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非原作向。文里发链接也能被屏,无语
黑暗中他有些迷失自己。
“……按照你的吩咐,我已经把正面战场全权交给诗长官了,也留了三支重装小队在那边,就算暴徒们被逼到走投无路后决定从正面突破,三支重装也足够应付他们武装过的装甲车了。”
“收到。”陈的声音通过私人频道以电波的形式传达过来,在紧密纠缠的耳机电线里片刻间消解,落在星熊的耳朵里时已经变成了不带任何起伏的平静短句。“你那边情况如何?”
“唯一入口很狭窄,不出所料做了很多阻挡,可以说是挡得严严实实。”星熊举着随身携带的小型双筒望远镜,她的视力不赖,透过几层焦距还能数清阻挡后...
“唯一入口很狭窄,不出所料做了很多阻挡,可以说是挡得严严实实。”星熊举着随身携带的小型双筒望远镜,她的视力不赖,透过几层焦距还能数清阻挡后一闪而过的那些人影,“入口处阻挡后至少有三个武装成员,不排除楼梯上还有更多人。”
“也可能没人了。”陈的断言听上去没那么强硬,但是就有种无需置疑的自信有力在里面。“如果之前的线报没估计错,两个狙击手,七个人在21层,大概六个人在地下车库……把守紧急救生梯的只有三个人很合理。”
“是啊,一切都很合理。除了你要一个人单枪匹马杀进有七个暴徒镇守的楼层以外。”星熊很有耐心地把望远镜塞回裤子侧边的口袋里扣上扣子。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很有耐心,在这种看似温顺的假象掩饰之下,她爆发的界限就总是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好在陈一直以来都是个足够敏感的人,远在警校时期,她在演习中就从未有过触发丝线炸弹陷阱的记录。她总是能够提前察觉到隐藏在脚边的那根一触即发的细线,并且用一种并算不上是小心翼翼的姿态轻松地跨越它。所以她只是沉默了两秒,然后大剌剌地直接问:“星熊,你是在抱怨吗?”
“是啊,只有七个人,你的确可以。”星熊又觉得火上心头,这条横冲直撞的小龙简直是上好的助燃剂,赤裸着钻到星熊的怀里低头亲咬她的乳头的时候是,一意孤行把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时候也是,星熊和一般的鬼不太一样,对于失去理智时的那种疯狂并不享受,奈何她的种族决定了她本就是一种易燃品,而陈的行事风格又一向不计后果风风火火,星熊甚至怀疑陈是蜡做成的,她活着就是为了某一天能够把自己给烧光燃尽了,然后顺便会把星熊也轻易地点着了。星熊偶尔的时候会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坏,但大多数时候她觉得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所以也不缺陈这一点光亮,比起所谓更明亮的未来,她更希望陈能够多珍惜自己一些。“如果那七个人身上没有绑着炸弹的话,我确实相信你可以。”
“那就更应该我单独去了。一个人的话,他们很可能觉得能轻松应付我,而不会着急着引爆炸弹。如果带一支小队上去,不仅很容易暴露,起不到奇袭的作用,也可能刺激到他们,要是因此他们引爆了炸弹,人质、小队成员,还有我,都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陈总是有很多理由来说服她,并且这些理由往往相当站得住脚。星熊面对陈的说辞往往是无法反驳,但她也隐约会察觉自己总是陷入陈的诡辩,陈所有的可靠论据几乎都是基于某个默认的前提,这个前提就是陈自己的安危永远不在讨论范围之内,或者说永远不是第一优先顺位的议题。没能捋清这层关系的时候星熊总是感到怒难自遏,她对总是事与愿违的现实处境感到愤怒,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实际上是为她最在乎的事物沦为论外而感到愤怒:毕竟在星熊这里,陈的安危,陈的自尊,陈所需要的一切和构成陈的一切,总是超越所有的最重要。
星熊深知自己说不过陈,更何况争论在事已至此的局面下毫无意义。她同样沉默了片刻,压抑着情绪沉稳地说:“支援会在你开始动手后的三分钟内到达。“
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给陈一个承诺,然后冲破万难,尽可能快地赶到她身边去。
即便是隔着电波,陈也能察觉到朝暮相处的恋人的烦躁和不快。在安抚恋人这件事上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擅长,但是总是在做,姑且算是做得很习惯。于是她稍稍软化了一点态度,老老实实地说了句“拜托你了“,末了又觉得太单调了,就算想要转移话题,她们两之间除了工作和做爱真的很少谈别的,但是一旦陈开始觉得自己应该谈点别的什么,她就开始不知所措,低头看看水泥地面上细碎的缝,偏过头看看月光下邻近大厦玻璃墙面上反射的城市灯光,抬起头看看灰黑色的昏暗夜空,总算是有了比较浪漫的发现,于是她叫星熊的昵称,开始急切地尝试着说点别的什么:
”阿星,星星出来了。“
结果话音刚落她就发现自己说出口的话是多么蹩脚而拗口,叠在一起的拙劣台词构筑了拙劣的闲谈开头,在生死行动之前谈风月的美好设想显然并不适合她,她觉得星熊大概率会调侃自己或者是不回应地继续生闷气,但是没关系,至少她很庆幸星熊此刻不在她的身边,她才能够在没人看见的场景下惭愧尴尬地羞红满脸。像是硬着头皮为自己而辩解,她小声地嘟囔着补充了一句,更像是没话找话时的胡言乱语:“有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昵称太俗了,阿熊还要显得更可爱一些。“
这样说完的陈却又忍不住想自己的名字又是怎样。星熊第一次直知道她的本名时却也没有笑她的名字俗气,反而说陈的本名里的两个字都很适合她,很衬她,还说两个人要是从名字里各取一个字可以组成一个词,这个词有着“天下太平“的意思。那时候星熊甚至还不害臊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说出”你是龙门的剑,而我是你的盾,你和我,加起来才是龙门的太平“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正当她想从私人频道切换回行动频道的时候,星熊的声音却慢悠悠地从电波那端传过来了。
无奈且温柔的,像是被天台楼顶的晚风从海的对面吹过来一般,那种难以名状的,专属于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感觉。
“看到星星了,”星熊说,“和你一样,很努力地在发着光。“
黄少天把四面墙都来来回回摸了七八遍却还是一无所获后终于忍无可忍,他回过头来说你们俩能不能多少出点力?叶修你就算不能出力能不能有点公德心不要在封闭空间里抽烟,你一人点火我们三都得跟着你吸。
站在角落的喻文州闻言抬头象征性地看了看,黑暗中只能看见黄少天的大概轮廓,嘴皮子倒是动得很快很明显,看上去像诡异模糊的3D面部模型。推卸责任来得很自然,他不承认现在在黄少天眼里自己和叶修是一丘之貉,继续没事人一样低下头用右手抠手机,但是好歹还是用自己的鞋尖踢了踢蹲在自己旁边的人的鞋尖,说,说你呢,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叶修说我也不想这样的,那这不是被困住了吗,要我说你也别挣扎了,对讲机不是就在沐橙手上么?...
叶修说我也不想这样的,那这不是被困住了吗,要我说你也别挣扎了,对讲机不是就在沐橙手上么?直接叫人来把我们放出去得了。
黄少天自然是气鼓鼓地拒绝了这个窝囊的提议,在四人组队两人划水的情况下好不容易过了三四个房间才终于卡在最后一关,这原本就是自己强烈推荐的饭后项目,今天他要是不靠自己把这个密室逃脱打通他就誓不姓黄。
喻文州倒是很能理解他这种赌气的心态,在对方无作为的情况下独自努力了很久,就总有种想要继续一个人努力到最后结局给那个人看看的倔强。问题就在于黑咕隆咚地其实谁也看不清谁,你既不知道黑暗里那人是不是一脸戏谑的表情,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有没有把你的努力看在眼里,还是这种努力在他眼里纯粹就是一种很无所谓的勉强,投降才是解决困境的最佳选项,就连百无聊赖时随手点燃的火星或许在他眼里也要比你的狼狈看上去更漂亮,更舒坦。
原本这就该是一次双人组队任务,可是奈何叶修是铁了心要白蹭喻文州的。蹭就蹭了吧,偏偏叶修在这种事上也还是不肯吃亏的性格,和分赃稀有材料时候一样一样的,从来不说自己的具体需求,反倒总是先问喻文州能给些什么。喻文州也是有自己的需求的啊,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信任着叶修能够有来有回,总是优先叶修需要的,给着给着发现最后自己什么都没能剩下,最重要的东西都被叶修挑着拣着拿走了,筷子翻来覆去地搅了又搅,抽离的时候倒是干脆利落,就算是没被拿走的部分也只称得上是给喻文州留下了一片杯盘狼藉;后来就学聪明了,两个人在任何一段关系里都该是平等的,喻文州的心脏也只有一颗,全给了叶修左胸腔里不就空空如也了么,那可不行。喻文州喜欢叶修但是也喜欢自己,一个自爱的人不能没有属于自己的心。
然后怎么办?
熬呗。
你也不愿给,我也不愿给。就此僵持着,彼此面对着坐在很多琐碎上往下陷,没能救赎对方也无法自救,最初也挣扎着想从漩涡中心里离开,双手用尽全力攀了一把又一把,抓到的全是流沙,偶尔的实感也像极了错觉,淅淅沥沥地全部从指缝间很快地溜走,溜走的却又都在面前堆积,每挣扎一次,那些舍不掉放不下忘不了的就多了一些,轻飘飘地落在面前,沉甸甸地压在心底。等到都筋疲力竭,连挣扎都觉得没意义的时候就索性放弃,两个人一起陷在无解的困境里,四周漆黑得连真心都看不见,自然也就还算幸运地不至于沦落到相看两厌。
那人的手指总是会在这种心灰的时候不识趣地凑过来,缠住喻文州身侧空闲左手的指尖,指骨夹着指骨轻轻摩挲。指腹感受到隐约温存的时候,喻文州就想起他们也曾有过十指紧扣,紧得发热发疼的那种时刻,那时的叶修抓着他的手举到眼前装模作样地反复打量还要一边嘴贫,这手什么构造啊?手速这么慢还能一把抓住哥的心?
喻文州本来想叹气但是最后却轻笑出声来,在没人能看见的黑暗里回勾住叶修的手,压低了声音说,你也不嫌闷,赶紧一起找找方法赶紧出去不就解脱了?还非得在这耗着。
叶修不以为然地咂了咂嘴,他一喘气嘴里的烟头就跟鬼火似的缓慢变暗,说你急什么?出去就不能牵了,让我再牵会儿。
他没告诉喻文州他刚刚发现自己蹲着的地方,背靠着的那部分墙是空心的,想必就是密室出口的所在。有没有能力出去和有没有意愿出去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喻文州画地为牢,而叶修袖中藏火。
都不一样,却也都一样。
-私设如山
星熊把手上已经开始无情融化的冰淇淋递给陈。说实话她本来不是特别在意陈对这支冰淇淋的看法,只是当她咬了一口自己的份以后,浓郁的奶香和水果清甜让她稍微有些情绪高涨,她衷心希望陈也能对此有所共鸣。对于星熊的提问陈的肯定回答显得过分冷淡,她只是用粉色的舌尖把滴落的裙边舔了又舔,淡淡地说比以前吃过的水果冰淇淋更甜。
于是星熊再一次暗自笃定陈评价事物时喜欢用比较级做前缀,比以前尝过的更甜,比以前想到的更远,比以前爱过的更深或更浅。陈或许不记得后来尝过的每一支冰淇淋的具体口味,却能永远清楚记得以前那一支的香甜是如何让她破涕为笑的。不过说到底这些都只是星熊的单方面揣测,她也算是在摸...
于是星熊再一次暗自笃定陈评价事物时喜欢用比较级做前缀,比以前尝过的更甜,比以前想到的更远,比以前爱过的更深或更浅。陈或许不记得后来尝过的每一支冰淇淋的具体口味,却能永远清楚记得以前那一支的香甜是如何让她破涕为笑的。不过说到底这些都只是星熊的单方面揣测,她也算是在摸爬滚打的那些日子里习得了一些更加成熟的思考方法,也明白人总需要一些记忆来作为往后人生的标杆点,才不至于迷失方向变得太过不像自己。所以她的应对方式也难免一样,以自己还能将陈仅仅当做是上司和朋友时候的一贯行为作为基准,抛出水平线左右的笑容说那真是太好了,即使在陈到来之前她已经为这两支冰淇淋排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长队,对这些琐碎绝口不提也无所谓。
这段沿海公路说不上长也说不上短,这一棵棕榈树到下一棵棕榈树的距离星熊只需要走十步,她跟在陈的后面数得很认真,陈走完同样的距离需要十五步。一次又一次十五步间陈始终没有开口,星熊从背后看不见陈是什么样的表情,她觉得这样也很好。海风吹动棕榈叶的声音像下雨,落在涨涨落落的潮汐里终究还是和海浪的声音泯为一谈,下午的阳光不算毒辣但依旧耀眼,陈的背影沐浴在阳光树影间明明暗暗,她的背和往常一样挺直,左手和往常一样安静放在赤霄的柄上。星熊已经看见了沿海公路的尽头,但陈的沉默似乎没有尽头。
黑曜石节的终夜舞台设在沙滩上,这回是星熊先开口提议往回走,毕竟她们在后夜祭前都还有任务在身,就算是在忙碌前的闲暇间临时找了别人来代班也还是不能太过任性。幸而陈从来也不是任性的人,两个人的站位反了过来,星熊走在前面,陈跟在她的后面。这一来一回间星熊已经想好了很多套说辞,她大可以说那晚她也喝醉,就算自己千杯不醉的名声在外,先醉到不省人事的人毕竟是陈,先喝醉的人无从判断后醉的人说的是谎话还是真心。
沙滩越来越近,星熊之前的臆想一个个落空,陈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越靠近沙滩星熊如释重负的感觉越强烈,她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胆小鬼,对于自己的反常她试图用别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她并不害怕失去,她已经习惯了失去,但她也对于失去这件事感到厌倦了。她希望和陈一直做朋友,因为或许会比恋人长久。
直到主舞台彩排试音的声音炸裂开来,整片沙滩都回响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和狂热歌迷们的欢呼,陈却突然从后面一把拉住了星熊叫她的名字。回眸的瞬间星熊清楚地读懂了陈的唇在呼唤她的名字之后还倾诉了什么样的话语。
于是她回过头来不上不下地温柔笑着,对陈说。
老陈,音乐的声音太大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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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石节最终圆满落幕。彻底结束时随着绵延不断的架子鼓和吉他的outro在海平线那边升空的是漫天的美丽烟花。星熊下意识地想让陈也看看这景象,随后才反应过来负责保护艺人的近卫组应该正留在后台待命,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静止的秩序不需要维护,紧绷了一整晚的星熊终于能够放下般若仰望天空。
被烟花点亮的夜空是很美丽,但是和陈一起找星星的夜空更加迷人。烟花转瞬即逝,星星亘古不变,但它们都不是能被拿来拥有的。星熊心里很明白,人也不是能够被拥有的。就算那晚在出租屋里她再怎么和陈靠近,就算她多少次地用手指甚至是舌尖深入陈的体内,就算陈再怎么神志不清也要抱着自己不放手,星熊也没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拥有了陈。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陈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直到她亲眼看着陈追着一个不确定的幻影义无反顾地孤身闯入最危险的地方,她才发现原来陈并没有完全地活在当下。星熊猜陈心里的房间很小,小到只装得下第一支冰淇淋,而自己有着一米八的个子,勉强塞进去会让两个人都很委屈。和陈一样星熊其实也有着自己的高傲,说好听点叫争强好胜,说难听点叫输不起。
撑起两层楼的废墟时,你在想什么。
陪着我通宵发呆时,你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上我时,你在想什么。
一同巡逻的雷蛇问她,是谁打来的。
星熊想了又想。陈的这些问题,无非是把下午的问题换了种问法。下午星熊读懂她的唇语,在响彻云霄的杂音中她问,星熊,你喜欢我吗。
星熊说,是我喜欢的人打来的。
但是你好像并不高兴,雷蛇说。星熊只能苦笑,因为大概率不会有幸福结果。
幸福是回想的过程,而不是结果本身,雷蛇说,你应该努力去试试看。
努力还能叫爱情吗,爱情这种东西,怎么是能够拿来努力的呢,星熊想。她没搭腔,但是从兜里摸出一个啤酒罐的拉环,攥在手心不放。那天晚上,喝多了的陈花了两分钟才从桌上的啤酒罐堆里翻出一个没扔进垃圾桶的拉环,抓过星熊的手郑重其事地把拉环套在她的手指上,只套进一个指节就卡住。星熊问这是什么。陈认真地说,这是戒指,我一直想送你一个。星熊问为什么送我。而陈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很重要。星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喜欢”这两个字有这种超乎意料的执着,但是“重要”又有些过于暧昧而意味不明,她觉得自己或许有些过于死板,至少陈在她身下发出满足的喟叹时她也曾觉得真的有爱意擦肩而过。
看见星熊没有回答的意思,雷蛇换了个问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星熊原本有很多别的形容词,但是当她对着隐晦的月光把手中的拉环拿出来仔细端详,只是有些无奈地笑着说,她比凛冬的耳机线还怕寂寞,稍微不注意,她就把自己绕在一起打成结。
那是什么,雷蛇好奇地问。
她给我的,星熊说,我不想努力,最好是能什么都不要留下。
我能看看吗,雷蛇问。星熊把拉环递给她。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帮你扔了它吧,雷蛇提议。星熊愣了一秒,还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雷蛇把手举过头顶,胳膊很用力地后仰,狠狠地把拉环扔了出去。
星熊的目光一直忍不住追随着半空中的拉环。小小的拉环在月光下发出金属色的光辉,划出漂亮的抛物线,落进海里。
星熊看着它落入海里。没有水花,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留下。
陈的出租屋的门被敲响的时候是凌晨,喝醉后睡了一会儿的陈被声音吵醒后酒醒了大半,习惯性顺手拿了赤霄就去开门。
打开门后陈被吓了一跳,星熊整个人湿漉漉地站在她的门口,像一只被丢弃在雨里的大狗。
你吓了我一跳,陈说,你怎么湿得和掉进海里了一样。
星熊闻言笑得很开心,是啊,我也把雷蛇吓了一大跳。
陈听了完全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什么,她问。
对不起,我把戒指弄丢了,星熊说,你能再给我留下点别的什么吗。
-Fin-
-私设如山
如果要用现实中的某种存在来形容叶秋,喻文州觉得自己会用云来比喻他。
但如果要深究为何如此形容他,或许连喻文州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广州的天空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其它地方的天空没什么不同,广州的云也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什么地方的云没什么不同。喻文州在训练间隙的爱好之一就是走出训练室,一个人站在有着敞亮开阔大窗子的走廊里往远处看,有时候也会抬头看天。抬头仰望的那些瞬间总让他模糊了自己所身处的位置,模糊了自己所应该到达的地方。被模糊掉并不说明那不重要,恰恰就是因为过于重要所以只能在这种瞬间才放任它们逃掉,放空和发呆的意义就在于没有意义。
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的天空,在哪里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可以是在蓝雨总部四楼训练室门外的走廊上,也可以是在以渐愈的伤痕为裂隙同理想分割开来的现实边缘,可以是在离自家小区三分钟脚程的小型绿化公园里,也可以是在枯燥而千篇一律的“非此处”的陌生客场。天空是永恒的蓝,在哪里看都没什么改变。直到黄少天他们的笑闹声吵到从门缝里溢出来,即便遥远得恍若隔世也还是能将喻文州从某个彼方拉回。
稍微有些特别的是,喻文州很少有见到过所谓“万里无云”的天空。巧合的偶然们袭击了他。喻文州的天空里总是有云存在的。白色的影子,黄昏时分会被晕染成很有层次的紫红色,形状不一,阳光被悉心包裹在其中逐渐盛放出晴好天气,也能够追循到正体不明的喷气式飞机的去向。是这般的变幻多端,捉摸不详。
喻文州不懂为什么他会这样觉得叶秋,但也不是脑袋里所有东西都能够用言语表达清楚,对于叶秋的感觉、情绪、想法,和所有诸如此类的东西在任何文豪的文字中都不曾找到过一一对应。幸而这些幼稚的想法埋藏在重重蒙昧之下,鸟兽的足,盛夏的花,河畔的风都可以在那脆弱的表面之上留下易逝的痕迹,那是属于喻文州自己的文字的雏形。
喻文州从未把这答案告诉任何人,却偏偏抛给叶秋相类似的问题,偏偏要叶秋用某种存在来形容自己。问的时候他怕叶秋觉得自己矫情,所以问得很直白,既没什么情调,也没真心期待过能得到什么像样的回答。
“哈?”叶秋像是没听懂一样重复了一遍喻文州的问题,“用一种东西来形容你?”
