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燚的身子本就还未大好,又是挨了打又是哭的,气性上来便又起了低烧,身体不舒服人便容易觉得委屈,平日高冷得不得了的蒋燚小朋友也不例外,并且格外难哄,任宋妤怎么哄他也是不理。
此时小朋友已然没有太多力气支撑着身体了,只是转移注意力似的,有一下没一下抠着自己手腕上的一条黑色的运动手环,脸颊轻陷在枕头里,眼角又湿又红,还时不时抽噎两声,听着可怜极了。
他情绪上来哭得厉害的时候宋妤也是不敢去招惹他,干脆便在床边地板上坐下了,趴在床沿一下又一下给他轻轻抚着背,待觉得小朋友冷静得差不多了,才软声开口问他,“燚燚,还很疼吗?”
宋妤声音放得很轻......
宋妤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再惹得小朋友哪怕一点点不高兴,含了水似的眼睛满是担心地望着他。
戒尺打上身的时候是真真一下叠着一下的火辣辣的疼,但其实也不至于到能把人打哭的地步,更何况,蒋燚还是个男孩子,平日也并不是爱掉眼泪的性子,只是不知为何对上了宋妤,蒋燚总容易觉着委屈,那时掉的眼泪,怕是多半是觉着宋妤竟真下手打他,觉得宋妤狠心罢了。
冷静过那么一会儿,又有冰毛巾降温,蒋燚也能感觉到身后那一跳一跳的疼痛减退了许多,只是觉得又麻又胀的闷疼,但已远没有打时疼得那么激烈了。
蒋燚一开始还是没说话,很久才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嗯。”
好歹也算理人了,只要还愿意理人就成。
他说疼,宋妤就更是心疼得不行了,但好歹敢上手碰一碰他了,用指腹轻轻抚掉他眼尾的泪痕,又好生温柔哄他,“那我们乖宝宝不哭了好不好?这眼泪一掉,该谁心疼这一回算是明白了。”
蒋燚这才恹恹地抬眼看她,濡湿的长睫稍抬看着有些冷冰冰的,再细看又觉三分委屈,闷声有些怨气道,“打的时候也没见你心疼。”
这对我们蒋燚小朋友来说已然算是难得的长句子了,知道他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宋妤心里也稍稍落了地,有些无奈地给他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有些认真地想要和这小朋友讲道理,可语气已然放得再轻再缓了,耐着性子和他说着,“打的时候也是忍着心疼打的,从你选择接受我的管教方式,从你真的乖乖在书桌上趴下的时候就心疼了,但是乖乖,我的蒋燚小朋友,乖宝贝儿,我们也要讲道理的是不是,偷偷把药吐了你自己觉得应该吗?”
宋妤一声一个小朋友,好似真真拿蒋燚当小朋友哄了,也和小朋友讲道理似的一点一点和他分析对错。
他一直都承认自己把药吐了不对的,他当时也是没有多想,下意识就赌气了,蒋燚心里委屈,眼梢的红意便压不住,看他眼睛又要红,宋妤简直拿他没办法,“诶呦,不哭不哭,蒋燚小朋友,我们只是在讲道理对不对?你再哭我就要哭给你看了。”
还真想象不到宋妤哭的样子,这姐姐好像和普通女孩子一点儿也不一样,反倒自己,明明从高中起就没哭过了,这和宋妤才在一起几天呀,好似见天儿掉眼泪。
蒋燚觉得不好意思,有些别扭地别开了头,否认道,“没哭。”
“好好好,没哭没哭。”宋妤除了顺着他,还能怎么办呢,又俯身亲了亲他的眼角,才又问,“那能不能告诉姐姐,为什么把药吐了?”
这才是导致蒋燚后面实打实挨了三十戒尺的根本原因,宋妤再问,蒋燚便愈加烦躁了,有些不太高兴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磨磨蹭蹭好半晌,才瓮声瓮气道,“总是问,好烦。”
宋妤倒是被他气笑了,抬手摸摸他的后颈,有些好笑道,“就是你总不肯说,我才一直问呀。”
这摸后颈的方式,和哄小狗儿似的,蒋燚更烦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再次从枕头中露出小半张脸来,额前的碎发被他蹭得有些乱了,可发梢后的眼睛依然又湿又亮,有些认真地问宋妤,“姐姐刚才说,什么都答应我,是真的吗?”
蒋燚主动叫姐姐,可是难得的,还是这有些哭腔未褪,听起来有些哑,又有些奶声奶气的声音,宋妤什么不答应呀,直言道,“当然,姐姐不骗燚燚。”
可是宋妤等了一会儿,却还是没等到蒋燚的答案,小朋友只是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好似在思考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又或者是……该怎么说。
看着他下唇上方才挨打时咬出来的血印子再一次被他自己加深,还是宋妤先忍不住,伸手把他红得不行的下唇解救了出来,有些心疼地用指腹给他揉着,“宝宝别咬,不知道疼的吗?”
蒋燚又抬眼看了看宋妤,这才眼睛一闭心一横,开口道,“你能不能不去司珏他们家。”
在蒋燚看来,司珏追宋妤是两家家长都喜闻乐见的,宋妤无论回家还是去司珏家,对他来说都是威胁,可他不能阻止宋妤回家,但至少,他不想让宋妤去司珏家。
虽然知道蒋燚是因为司珏而吃醋宋妤心底还是高兴的,但更多的是无奈,是真无奈,无奈地忍不住抬手去捏蒋燚小朋友的脸蛋,一万个妥协道,“就为这个……哪儿值得你挨这么一顿打呀,我的燚燚宝贝儿……”
“不过,我确实必须得去司珏家里一趟,”宋妤眼看蒋燚脸色要变,赶紧补充解释道,“宝宝,你听我说,我们家、江愿家、司珏,还有一个你还没见过的李渂,是世交,彼此家里住得也近,互相爸妈也都是当自己爸妈看的,司阿姨也把我当女儿看,我去看司阿姨,是天经地义,和司珏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我这次去,也要顺带回家,和我爸妈、和司阿姨,都说清楚我和司珏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这事儿还得没完。所以宝贝,不生气,好不好?我答应你,说清楚……可能还得吃顿饭,那就吃午饭,吃完饭,马上就回来,晚餐陪你,好不好?”
这让蒋燚还如何说不好,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宋妤看他乖乖点头便心软,又哄他,“那燚燚的这个要求就算姐姐没完成,这个承诺还是保留,下次用,嗯?”
说完,宋妤又想亲亲他,被蒋燚偏头躲开了,只有些别扭道,“随你。”
知道这是哄好了宋妤干脆从地板上起了身,坐到了床沿,抬手摸了摸蒋燚身后已然变温的毛巾,这才试探问道,“燚燚乖,姐姐看下你的伤,好不好?”
……………………后续看彩蛋…………………………
广陵王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女儿视角(同性家庭领养关系)
希望能温暖到你
小和有两个爸爸。
亲子运动会时这会很令人嫉妒。没有啤酒肚的爸爸,没有提着裙子的妈妈,小和的两个爸爸瘦瘦高高,两人三足迈开长腿,小家伙几乎悬在空中就冲过了终点线。
爸爸比小和还高兴,欢呼还要外加举高高。爹地则是一贯很酷的样子,跟女儿对视点点头,碰一碰拳:“做得很好,小和下士。”
小和爹地是软件开发部门的,睡得好晚也起得好晚。碳酸汽水的罐子在有炫酷灯光的电脑前堆得好高,小和就帮着爹地在爸爸发现之前扔掉——这么多碳酸爸爸又得唠叨好久呢。而爸爸是中学的语文老师,看晚自修的晚上会带小和到办公室去。小和其实不太喜欢到......
小和爹地是软件开发部门的,睡得好晚也起得好晚。碳酸汽水的罐子在有炫酷灯光的电脑前堆得好高,小和就帮着爹地在爸爸发现之前扔掉——这么多碳酸爸爸又得唠叨好久呢。而爸爸是中学的语文老师,看晚自修的晚上会带小和到办公室去。小和其实不太喜欢到中学去。虽然学校走廊里有霓色灯光的鱼缸,但高个子的哥哥姐姐会来逗她玩,叫她大眼睛妹妹,小和就只好怯生生地躲到爸爸的椅子后,只露出那双大眼睛。
小和同桌今天传来一个重磅消息。
原来所有小孩都是爸爸和妈妈爱的结晶。
小和于是苦思冥想一下午,加餐的酸奶都没有吃——如果真的是这样,没有妈妈的小和,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爱的结晶,爱又是什么呢?同桌说,爱就是爸爸妈妈有的时候忘记捂他的眼睛,他看到他们在啵啵。如果是这样,单单因为小和的家人都是短头发,他们就不是爱吗?
爱是什么呢?
问爸爸,爸爸说爱是只能感受到的,不能说出来的。
那么爹地帮小和修‘会说话的alex’的时候,小和大概是被爱着的吧?
还有黑眼圈的爹地,头发乱糟糟地接过不断重复“我叫alex”的玩具狗,正式坐到电脑桌前,拆解开翻盖,现出繁杂的集成电路。爹地好忙,一边翻找螺丝刀,一边忙着打呵欠,一边还要问小和昨晚睡得怎么样,今早牛奶喝了吗。
聪慧的小姑娘看着爹地眯眼睛,哒哒哒跑到床头柜拿来爹地的眼镜,哒哒哒跑回电脑桌前。好乖啊我们小和,爹地的小乖……爹地笑得脸上出现猫猫纹,手抚过小和细软的头发。是被爱着的。小和确认。
爸爸跟小和一起做美术作业的时候,小和大概也是被爱的吧?
剪下各色的闪卡纸,加上水彩笔画的条纹,贴到蓝色底板上,就是一尾尾热带鱼在海里游。这真的是爸爸最后一次帮你做美术作业了,爸爸一边说,一边及时拿开剪刀的尖口。可是爸爸画的小鱼真的很可爱。小和撇嘴。
爸爸在写名字的栏目旁边画了一只帕恰狗,黑白的小狗,长耳朵翅膀一样飞起来。什么嘛,爸爸为什么在海里画小狗!小和抗议。爸爸抗议的声音比小和还大——哪有这样的资本家,已经无偿劳动了还要剥夺我的自由意志!
这句话有太多生词,小和无言以对。爸爸解释了好久,小和才勉强听懂——什么嘛!总归爸爸还是在说我坏话!
小和打翻果汁之后,大概也是被爱的。
两个爸爸谁都没有生气,只是告诉她需要自己收拾。爹地帮小姑娘取下高高的盥洗台上的抹布,蹲下来和她平视:“犯错没关系哦。”爸爸在客厅远远补充说:“因为做正确的事永远不晚!”
