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教育的职场“第一课”这样风生水起——
追光吧！实习生
职业教育正升温，各行各业的技术人才正在社会上大展身手，越来越获青睐。正所谓“无实习，不职教”。以技术见长的职业教育，让一批批学生在实习岗位上增长才智、提升技能，最终奔向一个个“闪闪发光的你”。
近日，教育部等八部门联合印发新修订的《职业学校学生实习管理规定》，为职业教育实习的提质保效“拧紧发条”。本期《人文周刊·记录》聚焦在各个岗位上实习的职校学生，记录他们来自一线的生产体验，也从他们的眼中，感知岗位升级、职业场景变化的大趋势。
远洋实习：“梦想”的海上奇妙旅程
朱梦想（前）查看船舶吃水情况。
“今天元宵节的晚饭，有糖醋排骨，还有包子。对，不是汤圆，吃包子！这是咱们这儿的风俗。”这是朱梦想同学回到徐州的第14天。不久前，他刚从远洋航轮上下来，正在居家隔离期。自从去年6月上船实习，这位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轮机工程专业的学生，在大海上漂泊了190天。现在的他，回到父母身边，双脚踩在大地上，也带回了满满的收获与回忆。
从上海到西非，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漫长的曲线——从上海出发，从东海驶向南海，经马六甲海峡来到浩瀚的印度洋，绕过好望角又一路朝北，最终抵达西非喀麦隆……90多天，远洋航线可以跑一个来回。在碧海蓝天间，巨大的远洋航轮上，朱梦想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想去外面看一看，世界什么样。
朱梦想出生在安徽一个普通家庭，轮机工程专业承载着他对于未来生活满满的憧憬：听说这个专业挺紧缺、好就业，以后好养活自己。况且宣传册上，壮观的大型机械也吸引了他，给他的感受是：神奇、先进。
跑船，这是每位轮机工程专业学生的毕业“成人礼”。经过这一年的实习后，他们才能拿到适任证书，而后迈向崭新的职业生涯。去年，在学校安排的双选会上，各家公司和实习生双向选择，当过校学生会执行主席的朱梦想表现优异，也让这家全球排名第三的法国航运公司一下相中了他。
去年6月18日，上海外高桥码头，他第一次登上真正的远洋航轮。刚到码头，眼前的庞然大物就震住了他，270多米长、40余米宽的船体十分壮观。跟随机舱人员熟悉这艘船，“当时整个人都很兴奋，看看这儿，摸摸那儿，心情很激动，又有一丝的依恋，知道接下来的半年都要在船上生活了，不能下地。”
船上相当国际化，23名船员中，管理层是中国人，机舱的船员是菲律宾人，甲班的船员是斯里兰卡人。在船上，朱梦想所在的机舱部门，主要责任是保证船舶全部设备的正常运行，进行故障维修和日常保养。
听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工作环境非常艰苦，机舱的温度一般在三十几摄氏度。船航行在赤道附近时，舱内能达到38摄氏度高温，再加上巨大的机器轰鸣声，这样的环境，即便教科书中提到过，但是没有切身感受，你根本估量不到它的“威力”。大家一进机舱就开始大汗淋漓，一天至少换两三套工作服。
第一次的“实战”挑战就是换缸套，这是船舶柴油发动机上的一个重要部件。那天，他们从下午两点多，一直紧张工作到凌晨一点多。这个发动机其中一个缸的缸套很多年没有换过，各种锈迹、水渍把它完全锈死了，液压千斤顶、盘车机，各种专业工具轮番上也没成功。最终在公司的同意下，只更换了活塞以及其他部件。
还有一次是分油机出了故障。这是保证船舶燃油清洁的机器，通过它把燃油里的杂质分离出来。现在它不正常工作，一直在跑油。“一开始我们换了皮带和密封圈，检查了其他一些构件，反反复复拆了有七八次，也没搞定它。最后我们请教了‘老轨’（轮机长）和大管轮，才把问题根源找到。”
“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习不到的知识，在实际工作中，会遇上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没有实战经验，你就容易抓瞎。”朱梦想说，“机械行业与时俱进，我们一天不学习，就会跟不上。”
需要学习的不仅有技术经验，更有面对未知和挑战的勇气。“在船上，害怕和迷茫也是有的。”朱梦想回忆，船从新加坡出发之后，进入印度洋，在到达下一个港口之前就不再停靠，这是一条很长的航线。站在甲板上一眼望去，是杳无人烟的大海，孤独感和恐惧感蓦然而生，这是每个船员必须要学会面对的心理挑战。