好好的问题从叶秋嘴里大声说出来喻文州就只觉得自己臊得受不了,只恨手上也没块抹布什么的能堵上他的嘴。
“喻文州你没事吧?”叶秋说。
这也是喻文州想问自己的问题。好在大部分事情他都可以轻松地一笑而过地敷衍过去,“哎,你就说你第一印象就行了。没什么意思,我就是突然好奇。”一声叹息里倒是难得有几分任性的味道。
“第一印象?呵呵,狐狸呗。”叶秋靠在饭店阳台的栏杆上,指间夹着烟,低头看着楼下小小一方人造池塘和周围一圈供宾客休息的小花园。“魏琛是老狐狸,走了又来了只小的。要说狡猾你俩也不相上下,就是没他那么猥琐。”
“就这?”
“嗯。”
喻文州也学着叶秋的样子靠在栏杆上。
他开始有些羡慕叶秋。羡慕自己在叶秋心中的印象单纯到可以一句话概括,而叶秋在自己这里的印象却复杂得难以一言蔽之,就算勉强能说出他像云,也总结不出个所以然的理由来。喻文州很聪明,遇到问题勤于思考,直觉告诉他追究这个问题的答案过程会艰险万分,他从不打没胜算的赌,所以就干脆地把思考放置在了一边。
“你呢?你觉得我像什么?”叶秋不出所料地反问了他。
“英雄所见略同。”喻文州回答,“狐狸呗。狡猾的老狐狸。我们彼此彼此。”
“呵呵。”叶秋浅笑了两声,没再接话。
喻文州也只是沉默。
半晌过去,等到喻文州有些耐不住想找借口离开时,叶秋总算开口了。
“蓝雨,这样下去不行。”他冷不丁地说。
“哦?”喻文州闻言心头一凛,但表面上没有丝毫动摇,“前辈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相信你没有察觉到,现在蓝雨的配合打得……太违和了。这种打法,不能长久。”叶秋淡淡地回答。
喻文州的确是察觉到了,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现在的蓝雨。
蓝雨第四赛季大换血,经历一整个赛季的艰难适应与磨合,在第五赛季里队员们又纷纷碰上新人墙。喻文州有意想让战队走双核的路线,奈何可供学习的实例实在太少,他只能一边学习百花的模式一边借鉴嘉世的战术摸索着横冲直撞,结果的确是有所成效,却还是在八进四的比赛季后赛中止于嘉世的铜墙铁壁之前。昨天他们刚在主场输掉了比赛,今天正是在尽地主之谊请嘉世吃饭,才久违地与叶秋见上了面。他知道叶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的蓝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体系。
“我不能反驳。”喻文州承认。
“黄少天不是孙哲平,也不是我。”叶秋继续不留情地指出。
“至于你,”叶秋顿了顿,“同样也不必成为我。”
喻文州听他这样说第一反应是感到了些许愠怒。他从没想过要成为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固然他的确学习了很多叶秋的战术运用在蓝雨的战斗中,但那并非“他想要成为谁”而做出的努力,他仅仅是想带着蓝雨走出困境而已。尽管叶秋的话很失礼,喻文州还是忍耐了下来。转而淡淡地问叶秋:“我在前辈看来是那样子的吗?”
叶秋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自己用词不太恰当,也明白了连喻文州自己都没发现问题。“你自己能意识到的部分不算。‘没有意识到’的那些部分才是问题所在。”
“……”
“随便挑个例子吧。常规赛你们对微草,被紧逼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择韬光养晦反倒选了硬碰硬?如果是我的话的确那种情况下会和王杰希硬刚,但是黄少天不是这种风格的吧?更何况对手是那个王杰希。对霸图那一次也是,明明有比打掩护更好的选择。周旋一下会对你们更有利吧?还有那次……”
叶秋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喻文州首先先是对叶秋对于蓝雨每场比赛思路的熟悉程度感到了惊讶。等他把叶秋指出的地方一一溯源反思回去,发现其中的确有一些当时的想法和指令从自己的风格和黄少天的风格角度无法解释。
“……为什么,复盘的时候没人发现?”喻文州有些动摇。
“你啊。”叶秋无奈地叹了口气,“该不会出道前一直都在从我的角度研究战术吧?别人可能不容易发现,我一看,都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的反应,由我来看的话这也太明显了。”
喻文州闻言一时语塞,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尴尬,他有种被完全看穿的赤裸感。叶秋为什么要对蓝雨的比赛这么上心?而他自己竟然无形中对叶秋崇拜依赖到这种程度,以至于在紧急关头都会试图以叶秋的风格来打破困境?抑或是说这只是他患上了一种自己未曾发觉的隐疾,只是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种以叶秋的想法和角度来揣度局面的坏习惯?许多种想法涌上,卡在喉头什么都无法传达。那些见不得光的,无法体面表达的感受不识趣地绞在一起。喻文州在某个长久的过程中使用过太多太多的双关,没想到那点简单的情绪在叶秋面前早就透明得昭然若揭。
叶秋说完这话察觉到了喻文州的尴尬,才发现自己说的话可能过于自恋了,但是喻文州居然连这也没有反驳,搞得他自己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于是他扭头不再看喻文州,开口又说些别的:“百花的双核也还不成熟,其实说到底还是以孙哲平为主。我刚刚……我刚刚说的不是你‘不能’成为我,摸索嘛,碰到这种情况也正常。我说的是你‘不必’成为我。真正的‘双核’,你也得成为‘核’才行啊,文州。你成为你自己,黄少天也成为黄少天,蓝雨才会是蓝雨。”
喻文州靠着栏杆,低头看下面的池塘和假山。
才刚刚四月中旬,广州就一头撞进了三十几度的持续高温里,午后傍晚总是纠缠着来势汹汹的雷电暴雨。此时刚过晚饭时分,天边却不见往常绮丽魅惑的霞光,黑灰色的厚重的雨云沉沉地压得很低。空气又潮又闷,缥缈的热度氤氲在并肩的两人穿着短袖所露出的大半截胳膊中间。叶秋的烟头行将熄灭,喻文州却觉得那一点星火都能将他们间的某些东西瞬间点燃。无聊的战术对谈,大雨将至前昏暗的街景,半小时前饭桌上碰在一起的杯缘,此时此刻不自在的窘迫气氛,一定程度上的坦诚相对,更大程度上心照不宣的回避,每一样都是绝佳的引爆点。喻文州毫不怀疑总有一天叶秋会点燃他,而到那时,他将带着那种灼伤一切的火焰撞向叶秋的心脏,就像陨石撞击地球那样,就算不能与他一起燃烧,也要凭那背徳的业火在他生命里留下些明亮的轨迹和殆尽的尘埃。
“我明白了。看来的确是我无意间在以你的风格处理问题,可能是复盘时候揣摩你的战术意图,入戏太深了。”喻文州平静地说,“以后不会了,前辈。我会找到属于蓝雨的风格,从你这里毕业的。”
这样才是对的做法。叶修点点头,心口却有些堵。某次他在看蓝雨的比赛时偶然发现了喻文州的问题,从此以后像是为了证明某种确信,他一发不可收拾地,好奇地一直观察着比赛中索克萨尔的应对方法,并惊讶于喻文州对自己的理解程度。现在喻文州说要从他这里毕业,他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指间的烟烧得很快,烟灰积了很长的一截,不消他弹,便簌簌往下掉落。叶修低头看着它们落下。下面是那方小小的人造池塘,池里的鲤鱼都浮到水面上呼吸。叶修觉得自己也在下落,他觉得自己也有些难以呼吸。
“我收回刚刚的话,文州。”叶修突然笑着说。
“哪一句?”
“换一个形容你。”叶修的声音很轻,“你是水,文州。”
这次他没有主动说明原因,喻文州没有追问他。
水……吗?为什么是水呢?喻文州想。
地上的水,天上的云,没有交际,要如何才能触碰到彼此呢?他顺着叶秋的目光低头看向下方的人造池塘,饭店大厅里透出的温暖黄色灯光洒到池面上一些,竟能描摹出天空中乌云的模糊的边缘轮廓。
水里映出云的倒影。
喻文州现在却没有校对答案的勇气。他害怕自己其实是干涸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叶秋却笑着问他。
喻文州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问呢?叶修想。
水永远那么清澈,永远那么包容,有时候能看透,有时候看不透,可以成为云,可以成为雨,可以成为湖,可以成为海。这种感觉和情绪很微妙,叶修竟不自觉把那些美好的解释都同喻文州联系在了一起,他又有些庆幸喻文州没有问,这些想法很复杂,他或许没办法很好地向他表达。
突然间,闪电照亮了层叠的乌云,沉闷轰鸣的雷声从远处蔓延过来,在相当近的山头上炸裂开来。
“哦,挺壮观啊。”叶修吹了声口哨。
“前辈,广州的雨来得很快,我可要先进去了。”喻文州方才的一切仿佛在瞬间都被他收进了秘密的抽屉叠放整齐并上了锁,他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对叶修说。“不想被淋湿的话,前辈也赶快离开阳台进去比较好。”
“我的烟剩最后一点。”说着叶修冲喻文州摆摆手,意思让他先进去,他自己则是看着喻文州离开的背影。结果喻文州刚走没两步,他又不死心不舍得地喊住喻文州。
“文州!”
喻文州奇怪地回过头。
“什么?进来说不行吗?”
“没什么,第六赛季加油啊!”叶修大声说。
没什么营养的招呼,喻文州闻言却笑得很开心。
“我会的,前辈你可要小心了!”
云碰触不到水,水碰触不到云。
直到这里下起一场蓝色的雨。
雨后喻文州抬头看,他的天空从此万里无云。
-Fin-
-私设如山,没有叶修出场的叶喻
“…………你可千万别说漏了。”虽然已经反复叮嘱过很多遍,喻文州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又多嘴一句。
他给父母的托辞内容是“找了同学辅导自己的期末学习,来来回回不方便,所以在同学家住一个周末”,携带大件行李未免显得有些不自然,所以他这次所有的身家都只塞在一个商务双肩包里,包是他爸的,板板正正,大容量,挂在十六岁的肩膀上,越发凸显他身板瘦弱。...
他给父母的托辞内容是“找了同学辅导自己的期末学习,来来回回不方便,所以在同学家住一个周末”,携带大件行李未免显得有些不自然,所以他这次所有的身家都只塞在一个商务双肩包里,包是他爸的,板板正正,大容量,挂在十六岁的肩膀上,越发凸显他身板瘦弱。
距离他向父母提出“想要加入青训营”的愿望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一直安安分分上学下课,按时去升学补习班,父母的态度也渐渐从一开始的大发雷霆到对他的一举一动草木皆兵再到认为少年已经把那一时冲动的不成熟戏言抛在脑后而松一口气,对于这次外宿也没多怀疑,只是开着车把喻文州送到同学家楼下,然后目送着他走上楼的那种程度,甚至都没检查喻文州的包里带了些什么东西。
幸好他们没检查。喻文州想。
包里没有课本,没有辅导书,没有试卷。倒是有笔记本和笔,但是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着的东西不是语数英也不是地史政,翻开第一页第一行是“炫纹攻击收益如何最大化”。除此之外还有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和毛巾,旅行便携式洗漱用品一套,装在快递文件袋里的微博抽奖抽到的蓝雨对嘉世常规赛入场券,未成年用来买火车票的藏在衣柜顶上的户口本,以及里面只装了三百来现金和荣耀账号卡的皮夹。
他上楼敲开了同学家的门,打过招呼后坐在沙发上,竖耳听着楼下引擎启动并逐渐远去的汽车声,十分钟后他与同学道别,按着手机导航走到小区门口,搭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听到检票通知的人潮开始流动,喻文州背着一背包的少年心事被挤得东倒西歪,但出奇地他没对自己这样的处境感到厌烦,他觉得死水一般的人生活了,波澜推动着他,簇拥着他往检票口移动。他的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些期待来。
喻文州买的票是通宵的硬座。平时他不怎么花零花钱,也从没想着要,如果突然要钱说不准他这次小小的远途旅行就要露馅泡汤,所以他攒了大半个月的早饭钱,好歹是攒出两张来回的火车票来,但也只够他坐硬座了。
广州是这列火车的始发站,上了车后车厢里也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喻文州移动得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靠窗的座位,抬头一看行李架上早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他也不纠结,把包往胸前一抱就到座位上坐下了。
火车没多久就缓缓开动了。周围也像是尘埃落定一般逐渐安静下来。
十六岁的喻文州没经过什么大挫折,在温馨家庭的保护下成长得很好,脸上也就难免带着点未经世事的稚气。坐他对面的大叔看他自己一个人,也忍不住好心问他:小伙子,你自己一个人?去哪里?去找朋友玩?