小和似懂非懂。然而本来犯错后的紧张烟消云散。
两个爸爸都等着她,没有自顾自继续吃早饭。抹布擦净桌面,小和又把抹布也尽力摆净了。小和回到桌前的时候,爸爸给小姑娘鼓掌,从身后变出来平时不让多吃的奶酪棒。爹地补充说,这次是有隐藏卡片的奶酪棒哦。
是被爱的,小和确信。
那爸爸之间呢?他们也爱着彼此吗?
爸爸一手捂着鼻子,走进电脑房,远远叫爹地的名字:怎么又把脏袜子乱扔!本来蜷在懒人沙发里的爹地,摊成液体的爹地,像只炸毛的小猫跳起来,熟练地躲过爸爸扔过来的袜子。爹地灵活地逃开,还不忘卖乖喊小和——小乖,救救爹地!
有时候爹地来中学接下晚自修的爸爸跟小和。张开双臂拥抱两人的爹地怀里什么东西热热的,一敞开衣襟看到是酥软的核桃饼干。芝士红豆流心的街角家核桃饼干,一定要热腾腾地吃,是爸爸的最爱。什么嘛圆佑哥……爸爸有点脸红,接过核桃饼干,又拿冰冰的手背贴自己的脸颊。爸爸锤爹地肩膀,小和抬头看着想,他们果然是相爱的。
有时候爸爸们也会吵架。或者说闹别扭,两人都有点僵,但是在小和面前又是一派和睦的样子。小和就眨眨眼睛,跑到卧室。窗台上摆着一大盆永生花,小姑娘使使劲掐掉两朵小纸花,还摸出来彩笔和小卡片。过一会到客厅里,沉默着把卡片分别塞给坐在沙发两头的爸爸们。爹地打开一看,小卡片上粘着小纸花,还有彩笔写的大字——爸爸爹地qing和好!爸爸本就是柔软的人,低头看一会眼眶有点红红的,走过来拉着爹地的手,两人一起跟小和道歉,我们以后会更好地相处,也谢谢小乖的小花……
小和大概知道爱是什么了。她能感觉到,即使说不出。
跨年那天晚上,桌上摆了好多小零食,电视上跨年晚会花花绿绿得好热闹。小和坐在爸爸们中间,吃零食吃得幸福。
倒计时开始的时候,三个人的手拉到了一起。没有人嫌弃小和手指还有薯片的碎屑。窗外夜空里烟火绚烂,怦怦的爆竹声中,零点钟声响起。
“又是和你的一年呢。”小和听见爸爸低低的笑语,一抬头看见爸爸和爹地在亲亲。
他们忘了捂我的眼睛。
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他们保守秘密的。
圆硕校园
1w8
-听到一些事情,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里拐好几个弯,想到你。
/
“呜哇,感觉比照片还帅啊啊?”
全圆佑假装没听见对面女生在自己落座时小小声的议论,虽然被刻意压低但隔着不太大的桌面依旧听得清晰。
烤肉放上烤盘时滋滋作响的油星和冲卷上天的烟气与店外的基调不相符。春寒的凉意从阳光湮灭时分就挤满大街小巷,光从停车站走到烤肉店门口这短短四五分钟的路程就足够大衣吸饱湿冷的空气,然后被沉甸甸地带进吵闹又热烈的世界。
等一步步走到角落,在笑声和打趣声...
等一步步走到角落,在笑声和打趣声的源头前站定,全圆佑随手捏了一下衣摆——似乎已经干了,没有进来前挂满水的负重感,于是就把大衣脱下,内朝外地对叠搭在手臂上,略抱歉地对坐在过道边的男生打了个招呼:“来晚了。”
那个男生抬头看到全圆佑的脸后不在意地摆手,推着旁边人坐进去,“去去去,过去点,加个人。”
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宣告自己的到来,全圆佑向来不习惯做投石入湖的那颗石子。就算湖面本就很少平静;扰动水波的因素能从风追寻到雨、从船责备到桨、由路怪罪到脚,没有所谓的无辜。但因为破开凝聚状态而激起的每一厘浪或上浮下沉的每一片藻,那颗石子都难逃其咎。所以尽量不要——
“啊!圆佑来了啊?来来来,坐里面,位置都给你留好了!”
坐在靠里侧位置的一个男生本来在跟对面的人聊天,眉飞色舞地,把几个女孩逗得咯咯笑,不经意间余光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过道那边就暂停话匣子顺着斜飘的灰茫茫油烟望过去,等看清楚是谁后就半起身大声招呼。
安静几乎凝练成实质。
“还站着干嘛?坐那边的让让呗。”
不同衣服面料摩擦软垫靠背的动静会不同,绵钝地随身体挪动刮擦着劣质胶皮,发出闷哑的声音;也不知道谁的金属拉链勾到桌缘的筷子,啪地一下掉在地上,然后又被踩着滚到砖角缝隙;有人哎哟抱怨前面旁边人移动的时候坐到自己手指,被不耐烦地啧了回去。一群人如同列队的大象,笨拙地挨个出来挤满过道,然后催促领头的那个:“全圆佑你快进去!”
全圆佑低着头脚步稍显迟缓,被背后的人撞了一把,大衣差点从手弯掉下来跟桌底下不知去处的筷子作伴。对面坐着的女生都很面生,对乍到的全圆佑像是很感兴趣,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咕几句又抬头瞟他。
艰难地走到最里面空位,往后一看,全都坐下了,又只有自己还站着。全圆佑抱着衣服把自己嵌入人堆,落座的同时刻长桌又开始恢复吵闹,跟进来时一样。
“你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都不来了,发信息你也没看。”
刚才招呼全圆佑坐进来、现在又替他找酒杯的是电竞社社长。两周前社团举办展示交流——说是展示交流其实就是把社团操作不错的人装点漂亮地拉出去溜溜,捣鼓一块大屏幕实时转播游戏界面——想着百团纳新的时候弄出点名气,多些人入社,但无奈学生会往届也没批准过类似的大屏幕展示,社长到处找社联的人帮忙才解决。活动效果不错,填表的新生比去年多了近一倍,所以电竞社社长就张罗着社团和社联合会的一起吃个饭,既当做感谢也当补齐本社遗漏的年末聚餐。
“有些堵车,手机静音没听到消息。”
全圆佑从社长手里接过酒杯。啤酒加方冰,固定搭配,不分一年四季,从壶里倒出来的时候能够听见哗啦一下雪山倾溢的声音,然后变成某个维度的海面流进玻璃容器。捏起杯子朝面容模糊的几个女孩抬高了下,权当问好,全圆佑再一次客气道歉:“不好意思,久等了。”“啊,没事没事。”对面连连摇头。
-在干嘛噢
-阳台叫你没理我--
被杯壁沾湿的指尖容易跟冰水同温,全圆佑收回手在裤腿随便抹了抹,拿起手机回消息。
-社团聚餐中
-叫我是要做什么
“圆佑你吃不吃的,半天不动筷子。”“没事,放着就行,不用管我。”“全同学要这个吗?之前试过感觉挺好吃的。”“放着就可以,谢谢。”“那你加酒吗?”“先不用,等会我自己来。”
-饿了——
-好饿好饿好饿
-想叫你一起吃饭来着
-阿姨不在家
-那你打算吃什么
-不在,出门了
-想叫外卖!!!披萨^^~
-又吃披萨
-腻--
“在跟谁聊?眼睛都不带转的。”社长手肘捅了一下全圆佑,眯着眼凑过来企图偷看。
“没谁,李硕珉。”全圆佑按下锁屏,把及时黑屏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一丝偷看机会都没留给他。
“之前经常找你那个?你行不行啊,还以为你在跟哪个美女聊天。”
社长恨铁不成钢,好一顿捶胸顿足。他拿过酒瓶替自己续杯,想到社团练习室外面的铁柜,锈迹斑斑的锁芯配烂透的螺钉,合理长成适合下水道阴腐动物的高空居所,一年清理一次他都嫌多;意见箱,有什么意见?打开爬满霉薹的内壁才叫人有意见。结果真正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那天泄洪一般流动的粉白邮封,铺天盖地的‘To全圆佑’堪比最强魔咒,波及全社男性生物的脆弱内心。
啊,妈的,忘了这是颜性恋肆虐的世界。
“诶,你看一眼对面,社联副部和她旁边那个怎么样?人偷偷看你两三次了。”贼眉鼠眼地仿佛地下工作者交接暗语,社长的话里抑制不住地兴奋。不怪他,异性克制又不由自主的眼神总能激发雄性生物本能的自满自傲,要不是对着一屋子熟脸不太好,他可能早就忍不住吹口哨了,哪怕被注目对象不是自己。
结果全圆佑只是抬眼往碗里夹了片肉,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他的眼睛在催生食欲的暖黄灯光下眯起,转头看人的时候仿佛有审视的意味。社长心头一跳,突然反应自己是不是调侃有些过火,刚想岔开话题就听见来自全圆佑非常平静的事实陈述:“忘记带眼镜来了。”
好无辜,深度近视患者离开眼镜两米外人畜不分,怎么看?
社长内心摊手,行,反正话说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也求不来,爱谁谁吧,转头就去跟正在拼酒的人打成一块。全圆佑安静了一会把刚才扣住的手机翻转回来,重新回到原先界面,白色夸张兔发了一串消息。
-怎么会腻才不会!!
-你吃米饭也长这么大了
-你会说饭腻吗
-阿,真是
-披萨不难过吗听到这样的话
-双倍芝士是有点
-但可以加香肠
-……喂,人呢
-[表情:在吗]
-好吧聚餐吧
-好饿TT
全圆佑没控制好笑了一下。他几乎能想到李硕珉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窝在沙发角灵魂出窍的模样,世界在他眼里仿佛都褪色了,这时候拉他他也不愿意动,金毛犬过去舔舔他的手只会被反抱住然后试图洗脑:“奥莉呀帮我买个披萨回来吧,只要一张,外卖凑不够起送可怎么办才好。”
虽然见得很多很多了,但想一下还是忍不住
想笑。
“圆佑你笑什么呢……问你话听一下啊”社长制止全圆佑输入回复的手指动作,“他们等会去练歌房你去不去?大家好像吃得差不多了。”
全圆佑到得晚,聚餐进行快一半才姗姗来迟,吃饭本身也慢,还在跟李硕珉聊天,等大家风卷残云完毕了他还浑然不觉。社长看了不免有些愧疚,全圆佑压根都没动几下筷子,就想带他续第二摊再点些什么。
“啊,不了,家里有些事,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放下筷子跟着大家的动作起身,全圆佑摇摇头拒绝。
社长还想进一步劝说,被全圆佑拍拍肩膀提前打住,“社长放心,聚餐费我照给,确实有点事不能在外面继续留着了。”“不是,哪里是餐费问题……什么事啊非要走?”