在第二圈返航时，朱梦想遇到了一次惊险经历。当时船经过“著名”的几内亚湾，这里海盗猖獗。“我们后面一条船，一样的航线，海盗给劫走了六个人。在我们快到新加坡的时候，才从网上知道这件事，大家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最痛苦的事，发生在他上船两三个月时，奶奶去世了。消息传来，万里之外的他伤心极了。无法见亲人最后一面的痛苦，让他把深深的愧疚埋在心底，也更加深知这个工作的不易与艰辛。
实习是职场第一课，青春是人生成长课。这次实习，小朱的表现获得了高度肯定。谈及未来目标，朱梦想的“梦想”很实际，也很暖心：早点学好本事，成为正式工。父母渐老，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正在上中学，他盼望着快一点承担起家庭责任。“现在网上有些人说，我们00后不愿意吃苦、喜欢躺平，动不动就把老板炒掉之类，我感觉有点以偏概全了。”
“我们也是有担当的一代。”他想了想说，“躺平与叛逆并不是我们00后的主旋律，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虽然有时候会有些狼狈，但却依然满怀热情，这才是我们最真实的样子。”
科技养猪：选畜牧业，我们是认真的
谯金鸿（左二）、高晓艳（左一）和同学相聚看春晚。
学做兽医，谯金鸿是认真的。中学毕业后，他填志愿选择了农牧行业，在他看来，这个行业“有前景”，不顾父母的劝说，志愿填报了畜牧类专业，当然，作出这个选择，还和自己的成长环境有关。谯同学的老家以前是国家级贫困县，但政府招商引资引进茶叶种植后，他有不少同乡开办农庄、种茶，经济条件有所改善，他琢磨自己是否也能尽一份力，“看将来能不能以合作社的方式，在老家进行生态养殖，实现个人价值的同时，也希望能够解决周边一些村民的就业问题。”
在谯金鸿看来，自己在学校学畜牧兽医专业知识，有了一定的理论基础，但这类知识还需要经过养殖场的实践才能真正转化为技能。譬如，一些药理运用到动物身上，效果如何？怎么用比较好？只有理论与实践结合在一起，才能培养出畜牧产业适用的人才。这也正是实习这个阶段给他带来的收获。
在人们固有的印象里，因为要和牲畜、饲料打交道，养殖工人一般浑身脏兮兮的，但通过岗位实习，他发现国内养殖业已今非昔比，一些规模化的养殖企业养殖场所干净卫生，绝非“脏乱差”环境。“为了预防非洲猪瘟等牲畜类传染病，我们的生物安全防护已经做得相当严格，每次进入养殖区上班都要洗澡、消毒，这些措施都是为了防止把病毒带入猪舍。”在有条件的养殖场，工作人员还配备了固定的工作服、工作靴，以及专门的更衣室、消毒室，员工和实习生在接触牲畜和饲料之前都要洗手，甚至要用特定比例的新洁尔灭溶液消毒。
当记者向他要张工作照时，他说，“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和生物安全的防控，手机不能带进去的。”病毒消杀之严格，在传统养殖业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同在一个公司实习的职校学生高晓艳告诉记者，很多头部企业已经实现了“楼房养猪”，这种“牲畜上楼”的养殖模式能集中处理牲畜粪便，杜绝传统养猪模式带来的环境之弊，还能节约大量土地资源，防止养殖业与种植业“争地”现象，同时，高楼通风和采光好，配合高强度的生物安全防控系统，可有效减少外源病毒侵入风险。
不止如此，养殖企业的自动化程度也多少超乎这群“00后”“95后”想象。以牲畜饲喂为例，“以前主要是靠人工饲喂，现在很多工作已经实现半自动化、自动化，很多时候，饲喂只需要你打开一下开关，不再需要人工搬运。”
目前，高晓艳同学担任分娩室技术员，工作就是为一只只小猪仔接生。产房的日常管理、母猪保健、仔猪护理等等，都是她要学习和熟练掌握的基本技能。以仔猪护理为例，仔猪体温调节能力和先天免疫能力差，消化器官不发达，所以他们要对仔猪加强看护、补充微量元素甚至采取保温措施，用各种手段精心呵护，这一工作相对繁琐，特别考验人的耐性。
谈及工作感受，高晓艳说，分娩护理工作并不复杂，只要足够细心、耐心，还是比较容易上手的。“实习单位也会有老师傅对我们进行‘传帮带’，手把手帮助我们掌握一些必备技能。”
作为一个校企联合培养的学生，高晓艳在学校已经学习了两年的理论知识，还要在企业安排一年的实习实践。在她看来，这样的实习是必不可少的，“很多书本上的知识是几年前的内容，但是科技发展一日千里，如果没有在企业的实地实践，我们的学习很可能无法适应用人单位的需求。”
