范闲是后知后觉的那个人,说实话他不知道对方是谁,总之是吻迹是红痕,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或许更多。
李承泽甚至来不及叫人出去,便被一下提溜到床上,湿淋淋的,有水,像晨间露珠。
“是谁?”已经说不上来是气恼还是委屈,小范大人红着眼摸那些印子,甚至有地方绽了皮,“是……是你自……”
“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反应过来,李承泽拉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习惯性地蜷成一团,“范闲,我总要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他不是一个想死的人。
“是太子?”他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人能给李承泽活路了,“是他逼你,还是你求的他?”
...
“是有他。”身下的布料是湿的,他往边上缩了缩,伸手出来捏住矮几上的一串葡萄,余光看范闲,继续说:“但也不止他。”
或许就连李承泽自己也没察觉,现下他的那些小动作,举手投足之间是有多么勾人。
他也忘了是什么时候投机取巧,另谋的出路,大概是那晚过后,隔天殿上李承乾弥补似的让他一棋——原来还可以这样。
只是他如今模样却是气疯了范闲,他给的安稳这个人不要,就算是……这个人也要在波云诡谲的京都里,搅弄风云。
“李承泽。”他不叫二皇子了,“我只问最后一次,与我一起,走还是不走。”
李承泽干脆扯过被子盖过头顶,“去哪儿?”“不走。”
范闲点点头,气急败坏般咬住唇肉,好一会儿,甚至尝了血味。他抬脚走到门口,想,就这样算了吧,李承泽就是个无药可救的权谋疯子。
眼见着范闲离开,李承泽才爬起来换衣服,路过镜子,他沉默良久,一脚踢翻了去。
谢必安立马进来清扫,把人推远了些,“殿下,小心。”
“范无救呢?”
“在给殿下洗葡萄。”
他想起来了,下午跟他一起从太子府出来的还有新鲜的葡萄,又大又甜,除了给皇帝的,其余全送他这儿来了。
桌子上有个小瓶,他扔给范无救,“帮我上药。”
范无救照做。
“你觉得范闲,也想给我活路吗?”他把玩着瓶塞,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小范制药’印在上面。
“殿下不会有死路。”谢必安道。
这话好听,李承泽抬手赏人葡萄,“到底路都是别人给的,不如自己谋,来得可信。”
——————————
私设如山,二殿下恃美行凶搞权谋,老大跟太子负责乱搞,小范大人自有他的小帽戴,黑白哥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想吃吃不到不敢吃
让大家久等的更新终于来了!
只看过同人文!!
中原中也篇
不准放道具哦!!
cos致歉!!
雷者入!!
观影世界:名侦探柯南、咒术回战、文豪野犬(大概吧)
天空上的太阳一如当初一样
但好景不长
……(请忽略过程,正文在下面)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有一头及腰的橘红色长发,在卡面金色的背景衬托下,犹如破晓时分的旭日,又像烈烈燃烧的火焰。他还有一双钴蓝色的眼睛,你可以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自由的风,看到飘渺的云,看到高远的天。
他悬浮在天空中,他就是风,他就是云。]
[...
[卡面下方是一排描金的文字,它证实了他的猜想——
SSR·荒神·中原中也。]
“神明啊。”灰原雄一边看上面一边看五条悟。
“哎呀,这个叫中原中也的荒神我感到很强大。”五条悟歪头。
乙骨忧太∶“毕竟他是神。”
“哇,是荒神也!”中岛敦感叹道,但看到下面的字,“既然是……”
中岛敦还没说完就看见芥川龙之介瞪了他一眼,立马捂住嘴。
森鸥外没想到先给他们看的是他的干部。
他设想过会有这样的情景,但不是这样的啊!我想爱丽丝了!
森鸥外心里面吐槽表面还是老样子。
尾崎红叶看到那样的中原中也,眼圈红了起来,中也可能是受了不少事件就成为神灵,成为神灵就可能会抛弃本来的情绪。
尾崎红叶想到这,立马捉住中原中也的手臂。
中原中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安慰道∶“大姐,我不会变成那样的。”
尾崎红叶被中原中也笨拙的安慰安慰了,终于安静下来又变成了刚刚沉着冷静的样子。
“什么可能呢?黏糊糊的小矮子不会这么高的。”太宰治一脸不相信。
中原中也忍住把打他揍一顿的想法,因为还有其他地区的人在场,要维护好横滨的脸面。
江户川乱步眯起眼睛,提醒太宰治,“不要做的太过。”
太宰治瘪瘪嘴,“好吧。”
[国木田独步总是准时到达的那一个,在开门进去之前,他会站在门口认真检查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推门进去:“早上好……诸位?”
门内的画面让他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会啦,那个人只是在找东西而已。”江户川乱步咬碎嘴里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说不定……还能帮我们解决一个大问题呢。”
那样东西不属于横滨,对方既然积极地来寻找,这就意味着……但愿能尽快找到吧,真是个大问题啊。]
国木田独步疑惑道∶“所以祂要找什么?”
江户川乱步∶“这我不知道,上面的我只知道祂要的东西不会危害横滨,没有仔细观察。”
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国木田独步的,那个东西可是个大问题!
[‘我以前好像来过这里。’
发现自己对这五栋大厦有着本能般的熟悉的【中原中也】这样想着。
……
他以前亲眼见过这种让人止不住想要报警的画面。
不是好人的恋铜癖。
荒神简单粗暴地给森鸥外打上了某条青花鱼听了就要大笑的第一印象标签。]
“哈哈哈,森先生真是活该,既然被自己的干部说成是不是好人的恋桐癖。”太宰治笑得太开心了,也是森鸥外不高兴,他就高兴。
尾崎红叶轻抚衣袖遮住她的笑容。
中原中也把帽子压下,一脸尴尬∶“对不起,BOSS,我不是故意的。”
森鸥外无奈的摆摆手,“没事。”
五条悟∶“哈哈哈,恋桐癖,你们那这么搞的吗?”
夜蛾正道在他说完立马捂住了他的嘴,无奈的对他们笑。
‘恋桐癖,这不可能吧?’学生们对视,一脸懵逼,不敢相信这么正经的人既然是恋桐癖。
降谷零一脸严肃,看到‘恋桐癖’这几个字不想让森鸥外靠近女孩子。
毛利兰∶“没想到那位先生竟是那样的人。”
铃木园子∶“对啊!看起来仪表人才的样子。”
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对视,眼神都是震惊。
工藤有希子和工藤优作对视∶“呃,没成想……”
毛利小五郎∶“真是败类。”
琴酒面无表情。
让大家久等了>_<|||
小条漫,刘辩初见日
月!你有没有心啊!前面擦脚的时候内个眼神,我还以为你会有点不忍心呢,啊啊啊结果L死的时候连坏笑都憋不住了,你个毒妇啊啊,死神都能爱上人类,呜呜呜,好嘛,我推死了,cp还BE了
*陀子生贺约稿,祝陀子生日快乐,早日诈尸
*约稿人说一定要强调这是陀果
从一大早开始,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意识到,今天的果戈里与以往不同,非常不对劲。
自在餐厅的桌前落座起,他花了大概3秒钟意识到这一事实,然后又花了0.5秒理解了果戈里看起来奇怪的的原因。
今日是十一月十一日,用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今天是他的生日。
距离他上次过生日大概已经……嗯,还是不提这些不重要的小事了,总之,陀思妥耶夫斯基判断,这位白色的魔术师似乎是打算为他庆贺生日——如果对方的计划真的能称之为庆贺的话。
至于被吓跑的原因……
他把视线投向了来到自己身旁的魔术师——尼古莱近期一直在日本政府扮演职员,这次溜回来进行作战计划的准备还是请了年假才出来的。
实际上果戈里目前还没有做出任何令人震惊的举止,但从某种程度而言,这就是最不正常的。
“早上好,费奥多尔。”
陀思妥耶夫斯基保持着平静且淡定的神色,看着果戈里动作娴熟优雅地给自己倒上红茶,端来还散发着热气的早餐,而且咖啡里没有跳出青蛙,早餐的面包也不像是塑料玩具。
不止如此,就连平时浮夸而吵闹的喊叫声都没有了,耳朵清净得不可思议。
这真是个不错的生日礼物。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果戈里微笑了一下,然后拿起刀叉开始享用这份早饭。
——嗯,也没有下毒,真是不错。
常年面色苍白的青年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心情不错地想着再过一会儿,尼古莱差不多就会忍不住开口催促:陀思陀思,你都不问问今天的节目吗?!
然而,一直到两人的早餐都吃完,果戈里也还是维持着那副安静的模样,那张漂亮的脸在这种状态下,看起来甚至给人几分恬静的错觉。
今天的节目确实有点有趣。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情确实因此而变得不错,于是他在放下刀叉之后,笑盈盈地主动开了口:“所以,今天是在扮演什么呢?”
银发的魔术师偏过头来,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诶呀,我已经深奥到连你都猜不透的程度了吗?”
“虽然并没有,但你喜欢这种提问的形式吧?‘在此提问’什么的。”
似乎被他说得有些高兴,果戈里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如果是平时的话,多半已经开始跳来跳去地吵个没完了。
“这份追求自由的心,本身也是洗脑的一部分。”喝完了最后一口红茶,陀思妥耶夫斯基歪了歪脑袋,平静地微笑着,“偶尔违背这份追求,做个正……安静一点的人说不定也是自由意志的体现呢。”
“对对,就是这样!”高兴地打了个响指,果戈里一只手托着脸颊,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不愧是我的挚友!”
“真是的,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紧接着,果戈里又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到底怎么才能从陀思的脸上看到有意思的表情呢,不是假装的那种,也不是因为在购物中心被人流挤到迷路的那种,要更让人惊喜一点的……”
——这恐怕相当困难。
心里这样想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嘴上则是淡定地敷衍道:“那你要继续加油了。”
“说起来,我好像都没怎么像这样和陀思相处过。”果戈里眨着眼睛望着他,那副模样太过正常,以至于一般人看到大概很难相信这是果戈里本人,“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呢,有什么想做的吗?”
“没什么,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诶——”果戈里似乎万分失望地拉长语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又要像平时那样抱着一堆文件和书坐上一整天,那也太无聊了。”
一边说着,果戈里一边站起身把两人的餐具收走,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那个转过身就安安分分走向厨房的背影,简直有点不敢想今天得是多清净的一天。
那被编成辫子的银色长发在魔术师身后微微晃着,看起来十分柔软。
这么说起来,他似乎想到一件适合在今天做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偏了偏头,眼神刚好对上在餐厅门口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的西格玛——很显然对方在试图侦查这里的状况,比如看看尼古莱是不是准备把房子炸上天之类的。
在对方掺杂着惊恐与后悔的眼神下,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招了招手:“西格玛先生,您来得正是时候。”
十五分钟后,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回餐厅的果戈里看着坐着椅子上的两个人,非常好奇地来回多看了几眼:“你们在玩什么?”
西格玛面色铁青地坐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旁边的位置上,那头柔顺的长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现在变成了满头的卷发,而且明显不是理发师特意做出的造型,可以说每一缕头发都卷曲得互不相干,还有几缕头发倔强地保持着顺滑平直的状态。
就像是很有分寸地轻轻踩了一脚电门一样。
很明显,陀思妥耶夫斯基又对同事的头发下手了,这并不奇怪,让果戈里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一次造型格外有特色。
说是同事,但其实天人五衰的另外两个一般不会跟他们凑在一次,所以这里指的同事几乎每一次都是擅长忍气吞声的西格玛。
陀思妥耶夫斯基好整以暇地指了指自己另一边的位置:“尼古莱,请坐到这里。”
果戈里把果盘往桌上一放就坐过来了。
“转过去。”
果戈里顺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势,转身背对他。
“坐好,请不要动。”
果戈里十分配合地乖乖坐好。
陀思妥耶夫斯基满意地点点头,抬手就摘掉了那条银色辫子上的发绳,然后把那根发绳和礼帽一起放在桌上,自然地向旁边一伸手。
西格玛忍气吞声地往他手上递了一把梳子。
然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始慢慢地梳开那些因为被编成辫子而变得弯曲的发丝,动作既熟练又轻缓,显然刚才的十分钟没白练手。
“陀思对我的头发也感兴趣吗?”任由他摆布自己头发的果戈里继续好奇地发问,“那你以前怎么不玩?”
“一时兴起而已。”
虽然随口敷衍了,但实际上确实有原因。
一是平时的尼古莱太过活跃,很少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二是平时的尼古莱太过活跃,时常一碰面就开始围着他转来转去,并没有合适的时机。
三是平时的尼古莱太过活跃。
像今天这种状态就恰到好处。
每一次西格玛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摆弄头发的时候都浑身僵硬,像是被猫按住的老鼠一样可怜,然而果戈里则与他不同,不但没有恐慌,甚至还轻松愉快地哼起了歌。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就这样慢慢地梳理着那些柔软的发丝。
这画面太过和谐,就这么把两人直接平移到理发店的场景下好像也完全没问题,根本不像是恐怖分子该有的样子,看得西格玛胃都开始疼了。
说实话,他一直难以理解这两个人,明明就在前几天,陀思妥耶夫斯基才刚刚说明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而且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中……果戈里是要作为弃子赴死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西格玛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和谐友爱的画面。
那双苍白修长的手十分灵活,在把头发梳理顺滑后就开始重新编辫子,手指灵巧地在几缕头发之间来回穿梭,很快就编好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麻花辫。
编到最后一段,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只手捏着编号的麻花辫,另一只手再次向着旁边一伸。
西格玛敢怒不敢言地递了一个发绳到他手里,非常谨慎地连指尖都没有碰到一下。
跟果戈里自己用的发绳不同,那是一个带着酒红色绒毛球的发绳,这颗绒球跟魔术师用来固定斗篷的那颗长得很像。
这么说来陀思妥耶夫斯基自己也经常穿些带绒毛的衣服。
把绑好的发尾穿过绒球的中间,陀思妥耶夫斯基满意地点点头:“嗯,好了。”
这造型倒是很和谐,但是……
西格玛在内心崩溃地大喊: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是毛绒控这种事情也太荒谬了吧!!
“陀思是毛绒控吗?”
听到这话,西格玛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声说漏嘴了,感觉心跳都暂停了一瞬间。
然而并没有,只是他英勇无畏不怕死的同事跟他产生了同样的好奇而已。
“我身体虚弱,不耐寒冷,这样的东西看起来比较保暖。”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还大方地解释了,“而且这个发绳从造型上来说十分完美,不是吗?”
“我很喜欢哦。”果戈里一只手举着镜子,左右照来照去,看起来真的相当满意,“不愧是陀思!”
接着,银发的魔术师放下镜子,充满期待地转头接着问:“然后呢然后呢?接下来做点什么?”
“接下来我要回去把书看完。”陀思妥耶夫斯基十分平静地回答。
“然后呢然后呢?”
“没有了。”
“诶——”
在充满了怨念的注目礼下,陀思妥耶夫斯基施施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而果戈里就端着那盘切好的水果,一路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书房,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原本坐在旁边的西格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走了。
今天的天气还算晴朗,陀思妥耶夫斯基捧着书本坐在柔软的椅子上,阳光穿过旁边的窗户落在书房的地上,而果戈里就反着坐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盯着他看,仿佛在冥思苦想着什么。
视线没有离开面前的书页,陀思妥耶夫斯基问道:“你不去做点别的吗?”
“我要陪陀思过生日。”果戈里打着哈欠说,“而且今天是‘安静体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尼古莱’表演日,就算去找西格玛也不能表演有趣的魔术,再说他肯定已经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是吗,那么还请自便。”只要不打搅他的清净就好。
在这之后,书房里就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与翻书的声音。
读完了一个章节,略有些消瘦的青年短暂地停下了翻书的动作,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坐在斜对面昏昏欲睡的小丑。
没有了那些夸张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小丑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衣着奇异的俊美青年,不过这身衣服对于小丑的身份而言颜色又有些太寡淡了,唯有辫子和斗篷上的酒红色绒球还勉强算是鲜艳。
颜色浅淡的、银白色的、安静的,如同俄罗斯冬日飘落的白雪一般。
那只露在外面的银色眼瞳已经因为困意闭上了一半,但却还是努力地睁着,专心地望着他。
这是被他所捕获的飞鸟,离开了原本的笼子,自愿地进入了另一个由他所编织的、无色无形的鸟笼,这里摆放的饵料只是名为“自由”的假象。
作为手下而言,尼古莱并不是他最中意的那一类,好用倒是好用,但同时也是个不稳定因素,就算一时兴起做出背叛的举动也不稀奇。
不过……
“尼古莱。”他微笑着开了口,惊醒了眼睛几乎快要完全闭上的小丑,“想出去散散步吗?”
听见这个提议,果戈里飞快地连连点头,那只银色的眼睛里都像是有星星在闪。
于是他随手拿起手边的几本书,递了过去。
“那么,安静地陪我把书看完,天黑下来之后我们就去后山走走,如何?”
果戈里满脸惊愕地指了指自己:“诶?我也要看?”
“是的。”
他看到小丑露出了十分沮丧的表情,但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书,嘴里还念念叨叨地嘀咕着:“既然是为了和陀思一起散步的话……”
这就是尼古莱,行事作风天马行空到毫无逻辑的程度,但又直白得像是一张一览无遗的书页。
即使某天试图背叛,只要那份对于被理解的渴望仍然存在,只要那颗头脑中仍然被人类感情所盘踞,对方就仍然在可掌控的范畴之中。
就像是盘旋在神的掌心之中的飞鸟一般,再怎么振翅,最终也还是会无知觉地回到那透明的笼子里。
重新垂下眼帘,陀思妥耶夫斯基继续阅读起手里的书籍。
然而这一上午加上一下午,他在看书的间隙,好几次用眼角余光去观察了坐在斜对面的尼古莱。
仍然是脸上写满了不感兴趣的样子,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趴在椅背上看着他递过去的每一本书,并没有再抬头盯着他看,有时候他也很难说尼古莱到底是纯粹的直白跳脱还是纯粹的傻。
如果是平时的话,大概拿着书翻了不超过十分钟就要开始想办法作弊,或者是不停地讲话,让书房里完全被那吵闹的声音所填满吧。
耳边太过清净,反而有些不太习惯的感觉了。
夜幕降临后,他合上了手里的书:“去吃晚饭,然后就去散步吧。”
“好——今天我来亲自下厨!”
平时都是由专门的厨师上门来烹饪的,早餐时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尝出了今天的味道和平时不一样,中午倒是照旧了,显然是因为果戈里忙于跟那几本晦涩的书作斗争,所以没有去厨房为非作歹。
味道跟专业的厨师显然有差距,但毕竟只是今日限定,而且鉴于料理者的特殊性,没有从食物里尝出什么诡异的味道就已经很好了。
“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吗?”
在这样充满期待的询问声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面前的罗宋汤,咽下去之后点了点头:“嗯,无毒。”
“呜哇好过分,我可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味道呢?”
“作为维持生命的道具而言已经算合格了。”
“陀思——”
与平时的饮食相比,今天吃的都只是寻常的菜品,但偶尔尝试新奇的体验也不是什么坏事。
晚饭后,就如上午说好的那样,他们两个人离开了这间作为驻地的独栋别墅,去到了后山散步。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夜里的风有些冷,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出门前还披上了自己的披风用作御寒。
今天是个晴天,天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云朵,冷冽的空气被呼吸进胸腔里,还有些令人神清气爽。
他们两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果戈里一蹦一跳地踩着树木投在地上的影子,一边玩得乐在其中一边问他:“今天可是难得的生日,你就没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我想要的东西可不会特意留到生日再实现。”
“说的也是。”果戈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十分哀怨的样子,“啊——到底怎么样才能从陀思的脸上看到普通的表情呢,如果跟那个太宰君合作的话会有希望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淡定地回答:“恐怕太宰君自身难保呢。”
他明白尼古莱指的是什么样的表情,也许将其简单粗暴地称为“普通的表情”并不准确。
不如说是,唯一的亲人离世、挚爱的情人背叛、忠诚的友人离散……在这类时刻人们会流露出的,情绪外溢的表情。
但这个前提是本人具备着某些浓烈的情感,且失去控制,对于他而言这个前提似乎有些太过困难了。
果戈里点点头:“的确……毕竟是要作为你的对手啊,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很平常吧。”
白色的魔术师随意地转着那把手杖,斗篷一挥就从地面移到了树上,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上走,果戈里就在树枝之间跳,偶尔踩断了脚下的树枝,就在掉下来之前赶紧用异能作弊跑到别的树枝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偏了偏头,看着那个在树枝间跳跃的身影,那根银白色的麻花辫在尼古莱身后晃荡着,那枚暗红色的绒球发绳在夜里没那么显眼,但也足以辨别。
有时候月光穿过树枝的间隙,落在那柔软的发丝上,把本就洁白的发色映照得更加干净,像是在散发着微光一样。
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那些给人以纯粹、洁净、美好印象的事物,白色也是其中一种。
“有时候也不只是对手。”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他不紧不慢地说,“早上西格玛先生一副万分困惑的样子,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被安排了赴死的任务,你却还要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地缠着我呢。”
“嗯?哦哦,西格玛的话会为这种事震惊也很正常嘛!”果戈里笑嘻嘻地谈论起自己的死,看起来十分自然,“我怎么会为了这种事就跟陀思吵架呢~既能帮上挚友的忙,又能够证明我的自由意志,简直是一举两得。”
“是真心的吗?”
“哈哈哈!你猜猜看~”
斜眼瞟了即使立志要做一天“安静体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尼古莱”,也还是比一般人吵闹欢脱的家伙,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没有顺着他陪聊下去,而是安静地走在路上。
果然,憋了不到一分钟,果戈里就憋不住自己说了下去,同时跳下了树枝,回到小路上和他一起散步。
“是真心的哦。”在说着这话时,魔术师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又柔和,就像是每一个普通人在谈论起自己最喜爱的事物时那样,充满了纯粹的喜悦,“与陀思的相遇,简直是我人生中最美妙的事。”
“是吗。”
回复着似是而非的敷衍话语,陀思妥耶夫斯基冷不丁伸出手,摘掉了魔术师右脸上遮挡眼睛的面具。
他手里拿着那片略有些重量的白色瓷片,手心里传来光滑而冰冷的触感:“以你的习惯,讲这些台词的时候应该是这种状态才算是有诚意吧。”
果戈里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地点点头:“诶呀,真不愧是我的挚友,超级了解我!”
这之后,果戈里又短暂地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
“虽然你不会说出来,虽然人们都觉得我只是个疯子而已,但这种程度的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果戈里有几分感慨地说着,“挚友什么的也只是我一头热的说辞,对你而言,我的死也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就是又一个被充分利用后得到救赎的人而已。”
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没有反驳这番说辞,因为他既不认为对方说错了,也不认为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不过就算是这样……”果戈里侧过头来看向他,脸上写着全部的喜悦与浅薄的悲伤,但仍然是笑着的,“我也还是超级喜欢陀思,那时候对我说的话,就算仅仅只是为了利用我也没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能够被某个人充分地理解,即使到现在也还是每次回想起来时都觉得非常幸福。”
那种眼神,不管是谁都能看得出,眼前的人无比热切地倾慕着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知道尼古莱指的是什么。
“那并不是演技。”这一次他微笑着纠正道,“我是真心认为那副为了迷失自我而战斗的姿态,十分了不起。”
果戈里微微睁大了眼睛。
过了大概三秒,他突然抽出一张手帕,捂住鼻子开始抽噎:“居然得到了陀思的真心夸奖,我太感动了!!”
似乎是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丢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开了一小步。
——请不要表演得这么夸张,你现在还是‘安静体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尼古莱’。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今晚的风似乎有些太冷了,他不想张嘴说太多话,所以就放任了那夸张的肢体语言。
也或许是因为今天已经看了一整天安静的尼古莱,反而有点怀念那副病情发作的样子了。
哭了几声之后,果戈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马上扔掉了手里的手帕,兴高采烈地反手又拿出了一个东西:“对了对了!为了和陀思君的散步,我还准备了这个~”
他的手里举着一个硕大的收音机,献宝似的做了个亮相的动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再次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我在里面放了陀思喜欢的古典乐磁带,如何,是不是让散步变得更有气氛了!”果戈里一手拎着收音机,一只手高兴地挥来挥去,“这是见证了我们今晚珍贵情谊的纪念物!之后要把它带去日本随身收藏!”
根本看不出拎着这么大的收音机散步哪里有气氛了,不如说是加倍的丢人,还好这片地方除了他们没有人居住。
但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去制止,毕竟果戈里也不差这一件脑子有问题的事迹。
他就这么放任身旁的小丑拎着一个收音机,一路播放着古典交响乐,两个人就这么散着步走到了山坡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提议:“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他们两个肩并肩坐在山坡的草地上,这片地方的视野颇为开阔,既能看到远处的城市,又能看到头顶的夜空,恰好今晚的星星很亮,是非常漂亮的夜景。
这种时候,倒是显得一旁播放着的音乐的确有些应景了。
果戈里坐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十分高兴地说:“我早就想找陀思一起来这里了,早上还在烦恼怎么让你同意,结果你居然主动提议出来散步了,真是走运!”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告诉他:因为你眼神一直在往窗外瞟,太明显了。
“虽然很想送你礼物,但实在想不到送什么比较有趣。”果戈里一只手托着下巴,唉声叹气地说着,“最后就只能做一天安静体贴的人,但也还是惊吓不到你啊。”
于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毫无波澜地开口:“啊,吓死我了,请不要再吓我了。”
“好敷衍!为什么要用那种好像在嫌弃我白痴一样的语气!”
——因为真的很像白痴。
“陀思该不会在想着干脆甩开我去跟太宰君做朋友之类的吧!”没有人知道果戈里的思维是怎么跳跃到这个环节的,但他确实又掏出了另一张手帕,又一次开始掩面欲泣,“太过分了,陀思是负心汉,居然抛弃我,就因为太宰君脑袋比较好用什么的……”
“不错的提案,我会考虑的。”
“不要啊——”
装模作样地双手抱膝痛哭流涕了一会儿之后,果戈里偷偷偏过头,或许是想看一眼旁边人的反应,结果正好和那张面无表情的漂亮面容对上了眼神,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还抬了抬下巴,仿佛是在问怎么不继续了?
“唉,还是这么冷淡……”演技被轻易地戳穿了,魔术师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维持着双手抱膝的动作,小声地嘀咕,“明明陀思对我了如指掌,但是我却完全看不透陀思。”
“想要看透我大概是没什么希望的目标。”陀思妥耶夫斯基淡定地说,“而且就算做到了,说不定反而会因此热情消退。”
“诶?意思是能看透我所以就对我没兴趣了吗?!”
“说不定呢。”
“真是坏心眼……”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收音机播放的音乐声在飘荡着。
陀思妥耶夫斯基望着遥远的星空,时不时用余光注意一下身边的小丑。
果戈里也同样抬头望着夜空上的星星,脸上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真是漂亮的星空。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决定了一定要带陀思一起来看一次。”银发的魔术师轻声呢喃着,“鸟儿真是幸福啊,能飞到这么漂亮的星星身边。”
“鸟恐怕飞不到那种地方,你的基础常识应该还有进步的余地。”
“总感觉今天的陀思比平时还要坏心眼?!你平时没这么喜欢吐槽我吧!是在故意破坏我的‘安静体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尼古莱’表演日吗!”
“有吗,是你多虑了吧。”伸手调整了一下收音机的音量,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那副淡定自若的表情,但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说糟糕了,这人原来不是纯傻子。
在果戈里的抗议声中调完音量,他抬起双手,低头向着手心浅浅哈了几口气,然后两手合拢搓了搓。
这个动作顺利地转移了魔术师的注意力。
果戈里探了探头:“很冷吗?”
“我身体虚弱。”
“那我来给你暖手好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瞥了这人一眼,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旁边的人已经兴冲冲地挤了过来,脱掉自己的手套,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那双手干燥而温暖,因为魔术师的手指需要保持灵活,又日常戴着手套,所以上面并没有什么茧子,十分白净,而且相比寻常人要柔软得多。
他微不可查地顿住了一瞬,然后再次偏头看向果戈里:“容我提醒,你21分钟前刚说过考虑和太宰君联手对付我。”
“所以?”
“所以这个时候与我发生接触并不明智。”就像西格玛先生即使什么都没做,也还是谨慎地不敢碰到他一下,毕竟他们双方的异能都比较微妙。
果戈里眨眨眼睛:“因为我想对付你,你就会发动异能杀了我吗?”
“被我杀死的人也并不是每一个都有必要的理由哦。”
他在想,其实最妥善的策略是彻底折断飞鸟的翅膀,就如同当初处理冈察洛夫先生那样,并不算困难。
但是没有了翅膀的鸟,观赏性和饲养的成就感也会大打折扣。鸟儿最有趣的部分,是从打开的笼门里飞出,最终又不自觉地飞回饲主的手上时,那被深深锁住的灵魂。
“那你担心我会与你为敌吗?”
“并不。”
果戈里笑了一声。
他听见握着自己双手的人说道:“我的话,就算是为费佳而死掉也会感到幸福的。”
话音落下,对方突然倾身向前,有什么柔软而微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给你故乡的吻面礼!”在他的脸上落下了一个亲吻的人,睁着那双异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怎么样怎么样,要发动异能吗?”
那只总是被遮掩的绿色眼瞳,是小丑身上除了绒球之外第二鲜艳的色彩。
陀思妥耶夫斯基心想,这副表情真是眼熟,好像和上次在街边看到的摇着尾巴的哈士奇差不多,如果是跟那只哈士奇同样的智商水平,会找出这么蹩脚的理由那也并不奇怪了。
“科里亚。”他冷不丁地用有些过分亲昵的昵称叫了对方。
在尼古莱回应之前,他就先一步倾了倾身子,使得两人的嘴唇仿佛意外般地交叠在了一起。
仅仅只是短暂地亲吻过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就侧过头,在果戈里的耳边轻声说:“容我提醒,你把吻面礼的流程也记错了。”
虽然他自己也没有示范出最标准的流程,但这也并不重要。
他看着那双异色瞳中流淌着的神情——那是纯粹的惊讶、喜悦,还有深切的着迷。
就像是一只飞鸟被深深囚禁的灵魂,洁白、纯净、一尘不染。
真是美妙的生日礼物。
尼古莱猛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他,激动地对他说:“我简直每一天都感到更爱你一点了,费佳!”
“那真是太好了。你可以松开一点吗,我感到呼吸困难了。”
“怎么连这种时候都还是这种敷衍的语气啊!!”
“对不起,我觉得快要感冒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费佳!!”
仿佛是报复性地再次用力拥抱了他一下,尼古莱又用力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就退了回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欢快地摆出一个超人的姿势:“那么那么!请费奥多尔乘客带好随身物品,尼古莱号马上要起飞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跟着从草地上站起身,然后拎起了旁边的收音机,还没等按下关闭,就被果戈里一把拉住胳膊扯进了斗篷里。
下一秒,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三十米的高空之上,并且正在自由落体,他手里的收音机还在顽强地放着音乐。
那根银色的发辫被空中的风吹得晃来晃去,总是扫过他的脸庞,带起一阵阵轻微的痒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是给费佳特供的太空漫步项目!”
“我对游乐项目并不感……”
一句话都还没说完,他就又一次被罩进斗篷里,传送到了下一个高空,依靠着反向传送时向上的速度抵消了之前的下坠速度。
好歹还能想出这样的传送方法,智商还是比哈士奇高的。
“如果一直往上的话,说不定能跑到星星那边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耳朵里被各种声音所填满,包括风声、音乐声、果戈里的笑声,吵得人头疼。
还有混杂在其中的、并不易被察觉的心跳声。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放弃挣扎一般地,看着上方璀璨的星河。
说起来今天难道不是他的生日吗?为什么一直是尼古莱在兴奋和高兴,果然还是和哈士奇差不多吧……
他听见尼古莱问:“你不担心吗,如果现在我突然松手的话你可就要死在这里了哦。”
“的确是个大好机会。那你就请便吧。”
“真是的,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那么做。”
这样的传送体验,简直就像是乘坐了一个M形状的过山车一样,让人头晕。
不过今晚的星星的确非常美丽。
在一次又一次的跳跃传送中,似乎有过什么微凉的液体落在了他的手上,然而今晚并没有下雨。
他听见抓着自己的家伙大声喊道:“费佳,你真是超棒,我真的超级超级爱你——”
然而在这之后的下一句话,声音又小到仿佛会被夜晚的风吹走一般。
“因为太过喜欢,太过开心……反而开始觉得难过了。”
“你真是……过分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更加舍不得死去了,还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关进了更深的笼子里呢?
他明知道尼古莱所追寻的自由永远不会实现,但却对此绝口不提,甚至还推波助澜,也许的确是有些过分。
但是他并没有反省或是悔改的打算。
对于感兴趣的对象,要夺取对方的全部。要让对方除了依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路可走,这样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
“喂,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在听吗”
“嗯”穿着囚服的青年一脸走神地抬起头,仿佛很是无辜地点点头,“当然,你刚才第34次强行向我讲述你养了七年的狗到处乱跑的故事,我有在听。”
“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装了吧,你又在想什么无聊的阴谋诡计”
“你误会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回答道,“我只是在想之前抓到的鸟,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在往这附近飞了。”
“又在用你那些老掉牙的手段抓随从啊。”太宰治兴致阑珊地伸了伸懒腰,“也不担心万一小鸟飞过来是专门为了杀你寻仇的。”
“宠物的爪与喙是不具备致命能力的,手背上多出几道划痕就已经是极限了。”
“噫,感觉每个被宠物咬死的人生前都有这种想法。”
“恐怕这句话我要原封还给你才行。”
他饲喂给飞鸟的饵料,是世界上唯一的理解与赞许,是唯一的情感关系,是深切的着迷,是初冬夜里裹挟着他行至星空的权利。
在这些精心准备的饵料面前,即使是那心心念念的自由……
——可不要辜负了我难得的一点点期待啊。
晋江《横滨咒术高等专校》观影体
香织过去补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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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织智斗资料室的时候,A043在哪里呢?
她躺在冰冰冷冷的实验台上,垂着眸子看着一窝白大褂在争论什么。
“她很珍贵……再继续会损坏的!”
“试验……进一步进展……”
“如果成功……也有保障……”
那些人的话如同夏日里被蒸的模糊的热风,晃晃悠悠地吹到女孩耳边,鼓起一团热气,叫大脑也肿胀发懵,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她那双红白分明的眼睛半搭不搭地盯着这些人,并非是什么特殊的情结或者仇恨,只是没什......
她那双红白分明的眼睛半搭不搭地盯着这些人,并非是什么特殊的情结或者仇恨,只是没什么意义地将视线放在某个位置罢了。
长久的监禁和残酷的实验,将她幼小心灵的稚气消磨殆尽。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里又进来一个人。
“吵吵闹闹,贵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来人说话冰冰冷冷的,语气里带着嘲弄。
女孩转了转眼珠,本能的抬眼看他。
——是又一个白大褂。
男人身量不算太高,三十来岁模样,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微微眯起的眼睛闪着精光,像是观察什么博物馆里的展品一样上上下下地扫视女孩的身体。
他的手挎在白大褂的兜里,肩膀也耷拉着,显得没什么精神,却又很随意潇洒的模样。
他似乎身份极尊贵,因为他一来,那些白大褂全都噤了声,或是惶恐或是忌惮地将目光落在这人身上,俱都保持沉默。
男人围着女孩转悠两圈,心情很好似的勾起了唇角。
“成果倒是不错。”
也许是他的态度太随意了,听起来就像是糟蹋这些研究员日夜辛苦制作出来的伟大作品,一个稍微年轻的小伙子坐不住,先站了出来:
“你这家伙,未免太嚣张了吧!”他咬咬牙,也不顾身后人的阻拦,大声叫嚷着,“不过就是一条新来的狗!勉强带来了大人喜欢的材料罢了!难不成真的以为自己是主人了?!”
他的话说的粗鲁,而且也有几分道理,但男人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冷色调的东西。
小伙子面色一变,瞪大眼睛似乎很是不可置信,其他人也慌了阵脚,有人急急忙忙开口。
“N先生,您别和他计较……”
“他年纪小不懂事……”
“N先生……”
也许是男人的表情太冷漠了,有人咬咬牙,搬出一尊大佛来:“二渡大人不允许咱们内乱的,您快别吓——”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砰——”
——高昂的鲜血从小伙子胸口窜出,年轻的白大褂实验员被激得瞳孔紧缩,又慢慢的涣散。
但是周围人被吓得不轻,活像没有见过鲜血和死人一样,失措地尖叫起来。
“高木先生!!!”
“我说。”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被称为N的男人踩着新鲜的热血,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的镜片上,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遮不住他冷锐的表情,“别妄想用二渡川压我啊。”
他嗤笑一声:“他算什么东西。”】
“视角转到尾崎红叶这里来了。”伏黑惠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隔壁虎杖悠仁的肩膀,没说什么话。
粉发少年明显还处于恍惚状态,他一面盯着屏幕,一面用手捂住胳膊上出现的一张嘴。
那张嘴还在嘚啵嘚啵地说话。
“真逊啊小鬼,”他毫不留情的发出嘲笑的声音,“居然因为这种事而不受控制把我激出来了,诶——相当失败。”
失去了自己上衣的虎杖悠仁:“……宿傩,闭嘴。”
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进去!”
女孩跌跌撞撞地被推进室内,随着大门砰的关上,她明显的放松了身体。
那个N的权柄似乎很高,嘴里说着什么要保护珍贵成果的话,不打算让她进行下一步试验,她也因此得以回来,等待下一道处置。
但这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
她抬眼,看着这个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地方,眼珠转了一圈,却没在这个一眼看得到头的小屋子里看见熟悉的人。
她,呢?
她的嘴唇动了动,挤出一道微弱的声音来。
“……香,织?”
“香织?”
“香织!”
这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简直就是竭尽所能地大喊,如同是稚鸟投哺,也像是迁移之鸟茫茫寻找唯一的栖息之地。
“香织——!!”
终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跌在了地上。
那双瑰丽的红色眼睛死气沉沉,空茫茫地流下泪来。
她无措地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小团,泪水浸湿衣襟,可她的心底只有茫然和恐惧。
……她呢?
她呢?!!!】
虎杖悠仁攥紧了拳头,赶紧深吸一口气。
“妈妈不会有事的。”他声音很颤抖,却努力的平静下来,“我还没出生呢。”
“这个是十八年前对吧。”
“我才十六岁。”
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最终又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可是心里,那曾经看过的枯朽的血色墓碑,却突然萦绕不散。
……他的出生,对妈妈来说意味着什么?
【女孩抱着膝盖坐在门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大门,任凭泪水模糊眼眶也不眨一下。
她已经不知道坐了多久了。
她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却不舍得移开视线。
她会回来的。
……我的兔子还没完成呢。
女孩找到了那个半成品兔子,小心的捧在手心。
像是迎合她内心的祈盼一样,犹如神明降下眷顾一般,在女孩殷殷切切的目光里,她突然听到微弱的“滴——”声。
那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这让她很着急,一向平平静静的眼睛里出现急切的神色,她撑着手臂,却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大门。
“嘀——”
随着又一声更为尖锐的鸣叫,大门唰的打开,待看到屋内情景,门外那人的步子一顿,下一秒,急切的扑了上来。
“红叶!”那人死死搂住女孩稚嫩的身体,如同垂死之人抱着水上的浮木,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语调急促而带着喘息,“红叶,红叶,红叶……”
女孩一愣,激动过后带出一片疑惑来,她被女人抱在怀里,视线只留下女人衣衫的粉色,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手掌却突然触碰到一片黏腻,与此同时,她听见耳边传来痛苦的呜咽。
她突然慌张起来:“香织?香织?”
香织搂着她,不说什么别的话,只一遍一遍重复着:“红叶,你是红叶。”
“记住了吗?你是红叶,尾崎红叶,这是你的名字。”
“红叶……”
她抱住小姑娘的脑袋去亲吻她的额头,那一片黏腻的血色也同时闯进了尾崎红叶的眼睛,激得她瞳孔一缩,失措地大叫:
“谁干的!!!”
“是谁干的!!!!”