全圆佑顿了一下穿大衣的动作,然后又脸色如常地把袖口塞好、纽扣规规矩矩地从下摆系到胸口倒数第二颗,灰色围巾多余的流苏被安置进大衣内里。他把手插进两边口袋,左手摸到树脂镜框,低头想了几秒,食指绕成圈把折叠成高隆平面的眼镜从中间凹陷处勾住,然后抬头很真挚地回答道:“出门忘记给宠物装食了,我怕他饿死。”
“……?”
直到全圆佑从店铺老板手里接过一袋热呼呼的核桃饼干才开始回复李硕珉,‘好饿’两个字在最下面作为尾缀看起来未免超可怜。
-在家吗
-NO,现在不在
-哪去了
-吃披萨去了~
-
已经走进小区门口。初春的寒冷跟雨水是相伴的,昨日刚落过雨,积蓄的池地蒸发不及,零散地粘附在起伏的水泥路面,像被撕裂掉的夜云。海被吹上天变成云,云降落下地成水,水被道路托举就成了望月的镜;香橼树和乌桕树的新芽不够显目,于是会被黑色消融,老叶垂进土地遮住藤藓的眼睛,留下秃枝在镜前哭瘦。
有个背影蹲在花坛旁边,旁边一条金毛狗绕着打圈。全圆佑走过水坑,地面的震动让平静池面骤然起波,掀起了一场对于蚂蚁来说不亚于热带风暴来临前的海啸。幸好没忘记出来后戴眼镜,他望着背影心想。
-噢,好吃吗
-我不说
-你猜
-猜不了,你拍张照看看
李硕珉的背影看起来明显是纠结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机又放下,再又想了会,最终拍拍奥莉的脑袋让它凑过来,咔嚓一下原地闪过白光。下一秒全圆佑手机的聊天框就收到了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金毛的眼睛在中央看起来像两团暗火。
还怪诚实的。全圆佑边走边在心里摇头,李硕珉这家伙是真不会撒谎。
连网图都不会找,撒谎刚起了个头就立马弃兵逃跑,真是有够笨的——
“你吃披萨怎么跑楼下花坛来了?野餐?”把装着核桃饼干的纸袋贴在李硕珉耳朵旁,全圆佑忍不住发问。
照片发过去一两分钟都没有回复,李硕珉还在揣摩全圆佑内心活动,刚想忐忑地补上不是故意骗你的结果还没打出第一个字就被侧脸高于皮肤温度的突现热源给吓了一跳,心咚一下悬起来差点跳起就跑,幸好全圆佑说话及时,回头看到熟悉的脸才心脏落地。
奥莉闻到纸袋里的香味呜呜地用鼻子拱,全圆佑赶在它张嘴咬之前把手举高,顺便提起还蹲着的李硕珉。
“你回来好早,不是应该还在聚餐吗?”李硕珉双手接住面前的纸袋,拢起手心像捧住一株雪球果。
基于全圆佑对李硕珉长久以往的认识,没买摊贩已经做好装袋的那些,而是耐心等下一炉出锅果然是极为正确的选择,因为在李硕珉拆开纸袋口瞧了一眼后就立刻惊喜地笑弯眼。“核桃饼干!还是热的!”
面粉糊烤制的外壳趁热吃是酥皮,冷了之后会被内馅的红豆和芝士浸软,变成扁塌的口感,李硕珉不喜欢。
人的喜欢很少有标准,往往总是相对而言,不存在绝对性的偏爱准则,就像三流广播的天气预报,出门前一秒告诉你艳阳高照,后一秒立马大雨警告。或说光线震荡悖论萌芽狭义相对论,同样也摒弃所谓绝对性公理。毫无定性。
是么。全圆佑歪着头伸手抓起李硕珉的额发,感受细软的发丝从手指间漏下。他看着李硕珉欢天喜地地丢了个温度刚好的饼干进嘴巴,腮帮子鼓起个软软的包,边嚼还要舔掉指肚上粘落的脆屑,脸颊痣抖动成四月蕨类植物疯长的草波。
确定春冬是喜欢甜的、喜欢第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喜欢温度能刚好熨热手心的、喜欢有夹心和内馅的。很单纯的评断标准,具有罕见的绝对性,并且从不会出错。全圆佑垂着眼哼笑一声,哼,小孩。小孩才会有的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刚好想吃这种。”李硕珉吃了两三个后打了个小小的嗝,剩下的被他扎紧纸袋抱在怀里。晚饭没点成外卖,勉强用剩饭做成炒饭应付完肚子,下来遛狗跑了两圈就开始饿,正疯狂想吃甜食结果就给自己送上门来了。
“读心超能力。”全圆佑重新把手插回口袋,跟李硕珉肩并肩沿着路灯下的排水沟走,似真似假地回答他。
“……你以为我会信吗?我都多大了!”大声抗议对方明显在敷衍自己的态度,却反被人伸手捂住嘴巴只能唔唔唔企图用眼神震慑敌手。金毛犬围在他们脚边摇尾巴,这时候也仰起脑袋望着全圆佑。
李硕珉的眼睛很干净,字面意义上的那种,黑白分明,不见血丝或者杂色斑块。因为面朝灯光,眼结膜下的泪液此时被映照地闪动,就像有人在对窗摇晃装有液体的玻璃杯;全圆佑跟李硕珉对视,后者已经用眼神书写控诉指证一百字,情绪高涨,嘴巴的气流震得全圆佑手心发痒。原来玻璃杯里装的是气泡水,全圆佑了然。
“不信就算了。”全圆佑撤开手,瘪嘴,表情似乎受伤,在李硕珉没注意的地方顺手用掌心揉一把奥莉的头。
对于自己的间歇性幼稚举动全圆佑相当自得,并不觉得这有什么。‘To全圆佑’里的全圆佑是谁?不认识。全圆佑心想没有人会知道他读《宇宙简史》的时候还在嚼软糖,除了李硕珉,因为看书时两个人还在你争我抢。
就算知道全圆佑偶尔无赖,不定期认真讲冷笑话,经常充当自己的逗猫棒,李硕珉看见全圆佑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那……那你说说我现在在想什么,对了我就信”。忍不住拽住他的衣袖,就像鱼在咬钩。
“不行,一周一次,本周额度已告罄。”全圆佑板起脸,把鱼摘下来丢进桶里,这时候鱼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第无数次上当受骗。
“你又耍我!”“对”
两人与浅浅的沟渠并行,一路走过来踏破了无数相连的水面,两双脚后跟成了柔刀细斧,把倒影里的月光搅碎又煮沸成糖浆,沾在全圆佑和李硕珉的裤脚上,跟着他们从绵绵的汪洋走进干燥的建筑楼道,然后停留在某层楼相同高度的两边阳台,隔着几节手臂远的距离在花盆里对望。
“你还记得我们下周得——”李硕珉换好当睡衣穿的长袖T恤,手撑在阳台边缘上喊住全圆佑,两个人隔着一小段风翻跟斗的距离。
“知道知道”全圆佑没等李硕珉说完就摆手表示无需多言、已经收到。
“会晤态度不认真,我要取消你议事资格。”李硕珉气鼓鼓地瞪起眼。
阳台会晤,由于两家住得相当具有缘分巧合而诞生的。两家房子的阳台位居同层同侧,一起开在小区花圃上空,早八点同时晒到第一束阳光;晚七点能同角度望见月亮岛。
直到后来大学读到可能性法则,全圆佑才领悟出一种解释:量子不确定性其实才是生活的本质。
王尔德说,‘浪漫的本质是不确定性’,全圆佑是同意的,不过觉得还需要补充基调,不然愁苦的阴雨天下一刻到底是狂风还是急雨好像都不会浪漫。
基调,基调往往取决于开端。全圆佑这倒是能记得很清楚自己跟李硕珉的开端该从哪刻数起,大概就是九岁那年搬到这里,从大门走到阳台,从右往左看,突然跟隔壁阳台一张年龄相仿的脸对上视线的那一刻。
那天初春天气很好,陌生的小孩脸颊有颗小小的痣,正对着太阳照过来的那边,被晒得像勃朗峰上徒步的行者。他朝全圆佑咧开嘴露出整整齐齐一排刚脱离换牙期的牙齿,龙舌兰的剑叶高度齐长到他胸口,他似乎跟妈妈养的那盆薄荷草有同种嫩绿勃发的生机。“嗨!你好呀,我叫李硕珉,很高兴见到你!”