喻文州没什么戒心,听到问题先下意识地就回答了:我一个人。答完后又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不妥,好在大叔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坏人。转念想到,自己是去看嘉世和蓝雨比赛的,门票也是微博抽奖抽中的,主场票一般都是售罄的,只有客场卖不完的门票会拿来抽奖,而自己在客场的杭州无亲无故,怎么说得上是去找朋友?再仔细一想,杭州他比较熟悉的人可能就叶秋一个,还是单方面的那种。他看过很多一叶之秋的视频,视频里叶秋的一举一动每个意图他都曾仔细揣摩过,有很多时候喻文州会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叶秋这时候是这样想的。但严格说来他从来没去思考过叶秋为什么要这样想,进而也就是说,他其实从来没去思考过叶秋是个怎样的人。
他们不算朋友。
喻文州本想回答“不是去找朋友”,却发现自己思考太久,对面的大叔注意力已经不在这边了,而正忙着和同行的人说着别的话。于是喻文州也就抿抿唇,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没人可以说话。于是就扭头看窗外的风景。也说不上是风景,轨道边上铺满碎石,碎石旁边长满杂草,杂草后面掩映着很多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低矮的破旧砖房。他忍不住开始想,叶秋是个什么样的人?叶秋会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
一路无话。
他从同学家出发的时候是下午快六点。不是夏天,天黑得很快。窗外很快就黑乎乎得连砖房都看不真切了。喻文州把头靠在窗玻璃上,行走着的切实感受通过有规律的振动传达了过来。他想起地理课上,老师讲得慷慨激昂,坐第一排的同学不动声色地用手杵着脸擦唾沫星子。中国铁路,四通八达,三横五纵,八大主干道,主要城市全部连接起来。
从广州到杭州,先要顺着京广线往北走,等到了鹰潭和赣州附近,火车要拐个九十度的大弯,驶上浙赣线,然后一路向东。
喻文州把头靠在窗玻璃上,火车切轨道时他感受到微微倾斜的角度。
他忍不住想,火车曾有过脱轨的时刻吗。
在此之前,他过着时刻表般的人生。父母和家人的期待告诉他,应该在哪时哪刻,到达哪一个车站。所以他在该学习的时候学习,在该放松的时候放松,在该升学的时候升学,直到他和荣耀来了一次世纪大对撞,“砰”地一下,从此线路全线瘫痪,列车全线停运。
他在脱轨。
他自己也知道他在脱轨。
眼睛很快习惯了窗外的黑暗,渐渐他能从那一片片界限模糊不清的深浅不一的黑暗里辨识出一两件物什来。树,砖墙,靠得很近的另一条轨道。突然间另一条轨道上另一列火车高速往相反的方向驶过,车厢摇晃的弧度马上大了几分,对面一扇扇亮着灯的车窗排成一列人生百态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像是不连续的单幕幻灯片。喻文州静静地看着他们,知道反过来自己也成为他们的风景。
喻文州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其中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加入了蓝雨,成为了一名正式选手,在比赛场上与人生死相搏。间中醒来迷迷糊糊地脑袋都不清醒,想到游戏,想到荣耀,想到家人的反对,想到爸爸愤怒的双眸,想到妈妈脸上难言的无奈,然后想到了叶秋,想到了白天他曾想过的问题。
叶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既然能够参加荣耀联赛,那他已经满十八岁了吧?
十八岁的叶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十六岁的叶秋是否也因为荣耀和家里吵过架呢?
十六岁的叶秋在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是如何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到比赛席上的呢。
喻文州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无解的问题是漩涡,他身陷其中,困意躲在黑暗里缠住他。
早晨不到八点车厢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喻文州被交替下车上车的人们吵醒后再也没能睡着了,午夜时分那些奇妙的预想像蒸发在晨曦中一般无影无踪,他只记得自己醒来前最后一个梦,梦见自己坐着火车在前进。
真是个奇怪的梦,喻文州想,坐火车的时候梦见自己在坐火车。
火车在下午的时候到达了杭州。他按着早就查好的攻略,乘着公交来到比赛的体育馆外面。
到了目的地,就好像旅程已经完成了一般,喻文州的兴奋不知不觉间都散得差不多了,有些许索然无味,但他还是拿出手机对着场馆外围大致拍了几张。
这时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管你在哪,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对面的愤怒经过听筒过滤居然一丝一毫也没有减少。
“嗯,好。”他回答得很平静。
“你能耐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对着亲爸亲妈撒谎都不眨眼了是吧?”
他把话筒贴耳朵贴得很近,安安静静地听着父亲单方面地发泄怒火,这样的宣泄持续了数分钟,喻文州把它们尽数接受后在心中缓慢消化。
“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对不起,我马上就回来。”他这样回答道。
并不是因为他是不听人说话的坏孩子,只是他早就决定好有这么一天,要和父母再次面对面坐下来认真探讨这个问题。避而不见并不会让任何问题得到解决。而现在,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双眼亲自去看一看,这个舞台是否值得他放弃一切为之而奋斗。那些在父母看来宛如肥皂泡般轻飘飘的绮丽臆想,只有喻文州自己知道,那其实是华丽颜料粉饰的复活节彩蛋,时而坚固时而脆弱,打破一个口向里窥视,可以看见鲜活而丑陋的,还在苟延残喘一声一声呼吸着的,未成形的梦。
检过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里有人在贴海报,喻文州路过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讨论,甬道两边都已经贴满了,可是海报还剩下很多。于是他走过去,礼貌地向工作人员要了一张索克萨尔的海报。工作人员很爽快地给了他,在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工作人员问他:一叶之秋的海报也还有剩,你要不要?反正拿回去也是放在仓库里吃灰。
但他走出两步后想到一叶之秋在仓库里蒙尘的样子,又折了回来,不好意思地讪笑着说:还是给我一张吧。
进场以后他坐在蓝雨的观众席这边,正对着对面的嘉世。
一叶之秋登场的时候,喻文州清楚地看见了角色的正脸。系统捏脸本该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却从一叶之秋脸上看出了意气风发的感觉来。
从他登场开始,对面的观众席突然就沸腾了,观众们以最大音量尖叫着,迎接着他们的英雄。喻文州抬头仰望着屏幕中央的一叶之秋,当真像是位盖世英雄。热烈的气氛让他头昏脑胀情绪高涨,明明梦应该是坐火车时遗留下的那种感觉,他却觉得坐在这里的此时此刻更像是做梦。欢呼喝彩的音浪一波一波冲击着他,他坐在观众席上固定的座位上,却感觉到摇摇晃晃,像坐在火车上,火车行驶在铁轨上,载着他,摇摇晃晃。
他又想起天亮时分,他在火车上做的那个关于火车的梦。
四通八达,三横五纵,火车沿着京广线前进,到达赣州时会停留二十分钟,拐一个九十度的大弯驶上浙赣线,一路向东,一直向东,火车甚至经过了杭州,就连一叶之秋也远远地落在了后面,火车沿着轨道一直开,而世界沿着轨道在他面前延伸开来,像是尤克特拉希尔盘蜒纠错着蓬勃生长的枝干,而在这棵世界树最初发芽的根部,原本只是沉睡着一只小小的野心勃勃的龙。
他被唤醒了。贪婪地想看到更多,甚至无厌地想要夺取位于这个世界最顶端的荣耀与光辉。
他眼前的轨道有很多很多条。
轨道载着火车,火车载着他,他可以去到任何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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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游戏为开放式结局。
官方指定OST:BrightStars-Aimer/GrownKi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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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叶修:勇者喻文州,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待着你的到来!
喻文州有些不解,他的武器不是象征着传统勇者的圣剑,而是一把破旧的初学者专用木制魔法杖,拿在手上的粗糙感觉令他很不习惯,很多事情令他困惑,宽大的魔法帽往下滑遮挡他的视线,他费劲地用魔法杖的顶端把帽子往上推。
喻文州Lv1: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为什么要等我?
村民叶修:这片大陆……正处于巨大的危机之中!
眼前这个人像是没听见喻文州所问的问题一样,自顾自地一边摇头一边悲叹道。喻文州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适当地表现出一些情绪,诸如同情怜惜之类的,奈何他现在内心毫无波澜,可能是因为对他讲述这个悲伤消息的人的悲痛表情看上去有些欠揍,嘴里还叼了一根小树枝,说话的时候小树枝摇摆得很厉害。
喻文州Lv1:……
村民叶修:百年前,曾被勇者索克萨尔封印住的黑暗龙王,似乎快要苏醒了!当它苏醒之时,黑暗力量将会席卷大陆,整个世界将会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
村民叶修猛地一挥手,随着他挥手的方向镜头上移拉了一个远景,那里有着一座高耸入云雾气缭绕的巨大山峰。喻文州顺着他所指示的方向看过去,他发现山峰离得出奇地近,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正好就是山脚。眼前仅有一条通往山上的道路,路边的路牌写着“通往封印之所Lv99”。
喻文州Lv1:看上去风平浪静,说不定山上的风景还很美,你为什么这么确定龙王要苏醒了?而且为什么BOSS所在地就在新手村门口呢?
村民叶修:啧。
喻文州Lv1:?你刚刚不耐烦了对吧?
村民叶修:拜托了!勇者喻文州!我真挚地请求你,踏上旅程,集合同伴,变得更加强大,救救荣耀大陆吧!
说着他又猛地一挥手,同时侧身让开,做出一个类似于“请”的动作。喻文州这才发现村民叶修身后还藏着一条通往小树林的道路,路边有个路牌写着“哥布林之森Lv1~Lv5”。
喻文州抬头看看掩藏在云中看不真切的山头,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寒酸的木杖,因为他的动作尺寸不合的巫师帽整个滑下来差点掉在地上。他把帽子扶正,为了不让帽子掉下去而仰起头,下巴对着村民叶修,呈现出有些高傲的姿态,实际这并非他的本意,他自认自己是个谦逊的人。
喻文州Lv1: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不过你也看到了,我既没有圣剑,也没有A+级的攻击力,我刚刚打开我的属性面板看了一眼,我唯一的A+属性是耐力,其他全部我所拥有的东西,就只剩下智力+5的木杖和命中率-5%的oversize魔法帽,即使如此你也认为我是勇者吗?
村民叶修用力地一振手臂,再次强调了哥布林之森的方向,“请”的动作比上一次坚决得多。
喻文州Lv1:你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台词,是不是说明你的台词结束了,我已经无法再从你这里得到更多信息了?还是说,你单纯地只是因为嫌麻烦所以假装自己是复读机?
村民叶修用力地二振手臂,又一次强调了哥布林之森的方向,“请”的动作比上一次又更坚决了几分。
喻文州Lv1: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呢?你不觉得新手村里抬着锄头路过的村民A都比我像勇者吗?我觉得锄头比木杖的杀伤力大太多了。
村民叶修用力地三振手臂,狠狠地强调了哥布林之森的方向,“请”的动作正在微微发抖,似乎是保持太久相同的动作手酸了。
喻文州Lv1:你说,如果我呆在新手村不动会发生什么事?唉,不过我觉得你也不会回答我,你甚至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村民叶修:你他妈是超威蓝猫吗?在演十万个为什么?
喻文州Lv1:!!你可以说别的台词耶!不过这种台词……这游戏能过审吗?
喻文州故作惊讶地看向村民叶修,头顶的巫师帽不配合地罩下来,把视野挡住大半。剩下的一半视野中,只看见村民叶修的下半边身体转了过来,正对着喻文州。喻文州有些迟疑地抬头,把帽子往后捋了一把,村民叶修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方才宛如打了鸡血一般的热烈表情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懒洋洋且不耐烦的长满胡茬的面容。
村民叶修:放心吧,刚刚的台词脚本里没有。
喻文州Lv1:为什么你可以说脚本里没有的台词?
村民叶修:啧,你小子别装蒜了,你明明就是因为发现了我不一样,所以才给这儿磨叽半天想套我话呢不是?
喻文州闻言眨眨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喻文州Lv1:暴露了?
看着他的笑容,村民叶修皱了皱眉,做了这么久的NPC,往常只有他调戏玩家的份,这还是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被整的感觉,于是只觉得眼前的人不简单。
村民叶修:你怎么发现我不一样的?
喻文州Lv1:出村前帽子挡住了视线,我整帽子的时候借着帽子的遮掩偷看到,你看见我出村的时候慌忙往灌木丛里藏了东西,然后才假装没事人一样回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村民叶修:行呀,我还以为你被挡住了没看见我藏东西呢,被你这笨拙的大帽子骗了,你居然反过来用它打掩护。原来你的笨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喻文州LV1:怎么会,我的确是深受其扰,很不方便,就这还是固有装备,脱不下来。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村民叶修:?
喻文州Lv1:……你居然有名字……明明村里其他村民都是以ABCDEFG命名的。
村民叶修:!!!!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喻文州Lv1:??难道之前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过吗?
村民叶修:不行,我得在小本本上记下来,下次得注意别露馅才行。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和一支羽毛笔,笔记本的封面是羊皮做的,里面的纸页泛黄得厉害。喻文州看了很是羡慕,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装备还不如一个NPC。
喻文州Lv1: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村民叶修:好听吗?我给我自己起的。
喻文州Lv1:……是还行,不对!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我有很多要问你的事情。你往灌木丛里藏了什么?
村民叶修闻言转身走到灌木丛边,从中间捞出两个苹果来,顺手把其中一个扔给了喻文州。
村民叶修:我太闲了,一直在等新玩家,忍不住去林子里摘了几个苹果,正吃着呢,你就来了。被看见了也就没办法了,喏,分你一个吧,不要说出去哦。
喻文州伸手接住苹果,接到的瞬间眼前弹出一行信息:“刚摘下的新鲜苹果,吃下可恢复10点HP”,他觉得大概会有用,就把苹果收进了背包里。
喻文州Lv1:可我问的那些关键问题你还一个都没正面回答过呢。
村民叶修:收了我的苹果还不行?贪心了啊喻文州同志。
喻文州Lv1:那我把苹果还你,你正面回答我几个问题。
村民叶修:得得得得得,怕了你了,怎么会有这么执着的人?你想知道些什么?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还不成吗。
喻文州Lv1:行。我也不问多,就三个问题。第一,你是如何确定我就是勇者的?第二,我和别的勇者是否有不同?第三,你为什么能说脚本以外的台词还能给自己起名字?
村民叶修:呵,的确是不多,倒是个个都问到了关键上。
喻文州Lv1:我很迷茫的,你能不能行行好帮帮忙。
村民叶修:哦?是吗?我倒觉得你已经掌握全局,很清楚自己想获取的信息是什么呢,看不出你哪里迷茫了。不过算了,告诉你也无妨。首先,新玩家登入时设定的名字会像程序一样自动写入所有NPC的脑中,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就知道了你的名字,这恰巧正说明了你就是新的勇者。至于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大概是有共通之处的。你的确和我之前所见的所有勇者都不一样,而我能说脚本之外的台词,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只是游戏里的人物。
喻文州Lv1:这是……什么意思?
村民叶修:游戏人物不应该有自我意识,但是我有,所以我能说自己想说的话,也能够给自己起名字。就结论而言,我是这款游戏里的一个BUG。你和我一样,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你只是个玩家创建出来的角色,但是你本来不该察觉到的。
喻文州Lv1: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个BUG?
村民叶喻:你很聪明。
喻文州Lv1:之前的勇者…………是什么样的?
村民叶修:首先,手上有圣剑,其次,职业是战士,然后,不带帽子,固有技能是三连斩,最后,不像你一样有这么多要问的问题。
喻文州打开自己的资料面板仔细对着看了看。
村民叶修:如何?
喻文州Lv1:原来我的职业是白魔法师啊,固有技能是……圣母玛利亚恢复术,效果是“不分敌我,范围内所有生命体恢复一半HP”。
村民叶修:好家伙,我第一次听说还有人能给哥布林当绑定奶的。你这BUG真是造福黑暗势力,我觉着你也别冲着黑暗龙王去了,直接和它联手吧,天下无敌。
喻文州Lv1:还能这么搞?