杀了他!!杀了他!!一定要,我一定要——
“我没事哦,红叶。”耳边却传来女人和暖的声音。
尾崎红叶茫然地抬眼去看,却看见她似乎是哭又似乎是笑的表情,鲜血染红她的下巴和脖领,一只漆黑的项圈闪着悠悠红光,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又被女人轻轻搂在怀里,头顶传来的声音令人安心。
“你叫红叶,尾崎红叶,不是A043。”
“我们现在是一样的了。”
她听见女人轻轻的笑。】
一个关于爱的猫箱理论
深夜了就适合发点不说人话的疯,深夜借海猫里面的一些观点来回品一下beast太中(特别是电影的加笔
看来看去,还是首领宰最有意思,守护世界打破命运听起来很棒对吧,所以我要选拉着所有人一起淌进痛苦的泥沼里面,一般非反派角色很少能在作者笔下还拥有做这种决定的权利,但朝雾是挺偏爱太宰治,或者说他最爱用的男性角色的集合体(绫辻行人,馒馒来里面决战时候救灵梦的龙崎简直不能再明显)。
世界是虚构的,并非比喻手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灰尘与阴影,这一生追求的所有意义和价值都只有被拿来供人赏玩,越痛苦,哄笑声越响亮;越狼狈,叫好声越不绝。
所以作者给了台上的木偶一...
所以作者给了台上的木偶一朵花和一把霰弹枪,让他在观众的掌声和尖叫声里面二选一。
但是花和霰弹枪他都选了,所以beast才有意思。
魔法可以掩盖过程,但不能改变结果,世界的虚实在被定性的那一刻就无法逆转,挚友的死亡不可避免,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也许有一丝,但谁知道那是不是命运布设的海市蜃楼呢?心底黑色的怪物就这么膨胀成滔天洪水,把舞台连同整个剧院清洗了。
如果还有观众愿意返回剧院,等一颗落幕后的彩蛋,带着一种有些许荒谬又不可置疑的情感检查一下那具木偶,它的胸口有一个机关,敲击三下可以打开,里面是一朵花。
我猜是一朵干枯了很久的百合花。
献给纯真、坚强、奇迹和相遇的l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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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肯定了这份爱,才能察觉被隐藏的真相。
一个关于爱的猫箱理论,观众们唯有肯定这份爱才能察觉首领宰的布局,剧中的两人唯有不否定爱存在的可能性,才能看清彼此真正的心意。
帷幕之下,彩蛋里面可能藏着惊喜,藏着空气,或者藏着无穷无尽的厄运,爱是支持人们砸开这颗未知的勇气。
全文9w+一发完
HE
ooc警告
谨以此文献给陪伴我三年的五伏和各位喜欢五伏的小伙伴们
正文——
伏黑惠三十岁生日的那天,虎杖悠仁十六岁,津美纪十七岁,五条悟二十九岁。
而他的另一位同窗好友,钉崎野蔷薇,当年涩谷事变中被术式留存生命体征,战后被来栖华和家入硝子合作治愈,重新回到咒术师的阵营。直到去年,在祓除特级咒灵时深受重伤,光荣退役,从此彻底告别了咒术师的世界,迟到十四年后享受到了在东京的都市......
而他的另一位同窗好友,钉崎野蔷薇,当年涩谷事变中被术式留存生命体征,战后被来栖华和家入硝子合作治愈,重新回到咒术师的阵营。直到去年,在祓除特级咒灵时深受重伤,光荣退役,从此彻底告别了咒术师的世界,迟到十四年后享受到了在东京的都市生活。
当年涩谷一战,五条悟被封印狱门疆,一级咒术师七海建人身陨,禅院家覆灭,御三家陷入彻底混乱。名为羂索的超特级咒灵占据前诅咒师夏油杰的躯壳,发动了长达一月的死灭回游,开启了一场普通人与咒术师无差别的疯狂厮杀。大量的咒灵席卷整个东京,无数远古诅咒师受肉在普通人身上,争先恐后的互相残杀。而他的姐姐津美纪,也在这场血腥歌舞剧里,变成了看台上的玩偶,被一名数千年前的诅咒师万受肉,连一句道别都不曾留下,就这样离开人世。
而他自己,如今的特级咒术师伏黑惠,在当年也不过是个一级术士,经历打击后被附身在同窗虎杖悠仁身上的特级咒灵两面宿傩乘机夺取躯体,用自己引以为傲的术式,将自己姐姐唯一生还的希望亲手扼杀。
这场战场的最大变局是被千年前术士天使受肉的来栖华,她最终放弃绞杀堕天的原则,选择优先解开狱门疆封印。
——人类最强,震撼登场。
他的授业恩师,他九年的监护人,他的杀父仇人,他的恩人……五条悟时隔人类地狱般的十九日后终于逃离特级咒具——狱门疆。
他解困后第一场恶仗,是与他这阔别仅仅十九天后成为他人利器的学生进行的生死对战。那一战全球直播,迄今为止都写在咒术高专新编的教科书上历久弥新。而他作为那一战最近距离的观察者,却像是十几世纪外的游客,说不出震撼也谈不出感慨,他唯一的亲人故去,他只能感觉到劈天盖地的绝望,连灵魂都透漏着腐朽。可在当时,他却连自戕的权利都不曾拥有。他想到了被他亲手斩杀的诅咒师的预言——
“伏黑惠,你会像小丑一样悲惨的死去。”
身为一个咒术师被自己的老师当做诅咒亲手抹杀,多么悲哀的死法啊,伏黑惠。
可是他却没有迎来本该属于他的死亡。
那一战,五条悟险胜拥有十影的宿傩,本该和宿傩一同消亡的伏黑惠,却在最后一刻听见五条悟在他耳边轻声笑道:“惠啊,你就要死了呢,你临死前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和你坦白,其实我姑且算是你杀父仇人啦,你的父亲,名叫伏黑甚尔的男人是死在了我手中哦。真的是,本以为这会是我们师徒俩之间超酷的对话,现在却有碍事的第三者偷听唉。”
他的理智被两面宿傩强行镇压,费劲了全部力气后,他夺回了些微掌控权,他轻轻伸手,像先前五条悟在训练时在他额头上敲击的一样,大逆不道的扣了一下人类最强尊贵的脑门:“算是原谅吧,请您不带有任何负担的继续活下去。”
人类最强眨了下璀璨的蓝色眼眸,拉长了语气:“啊啦惠,都快要死了,稍微说点气话老师也不会介意哦。”
伏黑惠没机会说出第二句话了,因为两面宿傩再次夺回了他身体的掌控权,他嗜血而狂躁,如同诅咒一样的声音迄今为止还清晰的响在伏黑惠脑海中:“啊,真是感人的告别,伏黑惠,会有更加感人的情节,敬请期待!”
伏黑惠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宿傩掐出一个古老的手决:“这是契约术式,是那个疯女人的礼物,五条悟,要用你感人学生的性命立个契约吗?”
“哦当然。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可是人类最强,没有任何契约可以束缚我。”五条悟志得意满的盯着宿傩。
“这个契约的撕毁,可是会让你付出巨大代价。”宿傩不怀好意的宣告。
“无所谓,我付得起任何代价哦,手下败将。”
契约生效。
古老的诅咒逐渐麻痹五条悟的大脑,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被术式束缚,无下限术式也开始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
“保护你的术式,会成为你的棺椁,永别了,凡人。”
五条悟对上两面宿傩戏谑又充满报复性的眼神,他轻笑了一下,双手一摊:“活了两千年的混蛋果然就算战败也不会让赢家好看啊。真是和惠他爹不相上下的人渣哦。”
这是伏黑惠意识朦胧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等他意识再次回笼后,他不敢相信他还能再看到虎杖悠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样。他迟钝的想:名曰幸运的女神终于眷顾他了吗?
可是之后他知道的情报却让他全身血液凝固。
——特级咒术师五条悟和即将被祓除的诅咒宿傩签订了一道名曰“锁魂”的契约,五条悟以陷入沉睡的代价换回伏黑惠的本该如宿傩一起死亡的结局。
原本宿傩是打算直接以五条悟生命为代价签订契约的,可是即将奔赴死亡的他并没有太多咒力来加强束缚,只能便宜这个六眼小子,让他勉强苟活于世。至于自己,湮灭和存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趣,无趣,只有刚才的战斗才算是唯一有趣的吧,可是胜负已分,下一个强如眼前这个术士的人恐怕是不可能诞生的吧。这竟然是他的最后一战,果然更无趣了。不过有那个契约……
有那个万的契约在,胜负还未分明啊——
他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隆重的合上了双眼。
这一场人类最强与最强诅咒的巅峰一战就此告一段落,宿傩被祓除,人类最强丧失战斗力。
经历过太多让人笑不出来的事情,伏黑惠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摆出了怎样可怖的一张面容。
周围人群熙攘,鬼影幢幢,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只有战场中央宛若尸体一般沉睡的五条悟。他的机体静止在无下限的保护范围内。没有人能隔着术式触碰他,就连来栖华发动术式试图唤醒他也无济于事。所有人在满是硝烟的战场上注目哀悼,已经将五条悟列入与死亡无疑的名单里。
伏黑惠尝试触碰五条悟身上的术式,却被术式重重弹开。契约控制了无下限术式,让这层坚不可摧的保护罩隔绝了五条悟任何受到外力被唤醒的可能。
家入硝子也想过用反转术式探查契约的力量,但无下限像是有识别功能似的将她和她的术式一同隔绝。最终,年轻的女人收回术式,点燃了一支香烟,拍了拍万念俱灰的伏黑惠:“惠,打起精神,我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五条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伏黑惠说不清当时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松开了五条悟的躯体,仍由家入老师将其带回高专。
他当然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因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出现在不远处的断壁残桓上:
“真不愧是六眼和十影啊,看样子,宿傩打了一手漂亮的牌呢。”
他踩在一地的血泊里轻抚了下衣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天地炼炉,在经过天元力量的洗礼后会变成什么样呢?是高层次的文明,还是重新归零至文明终点呢?”他抿唇笑了一下,“真是够期待的。”
说着,他从地下捡起已经血肉模糊的虎杖悠仁:“从你出生的那一天我一直在你能成为天元力量的容器,能将整个世界的人类与诅咒全部同化。”
它宛若慈母一样抚摸虎杖悠仁伤痕累累的脸颊:“悠仁啊,准备好为新世界死亡的觉悟了吗?”
“呸。”虎杖悠仁啐了他一脸血,“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啊。只不过,你这个胡乱占用他人身体的混蛋,是真的有够无耻——尽管我做好了随时死亡的觉悟,也绝对不会是因为你这么无聊的理想,这样的话,爷爷是要揍扁我的啊!”
说着他忽然紧紧的箍住羂索的身体,朝着伏黑惠大呵:“就是现在!伏黑,我要吞噬魔虚罗!”
“魔虚罗——异界神将……”羂索下意识想要逃离虎杖悠仁的束缚,却发现虎杖悠仁已经用一种铁链状的咒具将自己和他牢牢地束缚在一起。
“混蛋,你会死的!”伏黑惠惊恐的大喊。
“伏黑,说好了让我做英雄的,可不要食言啊。”虎杖悠仁爽朗一笑,鲜血覆盖下的眸子明明如星。
在鲜血染就的人间地狱里,虎杖所能做的只有向死而生。他不是眼前这个咒灵新世界的祭品,而是新世界的英雄,他将在朋友的鲜花和祝福中死去,到时候见到了爷爷,也算是死而无憾吧。
古老的咒语被沙哑的喉咙挤出音调,字字泣血:
“……布瑠比……由良由良”
不知多少个须臾后,世界,重归寂静……
夕阳落下的战场,世界一片昏黄,满地的血液被照成鎏金的油彩,天边猩红的残云倒影在血泊里,颠倒了整个世界。这一切被拉长成电影的慢镜头,最后一幕定格在空无一人的破败战场。似乎有人在战场上欢呼,似乎有人在血泊里痛哭。他听见奔赴战场的东堂撕心裂肺的喊声,听见乙骨前辈无奈的叹声,听见听见真希学姐咒具砸地的声音,听见十万里风声唳唳,也听见被风吹散的一句轻声抱歉。
他在抱歉什么,抱歉自己承担了他死亡的重量吗?
“啊,真是混蛋啊,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说些抱歉的话。”
伏黑惠没有哭也没有笑,他像是被抽去灵魂的躯壳,整整一个世纪后,他才抚摸了一下黏腻的大地。大脑重新记起刚才空白的记忆——虎杖吞噬下魔虚罗后,用吸收最强之战早已所向无敌的魔虚罗能力适应了羂索夺取的术式和力量,然后在两人激战时,使用特级咒具万里锁再次束缚羂索,然后动用全部咒力进行自爆,连同羂索一起,消散在废土残垣里,只留下一地黏腻的腥稠血迹,像是溅在了所有人的灵魂上,留下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抬起手,感受着指尖逐渐冷却的温度,魔虚罗的力量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影子,但他依旧觉得地上的影子像是残缺了一块。
他没有守护住所珍视的一切,没能像预言一样悲哀的死去,却像小丑一样悲哀的活了下来。
生平头一次,他觉得呼吸是如此困难。
伊地知先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给他递上了一张洁净的纸巾:“伏黑同学,节哀。”
伏黑惠恍惚的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挤出胸腔:“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没事,您去帮助其他人吧。”
伊地知一步三回头的走远,脱离战斗后满身泥泞乙骨忧太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五条老师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你要相信五条老师会成为那个奇迹。”
伏黑惠淡然的看向他,那双幽绿的眼眸黯淡的像两汪深潭,乙骨头一次有些拿不准伏黑惠如今怎样的情绪。反倒是伏黑惠先他一步开口道:
“乙骨前辈,这些都无所谓了吧。”
乙骨忧太微微睁大双眼,似乎不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伏黑惠没有力气再说话,他微微欠身,离开了残阳如血的战场。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好像从一开始,就只有影子与他为伴,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回忆,只是他孤独太久的幻影。
不过,都无所谓了吧。他已经失掉期待希望的勇气,像赌徒失去的全部筹码。
他这半生总共赌过两次,年幼时赌离家的父亲和继母会回来,他赌输了,但他身后有津美纪在,就算输了,津美纪仍旧是他最后的筹码;少年时他赌被诅咒的津美纪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他再一次惨输无门。而这一次,在关于五条悟的豪赌上,他甚至没有站在赌桌前的勇气,因为他的身后终于空无一人。
他前半生的热闹透支了后半生的热闹换来的,迄今为止,也该到了他还债的时候。
死亡是天上掉下来的雨,一路疾驰的划过生命的天幕,不论见过多少绮丽的风景,最终结局也难逃砸在地面上的四分五裂。有些人天生幸运,落在了泥土、鲜花或是柔软的草坪,有些人结局荒谬,他们从数万英尺的天空奔赴向地面的结局是砸在冷硬的水泥地上,毫无意义的消散在钢筋铁骨的城市里,既没有见过鲜花也没有化作水分,只是死亡,简简单单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的死亡。
伏黑惠觉得自己应当是早早从天空坠向水泥地的倒霉蛋,可惜命运在这一方面格外垂怜他。他顺利的迎来了自己三十岁生日,没有蜡烛没有鲜花也没有亲友的欢呼,他只是静默的删除手机短信祝他生日快乐后提醒他充话费的短信,然后顺手蹲在墓园里,替墓碑前鲜活的一张少年脸庞擦了擦岁月堆积的尘埃,隔着十四年光阴点燃了一把纸钱。
呐,又来看你了,虎杖。
很遗憾没能带野蔷薇一起过来。说起来真是难堪,自虎杖死后,他和野蔷薇之间唯一的钮扣倏然崩逝,谁也不知道是谁先疏远了谁,或许是忙碌不堪的工作,或许是因为两人心口有着同样的伤疤。总之两个人渐行渐远,他上次和野蔷薇的聊天信息都得追溯到半年以前,而且还是加上敬语的礼貌询问。
伏黑惠一向不擅长处理这些交际关系,这些年他看着钉崎十四年间操着铁锤钉天钉地钉咒灵,把自己钉上了特一级咒术师,又将自己钉上了咒术高专荣誉校友墙。直到去年,钉崎重伤退役,她人挡钉人,鬼挡钉鬼的职业生涯彻底告一段落,在真希学姐的劝解下,她才选择离开咒术界,如今用不菲的积蓄如愿成为了模特——的老板,在时尚界逐渐闯出了点名堂。
一切都在发展,周围的人事物,活着的依旧活着,死去的不曾活过,只有半死不活的值得提上一嘴。所以伏黑惠张了张嘴,艰涩的吐出了一个名字:“唉,笨蛋,记得五条老师吗?”
他依旧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他被冰封在咒术高专地下十八层的冰窖,那里常年冰冷,一年光是供电就得花出一串零。咒术高专供了两年就哭穷,还是他将黑卡摔到负责人脸上,一脸豪横的续上了往后几百年的电费,都够他死后进去躺几辈子的。
伏黑惠说到这里顿了顿:“说来你死相有些马虎,不然你也能沾点光,毕竟冻在那里,更方便咒术高专的学生瞻仰你这位战后大英雄的遗容遗表。”他缓慢的拨了拨火盆里燃烧的纸钱,“当然五条老师就算了,家入老师说他半死不活,还不适合过早接客——去年我编教科书,编到他这一章,生年好写,生平也好写,唯独一个卒年,至今依旧空空如也。”
花盆里的火渐渐烧的旺起来,伏黑惠面无表情的又添了几把:“我替你算过了,我已经给你烧去了五条老师整整三倍的身价,有机会你可以尝试在另一个世界撒钱玩了。”
说着他短促的笑了一下:“到时候你可以买下银座,想吃什么都可以。”
说完这句话,他又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他低着头,眼睫微动,很久以后才有抬起眼睛。
十四年,已经十四年了
他一眼不错的盯着照片上年轻刺目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细微纹路,低头自嘲的笑了一下。很快他又像往常一样垂下眼眸,他的睫毛很长,耷拉在眼睛上像是池塘上的垂柳,皮肤呈现出和眼眸生气勃勃的绿相冲突的一种瓷白,白的不像活人,像是一缕幽魂。
是了,今年他三十岁,距离那场惨烈的战争已经整整十四年整。
他转身离开墓园,雨滴淅淅沥沥从数万英尺坠落,砸在冰冷墓碑前一束鲜亮的黄色鸢尾上,像是与看不见的魂灵一次又一次无声的重逢。
十四年间,奇迹并没有发生在五条悟身上,他依旧沉睡。不过人类最强就是人类最强,就算是沉睡十四年咒术界也仍旧有他的一席之地,至今他的传奇一生仍旧被后来者诵读,那双六眼被吹成了X光电眼,瞪谁谁死。尽管伏黑惠在课堂上无数次强调六眼没那功能,依旧有学生戴着蓝色美瞳cos人类最强,一眼瞪过去,另一名学生识趣的倒在地上装死,还不忘说出反派经典台词:“我一定会回来的……”
伏黑惠折断粉笔,觉得精神病院大抵又能忙活一阵了。
从咒术高专毕业后,伏黑惠被晋级为特级咒术师,高专新上任的校长请求他留在高专当教师。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拒绝的措辞,可是新校长却很怀念的感慨:“我曾经和五条先生聊过两句,那时候他曾说他想通过教育来改变咒术界。”校长将目光挪到他身上,“伏黑同学,他所做出的努力已经初见端倪,您愿意继续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吗?”
说实话这几句屁话说的冠冕堂皇又刻板辉煌,和五条悟本人的画风有些过分割裂。但伏黑惠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在作为五条悟的学生之前,他首先做了他九年的养子,论孝顺,他该点一下头,论情理,他更该点一下头。
所以他胡乱点了两下头,成为了一名名不见经传,在人类正常社会仍旧算是无业游民的,但在咒术界享誉盛名的人民教师。
说实话,他仍旧觉得自己是名学生,大概是同窗早逝的早逝,离心的离心,让他后来高专继续学业的那三年显得尤为空洞乏味。负责新带他和钉崎的班主任先前在窗工作,被咒术高专聘请来做教师后除了会放帐以外,连二级咒灵都没办法利索的祓除。他和钉崎叹为观止,对如今的咒术界深切的体会到青黄不接。但咒灵不会管你青黄不接还是蓝绿不接,它们像腐肉上的蛆虫一样永远无法剔除。
他和钉崎因此很忙,而作为二年生的乙骨真希比他们更忙。
往后的几年也一直在忙碌。
召唤,祓除,睡觉……召唤,祓除,睡觉……他的人生好像只剩下这三件事。
直到他被任命为教师,他的忙碌总算因为教育任务稍微有所减轻。从业教育行业十一年,他手底下的学生有死有活,活的还蹦蹦跶跶的凑到他面前说几句话,死的黄土一钵,就此便是阴阳两隔。
死亡是他一生光临最多的通告。每每收到学生死亡的讯息,他总要默默良久。有时他会走到被刻意忘怀的高专地下室门口,他不必进去,只要知道里面有那个人,他就会觉得有一丝安心。他靠在沉重的门框上想,五条悟面对学生的死亡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些年,他一定遇到过不少生死别离,但他一直没有深刻的表达出来。
唯一一次的话,果然还是在他国中三年级那年吧。
他的国中三年级,正值2016年。那一年咒术界又一里程碑的大事发生,叛逃术士夏油杰发动百鬼夜行试图夺取特级咒灵祈本里香。
最终,诅咒师夏油杰计谋失败,特级咒术师五条悟将其诛灭。
他记得那年圣诞夜雪下的很大,大到覆盖了整个东京,他正守在昏迷不醒的姐姐身侧,猝不及防的,病房门被推开,五条悟裹挟着一身风霜闯进病房里。他看上去神情自若,手里还提着他常吃那家店的甜点。看到他后,还不忘将甜点抬起来晃一晃:“排了两小时队才买到的哦,是绝对不会分给惠的……嗯,津美纪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哦。”
病床上的少女无法回答,依旧安静的沉睡着,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但这不妨碍伏黑惠炸毛,他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关门一边把五条悟拽到暖气旁边:“下雪天排两个小时队,您还真是超厉害。”
“啊啦,人类最强就是这么厉害了嘛。”五条悟坐在暖气旁的矮脚沙发上,半张脸被缠绕在洁白的绷带下面,伏黑惠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破天荒的注意到他身上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腥气——那是不同于咒灵腥臭的血气。
五条悟杀了人,真正意义上的人,如他一般的人。
五条悟曾说,杀人是咒术师不可避免要做的事。现在是五条悟,将来也会是他。他从来不缺麻木自己的本事,再回神自己已经忽略了那一点血腥气,转身给五条悟煮了一杯咖啡,还不忘加奶加糖。
咖啡杯子放在桌子上的声音有些刺耳,一直沉默着的五条悟忽然开口:“惠,如果津美纪有一天背叛了你和你的理念,走上了人类的对立面,你会因为所谓的正义,选择杀死她吗?”
伏黑惠眼眸微敛,察觉到五条悟身上那股难以消磨的落寞:“我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很自私,五条先生要听吗?”
“没关系。”五条悟支着下巴神情淡淡,“道德没有标准。”
“我不会杀死津美纪,至少不是主动去杀死她。但是如果她愿意被我杀死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虽然我与她理念相悖,但她依旧是我珍视的人,不论是与我背离还是她的死亡,我都会尊重她的所有决定。”伏黑惠重新抬起眼眸,“五条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吧。”
“惠真是——”五条悟扶了一下额头,“过于聪明了啊。”
“五条先生,没人剥夺你难过的权利。”伏黑惠一边替津美纪掖好被角,一边回头看向五条悟,“正义只能决定客观现象,您的主观是不受它影响的,现在来说,只是您的重要之人离世而已。”
五条悟沉默良久:“我的老师曾评价我是块顽石,我是以为,我已经戒了对死亡的感知。”说着他靠在沙发软垫上,“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需要拥抱吗?”伏黑惠难得耐心的问他。
“惠啊,你这是在为我人生第二次痛苦埋下伏笔哦。”五条悟笑眯眯的张开双臂,“不过没关系,我不会让惠死在我生命终结之前哦。”
伏黑惠被他容纳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他知道那是五条悟名曰无下限的术式,这个术式彻底在五条悟和普通人之间划上一道天堑。他从未见过五条悟取消过这个术式,似乎对他来说,这个术式已经彻底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不可能取消这个术式……
伏黑惠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身体却陡然一暖,他重新被容纳进一个温暖的拥抱里。
似乎是察觉到伏黑惠的震惊,五条悟笑着说:“偶尔,我也要脱敏治疗一下嘛。实在是当年被你……你所不知道的强大对手狠狠地上了一课,才会全天二十四小时开着无下限哦。”
伏黑惠闷声“嗯”了一声。这个怀抱很暖,不同于津美纪瘦弱柔软的拥抱,这个怀抱宽广无垠,足以承受他的所有爱与憎。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将所有重量都压在这个怀抱里,因为这个人是五条悟啊。他理所当然的承载了许多人的重量,从生到死,从爱到恨。所以伏黑惠偶尔也会想,他的爱,他的恨,他青春期隐约的悸动和不能言说的隐秘情愫,五条悟也会照单全收吗?
他闻嗅着五条悟身上薄荷味洗发露的清爽气味,一呼一吸,似乎连呼吸都会冻住。他心中不可言喻的情感同样被冷却,他选择沉默,选择一辈子都不再开口,他无法保证一时痛快的后果是什么,他总如此胆小甚微,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死亡时,他才胆大妄为,不止一次想要英勇赴死。偏偏往来十四年,他却是活的最久的那一个。
他从地下室门口起身,转身用咒力粉碎了来自某一学生的讣告。半响后他向门后无法回答的人发问:“失去情感后的,人会是什么样?”
门后的人无法回答他,半响后,一道低哑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家入硝子的声音由远至近:“没有情感会变成一块石头。”
伏黑惠向她微微欠身:“家入老师。”
家入硝子太久没见伏黑惠,借此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
他已经脱去了少年时纤细的模样,但眉眼依旧单薄,十数年光阴压在他身上只催老了他的眼睛,却没有丰厚他的身躯。他依旧瘦,一把伶仃的瘦骨,穿着高专的制服,明明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和五条悟没有一处相似,却偏偏让她第一眼就能联想到他。她想了想,大约九年岁月太过漫长,长到给最不相似的两块顽石也刻下了些相似的沟壑。
啊,毕竟是五条悟养出来的孩子啊。家入硝子低头笑了一下,熄灭了手中燃烧的烟蒂。
“伏黑,你情愿做一块顽石”她淡淡的发问,却迟迟的没有得到青年的回复。
绿眼睛的青年还是那样一副安静,哦不,寂静的样子。家入重新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满心觉得伏黑惠现在的形容可以直接供去山顶上的神龛,反正他成天不笑不语,和块泥塑的像没什么两样——或许比那些奇形怪状的神仙要中看一点。
她不得不承认,伏黑惠模样还是相当讨喜的,属于尽管他端着一张臭脸,你也不能客观意义上觉得他面目可憎。正如她曾经觉得五条悟那人嫌狗憎的脾气烂的像狗屎,也不能说他整个人像一坨狗屎。她作为一名医生,暂时没办法对某些排列得当的基因骂出指责的话来。最多针对基因拥有者本身进行人身攻击。
从前她攻击五条悟的不着调,现在她依旧拥有攻击他宝贝学生不健康心理的特权。而且令人身心舒爽的是伏黑惠尊老爱幼,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顶嘴的。
迟迟没有等来伏黑惠的回答,她只好再次开口:“人要痛苦,才不至于麻木。惠,情感的消失并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没有情感,就会失去人性,那么你和顽石有什么区别呢?你的监护人曾在数十年前被人评价为天上地下第一冥顽不灵,因为他年轻时太过强大,强大到他认为自己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强大到他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他曾以为抛弃情感之后他会更强,但是我们当时的同窗却告诉他,‘失去了情感的人,至多算块石头,像悟这样的天才失去情感束缚,恐怕要算是一颗时刻发生着核聚变的燃烧恒星’。”她抖落了烟灰,“你知道一颗不受控制的核聚变恒星有多恐怖吧,我曾一度以为五条悟会变成咒术界最大的敌人……只是,命运总无常。”
她敲了敲地下室的厚重门板:“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最终没有抛弃情感,他选择了人类最强,而不是最强。现在的你同样拥有轻易改变世界的能力,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伏黑惠轻轻摇了下头:“抱歉,我不知道。”
家入硝子揉了揉黑眼圈,半响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不知道的话就尝试着去爱吧,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总之借由诅咒让自己活出一点人样。爱什么都可以,你就是告诉我你爱躺在里面的混蛋,我或许都会欣慰。”
他爱吗?或许曾经是爱的,他十五岁那年,也曾用目光紧紧追随那个人的身影。后来在情绪激荡的青春期,他三缄其口的态度让这份模糊青涩的爱意成长为伊甸园的禁果,他所谓的爱成为他的负担,每次想起,他都觉得难以启齿,所以他逃避,刻意的忘记心里那片阴暗的沼泽。久而久之,他也不知道那份爱是在荒野还是在花园。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吧。
他思绪稍定,脸上还是那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嘴上敷衍的“嗯”了一声,然后拉高衣领,转身奔赴向作为咒术师而言永远不会结束的战场。
等伏黑惠走远,家入硝子从怀中取出一柄奇形怪状的武器。
这柄武器似乎曾经被惨烈的破坏过,但如今又被人精细的修补回来。家入硝子一脚踹开地下室厚重的大门。她用正常对话语气道:“你当年交给我的天逆鉾损坏太严重,这些年我跑遍全球才找到咒具师修复好它。如果它也无法刺穿你的术式,我大约可以直接将你挪去坟墓了。为自己祈祷吧,老同学。”
说着,她将天逆鉾狠狠地刺入无下限术式中,只一瞬间,运转长达十四年的术式土崩瓦解。
有戏——她将唇边的香烟别到耳朵后面,用反转术式强行介入了契约。
被束缚十四年的人类最强重新恢复了脉搏和心跳,但他依旧在昏迷。家入硝子将天逆鉾哐啷放在一旁:“撕毁这种强度的契约大概率需要用与之分量相当的事物来交易,希望你的交易不要太离谱。”
从地下室回来,伏黑惠的手机在短短三分钟内展示了它接受消息的灵敏度。他足足花了十秒钟才翻完消息栏里的任务通知。没办法,现在咒术界的特级术士只有他和乙骨前辈两人,比起五条悟时期的四大特级,他们两个人处理特级咒灵只能显的更加忙碌。据他所知,乙骨前辈已经三年没踏上过日本的土地,属于忙的能控诉一整本劳动法都不为过的顶级社畜。他稍微体面一点,大概是因为留校做教师的缘故,分给他的任务大多是国内的咒灵,比起乙骨前辈显然幸运很多。
自从涩谷站后,咒灵的级别水高船涨,以前百八十年都遇不到一回的特级咒灵现在隔三差五的冒头。还好如今咒术界对咒术师的选拔已经不只靠咒术来判定,有了禅院真希这种没有咒力的天与咒缚之人为例,普通人中拥有斩杀咒灵决心的人也可以踏入咒术界成为术士。御三家如今人员凋零,名存实亡,没办法迫害这些没有咒力的术士,况且现在咒灵的数量太过庞大,这些没有咒力的术士也算是应对咒灵的得力主军。
有时禅院真希也会恍惚,如果她和真依可以诞生在这个时代,或许她们各自都会有属于自己幸福的结局。真依不必被逼迫成长,自己也不会因为遭到歧视离开禅院家,她和真依可以一直在一起。
变强的信念是她与生俱来的自尊,但她从没想到变强的代价会是真依。
不过,她们如今也算在一起,她们的双手交握在锋利的刀刃,真依的灵魂会随她一起战斗,绝对不会有分开的那一日。
她抚摸过手中长刀的长柄,手起刀落,砍下了那只特级咒灵的胳膊。那只咒灵拥有飞翔的能力,空中作战是禅院真希最不擅长的,所以她迟迟没能祓除这个咒灵。
就在她打算叫来空中作战较强的西宫桃时,一道带着闪电的巨大鸟翼如箭镞一样冲向空中的咒灵。那只咒灵躲闪不及,被巨鸟重重击落在地。禅院真希眼疾手快,几个健步冲向咒灵,乘着它不能立刻飞翔的空挡将其大卸八块,就地祓除了那只难缠的特级咒灵。
她眯着眼瞧了瞧停在高楼上宛若一架飞机的式神鵺,隐约可以看见伏黑惠漆黑的发顶,她挥了挥手:“惠——下来载我。”
伏黑惠催动式神,下一秒,禅院真希跳上鵺宽大的脊背,抱着刀露出一点笑容:“又变强了嘛,惠。”
伏黑惠“嗯”了一声。
禅院真希“切”了一下,“话也变得更少了嘛。”
“抱歉。”伏黑惠憋出两个字。
禅院真希夸张的扶了扶眼镜,“有什么好抱歉的。算了,横滨那里有两只特级咒胎,窗也通知了你吗?”
“嗯,伊地知先生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
“久违的并肩作战啊。”禅院真希松了松手腕上的关节,已经隐约看到了横滨上空即将孕育而成的咒胎,她跃跃欲试的将长刀搭在肩上,纵身跃向咒胎,“接下来就打起精神吧。”
由于两人的实力出众,这两只刚孵化的咒灵不是两人的对手,不消一会儿,咒灵就倒在了横滨街道上,速度快的伊地知都没来得及放好帐战争就已经结束了。不过他已经是见过太多超规格祓除的老成员,他见怪不怪的摘下眼镜擦了擦,然后重新架上鼻梁。
“辛苦了两位,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两位可以下班了。”伊地知恭敬的鞠了一躬。
“啊,和惠在一起出任务,任务难度都降低了很多,还以为要打一阵呢,没想到这么快。”禅院真希擦拭干净刀上的污血,朝伏黑惠扬眉,“很厉害啊。”
“学姐也很厉害。”伏黑惠将式神收回影子。
“接下来要去喝一杯吗?panda和狗卷在横滨约好了地方,野蔷薇也在——你俩很久没见面了吧。”
伏黑惠下意识摇头:“抱歉,今晚新来的一年级入学,恐怕走不开。”
“啊知道了。”禅院真希摆了摆手,“惠不像悟那个笨蛋,做不到放学生鸽子吧,那么改天再约也可以。”说着她挠了挠下巴,“不过野蔷薇在简讯里说,这次见不到你的话一定要你好看,准备好迎接她的暴走吧。”
伏黑惠倒没想到钉崎会想见他,禅院真希看出了他的惊讶,叹了口气:“野蔷薇从来没想过疏远你啊,只是她当咒术师的时候你们彼此都太忙,完全没机会把话聊开,尤其是惠你,这几年变得更沉默了,野蔷薇很多时候也很无能为力。”
“是我的问题,我会找她道歉的。”伏黑惠微微低下头。
禅院真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很多时候,连我也觉得和你没办法亲近起来了。”她看着后辈苍白脸庞上常年难褪的黑眼圈,于心不忍道,“不过惠,你要记得我们大家一直很在乎你,不要总是一个人啊。”
“抱歉……”伏黑惠动了动嘴唇。
禅院真希打断他的道歉:“好了好了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回高专吧,我走了。”说着她扛着刀拦停一辆计程车,把里面的司机吓得够呛,以为她是从哪里出土的日本女武士。
伏黑惠目送禅院真希离开,在无人的角落里点燃了一支香烟。烟雾氤氲了他的视线,横滨傍晚绚烂的夕阳也逐渐模糊起来,他难得放松思绪,背靠着街边的长椅,疲倦的望着远处如血的残阳。他的生命里,曾有两次值得铭记的黄昏,第一次是遇见改变他一生的人,最后一次他挥手告别他此生的挚友。
如死一般寂静的十分钟,他重获了一些驱动身体的力气。他熄掉明灭的烟头,在落日熔金般的天幕中召唤出了式神,飞向夕阳浸染中的东京。
——东京
“啊——阿嚏!”
年轻的咒术高专一年新生浅野蹲在他即将入校的咒术高专大门前大大的打了两个喷嚏。作为这个行业的新鲜血液,他现在还算开朗,能够一边揪路边的树叶一边唱着曲不成调的热血日漫老歌。正在他沉浸在中二世界准备搓一个地爆天星的时候,有人接上了他的下一句歌词。
“啊啊啊,什么人!”他警惕的从台阶上爬起来,今天入校的新生只有他一个人吧!
“咦为什么不继续唱了呢,难听的很特别哦。”一道沉闷的人声从他身后响起,随即比起声音更为诡异的身影从高专门后渡出,与呆若木鸡的浅野面面相觑。
在漫长的一秒钟后,浅野爆发出更为震撼的一声尖叫:“木……木乃伊!”
“没有礼貌哦。”浑身缠满绷带的高大人影指着自己被缠的面目全非的脸颊,声音在绷带的隔绝下像是塞上了棉花的收音机一样粗粝,“我可是今天新入职的教师哦,我叫菅原假,要叫我菅原老师啊兔崽子。”
“纳尼!”浅野崩溃大叫,“你不会就是我未来的班主任吧,那种事情绝对不要啊。”
“你猜猜呢……”名叫菅原假的高大木乃伊伸着手慢慢的逼近浅野。
浅野吓的召唤出一只硕大的水母,然后他本人哆嗦的藏在水母式神身后:“你不要过来啊,你过来我可让它蛰你了。”
“哈哈哈哈哈!居然是式神使吗?!”木乃伊忽然捧着肚子大笑起来,“躲在式神身后超逊唉。”
“你们——什么情况”
天空忽然刮起一阵飓风,高专大门前僵持的两人抬头向天空张望,只见一只遮天蔽日的大鸟盘旋在半空中,鸟身上站着一个瘦高的人影,此时正蹙眉盯着地面上的两人。
“我的亲娘唉——”浅野把自己藏在水母里面,捂着头大叫,“我还年轻别杀我啊!!!!!”
伏黑惠:“……”
“很不错啊。”菅原假一眼不错的盯着突然出现的伏黑惠,他的双眼藏在绷带下,但伏黑惠依旧能察觉到他那道炙热的目光。
他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估计现在躲在式神里鬼哭狼嚎的就是他未来的学生浅野君。至于眼前这具木乃伊,鬼知道又是什么奇特的史前生物。毕竟在咒术界最不缺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其中不仅仅包括咒灵和诅咒师,也得包括部分脑神经奇特的咒术师。
“一年新生浅野君,我是你未来的教师伏黑。你称呼我为伏黑老师就可以。”伏黑惠弯着腰和式神中的浅野对话,然后他将目光挪向那具木乃伊,没什么表情的从影子中抽出一把咒具,“至于阁下,一分钟内无法说明自己的来历的话,我可能会威胁你的生命。”
“啊啦啊啦,超级凶嘛,惠老师,我可是你未来的同事和战友哦。”菅原假摆出一个投降的手势,“我叫菅原假,是没有咒力的术士,依靠身上的特殊绷带感受咒灵,今天被任命到高专担任教师哦。”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调函递到伏黑惠面前,“惠老师要相信我哦。”
“菅原”伏黑惠略一思索,“是菅原道真的那个菅原”
“回答正确。”菅原假像个巨型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不是所有菅原氏的后裔都姓五条啦,偶尔也会有例外嘛。”
“既然这样的话。”伏黑惠收回咒具,目光深邃的凝视着他,“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
“我很低调嘛~”菅原假用轻快的语气接话。
伏黑惠却低头轻笑了一声:“啊,是这样吗”
“那个……拜托两位老师,出场方式不要太离谱……”浅野颤巍巍的从水母里爬出来,“木乃伊和哥斯拉都超恐怖的。”
伏黑惠回头看向他:“能在陆地上游泳的水母也很恐怖,浅野君。”
“唉,是吧是吧,我上个月觉醒术式时也超级害怕,在精神病院保守治疗了整整两周唉!”
多么可笑,他新来的学生已经背上了精神病院史。伏黑惠无奈的叹气:“所以窗是怎么找到你的”
浅野自豪的拍拍胸脯:“我隔壁的病友就是你说的窗成员!他说他连续工作了两年,特意装疯来医院休息!”
伏黑惠抽了抽嘴角:啊,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缘分。
菅原假比了个大拇指:“超棒的主意唉!”
毁灭吧,咒术高专就应该开在精神病院旁边,随时接收这些随机性发病的神经病们。
“总之,恭喜入校,浅野同学。”伏黑惠勉强对着未来学生挤出一丝笑意。
菅原假立马捧场的鼓掌,浅野不明就以的摸头傻笑,三个人像是在上演什么荒诞流喜剧,至少伏黑惠觉得场面尴尬的让人脚底扣地。
谁知道刚踏出高专的大门,那位名叫菅原假的同僚已经侯在了大门。看到伏黑惠出现在高专门前时,他笑着挥了挥手:“惠老师不用去啦,那只咒灵已经被我祓除啦!”