今天天气好,很高兴见到你;今天天气不好,也很高兴见到你。
慢慢地朝他点头,全圆佑同样说道:“你好”。
一盆薄荷草在两个人视线中央左摇右晃。
如果说未来生活浪漫,那春天就是未来开始的基调;浪漫从土里发芽,春光难以衰老。
全圆佑望着李硕珉假装气鼓鼓的眼睛,他的衣服也鼓鼓,是被风冲撞成的一片白墙;白墙兜不住月光,只能让它播种在墙角,攀附着向天上长。两个面对面的男孩一个左脸生月光一个右脸生春凉,来来往往的天气需要把自己匀在他们俩身上,好拼凑出完整的会晤记录报告。
“我错了,阳台谈话请继续。”全圆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咳,那好吧。”李硕珉顺着台阶就往下,然后清清嗓子开始正式内容。
“首先,选修课的小组考察——”
上堂课教授布置下第一次课后作业,要求以小组为单位去校外不同植物园观察并记录各类植物,然后按照小组成员意愿提交分类报告,至于怎么分类的话……个人考量即可。
这就意味着下周周末两天可能都要拿出去给实地考察,还得有计划,不然四处瞎跑光顾着记录最后整理分类的时候又是一项大工程。李硕珉想来想去觉得先定分类依据然后再去植物园找符合依据的植物比较靠谱。
“你想好分类没有?”李硕珉歪歪脑袋问全圆佑。
“在想,还没确定。”
教授当堂课结束时就委婉地提出作业建议,他希望同学不要按照生物书的被子、裸子、孢子等等植物分法来完成作业,这样做就缺失了小组讨论和思考,观察记录为次要,教授觉得思考过程才是主要。
“嗯……要不按照岛屿和陆地分大类,然后花期按季重叠?”李硕珉以拳敲手心,眼睛噔一下亮起来。
“也行,那就先岛屿后陆地。”全圆佑少有如此顺从李硕珉的话,惹得李硕珉高高兴兴地晃脑袋。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学校花园里的那个猫——”
李硕珉当时就跟全圆佑商量,我们要不帮帮它们,太可怜了。
果然,全圆佑内心发出一声印证的回应,他几乎是原封不动地预见了李硕珉说出口的话。
因为从小李硕珉的爱心和同情心就极盛,移情和共情能力也强,对弱小怜悯、听悲者落泪大概是他的常态,长大后熟悉或不熟悉的朋友爱用烂俗一点的形容词描述他:‘善良’
天主教定人类七大原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以傲慢最重;以色欲最轻。但丁在《神曲》里描绘炼狱,书写身后罪状,警戒众生尽早洗脱原罪,依据七美德自修自养。美德对应大罪,依次为正义、宽容、耐心、希望、慷慨,全圆佑从小到大总能在李硕珉所谓‘善良’的外衣下面瞥见这些东西的影子。次数过多,以至于他开始不满善良这个词的笼统,总感觉说不明白李硕珉真实的灵魂。
但要全圆佑真去撰写李硕珉……那他也只能头疼地合上书本,看一眼在母猫肚皮下喵喵叫的奶猫,然后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好”。
于是李硕珉手机备忘录第一个,名为‘硕珉&圆佑的共同计划表’多加一项:给猫咪找家。
“我想明天或者后天上课的时候再去看一下,收养所的负责人说要先检查才能登记,我们要先带它们去诊所。”李硕珉很自然地用‘我们’来指代自己和全圆佑。
“等一下,你是不是没考虑我的课表?如果我满课呢?”全圆佑觉得自己有时候真就怪怪的,喜欢抛各种问题给李硕珉,让他手忙脚乱。
“噢,那还真是辛苦你呢。”全圆佑真诚地拍手。
确实辛苦,因为李硕珉有时候连自己的课表都记不清,拿错书的笨蛋行为时有发生,后来就干脆把专业书变成背包里的常客,这样就一了百了。
“那就这样吧,早点睡觉,晚安!”始作俑者打了个哈欠,潦草结束今天的阳台会谈。
全圆佑松了口气,回房间拧开台灯,书桌上摊着本特斯拉传,正看到3,6,9可以解释万物的巧合。他拿起笔在演算纸写了个3,然后突然改掉笔尖走向,变成一团乱麻的涂鸦,最后一张纸全被扭曲的线条占据全圆佑才丢掉笔。
他闭起眼仰头靠在椅子背上,大脑意图平静,书桌上面的书架摆满高低不一的书脊,每一本现在都沉默地注视着他。全圆佑睁开眼,目光从《浪漫主义的根源》扫略到《自由及其背叛》,从《隐藏的现实》看到《SISTERCARRIE》,最后视线定格在李硕珉高一的时候送给自己的《云朵收集者手册》。
这时原本空荡荡的脑海突然蹦出一句话:‘要创造最最美好的人除了要加香料、糖果、和一升的阳光,还需要让他周围的人用波子汽水做心脏。’
完了。全圆佑无声地用双手捂住脸。
那有没有人能告诉他汽水被摇晃该怎么办才好?他摸上左胸膛,那颗应美好而生的心脏现在咚咚咚咚、几乎快要爆炸。
“你呀,不能当心点吗?热心也不能让自己受伤吧。”
李硕珉讪讪地摸摸鼻子,在保健室老师略带责怪的眼神里穿好鞋子,然后低头道谢。
学校保健室不比外边的大医院,虽然同样入眼全是白色,从床被到窗帘、从天花板到地砖,包括老师的写字台还有矮椅,都是冰冰冷冷的颜色,但是这里没有医院里充斥的消毒水味。李硕珉觉得医院不招人待见的一个重要原因大概就是那股沁入建筑内核的味道,从内到外、从骨头到墙砖,跟疾病还有生死关联的东西总让人本能排斥。
“不用谢,该谢谢的是你自己,幸亏衣服够多没被咬出血。不然我记得你血型还是熊猫血,那才要出问题。”老师摇头,她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李硕珉入学时的体检报告,血型那栏被标红。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李硕珉垂着目光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
保健老师看到他这样的愧疚神情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虽然确实是他做事大意,但被流浪猫咬的也是他自己,这样道歉反而像差点受伤是别人一样。于是摆摆手让李硕珉先走,不必道歉,“没关系,没出事就好,先回去吧,不舒服记得及时去医院。”
“好的老师。”李硕珉乖乖听话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从保健室出来后天空竟然又开始飘雨,非常细碎又雾蒙蒙的雨。
文学艺术课的老师曾经在课上说春天是一个混沌的季节,李硕珉不懂,台下也有人不明白,举手问老师什么叫混沌的季节。那位老师是本校直博学姐,去北欧进修后又回到母校,她不常跟同学提起国外的学习与生活,只是偶尔说人逃不开有伤心之处,眼神这时候也往往忧郁。
李硕珉以为这个年轻老师的忧郁会跟着一头的波浪卷发长到齐腰,然后生满她全部的脊梁,让她一想到春天眼里就结上蛛网。结果突然一天,这个老师带着齐耳短发神采奕奕地走进教室,跟之前的人仿佛被整个掉转。有人悄悄说老师跟她的外国男友纠缠了好久,从读书到回国都理不清楚,现在好像终于咬牙斩断了联系,就跟她削掉自己蓄了很久很久的长发一样。
老师站在讲台上解答什么叫混沌,她说混沌存在于希腊、埃及、北欧等世界各地的神话中。说亚里士多德认可赫西俄德的《神谱》,赞同他说‘万物先有混沌,然后才产生了宽阔的大地’;埃及创世神话的若干体系中世界起源于水,Atum创造天地,代表男女,在阳光分开他们之前天地相连混沌一片;而北欧神话也说宇宙起初只有裂口,那就是混沌。
“所以混沌就是一切诞生前的原始,是虚无、是无尽,它蓄势待发,等待万物,就跟春天一样。”
春天是一个似混沌的季节,人们习以为常一夜之间街道开满白花,却没想过那天晚上大地是怎么从荒芜转向拥挤,就好像是长久的孕育在某个时刻迸发,然后上下之间朗朗光明。当然,春天除了生机还包藏着无数的其他的东西,已经是短发的老师冲台下眨眨眼,她说你们需要等一些奇妙的时机。
听起来有点像一道谜语,不过出题人不愿预先向大家透露谜底,并且题目只有短短几个字:‘奇妙的时机’。
“解数学题就像理毛线团,第一步是找到线头。”全圆佑从初中就开始讲这句话,坐在书桌边劝李硕珉耐心点多读几遍题。
“不行啊,我不行!做不到!”李硕珉倒在全圆佑肩膀上,头发揉成一团干草。
“困难面前你只能说:我可以,不能轻易说不行。”全圆佑从小就表情很淡,除了笑以外其余情绪的表情高度统一,李硕珉有时候不安就是因为不知道全圆佑到底是在严肃还是在生气。
“好……我我能行,我可以!”李硕珉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握拳,抓起笔又开始重复机械式读题做题。
那天全圆佑回家后望见隔壁阳台很晚都还有灯,李硕珉胆小,家里没人的时候写作业还要开客厅灯。第二天全圆佑敲门叫李硕珉上学,开门后迎上一张困顿至极的脸,黑眼圈都快挂到脸蛋。
“我可以……我做完了、我能行……”李硕珉几乎是气若游丝,还不忘记告诉全圆佑他解决了爆多的数学作业。
从那以后全圆佑就很少听李硕珉再说不可以、做不到这样的话。
雨逐渐越下越大,建筑楼下的香泡树叶子开始稀稀拉拉地抖动,李硕珉刚走出去没多久觉得可能还没到教学楼就要变成大雨,于是又折返回来。果不其然,没一会路面就全变成暗沉的灰色,凹陷的缝隙暂时变成河道,供浑浊的水弯弯曲曲地爬回地巢。他站在屋檐下伸出手去接雨,原本细细密密雨丝变大后就很难温柔,砸在手心会啪嗒一声,宣告世界它已降落。
“呃,在保健室这边的大楼,怎么了?”
还好李硕珉衣服够厚,没让母猫咬出血,只是破了层表皮,衣服蹭着会有点疼,所以李硕珉只能卷起一边衣袖把手腕露在外面。
春天会倒春寒,所以要多穿,妈妈总这么跟李硕珉说。没有衣物遮挡的手腕被风和水共同作怪,冷得起鸡皮疙瘩,李硕珉一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妈妈果然是真理,李硕珉吸着鼻子想。没等他多感叹几句真理的伟大,就听到积水踏破的声音,一抬头,全圆佑脸上滑落的两滴水直直地掉在李硕珉站着的台阶下,开出两粒小花。
“你怎么这么快?”暗叫不好,李硕珉捂住嘴,怎么说出了心里话。
“呵呵,那我等雨下完再来。”全圆佑作势就要走,手里提着的长柄伞滴滴答答地积聚出一颗池塘。
“别别,我没有别的意思。”李硕珉认错很快,态度极好。
“噢,那应该是什么意思?”全圆佑停住脚步,按照课表他刚才应该是在基础楼做实验,虽然基础楼离保健室不远,但一路过来没有遮蔽物,所以全圆佑的眼镜已经全部被雨打湿,水珠无规律又严实地布满镜片,像万花筒的彩纸或是亮屑。
“就,就是,喔我觉得你跑步好快好厉害!”李硕珉灵光乍现,他想起来全圆佑初中还是长跑队的,“真的,没想到初中毕业这么久你跑步还是这么快,崇拜!佩服!”
并铿锵有力地朝全圆佑竖起大拇指。
被称赞的全圆佑本人没有什么表情,他拎着雨伞一步步走上台阶,李硕珉站在第五个,他在第四个上停住脚步。
楼顶屋檐只能遮到第三级台阶最内,潮湿和干燥的分界线就站在全圆佑脚后面,他刚穿过无数的降雨,黑色雨伞和鞋底还有泥土寒冷的腥气,但却由于跑步而呼吸急促,李硕珉能清楚看到全圆佑额头发散的热气。
冷冰冰的全圆佑实际上有一副温柔细腻的心肠,李硕珉好早好早之前就知道了,高中的时候李硕珉班上女生时不时会提到全圆佑,青春期的女生之间互相有心照不宣的暗号,她们总用理科班那个冰山帅哥来代指他。李硕珉腹诽过很多次,他觉得好多人压根不了解全圆佑,有谁规定他的灵魂不能是个蓬勃跳动的火苗?