村民叶修:额,我就顺嘴一秃噜,你别当真了,要是搞得太出格,搞不好咱这两BUG都得被修复。
喻文州Lv1:被修复了不好吗?
村民叶修闻言一愣,喻文州抬头对他笑,笑得很坦然,但这笑容却莫名让村民叶修感到心头一紧。
喻文州Lv1:赋予我生存的价值,赋予我斗争的理由,却又剥夺我斗争的武器,不觉得很可笑吗?不觉得这种BUG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吗?用如此残缺的存在去追求一个既定的结局,真的有这样做的必要吗?
村民叶修:我觉得你有些悲观了。
喻文州Lv1:如果我的话让你感到不舒服了,那我向你道歉。只是和别人相异的部分,更容易引发自我思考。我觉得我没有很消极,这是理所当然的思考。就单纯只是……觉得这样做很没有意义。你难道没有类似的想法吗?
村民叶修:我是有过,可是……你现在的表情不像是觉得没意义,更像是觉得不甘心。你从刚刚开始,就把木魔杖攥得很紧。
喻文州Lv1:…………不甘心…吗。
村民叶修:在你之前,我见过98位勇者。没错,你刚好是第99位。这些勇者刚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都很相似,都手握圣剑,职业是战士,固有技能是三连斩。等到他们变得强大,再回到我面前,准备攀登最后的山峰时,他们之间的气质或是给人的感觉都或多或少地有着一些不同。我不能离开这块坐标区域,不能亲眼看到他们斩杀巨龙的瞬间,但是我站在山脚抬头看,结束的瞬间有时候是强大的火焰魔法,山头围绕的云都被染成霞色,魔法爆裂后会落下温暖的光点;有时候是终极的冰魔法,周围突然会变得很冷,不久后会落下纯净的几何冰晶,很像下雪;有时候是冲天的剑气,笔直地劈开云霄,撕裂山峰边所有的云翳,那时可以久违地看清楚终年掩没在雾气中的山顶的原貌。结局或许是既定的,但是实现这个结局有一百种不同的方法。
喻文州Lv1:……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村民叶修:额,没那么伟大。我只是觉得那样的景象很美丽,并且期待着你会给我带来新的,截然不同的风景。
喻文州Lv1:不论你本意如何,谢谢你,我感觉好一点了。
村民叶修:能帮上忙我很荣幸。
喻文州Lv1:不管这段旅程有没有意义,我姑且先试试看吧,即便我是个本不应该存在的BUG…………但就像你猜的那样,就此放弃我会很不甘心,更何况我也想看看顶峰的风景,我也想看看你说的那个结束的瞬间。那么,我们就此告别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再见……
村民叶修:等等!
这回换成是喻文州被叶修叫住,他有些疑惑地停住脚步,回头只看见叶修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副弓和一支装满了箭的箭袋。
村民叶修:这个你带走吧,说不定你能用得上。
喻文州Lv1:你是哆啦O梦吗?
村民叶修:这是我在等待新玩家的间隙,模仿着以前勇者们的工匠技能自己制作的武器,你先试试看能不能装备得上,虽然我自己能装备上,我不确定白魔法师能不能装备弓箭类。
喻文州Lv1:你制作的弓箭好像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呢。
村民叶修:…………我也不想的,模仿着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给你弓箭是因为我考虑了一下你的固有技能,回血的时候最好离敌人尽可能远,所以远程武器可能比较适合,不然除了固有技能,不给你其他武器的话,你就只能试试木魔杖能不能靠敲的把怪物给敲死了…………总之你快装上试试吧。
喻文州觉得叶修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不推辞地把弓箭都收到了背包里,然后尝试了装备指令。
喻文州Lv1:啊,装上了。
村民叶修:果然能装上。看来你真的和我一样是BUG。然后再试试能不能用……
村民叶修:!!!!!!!!!!!
村民叶修:你对着别处射啊!为什么突然用箭射我?!!!
喻文州Lv1: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村民叶修:喂喂喂!喻文州你面无表情地道歉很恐怖啊!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突然充满了杀气……
村民叶修:!!!!!!!!!!!!!!!!!!!!!!!!!!
村民叶修: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居然又补了一箭!!!
喻文州Lv1:抱歉,我真的忍耐了。只是一想到我的BUG这么惨,而你的BUG这么强力,身为村民还什么都能做,就稍稍觉得有些火大。
村民叶修:喻文州你老实点!不然我可不帮你了!
叶修嘴上说着狠话,人却躲在树背后,头都不敢探出来。喻文州被他的怂样给逗笑了。
喻文州Lv1:好啦,我不闹了。弓箭我收下了,谢谢你。
村民叶修:嗯……我也,没什么要交待的了。你走吧。
喻文州Lv1:嗯……那我,走了?
村民叶修:去吧。虽然你可能要比其他人辛苦好多倍,要比别人碰上更多的困难和挫折,但这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旅程。要记住你不是异类,你只是万里挑一。
喻文州Lv1:我都要走了,你怎么还不肯从树背后出来?
村民叶修:要记住勇者只是别人给你的标签。你要做的不是去成为勇者,而是去成为你自己。
喻文州Lv1:叶修,你是在害臊吗?
村民叶修:………………看破不说破。除了你,我从来没对谁说过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喻文州Lv1:我并不觉得这些话冠冕堂皇,我真的很感谢你能对我说这些。很温暖,真的。
喻文州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些颤抖。
喻文州Lv1:你不出来也好,我也不太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表情。
村民叶修:……
喻文州Lv1: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吗?
村民叶修: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到结局。
喻文州Lv1:嗯,那我走啦。
村民叶修:加油啊,喻文州,不要输,要把它们都打败。
他躲在树背后,没能看着喻文州,本该充满气势的打气鼓励听上去也很苍白无力。即使如此,沉默半晌后,喻文州还是对此有所回应。
喻文州Lv1:嗯,我会的。
叶修等了很久,直到最后也没从树背后出来。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四周彻底寂静无声,也没有从树背后出来。他不知道喻文州离开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告别这么难。
他会是笑着的吗?还是红着眼眶呢?
他离开的时候是在低眸凝视脚下的路,还是在用坚定的目光正视一片漆黑的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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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叶修:哟!你回来啦!旅行怎么样?
喻文州Lv99:很不错,碰到很多有趣的事情,路上的风景也很不错,认识了很多人,虽然他们都只说固定的台词,但幸好我没有在一开始放弃。
村民叶修:那真的是太好了。
叶修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喻文州。现在的他身着一袭裁剪精致的白袍,看上去高贵、美丽而强大。帽子的大小也正合适,不会再往下滑落,以高级的白色面料为底衬,上面缀着星星与月亮形状的镂空金饰。手中的魔杖是以兽牙为材料制作的杖身,最有名的雕刻工匠在那之上勾勒出象征智慧女神雅典娜的纺锤、蛇,橄榄枝与猫头鹰,魔杖顶端作为魔力源泉的蓝宝石正熠熠发光。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里再无阴霾,只剩下晴朗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村民叶修:看上去你已经准备好迎接属于你的盛大结局了。
喻文州Lv99:我就是为了这一天而不断旅行的。
村民叶修:去吧,去登上顶峰,去打败恶龙!我在山下等你凯旋!
说着他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往路边一站,手臂用力一振,向喻文州示意那条上山的路。“通往封印之所Lv99”。
喻文州Lv99:好。
他回答得很坚定。
喻文州Lv99:我很快就回来。
他走出一段后,回过头来笑着看叶修。
喻文州Lv99: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村民叶修:?要说的都说完了啊?
喻文州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山里走去。
这次的道别又有些过于轻易,叶修心里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复杂,他隐隐有某些奇妙的预感却不知晓这些预感从何而来。他看着喻文州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成为一个小小白点,直到消失在岩石与峭壁之间。他觉得喻文州很快就会回来,他不断猜测喻文州会用什么方法杀死恶龙。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坐下又站起。他一直注视着山顶,期待着会出现一些什么,比如说照亮世界的光,或者是别的什么华丽的特效,但是他不确切自己等的是什么。
结果很久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山峰还是那座山峰,云雾缭绕,一如过去的每一日。
然后他看见喻文州没事人一样缓步从远处走下来。
村民叶修:???!!!??
村民叶修:圣光呢?特效呢?天地震动呢?龙呢?为啥我什么也没感受到???
喻文州面对叶修的大声质疑无动于衷,只是慢慢走到他面前来。
喻文州Lv99:我没杀它。
村民叶修:啊?!它没有攻击你吗?
喻文州Lv99:攻击了啊,我一上去它就什么也不说,扑过来就想咬死我。
村民叶修:……那你…………
喻文州Lv99:我用了大催眠术,它睡着以后我又往上叠加了几十个催眠术式,统共够它再睡上一百来年。
村民叶修:……………………………………
村民叶修:你这勇者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之前是这种圣母人设来着??
喻文州没接茬,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叶修。
叶修愣了一下,有些欣慰地讪笑了两声。
村民叶修:你居然还留着。
喻文州Lv99:我早就决定要还给你的,背包再满我也没想过丢掉它。有次我在森林里迷路了好几天,我把宝石都扔了也没舍得扔掉它。
村民叶修:……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喻文州Lv99:彼此彼此。如何,这样的结局怎么样?告诉我有一百种方法实现结局的人不正是你吗?
村民叶修:不华丽也没关系?
喻文州Lv99:我又不是为了华丽才开始旅行的……
叶修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没毛病,于是便干脆地接受了现实,大手一挥,喻文州眼前出现了一个弹窗。
Doyouwanttosave?
→savegame
村民叶修:恭喜!这就是结局啦!现在,存档吧。然后你就可以传送到二周目去。二周目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搞不好你的BUG能在那里被修复也不一定……
喻文州Lv99:叶修,别对我隐瞒。
喻文州突然开口打断了叶修。他坚定地一字一句说,别对我隐瞒,就好像他早就确信叶修一定隐瞒了一些什么。
村民叶修:……你什么意思?
喻文州Lv99:龙……什么也没有说。
村民叶修:啊?
喻文州Lv99:没有固有台词,没有打招呼,没有解释来龙去脉。你见过RPG里有不和勇者废话的大BOSS吗?
喻文州说话的时候,叶修有些冷漠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到能杀人。
村民叶修:……万一这游戏设定就是如此呢。
喻文州Lv99:山顶的那个,只是一具空壳……我为了确定这件事而上了山。而且,这个弹窗里只有一个选项。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毫无意义不是吗?
喻文州Lv99:我不想“savegame”,我想“saveyou”。
话音刚落,喻文州眼前的弹窗开始扭曲,组成像素文字的一个个方格如同陷入混乱一般明明灭灭,有如故障电视银幕上狂乱的雪花点,片刻后一切尘埃落定。喻文州发现弹窗下脚出现了一个颜色暗淡的新选项。
savegame→savehim
一直面无表情听喻文州推理的叶修,却在此时突然笑出声来。对着喻文州做了个人畜无害的卖萌表情。
龙王叶修:暴露了?
喻文州Lv99:…………早就。就算是BUG,你这村民知道得也太多了吧。
龙王叶修:别这样看着我嘛……我也是受害者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龙王的身体和灵魂分开了,或许是封印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这游戏的脚本代码出了差错……我很惨的好吧,当我意识到自己是BUG时,也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意义就是“被杀死”这件事。我不想阻碍任何人达成结局,我也很想实现自己的生存意义,但是我没办法离开这块坐标,没办法去和我的身体汇合,当勇者们一脸兴高采烈地从山上走下来,我又怎么忍心告诉他们“Hello我还没死麻烦再杀一次”呢?而且,如此一来,游戏的运营者肯定就会发现我是BUG,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修复了,难道不会很不甘心吗?这么一比,我是不是和你惨得不相上下?
喻文州看着叶修一脸轻松侃侃而谈的样子,自己却根本笑不出来。
龙王叶修:所以我一直在等啊。等人来发现这件事情,等人来理解并接受这件事,只要一次,只要被接受过一次。这样,也不枉我曾以BUG的形式出现这么一次。我一直在等,有时候山顶上炸开的魔法就像稍瞬即逝的烟花。循环往复,我看着一个又一个勇者离开了,我却一直一直被困在这里。喻文州,你能明白吗?你出现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你真的很聪明。
叶修笑得很温柔。喻文州总算明白一直以来围绕着叶修的奇妙感觉是什么。当他看向叶修的眼睛时,一种与生俱来的热烈的孤独几乎灼伤他。他觉得自己不明白叶修想要什么,又觉得自己隐约已经明白了。
喻文州Lv99:……你等了多久?
叶修轻笑。
龙王叶修:我被失望杀死过98次。
龙王叶修:差点99次。
龙王叶修:不过幸好第99个是你。幸好你来了。
喻文州神情平静,也很温和,白魔法师的职业与他的白色长袍赋予他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他看着叶修,没有逃避。
喻文州Lv99:叶修,我应该怎么做。
龙王叶修:你不必特别做什么。当你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当你说要救我的时候,我的愿望就已经实现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已经执行了自我修复的命令。那98次的等待我也没闲着,我早就找到了删除代表“我”的那串错误代码的方法,就算你没有出现,原本我也打算第一百次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给删了。然后这个游戏就会变得完美啦,没有“叶修”存在过,只有一匹灵魂与肉体统一的,邪恶的黑暗龙王。对了,这个给你。
叶修从怀里掏出一柄东西,像第一次扔苹果一样轻松,朝喻文州扔了过来。
喻文州伸手接住,这是一柄闪亮而锋利的完美宝剑,弹出的信息上写着“圣剑,勇者的象征,可以彻底杀死龙攻击力+∞”。
龙王叶修:送你的最后纪念,我用修复代码写成的剑,用这把剑刺穿我,可以把“我”删得更干净些,无残留。不过就算你不刺穿我,再过不到一分钟我也会消失。
像是在印证他所说的话,叶修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宛如无脚的幽灵,散落出来的光点是细碎而单调的“0”与“1”。
叶修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死亡一般。
龙王叶修:来吧,勇者喻文州。让我们认可彼此。实现我的愿望,用那把你曾经期待的,现在确确实实是属于你的圣剑,杀死我。
喻文州没有再搭腔,他握住了剑柄,好好地看向了叶修。
他想要好好地看着他的终点,想要好好地看清他们的结局。
Howto?
→killhimor→kisshim
GameOver
-黄喻主,有叶喻、魏喻、翔喻,纯食慎
-杀手paro,年龄操作有,年下攻,不能接受者慎
“家长签名。”
黄少天几乎把数学试卷贴到喻文州脸上,语气很不客气。
喻文州正在扒饭,被打断他也不恼,只是偏开身子离远了点,抬头看了看满脸写着理直气壮的黄少天,视线下移看了看全是红圈的试卷,只觉得辣眼睛,所以还是低头看自己白色塑料饭盒里的白切鸡。
“个位分数的试卷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叫我签。”...