伏黑惠并没有太过意外。他靠在高专大门旁,点燃了一支香烟,没有搭上嘴角,只是沉默着看着烟雾在空气中逐渐飘散。良久以后,他缓慢开口:“为什么替我祓除”
“因为你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吧。”菅原假抬手虚虚的划过他的眼眶,“你现在看起来,超级像个熊猫啊!”
菅原假离他太近,近到他轻易就闻到了咒灵腥臭气味间夹杂的一丝丝薄荷香味。
他不动神色的推开他:“请保持社交距离,菅原先生。”
“啊”菅原假扭动着缠满绷带的躯体,像个大型毛毛虫,“我可是刚刚帮你祓除了咒灵哦,作为同事,你应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作为感谢哦。”
“我没有让你祓除的意思吧”伏黑惠挑眉看他。
“这些都不重要啦——总之,你要表达你的谢意嘛!”菅原假不依不挠的咄咄逼人。
伏黑惠太久没遇上这种难缠的角色,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一时愣神,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他听见这位难缠的同僚轻声道:“暂时不要发火,就当是报酬嘛。”
伏黑惠垂下眼睫,在心底数了五个数,然后无情的推开菅原假:“没有要发火,但请你和我保持社交距离。”
“好无情哦~”
伏黑惠无语的看着菅原假,后者捂着脸不知道是在沮丧还是在偷笑——妈的,他就说高专旁边应该开个神经病院。
他也懒得搭理这个神经病了,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回到了高专宿舍。长期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晚上经常失眠,今夜也不例外。他看着窗外遮掩的半角天空,一颗一颗数着肉眼能及的星星。数到第五十七颗时,他停止计数,想起了一个久违的名字——津美纪。
年少时,他和津美纪曾依偎在小小的被窝里,共同抵抗着来自那个短暂家庭的炮火。
他至今都记得,那是无比灾难的一天。那一天他们所谓的父亲和母亲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应该说是津美纪的母亲单方面的宣战。他的父亲,那个沉默的高大男人则窝在沙发上,掏着耳朵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女人凄厉的叫骂。因为他无所谓的嘴脸,女人变得更加歇斯底里,她疯狂的打砸家里的一切,狠狠地将那些家具掼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像是世界末日前的惊雷,撕破这个重组家庭岌岌可危的安宁。津美纪因此吓的瑟瑟发抖,而他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吵闹,和前所未有的烦弃。
过了很久,男人似乎发现了沙发后的他们,于是避开一地的狼藉,像拎鸡仔一样把他俩拎到了被窝里,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那个家。
家里只剩下女人呜咽的抽泣声。过了很久,就连抽泣声也随着巨大的摔门声消失。只有四十平方米的家中顿时变得寂静下来。津美纪开始轻微的抽泣,她用细小的胳膊紧紧地环住她的弟弟:“惠不要害怕。”
我没有害怕,是你在害怕,笨蛋。伏黑惠慢慢的想,然后把目光移向窗外小小的一方天空。他推了推津美纪的胳膊,指着窗外的一角天空:“津美纪,窗外的星星很漂亮。”
“嗯”津美纪被星星夺去注意力,挂着泪珠看着天空上稀碎的星子,她眼睛亮了亮,“惠,我们来数有多少颗星星吧。”
“嗯。”
那晚,他们数了五十七颗星星,从此以后属于他的夜幕,也只有五十七颗星星。他不论数多少次,他也会在第五十七颗星星的时候停止计数。
他被困在这个数字里,津美纪被困在命运的潮流中。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否还存咋思念这种情感,但他的夜空中只能有且仅有五十七颗星星。
后来遇到五条悟的第一年,在一个夜朗星稀的夜晚,他指着天上的星星兴冲冲的问他:“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伏黑惠摇头:“我不知道。”
津美纪眼睛亮亮的:“我知道,是五十七颗,我和惠曾经数过哦。”
五条悟那时还年轻,夸张的瞪大眼睛,和两个小孩子认真的较劲:“蛤可是现在和当时完全不是一个天空唉!”
“是五十七颗。”伏黑惠年幼的脸庞露出不匹配的深沉,“我们的天空不需要第五十八颗星星。”
“抱歉抱歉。”五条悟扶下鼻梁上的墨镜,用一双极具攻击性的蓝眸凝视着伏黑惠,“未经允许就成为了惠的第五十八颗星星哦。”
“您是第五十七颗。”伏黑惠没什么表情的回答,“您是我们数到的五十七颗,请不要多想。”
“最后一颗星星吗?”五条悟愣了许久,然后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惠,你以后一定会很讨人喜欢哦。”
他说错了,他长成了一个无趣沉闷的成年人,拥有一小块只有五十七颗星星的天空,并没有拥有很多人的喜欢,也没有拥有很多人的厌恶。他成为了一个影子,按部就班的,在规格内无意义的活着。
回忆戛然而止,一夜无眠。
——
“唉,伏黑老师,黑眼圈超级重哦!”
第二天一早,咒术高专新晋一年生浅野郑重其事的宣布了自己的发现。他围绕着伏黑惠蹦蹦跳跳,“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了吧,老师昨晚出任务了?影影约约听说这一行007作息了,没想到这么夸张……”
他的学生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
伏黑惠喝了一口杯中的冰美式,迟钝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嗐,米娜桑!”菅原假不知什么时候窜到教室门口,热情的打招呼。
“啊啦,今天的木乃伊老师也很阴暗啊!”浅野竖着大拇指大声夸赞。
伏黑惠皱着眉头转身:“今天早上貌似是我的课吧,我没搞错的话,你应该负责下午的二年级的体术课程。”
“是这样没错啦,但是惠,作为一名新鲜出炉的人民教师,我有必要学习怎样当一名合格的教师哦。水母小子,你说呢?!”
浅野用余光扫了眼一看就很闷的伏黑老师,显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更有趣的木乃伊老师。于是眨巴着眼睛央求伏黑惠:“老师,我觉得木乃伊老师超级有道理的说。”
“哦,随便吧。”伏黑惠懒得再纠缠,搬了个凳子坐在讲台上,“开始上课。”
“你应该知道高专教学的特殊性,我一般采取提问式教学,浅野君,你可以提出任何不了解的问题,我会为你解答。”
菅原假晃着腿摇来摇去:“我有问题——”
“旁听人员请保持肃静。”
菅原假委屈的缩在窗台边,戳着花盆里半死不活的绿植。
“咦任何问题吗?”浅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果然还是比较好奇老师的术式吧,我看到您的哥斯拉大鸟了,您也是式神使吗?”
“他不是一般的式神使哦。”没等伏黑惠开口,菅原假先开口,“御三家禅院家祖传十影法,足足可以召唤十种神奇动物,听说可以召唤超可爱小狗哦。”
“咦——超酷唉!”浅野兴奋的手舞足蹈,迫不及待的发问,“真的有超可爱小狗吗?”
说实话,玉犬完全形态已经成长成一辆卡车那么大,和“超可爱小狗”一点都不沾边。但伏黑惠还是保有私心的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老师,拜托,让我见见吧。”
于是他召唤出了玉犬。原本超兴奋准备好撸狗的浅野石化在了座位上,他指着超大只,一嘴能吃三个人不在话下的巨型犬兽,先是看了看木乃伊老师,然后又看了看伏黑老师,然后极其不可思议的指着玉犬:“超……可爱……小狗!”
伏黑老师一本正经的点头。
木乃伊老师拍照留念:“哇,确实超可爱哦。”
浅野无语凝噎。和超可爱小狗对视的那一眼,他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的认知是不一样的。
伏黑惠收回玉犬。在接下来的提问中,浅野一直都问了些基本的常识。直到他问到了任何一个高专新生都无法避免的一个名字:“老师,您知道五条悟吗?”
一直抢答的菅原假罕见的沉默下来。伏黑惠按照多年来的回答惯性下意识脱口而出:“咒术第一人,六眼无下限术式使用者,特级咒术师之首。”
“果然是超强的咒术师啊。”浅野很没概念的挠了挠头发,“不过老师,你和他都是特级咒术师,如果你和他打,会赢吗?”
“会惨输。”伏黑惠没什么表情的阐述事实,“他是改变咒术界的罕见天才,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可以这样打比方,我成为特级是因为我拥有特级的实力,而他成为特级,是因为咒术师的判定只能到特级这个概念。他是毋庸置疑的最强,十四年前涩谷之战,诅咒之王宿傩也曾败于他手,我没有任何胜过他的可能。”
“唉惠老师这样没有自信吗?难不成也要教你的学生畏惧那些所谓的强者吗?”菅原假从角落抬起头来,“如果我是惠你啊,一定会这样回答:‘区区五条悟罢了,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打趴下哦。’”
伏黑惠眼中眸色深沉。有看不见的情绪氤氲在他幽绿的眼中,丝丝缕缕的,很像阴雨天的森林。浅野已经很有危机意识的站了起来惊恐的晃着凳子上的木乃伊老师:“啊——木乃伊先生,我听说伏黑老师是五条悟学生!快点道歉啊喂,超可爱小狗和哥斯拉大鸟就要出来把我们当饭吃了啊啊啊!”
“没关系啦!惠一定不会计较的对吧……”菅原假话没说完,伏黑惠从影子中取出各种各样的咒具,一一陈列在桌子上。
“请挑选你趁手的咒具吧。”伏黑惠面容寂静地看着他。
“啊咧,没想到惠还打算送我咒具当做礼物吗?惠真是超级无敌大好人啊!”菅原假兴奋地凑到伏黑惠身边。
“我要和你决斗。”伏黑惠为自己挑选了一柄锋利的武士刀咒具,“公平起见,我不会使用任何咒力。”
“啊咧”菅原假石化在地上,手中的三节棍突然变得烫手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快道歉,快道歉!快道歉啊木乃伊桑!”浅野火急火燎的跳在两人中间,“伏黑老师,看在木乃伊老师脑子不正常的份上原谅他吧。”
“我认识神经病的人很多,他是第二个让我有揍他欲望的人。”伏黑惠将武士刀架在身前,做了一个攻击的姿势,“浅野君,请恕我没办法答应学生的请求。”
“欸”菅原假好奇,“第一个是谁”
“你话太多了。”
“啊可我们是咒术高专,不是拳王争霸赛吧!”
“你错了。”伏黑惠松了松被菅原假击打麻木的虎口,“咒术界几乎每个人都有强悍的体术,不乏有很多大猩猩一样的近战术士。”
菅原假拎着双截棍格挡:“欸,惠不会在说我是大猩猩吧。”
伏黑惠的手腕麻到没办法握住刀柄。他的体术已经是真希都能惊叹几句的程度,可是面对眼前这个人,依旧有种和真希对打的无力感。果然是没有咒力还能祓除咒灵的存在,体术未免太过强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是先体力不支倒下的那一个。菅原假看他这个样子,笑嘻嘻的叉着腰:“惠使用咒力也没关系的嘛。”
“啰嗦。”伏黑惠发动第二波攻击,这次他攻下走上,乘其不备攻向菅原假的面门。一阵刀光略过,咒具绷带被划出裂痕,瞬间斩碎在伏黑惠刀刃下。
绷带下的面孔让伏黑惠呼吸一窒,他本该狂喜本该惊讶,但想起昨晚嗅见的细微薄荷香味,却有种早知如此的感觉。他沉寂了太久,已经忘了惊喜是什么感觉,即便看到阔别十四年的面容,即便再次意识到这个人欺骗自己来到身边,他也很难像年少时那样动辄发火了。
他没什么表情的收回太刀,恭敬的弯腰:“对不起,冒犯了。”
他没有点出五条悟的名字,五条悟做事从来有自己的理由,如果他使用菅原假的身份,那肯定是有非使用他不可的理由。自己不应该成为他计划的阻力,如果五条悟不愿意告诉他身份,作为无关紧要的人员,只要装作不认识就好了吧。他又跟着补上了“菅原假”三个字,冷静的好像从来不认识五条悟这个人一样。
他在装作不认识我!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在阔别十四年后,竟然敢,以这样稀松平常的态度来面对他。伏黑惠在他不在的时候,把心拿去冰箱里冷冻过了吗?!
一种诡异的火气席卷了菅原假,或者是五条悟的内心。他本想解释些什么,但看着伏黑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辛辣的语气先一步刺入两人之间疏离的氛围:“惠,果然变成了无趣的大人嘛。”
“随意您评价。”伏黑惠收回自己的咒具,目光触及五条悟手中的特级咒具游云时,语气微顿,“是我输了,它是你获得的战利品。”说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蛤”五条悟苏醒后第一次被狠狠地上了一课。
浅野早就被两人陡然变化的气氛惊的喘不过气来,弱弱的顶着椅子走到木乃伊老师旁边:“老师,取下绷带意外有个人样唉。但夸赞的话先放到一边,您和伏黑老师,之前认识”
五条悟有种想发火又发不出火来的感觉,最后他赌气一样道:“认识哦,我是伏黑惠的前夫,不然他怎么看到我和看到空气一样啊。”
“啊!!!”浅野稚嫩的三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您没有开玩笑吧。”
五条悟笑的疯疯癫癫:“绝对没有开玩笑哦,把你听到的大肆宣扬出去吧!”
浅野:(*)!!
伏黑惠离开宛如龙卷风席卷的教学楼后,径直去找了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对他的拜访毫不意外,她一边清洗解剖台上的仪器,一边头也不回道:“看到他了如假包换,不用问了。”
“不是问这个。”伏黑惠靠在墙壁上使劲揉了揉困的快要合在一起的眼睛,“他的咒力呢?”
“哦那个混蛋没有告诉你吗?”家入硝子这才回头正色道,“解开束缚的兑换条件是他的全部咒力。早知道是这个兑换条件,真应该让他继续沉睡,不然他的仇家可没死绝,要是知道他苏醒后没了咒力,他很有可能被切碎了喂狗。最后一句话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伏黑惠摇头:“他用了新的身份,恐怕也想让五条悟这个身份继续陷入沉睡。”
“我没什么好生气的,都无所谓了吧。”伏黑惠低头看着脚尖,深绿的眼眸看不出过多的情绪,“他总有他的理由,虎杖当年假死他也没告诉过我。应该说是不信任,三十岁的我和十五岁的我还是不值得他托付什么秘密。我没有强到追上他,成为他可以托付的同伴,还有什么脸面生气呢?”
“啊。”五条玩砸了啊,家入硝子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看在同窗情义上最后替他找补了一句,“别把自己摆到无所谓的位置,你对五条来说,算是很珍贵的人吧。”
“是很珍贵的术式。”伏黑惠随意的挥手,“我问的只有这些了,再见,家入老师。”
家入硝子目送他走远,把手中的仪器扔的哐啷作响,她没什么表情的开口:“听够了就滚出来吧。”
五条悟拆下了绷带,从另一道门中走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沮丧:“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责怪”
五条悟缄默良久:“心疼多一点。”
家入硝子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做出一张震惊的表情:“心疼睡一觉把良心都睡出来了,可喜可贺。”
“我好像搞砸了。”五条悟坐在沙发上,十指抵在额头上,“我原本,只是想用另一个身份在惠旁边看看他成长后的样子,从来没想过,惠会认为是我不信任他。我明明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哦,他怎么敢这样认为的啊。”
“你不止今天搞砸,在关于惠的教育问题上,你一直在搞砸。人渣,还记得当年的对话吧。”家入硝子冷冷的开口。
“我记性超好哦。”
那是领养伏黑惠的第八年,五条悟像往常一样裹挟着一身牢骚踹开校医室的大门:“惊天大发现哦,硝子要听吗?”
“不听。”家入硝子头也不抬。
五条悟已经自顾自的开始说了起来:“我发现惠喜欢我哦。”
家入硝子见怪不怪:“去挂个精神科吧。”
可是过了很久也没听到五条悟的反驳,她不可思议的抬头:“认真的吗?”
“惠的事我不会开玩笑哦。”五条悟闲散的翘着二郎腿,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哼着歌加了足足五块方糖,“我这么肯定,是因为惠不是很会撒谎的孩子嘛。他的眼神超级明显唉,可是他好像完全没有要表白的意思哦。”
“你不用说了,再说下去我要报警了。”家入硝子威胁的按亮手机,“还记得伏黑是未成年吧,法外狂徒。”
“你以为我会答应惠青春期不成熟的请求别开玩笑了,我是来问你,有办法剔除掉他这种不必要的情感吗?”五条悟餍足的喝尽杯中的咖啡液,“这种情感会影响惠吧。都说爱是最扭曲的诅咒,我可不想和惠相互诅咒下去。他是我要培养的优秀接班人,不能毁在这种莫须有的情感,至少不能毁在我身上吧,我没有办法承担起惠的喜欢啊。”
“人类最强也有没办法承担的东西吗?”家入硝子收起被他翻的乱七八糟的杯具,“我以为,你是可以接受任何人喜欢的那种人。毕竟以你这种臭烂脾气,能看上你的珍稀物种足以供在高专供人展览。”
“唯独惠不可以。”五条悟用一种残忍的语气道,“惠要成为赶超我的人,他不能被无聊的感情影响。”
“无聊的感情”家入硝子神情嘲讽,“真是傲慢啊,五条老师。你自己一个人高高在上久了,也要让别人和你一起高处不胜寒吗?要不要继续爱,爱什么人不是外力可以左右的吧。请带着你傲慢的姿态滚出医务室,人渣。”
回忆到此为止,五条悟瘫在沙发上笑了一下:“啊啦,我原来是这样希望的吗?可是希望成真的感觉,超级不爽唉。”
家入硝子看着心理层面上多年未见的同窗,那双苍蓝的天空之眸亮的吓人,宛如数亿年宇宙历史包含其中,眸色深深处,和年轻时候没什么两样。她面无表情的点了一支烟,有时候她真的很怀疑,六眼无下限是不是还有永葆青春的作用。她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烟雾顺着空气扇丝丝缕缕的飘出看不见的远方。
良久以后,她慢慢开口:“你要他强大到无人能敌,还要他像小时候一样无条件依靠你。五条,你以前也这么贪心吗?”
五条罕见的沉默了一秒。家入硝子觉得自己牛逼炸了,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说到让五条悟闭上嘴,她有必要给自己报个金话筒比赛勇夺桂冠了。
“硝子,我后悔了哦。”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更贪心一点。
他应该从更早时分,就将伏黑惠牢牢的困在身边,让他变成水中的鱼,离开他就活不下去。这可是他从六岁看顾到十五岁的孩子,他用十亿元从禅院家换得的顶级宝藏。他见证过伏黑惠第一颗乳牙脱落,丈量过他筋骨延长,看着他眉眼青涩,直至蔓延出成熟的轮廓。他一生半数光阴耐心都交付给了这个孩子。他的保护欲,占有欲通通都给了这个孩子。他理应永远属于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伏黑惠应该属于五条悟,他的身边会有很多朋友,但是自己,一定要做最特殊的人。不管是老师也好,监护人也好,他总要成为伏黑惠生命中不可缺失的存在。
正如伏黑惠已经成为他身边没办法缺少的影子。
“没什么,硝子。”五条悟勾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我只是觉得,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即便失去咒力,成为普通人”
“对哦。”五条悟神情舒展,一双钴蓝的眼眸情绪绵长,“即便成为普通人。”
“伏黑老师——”浅野一个跪滑迎接消失了半天的伏黑惠,“您没事吧。”
伏黑惠挥了挥手,“没事。很抱歉耽搁了你早上的课程。改天补回来吧。”
“不用抱歉,只是,我有个问题想问……”浅野摸了摸后脑勺,“木乃伊啊不,菅原老师,和你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啊啦,不想回答可以忽视,我绝对没有八卦老师的意思,只有一点好奇啦。”
伏黑惠敛起眼皮,像叹气一样长出一口气:“姑且算是恩人吧。”
“没了”
伏黑惠眯着眼看他:“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浅野慌乱的摆手:“没有啦……”
“蛤超冷漠的态度啊伏黑!昨天真希学姐有警告过你吧,准备迎接好本小姐的怒火了吗?”
久违的声音响起,一瞬间就将伏黑惠拉入一个闷热的夏天。他在树荫下打盹,声音的主人和早已无法见面的那个人用最大的音量辩论要去哪个餐厅吃饭。
他们一个要吃乌冬面,一个要吃回转寿司,因此吵的不可开交,但很快又结束辩论。因为五条老师答应结束训练后请他们吃烤肉。于是钉崎和虎杖双双击掌,从售货机取出冰镇的汽水,迎接突如其来的福利。他记得钉崎最爱喝白桃口味的汽水,虎杖爱喝可口可乐。而他的脸颊,被贴上一瓶带着水汽的冰凉物体。他从盛夏怎么睡都睡不够的困顿中睁眼,是一双墨镜下的钴蓝双眼,和一罐冰凉的黑咖啡。他跳过眼前人遥遥望去,钉崎和虎杖在树影交错的分界线挥手。虎杖的眉眼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他笑的爽朗大方:“伏黑,要出发咯!”
——出发去哪里
——总之就是出发!
他们不问将来,大步走向盛夏过后的荒芜,从此隆冬将至。
“抱歉。”伏黑惠下意识道歉,他收回发散的思绪,冬季稀薄的阳光竟也刺的他眼眶酸涩,“稍微走神了。”
缩在一边的浅野趴在水母式神上摇摇晃晃的飘过来:“咦是老师的朋友吗”
伏黑惠收回手机,“是我的同期,一位很了不起的女性术士。”
“听起来超级暴躁啊!”浅野夸张的比划出一个暴躁龙的样子。
“不。”伏黑惠将他从水母式神上揪下来,“是很值得尊敬的淑女。”
下午两点整,伏黑惠准时出现在银座商业区。
银座被称为东亚地区最繁华的商业区,从白天到黑夜游客络绎不绝。这里的高消费曾让当年的虎杖和钉崎叹为观止,如今他们也到了能够面不改色的踏入这块高消费商业区的年纪。伏黑惠推开钉崎野蔷薇定的那家百年咖啡老店,许久未见的前一级咒术师坐在复古的卡座上朝他挥手。
“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嘛,伏黑——”
钉崎野蔷薇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靓丽的轻奢品牌成衣,脑袋上别着精致的MiuMiu发饰,手臂挎着爱马仕新款皮包,看上去年轻又活力十足,一出场就吸引了咖啡馆里绝大部分人的目光。但这些目光在她取下墨镜露出左眼的伤疤时,又纷纷变成躲闪的好奇。但她毫不在意这些目光的变幻,依旧爽朗的放声大笑,热情的从座位上跳起来,给许久未见的同期生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似乎带着点难闻的哽咽,“你看上去还是一副活不过下个礼拜的鬼样子,一年不见,你完全没有休息过吧,混蛋!”
听着同期旧友诅咒一般的发言,伏黑惠轻轻一笑,坐在可以替钉崎挡去部分不礼貌审视的一侧座位,“你看上去很好,很漂亮。”
“当然啊!我什么时候不漂亮!”钉崎整理好情绪,嫌弃的打量着伏黑惠身上的高专制服,“晦气啊,超级晦气的衣服,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和咒灵1V1,然后毁掉本小姐新买的皮包啊!”
“抱歉。”伏黑惠脱下身上的制服外套,里面是朴素的一件白衬衫,“稍微不那么晦气了吧。”
“稍微——稍微——”钉崎玩笑着拉长声音,镶嵌着漂亮钻石的手指划过服务员递上的菜单,轻车熟路的给自己点了杯招牌森林咖啡,又给伏黑惠点了杯黑咖啡,然后吐着舌头吐槽,“黑咖啡黑咖啡,多少年了你还是喜欢喝黑咖啡!明明是五条老师带大的吧,口味和五条老师半点都不像是怎么回事啊!”说完她观察了一下伏黑惠的神情,没察觉到难过的情绪才继续道,“话说回来,五条老师还好吗?”
伏黑惠将方糖推到钉崎眼前:“他很好。”
“那就好啦——”钉崎靠在座椅上晃着纤细的小腿,有些落寞道,“退出咒术界一年,感觉已经和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啊。”
“有时也会恍惚,现在平淡的生活是否是战场上半死不活的我的临终幻想。”钉崎撑着下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但她从杯子的倒影中清晰的看到了左眼的伤疤,她撇了撇嘴,从包包中摸出一个眼罩戴在眼睛上,边戴边道,“大约是太久没有过安逸的生活了,总觉得和以前割裂开来了。面对真希前辈他们,我也逐渐插不上话来了,说实话,就连今天约你出来我也是抱着被放鸽子的心态哦,毕竟伏黑你是特级术师,应该超级忙吧。”
“很忙,但不会放你鸽子。”伏黑惠抿了口杯中的咖啡,稍微调动了下有些沉重的气氛,“放鸽子是五条老师擅长的技能,我暂时还没有学会。”
钉崎果然被逗笑了,扶着桌子激动道,“是啊,说有超级紧急的任务叫我们过去,结果自己坐在超贵椅子上呼呼大睡啊!可恶,离开高专前应该继承他那把超贵椅子的!据说已经是限量款了啊!”
大约继承不了了,那椅子已经不算是遗物了。它的主人从地下十八层的高专冰库中爬了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再临幸那把椅子。
“话说回来,伏黑你今年也有三十岁了吧。”钉崎野蔷薇眨了眨眼,未被眼罩覆盖下的眉目明亮如初,“伏黑,有没有想要结婚的想法”
尽管伏黑惠神色淡然,钉崎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你在逗我”四个字。
“什么嘛,再过几年本小姐穿伴娘服就不好看了唉。”钉崎撑着下巴说。
“不会。”伏黑惠携了些微笑意,“你不会有不好看的时候。”
“啊咧。”钉崎下意识摸了下脸上的眼罩,神情有些恍惚,但她很快束了个大大的拇指,“那是当然啦!”
“你呢,有要结婚的想法吗?”伏黑惠放下手里的马克杯,目光稍微柔软。
“暂时还找不到欣赏本小姐的人啦。”钉崎比了个海盗船长的手势,“他们想象力都超级丰富,感觉下一秒就要问我是不是cos加勒比海盗。啊啦,烦死了,下次把他们丢去太平洋算了。”
“啊呀,你们聊的很热火朝天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伏黑惠下意识蹙眉。只见五条悟顶着周围一圈人目瞪口呆的目光,端着一杯卡布奇诺坐到两人中间,“可以让我听听吗”
“啊”钉崎警惕的指着浑身缠满绷带的不明物体,“什么东西”
伏黑惠叹了口气:“高专新来的老师,菅原假。”
“啊啊啊?是菅原家吗一定有不错的术式吧”钉崎野蔷薇跃跃欲试的看着他。
五条悟藏在绷带后的声音瓮声瓮气:“啊咧,让小姐失望喽,本人完全没有任何术式哦。”
“什么?”钉崎野蔷薇大跌眼镜,“那你靠什么当老师靠你长得不像人?”
伏黑惠轻咳一声:“钉崎。”
“啊啦,抱歉抱歉,现在咒术界也很欢迎没有咒术的人,你能来当老师也是可以想象的,相必一定有不赖的体术吧。”
五条悟看不清人样的脸上努力凑出一个笑脸:“bingo!回答正确,我是来高专当体术老师的哦。”
“完全不稀奇——”
“咦拥有咒力的人一般会很依靠术式,所以同时具备强悍体术的应该只有一级术士以上吧。怎么会不稀奇嘛。”
“什么嘛怪人,你怎么可以拿着旧地图寻找新大陆啊,现在不乏有很多没有咒力的人依靠体术斩杀咒灵啊喂,那种唯术式论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啊。真的是——”钉崎鄙夷的瞧了他一眼,“你是刚苏醒的山顶洞人吗?”
一直聒噪的木乃伊教师罕见的沉默一瞬。
听两人吵了半天的伏黑惠也罕见的插嘴:“钉崎,怎么也是可靠的同僚,说话要稍微温柔一点。”
钉崎撇了撇嘴:“知道知道,抱歉了木乃伊先生。”
“完全没关系哦。”五条悟笑嘻嘻的从身后掏出一个盒子,“今天第一次来见钉崎小姐,准备了一件礼物哦。”
“啊咧,原来你真的是个可靠的同僚!”钉崎感动地接过礼物,打开包装后一枚镶嵌着无数钻石的华丽眼罩在盒子中熠熠生辉,“上面真的是钻石吗?”钉崎激动地抱着盒子。
“当然了,这可是给勇敢女士的漂亮勋章。是我从CHAUMET定制的独家英雄眼罩哦,全球只有一个~”五条悟撑着下巴看着钉崎,“算是见面礼物哦。”
“不是有没有搞错啊,你这么有钱吗那你还来抠门兮兮的高专当教师”
“情怀嘛……”
钉崎捧场的比了个大拇指,“伏黑也很有情怀!你和他一定很聊得来!如果让我来教新入门的小兔崽子,我和他们会一起爆炸的!”
“不过——”钉崎好奇的看着五条悟,“我和伏黑见面的地点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俩关系已经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了吗!伏黑——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和这位木乃伊先生有这种深厚感情啊!”
伏黑用脚想都知道是浅野君说漏嘴的。除了在他这种少年老成的电线杆子这里触过霉头,五条悟其实是个很有孩子缘的人,那些后生对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再加上新入门的浅野段位太低,面对五条悟根本保守不了什么秘密。
说来也不能怪他,虎杖比他还不如,高专念书的时候,三人谎称出任务翘掉训练去吃自助餐,结果一回高专就看到八百年不见一面的五条悟杵在大门口朝他们招手。虎杖和钉崎慌张的差点把舌头都给吞了,抓耳挠腮的表演了一出什么叫做鬼心虚。只有仗着臭脸为所欲为的伏黑惠独自挡在心虚的两人面前,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五条悟笑眯眯的凑上来:“去出任务了难度怎么样”
夏末的蝉鸣吱呀吱呀叫个没完,伏黑惠跟着蝉声睁着眼睛说瞎话:“三个一级咒灵,很容易就祓除了。”
“任务是在冲绳吧,今早伊地知说冲绳那边有一级咒灵,相必这任务交给你们了,对吗虎杖”
有诈,五条悟一般会自动屏蔽伊地知先生的所有唠叨,怎么可能记住区区一级咒灵这种事情。伏黑惠没来得及捂虎杖的嘴,那位大脑缺筋的同窗好友已经忙不迭的点头符合:“是是是,是冲绳那里没错,那里的咒灵长的超级恶心啊!”说着他朝伏黑惠挤眉弄眼,一副对自己回答沾沾自喜的样子。
虎杖的缺心眼大约是没救了,伏黑惠重重的叹了口气,“抱歉,五条老师,我们翘了训练去吃自助了。”
“唉,伏黑,你就这么承认了太逊了吧哈哈。”虎杖不明就里的挠头,大声嘲笑伏黑惠,一边装死的钉崎利索的赏给他一脚,“拜托,你早就说漏嘴啦!窗今天没有冲绳的任务啊!八嘎!”
五条悟哈哈大笑,拍着伏黑惠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腰来:“你们啊,下次翘课可要想好借口!老师当年翘课可是会编一整套说辞来蒙夜蛾校长的!”
钉崎勒着虎杖的脖子不松手:“完全没必要,只要虎杖不说话的话完全可以骗过五条老师的!”
对这场翘课行动完全非自愿的伏黑惠捂着脸抬不起头:“没有下次!”
确实没有下次了,因为一个月之后就是涩谷事变。
“什么嘛,突然漏出这种表情。”钉崎看着眼前的同期陡然放松的神情,假装肉麻的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没什么。”伏黑惠端着咖啡杯轻抿了一口。
“惠要多笑一笑嘛。”五条悟顶着面目全非的脸庞在绷带上比划出一个笑脸,“惠笑起来很好看的。”
伏黑惠看着五条悟,脸色臭了几分,“抱歉,我已经是无聊的成年人,笑起来只会让人感到惊悚无趣。”
五条悟一愣,没想到伏黑惠还记得他随口一提的气话。钉崎听见这话却有些生气:“蛤你不要擅自看低自己啊,怎么也算是个帅哥,笑起来明明超帅气的吧!为什么要把自己形容成无聊的大叔啊!”
“我没有看低自己的意思,这是别人的评价。”伏黑惠放下手中的杯具,神色淡淡的。
钉崎将桌子拍的震天响:“谁这样评价你,我要把他钉到高专墙上铲都铲不下来,真的是,难道我和五条老师不在,就可以这样欺负你这张不会骂人的嘴吗要是五条老师醒过来,一定会让那混蛋吃十发无量空处啊喂!”
五条悟低下头,真该死啊野蔷薇,那个混蛋就是他自己。
伏黑惠眼神有些惨淡:“够了吧,钉崎。”
五条悟心中涌上了些密密麻麻的愧疚。这些话是他说的,从年少到现在,伏黑惠所拥有的绝大部分苦难都是因他而起,他曾以为,他用十个亿买下这个孩子,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的救世主,可是养孩子很难,尤其是像伏黑惠这样心思细腻的孩子。他总会有意无意的伤害到伏黑惠敏感的心绪。说来也奇怪,像他这样粗神经的人身边,往往围绕的都是心思极其敏感的人,譬如杰,譬如惠。夏油杰叛逃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当初腐朽的咒术界,但另一部分理应源自于自己对他情感的忽视。如果他能再敏锐一点,或许那个夏天的结局也不会如此惨淡。可是如今遇上惠,他还是难改随心所欲的本质,仔细想来和伏黑惠的第一面,他说“一定要强到不要被我抛下”何尝不算是一种诅咒呢
这个诅咒让伏黑惠变得很强,却没有让伏黑惠幸福。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但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让伏黑惠变得这样不幸。他顿时有些自暴自弃,什么身份什么咒术什么小心行事都去他的吧。他要变成五条悟,要重新回到咒术界,就算没有咒力,他依旧还是五条悟。
他敲了敲桌子,两个人狐疑的朝他望过来,下一秒他扯下脸上的绷带:“Surprise!五条老师震撼回归!野蔷薇!”他把视线特意怼到伏黑惠眼前,“惠!”
伏黑惠蹙眉,对他身份的曝露显然十分不支持。钉崎看起来确实吓的不轻,蹭的从凳子上窜起来,责怪了几声他隐瞒自己身份的事,飚着泪珠重重给了他一拳:“混蛋老师!我就想除了你不会有人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五条悟看着眼前已经不能算是少女的野蔷薇,她少年时的栗子发色已经褪去,一头黑发整齐的归顺在脑后,让他深刻的意识到,这十四年光阴落在他的学生身上,确实如刀锋般剜去了他们的青涩。他们被迫成长,面对本不该由他们承担的重担。不论是悠仁也好,野蔷薇也好,他们都应该在自己羽翼下成长为出色的咒术师,拥有完整的青春。可是历史好似一个轮回,他和杰、硝子未曾拥有的完整青春,他的学生们也未曾拥有。他原本是以为,自己至少能够保护他们至少度过迷茫的年纪再去拔刀剔骨的成长,可惜命运总是擅长嘲弄,人类最强也没办法守护珍视的一切。
“野蔷薇长大了。”五条悟顺手摸了摸钉崎的发顶,“成为了出色的女性。”
钉崎擦拭掉泪花,转眼瞪伏黑惠:“伏黑,为什么帮五条老师瞒着我啊!”
伏黑惠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镜,将其按在五条悟那双显眼的眼睛上,闷声回复:“五条老师暂时失去了咒力,暂时不方便宣告他苏醒的事实。”
“咦没有咒力了吗”钉崎不可思议的看着五条悟。
“是哦。”五条悟摆弄着伏黑惠架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很没边界感的挂在伏黑惠身上,“惠要保护五条老师吗”
伏黑惠浑身一僵,五条悟身上裹挟的那股薄荷味将他的神智尽数冻结,但失去无下限术式的体温又是如此温暖熟悉,恍惚间他又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年圣诞夜,在津美纪昏睡的病床前,他也被拥入这样一个怀抱。往来十四年,这是他再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人的体温。
这不是做梦,他迟钝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重新回到了人世。不是课本上未完的叙述,不是冰库里常年冻结的尸体,不是被刻意掩埋在心底的名字。这个人,五条悟,重新回到了他……他们身边。
他克制着声音推开五条悟的怀抱:“在您咒力恢复之前,我会申请成为您的安保人员。”
钉崎无力地看了眼伤痕累累的胳膊:“虽然也想给老师当保镖,果然还是做不到,不然也就不会离开咒术界了。”
五条悟低着头轻声嗤笑了一声,“啊,被学生保护的感觉超级不赖嘛。”你们果然是我挑选的最佳伙伴,我的理想火花,我为了战胜腐朽咒术界的有力王牌。果然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学生们成为了了不得的成年人。
很快,有着自己生活的钉崎受到了工作通知。她垂头丧气的表示工作和咒术一样是狗屎,然后用威胁的方式预定了伏黑惠的下一个假期。随后她挥手告别两人,挤身入人潮溪流中。自始至终她都没提过本该由三人怀念的名字。伏黑惠很清楚钉崎部分细腻的情感,他知道有些伤疤弥足沉重,光是提及,就让人轻易失去开心的权利。
这也正是那些年他和钉崎渐行渐远的原因。光是看到对方,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对于两人而言,虎杖悠仁的名字成为了他们的诅咒,成为了他们生命的重量。有时走在路上,他会疑惑影子是否缺了一块,回过神才发现,原来是和自己并肩战斗的身影化作了十五岁那年弥久的烟霞,从此光阴渐渐,成长的代价如附骨之蛆,他承载着虎杖的重量走过十四年光阴,永恒不变的,大概是永恒的愧疚和无法释怀的那年隆冬。
“惠”
五条悟的声音将他拉出冗长的回忆,他侧目,对上那双墨镜下钴蓝的眼眸,他在墨镜的倒影中,看到了苍白无力的一张脸庞。脸庞的主人瘦削萧索,一双苍绿的眼睛潮湿阴郁,眼底的青黑像是灵魂投射出的倦色,整个人灰败的像是夏末苍凉的远山和半死不活的蝉鸣,更像是隆冬时节的枯枝败叶,唯有双眸的一点绿色勉强算是他活着的凭证——难怪钉崎会带着哭腔说他活不过下周,难怪五条老师一见面就说他成为了无趣的成年人。原来他是以这样狼狈的面孔来面对他的旧友和恩师吗?