冰山的形成要利用海水、冰盖、破裂、蒸发,材料好冷,容易冻伤人;而全圆佑的制作则是需要朗姆酒、巧克力棒、柠檬叶和薄荷茶、再用一点棉花糖。李硕珉觉得好满意,全圆佑应该是最最好的人,总在他黑暗的时候柔软得像颗热乎乎的流沙云朵面包。
李硕珉咬住指尖,他感觉自己也变成了软面包,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抱抱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全圆佑。全圆佑在李硕珉张开手臂的时候往他手里塞雨伞,然后把眼镜摘下来用衣摆擦干净,重新戴上去后及时用手掌挡住李硕珉凑过来蹭蹭的脸。
“鼻涕泡。”
李硕珉顿时停止柔软,他觉得全圆佑世上第一最煞风景。
“全圆佑你真的没有眼色。”
全圆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抽了一张替李硕珉擦掉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感动的鼻涕,然后顺便抹了下疑似发红的眼角,处理完毕后才来问他罪。
“那你发消息说出大事是出什么事?问你也不回。”
鉴于匹诺曹的最终下场,李硕珉实在很少说谎,少有的几次谎言也因为技术生疏不过关而被轻易拆穿,所以纠结了一会还是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跟全圆佑解释,然后说自己当时被咬过后太慌张边跑边发信息,发完就忘了。
在刚开始听李硕珉一通磕磕巴巴的解释的时候全圆佑的眉头就慢慢皱起,等李硕珉解释完毕,全圆佑的眉头也完成表达不满情绪的全套动作。
不敢再吭声了,李硕珉闭嘴观察全圆佑脸色,虽然李硕珉会说全圆佑好好,会说全圆佑温柔,但全圆佑真正生气或者不满的时候他也只能做个鹌鹑,因为不常发脾气的人很难让人习惯接触他的怒火。
“还很疼?”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全圆佑开口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就是还疼吗。实际上是不怎么疼了,冰块有助于降温,冷水有助于解热,冷风则有助于麻木破掉的皮肤,所以李硕珉举起手腕展示两个表皮被撕裂的小洞,嘴巴一瘪,“嗯!”
适当卖惨有助于消除怒火,曾经试过一次很好用,现在李硕珉开始试第二次。
唉,全圆佑叹气。抬手拉住李硕珉的手指,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因为李硕珉今天穿的是没有衣兜的厚卫衣,衣袖拉上去后手腕只能垂在身侧吹风,看着就凉嗖嗖。
雨还在下,风却停了,缺少气流推动的雨丝被重力作用直直地向下掉落,空气开始停滞,像一块海绵一样隔在全圆佑和李硕珉之间。手放进衣兜的动作拉进两人距离的同时也挤压了那块海绵,让它扁扁地堵着两支肩膀相近的手臂。全圆佑打开伞,李硕珉往下走一节台阶,两个人站在干燥区边界,然后一起迈步踩进沼泽似的大洋,助长浪潮的春雨外壳是冷霜,内核却是花粉颗粒或柳絮,重重地砸在伞面上后破开,变成裹挟落花的溪流流下来。
李硕珉吸吸鼻子,全圆佑的外套口袋里有毛毛,摸起来软乎乎的,很容易让他联想到猫咖、尾巴、还有攀爬架。全圆佑听到李硕珉吸鼻子的动静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闷着头走路同时还在胡思乱想的李硕珉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过了一会嘴角被全圆佑递过来的什么东西抵住,定睛看是个半透明的软糖。全圆佑用眼神催他张嘴,李硕珉乖乖听话,然后下一秒嘴巴里就多了颗苹果味的夹心软糖。
软糖好甜,里面还有果酱,边嚼边吸鼻子,李硕珉听见全圆佑很轻地笑了一声。嚼软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动静声更大,仿佛在做什么掩耳盗铃的事情,全圆佑也低头摸出一颗软糖丢进自己嘴巴,两个人共享了一场苹果味的大雨,肩并肩一起往家走去。
这场雨一直到第二天还在下。
李硕珉下午那堂课的老师临时出差,于是课取消,全圆佑周三只有上午满课下午也没有课,所以李硕珉下了第一二节的课后就跑去三楼阶梯教室自习,因为全圆佑在隔壁阶梯教室上大课,他要等全圆佑中午放学一起回家。
放学后的楼梯间很挤,全是人,走不开步子只能用挪来代替,这时候凑在一起很近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奇怪,李硕珉挨着全圆佑,两颗脑袋毛茸茸的,从后面看就像两个猫兔球。李硕珉问全圆佑中午吃什么,全圆佑扶着眼镜回答随意,李硕珉觉得机会来了,艰难地掏出手机开始推销某家披萨,滔滔不绝地夸到两个人走出楼梯走出教学楼,最后眼巴巴地盯着全圆佑,怎么样怎么样?
那全圆佑还能说什么吗,他看着李硕珉的干干净净又亮晶晶的眼睛除了点头好像失去了其他所有能做的动作。
“这场雨到底还要下多久啊?”
空掉的外卖纸盒被堆在餐桌上,全圆佑把垃圾收进塑料袋并把袋口扎好,去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李硕珉站在阳台关上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斜飞的白色雨水问全圆佑。
“气象预报说明天停。”
“他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全圆佑把丢在沙发上的书包拎起来往自己房间走,“那我就不知道了”,李硕珉跟在他后面拖鞋拖拖沓沓地也进房间。
“本来说今天下午把猫送去诊所的,雨这么大去不了,明天不停的话就又要等后天。”李硕珉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担忧,今年还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不知道那窝猫怎么样。
“如果明天雨停了就中午放学去,如果后天停雨就下午再去。”全圆佑把书包里厚厚的几本书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为什么啊?”
“背过我课表的人应该知道我明天后天什么时候有空吧?”明天周四,全圆佑上午下午满课,后天周五,上午满课,言下之意就是李硕珉要去就必须叫上他,全圆佑大概是不想李硕珉再被咬一次了。
“呜……圆佑你真好。”李硕珉感觉自己又成软面包。
软面包手软软心也软软,抱住全圆佑像一朵纠缠旗杆的云彩。全圆佑嘴上说着少来但动都没动一下,他的脖子被李硕珉的头发蹭得很痒,不得不抬高下巴往上看,于是视线就落在旁边的书架上。
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好像是高一刚分文理科。李硕珉其实别的都还好,就是数物特别瘸,不用老师劝他就知道自己该去选什么。虽然这很理所当然,但是李硕珉就是挺难过的,他从初中开始就不说不行、做不到了,即便还是爱哭却不会退缩,然而现在是就算他不想放弃也没有理由让他坚持下去。
全圆佑猜李硕珉哭过了,因为他的选择表上有两坨被眼泪打湿干掉的皱褶,所以那晚阳台会谈全圆佑就问李硕珉,为什么要哭呢?
李硕珉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全圆佑这么直白地问自己为什么哭,就算从小哭到大,但是都高一了,大男孩都开始抽条长胡子声音低哑,问为什么哭?拜托,这很丢脸吧。所以当时李硕珉想笑来着——但是失败,他也不知道怎么都交表两天了还能被全圆佑一句话搞得委屈到不行,眼泪直接掉了出来,甚至骗过了大脑。大脑以为李硕珉是想笑的。
我们没有分开啊,只是去不同的班读书,我们未来还有很远,只要你好好读书我们还会一起念大学的。全圆佑隔着阳台张开手,风在他怀里打转,水蓝色的校服像一尾鱼在摇摆。
那你、那你大学想读什么啊?李硕珉抽抽搭搭地问他。
‘嗨!ww,我是硕珉,虽然我们不能在同一个班读高中,但是希望我们未来能在一起读大学!先背背云朵,以后就能更好学习天空~^^’
全圆佑那天晚上就做了个梦,梦到浩瀚无垠的太空,星尘碎成粉末,行星在漂浮,在一切寂静和虚空中突然飘过来一片白花花的云彩,卷积云,像一床空调毯。
唉,全圆佑叹口气,伸手摸摸李硕珉蹭在自己颈窝里的脑袋,就像伸手触摸天空里层层叠叠的云里最柔软的那一朵。
“圆佑……呜呜,帮帮我。”
大学第一次翘课,全圆佑压根没去想万一下一节课教授点名怎么办,头也不回地往学校花园跑,今天已经停雨,但是积水还是大片大片的,像某些岛屿或者相连的湖泊。全圆佑跑得好快,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踏开水面的时候他差点觉得自己仿佛是某个漫威英雄要登场。
然后扶着眼镜的全圆佑就在花园熟悉的角落看到李硕珉抱着一只大猫掉眼泪,几只小猫围在他脚边细声细气地喵喵叫,像在讨吃的。李硕珉怀里的大猫一动不动,皮毛全是黑色的脏污,尾巴长长地垂在空中,跟着风摇摇晃晃。
等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全圆佑和李硕珉终于能在宠物诊所的走廊上坐下来喘口气。李硕珉一路上抱着那只母猫,胸口的衣服被猫身上的肮脏弄得没法看,黑乎乎的,甚至还沾着半片枯叶,而全圆佑则是贡献了他的新包——用来装那四只小猫。
李硕珉的眼圈红透了,脸颊因为奔跑被风刮得也发红,猫已经送进去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异常尖锐的直觉。这种直觉很不好,让李硕珉情绪糟糕,他开始无意识啃指甲,没啃两口就被全圆佑拦住,皱着眉让他看看自己的指甲,里面全是泥土还有脏东西。
“圆佑……我好怕。”
李硕珉怕的东西有很多,从爬虫到飞蚁再到凶猛的动物,再加上各种灵异的非自然现象或者超出他认知的事物。全圆佑都习惯了李硕珉说怕,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李硕珉的恐惧,那是一种对生命无法挽回的悲痛还有忐忑不安的失措。
宠物诊所充斥着药水和动物的体味,狂躁、哀嚎的动物都会叫,从进门开始就能听见,但是现在手术室门口却十分安静,没有一点声音,仿佛跟那些吵闹的走廊是两个世界。