“个位分数的试卷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叫我签。”
黄少天闻言乍一琢磨,以前魏琛在的时候,别说是个位分数,他就是交白卷魏琛也照签不误。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得,就你的签名金贵。”想到这黄少天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那可不。”喻文州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就连吃饭也要吃得很有原则,两口米就一块鸡,楼下快餐店老板暗恋他,看他这整天上下班也没个规律,总是在保温箱里为他保留一只鸡里最精华的部分,范围是鸡脖以下鸡腚以上,按照喻文州这种两米一鸡的吃法每次吃到最后盒子里都要剩下半只鸡,然后这半只鸡第二天中午就会出现在黄少天的午餐饭盒里,饶是黄少天承认这家店老板做白切鸡的手艺,天天吃这白切鸡他都快要吃吐了,他也不是没吐槽过喻文州,让他偶尔也换换菜单,别老用白切鸡配米,喻文州欣然接受,当天晚上就把菜单换成了白切鸡配面。
“我从来不在数字小于五十万的纸上签字。”
喻文州说这话也不是随便吹的。他的职业有一点点特殊,是个杀手。服务范围挺广,上至商业暗杀下至邻里寻仇,干活干净漂亮,做的是良心生意,起步价五十万,老顾客还有优惠,送你张集点卡,杀六个送一个,多杀多送。
但喻文州本人觉得自己的职业和别人的职业没什么不同,都是混口饭吃。你别看杀手这职业表面上赚得是挺多,还不用上税,实际上花出去的也不少。想要在黑市搞到走私的武器家伙,或者是做一些比较靠谱的假身份,价格都异常的昂贵。接一单生意,从接单到踩点到真正动手,前前后后完成一单得花费好几个月,扣去成本和房租水电费,喻文州剩下的钱除了每天一顿白切鸡,也能够给黄少天交交学费,但实在说不上是有多么富余。
作为一个杀手,他与行业内大多数杀手相比也显得格格不入。大多数人为了熬过良心那一关,总喜欢找些借口来安慰自己,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你被杀一定有被杀的理由,要不是作恶多端一定就是挡了别人活命的财路,我杀你是理所应当,替天行道。喻文州从不这样觉得。他没把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自然也觉得这世界上不管是谁生来都不是该死的,杀人是错误的行为。虽然也抗争过,但他本人作为芸芸众生里微不足道的一个,还是被各种各样的因果推着搡着走到这一步,成为了一个老练的杀手。作为软弱且放任自流的代价,他也早就做好了哪天走在大街上就被别人一枪杀死的准备。收到报酬后他也不像别的杀手一样拿去花天酒地,而是赶在银行下班前去银行把钱款小心地分批转移到黄少天的教育生活专用存款账户和另一个持有人早就销声匿迹不见踪影的账户里,然后赶着回家监督黄少天学习,还要在楼下的快餐店打好当天的晚饭。
可惜黄少天对此好像并不领情,闻言脸垮下来:“不签就不签,谁乐意求着你似的,也别摆出一副家长的样子来,我就这么随口一复述老师的原话,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家长了?还五十万,我了个去,多大脸?”说完他把试卷往兜里胡乱一塞,掂起书包转身就进了房间,“砰”地一下故意把门摔得很响。
黄少天回到房间书包随手往地上一扔,人往床上重重一摔,大字摊开,躺平没两秒又气鼓鼓地翻爬起来,从书包里用力拨两下找出笔袋,坐到桌子前从一堆试卷里抽出一张语文的来,他语文成绩还勉勉强强,每次写作文一个格里挤俩字,洋洋洒洒两千字能叫老师重新审视他,这也是少有的一张喻文州曾经签过字的试卷。
“喻文州”三个黑字挨着鲜红的“68”分,红是故事里的红线,黑是他眼底的墨迹。黄少天看着这名字有些发愣。
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是通过魏琛之口。那时候他才十六岁,自我意识极其强烈,不想读书学习也不想再在人生中扮演受害者,缠着要魏琛教他怎么做杀手。魏琛不堪其扰,到最后只得说出自己早有一个继承衣钵的徒弟,永远不会再教其他人做杀手。黄少天不相信,魏琛整天出门回家都是独来独往的哪来什么徒弟,他觉得魏琛肯定是杜撰了一个虚拟人物来糊弄他,但是奈何魏琛咬定有这么一个人,任黄少天说什么亦或是闹脾气都不松口答应他的请求。
如果不是世事无常,黄少天大概永远也不会与喻文州有交集。
那天魏琛慌慌忙忙地冲进家里就开始收拾东西,说是有人要来寻仇,他们必须马上搬家。黄少天看他紧张成那样也不由得有些害怕,开始觉得杀手这个职业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收拾好东西两人匆匆忙忙下楼来到十字路口,魏琛说两个人移动逃跑都太明显,要分头跑,然后往黄少天手里塞了张纸条,让他去纸条上的地址找喻文州,要喻文州收留他。黄少天第一反应是原来还真有这么个人,第二反应是赶紧问魏琛:老鬼那你怎么办?
魏琛跑得有点喘,听见黄少天这么问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左手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拍完还用力地捏了捏,另一只手摸了摸黄少天的脸蛋,最后狠狠掐了一把,把黄少天揪得嗷嗷叫。他笑得很坦然,虽然在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胸脯锤得“咚咚”响:“你以为老子是谁?老子在这条道上混的时候那些小混蛋还他妈的在吃奶呢,没了你这个包袱我正好杀回去杀他个片甲不留。等我……”
实在是喘得厉害,他说到这呼吸沉重地顿了顿。
“等我搞定了我就去喻文州那里接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给老子好好学习,听见没?”
对不起啊,魏老大,没能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可是数学根本就不是人学的东西。
黄少天趴在桌子前脑袋都快垂到桌面上,细细钻研“喻文州”这三个字的写法。喻文州的字挺好看,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练过,黄少天不清楚他这种叫什么字体,只觉得撇捺之间的缝隙透出一种淡淡的疏离,正如喻文州这个人一样,总是笑得礼貌妥帖,骨子里是捉摸不定的冷。
黄少天盯着看一会儿,然后在草稿纸上模仿着画画写写,然后又盯着看,然后再画几笔。等他把三个字都画完合起来一看,喻文州名字里原本蕴含的那点神韵都从笔画缝里漏光了。
完事后他一整晚待在房间里写作业上网没怎么出去,更别提和喻文州有任何的交流。第二天上学所以起得也很早,走的时候他刻意留意了一下玄关,喻文州的鞋子还在,应该是还在睡。
早饭固定是在楼下快餐店解决。这家快餐店供应午餐和晚餐,用餐时段之外就是家普通的杂货店,什么都卖,甚至能在这里发现几年前停产的小零食,自从发现这个之后黄少天在这买东西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保质期。黄少天合理怀疑要是给的钱够了,这家店的老板能把他自己都给卖了。他一开始拿了两个面包和一盒250毫升牛奶,想了想又把250毫升换成了400毫升。结账时候快餐店老板却没动作,只是手杵下巴看着黄少天贱兮兮地笑。
“我去,你笑什么,恶心死了。还做不做生意了?我还赶着上课呢。”黄少天皱眉。
“400毫升的牛奶,你这是要去应聘一米八零的翘屁嫩模还是要去牧场应聘奶牛啊。”快餐店老板叶修手握大盒牛奶意味深长地一声笑叹:“唉,青春期啊……”
“滚滚滚滚滚,你懂个屁!我口渴不行吗?”但实际上被叶修说中心思的他有些心虚,他昨天偶然在论坛上看见有讨论说男生身高不到一八零基本等于是残疾,害得现在一米七几的他在意得不得了,“青春期怎么了?青春期不比你更年期强?我看老叶你外表看上去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芳龄二十八的外表显老男青年对来自青春期的反击完全免疫,他笑呵呵地拿了个塑料袋把黄少天买的东西都装进去,递给黄少天时还顺口问:“文州呢?去上班了没?今天大概几点下班?”
“不知道。”黄少天听见这名字就没好气,“这么好奇你不能自己去问他么,整天问我干啥。”
“那不是见不着他,只能见着你吗?”叶修说着露出了相当遗憾惋惜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这么没人性,好端端一个白领,搞得跟农民工一样,整天上班下班都没个准点,有时候下班晚的,做好的白切鸡放在保温箱里都能摆凉了。”
黄少天闻言神经突然绷紧了一些,喻文州的杀手身份是他和喻文州之间的共同秘密,固然他面对喻文州时候的态度不太好,但事到如今身份暴露对于他们来说都完全没有好处,更何况他也根本不想和除了喻文州或是魏琛之外的人生活在一起。如果喻文州被捕,黄少天未来的人生将会变成彻底的未知数。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他便也谨慎地为喻文州圆起谎来:“就是有这样的公司啊。我听喻文州说过他的上司,脾气暴躁,发起火来和疯狗一样,每次都害喻文州加班改策划,还不给加班费!有时候我半夜起来上厕所他还在改文件。我倒是希望以后我工作了永远也不会碰到这种上司和黑心公司。”其实喻文州除了必要的生活对话以外从来就不会和他说任何有关工作上的事。胡乱编造完几句后他还尽可能真诚地直视叶修的双眼,生怕叶修看出他在说谎。
“是吗。”叶修笑得和往常一样嘲讽,叫黄少天看不出来他看出来自己在撒谎没。但是看得黄少天是越来越恼火,让他想起自己某次脑子抽了居然来拜托叶修帮他的试卷签名,搞得之后半个月叶修只要一看见他就让他叫爸爸。
就在他正要发火时,叶修悠悠地来了一句:“既然这么辛苦,那你为什么不劝他辞职呢?要他别干了,换份工作,不也挺好的吗?”
“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黄少天嘴快随口一答,想了想又紧接着说,“要能劝我早劝了,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还用你说?”
“我说了啊,可是我劝不动他啊,文州他不听我的。我算他什么人啊,我现在就只是他家楼下快餐店的老板。”说到这叶修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倒是你,你劝过吗你,就说这种话?我是觉得只有你能说动他才和你说这些的。你可能有所不知,两年前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早就和文州私奔离开香港了。”
“你怎么知道他两年前愿不愿意?”叶修笑着打断他。
被打断的黄少天却笑不出来。
他稍稍偏开的视线碰触到墙上的时钟,时针分针呈现出的角度给了他光明正大逃避的理由。
叶修笑呵呵地看着黄少天的背影,咂吧咂吧嘴里的烟。
“呵呵,青春期啊。”
-Tbc-
叶修早就发现,他最常看到喻文州侧脸。
家里的两台电脑是并排摆着的。就像现在叶修趁着角色传送回城的空当伸懒腰,偏头看看喻文州那边战况如何时,看到的也是他的侧脸。
更甚者其实叶修连这简单曲线的复写都有困难。
喻文州站在他身边捧起世界冠军的奖杯时,喻文州站在他身边以目光追随天边第一缕熹光时,喻文州站在他身边在瓢泼大雨里低眸驻足时。他见过很多种喻文州的侧脸,硬要形容的话,大抵是眼睫翕动的,脆弱的,坚强的,柔和的,冷漠的,委婉的,模糊在逢魔之时的黄昏火一样的霞光里,有着各自相异的独特曲折,也有着不值一提的相同点:鲜少面对着叶修鲜少注视他,仅仅只是刚好在叶修的身边。
叶修不确定喻文州的模样正如他不确定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
一开始他以旁观者的角度偶然窥见喻文州面对黄少天时难言的隐忍和飞蛾扑火似的全心奉献,后来他怀抱着八卦的好奇心浅浅刺探喻文州衣服袖口之下竭力收藏的求而不得,直到最后喻文州一头狠狠地撞上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彻底直面喻文州的破碎时他才发现自己并不能做到完全客观,变质不是一瞬之间的突然转折而是日积月累的缓慢氧化,过于滞后的拼凑和谏言毫无意义,所以说是头脑一热也好心怀叵测也罢,喻文州告白失败的那天叶修没说话陪他在雨里走了很远。
叶修不确定倘若这段亲眼目睹的主角做出不同决定,哈姆雷特放弃抗争选择沉溺于死亡的安眠,身为忠实读者的他心中这份被淋湿的怜惜和爱意是否会依然汹涌。不确定倘若这幕惨淡闹剧的演员并非喻文州而是其他任何一个谁谁,他是否会再次鬼迷心窍般环抱着那位某某夺去对方的嘴唇对方的悸动。
他的不确定同样归罪于喻文州太过轻易的妥协。
被拒绝后喻文州再也无心继续构筑他高耸的马奇诺防线,转而像是舍去了所有的坚持一般随随便便就重建自己内心的秩序,又像是傍晚赖在公园不走一心堆砌沙子城堡的孤独小孩,面对叶修的靠近他不首肯也不逃避,任由自己被动地浸泡在没由来的温柔对待中,他抓住叶修伸过来的手不像是抓住了一生所爱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绳索。
热恋期时叶修从来没有过多思考过这些问题,一头扎进一味付出所营造出的幸福幻境之中。直到热情褪去后他终于能冷静下来面对喻文州过于少见的由衷笑容以及对于一个明确表态的迟迟拖欠,能够开始尝试分辨自己爱上的是那个义无反顾又伤痕累累的泡影还是此时此刻正在自己身边打游戏的冷漠而美丽的侧脸。
“你在看什么。”
叶修被喻文州冷不丁的开口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答喻文州就也偏过头看他,刚好直视着他的双眼。
“一直盯着看,盯得我都发毛了。”说着,喻文州轻轻挑了挑眉,屏幕映射出的淡蓝色微光顺着眉眼镀了他小半边脸。
“我看你这任务做了老半天了。这任务环之前有这么长来着?”叶修眼神微微移开,飘到屏幕显示的画面上。为了掩饰尴尬而转移话题是他的常态,做多了以后自然得不得了。
“是挺长的,应该是改版以后加长的。”喻文州顺着他所接上的话也很自然,“我记得以前我和少天……”说到这喻文州戛然而止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而是闭嘴吞下了剩余的全部字句,片刻就将其尽数消化干净后又若无其事地衔接上了断点:“我记得以前做这个任务没这么麻烦。”
叶修权当这断裂从没出现过。
“这么麻烦干脆别做了,我记得这任务奖励也没技能点也没什么好装备,投入和收益不成正比。”
你看你看,叶修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喻文州操纵着他新练起来的剑士小号在城镇里跑来跑去,这个人的字典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及时止损”这个词。
叶修第一次见喻文州的时候,喻文州也像现在这样,操纵着刚练起来没多久的术士小号在野外地图里跑来跑去,用在叶修看来很笨拙的动作挥动武器攻击蜂拥而来的哥布林,然后笨拙地被围殴致死。叶修就眼睁睁看着他复活了,又原路返回,回到红红绿绿的哥布林群中再死一次,比上一次死得更不难看一些。
然后叶修就碰了碰身边高谈阔论的魏琛,问他:坐在角落的那小孩叫什么名字?
魏琛快速地瞟上一眼,回答得很勉强:名字好像是叫……喻什么来着?哎哟我去这名字可真难记,你问他干嘛?我刚刚让你看的那个操作你看见没?你觉得咋样?你就说牛不牛逼吧!牛不牛逼?!
是是是,牛逼牛逼牛逼。叶修极敷衍地连连点头,看魏琛操作时也心不在焉。等到下次得空再偷看角落一眼,少年的侧脸表情认真而平静,游戏里小术士的血条飘红闪烁,技能被使用过一遍几乎都在冷却,方才的哥布林群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地怪物死亡时掉落的一文不值的战利品。
死这么多次,浪费这么多药品和经验值,只为得到一个遍体鳞伤的结果,值得吗?
叶修觉得“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对喻文州来说毫无意义,这大概就是喻文州的人生哲学了。从复活点到战场往返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倒在死亡之门下的不再是程序编写出的低端智能而是万里挑一的职业选手。喻文州损失了很多,幸而得到的都没有再辜负他。
梦想可以以这种形式实现,但是究其根本感情和梦想永远不可能一概而论。可惜喻文州明白得太晚,就连叶修现在也仍然身陷漩涡未能自拔。
任务完成,恭喜你获得道具“卡波姆的珍珠”。
“叮咚”一声系统提示的字样出现,喻文州像是松了劲般露出一丝不易察的微笑,往后靠在椅背上。
“完成了?”叶修问。
“嗯。”喻文州答,手上点开背包想找到刚刚得到的道具,“完成了。”
音响中像是预兆一般忽然传来了电波干扰的兹兹声,喻文州也像是早有预感一样看了一眼桌面上全黑的手机屏幕。
不出所料手机开始振动,屏幕亮起,来电联系人一栏硕大的“少天”二字。
喻文州有些刻意地移开了视线任由手机振动,没有要接的意思。
手机一直响。不知道响了几声以后是叶修拿起了手机,直接递到喻文州眼前。
喻文州叹了口气,还是接过,低头看了看联系人,踌躇着准备滑开之前,还是抬眼看了看叶修。
叶修不在乎似的轻巧笑笑,直接伸手帮他滑向了接听键。
喻文州没再看他,把手机举到耳边后偏头转向另一边,刚好留给叶修他的侧脸。
“喂,少天,什么事。”
叶修不想再看而收回视线。他的桌上没摆手机,只有烟盒打火机和苏沐橙送他的烟灰缸。像是情势所逼一般他点上了一支烟,随后再次投身自己的游戏之中。但是注意力很难说收就收,怪物被打的哀嚎过耳但没留在脑海里,旁边喻文州随口的语气词却一下又一下地撩拨他的神经。
“嗯……”
“没关系。”
“我知道的。”
叶修想从中听出点什么所以然来,奈何喻文州的语气平静得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嗯,下赛季见。”
通话接近尾声,叶修终于忍不住偷看喻文州一眼。
“没关系,少天,谢谢你。”
叶修只觉得,喻文州道别时的微笑侧脸,温柔得不像话。
通话挂断。喻文州双手握着手机半天没动作。叶修继续无目的地刷怪,好一会儿房间里只能听见小怪尖锐的惨叫。
“……他说什么了?”叶修专心盯着屏幕,不敢看也不想看喻文州的表情。
“叶修,让我靠一下。”喻文州没回答,只是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叶修就感受到肩膀上沉沉的重量和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喻文州总是挑着这个牌子买。
好像真的很累了一般,喻文州一动不动地靠着他。叶修没说话也没敢大幅度地动作,用鼠标也用得很小心翼翼,任由喻文州靠着,从黄昏一直到夜幕降临四下里都暗无天光,等到他终于舍得离开叶修,叶修的半边肩膀手臂完全都麻了。
“就这么卖了?”叶修忍不住出声阻止,“这破任务你做了一下午呢。”
“少天他跟我说了抱歉。”喻文州突然开口,回答却是牛头不对马嘴,“有点多余,但是……我也很感谢他。”说着他毫不犹豫地确认了交易。
“卖了多少?”叶修凑过去看。
“一个银币。”喻文州答。
比哥布林身上掉下来的战利品还要便宜。
叶修直觉喻文州大概是释然的,但是大概也是有些悲伤的。
“吃东西吗?”为了打破沉默和尴尬,叶修提议。
“吃。”
“叫外卖?”