他略带惶恐的垂下头,有些不敢面对自己如今憔悴的模样。
五条悟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长叹一口气:“五条老师有事吗”
五条悟看着伏黑惠,久久不发一言,久到伏黑惠喝光杯中的咖啡液后,才听见五条悟略微沙哑的声音:“要一起去看看津美纪吗我想应该和她说说话了。”
津美纪,伏黑惠曾认为她是命运给自己丰厚的礼物,如今这份曾让他安心的温暖被埋葬在地下冰冷的泥土,由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块支撑,轻易就将少女的鲜活生命尽数压入生死轮回。
他和五条悟来到这块石碑前,石碑上的字迹已经些微陈旧,但少女明媚的笑颜依旧隔着失真的照片明明如昔。
五条悟蹲下来,将手中的鲜花放在石碑前,朝着照片上的少女呲牙一笑:“嗨,好久不见嘛津美纪!没能早点来看你,是五条先生的错,津美纪要原谅我哦。”
风声萧索,没人回答他轻快的玩笑。他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抬头看着神色黯然的伏黑惠:“惠,对不起,曾经答应要给津美纪的幸福,我食言了。”
伏黑惠没有回答,他擦去石碑照片上的尘埃,慢慢道,“也许从遇到我的第一天起,津美纪就没有幸福可言。若连这都怪您,我未免过分推脱责任。”
“惠,在津美纪面前说这样的话,津美纪是会生气的。”五条悟看着照片上的少女,“津美纪也一直视你为最重要之人,你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他想起遥远的某一天,津美纪带着局促不安的神情,曾恳切的向他请求。
那天他带着伏黑惠从某个危险的任务场地观摩。伏黑惠那时还在上国中,一下学就被他揪去观摩咒灵祓除。他有意训练伏黑惠的体术,便让伏黑惠和咒灵缠斗。还没完全觉醒术式的少年和一只一级咒灵互殴的结果显而易见,伏黑惠拖着一身伤口勉强祓除了那只叫嚣着的咒灵。他则蹲在马路边喝彩叫好。他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惹恼了伏黑惠,当天下午伏黑惠和他没说一句话,接受完硝子的治疗后一声不吭的钻回了卧室。
沙发上搭着伏黑惠脱下来的外套,津美纪本想替他挂起来,却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上面没洗干净的血迹,她忧心忡忡的看着伏黑惠的卧室,默默低下了头。等到五条悟悠闲的拎着一包甜品晃进家门口,恬静的少女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她第一次直勾勾地盯紧眼前的监护人,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敌意和认真:“五条先生,我是没有办法原谅伤害惠的人,就算是您也不例外。”
五条悟钴蓝的眼镜缓慢的聚焦,他看着眼前一脸倔强坚毅的少女,想到了和伏黑惠初遇那天时,伏黑惠询回答的问题:
“——只要津美纪可以得到幸福,我是无所谓的那一个。”
什么嘛,津美纪也有为惠的幸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啊。
“啊——津美纪是在担心惠身上的伤吗?不用担心,有超级厉害的医生帮他治疗过了嘛。”五条悟揉了揉后脑勺的乱发,声音拉的很长:“看来小津美纪有在做一个很棒的姐姐哦。”
“津美纪,你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悟先生可是会很伤心的哦。”五条悟面对少女强硬的态度,下意识用起了玩笑的语气。
伏黑津美纪眼底略微浸湿,但她还是咬紧牙关道:“很抱歉让您伤心了……但是我实在没办法对惠受的伤视而不见,请原谅我首先选择了惠的安稳。”说着她从榻榻米上站起来,郑重其事的向五条悟鞠了一躬,“对您带来的伤害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我还是坚持让惠和您暂时不要来往的要求。”
五条悟这才正色下来,他想让少女先冷静一下,但伏黑津美纪的态度很强硬,她缓缓挺起腰来,姣好的面容已经挂上了泪珠:“悟先生对惠,从第一天认识开始就没有怜爱之心,您似乎怀抱着一种很奇特的好奇和试探来亲近他,带着他干一些很危险的事,就算是受了伤您也已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来应对惠。但是……”伏黑津美纪哽咽了一下,“惠似乎只是一个孩子吧。”
五条悟大脑一片懵然,他惹哭了津美纪,这次伏黑惠是真的要和他闹脾气了。他连忙从榻榻米上坐起来,连着抽了好几张纸巾递给伏黑津美纪,津美纪垂着头谢绝了他的好意:“如果您真的没办法放弃惠的话,就请您适当的对他温柔一些吧,算是我对您唯一的请求。”津美纪再一次深深的鞠了一躬,“拜托您了。”
这次五条悟是真的坐不住了,他心虚地看了一眼伏黑惠卧室的房门,然后手忙脚乱地扶起津美纪。他破天荒有种玩砸了的感觉。这时他还年轻,过分的看轻感情的重量,所以他学不会小心翼翼也不理解温柔是什么情绪。毕竟上一个试图教会他温柔的人已经与他背道而驰,他摸索出来的社交面具对这两个孩子来说不亚于一场灾难。所以他气跑了伏黑惠,还惹哭了津美纪,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说着五条悟轻轻拍了拍津美纪的肩膀:“而且啊津美纪,以后有话也可以像今天这样直接说出来,我是大人嘛,津美纪不用担心会伤害到我哦,反而我更害怕,成为你和惠的伤害之类的……呃,虽然已经是了,但还是要和你跟惠说声抱歉啦。”
津美纪擦掉眼泪:“谢谢您的理解。不过您对我们也是很重要的人,我希望您和惠都可以幸福。”
五条悟微微一愣,还要说些什么,下一秒还是少年的伏黑惠从卧室里走出来,面色复杂的看着两人,许久之后,他开口道:“拜托你们不要再站在那里了,过来吃饭吧,五条先生带了好吃的饭菜,津美纪,有你喜欢吃的鱼丸。”
津美纪背过弟弟擦干净眼泪,朗声迎合:“来了来了。”她转身,带着诚恳的笑意看着五条悟,“五条先生,请不要忘记我的请求。”
五条悟拍拍她的肩膀:“不会忘记的,我会保护好惠的哦。”
津美纪抿唇笑了,目光温柔地看着不远处的伏黑惠,“谢谢你,五条先生。”
可是不久之后,津美纪因为不明诅咒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睡。这场谈话,也成了他和津美纪最后一次聊天。也就是从那天起,伏黑惠逐渐失去了笑容,从普通的国中生变成一名咒术师。
原来冥冥之中,与有些人的寻常谈话,就已经是生死两隔的最后一面。
冬日的暖阳稀薄,细微的冷风吹过枝头的枯枝,抖落上面的三两只残叶。麻雀叽叽喳喳的跳上电缆线,一排一排的飞来,又在一瞬间轰然飞散。墓园里唯一的生机也随之消逝。
伏黑惠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几天没休息好混沌的大脑重获一丝清明。他和五条悟顺着来时的路折返。两人踩着枯枝缓步走下台阶,唯一的声响便是枯枝踩碎的咯吱声。伏黑惠有点厌烦这种摧枯拉朽的声响,特意避开枯树枝走路。他避开树枝后的第三秒,五条悟脚下的咯吱声也随之消失。他略讶异的回头,五条悟明亮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盯着他看,他收回视线,将脸埋在制服领口:“您似乎过于迁就我了。”
回头的青年身量单薄的过分,熟悉的绿眼睛塞满了陌生的疏离。他想起了自己答应津美纪的话,他会保护伏黑惠,如果可以,他想连同津美纪的那份关心一并给予伏黑惠。这些关心与爱护,是迟到十四年的监护人理应做的,如今伏黑惠却说自己过于迁就他了,简直生分的可怕。
他后知后觉的跨步走到伏黑惠身边,半真半假的搂着伏黑惠的肩膀:“惠,我失去了咒力,需要你来保护我哦。”
伏黑惠敛着眉眼,没有看他,反手结印召唤出了脱兔。兔形式神接受到主人的指令,轻快的跳到五条悟怀里。伏黑惠指了指脱兔:“从今天开始,五条老师务必带着它活动。”
“是关心”五条悟摸着脱兔柔软的皮毛问他。
“是义务。”伏黑惠面不改色,“你曾庇佑我九年,如今是我还债的时候。”
“蛤”五条悟发现长大后的伏黑惠很有三两句踩到他痛脚的本事,他把兔子塞到大衣口袋里,扶着眼镜盯着伏黑惠,“还债惠现在说话这么不注重社交礼仪的吗?”
“是的,因为我是无聊的成年人。”伏黑惠冷淡的抬眸,“我现在是老师最讨厌的那种人。”
“只是一句气话!”
“不,是事实。”此时已经是日薄西山,空气逐渐冷却下来,即将迎接一天中最寒冷的黑夜,伏黑惠下意识搓了搓被冻红的关节,顶着五条悟并不美丽的脸色继续道,“我知道五条老师一直欣赏像虎杖钉崎那样性格的人,当然他们的确值得别人喜爱,如果虎杖没死,他或许会成长为老师欣赏期盼的成年人。至于我,我自知无趣,是擅自活下来的无用之人,老师的评价完全到位……”
“惠!”五条悟打断伏黑惠的话,“我从来没教过你妄自菲薄。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看的这么微不足道!”
伏黑惠抿紧嘴唇,五条悟知道这是伏黑惠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标准反应。果然,接下来回高专的路上,伏黑惠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时至今日,五条悟才意识到伏黑惠确实如硝子形容的一样有着没办法根除的自毁倾向。他原本想用成年人的优势来引导他,却猛然发现,眼前这个孩子已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变得成熟封闭。
五条悟抓了抓头发,意识到伏黑惠现在的心理年龄反倒超他一岁的事实后,郁闷到无力活跃气氛。
回到高专,伏黑惠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公寓。不一会儿,门口一片窸窣,传来噔噔噔的敲门声。伏黑惠铁青着脸打开房门,五条悟抱着被子枕头眼疾手快的挤进他的公寓。伏黑惠抱着胳膊冷眼旁观:“您做什么”
“没有无下限,我睡觉好不安心,好怕下一秒天降大猩猩把我开膛破肚,这样惠就见不到我了嘛。”五条悟不客气的抱着被子跳上伏黑惠的床铺,恬不知耻的辩解。
“有必要哦——”五条悟把被子蒙在头上,滚到床里侧,拍拍空出的床位,“惠要一起睡吗”
“不用了,您晚安。”伏黑惠从床上拽下自己的被子,没再搭理他,径直走向沙发,然后关掉了灯。
“惠啊。”五条悟在昏暗的房间内捕捉到沙发上背对他的身影,“你过得好吗?”
伏黑惠在黑暗中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冬天睡在沙发上确实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但听到五条悟的问题后,他还是语气平常道:“挺好的。”
挺好的意思就是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伏黑惠从小时候就会用这个中性词来敷衍他,没想到到了三十岁,还是用这词来打发他。五条悟微叹了一口气,直接刺破了伏黑惠的谎言:“拜托惠照照镜子再来骗我吧,你的黑眼圈比熊猫都要重,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吧,吃药也不管用吗?”
一听这话,伏黑惠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邪火,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语气不是很好:“您今晚非要和我谈心吗?”
五条悟裹着被子爬下床,光脚踩着木质的地板朝他走来。他个头高挑身材健硕,俯视别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压迫感,所以他经常弯腰,刻意来减少和别人身高的差距。但伏黑惠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孩子了,他一眼不错的盯着朝他走来的五条悟,直到他站到自己面前,他才嘲讽的嗤笑一声:“您生气了吗?”
“惠。”五条悟蹲在沙发边,和伏黑惠保持视线平齐,脸上是少见的严肃。伏黑惠难得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思考现在和五条悟打起来这间公寓是否还保得住。学生宿舍离这里也很近,上周他还因为半夜斗殴让二年级的三名学生各自写了检讨,如果自己和五条悟打起来得写多少字检讨
正在伏黑惠头脑风暴的时候,五条悟猛的张开被子把伏黑惠裹到自己的被子里:“沙发上超冷啊!我来和惠一起睡!”
妈的,指望五条悟像个正常人一样做事简直是在指望母猪可以上天开飞机。
伏黑惠死命的从他被子里挣扎,却听见耳畔传来五条悟的一声轻笑:“惠,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你变强了哦。”
“您呢”伏黑惠挣扎未果,靠在五条悟身上,语气黯淡,“您的咒力没有解决办法吗?”
“有。”五条悟将下巴支撑在伏黑惠肩头,语气懒懒散散,“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的咒力散步就要回来了哦,惠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难不成是为了庆祝五条悟重返咒术界,敲锣打鼓通知他那些没死绝的仇人挨个来挑战他吗?这他妈绝对是五条悟能做出来的事。到时候不会要让自己挨个去收挑战书吧。一阵恶寒袭来,伏黑惠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需要我做什么准备,给您的仇人们准备好抚恤金”
“啊,应该不会有什么亲人在世吧,不用花那笔钱啦。”五条悟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靠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到时候惠只要站在场外迎接我的胜利就好啦。”
“拒绝。”伏黑惠把自己从被子里解放出来,“我很忙,没功夫观战。希望您打完架以后记得回高专。这十四年虽然您不在,但是工资照发不误,有点良心的话回来上几天班吧。”
“惠。”五条悟忽然笑了两下,“我不在的这几年,你辛苦了。”
伏黑惠仰靠着沙发靠背,身上盖着五条悟带来的被子,上面依稀沾染着五条悟经常使用的薄荷味洗发水的味道。听到五条悟的话,他缓缓转身,侧头看向窗外,冬日的枯枝上挑着一轮黄橙橙的月亮,零星几点星光闪烁在无垠的夜幕。无边的天空透过他的角度被窗棂切割成几块画布,像极了年幼时的一方天空。他默默垂下头,手指碰到沙发角的烟盒,是他学生送他的香烟,薄荷爆珠。因为是冬天,他很少抽这么清凉的烟,但现在鬼使神差的,他撕开包装盒,将烟轻车熟路的携在唇角,借着昏暗的月光摸索茶几上的打火机。
五条悟的六眼不知道还起多少作用,总之先他一步摸到了打火机,还贴心的打亮火花凑到他唇边。他也没客气,侧颈点燃了香烟,火光映衬下,五条悟近在咫尺的钴蓝色眼眸有些晦暗难分,伏黑惠把胳膊架在沙发靠背上,曲着一条腿,动作舒展的吐出烟雾,有几缕烟雾飘到五条悟那边,被他挥手驱散开,伏黑惠看到他的动作,短促的笑了一下:“和家入老师认识这么久,我以为您已经习惯烟味了,抱歉。”说着他伸手去够桌上的烟灰缸想要熄灭烟头。
谁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他的动作,甚至牵引着他夹烟的手指凑到自己唇边吸了一口,随着清脆的闷响,他咬碎了烟蒂中的爆珠,凉爽的薄荷味立刻充盈在室内。五条悟这才吐出绵长的烟雾,“我的两个同期都是烟鬼,所以我也会抽,只是没在你面前抽过,谁让你那时候还小嘛。”
伏黑惠缄默一瞬,看着被五条悟吸过的烟蒂,低头咬了上去,闷声吸了两口,然后干脆利落的熄灭烟头,侧头靠在沙发一侧的抱枕上,慢慢合上眼:“我要睡了。”
五条悟没说话。伏黑惠也没再睁眼,敬职敬责的扮演着一个困倦的人,甚至还刻意放缓了呼吸声。许久以后,他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想必是五条悟也要去睡了。下一秒,他的猜想恰然而止,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重力的束缚,被人妥帖的抱在了怀里,那股如何都挥之不去的薄荷味拼命的钻入鼻腔。他下意识收紧双手,直到被五条悟放在床上,他才松开攥住五条悟衣角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身边塌陷了一块,原本冰凉的躯体贴上了一处温暖的体温,原来是五条悟睡在了他旁边。
真是久违的温度。温暖到让他难免想起那些久远到落满灰尘的过往。
那也是个无尽缠绵的冬天,风与雪难舍难分,窗外呼啸着似乎永不停歇的北风。他乘着校车晃悠着走进回家的小巷。
巷口有一只野猫在瑟瑟发抖,是一只雪白的大猫,碧蓝的眼眸,正躲在垃圾桶旁边警惕的盯着眼前突然停下脚步的伏黑惠。
“天气很冷,要来做客吗?”伏黑惠蹲下来,耐心的朝猫咪伸出手,“津美纪很喜欢小动物,她会给你准备牛奶和小鱼干。”
那只脏兮兮的白猫越发往里蜷缩,对他伸出的手十分戒备。伏黑惠也不着急,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尝试带走戒备心很强的白猫。
冰天雪地里,伏黑惠和警惕的猫咪僵持了半个小时。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下,那只白猫屈尊降贵的迈着猫步从垃圾桶缝隙中钻出来,小心翼翼的蹭了一下伏黑惠早已冻僵的手指。伏黑惠表情稍微放松,揉了揉自己冻僵的脸颊,将放下戒心的猫咪揽进自己怀里。没等他走出几步,头顶传来熟悉的喊声:“我观察惠半小时了哦,惠真是有够执着的。”
伏黑惠抬头,看到自己名义上的监护人探出半个身子在楼上看着他,手里还稳稳的端着一大块草莓蛋糕,空气中的雪花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自动弹开,让他即便暴露在寒风中,发丝也不曾飘动一下。反观自己,因为蹲在雪地里半小时,头上已经覆上了一层雪花,津美纪看到了一定又会担心了。临进家门前,他特地抖落脑袋上的雪花,还不忘给怀里的白猫也擦干雪花。
值得庆幸的是第一个迎接他的不是津美纪,值得无语的是第一个迎接他的是五条悟。他穿着单薄的衬衫,一把将他怀里的白猫拽出来,两双碧蓝的眼眸大眼瞪六眼,最终六眼的主人夸张的大叫:“惠啊,你请来的贵宾要咬我啊!”
伏黑惠打了个喷嚏,放下背上的书包,一转头,五条悟已经和白猫缠斗在一起。那只白猫好像很看不惯五条悟似的在他怀里疯狂扑腾,直到伏黑惠伸手将它抱下来,两人的战役才告一段落,以猫桑单方面碾压告胜。五条悟一脸不服气的朝白猫做了个鬼脸:“我是看在惠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哦。”
“真是谢谢您。”伏黑惠干巴巴的说,然后搜罗出一个纸盒子,在里面铺上自己不穿的衣服,将白猫送入温暖的纸盒,然后又给它端上了一碗温热的牛奶。全程五条悟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直到伏黑惠忙完这一切,他才支着下巴道:“惠都没有这样招待我吧。”
“蛤”伏黑惠吸了吸鼻涕,转身去厨房帮津美纪端菜,“您拿自己当过客人吗”
天呐。还在叛逆期晚期的五条悟不爽的仰天长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搞的小孩!当保姆什么的果然还是杰更擅长啊。
津美纪显然很惊喜白猫的出现,吃过晚饭后特意从冰箱里取出吃剩的肉干进贡给不满足纸箱直接大刺刺躺在沙发上的白猫。五条悟被它挤到沙发角落,支撑着大长腿不耐烦的看着津美纪将肉干撕碎一点一点喂给白猫,而另一位伺候猫大爷的奴才伏黑惠同学则有一下没一下的给猫桑梳毛。喵桑显然对两人保姆级服务极其满意,用喉咙里拖拉机般的呼噜声表达自己的受用,时不时软踏踏叫一嗓子,引起津美纪卡哇伊的惊叹和伏黑惠越发温柔的抚摸。每每这时候,五条悟就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挑战,伏黑惠啥时候能给他这么一副好脸色!他还不如一只垃圾桶边的猫!
这么想着,他的不爽凝结成实质性的指令,他不爽的开口:“我想吃蛋糕。”
津美纪从沙发旁的毛毯上跪坐起来:“我去冰箱给您拿,我记得有您昨天吃剩的草莓蛋糕。”
“不用了。”伏黑惠斜看一眼五条悟,“他已经偷偷吃光了草莓蛋糕。我看到了哦。”
“什么”被告了一状的五条悟扶了下鼻梁上的墨镜,“那我还看到惠在楼下足足淋了半小时雪,就为了请这大爷进家门。”他愤愤地指着沙发上的猫大爷,换来白猫一声不满的猫叫。
伏黑惠抿唇,幽绿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五条悟。五条悟大获全胜的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津美纪要骂你喽。”
“好了好了。”津美纪摆手打着圆场,“没有要指责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意思啦,只是现在没有蛋糕了,五条先生可以明天再吃吗?”
“不要——”五条悟用二十多岁的岁数耍着不足三岁的赖,他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滚来滚去,“我就要吃蛋糕,凭什么这只猫大爷都有小鱼干,而我只能坐在沙发角落喝风啊。”
“好啦好啦。”津美纪止住五条悟撒泼打滚的趋势,“天还没有完全黑,我现在去巷口便利店给您买一块芝士蛋糕吧,还有蜂蜜牛奶和您最爱吃的那款巧克力饼干。”
五条悟对自己的撒赖有点后悔,怎么能让刚满十岁的小女孩在大雪天给他出去买蛋糕,不要脸也是需要底线的,他摆摆手,准备当玩笑揭过这一页。谁知道伏黑惠先他一步拦住津美纪穿外套的动作,“外面很冷,我去吧。”他没有给津美纪拒绝的机会直接跑出了房门,甚至厚实的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咦——他是不好意思让十岁的小女孩去买蛋糕,但他完全好意思让九岁拥有咒力的臭脸海胆精去买哦。这么想着他重新坐回沙发上,他九岁的时候已经能和层出不穷要他性命的诅咒师生死PK了,惠可是拥有禅院家十影术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那个时候的五条悟就是这样,神经比电缆都粗,养孩子的底线低到只要孩子活着就行,从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媲美伏黑惠英年早逝的人渣爹和携款潜逃的后妈。所以他也不会想到那场来势汹汹的高烧会让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他这样耐造的事实。
伏黑惠从便利店回来后,首先带来了让五条悟心情美丽外加闭上无厘头抱怨嘴巴的甜品。然后在五条悟清理掉第二块蛋糕后他面无表情的摸了一把额头上滚烫的汗珠,明白自己大约是感冒发烧了。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按照他浅薄的生活经验只要睡一觉就好了。这么想着,他从沙发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慢慢的朝卧室走去。可是那几步距离被拉的无限延长,他头重脚轻的刚迈出左脚,就和大地母亲来了亲切的拥抱。
临昏倒前,他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发烧发晕了还是被该死的桌角磕晕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混沌里,他只能听到津美纪凄厉的哭喊声和五条悟放蛋糕盒子的声音,看来他在五条悟这里还挺有地位,上次水管爆了那位活大爷都能吃完蛋糕后才联系物业来修,天知道他是怎么在一地狼藉的地板上吃得下去的。
五条悟此刻也很慌张,津美纪的哭声大声的提醒他是个多么失责的监护人,他手忙脚乱的抱起昏过去的小孩。伏黑惠从小到大都有张值得喜爱的俊俏脸蛋,即便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其他小朋友处在歪瓜裂枣的发育期,他也展现出了外貌这方面受他父母恩惠的优良基因,此刻这张讨喜的脸蛋被桌角磕破一个血窟窿,正呼呼的往外流血,糊的他满脸都是,津美纪吓的都快要哭晕过去了。五条悟刚要按住他额头上的伤口,一触手就被他滚烫的额头吓了一跳——他居然让一个发烧的孩子给他跑出去买蛋糕,他失去了指责伏黑甚尔的权利,他或许要上法庭接受儿童保护协会的审判了。
“我在美国参加咒术科研会。五条,上周开会的时候说过我要出差的事吧,你仗着脸上缠满绷带睡的挺香啊。”家入硝子冷漠地声音响起来。
“蛤”五条悟不耐烦道,“我没工夫听烂橘子开几个小时的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谴责的事放一边,小孩子发烧外加磕破脑袋不会死了吧。”
“我真的会打911的。”
“我承认有我的一部分错误,现在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五条悟看了眼眉头紧蹙的伏黑惠,“他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五条悟后知后觉,对啊,他还可以去医院。托自己反转术式和家入硝子的福,他都快忘记还有医院这种场所可以救命了。
医生已经替伏黑惠包扎过了,连身上的血迹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还换上了可爱的儿童病号服。他凑到病床边捏了捏伏黑惠的脸颊,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他差点以为,他又要失去点什么了。
等到伏黑惠重新恢复意识,看到的就是五条悟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自己。他抬了抬手,发现手背上扎着吊针,他下意识蹙眉,额头有点疼,伸手一摸,鸡蛋大的包上面盖着一块纱布,他现在看起来肯定蠢毙了,值得惊喜的是五条悟却没有嘲笑他,而是先他一步探了探他的额头,煞有其事道:“退烧了,恭喜你啊伏黑惠小弟弟,捡回了一条小命哦。”
“切。”伏黑惠转过脸,“津美纪没事吧。”
“没事哦。”五条悟斟酌着用词,纠结自己应该怎样委婉而不失体面的给伏黑惠道歉,却听到小孩子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您没事吧。”
“啊”五条悟大脑宕机了一瞬,“你为什么要关心我,明明是我害你成这个样子的吧。”
“这是两回事。”伏黑惠闭上眼睛,稚嫩的脸上透漏着几分不匹配的成熟,“而且也不怪你。”
五条悟也是在那一天明白,有些人的温柔写在微笑的唇角,有些人的柔软埋藏在数十里深的海底。伏黑惠并不是不好相处的臭脸小鬼,他意外的温柔细腻,只是这些情感被他刻意掩埋在冰封三尺的态度下,才让他免于被生活的苦难吞噬。
可是未来会比伏黑惠的过去更残酷,在成为咒术师的道路上,伏黑惠注定要经历生死别离,或许昨日还侃侃而谈的朋友今日便血肉模糊倒在眼前,而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一张又一张鲜活的面孔失去色彩。在作为术师独自行走的不为人知的英雄主义路上,沿途只有普通人看不到的危机四伏,最后以凄凉的心态孤独的迎来属于咒术师的死亡。他知道伏黑惠天生悲剧,倒霉过头,但至少自己不能成为他风雨的一部分吧。
所以变强吧惠,强到不会被任何人抛下,强到可以不畏惧任何风雨为止。
那时候的五条悟不知道,自己的期盼会成为伏黑惠身上最沉重的诅咒。直到诅咒应显的时候,他才发觉伏黑惠一生不幸的源头或许就是遇上自己开始。
说好了不当伏黑惠风雨的一部分,却发现自己竟是风雨本身。
“惠啊。”还凑不出半两师德的五条悟摸了摸伏黑惠凌乱的发顶,“以后试着依赖一点五条先生吧,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哦。”
伏黑惠睁开双眼,望着床边笑容温和的五条悟,总算是品到了点属于成年人的靠谱感。没想到他这一病还能治好五条悟千年不退的叛逆期,真是可喜可贺。
那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依靠五条悟,只是九年来,他的身边人来人往,国中的同学随着社交圈子逐渐疏远,踏入咒术界后更是一路在告别那些曾并肩作战的旧友。唯独,唯独一个五条悟从他年少开始便如亘古不变的恒星,永恒的挂在他只有五十七颗的星空,笑闹着陪伴他孤独的不可方物的青春期,他的狼狈他的年少他不堪回首的过去他都在场,所以他无可救药的沦陷,清醒的爱慕,把九年的时光换算成不可言喻的心动。任谁的青春遇到太过惊艳的角色,都会觉得其他人是平生泛泛。伏黑惠很倒霉,栽到了名曰五条悟的泥坑里,从此往后的十几年,就再也没爬起来过。
他在黑暗中吸吸鼻子,现在的自己或许跟当年病床上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这么些年来,他依旧贪恋五条悟带给他的安全感,永远没办法成为五条悟口中的强者。
这场没有终点的追逐,让他压抑着发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快疯了,从新宿之战结束的那一刻他就疯了。
他疯了十四年,像个神经病一样活着,借着繁忙的任务逃避现实,借着香烟和烈酒麻痹自己。清醒的自己和发疯的自己相互拉扯,最终诞生了一块死水无波的顽石。永恒不变的是痛苦。就算他心如磐石,但那些凿痕并没有随着时光而淡去,那些深刻的过往依旧在每一个深夜令他辗转反侧。没有人能来救他,但他似乎也失去了自救的欲望。
“惠,在想什么”黑暗中传来五条悟低沉地声音,和回忆中轻快的声线相重合,一时让他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他转身,却不曾想对上了五条悟波光粼粼的双眼,在昏暗的室内,他那双冠绝咒术界的六眼显现出不属于人世的璀璨,他深深的凝望着这双阔别十四年的双眸,然后伸手合上这双蛊惑人心的眼睛:“我在想您为什么非要跑来和我挤一张床”
“地下冰库很冷哦。”伏黑惠冰凉的手指盖在他的眼睛上,这双拥有十影术式的手指涌动着蓬勃的咒力,此刻却只轻柔的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他轻易能闻嗅到他指尖残留的烟味,他的语气因此变得有些温和,“我在那里一个人睡了很久,没什么人来看我,我觉得很孤独,比狱门疆的十九日还要难过。期间硝子倒是来见过我,但她有事没事刻薄我几句,实在是损友。不过惠,你为什么没有来看过我呢?是因为责怪我吗?”
“很责怪。”伏黑惠抿了抿唇,“你躺在冰库里这几年花了我不少积蓄,看见你让我挺伤心的。”
五条悟低声笑了笑,拱进伏黑惠的被窝,亲昵的蹭乱他的头发,“惠啊,原来你的幽默细胞还没死绝啊。”
伏黑惠烦躁的翻了个身:“我要睡了。”
“睡吧睡吧。”五条悟隔着被子拍打他的脊背,“睡到太阳公公来和你问早安也没关系哦,你勤快了这么多年,适当的偷懒也没什么的……说起来我还没见伊地知呢,他居然眼睁睁看着你成为他的接班人,早就说社畜会传染的,所以才没把你丢给七海海和伊地知照顾,谁知道我就几年不在,你就被传染成这样了,我一定要掌掴他……”
妈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五条悟这样话多的人。伏黑惠悲痛欲绝的将脸埋到被子里,不愿意再听五条悟幼稚的屁话。大约是今夜月朗星稀,耳边又有免费的白噪音助眠,他久违地睡了一次好觉。
如果第二天五条悟没有自作主张的按灭他的闹钟,他心情应该会更好一点。
而现在,他和自己黑屏的手机面面相觑,闹钟上的指针不客气的指到十点,收件箱里堆满了窗的任务,伊地知先生的来电更是红山红海,还有他亲爱的学生不间断的骚扰短信询问他为什么没有来上课。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五条悟则像个毛毛虫一样在被窝里拱来拱去,嘟囔着让伏黑惠关掉窗帘。伏黑惠只觉得脑门一阵发热,真想将五条悟顺窗子扔出去,自己再挥刀自刎离开这噩梦一样的世界。
作为报复,伏黑惠没有关掉窗帘,将枕头重重砸到了五条悟头上,然后捞起乱成一团的衣服匆匆洗漱一番后赶到了教室。他的学生浅野君蹲在教室里拨弄窗台缝里的野草,看到他来之后放亮眼睛:“伏黑老师!”
“抱歉浅野君,上课迟到了。”伏黑惠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的课程是实践课,我带你见习咒灵祓除。”
“咦只是见习吗?”浅野趴在他的水母式神上,晃晃悠悠地漂浮在伏黑惠身后,“我以为我也要出任务呢。”
“一年级就你一个人,暂时没有符合你三级术师的任务指派给你,作为学生,你今天的任务是观摩我祓除任务,了解任务祓除的内容……”伏黑惠没什么表情的讲述着。
“啊咧,老师——”浅野忽然打断他,伏黑惠转过身用眼神询问他,浅野指着他的上衣惊呼,“这不是木乃伊老师昨天穿的衣服吗?!”
伏黑惠面无表情的低头,果然穿错了衣服,他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认错——”浅野不服气的嘟囔,“不过老师是打算和木乃伊老师复婚了吗?其实木乃伊老师抛开长相不谈……好像抛不开,总之,感觉木乃伊前辈和老师还蛮搭的……”
“你说什么!”伏黑惠猛然回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什么复婚!和谁!”
“啊,”浅野尴尬的挠了挠下巴,迟疑道,“不是木乃伊老师说他是您前夫吗?您放心,我思想很开放的,不歧视同性恋!”
浅野思想是很开放,但伏黑惠有时候宁愿他不要太开放,他长叹口气,快要把一口牙咬碎,五条悟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满嘴胡话的毛病!今天他莫名其妙拥有一个前夫,明天他是不是还能离异带俩娃!一阵恶寒后他冷着脸对浅野道:“如果不想被忽悠到连裤衩都不剩的话,请不要再相信所谓的菅原老师的任何话,否则被他骗到东南亚一边祓除咒灵一边提防器官丢失的时候不要哭着后悔。”
“啊咧——”浅野吓得抱紧自己的式神,“不会吧!”
伏黑惠幽绿的眼睛不掺杂一丝表情的盯着他:“你可以试试,后果自负。”
浅野(ˉ¨ˉ):总有一种试试就逝世的感觉。
任务地点在一所教会学校,里面滋生了一只常年吸收怨气的假想咒灵,在短短的两礼拜之内就攻击了超过十名教会成员。起初成员都以为这是邪灵作祟,在殒命了两名颇具盛名的神父和驱魔师后,有教会成员联系到了窗,派人勘测后才发现一只特级咒灵徘徊在整个教会学校。值得一提的是,这只特级咒灵没有具体的形状,就像看不见的透明人一样,只有咒力残秽才能证明它的存在。
所以窗这次派出了拥有追踪咒灵能力式神的伏黑惠来祓除咒灵。
刚一踏入这所教会学校,迎面而来的压抑气氛就激起一阵大风,直吹的浅野缩到伏黑惠身后,颤抖着道:“老师,这个地方超级阴森啊。”
传统的西方哥特式建筑配合着教堂上高大的十字架,本该让人觉得古朴肃穆,但此刻在帐的帷幕下,给这些神圣高大的建筑渡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连那巨大的金色十字架也泛起了不详的血色,远远眺望的时候令人心生胆怯,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高空中俯视自己。
浅野第一次接触祓除咒灵,还是这种特级咒灵,难怪会觉得害怕,毕竟不久之前他也是个普通的青少年,也没能拥有虎杖悠仁那样罕见的粗神经。所以他学着五条悟曾对他的那样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尽量宽慰他:“不要害怕,不要离开我视线范围之内。”他召唤出式神脱兔放在他手里,“脱兔会保护你。”
浅野抱着兔子,没出息的点头:“我是不是让老师失望了。”
“不会。”伏黑惠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物,召唤出浑追踪咒灵气息,“就算是咒术师也有害怕的权利,更何况你还是个孩子。”
他从影子中抽出长刀,看着浑在建筑物里来回搜寻。现在想来,成为高专的教师纵然有于情于理的部分,恐怕绝大部分原因还要来自于五条悟的耳濡目染。这么多年的相处,五条悟的理想逐渐也变成了他的理想,两块最不相似的石头上也被岁月磨合出相似的轮廓——这大概就是属于教育的魅力吧。
“哇——老师,那里的紫藤花开的好漂亮啊。”浅野到底还是少年,上一秒还在害怕的要归西,下一秒就开始对着漂亮的风景由衷赞叹,他情不自禁道,“果然是上帝眷顾的地方,就连紫藤花都开的格外圣洁美丽啊。”
伏黑惠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满墙的紫藤花树开的分外灿烂,可是——现在明明是冬天!怎么会有一整面墙的紫藤花瀑布!
他缓步走到花墙前,浅野还意犹未尽的掏出手机拍摄了几张花墙的照片:“真漂亮啊。”
“浅野君,漂亮的同时你就不觉得不对劲吗?”伏黑惠看着一脸陶醉的浅野。
“咦”浅野抓了抓脑袋,“说起不对劲的话,紫藤花的花季不是在春天吗?为什么这里冬天还会开这么多紫藤花啊,完全违背了科学嘛。”
难为浅野还能在咒术界里讲科学,也算是对他物理老师极大的尊重。伏黑惠拍了拍浅野的肩膀以示他对科学态度的嘉奖,然后他蹲下观察了下地面。上面满地都是枯枝败叶,有一种奇怪的腥味从地面涌动而出。伏黑惠凭着经验清晰的认识到这是一种尸体腐败后的气味,只是浅野君经验还不足,闻到这股味道后还在吐槽墙后是不是放着八百年没被清理的垃圾桶。
看来,这次的咒灵与其说是咒灵,倒不如是怨灵。
伏黑惠释放出影子慢慢渗透土壤,隐约摸索出了属于这片土地的秘密。
就在此时,教学楼里的浑突然嚎叫一声,站在伏黑惠身后的浅野呼吸一窒,从刚才闲适的心情中剥离出来,连忙将脱兔揣进裤兜,伸手召唤出水母式神,蓄势待发地跟着身前清瘦的背影。
他的老师很瘦,背影也透着萧索,只有一张漂亮脸庞透露出一点生气,但因为他总是一副臭脸,看上去十足十的不好相处,属于第一眼就很难搞的那一类教师。但是——浅野感受到口袋里脱兔柔软的皮毛,又看着自始至终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在宛如鬼片现场的学校里有种被保护着的安心感。他吸了吸鼻子,终于从伏黑惠常年阴郁的臭脸上品出了点父爱如山的意思,正所谓“一日如师终生为父”此情此景,他确实能毫不吝啬的对伏黑惠喊出一声“亲爹!”
随着那只超凶大狗的嚎叫,他看见他爹……啊不,伏黑老师提着刀站在大狗趴着的楼梯口前面,帅气潇洒地不像话。
然后他看到伏黑老师一跃而下,大狗浑也在他身后化作一大团影子紧紧地贴在他身后俯冲下楼梯。见状他连忙爬到楼梯上观察下面的动静。
只见楼梯下杂乱的楼道内,伏黑老师与一大团白影相僵持。过了片刻,伏黑老师开口:“你可以说话吗?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不用谈!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来伤害我和玲的!”白影中穿出一道凄厉的女孩声音,几乎要划破两人的耳膜。
“我是来救你们的,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伏黑惠将武器放回影子中,“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团白影不安的躁动起来,“我叫奈美……是这个教会学校的学生……”说着白影幻化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模样,她站在楼梯间昏暗的楼道下,浑身散发出浓郁的诅咒气息。
伏黑惠看着眼前的女孩,已经对紫藤花下的秘密有所了解了,他叹了一口气:“可以告诉我你杀了他们的原因吗?”
“当然是因为他们该死!”奈美娇小可爱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珠,她的气息不安分的涌动着,磅礴的咒力涌动在她周围,浑立刻不安分的想要攻击她,却被伏黑惠抬手安抚住。
他听见女孩继续道:“玲是被他们害死的,他们脱光了玲的衣服,将她囚禁在地下室,然后侮辱她,打她,不给她饭吃,我偷偷找到了她,她身上都是血,肚子微微隆起,他们抛开她的肚子,大笑着扔出她肚子里没有成型的孩子,我很害怕,要逃跑却被他们发现,他们就拿琳的衣服勒死了我……”奈美空洞的眼眶里涌出一股黑血,她凄厉的哭喊,“他们剜了我的眼睛,把死后的玲连同我的身体埋到了院子的紫藤花下。我好冷啊……那里没有阳光,只有扭动的蛆虫在我的骨头里爬来爬去,玲也不和我说话,我好恨好恨,逐渐我的手脚可以活动,我从泥土中的尸体里走出来,我要把伤害我们的人都杀光……”
“什么……”浅野听到这些话后,血脉偾张,眼眶里涌出泪花,“伏黑老师,这是真的吗?她真的……那些畜生!”
“拥有智慧的怨灵会用欺骗性的语句来打感情牌。”伏黑惠冷冷地看着楼梯口的浅野:“你被她骗了,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可是老师,那个紫藤树确实很反常!”浅野大喊,少年人的正义感让他对刚才的故事受到莫大的刺激,他情绪激动的盯着伏黑惠,“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院子里的紫藤花开的那么奇怪,您一早就说那里不对劲,现在又为什么说她一定就是撒谎!您为什么骗我!”
“出去!”伏黑惠第一次呵斥他。
浅野红着眼眶看他:“您明知真相还是要祓除她吗!该死的不是她,是那些畜生!是人,是外面的人!我们应该……”
“你知道咒术师残杀人类的后果吧。”伏黑惠冷冷的看着他,“浅野,你还是学生,这里的事我会处理,你先出去!”
“可你会杀了她!你的处理方式就是杀了她!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和那个女孩,是被那些畜生杀害的啊!她凭什么要因为复仇重新再死一次!”浅野从楼梯上跳下来,拦在奈美身前,“她明明才是受害者!”
奈美似乎感受到了浅野对她的袒护,委屈的拉住浅野的衣角,认真地说:“谢谢你。”
伏黑惠足足看了半分钟眼前两位加起来都没他岁数大的孩子上演的苦情大戏,然后他重重叹了口气,催动不知井底式神从两人身后偷袭,下一秒,义愤填膺的少年和满脸委屈的少女齐齐倒地,还好伏黑惠先一步让浑接住了他们一人一咒灵,不然浅野那小子本来就不灵光的脑袋磕到地上估计得雪上加霜。
伏黑惠言简意赅:“请您来带半天孩子。”
“浅野”
伏黑惠叹气:“是他,这孩子出奇的又二又犟,麻烦您快点过来。”
要么说五条悟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伏黑惠叹气叹的越发响了,“我有私情,拜托您了。”
“既然是可爱学生的请求,老师当然不会拒绝啦!”
“什么——”伏黑惠话音未落,五条悟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看着伏黑惠愣怔的表情,五条悟心情大好:“我的咒力散步回来了!GoodTeacherGoojo震撼登场!”
伏黑惠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同时处在恐怖片和喜剧片片场,一连串发生的事让他都不知道切换到哪个表情模式来应对才好。所以他大脑宕机一般干巴巴地恭喜了两声,然后不客气的将个子不高分量不轻的浅野甩到了五条悟身上,“拜托GoodTeacherGoojo照顾好浅野君。”
五条悟一把扛起浅野,重新运转起的六眼不客气的盯着浑背上昏睡的女孩:“是怨灵啊,不过拥有这个量咒力的怨灵很少见哦,想必这孩子活着的时候是个不错的咒术苗子,可惜了啊。”
“您的意思是她临死前用咒力诅咒自己成为了怨灵”伏黑惠替女孩归顺了一下凌乱的额发,然后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女孩破烂的衣裙上,“这种情况真的可能发生吗?”
“emmm”五条悟打了个响指,“还记得里香吗?忧太当时就是诅咒了快要死去的里香成为了咒灵,这个孩子大概是执念太过深重,又有不俗的咒力,所以也强行将自己诅咒成了一只怨灵。不同于咒灵的是,她应该算是怨气多一点吧,生前受了很大的委屈吗?”