全圆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没有养过宠物,最多帮妈妈浇浇花草,他除了握住李硕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就只能低低地不断安抚他,“没事、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过了一会门口的灯灭了,医生出来问谁是宠物主人。
李硕珉呆呆的,但是反应过来后立刻举手,“我”
他打量了一下李硕珉的样子,想了一会还是把手里的表递给他,直觉告诉医生这两个男孩应该不是这几只猫的主人,但是还是得告诉他们一些事情,一些残忍的事情。
“很抱歉,那只成年母猫得的是细小,生活环境太差营养也没有保证,再加上生产,送过来没几分钟就已经……,而且——”
李硕珉屏住了呼吸。
“而且细小是会传染的,四只幼猫有两只被感染,其余两只暂时没有问题,等检查完毕我们再给出详细结果。”说完就摇摇头转身回门里面了。
虽然没养过猫,但是细小对于猫的危害性有多大全圆佑还是知道的,成年猫都不一定能患病后存活更别说那几只小猫。
但是全圆佑现在更在乎的是李硕珉的情况,他从刚才听完医生的话后就一动不动了,一声也没有吭,安静得不像话。
“硕珉,你……”全圆佑轻轻拉了一下李硕珉,没有使很大力气,结果李硕珉就像张纸偶一样哗啦一声七零八落。他几乎是没骨头一样,腿一软就要倒,全圆佑手快把他拽住,看到李硕珉的脸才发现他的脸上已经全是眼泪,湿漉漉地连灰色卫衣帽檐都湿透。
原来刚才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时候就已经在无声地大哭。
全圆佑小时候刚遇到李硕珉的时候还纳闷过他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世界上值得伤心的事情有这么多吗?等长大点了就变成,世界上值得同情难过的事情有这么多吗?再后来全圆佑就不再去想到底什么事让李硕珉哭了,因为大家也都说过,李硕珉是个善良的孩子,善良的人似乎会有更强的同情与怜悯心,当他目前的能力无法给予别人帮助的时候他就会感到懊悔和失落,所以他会哭。
人长大的过程是一个学习加改变的过程,‘长大’没有好坏之分,而长大过后的完成状态才会有所谓好与坏。有些人长大变成无耻之徒,有些人长大之后变得偷奸耍滑,有些人长大之后无所事事,有些人长大之后愤世嫉俗。大家都长大了,从一个小孩变成大人,李硕珉和全圆佑也已经长大,全圆佑不对自己作什么评判,但他觉得李硕珉长大了、却又没有长大。
李硕珉小时候会同情的人,现在依旧会同情;小时候呵护的动物,现在依旧小心翼翼;小时候会因为欺骗而不安,到现在也没能学会说谎。
这怎么办?全圆佑把李硕珉抱在怀里,最最美好的人要添加香料糖果和阳光,但是全圆佑觉得不要做最美好的人才好,不然他总是为别人难过伤心。
他们两个当晚就带着已经冰冷的母猫和两个小小的小猫去了学校挨着的那个湖心公园,下过几天大雨的夜晚变得高远和明朗,月亮跟着他们的脚步一点一点靠近湖边,然后站在旁边看着李硕珉和全圆佑挖了一个大坑把三只猫放了进去。两个瘦高的人影和一个圆圆的月亮对着死亡哀悼了十秒。
周五下午全圆佑和李硕珉又去诊所带走了还活着的两只幼猫,杂种的流浪猫血统没法跟宠物店卖的比,但是这两只已经算相当好看,长得像三花猫一样,但是眼睛更大更亮。
李硕珉吸着鼻子看着全圆佑把两只猫交给收养所的负责人,两只小猫没了妈妈被放在摇篮里后到处爬,跌跌撞撞地叫。他们站在玻璃窗外看了一会,李硕珉背过身去揉眼睛,拉拉全圆佑的衣袖说我们走吧。
然后他们就离开了,彻底告别了很短暂地闯入他们俩生活,又很深刻地永远留在某个春天里的几只猫。
晚上全圆佑发信息跟李硕珉说开门,李硕珉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去给全圆佑开门。下午回家之后李硕珉难免还觉得伤心,就埋头倒被窝里哭了一会,然后哼哼唧唧地哭着睡着了,醒来刚好看到全圆佑发信息,就光着脚跑了出去。
“你怎么不穿鞋?”全圆佑的眼神敏锐程度经常让李硕珉怀疑他其实根本没有近视。
“……睡迷糊了”李硕珉挠头。
“你还记得明天我们要去中心植物园实地观察吧?”李硕珉摇头,然后又点头。
全圆佑觉得他可能是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没好气地把手里的书丢给李硕珉,全圆佑把他推回房间然后就离开,走之前不忘记提醒他,“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找你。”
李硕珉嗯嗯地胡乱应着,然后又坐在床上发呆,过了几分钟回过神,低头一看刚才全圆佑丢在自己怀里的书,《望向星空深处》,背后写着:带你浏览宇宙,去欣赏土星环缝、狮子座流星雨、指环星云、室女超星系团、宇宙泡……“宇宙对所有人敞开,天文爱好可以让人意识到存在的美、理性和伟大。”
什么啊?李硕珉摸不着头脑,翻开书本第一页,有个线绘的星座图,有人用黑色笔把几个星座重新描了一遍,颜色比其他灰色的印刷图要深很多。
仔细辨认了一下几个星座,李硕珉慢慢读出下面的名字,“大熊座、小熊座、狮子座、牧夫座、猎犬座、室女座、乌鸦座、长蛇座。”
再翻一页李硕珉认出全圆佑的字迹
李硕珉捂住嘴巴,他的心脏开始咚咚咚跳动地剧烈。
当天晚上有两个人同时在失眠,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里是不停滑动的星轨,北斗七星的斗柄向着东方指去,牧夫座的大角闪闪发亮,大熊座与猎犬座相隔很近,还有个漩涡星云在其中转动发光。另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各种各样的云彩,它们在前一秒高耸筑成阴森的云塔,下一刻又变成半透明的排骨云,再又换成波状云,漫天地飘落出去。
春天的星座和春天的云朵,大地在做春天的睡梦。
全圆佑第二天起晚了,李硕珉也是,两个人都肿肿的眼皮,黑眼圈若有若无地挂在眼底。
“呃我们等会先怎么开始找?”
两个人一路上莫名其妙地沉默,等到了植物园门口李硕珉才摸着脑袋打破微妙的气氛。
“你不是说岛屿吗,先从南边的那个热带场馆开始看吧。”
于是两个人就从大门口绕着最外面的游客通道直接到最深处的场馆。由于海岛多位于热带或者亚热带,植物也都喜湿喜热,叶片极大或者两面油腻光滑,非常典型的热带季风性气候的适应性结构。
一进去两个人就感受到了湿热和潮闷,空气在场馆里都沉甸甸的,像拖着一吊篮的水在赛跑。
全圆佑提议李硕珉和他分头走,然后到中央的那个圆形空地集合,李硕珉点头,背上书包就往左手走。结果全圆佑没走一会,背后就被人撞上,转头一看竟然是五分钟前分开的李硕珉。
“那个、我、我有点怕,树叶太密了……”
过密的树叶遮挡了走道,如果要过去就要弯腰往里面钻,李硕珉从这边蹲下去瞧却看不见被树叶挡住的那边有什么,过于昏暗,场馆太早也还没有人,李硕珉心里直打退堂鼓,等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转头就去找全圆佑。
全圆佑无奈,但也没觉得头疼,“没事,那就一起走。”
李硕珉在后面影子一样跟着,拉着全圆佑的单肩包包带。
海岛的植物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找,等仔仔细细看过去好久都没看到。李硕珉拉着带子左顾右盼,然后被一个具有粉色花的植物吸引,然后走过去看,看完介绍牌后立刻转头呼唤全圆佑,“圆佑!过来看这个!”
循声过去,两个人站在几簇高灌木前,灌木叶子互生,呈长椭圆状,两面光滑没有锯齿。略高的温度使得灌木有些已经开始掉落粉白色的花,零散的聚集状浓红色果实分布在灌木上。
“春不老,中国台湾地区低海拔原生植物,花果期可同时观赏晚熟果及早开花——”
春不老。紫金牛。夜晚的星空有土星的气息。它贯穿一个春天,从残冬的寒冷开始抽苞在初夏的炎热前落果,要是去野外寻找,就要坐老旧的铁皮车,看到海就停下,去低陷的原野里扒开脚边蔓生的蕨类植物、踩过草坡和夜露,清亮的早晨可以看到萤火消散在它身上,变成一条公路边不老的春色。
李硕珉不说话,他在想什么是不老的春天,他还没想到,就被人拉住手指,细细长长的手与自己相扣,两个掌心合拢起一团湿热的雨。
全圆佑拉着李硕珉,突然问他,“看了昨天我给你的书了吗?”
李硕珉点头,他记下了星座。
“恒星之所以叫恒是因为它们看起来从未改变,以至于好像能到永远;以前的人通过观察星空来判断季节变换,特定的季节总会有特定的星座在夜空闪闪发亮。星座也是恒星,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星座不会老去,那么跟不老的星座相对的季节也不会走向衰老。它永远在出现又永远不会消失。”
春天是一个混沌的季节、是一个不老的季节。它与光明和黑暗牵连,又与永恒和流逝相伴,风从变幻莫测的云里吹过,破灭成阳台飘飘洒洒的星火,土壤孕育着沉睡,浪漫提携起发芽。春天它在走,春天它会留。
春不老春不老,春天难衰老。
李硕珉仰起一点点高度额头抵在全圆佑的侧脸,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了那几只死在春雨里的猫,他们把它和孩子掩埋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保温大地,它们似乎也是不会再老去。
春天有生机春天有万物,春天还有什么波子汽水和苹果软糖、云朵面包和星空宝藏,这是春天,一个有无数碎片让两个男孩拼凑起一个浪漫成长的季节。
“浪漫在发芽,你看到了吗?”
END
被昨天its吓晕所以加了健身房部分
家人们元宵节快乐!
咕七,袭来!
这是个下~
*几米奎做了什么?!
*疑似某人坠入爱河
*笨蛋丝丝被谁套路了?
*王五追妻成功?
这篇没有澈汉就不带啦
刚刚传输错误了
【嘴欠医生圆倒霉幼师俊】
啊啊啊啊啊!你们折批!我只是两三天没更新!不要私信关切的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没有可能,我只是玩游戏看电视玩物丧志了!
and
*暴躁男高崔韩率X武力爆表洪知秀
*伪骨科,年下
——
崔韩率的侧脸上还有几处擦伤,很明显。
面前的车呼啸而过,车轮压过地面发出短暂的声音,街道两侧亮着闪烁的灯,忽明忽暗,他偏着头,用手拢着风和光,在一小片阴翳下擦亮火机,点燃了嘴里的烟。
重重吸了一口。
抽烟时扯疼了嘴角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骂了句shit。
朋友李灿见他眉头紧锁,一脸不耐,劝道:“别生气了,这事不解决了吗,怎么还这么烦。”
他目光紧紧盯着一个地方,深深呼了口气:“damnit,脸上这么多伤,被我哥看见就完了。”
“Joshua哥不...
“Joshua哥不是出去执行任务了吗?”