“哪家?”
“都可以。”
面对喻文州的惜字如金和无意义的掩饰叶修觉得有些没劲,他熟练地用喻文州的手机胡乱地点了一家连他自己都不太想吃的外卖。正值晚餐高峰期所以预计一个半小时后才能送到,叶修放下手机后突然觉得腹中空虚,想先找点什么东西垫垫肚子。
“要不要先吃点蛋糕垫垫肚子?”他突然想起,“沐橙昨天来家里玩带来的蛋糕,本来说要吃最后又没吃,还放在冰箱里。”
“吃。”喻文州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只是一味地接受着提议。
房间里没开灯,叶修也没有开灯的打算,他不打算再看清喻文州的心碎一次。于是他摸黑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蛋糕,发现塑料袋里还有一包生日蜡烛,大概只要买蛋糕就一定会附赠。他拎着整个袋子又回到电脑桌前,借着屏幕里的光拆开了包装,把蛋糕连同底座捧了出来,小小一个,两个人吃刚好。
然后他也随手拆开了生日蜡烛,问:“蜡烛插几根?”
喻文州感到有些奇妙地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半晌说:“都可以。”
于是叶修就把包装里的蜡烛全插上了,总共二十来根,插第一根的时候他没什么想法,插第二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荒谬,插第五根的时候他用力插得很深,觉得他和喻文州的故事或许是个错误的连锁,插着插着叶修忍不住想到一个词可以形容自己现在在做的事叫“见缝插针”。然后他用打火机把它们一一点燃,点到后面因为蜡烛太密集差点把叶修的袖子都给燎了,蜡烛挨着挤着烘得彼此都加速燃烧,融化的蜡像眼泪一样簌簌地往下滴落,落在蛋糕纯白的奶油裱花上迅速冷却,东一片西一片是丑陋又斑驳的凝固的真心。
待会吃蛋糕时估计面上那一层都得刮下来扔掉。喻文州看着叶修的这杰作哭笑不得,出自真心地发问:“火焰森林?”
叶修也被烘得眼都睁不开,用手胡乱抹一把脸说:“许个愿吧。”
可是今天没人过生日啊。喻文州想,但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拉着叶修坐在自己旁边,从善如流地说:“一起许吧。”
叶修说好。但是嘴上答应着,坐下闭眼许愿没两秒又睁开了。
现在身边的喻文州双手交叠十指相扣闭眼许愿,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荧荧烛光中喻文州虔诚的侧脸而不用多做解释。
蜡烛的火焰闪动得很厉害,蛋糕周遭的氧气几乎快要消耗殆尽。叶修看喻文州的时候穿过那些明明灭灭,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我迟早要亲手斩断这绳索。
“差不多得了啊,贪心。”叶修提醒到,“蜡烛快灭了。”
“好。”喻文州应着,睁开双眼,不知道是觉得叶修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情很蠢很有趣亦或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他难得地露出了由衷的很开心的笑容。
叶修没有移开目光。
不论以后他作出如何决定,是要把这虚幻的亲昵悉心呵护还是亲手摔碎。至少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映在喻文州眼里的烛光,拿人世间最为价值连城的光辉宝石来叶修也不换。
他刚刚才发现,他真的最喜欢看喻文州侧脸。
-环太平洋paro
-狗血,修罗场,雷,OOC,慎入!
喻文州站在周泽楷身边,两人又与叶修分立于训练场地的两端。
“小周,刚刚叶修是故意激你的,冷静一点,不要中了他的圈套。”喻文州凑近周泽楷提醒道。
周泽楷没有看他,两只眼睛认真地盯着场地对面的叶修,点点头答:“我知道。”
喻文州看他脸上早早就挂上一副凝重的表情,忍不住问:“你以前和他打过吗?”
“打过,”顿了顿,周泽楷补充道,“很多次。”
“战绩如何?”
“三十六战三十六负。”周泽楷表情不变,答...
“三十六战三十六负。”周泽楷表情不变,答。
果然如此,喻文州心中的猜测此刻得到了确定,不然叶修也没有理由答应这种赌约,之所以会答应一定是因为叶修在心里也觉得自己会稳赢。
虽然早就料到,但是想到周泽楷的回答喻文州就有点哭笑不得了:“你刚刚和他呛声的时候那么有自信,我还以为你至少赢过几次呢。”
“这次不一样。”周泽楷头也不回地立刻答道,“这次有你。”
喻文州闻言一愣,这份来自搭档的彻底信任来得比他预期的还要早一些,被这样纯粹地信任着,很难不感到振奋。看来周泽楷不仅仅是个作战的天才,同样也是个信任的天才。于是他不禁哑然失笑道:“那依你的经验,我应该怎样跟你配合?”
“叶修前辈手上小动作很多,要小心别被他抓到,尽量攻击肩部和下盘。一个人负责牵制,另一个人找机会对他使用抛投技把他打出场地,最好速战速决,他很擅长找到别人的破绽和习惯。”喻文州刚问出口,周泽楷就流利地说出了自己的策略。
喻文州看看周泽楷,这一位平常不怎么说话,该出马的时候倒是绝不含糊,指示也下达得简单明了。他点点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明白。”
“嘀嘀咕咕半天了,商量好没啊?”叶修叉着腰站在对面冲他们大声喊,“这么简单的规则也要讨论这么久,行不行啊最佳搭档?谁先出线谁就出局,很难懂吗?”说着他指了指周围一圈白色的标志,这是训练室里专门圈出的格斗场地。
“那就开始吧。”冯宪君赶紧插话进来,他可不想听叶修和喻文州打一上午的嘴炮,喻文州他尚不了解,但是他知道叶修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来:以前叶修用这招对付过别人,就是不先出手,光站在那挑衅,把沉不住气的小年轻给气得直跳脚,扑上来就要揍他,结果非常轻易地就被叶修找到破绽给打败了。
开始的指令一下,叶修吊儿郎当的气氛一瞬间就敛住了,所有的戏谑像是被他收到了一个带锁的小盒子里,但是杀气和威慑同样也没有丝毫泄漏出来,似乎他仅仅只是摆出了格斗姿势,然后不带任何感情一般自然呼吸罢了。这种转变之迅速让喻文州心头一凛,眼前的叶修与刚刚分明判若两人,却又普通得好似芦苇田中平凡无奇的任何一根,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危险;但是喻文州心里清楚得很,就好像暗杀手段高明的日本忍者,往往这种不外露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喻文州摆出姿势的同时下意识地想要提醒周泽楷小心,偏过头才发现身边这位也已经进入了状态,同样的格斗姿势,在周泽楷这边却有着蓬勃着大开大合的危险气息。他尚且没有做出其他动作,但喻文州清楚感觉到笼罩在两人周身的空气的流动有了些微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周泽楷调整了自己呼吸频率的关系。喻文州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或许有些偏差,用熊来形容周泽楷或许是不够贴切的,现在站在自己身边露出了属于狩猎者的隐藏獠牙的,分明是另一头更加年轻气盛的狮子。作为敌人来说很致命,但是作为搭档来说的话,这种危险气息令喻文州在紧张的此刻,还有精力分神感受那一份牢靠的安心。
三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缓缓靠近,不消片刻便在格斗场的中心相遇。偌大的训练室里安静得像是被凌晨的夜雪所覆盖,呼吸的白气是暗影中唯一能够被捕捉到的实体。极度的静谧不会带来精神的绝对专注,反而只会带来思绪的逐渐涣散。喻文州甚至都已经开始忍不住想,自从他来到基地以来,冯主席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
踏在无人途经的空旷雪地上的第一步,是雪与土地互相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类似于此刻橡胶鞋底摩擦训练场地面发出的声响。
到底是周泽楷先沉不住气。
意识到周泽楷先有了动作的喻文州马上侧身跟了上去,此时周泽楷手上已与叶修浅浅过了两招无果,好在叶修再厉害也只有两只手,双手被牵制住,喻文州得以更多的空隙攻击下盘。但叶修势必不会任由破绽显露长久,踢腿攻击的高度太高容易被化解,下蹲扫腿的动作太大,不仅来不及还有可能因此被反制,心下瞬间有了判断的喻文州选择近叶修的身帮周泽楷彻底卸去叶修右手的压力,同时以半边身子为轴,用空闲的半边下身尝试勾住叶修下盘,不说将其绊倒也能让他重心不稳。
在喻文州抓住叶修右腕并往其背后反压的时刻,周泽楷就迅速理解了这位新搭档的意图。于是他在挡下叶修左手的攻击后顺势反绞将其整只左臂纠缠,也用脚尖去勾叶修的另一只脚。
随后叶修的摔倒似乎来得有些太过轻易,二对一占上风是理所当然的常识。但当周泽楷转念觉察到自己方才勾脚的那一下所勾到的不是实打实的体重而更像是飘忽不定的顺势而为时似乎有些为时过晚。他回神看向叶修只看见他有些戏谑的轻松表情。被周泽楷囚禁住的那条手臂此刻化身为蛰伏多时的阴狠毒蛇,叶修手上用一把狠劲虽不至于逃出禁锢,却已足以让周泽楷刻意保留的手与身体的安全距离毫秒之间缩短为零。叶修这边以狠狠揪住周泽楷的衣服领口往下拽的方式借力,另一边又故意反向屈肘让喻文州的站立姿势变形,同时奋力蜷起下半身将身体卷曲,好似一只土蚕的幼虫,在空中划出浑圆的轨迹。
不用手做后空翻,是他学生时代就有的得意技能,上了年纪以后一做这招就腰疼,也不妨碍在对付小年轻时偶尔拿出来秀一手。
喻文州本以为叶修会在脚上下功夫反制,对他脚下的小动作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到底还是不够了解叶修,还来不及愕然于绊倒叶修的轻易,手上叶修柔软的滑脱和他不合常理的空翻瞬间夺取了他的全部思想,反应过来时腹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喻文州被他一套动作搞得失去重心连退两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半跪在地上,他不禁开始庆幸幸好自己没怎么吃早饭,这一脚的力道重得能让他全吐出来,想必叶修这招大风车荡过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收不住。
但是比试还远没有结束。
他用手摁住胃部想缓解一下胃酸的翻腾,一边还忙不迭地抬头锁定战况。照周泽楷对叶修的了解程度,喻文州猜想周泽楷应该是挡住了叶修那一记飞踢,但手臂被踢得发麻一定也是不可避免的,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周泽楷在与叶修的过招中看上去稍显被动,刚才的优势全然不见踪影。出奇不意间,这回换做是叶修猛击周泽楷下盘要将他打倒,周泽楷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摔倒时伸手抱住叶修的膝窝愣是把叶修也生生拽倒。两人在地上扭作一团,每当周泽楷尝试制住叶修时叶修总能灵活躲开随后反制。扭打间两人都离规定的边线越来越近。
“嘿,小周。”叶修被压得半边脸颊都贴着地面,左右脸都被挤得错位了,一开口自己的哈喇子都管不住,语气里却还是充盈着与他当前处境完全不相符的轻佻,“你搭档哪去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周泽楷猛然想起喻文州的存在,他早就习惯了单打独斗,刚刚挡下叶修的攻击后他一门心思地破解叶修接连而来的招式,完全没想到喻文州有没有事。更何况这次比试本来考验的是两人的合作,不知不觉间自己却又被叶修牵着鼻子开始横冲直撞。叶修这人打架时候攻击的方式都很刁钻不重样,喻文州不习惯,该不会被那出其不意的一踢直接踢出场外了吧?
想到这他手上虽然不放松,却还是赶忙回头扫视一眼,刚好对上身后喻文州错愕的目光。
“小周!小心!”喻文州压根没想到周泽楷会被叶修这种老掉牙的合家欢动作片台词给套路,提醒的瞬间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叶修真阴”、“小周还是太单纯”、“幸好机甲要对付的怪兽都不会说话”,“叶修的嘴骗人的鬼”等等,依旧无法改变周泽楷的命运。
只是片刻的分神对于叶修这种身经百战的老油条来说也已足够,假装被钳制住的双腿立刻脱困,腰部发力侧踢掀起直冲周泽楷头部,周泽楷及时用手腕格挡下来,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踢翻离开叶修的身体。周泽楷受力在地上滚了几滚缓解力道,两人本来就靠近边线,此时叶修这一踢直接把周泽楷赶出边线之外。
早在提醒周泽楷的同时喻文州就已出手,不准备给叶修留下任何重获自由的机会,但是叶修的侧踢同样擦过他的身体,周泽楷被踢开时又撞了他一下,原本准备卡住叶修脖颈的左手被叶修轻易抓到,握住手腕扭朝反向,力度之大令他深深皱眉。更过分的是,叶修竟就着这股力道以腰为轴直接把他翻了个面,让他面朝天花板往后摔,这还是喻文州第一次深刻体会到盘子里的豆豉蒸鱼被筷子翻面时是怎样的感受,手腕也疼得要死,似乎能听到腰椎在悲鸣,这让喻文州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把鱼翻面的时候一定不再只用筷子夹着鱼的中部翻面了,这对鱼来说实在残忍,不过吃鱼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残忍了不是吗?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人在等待摔倒的一瞬间可以有这么多的心理活动,不过意料之中的来自背部的冲击感并没有随之而来,他先是感觉疼痛的手腕又一次被反压到了自己的背后,然后叶修的左手越过自己,叶修的小臂扣住了他的脖颈。
然后喻文州便被叶修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狠狠揽在了怀里。他竟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被叶修从背后用力抱住的温柔错觉。
不过这种错觉持续不足片刻,叶修双腿跟上,卡住喻文州的双腿,随之利索反身将喻文州压在身下,压得他动弹不得。顷刻喻文州被已被他翻了好几番,天旋地转间脑袋都还是懵的,手腕火辣辣疼得不真切,脑门贴着地面感受到的冰冷似乎才是最真实的温度。
而喻文州所熟稔且深恶痛绝的耳鸣又在此时不期而至。
它既是金属的无机质的声音,像不规则的铁块在狭窄的合金管道中循环往复,或尖锐或圆钝的棱角与有形的既定壁垒来回碰擦;它也是柔软的有机生物的尖叫,像韧带撕扯着韧带,软骨和血肉绽放出干涸而呜咽的破碎花瓣。它是单调而重复的千万人的梦呓,也是喻文州独自一人忍受多年的恶毒诅咒。
这诅咒几乎击垮他。他额头贴地,眩晕加之严重的耳鸣令他自觉迷失在无人的星系。他时常回想起怪兽入侵时他与死亡跳着贴面舞时的恐惧,却因为遗失了必要的介质,他的耳鸣置他于真空,朋友家人的关心和重要的信息掉落在光年之外,从而使他不得不独自面对孤独和不安。
因为耳鸣感觉几乎失灵的耳畔,却在此刻突然传来了温热而平稳的鼻息。
像是尘埃落定的天神审判,也像是恋人耳鬓厮磨的爱语。神奇的是如潮涌来的耳鸣又如潮般褪去,是摩西将红海分开,带领万千信徒到达迦南之地。
叶修的坏心眼在此时此刻讽刺般像是一种救赎。
他几乎是咬着喻文州的耳朵说:
“结束了。”
-欢迎大家收看无限制格斗直播节目!(我怎么又在写干架)
-意识流短打。
喻文州又一次在秋冬换季的档口烧得天昏地暗。这感觉酷似于溺水,枕巾湿了又干沥出海盐结晶般的颗粒感,在每一次翻身的时候摩擦脑后的发梢,咽喉里卡了一口不上不下的咸腥,但大概与海水是不同的感觉,他听说海水是苦的,幸而他还未在口腔里尝及苦涩,拼命呼吸的时候鼻腔里仿佛塞满了不那么美丽的泡沫,他忍不住想小美人鱼死去的时候变成的那种泡沫一定也不是美的,粘稠的血肉模糊的甜腻的黑红色的腐烂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再好心也绝不会再陪别人看三流美式恐怖电影了。他并不讨厌童话,对于童话的黑暗解读他也曾经看过却也止于看完就忘,要说对于童话有何处不满他只是觉得童话总在某些重要的细节方面语焉不详。“王子和公主...