伏黑惠沉默良久,最终站在反季的紫藤花树瀑布下,说出了两个女孩生前的经历。五条悟看着远方建筑上高大的十字架,默默良久才道:“有时候我也很好奇,人类的下限会低到什么程度。”
“不可直视的唯有烈日与人心。”伏黑惠看了眼昏睡的女孩,蹲下来打算抛开散发着阵阵腥臭的地面。五条悟见状将浅野扔到奈美身边,蹲下来拦住伏黑惠,“惠,我来吧。”
“挖土太脏了,所以还是我来吧。”伏黑惠徒手抛开腥臭的土地,“她们的尸骨和土壤已经粘连在一起,用咒力说不定会破坏她们的尸体。”
“我有无下限不会弄脏自己的。”五条悟抓住伏黑惠的手,用衣服擦掉他指缝的泥土,“怎么可以让学生干这种事啦,惠只要站在一边替老师加油就可以了啦。”
“嗯……”
五条悟看伏黑惠将外套搭在了女孩身上,自己则在寒冬腊月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衫任他东南西北风,便顺手解开身上的大衣,披在了伏黑惠肩膀上:“干活不方便,惠先帮我保管一下啦。”
五条悟的衣服对他来说总是偏大,但因为两人相似的审美,导致穿衣风格高度雷同,有时候伏黑惠都分不清自己和五条悟的衣服,只有穿在身上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穿错了衣服。但今早实在太匆忙,连穿错衣服都没反应过来,让浅野那天马行空的脑袋瓜子脑补了太多不存在的剧情,不过有一件事他还需要和五条悟算账。想到这里,伏黑惠面无表情的蹲在五条悟旁边,“五条老师,你知道吗?听说我有个前夫。”
五条悟手底下的动作一停,大声道,“什么?惠你居然背着我结过婚了,是哪个偷腥猫!总之这件事情老师真的不知道,所以惠可以不要再提了吗?”
“五条老师。”伏黑惠替五条悟挽了下袖口,提防衣服蹭到泥土,末了他垂着眼睛道,“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毕竟他怀有不臣之心。
五条悟最见不得伏黑惠垂着眼睛一脸落寞的样子,立刻符合他,“好嘛知道了啦——”
一言一语间,五条悟缓慢的从土壤中刨出依偎着的两个女孩尸体。那是两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上面腐肉勉强还粘连在骨头上,可以通过奈美现在身上的服饰各自判断出两人的身份。他轻轻的抱出土坑中的两个女孩,放在了空旷的土地上,那一大片紫藤花像突然失去了生机似的迅速枯萎,顷刻间变成了一堆枯枝败叶,想必是土壤中奈美的细微咒力维持着它们在冬天也能开花,现在失去了供养,便立刻恢复到了本来的样子。
原本它们就不该开在冬天,所谓的神迹源自于肮脏的罪恶。
五条悟看着地面上女孩的尸体,问道:“惠打算怎么做呢?”
“奈美是拥有咒力的孩子,再加上她现在成为了怨灵,拥有自己的意识可以配合我的式神圆鹿,或许还有希望让她重新变回人类。”伏黑惠召唤出巨大的神鹿,催动咒力将手贴在圆鹿的额头上,随着反转术式发动,地面上的尸体逐渐堙灭,而浑身上的奈美原本苍白的肤色逐渐恢复成人类时的红润,被剜去的双眸也一点一点滋生出肉芽,重新恢复成了生前的模样。伏黑惠收回咒力,巨大的咒力输出让他和圆鹿都有些吃不消,他摸了摸圆鹿的脑袋,“辛苦你了,休息吧。”圆鹿瞬间化作黑影消失在影子里。
这还是五条悟第一次看到除宿傩使用外完全长成的十种影法术,居然拥有如此变态的反转能力,果然是可以和六眼无下限齐名的术式。
伏黑惠看着若有所思的五条悟,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然后理所当然道:“五条老师要保密这件事,任务报告我会直接写我祓除了咒灵并成功解救了一名拥有咒力的女孩。至于玲,”伏黑惠蹲在女孩的尸体旁边,声音略微低沉,“很抱歉没能帮助你,但奈美已经用她的方式替你报了仇,希望你可以安息。”
伏黑惠从来都很心软,但生死离别却最爱找上他,明明是伤心的,却总要用无所谓的态度来伪装自己的难过。
这就是他养了九年的孩子,别人总说他变了,变得冷漠疏离,变得不近人情,但他依旧能从微末的细节中捕捉到当年会因为式神被破坏伤心很久的少年踪迹,正如在他桀骜不驯的青春期,他抱着戏谑和试试看的心态收留了两只无依无靠的幼兽,其中伏黑惠是隐藏的炸弹,他无时无刻都在猜忌眼前的孩子是否会成长为那个残酷的疯子。直到有一天,因为自己的失责躺在病床上年幼的孩子臭着脸别扭的关心他和津美纪有没有事。那时他就知道,伏黑惠永远不会成为那个冷漠嗜血的男人。他善良温柔的过分,典型的利他主义者,十数年的风霜轻易夺去了他的少年筋骨,但骨子的温柔依旧在残酷的人间流淌着温暖的善意,剥开难相处的皮囊,他还是那个会在雪地里苦苦邀请猫咪做客的幼小孩童。
回忆激荡在他心胸,无数个年幼的身影汇聚成如今青年的瘦削轮廓,五条悟嘴角带上一点温柔的弧度,他久违的摸了摸伏黑惠的脑袋,在后者厌烦的表情里哈哈大笑:“惠啊,一点都没变哦。”
“十四年了,怎么会不变”伏黑惠取下他冒犯的手掌,将玲的尸骨收纳进影子中,准备将她妥善安葬。
“就是没有变嘛。”五条悟低头凝视着那双沉静的眼眸,心中有细微的暖意涌上心头,他嘴角携上了一点笑意,“惠,你果然很讨人喜欢嘛。”
伏黑惠像看残障人士一样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您瞎的不轻。”
五条悟笑了笑,帮他系好略微松散的围巾,顺手的像是小时候帮他和津美纪扣上棉服上臃肿的钮扣一样。
但他不是小孩子了,他三十岁了,已经没资格被五条悟无条件照顾。他轻轻挥开五条悟的手,做了无声的拒绝。
(未完待续)
·横滨校三创,原文指路jj齐贺美优太太的《横滨咒术高等专校》
·剧情魔改,马甲成真,天生目夺存在
·观影人员:文野有同位体的全员
·观影的文野众能单方面看见咒回众
·缘更,尽量不坑
夜深人静之时,有一群人却在纯白的空间猛然睁开眼。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人好多!”
“大家小心!”
“呼啊,好困哦。”
乱糟糟的众人敏锐地发现有一群不认识的人,他们明明能看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自己这边。
两边的中间似乎有看不见的隔板挡住,也防止了两边有人到对面去。
福泽谕吉警惕着港黑和另一边不认识的人,发现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两边最多就是打打嘴炮,并没有真的动手,才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身边的江户川乱步。
“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论是这片空间,还是进来的所有人,一点线索都没有。”戴上眼镜的江户川乱步难得地面色严肃。
这时他们面前出现了许多座椅和大屏幕,和另一边的屏幕上的字迹有微妙的不同。
【欢迎来到世间影院,观影须知:
1.影院内异能力禁止;
2.观影期间喧哗吵闹,暴力行为禁止;
4.提供零食饮料,在心里默念即可出现;
5.观影内容为平行世界真实事件。】
“嘛嘛,不要紧张,反正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太宰治向前迈出几步,“既然如此不如先坐下吧。”
说着他首先挑了个位置坐下。
“原来如此,那群人来自别的世界。”江户川乱步闷闷不乐地收起眼镜,坐下时手上已经出现了粗点心和波子汽水。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完全看不透的情况。
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其他人对视几眼,也各自找位置坐下,等所有人都坐好后,周围暗了下来,屏幕上出现了新的画面。
【谨以此片,向黑暗中的繁星致敬】
这边也先开个序章。
《他们只是我的马甲》观影和《文豪的食堂》观影两本都已经开了合集。
不过暂时主要更马甲那篇,因为想看马甲观影的人最多,食堂和这边的文野观影都是缘更。
·观影人员:东京校全员,京都校全员,七海建人,冥冥,九十九由基,伊地知洁高
【伏黑惠再次睁眼时,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他猛地坐起,看到瘫在沙发上吃喜久福的五条悟时下意识松了口气。
熊猫安慰他革命结束了,大家都没事,历史似乎走回正轨。
虽然横滨校的书还是失窃了,猎犬还掠走了天元大人,目前横滨校和咒术界在联合通缉猎犬和天人五衰。
五条悟补充,非术师对咒术的反响也越来越大。
五条悟离开前,侧头对伏黑惠露出张扬的笑。
“做的很好,惠。”
熊猫看出了五条悟在担心伏黑惠。
东京校其他几人讨论着自己莫名失踪的超大蟹钳,一边来给伏黑惠送饭。
钉崎野蔷薇表示她亲自盯着最后一份蟹钳放进餐盒,是专门为他留下的。
伏黑惠接过狗卷棘手里的餐盒打开。
菜式丰盛豪华,除了消失的蟹钳。
表情怪异的中原中也疯狂咳嗽起来。
东京校几人的视线缓缓转向他。
中原中也心虚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这种事之前也发生过,应该是太宰干的。
他歉意地点头,表示自己之后会把太宰揍一顿的。
伏黑惠眼前却浮现起鸢眼少年抱着织田作之助尸体时空洞而孤寂的神色,下意识拒绝了中原中也的提议。
从中原中也进来后就没出过声的熊猫同样能体会这种复杂的心情。】
“革命结束了?”伏黑惠似乎还没从之前那壮阔而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
“对,结束了。”五条悟带上笑意,用力按住伏黑惠的脑袋,“做的很好哦,惠。”
“太帅了!伏黑哥!”虎杖悠仁眼神亮晶晶地凑过来。
“尤其是最后一下,‘啊,不干了’那个!”野蔷薇一脸无赖地摊手,模仿伏黑惠最后的动作。
伏黑惠额角青筋跳动,只觉得什么惆怅感慨都没了。
“啧,这下我对太宰都摆不出冷脸了。”禅院真希抱怨,在见过太宰治最孤寂脆弱的一面后,她对太宰治的感官都复杂起来。
“即使他浪费咒具,说话气人,还平等地偷走了所有人的超大蟹钳?”熊猫好奇地问。
禅院真希思索了一会儿,面目逐渐扭曲:“不,还是先打一顿吧。”
那可是超大蟹钳啊!
【乙骨忧太朝医务室的方向眺望。
江户川乱步不耐烦地催促他快去看望自己的后辈,不要再围在自己身边了。
他说横滨校众人记忆中还是原本的历史,要是真变成有东京校他们参与的历史会乱套的。
但乙骨忧太记得,向来骄傲的侦探少年曾抱着福泽谕吉的尸体,安静落泪,失去了生命的意志。
在横滨校的泥潭里,大家曾一起挣扎着向前,迈向黎明。
江户川乱步瞟了眼侧头看向窗外的乙骨忧太,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往嘴里塞了一把零食。
乙骨忧太看着湛蓝的天空,灿烂而明媚的晴日。
他们曾拥抱同一个过去,尽管并非同类,却有着名为同伴的纽带。
现今阳光灿烂,一切正好。】
“横滨校的人真的不记得那段经历了吗?”虎杖悠仁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从别人身上看出什么就是了。
“不管他们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都没什么关系吧。”野蔷薇觉得无所谓。
记得革命中东京校几人的帮助也好,不记得那段痛苦的回忆也罢,至少横滨校所有人都还好好的,成功抵达了希望的黎明。
那边亲身参与过革命的东京校几人,和在这里观影的众人,也都会铭记那段满是血与泪的历史。
【在五条悟一方的努力下,咒术界形势趋向平稳。
但失去了天元,咒灵发生了暴动,非术师陷入新一轮恐慌。
三轮霞由于家人生活在横滨,主动提出作为交换生来到横滨校。
以及正好有反社会犯人恶意纵火,烧毁了三轮家的房子。
横滨校同意了。
三轮霞正纠结着怎么说才能让三轮雾不在学校里乱逛,却被三轮雾认为在学校里没有朋友被排挤。
与谢野晶子正好路过,给三轮霞解了围。
与谢野晶子认下了三轮霞朋友的身份,并同意了三轮雾小心翼翼提出的旁听上课的请求。
知道横滨校只有一年级会真正上课的三轮霞十分焦急慌张。
与谢野晶子却不慌不忙,冲她亮出手机屏幕,上面是一条群发短信。
[一楼1F教室,代号1876C企划,速来。]
三轮霞一脸茫然。
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与谢野晶子淡淡表示大家总是踩点来上课。
穿上校服的江户川乱步打着哈欠进来,表示这是福泽老师的国文课,踩点也没关系。
樋口一叶,中原中也,太宰治也在三轮霞的瞳孔地震中陆续到来。
中原中也环顾一周,发现了什么,轻咳一声,小声提醒与谢野晶子他们都没书。
与谢野晶子一副早有安排的表情。
楼上正在给一年级上课的织田作之助声音一顿:“抱歉,中断一下,突然来了任务,代号1876C。”
原本很严肃的中岛敦听到这个代号,无奈叹气。
泉镜花却整个人坐直,露出期待的眼神。
芥川龙之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从讲台下拿出九本一模一样的教科书和颜色不同的笔记本,一边一对一放好,一边给茫然的吉野顺平解释。
这个代号指遇到突发情况,需要校内学生联合伪装的任务,字母代表紧急和危险程度,C是最安全的情况。
任务还需要三名学生,泉镜花积极举手,吉野顺平试着参加,原本无动于衷的芥川龙之介在听说太宰治要人帮他带蟹肉罐头后主动接过书本。
他们和福泽谕吉一起到达教室。
看着横滨校大家一起为她出演着这场没有必要的戏,三轮霞的视线漫上了水汽。】
“诶?我?”三轮霞不知所措地指着自己。
“对哦,你的姐姐在横滨找到工作后,全家都搬到横滨了来着。”西宫桃想起了什么。
虽然自己这边没有发生这件事。
“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太宰治……”三轮霞看着横滨校智力和武力的巅峰都在积极配合演出,整个人都僵硬了。
自己何德何能……
“哦!这个很好玩的样子!要不我们也搞一个吧?”五条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看上去恨不得自己也能参与进去。
禅院真希和伏黑惠一脸冷漠,而狗卷棘和虎杖悠仁看起来很是期待。
熊猫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过没什么必要吧,反正也没人来东京校参观。”
就算有人参观,在课堂上出现一只熊猫也太奇怪了。
“不不不,我们可以试试排练一下,当夜蛾突然出现时,要怎么表现出自己在认真听课。”五条悟摇摇手指,一副“太天真了”的表情。
夜蛾正道拳头硬了。
所以平时在上课时,老师和学生都在摸鱼是吧?
【一节课在老师学生各上各的,异常分裂的情况下结束了。
不过因为贫穷没上过正经学校,全靠自学的三轮雾没看出什么不对,还在感慨班级氛围融洽。
心情复杂的三轮霞悄悄松了口气。
课后,与谢野晶子看出了三轮霞心情不好,询问原因。
三轮霞想起社会上日益严峻的形势,政府公信力急剧下降,各个城市抗议游行愈盛,国际撤资限制往来,崇拜咒灵的邪教渐起,天元被掠走,书的失窃。
三轮霞的家人们都是普通的非术师。
她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惶恐,要将她所珍视的一切毁去,但自己却无能为力。
与谢野晶子垂眸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
“名为书的咒具,的确可以实现写在其上的任何叙述。”
“但是,越是强大的咒具,限制条件也就越多。”
与谢野晶子的声音很轻:“这是一本书,写在上面的文字要具备清晰的前因后果,完整的逻辑体系,要有‘哪怕删去任何一句话,所有文字就全部作废’的严密。”
“你认为,为什么在革命中,大家拼了命也要把书交给夏目校长?”
三轮霞睁大了眼。
与谢野晶子起身,向三轮霞伸手:“走吧,至少两年内,天人五衰不可能找出真正合理的发展。”
她的声音稳实而笃定:“我们身处的,是无数性命堆叠出的蓝天。”
“无论如何,横滨校会守护革命后的一切。”
“——不惜一切代价。”】
“外面的情况这么糟糕……”三轮霞很能理解屏幕里自己的担心。
当混乱的社会风雨欲来,自己要怎么保护普通人的家人呢?
与谢野晶子给了她答案。
横滨校会全力守护革命后的一切。
“书的使用限制吗……”加茂宪纪沉思,不仅需要高浓度的御三家血液,还需要逻辑严密的文字。
书的使用条件并不简单,那么对它的危险性评估也要变一变了。
“不愧是晶子姐!”野蔷薇一副小迷妹的样子,只觉得与谢野晶子实在是太帅了。
【横滨校开车送三轮霞一家出校。
三轮雾担忧地询问三轮霞要不要转回到京都的学校。
三轮霞想起解封后的五条悟对非术师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直言政府要是实在没用,咒术界就要出手,并不顾咒术师反对准备正式揭露咒力的存在。
她想起与谢野晶子对她的安慰和笃定的话语。
三轮霞露出往日的浅笑。】
随着影片播放结束,屏幕也逐渐暗下去。
“嘛,看来这就是最后了。”五条悟大长腿一伸,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家准备一下,大概马上就要出去了。”
所有人都隐隐察觉到什么,有种半梦半醒,马上就要睁眼醒来的感觉。
“出去后,我们也要忙碌起来了。”
“毕竟已经看过剧透了,再怎么说也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吧。”
“真人……这次一定要!”
“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呢。”
“回去就把烂橘子都杀了。”
“我们一定会达成happyending的!”
没人谈起自己这边的横滨校情况,毕竟他们早就有了些猜测。
但不论如何,所有人都提起精神,把目光投向未来。
他们相信明天一定是充满希望的。
这下是真的正文完结了!撒花!
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保持住一到两天一更的更新频率,看我开头写着缘更就知道我本来都做好半途可能鸽了的准备了……
之后会有文野众人观影的内容,作为番外或者说第二部继续在这个合集更新,但频率不会那么高了,是真·缘更。
因为横滨校暂时燃尽了,我想先开下一本的观影了。
下一本还没想好观哪本,想写的有《他们只是我的马甲》,《文豪组织欢迎您》,《文豪的食堂》,江莱3.0,都是很好的文,推荐!
彩蛋是观影结束后咒回世界发生的事,以及这个世界横滨校的结局,是革命失败的if线。
补充香织内容,对上一章进行适当修改,请各位宝贝先移步上一章,重新联系剧情。
(因为上一章是我支原体高烧时候写的,脑子乱糟糟,写的也乱糟糟,还把年龄算错了……是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大改。
非常抱歉给大家带来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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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这空茫的二十年,过去死死掩埋,而亡人永难轮回。
你想救她。
你想救她?
你要怎么救她。
......
你救不了她。
拥有着和屏幕中女人一模一样发色的少年沉默在椅子上,攥紧了拳头。
【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二渡校长没有说更多的贴心话,也没有更解释什么的意思,他抬手,刚刚那个人狠话不多的青年就站出来,为她推开出去的大门。
香织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匆匆掠过二渡川微微笑着的脸,敛下眼睫,转身离开了。
她的心仍然很乱。
庆幸的是,这里不需要她再思考什么,接下来她只需要按照森鸥外的计划,一步一步的潜入资料室,然后拿到她的小姑娘的资料就可以了。
她似乎好久没见到小姑娘了。
她很着急。
于是走出体检室的大门,仅仅是一小段路程,香织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提出告别。
“那个……”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开口,选择先套近乎,“请问怎么称呼?”
她面前领路的青年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极了:“广津。”
“广津先生。”香织笑了一下,“劳烦您送我出来。”
广津的步子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加快了一些,步伐稳健又迅速地行走着,嘴上应道:“举手之劳。”
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在香织再次开口之前又补了一句:“您不必挂在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速有点慢,步子却又更快了一点,试图迅速跨越这段并不算长的直路。
这点速度对香织来说轻而易举,甚至都没有引起她的怀疑,她牢牢地跟紧了,还在费心思琢磨接下来说什么话。
“那个,广津先生……”
她张了张口,准备快刀斩乱麻。
但是广津很失礼又很礼貌地打断了她:“是,您请说。”
还是很慢的语调,如同旧时代优雅的绅士,与此同时,他的一只脚“哒”地一声落入拐角处,耳畔同时响起香织犹豫着的声音。
“我想申请自己回去……这样可以吗?”
青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当然没问题。”】
伏黑惠低头琢磨了一下:“……因为监控?”
“就是这样。”
“是森鸥外么……原来如此。”
禅院真依:……
有时候一个人也挺无助的。
她挪了挪椅子,往三轮霞那边凑了凑。
迎着三轮霞困惑的目光,她面无表情:“没什么。”
“我离DK远点。”
【广津柳浪转过身,香织抬头,得以看清他的脸,他出乎意料的一脸好脾气,带着单片眼镜,相貌绅士模样。
“那么,我就此告辞。”他彬彬有礼地样子,“请务必小心。”
香织有些紧张:“是。”
她告别了广津柳浪,看着他迈进更幽暗的转角。
然后一抬头,看见了漫天黑色机器。
香织:……
救,救命啊,这要怎么躲开。】
“鲑鱼。”狗卷棘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熊猫摸了摸下巴:“香织妈妈是忘记了吧。”
“这样没问题吗?感觉好危险,而且记错了计划什么的……”三轮霞很自然地搭话进去,有些担忧。
禅院真依也皱起了眉。
【香织靠在墙上,小心的躲避监控的范围,一点一点挪动到更为安全的位置,努力辨认方向。
诚然,在她还小的时候,曾经以参观者的身份进入过资料室。很庆幸,她现在还记得大概的路线。
……不过这里是不是扩建了。
她看着前方三条路,陷入绝望。
好了,好了,现在就是考验运气的时候了。
神明大人啊……如果您还能听见我的声音。
她闭上眼,随即快速冲进一条小路。
——请庇护我吧。
然后迎面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噫——痛痛痛……”
“……香织?”拥有一头银发的青年后退一步。】
“……这运气。”钉崎野蔷薇抽了抽嘴角,“正中靶心吗?”
禅院真希抱着臂,表情有点严肃:“至少她确实选对了路吧。”
“这个人,应该就是森鸥外口中的银狼。”
在资料室附近巡逻的银狼就在这里,资料室也就不远了。
……话说银狼居然真的是银色头发啊。
“说是白色更合适吧。”熊猫看着屏幕里露出脸的青年,端详许久,自言自语了一句,“总有一种眼熟的感觉。”
“敦也是白发。”吉野顺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了,“刚才那个广津先生也是。”
“他们学校白头发好多。”钉崎野蔷薇由衷感慨。
“咱们学校也不少。”熊猫回头看了看,点兵点将,“悟就是白发,棘也是。”
“话说……”他越看越熟,“他们白头发长得都很像啊。”
“西方人看东方人那种像吗?”禅院真希没看出来哪像,随口吐槽一句。
“这位银狼也认识香织妈妈啊。”
【“是!”香织打了一激灵,她反射似的抬起头,待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陡然愣住了。
“……福泽学长?”
这个称呼一出来,对面的人也愣了一下。】
“他们果然认识!”虎杖悠仁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人也是那个二渡川的学生?”
“倒不如说整个横滨校的人都是二渡川的学生吧。”伏黑惠说。
“实验体也……?”
伏黑惠不说话了。
实验体对于二渡川来说到底是不是学生?
如果不是,但是香织也是实验体的一员,虽然有些特殊。
如果是,那尾崎红叶,还有那两个女孩,根本没有收到作为“人”的对待。
现在还有这个一看就是守卫角色的福泽。
学生对于二渡川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福泽谕吉静静地端详面前年轻的女人,低声“嗯”了一声。
香织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太好了!没有想到会遇见您!”
“确实好久不见,香织。”他稍微柔和了神色,然后张口就是绝杀,“你怎么在这里?”
香织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计划张口就说:“我在找资料室。”
“资料室?”
“是!”也许是因为遇到了熟人,她稍微放松了心情,显得有些活泼了,“有事情想要确定,我必须去资料室一趟。”
“原来如此,这是医生的安排吧。”福泽谕吉了然,凝眉。
香织:“您也认识森先生吗?是这样没错。”
“别离他太近。”白发青年的眉心皱的更紧了,他警示道,看上去对森鸥外意见很大。
香织听出来了,她不太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本能的想要替森鸥外说说好话。
“您不喜欢他吗?森先生为人其实很温柔的。”她辩解着,“知道我的愿望,还为我提供了方法。”
“甚至告诫我要小心巡逻的银狼。”想到这里,她有些庆幸的松了口气,“听起来好危险,幸好没有遇到。”
福泽谕吉:……
“我就是银狼。”
香织:“?”
香织:“啊?”
香织:“噫?!!!!”】
重新翻了翻16岁……
我的表情:
【“我派了救援队去救他,毕竟我们需要他的知识。尤其是你,中也,想得知你的秘密,他是不可或缺的。”
“原来如此,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
“终于发现了?”太宰愉快地笑道“再怎么想保护森先生的命,我也没忠心到敢自己面对那么可怕的家伙,我只是想利用N知道的命令式之类的所有知识,把你改造成我的专属女仆。”】(这段和22岁地牢重逢时的对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除了保护森,他的目的还有知...
所以除了保护森,他的目的还有知道中也的秘密。而两者的先后顺序也很明显。
魏尔伦兽化后,太宰说“中也离得最近,我无法联系到他,八成已经死了,就算用重力防御活下来了也是在怪物肚子里”并且“我觉得这样死亡没有痛苦,是迎接死亡的绝佳机会”
至于“保护森”?他在推测中也八成死之后,直接让森逃跑,森问“能逃去哪儿?”
太宰没有答案,他想不到此时的逃跑毫无意义吗?我认为他单纯是不在意,我管你逃不逃得掉,反正我摆了。
从这里已经能看出,太宰不可能只是为了森才参与这件事,甚至“保护森”都没法给他继续下去的动力。否则他没有理由在中途摆烂。还是在被N反将一军的时候,突然两手一摊不干了。(22岁宰和陀玩得有来有往,难道16岁宰没有胜负欲?)
不到一秒,他的眼中便出现了了然的光。
“糟糕……”太宰唇间吐出的与其说是声音,更像是破裂的喘鸣,“让所有人疏散……不,来不及了。”
他的眼神带着绝望,不住地摇曳】
这段剧情中魏尔伦就在中也背上。
太宰是为自己绝望吗?还是为他港黑的部下同事绝望?嗯……为即将被魏尔伦毁灭的横滨乃至世界绝望?
他都想噶了怎么可能为自己绝望?明知道中也有可能拒绝开污浊也要把真相告诉中也,中也拒绝就是用成千上万的人命去填这个坑,他的第一反应会是为属下同事绝望?当场开摆没森拿捏他都没打算管这事,会为即将毁灭横滨乃至世界绝望?
所以有没有可能,这一瞬间他是在为中也八成已经死了而绝望?
没有任何证据也坚称中也是人、对魏尔伦冷嘲热讽说中也不是他兄弟、带中也去台球酒吧见旗会最后一面、不挣扎任由中也报复、给中也选择权等等。
我们可以把16岁他为中也做的所有事情都摆出来,把它们分为“太宰想做的”和“为了算计魏尔伦/森的要求下,太宰所做的”然后就会惊讶地发现,讨厌中也的太宰所做的不必要的事做的太多了。
我们再到原文看看太宰发出摆烂宣言后,森做出的回应是什么。
也就是另一个名场面——森的殉情论。
“你的意见可能是正确的,”过了会儿,森鸥外说,“但你会去对付怪物,并且拼命战斗。我可是知道的哦。”
“怎么可能?不过,我还是姑且听一下你的理由吧。”
“道理很简单,”森鸥外微笑道,“如果你现在被那只怪物杀掉,就没人救得了中也,他也会死。换句话说,你盼望已久的死亡会以‘和中也殉情’的方式实现。”】
首先他俩都不确定中也是否还活着。
其次现场情况是,中也离魏尔伦最近,首当其冲死亡的人也只可能是中也。
森却把死亡顺序调换了。
太宰沉默的十秒里,他思考的重点根本不在殉情上,他应当是在计算“中也还活着的可能性。”“如果他摆烂噶掉,中也存活的可能性。”
十秒后,他没有反驳森对中也还活着的假设,而只是抗议森对他的操控,说明森的的确确靠着这个假设把太宰拿捏了。当太宰意识到中也还活着,并且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是会去拼命战斗。
在这段对话中,“殉情”是面向读者的烟雾弹,也是森心知肚明的调侃。
那句话最直白的意思就是:中也现在还活着,但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他会死。
如果太宰的妥协在于不想和自己讨厌的人死一起。森又何必在深思熟虑后特意调换两人的死亡顺序?
说中也没死基本就是忽视掉80%的已经死亡,去抓那20%的还活着。如果说服太宰的是“殉情”,森为什么不直接用更合理、更有说服力的“中也已经死了,如果你现在摆烂死掉,你们可就是殉情了哦?”
太宰用“为了保护森”作为理由,森却用“中也的安危”进行说服。
“唯独这件事我绝对不要啊啊啊!”(某汉化组的翻译)
——我认为他是在和自己僵持,他喊的这句也是冲自己吼的。
这里有个点,在事情发生瞬间为中也的死亡感到绝望后,反应过来的太宰其实是明白中也有活着的可能性,但他的求死心让他直接忽略了这种小概率事件。
太宰遇到中也前寻死,遇到中也后“暂时不想死”,16岁他又开始求死。他对森说的“死亡的绝佳时刻”并非谎言,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轻松死去了。
所以这里的僵持是他在进行自我挣扎:继续痛苦or就此结束。
“我就是不想这样啊!”的呐喊不是在说“我就是不想和中也殉情啊”而是“我很想死,可中也或许还活着,我可以不管他,但我做不到,我不想这样。”
我们也可以理解成“如果我噶了,那可能还活着的笨蛋中也没我的帮忙就会跟着噶掉,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要。”
太宰,一款永远坚信“小狗没主人不行”的甜味产品发放机。
说到“轻松死去”,其实还能挖得再深些。我前面也说了,殉情这两个字是森心知肚明的调侃。
这句成功拿捏住太宰的话是森经过思考后说出来的,换句话说,当时说服太宰活下去(继续给他办事)的机会只有一次。
15岁小说中,森说服太宰活下去(继续给他办事)靠的是画饼,用“轻松死去”作为吊在太宰面前的饵料。以此得出,没遇到中也前,太宰心里最重要的是“轻松死去”,这是驱使他继续给森打工的动力。
【所以他不能让太宰死。
而现在,他在这一年将太宰安置在自己身边,不能让他死掉的原因,又多了一个。
“太宰,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死,我可以帮你准备能让你轻松死去的药。”
“真的”
“但我有个条件,我想请你帮我做个小小的调查。”森边写边说,“别担心,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也没有危险,但我只能拜托你去做。”】
回到16岁,森却能在“轻松死去”面前,用中也的生死说服了太宰。以此得出,遇到中也后,在太宰心中“轻松死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就像我前面说的太宰在面对轻松死亡时,即使推测出中也有可能还活着也会下意识选择忽略,因为死亡对他而言诱惑力惊人。但当中也还活着的这件事被强行摆放到他的面前,哪怕只是微小可能,他也会进行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用森的原话就是“拼命战斗。”
既然在太宰心中,中也比“轻松死亡”的占比要大。那么认为中也八成已经死亡的太宰选择摆烂等死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又及什么样的关系与感情,能让自杀狂的内核发生巨变?
森是与遇到中也前和遇到中也后的太宰近距离接触过的,他认为太宰和自己很像,太宰身上的前后变化他应该也是最清晰感知到的那个人。
所以森用了“殉情”做调侃(日语殉情分好几类,但森这里用的情人间的殉情)。
也因此仔细研究了一下N的出场,N的信息全都被军方掩盖了,唯一能被查到的警官是N的弟弟。
再根据中也转太宰陀螺时说的话,太宰向魏尔伦给出警官的情报应该是为了引出他们无法找到的N?而找到了N他们就能从N口中得到中也的信息。魏尔伦到这里为止就是个太宰顺水推舟,为了达到目的而存在的提线木偶。
最后宰翻车估计是因为情报缺失,他和魏尔伦都没想到N真的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毕竟在N搞事的时候,魏尔伦已经倒了。
所以说太宰会让世界等中也两分钟这个决定是有迹可循的,不是突发奇想、突然心软,而是16岁的他从头到尾都是在以中也为中心展开行动
if线前提,中也重生,且离家出走的故事。
1
安全屋买在贫民窟附近的一个居民楼里,那是一栋非常大型的、平面围成四合院式的公寓楼,里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除了常规的住宅小公寓、便利店,还有药店、医馆、棋牌室、健身房、茶馆、酒吧乃至于菜市场和传销公司等等,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个微缩的城市,无数人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最后由死亡带离这片土地。
芥川龙之介差点在门口被拥挤的人撞倒,中也把他拽到身边,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扒开电梯门钻进一个废弃的梯井,直接用重力带着人飞上去,这番差不多违反了几十条消防安全守则的操作,惊得芥川龙之介差点当场甩出了罗生门。
中也把人拎到19...
中也把人拎到19楼,在落地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解释太多,飞速找到自己的房间,进门落锁,就把自己往卧室床上一摔。
“你在这里面可以随意活动,要吃要喝要洗要睡,做什么都行,只有一点,就是在我醒之前,你绝对不能踏出这个公寓。”中也仅仅叮嘱了这么一句,连芥川龙之介的回答都没听,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枕头见周公去了。
芥川龙之介一句:“好的”才起了个头,房间里就响起了中也均匀的呼吸声。
橘发的少年已然困到了极限。
落单的垂耳兔小朋友于是束手束脚地给中也盖好被子,不知道该干啥,就抱着膝盖盯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师傅看,看了快有十分钟,越看越觉得师傅的发色很像某款烤好的面包,让他饿了一天的肚子忍不住响起“咕噜”声。
想吃饭了……
唔……刚刚师傅好像说可以自己找吃的…?
芥川龙之介相信自己没记错,于是从地板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摸到客厅去觅食了。
中也则是在疲惫与伤痛的双重打击下,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在昏暗的房间中幽幽转醒。
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盖着一张非常柔软的法兰绒毯子,被角掖得紧紧的,空调的温度也调整得恰到好处,半透明的印花窗帘将黄昏柔和的光线滤进房间,满满当当地塞进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的每个分子都弥漫着温馨的气息,还隐约透着香气。
不用打工,竟是如此的美妙。
中也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滚了好几圈才依依不舍地在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中起床,趿拉着拖鞋,循着那诱人的香味往客厅走去。
门一打开,他一眼就看见了跪坐在电视面前,一脸严肃的芥川龙之介。
男孩身处的客厅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灯全部拉黑,唯有电视屏幕在一闪一闪——还是静音状态。
芥川龙之介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对于他这种出生于贫民窟的少年来说,成长阶段几乎没有接触到电子设备的机会,小时候偶尔会扒在别人家窗台上看电视,但是经常被误认为是小偷,于是在经历了几次追打之后,他便再也没干过这种事——但不代表他戒了电视。
所以在房子里晃了半天,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敢乱跑的芥川龙之介就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见到中也出来,芥川龙之介赶紧站起来,二话不说就道歉:“抱歉……在下开了电视……”
中也立刻摆手:“我可没有责怪的意思啊……但你可以开灯啊!”
冷光屏的照射下,阴森森得像是家里进了一群贞子。
他说着把客厅几盏灯全部打开,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话说回来……好香啊……你是煮了什么吗?”
“在下炖了汤。”芥川龙之介立刻回答,他在安全屋里找到了一个速冻冰柜,里面预先藏了很多食物。
“因为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敢做别的。”
中也踩着毛绒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灶台边上,掀开盖子看见了一锅奶白色的排骨汤,正用小火慢煨着,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
蓝色的眼睛亮了:“喔!看起来好棒!正好可以捞一点面条吃。”
芥川龙之介闻言立刻站起来,把能干的人设贯彻到底:“在下来就好,师傅坐过去稍后片刻。”
中也没有跟他客气,毕竟能偷懒谁又愿意干活呢,接着他摸了摸伤口,想起睡了一天,也该换药了。
“那就麻烦你啦,我先去换个药。”
芥川龙之介愣了一下,冷淡的面孔有微不可查的担忧:“师傅受伤了?”
可昨天那场战斗,那人明明连师傅的衣角也没碰到。
中也看出他在想什么,摆摆手:“不是昨天那个废物,是被打了一枪。”
由于某人说“被打了一枪”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就好像只是被什么小蚊子叮了一口似的,所以芥川龙之介淡定地点完头,过了一分钟才猛地睁大眼睛,转头震惊道。
“您身上有枪伤!!!???”
中也没有立即回答,他脱了衣服丢在沙发上,翻出医药箱,拿出医生给他的药膏,在茶几上依次摆开。
因为两人之后肯定要住在一起,中也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芥川龙之介,上药的准备工作做完,他才转身看了眼不远处的男孩,很坦然地点头:“是啊,因为我以前是黑手党来着。”
???
!!!
哈???!!!
芥川龙之介手里的勺子摔回锅里。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他必须好好消化一下。
“黑手党?”他更加震惊地重复了一遍,倒是没有遗漏掉重要前缀,“以前?”
怪不得说冲动是魔鬼,他这究竟是给自己找了个什么师傅?
中也开始拆纱布,疼得呲牙咧嘴,又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大骂太宰治。
“嗯,我昨天刚从黑手党辞职,被太……被领导打了一枪。”
他说着,看了眼芥川龙之介的表情,不怎么在意地补了一句:“你要是害怕的话,现在离开这里也来得及。”
“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在下并没有害怕师傅!”
虽然看着身形纤瘦羸弱,但芥川龙之介绝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这些年过得也不清白,不然他也不会敢拜一个杀人如杀鱼一样随意的人为师,只是因为觉得对方很强。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观察结果告诉他,中也很好说话,而且富有同情心——换了芥川龙之介,绝不会主动去为一个不认识的人揽一身麻烦。
随着纱布拆开,芥川龙之介也看见了那个骇人的血洞——论身材,中也无疑是完美的,但那个可怖的伤口依旧生生地毁掉了一半的美感,叫人难以直视。
“怕也正常……”中也嘟囔着,开始不怎么熟练地给自己涂药膏,“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全城追缉……”
芥川龙之介顾不得多想,赶紧放下手中的汤冲了过去。
“请让在下帮您!”
他自己从小跟野狗、乞丐还有同龄的流浪儿打架,是个很经常受伤的人,因此上药和包扎的技术都不错。芥川龙之介一边替中也涂药一边在心里推测对方的来头,谨慎地提问:“为什么……您的前领导要这样做啊?”
如果只是单纯辞职而已,并不至于下这种手。不过那是黑手党,好像不能以常理推断……但要是真的掌握了什么重要机密,那不应该直接灭口吗?
港口黑手党他还是有所了解的,绝对是横滨最凶恶最暴力的组织,没有之一。
可是师傅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那种穷凶极恶之人,至于杀人……那也是为了救他,救人怎么能算凶恶呢,当然不能算。
没错,这绝对不能算。
芥川龙之介又回忆起刚刚没看完的偶像剧,灵光一闪,进行联动猜测:“难道是因为您的领导爱上了您吗?”
得不到就毁掉那种?
中也:“???”
他差点一口水喷出去:“你是怎么从他打了我一枪猜他爱上我的啊?!绝对不是好吗!”
为什么重生以来,动不动就有人把他和那条青花鱼往那种奇奇怪怪的方向靠拢啊!
芥川龙之介尴尬地抿抿唇,不再多问。
两人处理完伤口,面条也熟了,中也饿了一天,立刻埋头苦吃起来。
直到吃了七八分饱,他才有心思抬眼观察了一下自己新收的徒弟。
睡了一觉他精神好多了,也马上意识到这只垂耳兔接近他的目的明显不纯——从刚刚的短暂接触来看,这个男孩从行为举止到谈吐说辞都透着十足的冷静,完全看不出是一个能做出乞求之事的人。
但较真地说起来,也是他刚刚带人回来就放养了对方一整天,醒了还吃了人家一顿饭、享受了一次医疗照顾,中也这个意外上路的新手师傅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不好意思,并准备了解一下自己的便宜徒弟。
“你……叫芥川龙之介是吗?”
“是的。”一听中也讲话,少年立刻坐得笔直。
“你上过学吗?一直在贫民窟里呆着吗?”