“今晚回来。”
崔韩率的脾气不知道随谁了一点就着,不过也可能是男高中生到了一个阶段就是会变得易怒,毕竟他小时候真真是粉雕玉琢的hp小手办。
崔韩率也知道自己脾气臭,可是控制不了,一点火就着。下午跟外校的一群人打架,一对五,对面一个比一个惨,但让他不爽的是,对面那几个专门揍他的脸,嘴角肿胀,淤青。
疼倒是没有多疼,就是看起来挺惨,狼狈不堪。
他平时总打架,早就习惯了,但是他有点怕他哥。
他小时候并不爱打架,但总有小孩抱着极大的恶意调侃他偏欧美的长相,以及那缺失父爱的残缺家庭。小啵哝眨着眼睛过滤掉这些声音,可这些恶意总也不依不饶,演变成肢体上的羞辱。
所以脾气变成今天这样也有迹可循吧。
崔韩率的母亲是个好脾气的,管不住他,只是心疼地帮他擦伤,后来带着他嫁到洪家,让他多了个哥哥。
比他大了几岁,又高又帅,他开始看这个人还十分不顺眼,嘴上不尊重,下手也毫不含糊,但他哥洪知秀总能笑眯眯地想出办法整治他。
拧着手腕往地上按,踩着他脚踝让他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声音轻飘飘地从他耳后贴过来,带着笑意说,“小崽子,你算什么敢惹我。”
或者单手就能把他扛起来,扛在肩上狠狠往软垫子上摔,一副捕猎者的模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崔韩率,要乖。”
他骂不过他哥,也打不过,每次都被整治得只能举白旗投降。
更可气的是,他哥长的白又斯文,在父母面前总是一副听话三好哥哥的形象,觜上说着会对他好,照顾弟弟,实则私底下对他动手毫不含糊。
两个人打架动手崔韩率从没赢过,后来洪知秀考上警校,当了特警,穿上那身制服站在他面前时帅得他几儿帮in。
近一米八的个子,脸上带着伪装的温和笑意,说,“小崽子,要乖,要听话。”
他从不知道他哥到底要让他听什么话。
他哥会温柔地抚莫他的头发,摸他的脸,洪知秀的唇形很特别,说话的时候嘴角也会翘起,“我不在家的时候好好学习,做个乖小孩,别惹是生非,不然回来就惩罚整治你。”
他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隐隐期待他哥口中的惩罚到底是什么样子。
脑子可能坏了。
所以才会有点依赖他哥给他的霸道和虚假的温柔。
但他还是生气了,因为洪知秀在一次醉酒后吻了他,而当第二天早上他要去wen洪知秀的时候却被躲开了。
还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狡黠地对他说,“别这样,我是你哥。”
洪知秀wen他的时候动作很轻,s尖软软的还沾着些酒气,捏着他的下巴探丨索着他的口呛,那双手也没有乱莫,只是轻fu着他的脊背,又游移到幺间,主动往他怀里贴。
轻声说:“vernon,抱抱我。”
那天晚上是洪知秀要去执行特殊任务的前一天,一下下抚莫他的侧脸,温柔地忝wen他的下唇。洪知秀喝得太醉了,连眼眶都有些红,后来又加深了那个,变得又热又烫。
他从没见过他哥这么失态。
他们躲在卧室里,拥抱着彼此c绵接丨吻,把他w到快要窒息。
洪知秀靠住他的额头,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只是说了句,“要乖。”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总是打打闹闹,打架也从不手软,他哥甚至没对他说过任何软话,他想,他哥一定是喝醉了。
他很直白地问洪知秀,“你是不是喜欢我”
洪知秀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这让他的心脏皱巴巴得疼了一下。
因为他喜欢洪知秀,但是不敢说。
他以为这个wen意味着他们可以发展下一步,但第二天早上他主动去wen的时候却被躲开了。他一怒之下,狠狠揍了他哥一拳。之后他哥去执行任务,两个月,他们都没有见面也没有任何联系。
他带着一脸伤回家,父母不在,洪知秀也不开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烟,红色的火星子在黑暗中默默宣誓着他的存在感。见崔韩率回来,才把身旁的一盏落地灯开了,叫他名字。
崔韩率站在洪知秀面前,表情冷冷的,洪知秀还穿着那身黑色制服,帅得一塌糊涂。
洪知秀身上有种不易接近的禁欲气质,棱角分明的侧脸被落下的暖阳色灯光照出一片阴翳,那双眼睛弯了弯,随后注意到他脸上的伤。
“跟人打架了?”
“关你屁事,能不能管好你自己。”
他正要走,洪知秀猛地抓住他亞丨在沙发上,动作利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洪知秀拧着他手腕把他的脸死死亞丨在沙发里。
语气是说不出的感觉,有些无奈又有点凶:“呀,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shit,放开我,疼了疼了。”
洪知秀很有技巧地掐着崔韩率幺窝某一处,疼得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洪知秀松开手轻声说:“我休假了,可以在家陪你。”
“你觉得我他妈需要你陪吗?”
崔韩率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也不爱计较,可是放在洪知秀这里不行。
究其根本就在于——洪知秀吻过他,却不喜欢他。
几个月过去了,他还是觉得心口疼,想跟洪知秀打架。
“跟哥说说,你为什么在跟我生气,给我个理由。”
他没说话。
半晌,他感觉到洪知秀的声音压下来,贴近了,在昏暗中变得无比清晰,气吹在他耳边,是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天拒绝了你的wen,所以还在恨我,是因为哥没让你亲吗?”
“vernon,告诉我,是这样吗?”
他感觉到他哥的声音有点发抖了。
他以为是气愤是难过,但他很快发现,那是洪知秀在兴奋地chan丨抖。
tbc...
吃饭!看到高三生要开学了,本来想赶紧把王爷码完,结果昨天和大仙口嗨,看狂飙上头,又写了一堆废物,我尽快完结这一切剧情,开始补车!
图片太大了,如果实在加载慢,我会换图床链。
*现背/1.5w+完结/ooc我的
01
“明浩,还没睡?”
洪知秀过来找充电线的时候,看见徐明浩还窝在客厅沙发上开着盏小灯,捧着书看。
“嗯,再看一会儿。”徐明浩抬起头来,往一个地方指了指向洪知秀示意。
洪知秀成功找到他的充电线:“谢啦。”
正要离开,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了句:“你还是早点睡吧……珉奎没跟你说吗?他今天的行程得快天亮才能回来了。”
徐明浩就说我才没有在等他啊。他一个人又看了一会儿书,可是一页都没有再翻过,终于叹了口气,感觉心里酸酸的。......
徐明浩就说我才没有在等他啊。他一个人又看了一会儿书,可是一页都没有再翻过,终于叹了口气,感觉心里酸酸的。
在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的地方写着这样一句话,有人问,初恋是什么滋味的?
书里的回答五花八门的。
是酸葡萄味的。徐明浩想了想,在心里轻轻回答。
02
第一次见面那天,金珉奎从蜜瓜监//狱里出来,照常去那家小卖部买饮料喝。
他拧开瓶盖迫不及待地站在门口灌下一大口,看见旁边的水果店前站着一个没见过的男生,看起来年纪小小的。
徐明浩正纠结着买点什么水果。
水果在韩国不便宜,但在中国的家里,是每天的必需品。记得吃水果,是妈妈每天不会缺席的唠叨。来到异国后,水果,包括有关水果的那句曾把耳朵磨出茧的唠叨,都成了一种奢侈品。
徐明浩一边看着水果,一边复习着新学的韩文单词。
“苹果,sa—gwa—,橘子,gul……gyu……”
“不是gyu啦。橘子念gyul。”
他正被橘子的发音难倒着,有个比他高一点的男孩子跑了过来,纠正他的发音。
“gyu是我的名字,min—gyu—”他指了指自己,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叫金珉奎,你呢?”
胜澈哥说,很多新来的孩子他都没有见过脸,可是很神奇地,他能知道,那是要来加入的孩子,就这么把他们领回来了。金珉奎没有这样的本领,可是刚刚他看到徐明浩的第一眼,直觉告诉他,就是他了。那个要来加入他们的练习生。
“你叫什么名字?几几年的?”
“你是新来的练习生对吧?”
“是不是和Jun一样是中国人?”
“你怎么不说话?”
徐明浩涨红了脸,刚要开口又被金珉奎抢了先。
“想吃什么水果?我请你吧!橘子?”他掏出并不鼓的钱包,那个时候他总有些前辈意识过剩。
“不要。”徐明浩总算用上韩语了,但只能拼凑出最简单的句子,他连耳朵尖尖都是红的,“我叫徐明浩……葡萄,想吃。”
“想吃葡萄——这么说,中间加个助词就好了。”金珉奎笑着帮助他的语法。以后还有无数次。
“想吃葡萄。”徐明浩声音软软的,跟着一字一字重复,有点傻气。
他们不会挑水果,又或者不是葡萄的当季。
那天的葡萄酸得很,但和另一个男孩一起分食同一串,观察对方被酸得皱成一团的表情,徐明浩舒展开浸泡了大半天紧张和不安的眉头,笑了。
金珉奎被酸得龇牙咧嘴,也跟着笑起来,他本来想说,欢迎你,要叫我珉奎前辈。这句话他不是没和别的人说过,但他看着徐明浩安安静静地捏着一颗酸葡萄,明明这么酸,却慢慢咀嚼,一次咬一半,很珍惜地一点一点吃掉。突然不忍心了。
话一出口,变成了:“欢迎你……这里很累的,但大家人都很好的。还想吃葡萄的时候找我,我请你,我们一起啊。”
徐明浩看着他,抿掉嘴唇上的汁水。再酸,也还是品出丝丝甜味。
金珉奎的语速很快,他并没有全听懂。但听懂了“我们一起”。
(wulikaqi)
十六岁的徐明浩隔着一层陌生的语言,天真地把这当成了约定。
03
在那个根本看不出他俩是同岁的年纪里,徐明浩每天想的最多的问题是,和这些人能一起走下去吗?
练习强度太大了,考核太严了,今天老师说的话太难听了,外语好难,别人至少还能见到爸爸妈妈,只有他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心里酸得冒泡了。眼泪就掉进枕头里,不给任何人看见,包括他自己。
好在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他又看见金珉奎那张笑得和太阳花似的脸。
金珉奎不知道为什么,越接触徐明浩,越不把他当作同龄的朋友。他柔软,善良,干干净净,又好像有那么点一闪而过的小狡黠,只不过很多时候想展露出来时,会因为语言而咽回去。但他不软弱。他总是最沉默又最坚持,能跳出比他们都要厉害的舞。
有些人生来是让人仰仗的,相对地,有些人生来是让人想圈入领域保护的。
徐明浩那时对于金珉奎来说,属于后者。
这个人真的天天来找我一起诶。金珉奎端着便当挤过来在徐明浩身边坐下的时候,徐明浩在心里嘀咕。
“哎哟。”他刚要喝汤,金珉奎举起左手碰到他一下,勺子里的汤全撒在饭上。
还笑。
可是没有镜子,徐明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笑得不比他差。
金珉奎吃饭用左手,照理说应该坐左边,这样就正好,不会和旁边的人冲突。可他就挺喜欢坐徐明浩右边。他喜欢自己的左手和徐明浩的右手蹭在一起打架的感觉。男孩子嘛,碰着碰着就碰到一块儿去了。
“你怎么不吃啊?”金珉奎用筷子指指徐明浩碗里的泡菜。
“算了吧。”
“挑食怎么行。”金珉奎夹起一大块泡菜,卷上他自己碗里最大的那片烤肉,伸到徐明浩面前,“啊——”
徐明浩太瘦了。要是能被养得壮壮的就好了。
徐明浩愣了下,金珉奎就说明浩呀试试嘛,听着更像撒娇,他张大嘴吞下了。
“怎么样?”