打理宠物：撸猫撸狗也是一种工作
李妍：我和狗狗合个影
17日上午9点，在栖霞区的南京慈爱宠物医院，20岁的李妍开始一天工作的准备：将美容工具放到消毒箱，清洁水池，打开宠物洗浴室的空调……她在这里已实习了3个多月，除了春节七天假期和每周三的休息日，她每天都和小动物们在一起。
撸猫撸狗也是工作，这也太爽了！李妍告诉记者，高中毕业时，当她在专业目录中瞥到“宠物养护与驯导专业”时，不由眼前一亮，“比起会计、计算机这些，宠物养护与驯导显得可爱极啦！”从小喜欢小动物的李妍是个“萌”妹子，读初中时每个周末回家，她都和家里养的小狗一起睡，“是一只叫馒头的小土狗，5岁时因没人照料送走了，我还哭了一场。”
在这家宠物医院，一楼是美容部，二楼是医疗部。“过去宠物医院只有医疗服务，近两年美容服务的需求越来越多了。”李妍告诉记者，很多宠物都是先打完疫苗，下来就顺便做个美容。
在美容部的理发台前，摆放着直剪、大弯剪、小弯剪、鱼骨剪等10多种理发工具。给狗狗做美发，要求可一点不低，“跟人一样，有的客户会拿着某个杂志图，要求给狗狗剪某个发型。”
蓬松小圆头、萌系花生头、个性苹果头……狗狗的发型不仅丰富还很有“讲究”。李妍告诉记者，接触多了她发现，不同宠物品种都有适合它们的经典造型，每次下班她会找一些教材资料、网络视频，边学边摸索，“比如泰迪犬能驾驭的发型就比较多，但得看脑袋和嘴巴形状而定；而比熊犬理个花生头一般就很难看，花生头像一个数字‘8’，比熊耳朵位置略高于眼睛，很难处理得好。”说起给猫狗“凹造型”，李妍如数家珍。
给狗当“托尼”，也要持证上岗。李妍在江苏农林职业技术学院读书，在读期间已经考出了《1+X宠物护理与美容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但到了宠物医院，李妍发现，作为家里的宠儿，宠物猫狗脾气可不小。“来的第一天，我就感觉到学校的‘教学狗’太懂事了，哪怕心里有点小抗拒，都会熟练地配合理发流程。”
李妍记得，有次在宠物医院给一只泰迪修剪，才一会儿泰迪就动个不停，还把自己缩成了一个毛毛球，根本无法下剪。在学校2小时就能完成的理发，她足足花了4个小时，效果还不理想，“因为剪的时候小狗老抖动，一动就剪出一个‘坑’，最后只能用工具剪来‘过’一遍。”李妍说，实习中老师常会给她“抠”细节，“这边剪得不圆，那边剪得不对称，如何把腰线剪得更清晰流畅，看似轻松的活儿，常常弄得腰酸背痛。”
但李妍觉得自己很有收获，“几个月实习下来，觉得自己的性子磨好了，还有了更好的控狗技术。”李妍说，狗也会“看人下菜”，“如果过于温柔，狗狗就会‘嚣张’，手上稍微用点力气，狗狗就会听话很多。现在比较简单的发型，半小时就可以搞定了。”
李妍的另一项工作是给猫狗洗澡。“这个工作看似技术性不高，但必须了解宠物的心理和行为。”对李妍来说，虽然洗澡流程已烂熟于心，打开水龙头，调试水温水压，将宠物抱上池子，打湿后用浴液揉搓，但很少有狗会乖乖站在那里，它们总会扒拉池子，或者在池子里转圈子。猫则很怕水，会拼命挣扎。
“开始真的怕被它们挠伤，但更担心它们伤到自己，尤其是有些狗狗想跳下台子去找主人。”李妍说，前几天她还遇到一只特别胆小的蓝猫，一直冲着她哈气，用了很多安抚方法都不行，“宠物不会说话，动作就是它的语言，猫猫哈气很可能是焦虑、害怕，甚至即将攻击人的节奏。”李妍赶紧找了楼上的小姐姐帮忙，把胖胖的小蓝猫从烘干箱抱出来，用毛巾将它舒舒服服地裹起来。李妍特别喜欢看到宠物们心满意足的样子，“前天给一只博美犬洗澡，洗完后就一直往你身上蹭，撒娇呢。”这时候的欢腾无疑是对美容师的肯定。
从事宠物美容工作，跟养宠物不同，工作中包含了枯燥和烦躁的部分。“幸好我一直都保持对这个行业的热爱。”李妍笑道，她老家在淮安洪泽，父母完全没接触过这个行业，“在他们看来，狗狗就是看门的。可看到我每次讲到宠物的各种养护细节、行为训练，都是眉飞色舞，他们就会鼓励我好好努力。”工作空隙，她也会跑到二楼看看接受治疗的宠物，跟它们的主人聊聊天，“他们当中有还在读书的学生、独居老人、年轻情侣……在他们眼里，宠物就是自己的伙伴，甚至家人。”
李妍告诉记者，宠物养护有很多专业知识，涉及医疗、驯导、美容等多个方面，自己打算在宠物美容方面做未来的职业打算，“这是可以从事终身的职业，可以一辈子不断进步，也有很好的就业前景。”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