“没上过学,但在下自己看书自学,会读会写。”
很努力,做事也勤快。中也在心中评价。
“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练习异能。”为了早日找到那个男人,报仇雪恨。芥川龙之介暗暗握拳。
“呃……没有日常一点点的爱好吗?”
小垂耳兔露出茫然的眼神:“我日常只做这个。”
中也扶额,换了一个问题。
“好吧,那你有什么朋友吗?”
“在下有很多同伴。”
那就是没有朋友?中也思考的时候用筷子搅动汤汁,过了一会儿又轻飘飘地开口。
“那你的家人呢?”
前面问了那么多,其实中也最想知道的只有这个。
芥川龙之介,芥川银。
芥川并不算日本大姓,总感觉不是巧合。
桌子对面,原本秒答的芥川龙之介犹豫了,没有立即开口。
他也不知道这种事该不该说,说了师傅会不会怕惹上麻烦又改变想法……毕竟那个带走他妹妹的男人,并不是个好惹的人,他的异能力甚至伤不了对方分毫。
但是中也并没有因此催促他,也没有急躁,只是用专注与认真的眼神看着他,那海蓝色的眼睛天生带着非比寻常的亲和力,让芥川龙之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点。
师傅……可是一个会愿意为陌生人出头的大好人,他也许不应该怀疑他的善良。
“在下……曾经有一个妹妹。”芥川龙之介慢慢道,同时观察着中也的神色。
中也心中一动:芥川银是女生,但……
“曾经?你的妹妹……是亡故了吗?”中也声音变轻了些,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芥川龙之介摇摇头,眸光暗沉了下来。
“并非如此……是在一年前,在下的妹妹被一位不明身份的黑衣男子抢走了,如今……如今在下并不知道妹妹是否还……”
男孩说不下去了,双手握紧了杯子。
愤怒和痛苦让他心中澎湃着杀意,他怕再多说一个字,语气里的暴戾便压不住了。
一年和黑衣男子这两词汇让中也眉心跳了跳。
不会真的是吧!???
中也声音更轻了:“令妹的名字是?”
老天爷啊,千万别那么巧……
“银。”
芥川龙之介启唇,他的肩膀随之耷拉了下去,似乎光是说出这个名字就抽干了男孩所有的力气。
他用非常难过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芥川银。”
holyshit!
中也非常想捂脸,心情极度复杂。
太宰治那家伙怎么回事啊!!?难道他临死前真的只是良心发现,叫这只垂耳兔过去领妹妹吗?
这看起来跟太宰跳楼也没什么直接关系,线索好像又中断……不对他这时候怎么还在担心太宰会跳楼,现在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这条青花鱼能无耻到连小孩子的唯一亲人都拐啊??!!
“师傅,有什么问题吗?”芥川龙之介不安地观察着中也的脸色。
“没,没有问题……”中也含糊其词,然而内心简直万马奔腾——你是没问题,我很有问题啊!
他开始低头啃排骨来掩饰表情,啃得满心痛苦。
太宰治这糟心玩意儿,隔着几百亿光年造的孽都要他来还。横滨这么大,人口这么多,为什么就这么巧给他捡到了芥川龙之介,又为什么偏偏就是他被太宰治抢了妹妹!
他上辈子起码得刨了青花鱼一家的祖坟才能沦落至今吧?
面对着芥川龙之介愈发不安的表情,中也内心的愧疚简直犹如排山倒海,想解释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是在港口黑手党那种地方,甚至还在太宰治身旁当差。
中也总不能跟芥川龙之介一个当哥哥的说,你妹妹现在在黑手党发展得相当顺利,虽然经常干一些杀人打架抢劫放火的事情,偶尔还会纹身染发飙车,但她其实真的是个好女孩?
就算中也心已经够大了,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现在唯一感到欣慰的可能就是,芥川银并没有被太宰治虐待,反而委以重任,事业蒸蒸日上。
地狱认亲环节还是留给青花鱼自己面对吧,他……他只能好好教芥川龙之介打架。
中也默默夹了几个排骨到垂耳兔的碗里——上次用来安慰小老虎的同一套路。
“你多吃点。”中也生硬地改了话题,努力用和蔼的语气讲话,“你太瘦了。”
芥川龙之介就很沉默地盯着自己碗里的排骨。
话很温暖没错,就是这令人感到诡异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道谢。
“谢谢师傅。”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饭桌上的气氛却越来越融洽,倒是一种非常新鲜的殊途同归。
2
一回到车内,世界便再次陷入了寂静,太宰治一坐上车就盯着窗外,对着一盏盏亮起的路灯开始思考。
准确来说,是总结中也的异常。
同样是医院的那场争吵,一句脱口而出的“太宰,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你从不觉得我会受伤”是第二个异常。
高楼坠落事件后,中也不自然的情绪还有电梯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是第三个异常。
除开这几个最为明显的怪异之处,其他一些微小的变化,诸如讲话方式,战斗节奏和工作习惯等等就不说了,在过去的日子里,太宰治确实发现了中也很多很多变化,但他也确实一直没有往那个方面去猜测。
因为他曾窥见了另一个平行时空,也因此想过,中也有没有可能,是来自“书”中的世界。
但太宰治有意的试探却告诉他,中也对平行世界的了解几乎为零。比如最显而易见的一点,提起“祸犬”之类的名号,他根本联想不到芥川龙之介。见到小银,也从来不会顺口溜出一句“顺便替我向你哥哥问好。”
要知道在“书”里的世界,中也一直很关心芥川龙之介——因为书中的自己作为师傅,对徒弟非常严厉。
啊……想想真是不爽……小矮子总是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而鄙视自己,明明自己才是他的搭档。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中也对自己的抵触态度绝对不是对一个叛出港黑的人该有的态度,要他来自“书”的世界,估计见面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太宰治这个叛徒的腿打骨折,而不是说“你别走。”
中也从来没对他说过这种话,也没有理由对他说这种话。
他们曾经是搭档,现在是关系最紧密的上下级,两个人的状态说好听点是并蒂莲,难听点就是连体婴,再加上森鸥外的误会没有解除,按理说中也烦他都来不及。
原来如此。
中也还是中也。
但这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中也。
而且还是一个太宰治死去的未来。
以跳楼的方式。
怪不得中也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怪不得中也每次经过天台都要给门上一把锁。
现在天台那扇门上少说挂了十几把款式迥异的锁,不知道的还以为门后面是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金库。
很显然,在中也的那个未来,自己应该是完成了所有的计划,然后成功自杀。
暂且抛开自杀成功这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不谈,太宰治想不通的是,那个心思全写脸上的小矮子分明对自己非常在乎——当然,这是唯一令太宰治内心平衡的一点了。
分明在乎到不愿意让他靠近天台一步,为了他的安全还往死里训练阿敦,又为什么非要离开港黑呢?难道不应该一直呆在他身边好好看着才对吗?
而且那样在意他,为什么不愿意信任他?又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告诉他呢?他自己到底有什么安排?
做的每件事都这样自相矛盾就算了,退一万步讲,小蛞蝓那点脑容量哪里能解决这么大的事情,连自己的心情都藏不住,被他猜出来不是迟早的事吗?
小瞧他吗?真不爽。
被一只黏糊糊的蛞蝓小瞧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而他居然还真的让中也跑掉了——太宰治就位以来的唯一的一次滑铁卢,堪称奇耻大辱。
太宰治一想到这一点,就又开始烦躁了。
话说那个小矮子从出生起就没挨过子弹吧?现在又离开了黑手党,能去哪里治疗?别到时候他还没自杀成功,就先在马路上捡到一只病死的蛞蝓。
中也的脑袋果然只是一个漂亮的装饰品,看他迟早得被脑子里的洪水淹死。
太宰治毫无征兆地竖起一只手掌。
中岛敦见状立刻让司机停车,接着轻声问:“太宰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
太宰治张口报出中也新家地址,同时加了一句。
“黑蜥蜴队跟我去这里,其余人回港黑,让追踪部门持续监测研究院,有任何消息直接上报到首领办公室。”
“是!”中岛敦马上安排了下去。
车掉了个头前进,而太宰治重新交叠起双腿,眉眼阴郁,像是笼罩了一团积雨云。
虽然买新房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个幌子,但说不定也能挖到一丁点有用的线索。
毕竟是从未来回来的中也,虽然脑子看起来依旧不好使,但是躲猫猫的本领倒是强了不少——所有可能拍到他的监控都没有他的身影。
“还有一件事。”
太宰治刚刚已经把写着最高负责人的纸条丢在工厂里了,按他的意思,垃圾就该呆在垃圾场里。
阿尔金。
这个名字从喉头滚过,好似沙砾碾来,令人极度不适。
不是日本名字,也不是正统的欧美名字,听起来更像一个代号。不过看那些研究员的样子,太宰治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问出真名。
“让情报部门继续追查这个阿尔金,以及……”
他慢慢地道。
(原本只是想写个短篇点的,没想到拓展起来会有这么多细节,落泪……)
虽然镜头没有播出来羂索死掉的场景,但众人大概都能猜出来。
在他匆忙赶在五条悟意识到不对之前,赶在其他咒术师慌乱的时候逃走,然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怜央的神情。
他可能仍然在怀疑着怜央是否真的能实现他的愿望,但谁能拒绝一个捷径呢?
就像大多数人都无法拒绝一个万能许愿机,只要付出一部分代价就能实现愿望,在世间挣扎存活着的人们大部分都不会去拒绝。
羂索已经为了走这条捷径付出了许多,沉没成本让他只能一条路走下去,他呼吸急促地站在怜央身前等待着第/五/个请求。(拒绝的不算,只计算完成的请求。)
羂索不知道下一个请求好不好更加难完成,和天元的生命相提并论的还有什么?
可能羂索为了杀掉天元换了身皮囊,怜央就看着陌生人模仿着绘里奈往日的声音说道,
“羂索,可以给我你的大脑吗?”
而怜央的机制,羂索很清楚,只要不做回答就不会有事,但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太宰治。
在怜央说出请求的几秒钟内,羂索就感受到了来自身/体/内部的挤/压/感,然后剧痛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满脸狰狞地想要立刻逃离这个身/体,却发现他的本体也传来了扭曲感。
下一秒,“噗”地一声,大量的鲜血被榨了出来,可能还会喷怜央的一身,洁白的稚/嫩的脸上被溅到血点子,全身被血淋一遍。
可能羂索死前还会在想他到底哪里出错了。
过了十几秒,太宰治笑着问“回家吧,怜央?”这时他脸上放松下来的笑容就如同怜央的笑容一样。
怜央也很快的答应了。
众人也松了口气,羂索被解决了是不是就说明他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紧接着屏幕上太宰治让绘里奈去接怜央回家了后,屏幕一暗。
【观影完毕】
【期待与你们的下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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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幽灵组看咒回观影在6~14,22~24,34~36,41~42,46,48,62~63,67~69,71,73,75~76,78~81,84~86,89,91,93,97~98,100~102,104章。
彩蛋是修治和怜央成功逃离在49~51,53,59~60章。
彩蛋是当太宰治穿到六岁修治身上在107,109,126~132,134~137,139~140,142~143,145~146,148~149,151~152,154~155,157~158,160~161,163,165,167~168,171~172,174,177~181,183,186,205,209,212~213,219,222~223,225,227,238,246~248,254~255,261~269章。
彩蛋是当森鸥外被交换到黑衣组织当卧底在250~251,260,270~271章。
CP:太中不拆不逆
ooc/私设/魔改/伪“全息游戏”/会有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段子/特别好笑沙雕的第四天灾流
本章是新进游戏的刁民们在港黑和论坛群魔乱舞四处发电,顺便迫害黑手党们的故事。
没想到吧,我居然开始填这个坑了。
——————
港口黑手党最近多了很多奇怪的成员。
这种奇怪指的并不是其他,而是他们的行为模式。
他们的行为模式,不太像正常人类。
——毕竟一个正常的人类,是不会整天用看动物园表演的动物一样新奇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同事的。
还有,正常人也不会去专注地摸索组织墙壁和瓷砖地板的花纹,不会围着港口黑手党那片漂亮但是算不上稀罕的彩窗玻璃走...
还有,正常人也不会去专注地摸索组织墙壁和瓷砖地板的花纹,不会围着港口黑手党那片漂亮但是算不上稀罕的彩窗玻璃走廊打卡拍照,美其名曰:“圣地巡礼”、“愿望成真”。
...以及,正常人也不会整天试图偷摸到上级或者同级的办公室翻箱倒柜,连卧底间谍都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好像觉得大家都看不到是他大摇大摆走进去翻东西翻完再出来一样——敢这样做的人都得到了教训。
投诉港黑人事部的信件多到开始漫天飞舞的很大一个原因,就在这群莫名其妙的新人身上。
最主要的是,连漫天飞舞的投诉信都是被他们中的一人撞出来的——那家伙一边问有没有人需要帮助,一边像没长眼睛似的撞在了手里捧着一大堆投诉信件准备回办公室处理的同事身上,造成了这次惨剧的发生。
他干的这事太莫名其妙了,实在不像一个精神正常的黑手党能做出来的,真是非常愚蠢又非常可疑,而且整出来的动静不小,把黑蜥蜴小队的人都引了过来,让罪魁祸首被好一顿训,还扣了他的工资。
...怎么会有正常人被扣了工资还傻乎乎笑的,这些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人事部到底为什么要让这种货色加入组织?全责!投诉,必须投诉!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不是横滨精神病院!
为了维护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和平与安宁,为了让精神病们离开组织,如雪片一般的投诉信伴随着黑手党成员们的忍无可忍投进了港口黑手党的建议箱。
开放正式内测没过多久便得知新来的刁民玩家们又在搞事的中原中也:......
重力使连气都不想叹,只是眼神放空地看着自己办公室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麻木地在心里问:你真的觉得这些人能帮助我...?
原初很人性化的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复道:「至少他们的脑回路连操心师都无法摸透。」
中原中也干笑几声,“那是。我觉得他们的脑回路就不是碳基生物能理解的。”太宰治他好歹还是个碳基生物,好歹还是个人!
「我会给他们安排大量任务,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原初安抚道,「现在,玩家界面已经更新了好感度系统,其中包括阵营好感。如果做出会让黑手党们产生反感的行为,阵营好感度会下降。当港口黑手党的阵营好感下降到敌对后,该名玩家会被当作叛徒处决,掉落所有物品及等级经验,失去黑手党身份,并永远无法参与主线任务。」
“等等,好感度?”听着听着,中原中也不自觉念出声,语气和表情一同惊恐起来,“不会有什么角色攻略系统吧?”
想尽办法刷爆好感度×
直接开始x骚扰
「...您可以放心,不会有攻略系统的。我不会允许玩家与此世界的人物有任何朋友以上的亲密关系存在。」原初可靠地解除了他的担忧,「我也会在论坛里以管理员的身份完整解释好感度系统,让玩家们的幻想化为泡影。」
收住声音,重新回到脑内对话的中原中也:...我总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就算你摊开跟他们讲明白。
算了,暂时不是很想管这种事了,稍微看点别的吧。
中原中也揉了揉眉心,点开之前在论坛上看到的那个朋友被太宰治刑讯的帖子,决定看看后续。
不知道BOSS是怎么处理的?
我的朋友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上线了,上线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刑讯室了。
他被高层外派了...得到了一个支线任务,是去隔壁东京分部打工。
虽然不在港黑本部了有点可惜,但我朋友说再也不想看见太宰治了,出差外派挺好的,反正也有任务做,还能顺便探索新地图。
他知道这个好消息后就收拾东西连夜跑路坐车去了东京,身上的伤口崩开好多,整个人都变得血呼啦次的,差点被人当作恐怖虾仁饭送进局子里。
好在他手上有个什么信物,被组织分部的人接走了,好像还得了点金钱补偿,加了一点等级和经验,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顺利解决了啊,太好了。中原中也松了口气,解除了只看楼主设置,打算看一下其他玩家的反应。
“懂了,在太宰治眼前表演死而复生就能解锁新地图。”
刚翻动页面,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中原中也:......
重力使瞳孔地震地继续下滑页面,而网友们的惊人之语却不像他设想的那样适可而止,而是越发离谱大胆——
“新地图!这何止是因祸得福,简直是幸运星!在我们还绕着港黑总部,员工宿舍和固定火拼点转悠的时候,人家已经去大城市开荒了,羡慕嫉妒!”
“vocal,真的假的,等我拿到内测名额我就去那个太宰治面前刷存在感,我也想开新地图!”
“楼上那几个勇士没看过文豪野犬吧...太宰治很恐怖的,你们是真的无所畏惧啊。”
“不就是个关键NPC吗有什么好怕的,哥可是玩恐怖游戏被女鬼贴脸都能毫无波动的游戏之神!”
“好好好,去试,都去试,试逝就试逝。”
“不是,我们横滨都没开荒完呢,这么急着开新地图做什么。”
“楼主朋友真的不考虑开直播或者录点实况给我们看吗?”
“东京有空气墙吗?有空气墙吗?不会没有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只有我们天天都被空气墙挡着吧?狗策划给我把地图全开咯,你的横滨地图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真的能开荒东京吗?地图是不是很大啊?真的全做出来了吗?其实我觉得现在开放的部分港黑总部和员工宿舍楼就做的很精致很真实了,制作组好强的肝力!”
“重点表扬彩窗走廊!!!居然有啊啊啊啊啊特别特别好看的!特别特别神圣美丽的,特别特别适合定情结婚的!!!”
“ohhhhhhhhhh!彩窗走廊,yyds!”
“彩窗走廊真的好,圆梦了,此生无憾。”
“嘻嘻嘻我们是命运的,少年时代播种于心田的根是不会轻易折断的——”
“楼上命运党差不多得了,发电和磕CP的左拐CP向版块不送。”
“对东京不太感兴趣,什么时候能把通往干部和首领楼层的空气墙撤了,我真的很想去拜见一下我们的老大森先生,真的很喜...哦不是,是崇敬,瑞思拜我们BOSS,真的,我对首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楼上森厨收收味,你对森鸥外那点心思谁不知道。”
“歪楼了歪楼了!我记得我们是在讨论太宰治和隐藏线路——现在是开新地图的联系吧?”
“主题不是楼主和他的冤种朋友吗?”
“什么冤种,明明是超高校级的幸运。”
“草,开个新地图就能当超高校级幸运了?”
“?怎么没人讲话了,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
“开好感度系统了啊啊啊啊啊啊快去看公告,管理员都发帖了!”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o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我推!!!我来做你的狗啦!!!”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痛苦地关上了论坛。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无论是这个帖子还是好感度系统,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无所谓,照这些玩家的玩法,世界迟早会毁灭。毕竟他们看起来可比太宰治能整活多了。
...果然,就算这几天冲浪这么久,他也还是不能理解玩家们的脑回路。
就算是高强度冲浪,重力使也只是偏向于浏览论坛的普通讨论杂谈帖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分析帖和干货帖,至于他们说的cp版块,他只看过一眼,就不想再点进去了。
别说首领和干部办公室的空气墙了,他现在希望把这些玩家直接用空气墙包起来,然后全部扔回异世界去。
代表原初的金色十字星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但是被重力使阻止了。
“什么也别跟我说。”中原中也捂住脸,深深地叹息,“再这样下去我会怀疑我跟你签订契约是因为精神出现了问题。”
原初:「......」
原初很给面子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玩家们去找太宰治了。」
中原中也:?
「...因为新地图的事,和刚刚开的好感度系统。」
中原中也:你们动作能别这么快吗?见过送死的,没见过上赶着送死的!!!
重力使腾地一下站起来,捞起放在椅背上的黑西装就走,顺便在脑海里继续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原初报告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太宰治觉得港口黑手党最近变得有点奇怪。
不提他主动疏远的搭档,最近也很少见到的中原中也,也不说天天对他算计来算计去,连他抓住的可疑人物都要要走的森鸥外——光是他的下属们,最近的状态就很不对劲。
他没兴趣去提醒他们,也没兴趣解除这个误会,至少它会让自己身边的废物少一点。
但是最近——这些人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偷偷瞥自己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点?
“你们这几天怎么回事。”太宰治随手抓了一个眼熟的下属,没什么表情地问道。
“太...太宰先生...”被抓住的黑手党欲哭无泪地回答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前几天首领新给您拨了一批人做手下...”
太宰治挑起眉,森先生又在打什么主意?
“继续。”港口黑手党的黑色幽灵不动声色地说。
“他...他们,都非常想要加入您经常带出去做任务的几个小组,但是自身的水平明显不合格,我们说也说了,但是他们对这事好像有什么特殊执念,所以我们都被整得很困扰...”
“呵。他们要找死,你们还拦着做什么?”太宰治眯起眼,露出的鸢眸中有冷光一闪而过,“召集起来吧,我就来当一次好人,满足他们的愿望。”
森先生,这可是你自己送来的耗材,就不要怪我乱用了。
此时,太宰君还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
太宰治:我真是大好人。
玩家们:ohhhhhhhhhhhhhh关键NPC来啦!兄弟萌冲啊!!!
部分玩家们:太宰!太宰治啊啊啊啊啊我推!!!我来了!!!
坏了哈哈哈哈哈哈还没迫害到太宰,先把中也狠狠迫害了,希望中也人没事。
中也:这什么,论坛?看一下。这什么,cp向?看一下。这什么,双黑?看一下...等等我超这什么!(眼疾手快关掉界面
中原中也:...我觉得我不干净了。
if线
文题《遗忘才是终点》
字数1.5w+一发完
(介意看过老王太太的洗脑包以及理绘太太的分析后观看,不然某些点get不清楚,也可能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
银酱第一人称视角下
0.
中原先生说,太宰先生还没有死去。
1.
我叫芥川银,出生在那条贫民街。
从前我与所有伙伴一样,讨厌自以为是的富人,讨厌除了哥哥以外所有的异能者。后来我见到了高耸入云的大厦,见到了上司身上通过面料就能看出价格不菲的衣物。
我知道是谁让我与哥哥分离,但那些恨意却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中消迩。
我的上司是黑手党的首领,叫作太宰治,他好像很不一......
我的上司是黑手党的首领,叫作太宰治,他好像很不一样,没有人能从那道身影中窥见丝毫,太宰先生告诉我,他封上一只眼睛是为了不要见到令他讨厌的黑色情绪,可我觉得,太宰先生身上的黑色似乎比周边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之总和更浓厚。
我曾想过,如果再见到哥哥,我一定会告诉他,我竟然在很有钱很有权很有脑的太宰先生的忧郁里瞥见一丝可怜。
我才知道,从前的世界太小,只觉得自己痛苦,却不曾体验过命运给人带来的真正折磨。
其实我一直知道,太宰先生身边有一个很不一样的人,那人寸步不离首领,可以旁听所有人与太宰先生的对话,在组织里的话语权是仅次于首领的。
太宰先生说干部对他很凶,还总是限制他的自由,令他很苦恼。
我那时不解地问:“可您是首领啊,能够训斥干部大人的不敬的。”
太宰先生好像是短暂沉默了一下,像是偶然吹来的风过去,再次归于死寂的湖水。
我记得他说:“其实有时候会苦恼要不要用首领的身份命令,可总有一天会被迫驱赶吧。”
我有时会疑惑,那位干部大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呢,太宰先生好像一直在隐密地隐藏他,成为秘书工作这么久,我从来没有与那个长相张扬的大人谈过一句话,现在我可能姑且将这理解为一种保护吧。
可他不是温室里的花,太宰先生不可能把他藏起来一辈子,我相信我与中原先生的相识有太宰先生的容许。
又见证了一次中原先生在愈发阴郁的太宰先生面前表达不满却被忽视,最终愤怒地摔门而走。我终于明白了,我最初的想法并没有错误。
中原先生和太宰先生一样,很可怜,他们的人格是那样不稳定,他们明明都渴求着爱的雨露,却将最锋利的尖刺暴露在外,于是渐行渐远,最终贫瘠到荒芜。
我好像比他们幸运得多,物质上的不能够满足永远无法与精神心灵上的悲凉空无比拟,我有始终爱我的哥哥,有贫民街相互扶持的大家,他们却只有彼此,又将脆弱埋进最深处,除非挖得满手血腥,否则完全看不到哪怕一隅。
太宰先生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扇门,我听到了他的叹息,“银酱啊,有些时候真的觉得做得过分了点。”
我想,都说旁观者清,可太宰先生这个当局者大概远比别人看得透彻。与他的聪明无关,只是因为太宰先生实在太了解中原先生,他明明清楚地知道中原先生想要什么,只是他好像给不了。
我说:“您可以去和中原干部道歉,我想他会接受的。”因为你们明明就是彼此深爱着。
太宰先生摇了摇头,这一刻的喜怒哀乐在他脸上,是那样的鲜活明显。
“中也曾说,意识到错误去道歉,本就是一种要保证改正的行为,要拿出诚意,不然他不会相信,我做不到。”
做不到吗?为什么呢?
我想探究这个问题,之后就去找了中原先生,我问了他现阶段的愿望。
中原先生点燃一支烟,但他没抽,只是看着火星闪烁——这其实是太宰先生一个细微的习惯,因此烫坏过几张高档桌,中原先生还发过火。不知什么时候,他竟也学了过来。
然后中原先生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类似谋反我却觉得正常的话:“非要问的话,我要亲手杀死太宰,这是他十七岁答应过我的,绝对不能因为做了首领就改变。”
太宰先生十七岁竟然许下了这样重大的诺言么。
2.
回去后我认真地想了许久,隐隐约约中感到窥见了什么重大秘密的冰山一角。像有一个庞大的可怖的手操纵着世界。
太宰先生明明知道中原先生想要的是他性命的掌控权,却说只有这样他做不到。太宰先生不是珍惜生命的人,相反,除了在港黑的扩张发展里比较注意一点健康的身体,其余的,太宰先生都在期盼着死亡。
那为什么不愿意被爱人杀死呢,这明明是最高级的自杀美学吧?
我头疼欲裂。
将首领办公室厚重的窗帘拆卸洗涤时,中原先生在一边愣了一下,好像恍惚了一瞬。
“春天了。”中原先生这样说。
我听到了中原先生说的才想起,总是待在拉着窗帘的首领办公室里,没有外出,没有出差,甚至暗杀者都在楼下被前辈解决,中原先生可能真的注意不到季节的变化,只对越来越寡言的太宰先生看重吧。
最终是我回答了中原先生:“是啊,三月了。”
“三月,看来快到中也的生日了呢。”
我说这话时边看着中原先生边挂着新窗帘,以至于太宰先生突然开口时我差点吓得从梯子上掉了下来。我这才注意到,太宰先生不知何时从厚厚一摞文件中抬了头,视线落在了中原先生的眼睛里。
中原先生不过生日,这是我一直知道的,他曾对我说,他并不是人类,而是容器,承载神明力量的装置。
我记得我好像很惊讶,问道:“中原先生这样轻易地告诉我了吗?”
“没事,银,我信得过你,毕竟是太宰那家伙相信的人。”
中原先生不过生日,但每年的四月二十八,春暖花开的季节,黑手党会举办一场生日宴会,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主办人是太宰先生。
“像往常一样吗?”中原先生突然问了一句我觉得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我又看向太宰先生,只见他摇了摇头,像往昔无数次的拒绝:“今年带上银酱吧,要一起吗?”
我愣住了,不知为何突然引到我身上。
“是二十八的宴会对吧。”明明是询问,中原先生却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语气说。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讲,这一刻的太宰先生像极了剜心的恶魔,他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不哦,是二十九。”
中原先生的脾气很不好,我很清楚,首领办公室那扇门不知道被中原先生摔过多少次,好像每次中原先生都知道他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去要求首领做什么,被地位的绝对差异压制着,他只能将怒火全部对准自己。我并不烦中原先生闹出的动静,只是看着才用首领身份把人气走的太宰先生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微笑。说实话,太宰先生初次用请求的语气说出那句:“小银啊,拜托你去陪陪中也吧,这笨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我是惊讶又难以置信的。
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从冷死人的冬天走到暖和起来的初春,这种事发生的频率越发频繁,我与中原先生竟越来越熟络。
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中原先生没有暴躁地发怒,只是用他冰蓝色的瞳孔深深地盯着太宰先生,抱起的手臂自然垂落,两片唇瓣发狠地抿起,空气中的温度骤然冷凝。
我轻声叹息,早已知晓了这场无声对峙的结果。
中原先生站直了身子,眼珠像丢进南极的冰层里封上,像玻璃一样的表层上覆上一层冰霜,前后不及。
“随你好了,boss。”
窗帘最后一个圆环扣上,声音恰好与中原先生关门离去的音效重合。
今天的他们都有些许的不同,太宰先生没再叹息,没再微笑,等我从梯子上落地,太宰先生慢慢对我说:“小银听不懂吧,是不是觉得莫名其妙。”
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两个人,尤其太宰先生,曾经很喜欢这样与我交流,我很乐意听他们讲一个又一个故事,不希望他们憋闷在心底,让那些情绪那些爱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氧化腐烂。
我总是在想,幸好,幸好还有我记得,还有我知道他们的故事,知道他们对彼此的付出以及在这段充满怨恨的关系里的不舍与倦怠。
我的回答必须是真实的,所以我暂时忽略掉太宰先生的上司身份,直白道:“听不懂,但是太宰先生,我知道一定是你又做错了。”
太宰先生总是做错,他轻视一切,俯瞰一切,漠视一切,明明唯独不想辜负忽视那人的感情,可太宰先生总是用最利的刀刃刺向最深爱的他,即使这刀刃是由他自己的痛苦凝聚而成。
我越是了解这两人,便越是清楚我无能为力去拯救他们,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他们明明有钱有权有爱人,但却比谁都痛苦,好像命运的齿轮生了锈,就这样固定了一个结局。而太宰先生,像早在很久之前就看清了看到了这个结局,无以复加的痛苦就像不断上涨的澎湃潮水吞噬着他。
“啊,小银都这么想么,那我真是太糟糕了。”
看着嘴角噙笑的太宰先生,我说:“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想,即使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与哥哥重逢,久到我白发苍苍,久到我封棺入土,我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四月二十九,才是中也真正的生日。”这是太宰先生有点突兀的开场白。
“很奇怪吗?实际上这是一个只有太宰和中也知道的秘密哦,十八岁的太宰初登首领之位,他的小狗难以接受,于是太宰答应他要陪他过每一个生日。太宰想,二十八的宴会让中也可以接受来自各方的祝福,能让中也拥有光芒,而真正的那天啊,应该是属于太宰的。”太宰先生笑了下,继续叙述:“现在看来,太宰许了太多承诺了。”
这陈述的语气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但我无法忽视太宰先生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以及满眼的悲凉。
我知道太宰先生还没有说完,只是静静等着。
太宰先生的重心又放在了我的身上,眼神仿佛洞悉一切,“小银是个聪明的女孩,你有怀疑过什么吗?比如在对我的叙述感到疑惑去询问中也时,为得到的答案不解。”
因为惊讶,本能在叫嚣着害怕,可我知道,我不应该生畏。
我尽量让自己变得从容,问出了困扰许久的问题:“的确,我想问问您,为什么您不愿意让中原先生实现愿望呢?”为什么不愿将您的生命给予他支配。
太宰先生明明看起来对这个问题早有所料,但是瞳孔里无法抑制的死寂般的凄凉骗不了人。
“小银呐,其实我本就打算向你说明的。”
我的心脏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它好像提前知晓了什么可怖的秘密。
“你不应该知道全貌,但我还是可以告诉你,这世界是个巨大的谎言。”
“你知道吗?原本你在我那个无法言说的庞大计划里只是为了叫芥川君充满干劲与仇恨,但是我啊,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就一点点哦,不想让小狗孤孤零零的。”
谎言,计划,孤单,一个巨大的秘密。
我的心中浮现极其不好的幻想。
那只眼珠透出无机质的黑灰色,“计划已经走进尾声了,还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叫我惊喜,我好痛苦呐,我必须一遍一遍失约了,一遍一遍赶走他,沉浸无法摆脱的哀痛里。”
“小银,生命的支配权是最高级别的信任,我和中也之间啊,不会再有那种东西了,不会了。”
我看见,太宰先生慢慢的笑了,“可我还是想叫他在他所爱的世界里活的好一点点,太宰已经把拥有的一切都作为了遗产了呢。啊啊——中也要恨太宰啊,必须恨太宰,他本就不该为一个注定了的东西有多余的情感。”
“也挺可怜的,连最后一句对话都是谎言。”
我的耳力很好,却差一点没有听见这句轻喃。
我失语。
幸好太宰先生没有想得到回应,他忽然正了神色,似乎已从腐烂中逃脱。
他对我说:“小银,我以首领的身份对你下达命令,等我将一切结束了,你还是首领秘书,一定要辅佐好新任首领,中原中也。”
此前怀疑的一切终于扣上最后一块缺失的拼图。原来是这样,太宰先生从一开始的每一次对话都是算计好的,把我从哥哥身边带走,默许促进我们相识,用冷漠的壳子将我们二人推远,目的是中原先生信任我。最终将那个人送上充满铜臭与鲜血堆叠而成的位置,用自己的血与肉滋养维持。
悲剧,悲剧悲剧,这个词已经洗过我的大脑,卷走了思考言语的能力。
太宰治与中原中也,是一个充满痛苦怨怼无比酸涩的童话故事。
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又和之前每一次不一样,我从未如此缓慢地单膝跪下,我知道自己到底只是这个悲剧的见证者,跪下是因为真正无力。
“遵命。”
他像走到尽头的垂暮老者,语调带笑:“窗帘拉上吧,太亮了。”
其实今天是个晴天,但所有明亮璀璨的光终究被拦在了外面,穿不过明明脆弱澄透的玻璃的严丝合缝。
哗啦——
“有时候真希望中也能抱抱我。”
所以他听不见,闷在玻璃内的爱意。
3.
没人去打碎那个玻璃罐子,一切还是有序的如常的进行着,只是我知道距离太宰先生的计划完成在慢慢接近,迟早重合。
中原先生还是贴身保护着首领,只不过再也没有主动说起一个字,递交报告,旁听工作,或者只是稀松平常的午后,倚靠着玻璃窗发呆。
太宰先生仿佛一无所知,他也一直安安静静的宛如死去的静蝶。
不仅如此,四月中旬,在中原先生的生日到来之际,他还下达了一个命令——让从未离开过横滨的中原先生远赴英格兰出长达两周的差,我看着中原先生那双蓝色的眼睛惊到碎裂,仍旧一言不发地接受了任务,似乎在执着些什么。
中原先生离开的那天,我找不到太宰先生,我一个人去机场送人,着急地表述了情况。
我清晰地看到,仿佛无挂无碍一身轻的中原先生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他看起来有些想说的话却道不出口。
“随他好了,只要他死不掉就行。”
这是我与中原先生的约定,在接到命令之后,他让我在他回来之前不要让那人死去,而他一定会在四月二十九日前赶回来。
我早已觉察到了什么,但我还是答应他了,我希望中原先生一定要在终焉之日前回来,因为我仍抱着希冀。
只有中原先生可以拯救那个人,与之对应的,中原先生在的话,他就一定死不掉了。
于是我告诉中原先生,一定要在一周内赶回来,一定要。
——好多年后,我一直在想,以那种方式作为与他的最后一次对话,中原先生会后悔吗?
这栋楼房有些陈旧了,在庞大的黑手党总部一栋栋崭新的高楼里那样突兀,像难以追忆的过去。
站定在红色的木门前,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一整天都找不到太宰先生。
贴着的A4纸早已泛黄翘边,简陋的印刷体排在一起,那文字是——
【预备干部役太宰治
预备干部役中原中也】
是他们少年时代的宿舍啊。
原来那两个人还有过这样活力元气的时刻。
透过几个强调的感叹号,幼稚的文字,无论是谁都能看到只属于少年之间的欢笑怒骂。却在碾过的命运中尘封,变得那样久远,变成一个故事——故去的往事。
两个少年互相嫌弃,却结伴走过夕阳,走过星夜,话语不是刀刃,而是两块相吸的磁铁,他们心贴向心的过程中发出的嗡鸣,是他们活着的证据,彼此依靠的证据。
所以,少年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迷失在青色的黑暗里呢?
我推开老旧的房门,吱呀的声音带着时光的气味扑面而来,几年前流行的游戏机随意地扔在地上,地毯上有两块向旁边偏去的毛,两张床分不清主人,因为都能瞥见另一个人的痕迹。如果忽略日积月累的灰尘,仿佛这间屋子的两个主人不久前才离开,而他们也很快就会互相骂骂咧咧地回来,往那块痕迹上一坐,互瞧不起的打游戏也好,争抢着一袋零食也好,极不情愿的写报告也好,他们有彼此。
可没有,我读过很多描写遗憾的故事,似乎总有那么一句“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一个少年正独自在几百米的高空中奔赴遥远的目的地,透过窄小的玻璃窗根本不可能看到早就远离的横滨城市。
至于另一个——
我在浴室的浴缸里发现了太宰先生,他泡在水里,不存在的雾气说明那是冰凉的冷水,绷带散乱一地,红围巾吸足了水,沉重地坠着,他的一只手失去生机般挂着浴缸壁。
看到水里地板上都没有血迹,我才冷静下来,出声道:“太宰先生。”你在做什么?
“想问我在干嘛么?”太宰先生睁了眼,鸢眸却始终没有聚焦,空蒙地散在四处,“我也不知道啊。”
是一句很完整的话语,可我就是觉得像极了迷茫的叹息。
太宰先生转过头——不像在看我,反而像在看着浴室门口不存在的某某。
“小银,为我安排一趟行程吧,我该去和一个人告别了。”
——告别。
我始终放缓的心跳猛然不受控的加速,脑中不自觉浮现机场里中原先生紧绷的身形。
“为什么?!”可能是在想中原先生吧,我头一次对首领高声说话,我有些语无伦次,“可您,可您,您还没有和,和他说些什么!!”
屏住呼吸,我满怀希望地问道:“一定要这时候吗?!!”
“没有啊,小银,我有一个绝对不想告别的人。”
我听到了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完整的灵魂破开,化为消散进天空的齑粉。
是我的吗?还是太宰先生呢?又或者——
太宰先生,他站了起来,全身在滴水的狼狈模样也掩盖不了快溢出来的死气。
“虽然早就知道,还是会有点可惜吧。”
“小银,替我……向中也说一句生日快乐。”
“他应该更希望您亲自去说。”因为紧咬牙关,我的腮部发酸,说话都艰难许多。
“才不呢,中也应该讨厌死我了。”
有不容许错误与不确定性的身份,太宰先生所有的“应该”都是给了中原先生。
这命运无情又残忍。
4.
是他所期盼的终焉。
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为太宰先生准备了大衣,直到临了出发前,他突然让我拿一台相机来,说想要拍摄一段视频,我依了他,也没有主动询问为了什么。
太宰先生端端正正地坐好,却在录像开始的那一秒,像突然想起什么,扯下肩上的红围巾叠好放在了膝上。
我不理解太宰先生的行为,就像我永远不会明白太宰先生接下来的话语。
录像里,他的眼中有片刻温柔,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哀凉。
“中也,我可以问你一道简单的算数吗?3+0等于多少?算了,也知道你无法回答我,我告诉你吧,是7哦。感到疑惑吗?我也很惊讶呢。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很羡慕。这种完全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的情绪在四年里的每个日夜于我心头翻涌。这个世界已经走到了尽头,依然没有让我意外。我从还是个少年起,就读到了这个故事,我从未想过,这个主人公这么值得歆羡,因为他没有经历任何纯粹的绝望,聪明如他,对未来未知的必然,让他有离别的难过,重逢的喜悦,依偎的安心。但我没有,我不行的。这四年没有空白,但有思念,思念所有不可能的过去,中也,我不留恋这世界,但在最后一秒可能也会愤懑,我永远无法理解的,为什么3+4会远远小于3呢?有时候啊,真的希望中也能和我说些什么……好啦!晚安,中也,晚安,我的中也。也祝我晚安吧!”
随着停止的“咔哒”声,太宰先生收起始终挂着的不浅不浓的笑意,像是卸下所有硬搬上来的活气,陷入了沉默的死水。
录像结束了,但太宰先生还是没有动身出发,他慢慢走了过来,拿走相机坐回桌前,我沉默着看他拷贝下视频。
我听不懂太宰先生的任何一句话,但凭着直觉的本能,我问道:“这个视频要给中原先生看么?”