喻文州又一次在秋冬换季的档口烧得天昏地暗。这感觉酷似于溺水,枕巾湿了又干沥出海盐结晶般的颗粒感,在每一次翻身的时候摩擦脑后的发梢,咽喉里卡了一口不上不下的咸腥,但大概与海水是不同的感觉,他听说海水是苦的,幸而他还未在口腔里尝及苦涩,拼命呼吸的时候鼻腔里仿佛塞满了不那么美丽的泡沫,他忍不住想小美人鱼死去的时候变成的那种泡沫一定也不是美的,粘稠的血肉模糊的甜腻的黑红色的腐烂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再好心也绝不会再陪别人看三流美式恐怖电影了。他并不讨厌童话,对于童话的黑暗解读他也曾经看过却也止于看完就忘,要说对于童话有何处不满他只是觉得童话总在某些重要的细节方面语焉不详。“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最后”的终点是何方?所谓“最后”是故事结局的最后还是他们人生的最后?“幸福”的定义是什么?怎样才算得上是“幸福”?
而这幸福又在哪里。
只能仰仗嘴巴进行呼吸,吸入干燥孤单的空气刺痒着红肿发炎的扁桃体,他因为这痒想要发笑,最终却只呛出几个囫囵的咳嗽和生理性的眼泪花,补偿似地在胸膛起伏平稳之后干笑了几声,嘲弄人总是在脆弱的时候矫情得一逼。但一想到再没有人会在他因感冒呼吸不畅而张嘴呼吸的时候一边觍着脸把嘴唇凑过来索吻一边说“传染给我吧,传染给我以后你的病马上就好了”之类的混账话,喻文州突然就觉得一个人孤零零地矫情然后不为别人所发现地病死在单身公寓里也不是什么坏事,总要比被带着恶作剧和幸灾乐祸心态的混蛋吻到窒息而死要好得多。死者姓名喻文州,死因是亲嘴。想想真他妈逊毙了。
疾病到来的预兆他其实切身体会到了,不想在新赛季刚开始的重要关头因病缺席训练,早在生病之前喉咙隐隐作痛的时候他就已经去看过医生了,抽血化验,小护士握紧针头也没能一次命中,好在他习惯了,怪还得怪自己的血管太细,难受的是自己反倒嘴上对别人说着安抚的话语。结果一出,什么也没高什么也没低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化验单交给医生医生瞟一眼却就能下结论:哦,你这是病毒性感染,给你开点抗病毒口服液吧。早就知道疾病会来,病因和病名也了然于心,预防措施能做的都做,口服液也按时按量地喝,热水也比平常多喝了两杯,睡觉的时候被子也裹得很好,到头来却还是烧成这鬼样。
喻文州忍不住觉得这大概就叫做人生。就像他当年第一次碰见叶修是叶修躲在蓝雨的场馆厕所里抽烟,样子既不潇洒也不倜傥,驼着背猫在墙角,猥琐而又落魄。喻文州洗手的时候通过镜子的反射忍不住偷瞄了他好几眼,而叶修低着头眼神不知道在看哪里。后来叶修问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干啥呢一直看我干啥,喻文州说原来你知道我在看你,你知道我在看你你怎么不说,在那装什么深沉?叶修奇怪地笑着:说啥?说你是不是在看我?未免有点太自恋了。好好说,你当时看我干啥,被那么热情地盯着我还以为我的身份暴露了。
喻文州说,我在想,他会不会就是叶秋,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叶修答,这不就是暴露了吗?那你不仅直觉敏锐,还挺沉得住气,没有直接过来问我找我要签名。
你呢,你发现我在看你,你怎么想?喻文州问。
我在想待会儿我该怎么说,才能让你相信我是来打扫卫生的临时工。叶修答。
喻文州听这话笑了,说:“不用怎么说,就你当时那副样子,只要你这么说了,我肯定相信。”
叶修“嘿嘿”两声:“拐着弯说我邋遢呢是吧?”说着他吐出一口烟,眼睛眯得跟没睡醒一样,“其实我看人也很准的,我当时就觉得,你应该就是蓝雨的新队长了。”
“论沉得住气,你也彼此彼此,面对未知的对手,也不想着打探打探敌情。”
叶修回答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
有啥好打探的,来一个挑一个;未尽的烟雾在他吐字的间隙从戏谑的唇角隐隐溢出。
来一对挑一双呗。
但喻文州依旧还是笑着打趣他:第六赛季你跑到蓝雨训练室偷看我们训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记得。叶修砸吧着烟嘴没费什么劲就回忆起来,我当时说的好像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可惜老古人说的话没用。喻文州知己,也知彼,也早就知道这种崇拜和心疼迟早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也还是输。他偶尔看着叶修专注的侧脸时知道疾病将至风雨欲来,也深谙自己的病名与病因,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在一叶之秋提着却邪一步一步跨过树影与风靠近他的时候沉沦为重症患者,避之不及。
避之不及。
喻文州有些认命地闭上眼,自己的喘息和脑袋里的嗡嗡作响他都听得很清晰,说实在的光呼吸都足够让他感到累了,更何况他也想站在和叶修一样的高度,看看和叶修一样的风景,但是他和叶修又不一样,叶修不觉得冷,可是他一旦风吹多了就很容易得感冒。就像现在这样。迷迷糊糊间他觉得自己睡过去好几次也醒来好几次,迷迷糊糊间在黑暗里看见很多黯淡的像皮影戏似的光,炫纹、霸碎、混乱之雨,“君莫笑”发来了交易申请,退多了的三格身位格,括号里飞速变幻的位置坐标,晃动的鼠标与瞄准点,光标放到灭神的诅咒上浮现的银色的字,千机伞撑开的样子,场地中央席卷而起的龙卷风,层层叠叠看不清前方的迷雾丛林,交易框里静静躺着的游戏道具“誓约的戒指”,爆裂开来的冰棱与火焰,索克萨尔黑色长袍破碎的边缘,耳机里绵延不绝贯穿了他许多个梦境的“沙沙”声响。他们第一次见面完全不美好,喻文州曾问过他为什么要在厕所里抽烟,叶修说老魏也喜欢在厕所里抽烟,你应该去问问老魏。要不是他老在厕所抽烟,你们蓝雨的厕所也不可能不安烟雾警报器。只有蓝雨和嘉世的厕所可以放心抽烟,上次我在百花的厕所里抽烟触发了烟雾警报器,被自来水淋了一身,张佳乐看见我笑得跟疯了一样。
喻文州梦见叶修约他一起吃饭,他迟到了很久却不感到着急,直到天都黑了他才开始心急如焚,拦了很多辆出租车没有一辆停下,最后他跑着去见了叶修,叶修却不在约定好的地方。他发短信给叶修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叶修却完全不在乎也不在意地回复他没关系。不是赌气的没关系,而是真的对他来说没所谓,没关系。
等到喻文州彻底从梦中醒转,蓝色的窗帘中间透着白色的天光。鼻腔里依旧堵得闷得他发慌,脑袋依旧重得像灌了千斤的海水,但他却直觉自己已经好多了。梦里梦外的胡思乱想在他看见泛蓝的微光的时候都被某种难以言明的欣慰抛到了一边去。
这也是必然的。
所有的疾病都会有它的结局。不管这个结局是死去还是痊愈,还是要为了活着而生生剐去生命的某一部分。
都没所谓。
即便他曾经因谁深陷因谁难熬因谁喜悦,即便他曾经像大病一场地情难自抑也曾经在放弃绝望之后燃起过回光返照,都没所谓。即便这病曾经是某年某月某时某地某人的姓名。
所有的疾病都会有它的结局。
-无脑甜来一发
叶修,二十九岁大龄男青年,真要按老一套算起来虚岁都满三十了,此时此刻却端端正正地坐在黑暗的电影院中,用已然死去的无神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播放的《熊出没》大电影,忍不住思考起到底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等到吉吉国王出场的时候他终于彻底崩溃了,他既不喜欢凤梨也不喜欢猴子更不喜欢在周末的上午来看满场的儿童电影,坐他后面的熊孩子一直在蹬他的凳子,看见新角色出场激动得蹬起来更有力更急促了;坐在他右手边的小女孩特别兴奋地小声和她的妈妈说:“妈妈你看你看!是吉吉国王耶!”
天哪,叶修在心里感叹,是吉吉国王耶。
荧幕中的卡通角色在这时犯了个傻,...
荧幕中的卡通角色在这时犯了个傻,滑倒在地悲惨兮兮,电影院里的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咯咯”笑开了,教科书级别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半空中。孩子们一开心就想向身边的父母们寻求认同感,问父母问题,电影院中顿时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骚乱。如此阖家欢乐的氛围中,叶修觉得自己是如此格格不入,他一焦虑感觉烟瘾都上来了,心慌得不行。
他觉得有些忍不了了,把头凑到坐在左边的喻文州的耳边,低声说:“我出去抽根烟。”
正在看屏幕的喻文州偏过头来看着他,见了鬼了这么黑的环境里叶修硬是借着荧幕的反光在他眼中看出了歉意的味道。
喻文州小声说:“是不是太闷了?抱歉让你陪着来做这么无聊的事。”
“你和我什么关系,还这么客气。”听喻文州这么说,叶修原本心里那点小小的怨气一下子全散光了,他摸索着握住喻文州的手,安抚性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电影还…………挺有意思的,我就是烟瘾犯了。”
“你去吧。要是不想回来就在外面等吧,我自己带着他就可以了。”喻文州听叶修在这为了宽慰自己强说儿童电影好看,忍不住笑了笑,轻轻地回握了一下叶修的指尖,这是他们今天的第一次牵手。
打完招呼后叶修起身,嘴里说着“不好意思麻烦让让不好意思”硬着头皮顶着一溜嫌弃的眼神从一排大腿前挤了出去,推门离开影厅的瞬间,叶修觉得自己舒爽得任督二脉都打通了。等到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上他今天的第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时,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所以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把烟叼在嘴里开始放空回忆,直到今天早上出门以前,一切的发展都还很正常。
等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叶修一看,好家伙,惊喜变成惊吓了。喻文州牵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站在路边等叶修,孩子的模样和喻文州十分神似。叶修抓头抓了好几把不敢上前相认,想了想又觉得谁还没个历史遗留问题,和喻文州交往不满半年,两人都有工作,平日就是手机宠物加空中飞人式恋爱,所以他也还不太了解喻文州过去的感情史,但总归不管喻文州有怎样的过去,他爱的是现在的喻文州,是双性恋又如何结过婚又如何有孩子又如何当个后爹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纠结了半天终于上前去,孩子看见有人走过来,就抬起头好奇地盯着他,叶修一看孩子那张小脸心里一个“卧槽这也太像了”,本来想正常打招呼结果变成表情严肃开口就质问:“孩子的妈妈是谁?”
见面第一句就问这个,喻文州一看叶修那张酷似便秘的苦涩面容哪里还不知道他想歪了,他把自己想成什么样了?心里好笑又好气,就冷冷地说:“我表姐。”
叶修心里又“卧槽”了二十遍,脑补的二十六集爱情连续剧摇身变成五十二集大型家庭伦理剧,还是近亲?喻文州这做人做得够过激的呀!
孩子盯着叶修看了半天转头问喻文州:“舅舅,你认识这个人吗?”
喻文州摸摸他的头故作困扰地说:“金豆乖,舅舅也和他不熟呢。”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今天要带孩子,那我们可以明天见面啊,你直接告诉我今天有事不就行了?”叶修纳闷。
“唉。”喻文州叹了叹气,态度软了许多,下一句话踌躇着不太想说的样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坦率地说了。
“可是我想早点见到你。”
叶修满肚子的腹稿又被这句话给堵回去了。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昨天刚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他就迫不及待订了当晚的机票,早一秒也好,为的就是能早点见到喻文州。想到这他心里一软,酝酿了一下张口刚想抒发真挚情感,金豆突然说话了:“舅舅!说好我们去看电影的!我知道,你是不是和他不熟所以不好意思结束对话,交给我吧!”说完他看向叶修,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挥了挥手:“就是这样,叔叔,我们要去看电影了,拜拜!”
叶修:“???”
喻文州闻言有些无奈,任由金豆拽着自己的衣袖撒娇,好声好气地说:“金豆,这位是叶叔叔,今天他要和我们一起玩,你可以不用和他拜拜。”
“可我不想和他一起玩!他看上去不像好人!”金豆看着叶修不满地说。
叶修低头看看自己,外套穿的还是昨天的,在飞机上折腾得有些皱巴了。一摸下巴发现今早上出门前也忘了刮胡子,下巴上还有一些零星的胡茬。再者最近因为工作熬夜,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一直消不下去。整个人邋邋遢遢的,看上去大概的确有那么点人贩子的意思。
喻文州冲叶修笑笑:“我表姐他们比较宠孩子,金豆他……稍微有点任性。”
“看得出来呢。”
但这可不是稍微,叶修在心里吐槽,瞥一眼金豆,金豆立马紧紧抱住喻文州的手臂不松手,带着强烈的敌意看着叶修,生怕叶修抢走喻文州似的,该说小孩子的感觉就是敏锐吗?都说外甥和舅舅长得像,外甥和舅舅亲近,今天一看还真是这样。
叶修本来不可能见过喻文州小时候的样子,但是他知道黄少天的手机上有一张喻文州小时候的照片,是喻文州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发在群里的,虽说发出来以后马上就撤回了,架不住黄少天手速尽拿来干这种事,被他右键保存在相册里,叶修和他要的时候他死活不给,说为了得到这张照片自己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要叶修也付出一点代价来换照片;叶修说你可拉几把倒吧你不就是猜拳赢了两盘吗?有的单身狗就是见不得小情侣亲亲爱爱你侬我侬,人都说FFF团不烧真爱你看你这!唉!都是和老魏学的,良心都坏透了!
黄少天听了这话都要跳起来,我去你这人怎么能上升到人身攻击呢?舍不得孩子还套不着狼呢!你啥都不想付出就想拐跑我们队长?美得你!
叶修摇头又摇头,苦着一张脸像蒙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菜市场口卖菜的老头把黄瓜价格从四毛一两让步到两毛时都用这种表情: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你把这张照片给我,我给你两张。
黄少天奇怪,两张什么?队长的照片吗?
叶修笑得一脸讳莫如深,一把抓住感觉不妙想要跑路的黄少天,故意凑近到他耳朵旁边吹气:两张我的独家写真。硬是把黄少天隔夜饭都恶心得要呕出来。
招架不住叶修软磨硬泡,黄少天最后还是把这张照片夹在刷了满屏的竖中指表情包里发给了他,叶修也没食言,反手就发了两张叶秋小时候的照片给他。
黄少天一看笑得停不下来,老叶这是你吗?你这鼻涕眼泪一脸哭得也太他妈丑了吧!
叶修端详了一下附和道,是挺丑的,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我弟哭起来这么傻逼,而我从小就生得如此俊俏呢?