太宰先生的眼里倒映着进度条的绿光,遮去一部分情绪。
“不了,既然说了不想告别,怎么可以将类似遗言的话给中也看呢?小银,随你吧,是要将视频埋入我葬下的土地,还是将视频留着,徒留你一人遗憾,都由你决定。”
“我明白了,太宰先生。”
我很痛苦。
没有告诉太宰先生,关于他说的话,我的心中其实浮现了第三种可能——让那段不明所以的视频不要成为遗言,让中原先生救下他。
可我忘了,那是太宰先生啊,他筹备了如此之久跨越他的整个生命的事情,怎么会让我来得及阻止。
还是失败了。
那人铺展着翅翼,脱离了一直厌恶恶心着的世界的桎梏。
和太宰先生待久了,我也成了欺骗中原先生的骗子一员。
中原先生的发丝早被汗打湿,成簇挂在额前,像没精神地耷拉着,身上的衣物是前一天还未洗澡换下的,带着风尘味道,狼狈得不成模样。
中原先生一拳打进墙壁,却不像之前一样可以对黑手党大楼造成什么伤害,反而让他自己的手变得血淋淋。
明明已经无力到拳头都握不住,一直在颤抖。
我制止想要上前的下属,忽然理解了太宰先生为何希望中原先生能够信任我,这大概也是他其中一个用意吧。
我想,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让我用来去理解太宰先生。
“中原先生,请您冷静。”我没有异能无效化,直接上前可能会被重力误伤,但我还是去了,因为现在的中原先生脆弱得一触就碎,他只剩我了。我用了最大的力气攥住中原先生的胳膊,我想我不能难过,必须冷静下来,“中原先生!如果您现在失控,太宰先生可能连完整的样子都留不下来!”
中原先生看向我,本能的畏惧让我一颤,我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了,银,放开。”中原先生看着我的手,似乎下一秒就能斩断它。
可他没有。
我松了点力气,中原先生完全可以推开我,但他仍然沉默地注视。
我听他在低声骂:“那个混蛋,他就是算好了的…”
中原先生好像冷静了下来,用一种我特别熟悉的温柔语气说:“我想去拿个东西,银,先放开我,好么?”
我应声放开,直到看到中原先生走近太宰先生,不顾那些碎裂溅开的血肉拿起一直挂在他肩上的红围巾时,我才忽然反应过来,那不正是临近终结前太宰先生对我每一次的对话所使用的温柔么?
我像心脏病发作的患者,心口疼得想要蜷缩起来,可我深知,视线里那道酒红色的身影比我痛苦千倍甚至万倍。
我想乞求他,不要选择那条路。
“我们走吧,中原先生?”
求您,也求您——太宰先生。
“我要看着太宰被收进那黑漆漆的尸袋。银,你知道么,那个混蛋少年时最喜欢嘲笑我是黑漆漆的小矮人,实际上现在的他最后也只有几英寸。”
5.
太宰先生向来运筹帷幄,他能算到每一步发展,能看透这世界的本质,他自己也曾说,这世界没什么令他惊喜的事。
没有人能出乎他的意料。
即使是中原先生……吗?
坐在办公室里,我想要打起精神去筹备太宰先生的葬礼,刚刚在尸体前的中原先生并没有做出出格的行为,只在临了前说了一句他绝对不会参加太宰先生的葬礼,担子自然而然落在我的身上。
我不断感谢着太宰先生,却在这时接到了消息——中原先生使用异能大闹了一场,现在异能特务科。
不甘与怨恨的种子,终于迎来了帮助它们破土而出的雨露。
听到特务科用了三支异能部队才镇压了他时,我心脏的抽痛又开始了,大脑就像听到太宰先生死讯时一样宕机。我止不住地笑了,在心中对太宰先生说
——您看,有一个人远远超出您的预期,所以啊,您怎敢轻视他的爱。
我相信他能听到,并且大概会笑着回答我:“好像有一点后悔了呢。”
我去赎回中原先生,在异能特务科见到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前辈,我记得他叫中岛敦,是黑手党的白色死神,太宰先生说过他会告诉他关于一些秘密。
“银。”中岛前辈靠着墙壁,似乎很倦怠了。
“中岛前辈有什么事吗?”
我已经接到了中原先生,所以有一点耐心听他说话。
“你会参与吗?对侦探社的复仇。”
先前对我们的对话不关心的中原先生都抬起了头。
我也听闻过,那天有个武装侦探社的小子来黑手党闹,在那之后首领就死了,也有人怀疑这件事与侦探社有关,想要讨伐侦探社。
可我却清楚,那只与太宰先生一人有关,对于计划知晓更多的中岛前辈怎么会这样想?
“您认为是侦探社导致的那位离开么?”
“不,是中原……是首领,我说了那可能也在太宰先生的计划内,但他说…”中岛前辈垂下眼睑,似是不愿说了。
“如果真在那混蛋的计划内,那向侦探社讨伐的过程中,他也就像还活着一样不是么?”身边的中原先生笑着补充。
“我是黑手党,更是首领秘书,如果是首领的决定,我想我一定会参与。”
太宰治怎敢轻视中原中也的爱。
6.
所谓的讨伐并没有持续很久,跨过太宰先生的葬礼,跨过中原先生的上位仪式,距离中原先生的生日只有两个日夜。
那天,阳光很好。
我见到了一个人。
在熟悉得刻入生命的泛着红光的白布刺入我的前一秒,我听到了那声“小银?!”
原本想要上前保护我的中原先生以及正在斗争的武装侦探社的各位都停了下来,那个红发男人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向我。
我摸了一下泛血的脸颊,笑着说:“早安,哥哥,你还是像太宰先生说的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异能呢。”
我注意到了,余光里的中原先生先是顿了一下,最终靠着没被击碎的墙壁,似在等待。
我的哥哥颤抖着,他给我道歉:“对不起……小银……对不起。”
红发男人揽过颤抖的哥哥,好像安慰了几句,我听不太清。
然后他对我说:“芥川一直在找你,银小姐。”
我仍然注意着中原先生,他闭着蓝瞳,回到了一种懒散得对一切不感兴趣的模样,就像一个人。
可他怎么可能对一切无挂无碍呢,也像那个人。
“您是谁?”我问。
“芥川的前辈和老师,织田作之助。”
哥哥拽着织田作之助,对我说:“织田先生是带我进入侦探社的男人!他很好!”
哥哥现在过得很好,从那边所有人担忧的神色中我能看出。可是哥哥,这世上有人比你我都要痛苦。
“哥哥,您认识太宰先生吗?”
同样安静的中岛前辈突然说:“就是那天在天台上的男人。”
中原先生睁眼了,在中岛前辈和哥哥之间来回打量,我想他跟我所想的应该所差无几。
他们可能就是太宰先生死亡的见证者。
哥哥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说了一句丢下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跳楼了。
我只知道哥哥仍然很恨他。
我的视线里,中原先生直起了身,看向我:“走了。”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哥哥试图阻止我离开,我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哥哥,你现在有很多朋友,你爱我我也知道,我也爱你,但是哥哥,我也有必须完成的事情。这也是,那个人对我下达的命令,在我仍是黑手党前,我都要服从。”
——【我以首领的身份对你下达命令,等我将一切结束了,你还是首领秘书,一定要辅佐好新任首领,中原中也。】
太宰先生也好,中原先生也好,都没有那么值得憎恨,即使站在哥哥视角上是那样难以置信。
我的选择,这一点,太宰先生,您也算到了吧。
被利用了呢。
7.
我有两天没有见到中原先生。
在我觉得他今年的生日可能就要因为那个人的离开而褪色了时,中原先生把自己从小屋子里放了出来。
他告诉我:“我想通了。”
虽不知是什么,但我想应该不是坏事。
四月二十九日到了,这大概是中原先生没有他在的第一个生日。
这种日子不应该是压抑的,我对他说了生日快乐时,中原先生又茫然了一瞬。
最后他对我说:“如果还有小银记得,也挺好的。”
我没有问出口,您是否后悔那样潦草的结束。
“您有想去的地方吗?或许我们可以去看看。”
他笑了,他说:“我可是首领啊,不应该抛下组织去任性。”
我也笑,我说:“黑手党近来没有要紧的业务,放松是可以允许的。”
“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呢。”说完这话的中原先生便转身离去。
即使此前我看到了中原先生专注地写过什么,我也知道他没有骗人,现在就是没有想去的地方了呢。
我追上去喊:“那也不能这样,这可是每年只有一次的生日,怎么可以今年就变成不好的回忆了呢!”
中原先生突然停住,我听见他说:“是啊,明明都想好了。抱歉,小银,是我没有习惯。”
我闭了闭眼:“愿您幸福。”
这才是我给他的生日祝福,至于之前的话,只是为了完成故人的遗愿罢了。
中原先生还是没有想好该去哪里旅游,于是他带我去了电影院。
场馆很快就暗了下来,只有十多米外的荧幕上在上演着别人的故事。
我总感觉我应该说些什么,事实上我也开口了。
“中原先生…”
“好好看电影,小银,有什么话都不应该在这里说。”
闪烁的多彩的光打在中原先生脸上,像丁达尔效应出现一般,他的脸上是我看不懂的温柔。
我没忘记这个位置本该坐着的人,或许说今天本不该在这里的中原先生。
我偏过头去,开始认认真真欣赏电影。
其实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很典型的悲惨结局,后半截的转折太过突兀,明明还在恩爱的两个人说分别就分别,没有任何铺垫,男主突然查出癌症,一句消息没留下就离开了女主,像命运降下一场天灾,相爱人注定分离。
最后女主得知男主真正不告而别的原因,抱着男主早已冰凉的尸体失声痛哭。
怎么选到了这样的片子呢,我想。
女演员的哭戏其实不错,感染力很强,我听到邻座几个女生已经啜泣起来,小声地讨论着剧情。
我又去看中原先生,他的脸上毫无变化,真的像在旁观别人的故事,像无法共情的冷血者。
然而,他说:“他死了,所以女生在伤心,旁边的几位小姐也在哭泣,很令人难过的剧情,对吧?”
在女演员撕心裂肺地痛哭里询问的中原先生似是真的不解,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说:“毕竟那位主人公永远失去爱人了啊,明明相爱却天人永隔,突然的分离还是很难受的吧。”
电影散场,白炽灯倏然亮起,我在刺目的光里闭了眼,不幸地错过了中原先生听到话语时的反应。
他对我招手,自己已然起身离开,似乎结束了关于剧情的谈论。
车上的中原先生坐在后座假寐,我开车的时候忽然难过,现在想想,男主的离开并不是突如其来的,是日积月累衰弱的身体,憔悴的精神,话语里对自己注定结局的哀凉。
也不是没有征兆,但在另一人的视角看来就是爱人性情大变,又在某个午夜坠落进死亡的深渊。
后面的人似乎在低语,我只能集中注意力去聆听。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抱着男主的尸体痛哭,因为他死了,就原谅曾经所有的冷落么?”
我笑:“为什么不呢?她的恋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生病了。他们都没有错,错的应该是命运,是世界,是每一个偶然导致的这个结果,是那晚下雨了,是没开的菊花,是不再跳动的心脏。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爱,不是么?”
不是么?
太宰先生。
“……是这样啊。”
我等了良久,中原先生才从喉咙深处发出几个音节。
那你呢?
“中原先生,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
“您爱他吗?”
“谁?”
“您知道我说的是谁。”
今天日头有些晒,后视镜里中原先生抬手遮了一下光,而后笑了,比日光还柔。
“我不会抱着他痛哭的,小银,”用陈述语气说话的中原先生平静得像在讲故事,“因为他还没离开啊,影视或文学作品中,总是消费死亡,似乎那就是终点了,但不是这样的啊。”
因为有人记得他,所以会永存在某个人心里最美好的位置……吗。
中原先生比了个“2”,他的声音无比轻快:“我花了两天想明白,觉得那什么讨伐真是无聊。这样多好,我们不用在日夕相处里磨掉所有美好的期待与少年的热情,我不用整天紧绷着神经去担心首领的生死大事,不用被如山的琐碎报告淹没叨扰,太宰那混蛋也还活着,这不就是我年少的梦想日子么?”
发动机的嗡鸣让这沉默不至于那样窒息。
我像听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最终那主人公笑着释怀。
真的是这样吗?
太宰先生,这样呢,您算到了吗?
8.
“首领。”
我推开重新翻修的首领办公室,窗帘被拉到极致,阳光大肆淌进来,中原先生正坐在真皮沙发上查看着资料,红围巾乖巧地垂在胸前,chocker早已换了牌子,黑色中透着光泽,黑手党旗下的高定西装连一个褶皱都找不到。
我仍然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秘书,接下来我会像往常一样向首领殿下汇报工作,以及解释关于他一整天的行程,有时是某个前任时期留下来的旧建筑要翻新的通知。
距离黑手党改朝换代已经过去了一年,因为中原先生最初闹出的事,组织里有许多人都看不上这个好像只有蛮力的新首领,那些过去安静如鹌鹑的家伙们打着太宰先生的名号发动过几次动乱,可他们忘了,中原先生上任前就已经是四年的最高干部,雷厉风行怎是他们能及。
一年不到,中原先生就从人人不看好的废物蛮横变成里世界人尽皆知的又一个来自港口黑手党的噩梦。
怎么会是噩梦呢?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审讯完犯人的中原先生带着一身血味从地牢走出,吩咐我准备热水时似不经意间说出的那句话
——“如果我连这个位置都守不住,那混蛋不知要怎么嘲笑我。”
其实这天我在门外踌躇了好久,还是中原先生发现了我的气息,我才最终进来。
因为我实在不舍。
“根据下属的报告,那栋干部宿舍已经存在了太久,有人申请以危楼拆除,财政那边等您的批准。”
老建筑前前后后拆了七八栋,这栋前任的前任就存在的宿舍楼却被拖到现在,墙皮都有些剥落的旧楼还是立于楼林间岿然不动,很违和,但我却一直在逃避。
并不能说中原先生的反应有什么奇怪,因为他听人报告工作时就是这样,沉默,安静,只聆听,不插嘴,结束后也会思考上片刻再做回应。
但我就是感觉,他的心情和我一样,甚至更加浓烈。
像腐烂的木门,像干涸的胶水,像脱皮的楼房,以后还有很多很多。
我们必须承认。
“拆吧,文件拿给我,不过签个字的事。”
中原先生伸出手,连指尖细微的颤动都没有,神色平静得仿佛世界崩塌也难以改变。
是啊,不过签个字的事,属于两个少年所有真诚的欢笑就彻底弥散了。
“首领,我想,您应该去看看。”
“看什么?看那些物是人非的回忆然后回来独自感伤吗?我不会那样做的,小银,你知道。”
中原先生很干脆的回答了我,我哑口无言,或许这种事我本就不该干扰什么。
9.
第五年时,广津老爷子在一次任务中受伤,躺在病床的他终于感慨了一回,他已经老了,那之后,广津柳浪正式卸下黑蜥蜴职务退居三线,同年十二月,寿终正寝,中原先生说他是聊着天时突然不行的,好在没有多少痛苦。
第七年时,黑蜥蜴新任队长立原道造被查出是政府方的卧底,我亲眼看着前一晚还和友人喝的畅快淋漓的中原先生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面无表情地开了枪。
第十年,我已经三十岁了,中原先生在我生日那天将哥哥带来了黑手党,他问我要不要离开去和哥哥好好生活。
我记得他说:“有一个互相深爱的亲人是件很好的事,小银,你完全可以不用过刀尖舔血的生活。”
我拒绝了,笑着说我还不是个老太婆。
十二年,那条遗物红围巾早就起球到不能使用,即使再珍惜,也都好多好多个朝朝暮暮了。于是我烧了它,中原先生在一旁静静看着,肩上空荡荡的。次年,中原先生定制一条朱红似血的围巾,说这个应该能用很久很久。
第十五年,中原先生忽然接到一个人的死讯,她叫尾崎红叶。葬礼上的中原先生露出十五年来第一个茫然的表情。他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说她是像姐姐一样的存在,说她是如何照料初出茅庐的自己,说她是如何拉开掐架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还说那个时候红叶姐会和森殿下一人一个拎鸡仔似的拉回去教育。可是后来森先生死在太宰手下,红叶也不知所踪。
再后来太宰治也死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重逢。”中原先生抓着酒瓶苦涩地笑。
所有故人旧物的死去,只花了十五年,遗物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春秋又走了十五个循环,我的记忆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我知道距离我的使命完成已经没有多久。我有在认真保养皮肤,可是日夜打磨下,不会没有松弛,皱纹也早已在每个操心的瞬间悄然爬上脸庞。
可中原先生还是那样,长相连一点变化都没有,我的视力在模糊,记忆在减退,中原先生却还是睁着清透的蓝瞳,还是轻松记住我只说了一遍的行程。他像神最完美的作品,岁月连流水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我不觉得这值得羡慕,这意味着中原先生无论如何痛苦都永远不会有忘却的那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老去枯萎。
我想,我像那一个个故人一样死去还会有多远呢?
我突然在某个瞬间恍然,太宰先生又何尝不是选了另一种方式永生呢?在我们,在世上所有人中,真正不灭的只有他了吧。
或许中原先生是对的,太宰先生也是。
他们选择了这个后续。
10.
最近总是头痛,身体也已大不如前。
中原先生说,他觉得他的记性变差了。可怎么会呢?他的行动不像我一样迟钝,反应还是二十多岁那样迅速,有时我都忘记我说过的话,他会提醒我。
“太宰,那家伙在模糊。我快看不清他的影子了。”
我差点以为我听错,不仅因为这内容,更因为中原先生说这话时伛偻老者般憔悴的声音。
其实我一直知道,几十年来,中原先生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的好觉,眼底的青色到达一定峰值后再未变动。那可是几十年,我从来不敢去想中原先生经历的每个夜晚,或明朗,或稀疏,或昏暗。
“什么都好,除了他。”
我迟缓的大脑在告诉我,这不算正常。
查阅了许多资料,发现我的大脑不足以支撑去阅读后,我去询问了权威的心理医生。
“某段记忆给身体带来了过于极致的伤害,是身体求生本能的保护机制吗?”
中原先生在思考,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比我这个年过五十的普通人还要缓慢。
“真是麻烦,即使是我也有这种无聊的东西吗?果然没有求生本能的只有那混蛋了吧。”
久违的提起了这个称呼,我都晃神了一秒。
11.
我叫芥川银,今年六十岁,我退休了。
虽然我是最后离开中原先生的身边的人,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有血肉的人类是不能在他身边永远存在的。
中原先生来送我的那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我的记性很差了,但还是记得,这是和我十八岁那年太宰先生带我回来那天一样的,前不着后不及的天气。
命运真是一个循环往复的圆。
我记得,中原先生好像用那张没什么变化的脸站在那里,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或物,他们有的被拆,像宿舍楼;有的离开,像年轻的白色死神和我;有的死去,像广津老爷子和尾崎红叶。从始至终不变的,只有那道飘扬一抹红色的身影,又或许,还有另一个比我们都要早的人。
真是老花眼了,怎么仿佛看到了他。
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个怎么想起都不会后悔的决定,是我第一次违背了太宰先生的命令。
我将困囿了我后半生的录像带用尽全力塞进中原先生手里。
对不起,太宰先生,可我已经不是黑手党了,不是吗?
12.
退休的我找了一份福利院的工作,孩子们的欢笑是我永远看不倦的东西。
哥哥还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却已经过上一种养老般的日子,常常会来看看我,带着他现在的搭档,许多年前黑手党的前辈,中岛敦。
我打趣说白色死神的称号已经早无人记得了吧,他只是笑了笑,转身去和孩子们玩乐。
后来哥哥来得少了,因为中岛敦病了。我告诉他,孩子们时常问起那个叔叔去哪了。
中岛敦死在某个盛夏的午后,蝉鸣声不止。
哥哥说走的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还说这也是中岛敦曾经渴望的东西,晚了一点实现罢了。
我知道我和哥哥也没有多少日子了,迟早有一天会离开,那天我把孩子们召集起来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
不出意外的,他们没有一个不在哭泣。
“银?”我听到哥哥疑惑的声音。
阳光透过畸形的树枝斑驳下来,我从孩子那里要来的纸片折射出灿烂斑斓的色彩。
想起了他们,我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我说:“一定要记住这几个字,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我在年轻时就想过,或许这个故事只有等到我风烛残年时才适合讲出来。如果,姑且将它算作一个故事的话。
拿着那张卡纸,我看到了很多人,他们都在对我笑。
——【死は終わりではない、忘れることこそ】
意思是“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fin.
记在后面
磨了很久的文,也卡了很多次,写虐文我也肝疼,我总是不知怎么去描绘他们的爱。从太宰死去时就一直想要表现这个主题。
本来想写成be,大概就是身体的本能最终让中也忘了他,但是我总觉得我不能擅自做主,就写成了开放结局,他是否会忘记他。
一直想写的,知道没有写出来,那种第三人视角下明明相爱却最终走向绝望的两人
感谢阅读。
我又活了,持续诈尸中
高潮应该在下一章,打斗什么的,不多不少也会透点情报
本章字数6千左右
在听到镜花被黑手党逼着六个月内杀了三十五人之时,宫野志保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连毛利兰费尽心思的安抚都没什么用。
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是觉得可笑。
是啊,是啊,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她们有这样的所谓才能和天赋,就要去做这些事……她还算好的了,只是研究些药物,至少不是自己亲眼看着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杀人……
那这孩子呢?她要面对的可是实实在在的血腥打击,还有各种各样的...
那这孩子呢?她要面对的可是实实在在的血腥打击,还有各种各样的杀人训练。
哈、哈哈……这样看来,自己是不是比她幸运得多?还是说她才在黑手党没待几年就被救出来了,自己就觉得又是对方比较幸运了?
她内心逐渐疯狂地走向极端,到底是黑手党给她的阴影太大,她实在很难不把自己带入镜花。
那孩子当初的处境和心境,一定比自己糟糕得多,就算有一个干部罩着她,但在黑手党中生存下去是需要能力的。
如果是自己的话……不,她根本忍受不了这种事。
【江户川乱步、与谢野晶子、国木田独步、宫泽贤治、中岛敦。武装侦探社的各位正躲在货车车厢里开作战会议。
中岛敦听着耳机里的动静:“跟计划一样,小镜花已经救出谷崎先生了!”
江户川乱步就冷着眼下令:“开车,去接他们。”
成功接应了两人后,与谢野晶子开始给谷崎润一郎急救治疗。
谷崎润一郎歪头去看大家:“对不起,乱步先生……我失败了。”
江户川乱步不在意:“没关系,Mafia有什么动静?”】
工藤新一跌回椅子上,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没关系?他居然说没关系?他也知道没关系?都知道了会失败的话,那为什么还一定要让未成年去杀人?”
工藤优作缓回神:“一是不管怎么样尝试一下……二是为了潜入探取敌情吗?”
救下了镜花的侦探社无疑又在众人心中升了一波好感,工藤新一的话并不是在谴责他们,只是震怒之余无意识的话语而已。
【宫泽贤治从手机上抬头:“好像正在把首领转移到地下避难室。”
镜花低头思索:“那里……没办法潜入。”
江户川乱步就定言:“只能从正面强行突破了。”
中岛敦紧张地开口:“可是,乱步先生……刚才社长联系我们……”
“说「不准和Mafia开战」。”
此话一出,众人都严肃地沉默了。】
服部平次纠结地盯着屏幕:“侦探社……会怎么做?”
是要和Mafia开战,还是继续去追凶?
大和敢助不甘心地叹息:“侦探社的社长,和国木田先生,遭此劫难,真是太可惜了……”
工藤优作无奈摇头:“无论怎么想,果然还是直接对对方的首领动手最有效,而从侦探社的态度来看,他们可能真的大概率会抗命吧。”
【中岛敦声音干涩地继续:“这是濒死的社长的命令,我们还是思考能抓住病毒异能者的办法吧?”
江户川乱步坚定地拒绝,神情略显得有些烦闷:“我们已经尝试过了。”】
工藤新一徒劳地张几下嘴:“……他这……他这真的是侦探该做的选择吗?”
哪家侦探社会想直接强攻黑手党本部啊?!到底谁才是黑手党啊?!
琴酒笑一声:“看来这位名侦探是铁了心了。”
基安蒂“哇”一声,看戏的想法占了大头:“不是吧不是吧?他们才几个人?找死吗?”
目暮十三犹疑:“这不合适吧?”
诸伏高明想了想:“换个思路,居然连这位名侦探都觉追凶此路不可行?”
【中岛敦冷汗都下来了:“可是……”
江户川乱步服了:“真是的……行吧,我就提前说下你们烦恼一万年才能得出的结论吧。”
中岛敦下意识道:“连乱步先生都……?”
江户川乱步再次打断:“正因为是我,才能清楚这点。”】
赤井秀一摊手:“……那怎么办?真去打吗?他们就这么点人,要怎么打过那么多黑手党?”
工藤新一捏着眉头:“……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混蛋……”
羽田秀吉往后靠在椅子上:“陀思妥耶夫斯基说「接下来就是港口Mafia以及武装侦探社」……还以为他想稳妥一点一个一个来,居然上来就直接全部……”
远山和叶失望地低头:“武装侦探社已经放弃了吗?”
众人都急着往后,屏幕便继续下去。
【他话又一转,扫了一眼所有人:“话虽如此,但这么做就是公然抗命,所以你们自己决定是否参加。”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要继续攻打港口Mafia,拿下黑手党首领的人头。
哪怕这会让黑手党陷入疯狂,让横滨再次血流成河,让敌人得逞之后可以在混乱的局势中行动更加如鱼得水。
但此刻在江户川乱步心中,没有什么比他的社长福泽谕吉更重要的。
以上那些也许可以用福泽谕吉的死来避免的糟糕局面,他全然不在乎。
只要他们的领导者还在,只要同伴们还在,也许总会有办法。
就算之后会被责骂,他也无所谓了。
……但是,再往可怕一点的方向想想,也许江户川乱步这样的选择也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算之中,这也说不定呢?
国木田独步瞳孔抖得厉害,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慌乱已经展示在了脸上:“……意思是,跟Mafia战斗,或者撤退,现在就得做出选择吗?”】
江户川乱步的观念……也不是全白的啊。
……明明是侦探。
工藤新一撑住脑袋思索。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他们完全不一样,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更别说比较。要是他生在那种时代背景……也恐怕只能尽力去保住重要的人。
但是看着江户川乱步在尝试过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救自己人,选择了开战,还是……
要是打起来了……要是黑手党群龙无首了……
工藤优作一掌轻轻拍在儿子肩头:“你这个年纪也正是容易迷茫的时候呢。”
工藤新一沉默着,搅和自己的脑子去了。
目暮十三捏了捏拳头:“那侦探社的其他人……会怎么选?”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依旧稳定,就像无论何时他都是武装侦探社的主心骨一样:“没错。”
“那样的话,即便是我们侦探社,也不得不屈膝让步了。”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福泽谕吉了,这招对他没用。但是如果到了这一步,也许会逼得他和自己护着的同伴们反目成仇、刀兵相见。】
服部平次“哦”一声:“所以他还是侦探社的主心骨啊。”
白马探更头疼了:“是啊,大家都有重要的人,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这种时候要是侦探社内部再不和……”
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局面。
那怎么办呢?现在最好的结局当然是抓到病毒异能者,除此之外的结局他们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科恩双手抱胸:“我本以为,作为侦探社会想要杀人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
最兴奋的当属基安蒂:“我爽了!这是侦探社?这是侦探社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打呗!漂亮!从看到那个谷崎的时候我就很期待这个侦探社都是些什么人了!这个名侦探也不错嘛!我还以为侦探都是些讨人厌的家伙呢!”
琴酒翘起腿,愉悦的同时却有些不敢苟同:“他们只是选择了立场之后在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而已,而想保护的东西也是有个先后次序的,不过是比起这座城市,同伴的优先级更高而已。”
基安蒂拍拍手,明显嗨了:“我不管!我现在爽了就好了!反正说到底这些事也跟我们没关系!”
琴酒:……
安室透也靠在椅背上,他们这些公职人员可就不一样了,必须把民众放在最优先,任务时,必要情况下也可以采取一些特别手段。这一点,不管是他讨厌的FBI,还是他们公安,都是一样的。
但是武装侦探社这样的存在打破了他的观念。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存在呢?身为「三刻构想」、既是「守护者」也是「管理者」的这种身份,同伴的优先级居然比普通民众要高?
……不,这只是江户川乱步一人的想法,先看看别人会怎么选吧。
至少,他赌国木田独步是不会选择让战争涌起的方法来就他的社长的。
【而对于他的话,反应最大的毫无疑问是谷崎润一郎。
他想起广津柳浪威胁他的话:「接下来我们只能,采取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方式」。
一回想起这些话,他就忍不住会代入他的妹妹。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应允:“我要参加。”
但同时,他又很失落地低下头:“到头来,我们只能通过伤害他人来保护侦探社。”】
谷崎润一郎的选择不算很意外,毕竟他之前是第一个急着站出来说要去杀掉对面黑手党的首领的。
毛利兰艰难地扯出一抹笑,看着屏幕旁文字上的描述:“他也真的、很爱他的妹妹呢……有这样的哥哥,他妹妹一定很幸福吧?”
但是他又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普通人的命,他也很清楚,一旦对面的首领死了,这座城市会掀起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
但是比起这些,他有更想保护的人啊。
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考验的、想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性?
【英气的女医生下一个给出回答,打断了谷崎润一郎低落的情绪,与谢野晶子有些自嘲地笑着:“我以前和森医生有些因缘,如果是他,即便结果如此,我应该也能承受吧。”】
“又一个……”
“她是医生?”世良真纯抬头,“那之前国木田先生能在爆炸中毫发无损,难道是因为她吗?”
羽田秀吉摇了摇扇子:“唔,待定。”
工藤新一抓紧了自己的头发:“她一个医生为什么也会做出这种决定?说到底虽然我们也没有要求他们让侦探社的社长去死的资格,但是——!”
但是以后真的会死很多人啊!这是你们的社长正在竭力避免的结局啊!真的没问题吗?!
赤井秀一顺着工藤新一的问题思考:“因为……她讨厌这个森首领?所以才会说这种话、做这种选择?”
……不是吧,你们侦探社本来就才那么点人,怎么就已经三个人甚至四个人跟对面黑手党首领有关系了?
你们难不成是叛逃出来的黑手党组成的侦探社吗?!
【另一个女生穿着扁扁的草鞋上前一步,十四岁的女孩捏紧了挂在胸前的翻盖手机:“boss很可怕,不过,要是我所知晓的关于Mafia的情报可以在侦探社派上用场……”
她话还没说完,中岛敦就吓得打断:“什么?!连小镜花都……”
“我不懂是非对错。”同样十四岁的宫泽贤治也站起来,又打断了少年的话,他笑得阳光可爱,让人一看就放松,“但如果大家都选择危险的那边,那我就会一起走,帮助大家。”
两个十四岁的孩子亦选择了战斗。
中岛敦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侦探社的大部分成员都选择了战斗。
服部平次颓了,倒在椅子上不起来了。
宫野志保低头苦笑。
就这么几个人,要正面突破黑手党大门去杀死人家的首领?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他们。
毛利兰眼神有些呆滞:“……可是他们才十四岁啊……”
他们这里在场的,最小的也是十七岁。
就算再怎么知道情况如此背景不同,这也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宫泽贤治的话无疑很升好感,也更让人担心这个孩子——凭什么什么都不懂地就被推上了战场?
明明都是那么可爱的孩子……
【江户川乱步表示了解了,然后看向国木田独步,开口问话,表情和语气里却没有一丝疑问,好像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
“国木田,那你打算怎么办?”
国木田独步的冷汗已经糊满了脸,侦探社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遇到这种情况。
他颤抖着回话:“社长……命令我们要「保护城市的平衡与和平」。幕后黑手导致城市崩坏的话,从中保护市民们才是社长的意愿。”】
卡迈尔声音也有些梗:“这对师徒,真是……”
朱蒂闭了闭眼,轻轻点头:“他们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利益,也没有硬性要求同伴们和自己站在一边……明明国木田独步他是代理社长啊。”
国木田独步明明可以直接下命令要求停止同伴们的行动,他却没有这样做,他也很考虑同伴们的心情和顾虑。
【江户川乱步冷着脸,不想听他废话:“那你要不要打破「规则」,去追那家伙?”
“可是!”国木田独步崩溃地捂住脸,无助地怒吼出声:“要是打破「规则」!又会有无辜的市民众死去!”
“像那个少女一样……”
“如果那种死亡场景再次发生在我面前,我就再也……”】
“国木田先生……”
赤井秀一摇头:“太纠结了啊,陀思妥耶夫斯基随手找的茬,能让侦探社的代理社长痛苦至此。”
要么,去杀了黑手党的首领,然后让失控的庞大的黑手党在横滨掀起复仇的战争;要么,在去追凶的途中死去更多的无辜之人;要么,让自己的首领死去,换来可能并不长久的和平。
可这只是「随手」而已。
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懒得一个一个地去对付他们,不然也不会直接上如此大规模的毒计。
要是真的逐个将他们拔除的话……
他自始至终只是沉静着,沉静着,连眼神都没有波动。
“国木田,”他站到坐在车厢里的青年面前,低头看他,“你是侦探社里最高洁、最坚强的人,所以敌人才会第一个就要打击你。”
他转身要走,在此之前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不要忘记这一点。”
看着同伴们离开的背影,国木田独步没有追上去。
江户川乱步带领决定出击的人走在最前方,沉着脸把手揣兜里,与谢野晶子撩一下头发,满脸无所谓,宫泽贤治几步跳踏着上前,谷崎润一郎坚定地拉好外套,镜花踏步在最后,面无悲喜。】
黑羽快斗抹了抹头发:“真勇啊……都几乎是所有人了。”
羽田秀吉点头:“一个是社长,一个是代理社长,要是全都出事了,侦探社可就很困难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那么简单明了的计划,起的作用还真是大啊。
tbc.
不准放屁股,删评拉黑处理
基本上武侦和港黑的主要人员都在,但只会有几位活跃发言
人物OOC,文笔小白,主观解释,可能私设
中厨,繁转简,更新随缘
前情提要,大概是世界出了问题,「书」借由用中也的过去及观影提取能量
以上ok
N大叫着。
那里是设施的数个紧急避难所之一。如同列车的一节车厢般细长的房间里,通信装置、粮食、发电机、防弹衣等,紧急时必要的东西一应俱全。房间的最深处有单人用的避难电梯。
N朝着通信用的集音器,向各部门发出指示。同时他手上也在忙活,把长长的锁链束接上...
N朝着通信用的集音器,向各部门发出指示。同时他手上也在忙活,把长长的锁链束接上电源,运向入口。
入口破裂。
被打飞的门擦过N的鼻尖,刺入墙壁。
“竟然想从儿子身边逃走,真是了不起的老爹啊。”
中也立在门口。全身怒气勃发,向N怒目而视。】
“居然要销毁资料吗?”中岛敦对于N下的命令感到有些不解,“明明都已经留了这么多年……”
“可能是因为中原中也脱离控制后为了防止对方研究曝光而采取的措施。”与谢野晶子抱著手臂,视线扫过紧急避难室的设备,“追根究底,会想销毁就代表不想被发现,要说也不是没可能其中有什么资料是他不想被中原中也看到的。”
“话说他手上的东西……是那个吧。”樋口一叶瞇起眼察看N手上的东西,那锁链及连接的长棒并不陌生,“所以他这是还想著用同样的招数反击吗?”
毕竟N也不像是会轻易就范的家伙,只是事到如今,同一招对中原中也还有用吗?
“……如果只有中也先生就算了,魏尔伦先生也在旁边,他是认为这能阻挡住那两人吗?”之前能奏效是因为中也先生中毒又中弹后无法使用异能昏了过去,现在对方异能能够照常使用的情况下,立原道造不认为这招能起到什么作用。
要说常人是发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威力,但魏尔伦及中原中也一人可能就抵得上千军万马了,哪怕中原中也现在处于负伤的状况前面那些守卫都没能在他身上讨到什么好,这两人加总起来的威力可能已经是二的不知道几倍了。
【“噫……!”
N手持的锁链掉落。要贴住墙壁似地后退数步。
“在准备什么呢?准备去死吗?”
“等……等一下!没有办法啊!一切都是为了工作才做的!私情上我一次也没想让你受苦!”
“是吗。那可劳你挂念了。”
中也威压着向前迈进。N颤抖着腿同样地后退着。
魏尔伦在门口抱臂,面带微笑观赏着房间里的场景。】
一眼就能看出中原中也正处于愤怒的巅峰,随著对方的逼近,仿佛有一条绳索正缠绕在脖子上慢慢地缩紧,至少N那幅越来越惨白的面孔看起来像如此。
“虽然能理解,但N这也太……”看著N近乎求饶的行为,国木田独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形容了。
中原中也这幅模样确实让人感到极大的威压,然而对比之前N那么高高在上的态度,现在情势逆转后这样没骨气的模样让人有几分看不下去的感觉。
“不过魏尔伦先生就站在旁边看著吗?”樋口一叶比起N更在意魏尔伦站定在门口,与中原中也和N两人有一段距离,像是在给与他们舞台般地留了些许空间,自己则作为一个观众看著。
“因为这必须由中也先生来做才能真正有意义。”芥川龙之介还记得自己老师的话。
不单是指报仇的意思,而是更深层面,只有由中原中也自己做了才能促进他对非人及与人类对立产生认同,若是让魏尔伦替代那就没意义了。
樋口一叶发出奇怪的声音,难说她是在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担心还是单纯又对自己的问题被仰慕的前辈回答了在犯花痴。
【锁链落在中也的脚下。直到刚才还N在用它准备什么。中也捡起它,查看前端。
那条锁链的前端装着棒子,粗大的配线透过锁链内部延展着。这是刚才拷问中也时使用的,电极棒子。
“这玩意是刚刚扎进我的腹部的东西。原来如此……设下陷阱等着伏击我,意图再一次用这个刺穿我啊。”
“那……那个是。”
中也把锁链拉到身边。锁链有两条,两条都连接着房间角落的的电源。
“说实在的,还挺疼的。真是难得的经验啊。哪怕只有那个的百分之一,也真想让你好好品尝一下。”中也望着锁链说道。
N抓住中也的视线移向锁链的一瞬间空隙,飞奔而去。奔向房间深处的电梯的门。】
“这不是显而易见地逃不了嘛。”立原道造说道。
无论N跑得再怎么快都不可能赢过在重力加持下锁链被投掷出的速度,要知道中原中也当初对打魏尔伦时亚当都还需要用上放慢才能看清楚他的动作,换成了这速度说不定还能再更上一层。
“要是能让这滋味给他尝尝也不错呢。”尾崎红叶露出一个妖艳的微笑,然而这幅美艳的模样让身边曾围观过这位女士用刑场面的黑手党们不禁抖了抖。
【锁链的前端刺入他的衣服下摆。
“别想跑。”
中也蕴含怒气的声音说道。
中也投掷的锁链,贯穿了N的衣服把他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中也让剩下一条锁链的前端在地面上方转动着,慢悠悠地选定下一个目标。
衣服被钉住的N,既逃不走,也躲避不了下一个锁链。
“等等……你要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别听他的中也。”入口的魏尔伦无所谓地看着自己手指说道,“这种家伙为了活下去什么谎话都会说。我那时候,也曾完全一样。从头到尾。”
中也的眼睛锐利地眯起。他的目光里,是红宝石一般赤红、透明、美丽闪耀的杀意。
“等……等等!真的是工作!仅此而已!”
“啊啊。是工作。”中也唾弃般的说道,进一步靠近,“因为是工作,所以随心所欲地玩弄我的灵魂。因为是工作,所以把另一个我关起来杀掉。你为了工作什么都会做。是最卑劣的混帐。那么,为了工作去死吧。”
中也的锁链寄宿着重力。前端的棒子漂浮而起。】
中原中也这副模样让人联想到对方站在破损的旧世界里与亚当对话的表情,只不过那时候更像是被吸入黑洞之中,而此时则是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前者让他们感叹悲伤,而此时的一眼就让人感到战栗。
那双有如大海般的眼睛如今成了青色的鬼火,而从那之中淬炼出的就是透红的杀意,与他原本的曈色相左而显得更加妖异却又合适。
相较之下魏尔伦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然而他所说出的话完全是在火上加油,而从进入这件房间开始,那抹淡笑似乎从未从对方的脸上褪去,状似很满意至今事件的发展。
“唔……”虽说N确实该死,但有了太宰治跟芥川龙之介的话在前中岛敦对于要真的顺著魏尔伦先生的话杀死对方产生了犹豫。
这是与魏尔伦那时候相同的场景吗?
那要像魏尔伦做一样的事吗?会变成另一个他吗?