黄少天:……
打发完黄少天,叶修苍蝇搓手洗手焚香,终于点开原图放大,仔细地看喻文州的这张照片。
照片中的喻文州小手里捧着一本画册,应该是正在看书的时候突然被父母要求看镜头,看向镜头的双眼中是清澈的迷茫,小嘴微张,使得本就有些肉嘟嘟的脸颊看上去更加丰润,叶修觉得自己有些走火入魔,喻文州简直开发了他的恋童倾向,看着这张照片他只想穿越回十多年前在这个小孩的脸上啵唧一大口。
出手机店锁屏就被喻文州勒令换掉了,自己舍弟求荣求来的宝贝照片最后只能留在相册底端和千百张其他照片混为一谈。
但是今天,不得不说血缘关系这东西是真的牛逼,看着眼前的金豆叶修只觉得曾经令自己心有不甘的那张照片活了,生动地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一边踩着自己的皮鞋一边对喻文州撒娇要吃DQ。
“不行,你刚刚已经吃了很多爆米花了。小孩子吃太多甜食会蛀牙的。”喻文州对此好像早已免疫,冷面拒绝。
“不嘛不嘛!!!我想吃这个!”金豆也不是易与,拿出了混世熊孩子的态度,大声嚷嚷的同时还交替跺着双脚。
即使从见面开始金豆就没给过叶修好脸色,叶修也还是愿意去相信金豆不是故意一脚一脚都精准地狠狠跺在自己的皮鞋面上的,更何况他还顶着一张与喻文州幼时十分相似的脸作出可怜巴巴泫然欲泣的表情,叶修看得心都化了,连被踩的脚都不觉得痛了,他怎么舍得小小的喻文州难过?只能叹叹气帮腔道:偶尔一次,你就让他吃吧,我给他买。
喻文州嘴上拒绝得干脆,回过头来还是乖乖地用上了。有不识趣的其他人看见后用揶揄的语气调侃说,没想到沉稳冷静的蓝雨队长私底下这么孩子气啊,还用这么可爱的手机壳?始作俑者叶修在一边听得冷汗直流,感到些微尴尬的同时也对喻文州感到了抱歉,喻文州在这时却又变得坦坦荡荡了,微微一笑说,可爱吧?和我对象一对的。
ky一看叶修手机壳上的汤姆惊讶得像吞了两只苍蝇,迅速闭嘴缓缓转身下线。
叶修嘿嘿一笑说,我今天先吓吓他,你别着急,我们从长计议,一定有一天我会真的拨通,你信我。
喻文州也笑,他也不表态自己是信还是不信,就像没听见这句承诺一样,眼睛弯弯的温柔得像月亮,转移话题说,我觉得汤姆的手机壳特别衬你。
叶修知道喻文州是不想让自己背负上任何的压力,他爱叶修,甚至不在意叶修对他的爱是不是轻飘飘。可是就连这些细节也是令叶修内心动摇的,看着喻文州身上那些自己的痕迹,他在心里悄悄又确认一次,自己是正在和喻文州恋爱的,那抹清瘦干净的背影是属于自己的,自己是真的想要让这个愿意为了自己用杰瑞手机壳的人幸福的。
“您好,您的冰淇淋。”
店员礼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哦。”叶修回过神来,赶忙伸手把冰淇淋接了过来,低头找金豆,发现金豆仍然满怀敌意地抬头看着他。脑袋里弯弯绕绕三百回叶修也没想通为什么这孩子从第一面起就对他意见这么大,抓了抓脑壳,总之先把冰淇淋递给他,“喏,你的冰淇淋。”
金豆顿了两秒,一把拿过冰淇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挖了一大勺含在嘴里,才含含糊糊地说道:“别以为你给我买冰淇淋,我就会和你一起玩。”
嘿,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东西,叶修腹诽,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这是铁齿铜牙喻金豆啊!
但是气鼓鼓的小脸也很是可爱,叶修看着他的脸耐心值又回升了几分。
“好好好。”他本来也不擅长哄孩子,苏沐橙青春期的时候他没少把人家小姑娘惹哭,只能摆出了平等谈话的态度,“不和我玩也可以,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我咱就两清,你不欠我,行不行?”
金豆看了他一眼,霸气地说:“你问。”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叶修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了。
叶修一愣。
搞半天,金豆是在吃自己的醋啊。
且不说他今天压根没发现喻文州有在看自己,他只觉得今天的喻文州和往常一样,甚至因为有金豆在场他对自己还要比往常更加冷淡一些,几次想要搂搂他的肩膀都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搞得叶修还以为三个月不见实际上喻文州也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想他,反而是一直忍不住毛手毛脚的自己像个傻瓜。
喻文州那套骗得了叶修,却是骗不过心灵如镜的孩子。小孩子总是在从不一样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叶修看不见喻文州若有似无的注视,金豆却看见了喻文州低头喝饮料时微微上移的目光,叶修看见的是喻文州把手背在身后不给他碰触的机会,金豆看见的却是喻文州藏在背后的双手不停歇的不知所措的揉搓。
金豆往常一直倍受舅舅的宠爱,舅舅帅气而温柔,一有空就会带自己出去玩,他哪像今天这般被舅舅冷落过?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今天舅舅如此不一样,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叶叔叔。
这个叶叔叔和别的大人也不一样,平时不管他如何任性,其他大人都还是会笑着说这孩子真可爱,叶叔叔不仅没夸过他可爱,还一脸嫌麻烦的表情。今天他只要一任性,这个叶叔叔就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然后叹气摇头,搞得他撒娇撒得很不好意思,身为男子汉他也是要面子的!
越想越气,他哼了一声:“你才是不喜欢我呢!”
“额。也没有不喜欢那么严重。”叶修略略思索道,“我就是觉得你有一点烦。”
这回换成金豆一愣。
他是家中的小霸王,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都围着他转,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
他一开始先是吸了吸鼻子,过几秒眼圈一下子红了,瘪嘴像是在忍耐的样子,手上倒是把冰淇淋杯握得更紧了,缩紧了双肩木然地转身要往店外走,带着哭腔自言自语地说:“我要找舅舅。”
正巧喻文州这时候回来了,进门就说“战队那边老板有急事找我,叶修你能不能帮我带金豆带一个下午”,金豆听完再憋不住号啕大哭抱着喻文州大腿不撒手,哭得喻文州摸不着头脑;他就离开了三分钟不到,怎么孩子就哭成这样了?
他抬头怀着真诚的疑惑地看向叶修,眼神中似乎发出了直击心灵的灵魂质问:才三分钟,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修被盯得缩了缩肩膀,他只想知道现在冲上去抱住喻文州的另一条大腿有没有用。
无论如何,工作都是没办法带着金豆去的。
最后喻文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哄好了金豆,承诺了十次游玩计划才说服了金豆和叶修共处一下午。饶是叶修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向他承诺一定会好好带孩子不再把他惹哭,喻文州离开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他看着一边揉眼睛一边挥手和他道别的金豆,再看看旁边站也没个正型但是眼中含情脉脉的叶修,一大一小竟莫名地都散发出路边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的气场,等他狠下心扭头离开的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苍老了十岁。
真是操碎了心。
叶修和金豆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喻文州的背影消失看不见。良久,叶修才敢试探地问:“我们走吧?”他和喻文州谈恋爱都从来没这么小心翼翼过。
金豆不说话,只是吸了吸鼻子。
叶修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当他默认,转身走了两步,发现小孩还是有乖乖跟上来以后才放心往前走。
可他也不知道该带孩子去哪,脑中浮现的第一个目的地是网吧,然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不适合带孩子这个事实。
就在他漫无目的地乱走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后的金豆走不动道了,伸着头朝一个方向张望。叶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舞台前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再仔细看一点,发现是一个有名手游的活动现场,舞台上还有个大屏幕,屏幕里是这个手游的游戏界面。叶修知道这个游戏在中小学生年龄层很有人气,搞不好金豆也会玩这个。于是他问:“我们过去看看?”
金豆看得很入迷,闻言之顾得上点了点头。
等走近了听主持人讲解了一会,叶修终于知道这活动是干啥的了。其实就是个线下的比赛,十八岁以上都可以报名参加,临时组队进行两两团队淘汰赛,赢得冠军就可以获得奖品。奖品是限量英雄和专属皮肤,除此之外还有神秘大礼。
叶修回头看看金豆闪闪发亮的双眼,虽然心里觉得很麻烦却还是忍不住问:“你喜欢玩这个游戏?”
“嗯!”金豆用力点点头,小孩子不记仇,这会儿说起喜欢的东西,他也不记得生叶修的气了,“我的朋友都在玩,只是我玩得不太好。朋友都嫌我拖后腿,不喜欢带我玩。”
“你想要那个奖品?”
“嗯!”金豆再次点点头,“想要。”
叶修撇撇嘴,弄哭金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魔鬼,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可能是菩萨转世。
“我们的比赛马上开始!想参加的观众朋友可以到舞台的右手边等候进行组队抽签。”
叶修笑了,怎么可以辜负孩子喜欢的东西,对不对?
他摸了摸金豆的小脑袋,笃定地说:“下次他们不带你玩,你就把这个英雄秀给他们看。等着,它马上就是你的了。”
喻文州处理完所有事情的时候已经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他中间有发短信给叶修问情况如何,收到回信“一切顺利[大拇指]”,反而令他更加感到不安了。他想到自己离开时两人那不对付的样子就觉得着急,晚高峰的车流又由不得他,多拍几次喇叭也只是徒增烦躁,突然间又有些自责,他明知道叶修最不会处理家庭关系也不会带小孩,明知道金豆最黏自己还有些怕生,却还是把他俩凑在了一起,只因为一旦知道叶修和自己站在同一方天空下,就私心止不住地想要见他,结果最后哪边都没能顾得周全。
等他火急火燎地赶到约定好的餐厅前,突然疑惑自己的连续剧是不是少看了一集:金豆主动牵着叶修的手,仰着头兴高采烈地在和他说着什么,叶修也低头和他说话,另一只手臂下夹了个硕大的毛绒玩偶。
发现他来了,叶修没事人一般笑着打了个招呼:“哈喽。”
金豆这才发现喻文州来了,松开叶修的手就扑过来抱住他:“舅舅!”
喻文州也蹲下来回抱住金豆,摸摸他的头又纳闷地看看叶修:“我这是……走错片场了?”
“没走错啊。”叶修轻松地笑笑,“恭喜你来到了happyending。”
金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舅舅,我一开始说错了,叶叔叔真是个好人。”
喻文州越想越奇怪,松开金豆站起身来,但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地上,虽然疑惑但还是笑得很开心。忍不住问叶修:“你做了什么?怎么你们两关系突然变得这么好?”
“猜猜咯,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到。”说着,叶修把手中的玩偶塞到喻文州怀里,“这是我俩一致决定要颁发给你的‘周末带娃还要工作到下午六点勤奋奖’,辛苦啦。”
喻文州拿着玩偶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发现是某手游里的游戏角色。
“你买的?”
“这是神秘大礼!”金豆抢先说。
“对。”叶修附和道,“这可不能告诉你,这是神秘大礼。”
上午还水火不容的两人此时此刻已经开始同气连枝,喻文州又一次刷新了对叶修的认知。“可以呀叶神,全职奶爸的角色也可以完全驾驭嘛。”
“那可不,你笑哥永远是你笑哥,我奶的人,稳得一批。”叶修得意地说,“不过我任重而道远,要想完全攻略两边的亲人,我还需要继续努力,今天只是打通了第一关而已,不过也算是成功的一小步。”
“夸你胖你还喘上了。”喻文州笑,他觉得自己爱着的人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游戏狂,连这种事都能被他发散到游戏上。不过,或许自己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吧。
“攻略一个七岁小孩有什么好自豪的。”他道,“有本事搞定个大BOSS。”
“卧槽!”叶修突然一声,差点吓得喻文州玩偶都掉地上。他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用手指着前方,“是吉吉国王耶!”
“哪里哪里!”
就在金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看过去的瞬间,叶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头就在喻文州脸上啵唧了一大口。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最大的BOSS不是已经在我手上了吗?”
固然困难重重,但叶修很是想得开。
打游戏嘛,总是要一关一关来的。
两个男人交往起来问题少不了,但用自己的风格一个一个去克服就好了,不是吗?
我朋友的小表弟叫段金豆哈哈哈,觉得可爱就拿来用了
这次圣诞活动筹期足足七十多天,途中也有几次意外的事情,不过好在...
这次圣诞活动筹期足足七十多天,途中也有几次意外的事情,不过好在最后都解决了!大家每个人都很有热情,从每个老师身上我都学到了一些东西!
希望下次企划的时候大家还能在一起写文!
汇个总:
04:00因为意外还在屏蔽中
-历史老师看了想杀人的瞎几把写段子
-有人想扩写吗?(没人)
孙翔仰头,把又一碗酒尽数倾入腹中。
酒碗在胡桃木案上狠狠一拍,孙翔再开口的时候舌头都捋不直了。
他说:
“军师,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拿我……我和…和他比?”
喻文州坐在他对面把茶杯捧在手心端得很平,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吟吟。
答:“因为你与他一样,在年纪尚轻时就立下赫赫战功,是人民爱戴的少年将军。”
“呸!”孙翔十分嫌弃地一次唾出好几滴唾沫星子,喻文州用手围住茶杯,不动声色地往后倾了倾身子。“爱戴个屁!他们...
“呸!”孙翔十分嫌弃地一次唾出好几滴唾沫星子,喻文州用手围住茶杯,不动声色地往后倾了倾身子。“爱戴个屁!他们永远……远都,都觉得我不够好!”
“说明人们对你,比对他抱有更大的期望…”
“他们还骂我傻!”说到此处,孙翔激动得一梗身子,看向自己的军师,军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东瀛的分身术,竟能让他看见好几重影子,他忙着眯眼想看清一些,身体却失去了平衡要往一边倒,他赶紧反射性又萎了回去,低头嘟囔:“军师你是不是也,也觉得我傻?”
喻文州看他这样,有些忍俊不禁,坏了心地想要逗逗将军:“傻孩子,我怎么会觉得你傻呢。”
孙翔却压根没听见喻文州的打趣似的,头低着低着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嘴里还依旧自顾自地咕哝:“军师也,军师也……也会拿我和他比吗?”
喻文州沉默了,把茶杯在手心揉搓着转了又转。
“……怎么会呢。”
孙翔最后还是没能听见这句话,盘着腿抱着饱满的空酒瓶早就睡得昏死过去。喻文州不在意地笑笑,低头看自己的茶杯,泛白的茶叶梗竖起来浮在水面上,他端起来抿了一口。
他的确没有拿孙翔和叶修比过。
毕竟他是何等地清楚两人本质上有着怎样的不同。
但他又的确有那么些一念之间曾感受到恍惚与动摇。
比如孙翔骑着他赤色的骏马左手提剑右手握缰,意气十足地对他说“军师,我一定会凯旋”的时候,很难让他不想起年少时的叶修骑着比自己高大不知几倍的黑色良驹,左手抚弓右手提了野兔的两只长耳,居高临下地向他邀功:文州,你看我今天射到了什么。
孙翔说,我的马好,灭景追风,看不见影子,追得上风;叶修说,我的马快,蹄闲三寻,前蹄一跃后蹄追,三寻就这么过去了。
还真是。
叶修大将军骑着他的快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一眨眼就跑到了喻文州够不到的位置上。喻文州眨眨眼,年少时的亲密无间是叶修绑在箭上的红绫,一旦离弦是再无追回的可能。
三旬又三旬。
可是孙翔能够追上,重要的是孙翔会把喻文州一把拉到自己的马上,带他走。
喻文州恭恭敬敬作了一辑,头都埋到宽大的袖子里。“这都是托了叶大将军的福。”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了他这次机会。”叶修笑着看他,“怎的你现在待我却这般生分。”
“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喻文州答,“与我何干,是将军眼光非凡,是将军惜才。”
“你倒是护着他。”叶修笑笑,左手下意识地附上案下右手上的玉扳指,一丝凉意缓慢地爬上他心头。“不过他这次胜利,也算是不负你的一片苦心。”
等到喻文州告退的时候,叶修实在是忍不住问了:“别人都说他像当年的我,你觉得呢?”
喻文州缓缓答:“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像极了你,大多数时候,我觉得你们一点也不像。”
叶修冷冷地说:“那你这次可要和他绑紧一点。”
这也不能算是叶修的真心话。
等喻文州走了,叶修回到自己休闲的侧室,坐在廊边对着院里婷婷的绿植,身旁是喻文州作为这次提拔孙翔的报答而送来的香炉。
侍女上前来给香炉添香,上完后退回一旁静静等候。
“愣头青小子。”
叶修突然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侍女们有些惊慌,却发现这句话似乎并不是对她们说的,叶修正望着远方,只留给她们一个看不出情绪的背影。
他竟少有地押上了一口气,赌一次小小的自愧不如。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手上的扳指:这是喻文州某次出征前送给他的。
他的身旁,喻文州送的香炉里飘出浓稠灰白的烟丝。
“想要胜我,还早了一万年!”
惊了,原来被猜中要开车的????
转眼间,又是一年叶神生日,距离大队的第一次企划也已经一年啦!于是今年,大队的几位队长决定一起搞个大事情,开一辆豪华兰博基尼,送给我们建立王朝的叶神!是的,你没有看错,今年的活动就是——联车!
本次企划将在2018.05.29的0点开始,至2018.6.10的0点结束。总计有14位太太参与。
以下是给太太们参考的本次活动的要求。
从第一棒开始,每位太太匿名接车,字数要求1k+,要求剧情流畅,给下一位太太接棒的余地,且不涉及道德敏感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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