……当时的魏尔伦又是怎么想的呢?
“真让人心情复杂……”樋口一叶确实想看到中原中也手刃N这样大快人心的场面,但看到魏尔伦的态度又让人觉得事情不能这样发展。
“都是为了工作什么的……”立原道造认为中原中也会对N如此这么愤怒的原因倒也不是单纯为了工作而伤害到他与那个少年,而是在N都死到临头了还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对于受害者来说他们不需要加害者行动的理由,他们只知道事实——加害者伤害了他们,再多的理由也是逃避现实的借口罢了,毕竟那个是对方的理由,而不是他们承受必须去伤害的理由。
【本机与太宰先生,快步在走廊上移动。
“哪儿都没有中也是人类的证据。然而,也没有不是人类的证据。”太宰先生边移动边说道,“魏尔伦只是偷出了中也,也就是无关人士。中也的真身是不是人造异能他并没有亲眼见过。然后关于N所说的话,他有说谎的可能性。”
那个N氏说谎?
“说谎的理由是?”
“谁知道。但是一流的说谎者甚至连说谎的理由都用谎言掩盖。那个男人有一流的说谎者的气息。不是吗?”
太宰先生面带微笑。他的微笑里飘浮着冰冷的愉悦。
但是有道理。本机自进入这个研究所起,扫描了所有遇到的人的生命体征。红外线强度、心率、二氧化碳呼吸量、瞳孔、发汗量。当然也对N扫描了。但是没有发现他背叛我们的明确征兆。
中也大人或许是人造物。或许是人。
可能性对半。
本机向前倾斜,增加了40%的移动速度。
倘若对半的话,就不能让中也大人杀了N。
会变得无可挽回。】
没想到在这重要的时刻画面却转移了,太宰治与亚当正快步在不知道哪的走廊上移动著。
“他这话倒是和亚当之前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与谢野晶子想起了在见到N前亚当与中原中也的对话。
两个都是换个角度的假说,只不过一个是以魏尔伦说谎为前提,另一个则是以N说谎为前提。
能有这个猜测正是因为至今所有人都只给出了口头上的说法,并没有真正的证据能够证明中原中也不是人,就连那个最为让人震惊的少年实际上也没有完全佐证“中原中也非人”的能力。
“那个人根本比不上太宰先生,太宰先生可是能将生物信号变得沉睡的人类几乎没有区别。”芥川龙之介对两人被并排讨论一事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厌恶。
“不过太宰这时候又是在笑什么?”国木田独步不解地看向少年的表情,那幅神情虽说是在微笑,但这或许更适合称作冷笑。
至太宰治出现后也没少露出笑容,但那些要么让人感觉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涵,要么就是直接让人看不穿,唯有这一刻的太宰治露出了一丝锋芒。
说是愉悦,却也不像正常高兴时所产生的正面感情。
……难道说他对N抱有敌意吗?
【棒子宛如蓄势待发的斗犬一般,鸣响着锁链漂浮在空中。
“一瞬间让你解脱。”
中也牵引压制着锁链。拔河一样压制着几乎要横向飞出的锁链。要是力道稍稍减弱,锁链大概会以火箭的势头飞出去。
尖锐的棒子前端,指向N的方向。他因为贯通了衣服刺入墙壁的锁链无法逃跑。
“放手去做,中也。”魏尔伦抱着臂,能吹出口哨似的开心口吻说道,“把这么多的重力解放的话,就不只是贯通而是会让身体直接爆炸吧。一瞬间解脱了。对吧,研究员先生?”
“稍等中也君!你明天必定,将后悔你的所作所为的!”
“我才不管明天的事。”中也的眼睛因杀意缩小,“我向来是想做就做。保护想保护的家伙,打飞不中意的家伙。今天也只是这么做而已。”
“住手,等等!”】
随著倾斜身子加快脚步的亚当踏出一步,画面又变了,棒子浮在空中,锁链被拉得绷直发出鸣响,像是被拉到底的弓,只待松手好将箭矢射出命中目标。
“魏尔伦先生还真是高兴啊……”樋口一叶感觉这幅神情在自己印象中是对方最高兴的了。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这时候大概是距离他的愿望最接近的时候了,只要动手了,照那个理论魏尔伦先生就成功将中也先生拉到自己这边来,一起旅行的目标也就能达成了。
“说明天会后悔……”立原道造嘟囔著,“N不会真还藏了什么没说吧。”
毕竟他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中原中也后悔了。
虽说如今的研究所被多方势力擅闯得毫无威严,但不可否定从太宰治搭著魏尔伦的顺风车跑来那刻起黑手党便以与政府站上了对立面。
N的棋路看似完美,但再更早之前他选择让中原中也来却没能完全控制住对方起就他之前所有的计谋都成了为人作嫁,赔了整个研究所进去。
黑手党手上能甩锅的理由太多了,而魏尔伦的插局更是将局势的复杂度抬高一层,更不用说有森鸥外在,军方这暗亏是吃定了。
他沉默地瞄了眼首领,决心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卧底的秘密,不然等待他的恐怕不会只是坑而已!
【“有了,紧急避难室!”
转过转角的瞬间,太宰先生喊道。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门的周围,倒着好几名警卫。
“先走一步!”
本机留下太宰先生一跃而起,一口气跳过堆积如山的警卫们,在门前落地。立马碰触门的端口,搜索解锁号码。一点二二秒后命中正确的号码,门被解锁。
“中也大人!不能杀掉他!”
然后睁大眼睛。
房间里空无一人。
谁也不在,也没有人在过的迹象。扫描地板,地板上积着薄薄的尘埃。没有脚印。一副几年都没有使用过的样子。
不是这里。
中也大人在其他的避难室。
已经——来不及了。】
停在中原中也动手前一刻,画面再度被切换,换成了不知道哪的走廊,在上面有两个人影在奔跑,是太宰治跟亚当。
众人听见太宰治的话不免下意识提起心来,只有少数人才注意到其中淡淡的违和感。
然而在那扇门背后出现的并非是中原中也等人,而是一间空房间,甚至已经积了点灰,随著门被打开浮起些许尘埃,是常年未被使用的样子。
“……这是找错了?”立原道造看著空荡荡的房间压低声音悄悄道。
“机器人君太过紧张了啦。”江户川乱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门口只倒著警卫却没有太多的战斗痕迹,而被亚当打开的门也没有被暴力打开的痕迹,只要留心从中原中也视角那看到的场景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只不过机器人先生可能是关心则乱忽视了,但太宰治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就不清楚了,那个男人难以被看透,他认为对方会产生这种状况的机率很小,就算对象是那个帽子君……面对感情,那个人会有被冲昏头的时候吗?
“说起来之前太宰先生说要找骚动最大的地方,但这里也不像啊……”中岛敦看了看房间,这里也就只有警卫倒在房间外面,在亚当跑过来时没有任何动静从房内传来,只不过当时受紧迫的气氛影响完全没注意到。
“他当时喊的也是紧急避难室而不是喊人。”与谢野晶子说道,在找错紧急避难室上太宰治或许说不上是故意的,但他大抵也并非没有预期到结果。
【“我才不管明天的事。”中也的眼睛因杀意缩小,“我向来想做就做。保护想保护的家伙,打飞不中意的家伙。今天也只是这么做而已。”
如今锁链上积蓄着膨大的力量。如同即将离弦的箭矢。
而且,所有的箭矢早晚会离弦。】
“这倒是如此。”尾崎红叶对于自己看大孩子的性格还是很清楚的。
中原中也的行事风格讲究一个“我乐意”,只不过对方是个重情重意的性子,导致行事风格有时候看起来比起是自我更像是利他,事实上这行事准则够傲的。
可能或许有人会认为中原中也情绪用事,仅是凭借一身过人武力才坐到干部之位上,但若这孩子是真正只仗著实力而不动脑的人,就算在黑手党内再有人望也不会真的被视为首领替补。
黑手党虽然讲求‘义’却也讲求‘利’,更何况首领这职位对黑手党来说意义不凡,能累积到八箱钢之神谕的中原中也不会是真的除了武力之外都不行的一把刀。
……就是对方要是能遵守标语对上太宰治时不要追、不要找碴、不要搭话、不要争执可能形象会更成熟些。
至于其他人则是屏息著注视蓄势待发的棒子,等待它的落下。
【“住手,等等!”N举着手大喊道。除此以外他什么都做不到了。
中也握着锁链的手放松下来。
寄宿着能贯穿一整间房子的张力的锁链,被解放了。
轰鸣声在室内震荡。因为超过音速的锁链发出了冲击波。以爆发性的速度飞翔的锁链,毫无偏差地刺入目标。
笔直地、正确地——
刺入魏尔伦的胸口。】
中原中也确实是动手了,那个注入了极大重力的锁链被刺入体内,只是目标对象并非是N而是魏尔伦。
这发生的太快也太出乎意料,以至于部分人露出了嘴巴张开的惊讶表情。
说实话之前他们的担心更多是偏向在魏尔伦的劝说下杀了N之后中原中也该怎么办,而非聚集在对方是否会杀了N上。
理由很简单,N确实是个该死的人,尤其是对身为受害者的中原中也来说,而从擂钵街出生后又加入黑手党的他同样不会在杀人,还是杀个对自己作恶的人上没什么障碍,再加上太宰治与亚当没能找到对方,在杀了N这件事上几乎成了定局——本该如此才对。
就以芥川龙之介说的可能性不会成真了来看这是好事,然而在那之上反而又发生了没预想到的事反而让人感到混乱。
他还记得自己的事,虽说是在无意识的状况下,但为了在实验中活下去,他依旧选择了向涩泽龙彦挥出了爪子。
“……他这是袭击了魏尔伦先生?”与谢野晶子同样对现状感到惊讶,毕竟中原中也前面对N怒气冲冲的模样不似作假。
突然间她想起他们去找白瀬时提出的计划,这与那不谋而合,同样是利用诱饵让魏尔伦放松警惕,在对方预想不到的时候袭击,就算是魏尔伦也无法闪躲。
“……为什么啊?”樋口一叶因为冲击太大脑袋中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
森鸥外发出一声轻笑:“理由中也君自己已经说过了呢,就在刚刚。”
由感情所导向的理智与在理智下运作的感情,以及自我的法则,这就是中原中也。
【“嘎……啊……?”
血从刺中部位涌出。魏尔伦身体僵硬。即使以重力操作打消了速度,但是前端已经剜入肉中,抵达深处。
中也扭转上半身,转向魏尔伦。他在解放锁链的瞬间扭转身体,大幅度改变了飞翔的方向。
“别太得意忘形了,魏尔伦。确实这个研究员做了很残酷的事。可是啊,杀了钢琴师他们的是你吧。”中也叩着胸口说道。
“生命,还在这里燃烧着啊。他们的命——在他们安息之前,就不可能做想做的事。做应当做的事。那就是我。”】
“……应当做的事居然是这个吗?”中岛敦有被中原中也的言行所震撼到。
国木田独步同样感到震撼。
无论是在‘羊’背叛伤了他后仍以自己作为砝码换取他们的平安,还是在自己的仇恨与家人的仇恨间选择了后者,中原中也在面对被他所归类在伙伴一位置上的人都抱有著堪称过盛的好意。
说实话中原中也对同伴的态度说不定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围了。
大多人能够变得善良或是能够施予需要之人援助的前提都是自己无事。
尾崎红叶轻叹:“这就是中也啊……”
即便被愤怒所支配也是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
因为魏尔伦杀害了他的家人,所以他不会轻易放下。
对于中原中也来说居所的存在应是与同伴挂钩的,因为白瀬他们是同伴所以‘羊’成了居所,同样地黑手党也是一样,因为有旗会等人打开他的心房成了家人,所以港口黑手党成了家。
与谢野晶子则是想起森鸥外在葬礼上时说的话。
“死去的人,不会再有任何感情。葬礼、复仇,这些行为都是为了活着的人。”
因为那时候中原中也没有反驳而是沉默著顺从了,她还以为对方算是认同或者至少接受了这说法,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复仇,他没有听从而是仍坚定著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即便这个行为可能对旗会他们毫无意义,或被看作只是自己的自我满足,他仍会选择去做。
——因为那是他认为应当做的事。
【“中也……你……!”
魏尔伦握住棒子,想要拔出来。但是中也比那更快地跑到房间深处,拉下锁链的电源杆。
最大输出的电流化为闪光之龙冲过锁链,猛撞上魏尔伦。
“咕啊啊啊!?”
电击在魏尔伦体内迸裂。
即便是长于应对物理打击和枪击的魏尔伦,面对电击时也和中也一样,无法再保持无敌。】
中原中也冲向电源杆的动作十分俐落,迅速到让他们还没能回神,魏尔伦就已经在承受电刑之苦了。
重力异能终归只能操作有形之物,像是空气、雷电等等无形之物他们无法抵挡,就像兰波当初利用空间压缩的空气弹或是现在从体内炸出的雷电都是他们无法防御的攻击。
【“应当做、的事?”电击焦灼着身体,魏尔伦一边痉挛着一边握住身上的锁链,“为什么不明白?没有应当做的事情!想要活着而活着,想要破坏而破坏!因为我们应当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不生于世上!”
魏尔伦往颤抖的手指注入力气,一点点地拔出锁链。
“烦死了。”中也的目光里燃烧着意志的光芒,“或许你是如此。但是别把它压给我。我——可不会那么想。”
他的目光的光辉中,穿梭着掠过数个影子。
《羊》的伙伴们。
港口黑手党的伙伴们。
在那里的是意志的光辉。是只有经过了历史积累,经历了与他人的相遇与别离,才能获得的强大人类的光辉。】
“魏尔伦先生的观点还真是始终如一……”立原道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魏尔伦会认为自己没有应当做的事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有归属感,因此不会随之产生责任感,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存在。
现在的魏尔伦没有缰绳可以控制,虽然中原中也对他而言是重要的存在,但他对对方的态度始终是由上而下的,因此对方影响不了他的决定与想法……也不知道兰波还在世他们还是搭档时,是否对方就是充当了那个握有缰绳的角色。
“值得让人敬佩的精神……”国木田独步感叹道。
不说其他,单就他们所旁观的十五十六岁这两年,中原中也一路走来得到的多其实失去的也多,而在精神最脆弱的时刻,便也是信念最好被蚕食的时刻。
十五岁虽然获得了新的也更合适的栖身之地,却也是由被多年相处的伙伴背叛所换来换的;十六岁终于深入了解到自己残酷的身世之谜,但也在途中见识了身边之人的亡故。
得到过再失去总是让人更加悲痛,然而中原中也所看重的不是失去的时刻而是拥有的时刻,即便他仍会对他们的离去感到伤痛,但曾经的相处也会化做让他继续走下去的燃料,他会带著那些继续走下去。
“中也说的没错……从一开始,全部都是魏尔伦将自己的想法压在他身上。”尾崎红叶看著画面上向彼此袭去的兄弟哑声道。
她与泉镜花没走到这地步或许还要感谢当初组合埋伏的打搅,不然当时的她也是想杀了中岛敦好带回对方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自以为是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
【“说到底你,搞错了。”中也唾弃似的说道,“‘生于世上是错误的’?我怎么可能会,考虑那种就像那个混帐太宰一样的东西!”
魏尔伦拔出锁链,甩开扔下。
同时中也猛冲而来。
“中也!”
“魏——尔——伦——!”
魏尔伦高高抡起拳头。中也也以相同的速度向魏尔伦高高抡起拳头。
拳与拳激烈对撞,室内黑色闪光炸裂。】
“……看来他打从心底觉得这两人像。”与谢野晶子又想起了那两句除了人称外一模一样的句式。
要是像幻觉太宰治说的一样,对方真曾说过诞生是错误的话也不怪对方这么想就是了。
不过魏尔伦说自己不该存在于世却也没有做出或说出什么自杀发言,可能这就是他们之间那个让魏尔伦所敬佩的绝望带来的差异。
“……不过这样子没事吧?”中岛敦小声嘟囔著。
虽说眼前的对峙看起来旗鼓相当,但中原中也之前对上魏尔伦都没讨到什么好处,即便如今两人都是负伤状态他却是伤得更重的那个,情势可说更加不利了。
【“设施自动破坏系统运作中。设备68%的机能已停止。在剩余的机能宕机前,计算出中也大人的所在地。”
本机优先接入通信机,尝试入侵全体设施。
找丢了中也大人的我们剩下的手段只有一个。从紧急避难室的终端入侵警备系统,找出正在进行战斗的场所。别无他法。
避难所从性质上来说,必须要能接上警备系统的线路,以便在其中避难的VIP能够执掌指挥。但是军方的秘密线路安保严密,加上设施的机能开始停止,作为转发器(HUB)的终端已经有很多失去了信号。宛如想要渡过吊桥,吊桥的木板一个接一个地掉落着的状态。
“首先掌握燃料配给系统吧。”坐在转椅上的太宰先生,交叉着手搭在头上,不停地转着圈说道,“为了消灭证据,这里的研究资料会在最后被全部烧毁。所员避难后,连带设施一起。为此燃料供给系统应当会留到最后。以那里为基点掌握设施整体吧。”
“我正在做。”
燃料供给系统比起其他的(和生命维持或警备系统、主记忆装置等的主干系统相比的话)能更简单地压制。然后从掌握到的程序向其他设施发出压制命令,更进一步扩大了压制范围。】
等到黑色的光芒消散,视角已然变成了不知道在哪个房间内调查的太宰治与亚当身上,尤其是坐在椅子上转圈圈的那个人极为显眼。
“看上去他好像又不著急了。”国木田独步感觉自己就没看明白过这位同事。
太宰治确实是个迷一样的男子,刚刚还在跟亚当一起在走廊上狂奔寻找中原中也的下落,在之前那间紧急避室所扑空前会喊出声来看,他的态度也还算焦急,然而现在却又好像不在乎了般坐在椅子上转圈,就算说是至此只能靠亚当来寻他无法可用这态度也略为太多变了点。
“不过看来他们是准备舍弃整个研究所。”与谢野晶子道。
倒也不算太意外,毕竟真要论起这个研究所已经被多方势力给入侵了,不毁灭相当于将所有资料、利益、把柄都双手奉上,显然他们还没傻成那样。
“不愧是思考速度快于机器人的太宰先生。”芥川龙之介对于太宰坐在那指挥亚当行事一事接受良好,甚至对于亚当的回答态度不够满意。
【“会平安无事吗。”
本机与系统战斗的同时发出声音说道。
“你说什么?”
太宰先生抬头看着本机。
“是说魏尔伦。即使能发现中也大人,在那之后应当还有与魏尔伦的战斗等着我们。我们能够战胜他吗。”
“谁知道呢。”太宰先生毫无兴趣地回答道,“当然我会思考战胜的方法,但输了也不过是死而已。关于魏尔伦,能确切说的有一点。”
太宰先生垂下双手,比机械更有机械感的眼睛注视着本机。
“在单纯的肉搏战中能战胜魏尔伦的人类,这个世界上一个都没有。”】
“……这还真像他能说出的话,不过也无法否认就是了。”与谢野晶子想起警局的事。
魏尔伦曾说过好久没看见自己的血,这代表著对方很久没有受到那种程度的伤,然而哪怕成功伤到对方,那时候的中原中也也只是取得短暂的优势罢了。
“也就是说状况不乐观啊……”樋口一叶难说现在到底是算顺利还是混乱了,她只知道自己完全想不出来怎么从现状演变成后来这样。
【狭小的室内,发生了风暴。
拳与拳炸裂,微小的太阳一个接一个地诞生又消失。猛烈冲突的重力和重力压榨击溃着空间,又恢复原状。光是因为冲击波室内就乱作一团,桌子倾倒,电子机械刺入墙壁。
“就这种程度吗中也!”
魏尔伦大喊道。他的拳头仅仅掠过墙壁,墙壁像是膨化食品一样开裂,剥落掉下来。
中也闪避掉要是命中就没命的陨石群,踢出下段踢。魏尔伦聚集起防御的重力。但是中也的一踢在命中前改变轨道,变成了要挖掉躯干的中段镰刀腿。
一踢击中。魏尔伦发出呻吟。
但脸色苍白的是攻击成功的中也一方。
魏尔伦的五指,扣住把体重移入踢击的中也的脸。比抵抗的反击更迅速,魏尔伦抡起中也,砸到墙壁上。
墙壁被砸出放射状的龟裂。
中也因痛大叫也不忘伸手去扒掉魏尔伦的手。但是手抓了个空。本应抓住的魏尔伦的手腕已经不在那里。
下一个瞬间,魏尔伦的前踢陷入中也的身体。
中也背后的墙壁粉碎。宛如被大型车辆冲撞的冲击,以被夹在那个和墙壁之间的状态承受了力量的中也口吐鲜血。因为无法往后跳从而抵消冲击,是以比至今受到的任何攻击的损伤都要大。
粉碎了墙壁的中也飞入隔壁的房间,更进一步粉碎后面的墙壁,还粉碎了更后面的墙壁。被一记踢击移动了两个房间的中也,被瓦砾和沙砾覆盖,从魏尔伦那里看不见他了。
魏尔伦落下脚,确认自己的伤口。被棒子刺入的部分有血流出,弄脏了衣服。伤口很深。】
要不是没有中原中也从昨天开始再到警察局已经被揍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又在研究所里被N下毒、开枪、电击之后还能战斗的恐怖体质在前,他大概会对魏尔伦在穿刺外加电击后还能仿佛无事般战斗感到恐惧吧,现在似乎因为已经无法理解而只剩下感慨了。
“……中也先生没事吧?”中岛敦的心又再度提了起来。
虽然从先前总总来看中原中也的承受能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快称得上一等一好的了,但在原本就受伤的状态下又被踢飞出两间房间之外可不是能简简单单概括过去的伤势。
【“为什么不明白,中也。”魏尔伦盯着手上的血液,皱起眉毛,“我们理应没有必要相互争斗。”
之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掉落在地板上的铁板上。被破坏的桌子的深灰色桌板。魏尔伦用脚尖挑起,让它漂浮在半空后踢飞。
铁板切割、划过空气,刺入想要沿墙壁逃跑的N的眼前。
“噫。”】
“魏尔伦先生啊……”听见对方这么说与谢野晶子只能叹息,“话是这么说,但一开始埋下争端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确实像魏尔伦说的那样,中原中也与他理应没必要互相斗争,只不过这对兄弟的开局要比双黑的初遇糟糕了不知道多少倍,在见面之前他们之间就已经横跨著五具尸体了,若是没有旗会的死亡在前,中原中也对方他的态度也不会如此抗拒,哪怕魏尔伦出场即用昏自己想拐人,当初的中原中也仍制止了亚当想听听看对方想说什么,那时候他们还有一丝对谈的余地。
“他的思维已经定型了,不来一次触底反弹,是不会有所改变的。”江户川乱步说道,只不过之前看见的魏尔伦似乎又与观影内的有所不同,大抵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有所改变。
魏尔伦对他人与自己的划分过于明确,所以两方都无法靠近,再加上经历使他对于人类产生恶感,画地围牢的同时又驱赶任何可能接近的人,而这只会让他越来越孤独,也越来越固执。
【“你认为能逃掉吗?”
魏尔伦扣着N的脖子抓着举起。轻松地将他按在墙上。
“你绝对活不过今天。”魏尔伦的视线里亮起前所未见的光芒。是怒火。“看得见你心中的邪恶。是比任何恶都更漆黑的黑暗。”
N露出抽搐的微笑,声音嘶哑道,“你这样的杀手……有资格说这种话?”
“比起杀戮,有时创造的一方更加邪恶。”】
是用来杀人的刀邪恶,还是锻造刀的人邪恶?
被锻刀之人抱持著这是杀人用的刀而制造出的刀具打从一开始是否就染上了罪?
众人对于魏尔伦的话无法反驳。
若是如同魏尔伦所说的那样,他被创造出来并顺应创造者的意思杀人,那么谁又能说创造他的人无罪,而从N他对中原中也对那个少年说的话做的事来看他又何尝不能说是恶。
“刚刚N还在讨饶,怎么现在就敢对魏尔伦先生反唇相讥的?”要说中原中也跟魏尔伦相比谁要更为不好惹那定是后者,樋口一叶想都想不明白怎么反而在中原中也被揍飞后N对魏尔伦的态度会变成这种德性。
“……他是还有什么倚仗吗?”立原道造也个没头绪,而N看起来也不是个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人,要不然之前面对中原中也也不是讨饶成那样。
【魏尔伦的手指用力。重力产生,扭曲了周围的景象。
“等……等下!听我说!”
“不听。”
魏尔伦说着,手指绞紧。能将一切质量都压碎的超重力碾碎N的脖子——在碾碎前,N大叫道。
“我死了的话,你也会错失关于你自己的秘密!”
魏尔伦的手指停止了。】
“……N手上到底都掌有什么情报啊?”中岛敦对于N突如其来的爆料感到不知所措。
“说起来他之前提过吧,他们是靠同个技术造出中原中也的,那么要是知道一些魏尔伦先生的事也不稀奇。”国木田独步记得在下楼时N说的话。
“所以这就是他不怕魏尔伦先生,却会对那时候的中原中也害怕的理由吧。”与谢野晶子说道。
中原中也已经听过一轮他所谓的揭秘了,到后来面对他的态度又不似能听进去任何东西,相较还能靠这个秘密威胁的魏尔伦相比说不定威胁更大。
“……你说什么?”五秒以上的静止后,魏尔伦以低沉破裂的声音道。
“不是在撒谎。你会错失一切的。不管是什么。你比什么都想知道的,那个‘温柔森林的秘密’也是。”
能听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魏尔伦的声音。
“你这家伙……!”
拳头作响。魏尔伦的拳头,是没有抓着N的那只自由的手的拳头。
接着拳头挥出。房间受冲击而摇晃起来。
那一拳击碎了墙壁。紧挨着N的脸的墙壁。冲击把墙壁击碎成蜘蛛网状,脱落的瓦砾哗啦啦地掉落。
“你如果打算钻我空子,可得想好了。”魏尔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地狱最底层传来一般低沉,“要是我觉得你有一句假话,我就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活抽出来。”】
“魏尔伦先生也是会在意的啊……”樋口一叶看著魏尔伦的动作,突然意识到或许在这之上魏尔伦与中原中也确实是相似的。
“蛇打七吋。”尾崎红叶简单评价了下N的行为,“也就是不知道那个‘温柔森林的秘密’又是什么东西?”
“可能是和‘荒霸吐’类似的存在?”立原道造绕了绕头,他也不太明白。
不提魏尔伦,就连中原中也与‘荒霸吐’的关系都云雾迷蒙的,说是宿主容器与能量,N却又说‘荒霸吐’尊重中原中也的意志,搞得好像‘荒霸吐’拥有自我意识似的,而魏尔伦这边这个更是完全没听过。
也不知道这事一个接一个的,什么时候是到个头。
划重点:中也受伤,宰哥心疼,爆杀犯人,一直想看审讯室里为老婆发疯的黑时宰,遂写
横滨郊区的这座废弃工厂被夜雾笼罩,少年踏出半步,转瞬间从五层楼上一跃而下,脚踝后那根纤细漂亮的跟腱绷直了,落地时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扫了一眼水泥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帽檐下湛蓝的眼睛暗了下去,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只剩你们两个了?”
耳麦里传来慵懒的声音,“两个?他们那边除了医疗官还有人活着?”
“是啊,侥幸吧。”中原中也眯着眼打量面前的两个人,敷衍地答道。
太宰治所说的医疗官是其中那位瘦高的小姐,中原中也在任务计划书上看到过她的资料,能够将某个人的身体状态回复到10秒...
太宰治所说的医疗官是其中那位瘦高的小姐,中原中也在任务计划书上看到过她的资料,能够将某个人的身体状态回复到10秒钟之前,而她身边那个男人看上去并不强悍,面容一派平和,明显不是侥幸活下来那么简单。
情报中并没有提到除了医疗官还有其他异能者。
太宰治在耳麦那端停顿了两秒,沉下声调来:“我这边最多十分钟就能拿到密码,尽量拖住他们,根据情报那个医疗官有隐身技能,如果是两个人就需要担心了,中也你…”
“少啰嗦,我们都专心点吧,太宰。”
阴冷的穿堂风吹过来,帽檐下的橘色发丝被吹动,露出晦暗锋利的下颌线来,中原中也把耳麦摘掉,黑手套上泛起了猩红的光。
意料之中的,医疗官的身形也同时隐去。
剩下的那个异能者刚想说什么,中原中也就冷冷地扔下了一句,“我不喜欢废话。”
不管是什么样的异能,在绝对的暴力之下,只要没有躲开就会是同一个下场。
他的身影在虚空掠过,如同一只迅猛的豹,线条漂亮的手臂直接贯穿了异能者的腹部——
血光飞溅。
命中了。
突然,中原中也被撕裂般的剧痛攫住,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他睁大了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无形的力量凭空洞穿了他,衬衣的布料都凹进了血洞里,皱成一团。
与此同时,异能者的脚下浮出绿色的治疗光圈,眨眼间他的身体就愈合如初了。
他的肩膀抖动着,浮起一个古怪的笑,“故意没有瞄准要害吗?还算聪明,不过这记攻击作为试探来说,也太过凶猛鲁莽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中原中也甩了一下手上的血,不动声色地顶着腹部的血洞站了起来,“能够以牙还牙的异能么?”
他本以为是某种防御型异能才能让对方在战斗中得以存活,并未想到是会将伤害以同样方式返还到攻击者身上的异能。
再加上隐身状态的医疗官。
还真是有些棘手。
“如何,还要继续阻拦我们吗?”
中原中也低头笑了一下,“当然。”
异能者和医疗官的配合无比默契,每当中原中也想要进一步攻击之前,异能者脚底下都会准确的出现绿色的光圈,但即便这样,中也也把他的肩胛骨,手臂等皆非要害但妨碍行动的地方打穿了,回复再快也顾不过来的程度。
代价是他自己身上几乎开满了血洞。
他垂着头单膝跪在地上,血从牙齿上滴下来,连呼吸都微弱的不可闻。
异能者的眼中不复淡定,光是被扭断的膝盖骨就让他痛得无法忍受,“你…你简直是怪物…”
“哈啊。”中也用手背把嘴边的血抹掉,“对付你还远远到不了成为怪物的地步。”
“什么?!“
那具被鲜血浸泡的身躯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再次爆发出了巨大的,疯狂的力量,从地上猛地弹起向他冲来。
真的是疯了!
异能者在强大的威压中无法动弹,只能在恐惧之中闭上了眼。
这次却没有感到任何痛感。
他睁开眼,原本应该隐身着的医疗官躺在他面前,四肢被重力碾碎,声带也被挤压,发不出尖叫,只能急促的喘息。
“终于把你揪出来了。”半空中的中原中也如此说道。
他第一次在没有使用异能的情况下,觉得自己身体轻的像一片枯叶。
落到地面之前,嗡鸣着的耳畔传来急促地奔跑声,熟悉的声音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于是他落入了有着冰冷体温的怀抱。
失血过多即将休克的人是他,不停发抖的人却是太宰治。
太宰治的语调几乎有些狰狞了,“中也原来是这么忠心的狗吗?还是说手下死了心情不好想要同归于尽?让你拖十分钟就搞成这个样子,果然是没有脑子的蛞蝓吧!”
中原中也听见太宰治的心跳擂鼓一般砰砰响着,快得不正常。
他勉强动了动嘴唇。
太宰治迅速伏下身子,把耳朵贴到他唇边,抖着嗓子放狠话,“你要是敢说遗言或者假惺惺地让我好好活下去什么的,我就…”
“你就什么?”中原中也笑了一声,破损的肺被血沫呛住,连着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他用孱弱的手指蹭了蹭太宰治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太宰,我和你不一样,我又不怕疼。”
他最后看了太宰治一眼,身子沉在他怀里,放松地合上了眼。
太宰治张了张嘴,什么也没再说出来。
他把脸埋下去,贴着中也的脸颊,鼻腔里都是硝烟和血的味道,他从这些味道中闻到一丁点熟悉的,柑橘洗发露的香气。
可是很快就消散了。
…
滴答,滴答。
点滴从吊瓶里坠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面色苍白阴沉的少年披着黑西装,沉默地坐在病床边,透过吸氧面罩盯着中原中也稍微浮上些血色的脸。
“他什么时候会醒?”
“八小时后。”坐在一旁扶手椅上的森鸥外托着下巴答道。
芥川龙之介急匆匆地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文件夹,“太宰先生,您吩咐拿过来的纸质文件都齐了,情报处那位戴眼镜的先生也把您要的那几份传到您那里了。”
太宰治安静快速地翻阅着,纸张在指尖掠过,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时针指向凌晨三点时,他抬起头,按了按太阳穴,“人带回来了吗?”
“已经在审讯室了。”一直安静等候的芥川龙之介恭敬地说。
太宰治站起身来,走到盛放着手术器械的托盘前站了一会,“森先生,你说我选哪一把比较好,给点意见吧。”
森鸥外用手指点了点最长最尖锐的那把手术刀,“头部还带倒钩。”
“太宰先生?现在就要去审犯人吗?您不需要休息一下吗?”芥川龙之介犹豫着问道。
“不需要。”太宰治瞥了他一眼,把手术刀收到袖口里,往外走去。
因为本次任务,太宰干部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现在居然还要去审讯犯人,看着他削薄的背影,芥川龙之介再次对这位教导者肃然起敬。
“芥川君,通知负责收集这次情报的所有人,在监控室集合,仔细看看太宰君是怎么审犯人的。”一直在打瞌睡的森鸥外睁开眼吩咐道。
审讯室中。
被牢牢束缚在电椅上的异能者脸上的神情惬意放松,他从几小时前的可怖场面中回过神来,找回了理智。
虽然说那个橘色头发的少年犹如野兽一般无法掌控,但说到底只是没脑子的暴力狂,他不相信港口黑手党还能豢养更多的这样的底牌。
类似这样的审讯室他进过不止一间,最后还不是完好无损的出去了。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门缝中露出一道光来,随后,身量高挑的少年从容地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面容更加稚嫩的小尾巴。
异能者一愣,他记得这个缠着绷带的少年,刚刚他还狼狈至极地跪在地上,搂着橘发少年,脸上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少顷他发出了一声嗤笑,“怎么又是小孩子,你们港口黑手党这么喜欢雇用童工吗?叫你们家大人进来。”
他的下巴瞬间被黑色的锐利物体勒住,“放尊重点,这位是新上任的太宰干部。”
太宰治示意芥川龙之介放开他,“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芥川龙之介收起罗生门,愤怒的神色中夹杂着担忧,还是点头,“遵命。”
关门落锁的声音响起,随着门口那道光的消失,审讯室中只剩下了灯管发出的白炽光。
椅子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太宰治在他对面坐下,修长的手指交叠,鸢色的右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晚上好,渡边君。”
不知怎的,一股寒意从渡边一郎的脚底直窜头顶。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用指甲摩擦着掌心。
“以为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就会慌不择路地把情报都吐出来,怎么可能?”
他等了一会,太宰治保持着沉默,应该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太宰治身形一僵,加大力气磨蹭着手心里中原中也留下的血渍。
还是蹭不掉。
“哈。”
他呼出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目光变的森寒冰冷。
“你的上线是谷川藤,你们每月十三日在第三大道市立医院门前从右往左数第三棵树下交易,你今天出来卖的东西是背着他的,不过我相信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随时准备杀了你灭口。”
空气凝滞,如同粘稠的胶体一般。
“我并不需要从你这里得到更多的情报了,只要谷川藤知道你在我们手里,目的就达到了,换言之,无论对哪方势力来说,你都是无用的废棋了。”
渡边一怔,随即作出了“对方在诈他”的判断,他扯出一个笑来。
“那么,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还要把我抓过来审讯?你大可以让某个看不顺眼的部下以命换命杀了我。
他观察着太宰治的神色,“看你这么年轻,还是不太会骗人啊。其实你还是对我有所求,不想我那么简单的死去吧。”
“以命换命?我倒是没想到这点,要是真的这样死掉,姑且也能算是自|杀成功吧。”太宰治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渡边拧起眉头望着他。
对方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身体,绕过桌子,走到了他面前。
“不过我呢,一直认为死亡是很美妙的。”
太宰治垂着眼帘,自上而下看着他。
“所以,随便欺负别人家的狗,是没有资格享受这样美妙的事的。”
缠着绷带的修长手指搭上渡边一郎的后颈,一点点向上游走,带着凉意触碰着他的后脑勺,手中的刀不断的调整角度,寻找着合适的位置。
渡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咬着牙说:“你不敢,你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一旦下手,你也别想活了。”
“我不敢?”太宰治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嗓子里冒出零碎的笑声来。
“我不敢?!”
笑意骤然收住,泛着寒光的刀柄深深没入喉咙,炽热的鲜血直接飙到单向玻璃上。
被切断的主动脉像开了闸的水龙头,血雨挥洒下来的同时,太宰治仰起头,猩红的色泽落了满脸。
监控室中一片寂静。
就连芥川龙之介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血顺着睫毛流进眼睛,太宰治被刺激的眼白也染上了红,他回过头去看缩在角落里才现出身形的,颤抖着的医疗官,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来,美丽的医疗官小姐,让他的身体状态回到十秒钟前。”
渡边的身体抽搐着愈合。
太宰治贴着他的耳朵说,“刚刚忘了做自我介绍,我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是可以通过触碰你身体的一部分,解除所有异能效果的。”
“这次换个玩法,从一数到三,来。”
片刻后,渡边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音节。
“一…”
“大点声,我听不见。”
太宰治用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语调说道。
“一!”
“不够用心啊,渡边君。”太宰治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最后渡边一郎终于大喊出了一,声音在四面墙壁中震荡着。
他的声音太大,监控室的收音器同时发出了尖锐的蜂鸣声,众人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继续啊。”太宰治用刀尖点了点他震颤的喉结。
“二——”
音节在空气中突兀地断掉,那把手术刀再一次捅穿了他的喉咙,他不敢相信地睁圆了眼睛。
太宰治抽出手术刀,向后靠在椅背上,身体格外放松,长腿交叠在一起。
“医疗官,请。”
哪怕身体再一次完全愈合,方才被刺破喉咙的痛楚还在脑海中搅动着,让渡边完全说不出来话,在束缚带下,像濒死的鱼一样扭动着。
极度的刺激之下,他的大脑控制能力急速下降,裆|部涌出热流。
失|禁了。
“只是让你数到三,可没说我会等到三。”太宰治探过身去,用刀侧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不会骗人?谁告诉你的。”
“重新数。”
渡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明知只会自取其辱还是问了出来,”这次…数到几?“
太宰治失笑,“数到我心情好为止。”
监控室里,一些人控制不住想要移开眼,然而四面都是电子屏幕,绝望的惨叫接连不断地通过收音器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没有人能幸免。
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审讯,这是单方面的,赤|裸|裸的折磨。
四个小时后,太宰治终于从审讯室出来了,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血人,新旧血液交替着,一层又一层覆在他身上,他看向情报部的众人,提起一边嘴角时,脸上干涸的血面具扑簌着掉落了些许渣滓。
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太宰治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自然地拿过芥川准备好的热毛巾,仔细地擦着脸,露出苍白削瘦的完美脸庞来。
整条毛巾都被染红了,他随意地将毛巾向后一扔,落在了血泊之中。
“行了,把里面收拾干净。”
早上八点钟,中原中也身上的麻药作用消失时,洗了很多遍澡的太宰治准时出现在病床前,头上绑着崭新的绷带,全身上下都香喷喷的,用黏糊的嗓音把那个名字叫的千回百转。
——“中也~”
然后一个飞扑跳上了病床,钻进被子里,挤到了中也的身边。
他小心翼翼避开中也受伤的地方,用鼻子拱着他,拖着长音抱怨道:“好累,把小狗抱回来好累,照顾小狗好累,审犯人也好累,我要吃蟹煲。”
中也嘴巴的麻药劲还没消,舌根僵硬着,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不要叫我小狗啊混蛋。”
过了一会又艰难地嘟囔着说,“你要吃什么味的?”
太宰治滑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来,说不辣的不辣的。
再次被迫观看直播的情报部众人默默地低下了头,刚才收拾审讯室已经把胃袋吐了个底朝天,现在又只能含泪吃下口味怪异的糖。
糖很甜。
打工人的命是真的苦。
森鸥外这才笑眯眯地关上了医疗室的门,“太宰君是有些精神分裂的潜在症状在身上的,所以各位,以后知道收集情报要小心了吗?不然被当成卧底被太宰君审问也说不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