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亮的。徐明浩看着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一瞬间有错觉,觉得自己像鼓着腮帮子被投食的家养仓鼠,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
徐明浩吃饭很慢,金珉奎这个人吃饭和说话一样,风卷残云的,还大口大口不管吃什么都特别香的样子,能看得人食欲大增。只要和金珉奎在一起吃饭,他就能多吃一口。以前不合胃口的食物,也喜欢上了。
金珉奎对他来说,像他的营养剂。
他从他那里汲取着,韩语词汇,好胃口,答记者问的技巧,行程出发前的提醒,煮饭妙招,和春日般的好心情。
他的字典。他的备忘录。他生活里的苹果。因为老话说一天一苹果,疾病远离我。他人生中闯入的小太阳。
金珉奎好像是比他更耀眼的存在。
他在街上被一群男高围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十六七岁的徐明浩看起来真的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走在路上的时候被三四个韩国高中生敲诈过。那天下着雨,对方蛮不讲理地打掉他手里的雨伞,说给钱就没事了。
徐明浩心想,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在中国出去打比赛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喊妈妈呢,要不是快出道了……正这样想着,为首的男生见他没反应,狠狠推了他一把。
“别碰他!”
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声传来,低沉的嗓音甚至有点破音。
隔着雨幕,金珉奎举着一把收起来的长柄黑伞从天而降出现在巷口。他冲了过来,很中二地把伞尖对准他们:
“还不快走!别怪哥没提醒你们,附近五十米就有警察局,想被叫家长吗?”
金珉奎戴着一个黑色耳钉,加上那张看起来很不愉快的脸,堪比校霸。
他撑起伞罩在徐明浩头上,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徐明浩是他们这些人里最容易生病的了。又用自己里面那件还干的袖子给他擦脸。
“没事吧?”金珉奎这个人的情绪全写在脸上,此刻写的叫担心。
徐明浩不说话,看着他撑伞的那只手。那些人倒没把他们怎么样,金珉奎冲过来的时候太急,自己被雨伞的勾片在手上豁了道冒血的口子。
金珉奎嘿嘿一笑,把手往袖子里藏:“我帅吧?”
徐明浩心里又在咕噜冒酸泡。
“……以后别拿伞当击剑使了,怪傻的。”
“什么?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被金珉奎一把勾过脖子。
“你算哪门子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还是算了。
“好啊你。”金珉奎捉住徐明浩的胳肢窝挠,换来他笑着喊投降才作罢。
徐明浩伸手,把伞往金珉奎那边压了压。
金珉奎好像总是对他认知失调,他这么瘦只需要一点点面积,但伞的大部分都在他头上,金珉奎自己反而大半在雨里;他只是被推了一下,金珉奎担忧的样子好像他是被车撞了一下,他却看不见自己手上的伤口;今天的天气也并没有那么冷,金珉奎正往他的口袋里塞暖宝宝。
但他喜欢下雨天。喜欢雨天的味道。
金珉奎心灵相通得到这一点,在这方面总是认知准确得和他那么契合。他会放慢脚步,陪他一起将通往练习室的这段路变成雨中漫步。
有汽车唰地开过,金珉奎把他换到内侧。
他的黑骑士。
04
金珉奎确实是耀眼的。
虽然自己也不差。
徐明浩不允许自己泄气,在这个丛林法则般残酷的地方,一旦泄了气,容易一泄到底落地不起。他看了太多那样的人。
但是怀疑和否定,永远是爱豆需要克服的永恒主题。
沉闷的练习室里,同一段动作徐明浩跳了八百遍还是不满意,汗浸透他的衣服。舞蹈是他唯一可以引以为傲的东西,如果连跳舞都做不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因此金珉奎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一时都没发觉。
他坐在地上,肋骨剧烈起伏,因为岔了气有点隐隐作痛。
金珉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说什么呢。”
语气把徐明浩吓了一大跳。
金珉奎一脸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很少见他这么严肃:“你也很有魅力,绝对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以后一定是超级大明星。”
他说完又觉得不够:“你真的很好你知道吗,我没有的魅力你全都有。”
徐明浩抬起头,对方眼睛里的“坚信”快像探照灯一样照射在他脸上了。
在他眼里,比他要更夺目的这个人,说他没有的魅力,他统统都有。
岔气的地方突然不疼了。
“好吧,那我跟你比是更有魅力一点。”他试图用一点玩笑收尾,刚理顺的头发,就又被金珉奎揉乱了。
金珉奎在他身边坐下来,用肩膀撞撞徐明浩,说是超级大明星专用的。
“太夸张了,我不需要的。”
话这么说,徐明浩终于还是将头靠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他拉住金珉奎的手,声音闷闷地传来:“以后我们一定要一起成为超级大明星。”
总有一天,我们不会再纠结晚上能不能吃上一份盒饭,为了餐费而苦恼,我们不再为了明天几百人的小场子能不能坐满一半而提心吊胆,我们不用再接受镜头之后那些人冷嘲热讽的眼光。我们要在万众瞩目之中,接受热烈的鲜花和高声呐喊。总有一天。
“嗯,我们一起。”金珉奎反握住徐明浩的手。
仍然是那句,。
金珉奎看着窗外,雨垂直落下。幸好今天下雨,这样要是胜澈哥还是其他谁问起来,他就可以说,是雨水打湿他肩头。
徐明浩的眼泪,只有他的枕头知道。其实不全是的。在那些年简陋又闷热的练习室里,还有金珉奎的肩膀知道。
05
他们越来越多地待在一起。包括舞台上,镜头前,也要把彼此放在身边。被拍下的画面里,时不时能看见金珉奎搭住徐明浩的肩膀,或者徐明浩把下巴轻轻搁在金珉奎的肩膀上。即使两个人在镜头最远的两端,金珉奎也会伸手过去给徐明浩喂雪糕,徐明浩也会给他递饮料。
今天也是和昨天一样忙碌的一天。
硕珉在嗨唱开嗓,胜宽跑过来学他,夹杂着两个人的小打小闹,顺荣在用手机确认预录时候全员的舞蹈动作,俊辉跑到净汉面前单方面进行他的无厘头玩笑,留下净汉一个人满脸“这孩子在干嘛呢”的表情。
徐明浩看着他们,被金珉奎从背后推了一把。
“傻愣着干嘛。”说着,他自然而随意地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但是是坚定的。
出道的时候,包括那之后像这天一样的无数个日夜,能一起走下去吗,已经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能的。
徐明浩看看金珉奎越来越高的背影,和他手心里自己的手,又看看前面不消停的那帮人。是可以和这些人一起走下去的。
也确实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暗无天光的繁忙日子里,会压垮人的可能只是一件小事,但能让人找到意义所在坚持下去熬过籍籍无名的,也不过是这样的一件件小事。
06
金珉奎进来的时候,徐明浩的脸上因为想起了这些还摆着柔软的表情。
“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到天亮吗?”徐明浩下意识地问,问完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迅速调整了下。又暗骂自己失言。
“有个录制改到后天了,好像是因为另一个嘉宾……”金珉奎脱着大衣和围巾,习惯性地就要做解释,说到一半顿住了。
“……你消息倒挺灵通。”他抿了抿嘴,生硬地补充道。
徐明浩没有睬他,合上书起身就要回房间。
“不用你走,”金珉奎叫住他,脸色很不快,“我就进来拿个东西,马上就会走。”
徐明浩就转过身来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金珉奎,凭什么你会觉得,我离开,或者我留下,是因为你的原因呢?”
气氛陷入了僵持。
这种时候,又谁都不肯让步了。
默契是很可怕的。
“徐明浩,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我都没有对你这么说话。”金珉奎皱起眉来。意思是我都还不忍心对你说一句重话,明明言而无信的是你。这个人怎么舍得的,他有一点委屈。
他想起年初,在漫天纷扬的雪里,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金珉奎问他期限多少?怀里的人说永远。徐明浩说,我留下,有原因是因为你。在他转身给他拍照的时候,又喃喃自语地说,有一天我如果离开,也会是因为你。
那句话说得太轻,飘散在夜风里,没有停留在金珉奎心上,金珉奎也不太懂。就像现在他也不懂徐明浩怎么又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话。他有点窝火。
“是啊,你不会说。”徐明浩有些无语。
“你这么会整理的人,就对我理不清呗。”
你不觉得那不一样吗?这对徐明浩很重要。
金珉奎的房间是13个人里最整齐最有条理,偏偏对徐明浩他没法抽丝剥茧一件一件摊开了摆齐在他面前告诉他,这是他金珉奎对徐明浩的喜欢、恼怒、嫉妒,或是其他。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
徐明浩先转的身,真没意思,他想。却在进房间之前又转过来,说:“睡觉前记得吃那个维生素。”
“明天降温你多穿点。”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
都说了,习惯的默契是很可怕的。
金珉奎受不了了,把手里的大衣扔在地上,阔步走过来扶着徐明浩的下颌和脖子吻了上去。
07
默契也不是一开始就开始的,没有人会一见面就说,你一定是我的灵魂伴侣。
是休息日自然而然就剩他们两个一起逛街,是摄影的时候不需要对话就分工默契,连时尚理念和审美都契合。然后知道,我跟这个人最适配。
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捧着红酒和花束要给仓库做布置,把原先收容杂物的地方变成路过的成员都要惊叹一句真浪漫的空间,却没有人敢随便进去,因为有结界的。然后再次发现,我跟这个人真的适配。
因此发现,原来没有其他人比这个人更适配了。
19年那一年真的忙得没边了,徐明浩忙完国内的行程,回到韩国久违地和队友们一起出发去机场。
在机场被大家围着的时候,他看着身边的金珉奎,突然心里涌上一股热流,这热流让他吸了吸鼻子。
13个人赶飞机是很麻烦的,不论是对他们自己来说还是对工作人员来说,他们花了好多年把这种麻烦化作习惯,于是徐明浩在国内一个人乘飞机的时候,突然觉得世界空旷又便利。
也如此寂寞。因为没有他。
他向金珉奎伸出手,金珉奎不带任何犹豫地,抱住了他。明明同一个行程,他俩搞得像离别。队友目瞪口呆,又觉得是这两个人所以也合理。
徐明浩一下一下地拍拍金珉奎的背,觉得好安心。只要他要拥抱,金珉奎就会给他拥抱,才不会问为什么。
就这么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三声快速而轻声的叹息,气息宛如蝴蝶飞过他的耳朵。
“明浩呀明浩呀明浩呀。”夹着他独特的鼻音和拖长的黏黏糊糊的尾调。
那一瞬间,徐明浩的心脏缩了一下。
就是那个时刻,他率先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喜欢上他。好喜欢好喜欢。
晚上吃饭的时候,金珉奎盯着他背心下的腰肢,说:“你今年格外的瘦。”
“嗯,也被妈妈这么说了。”徐明浩扒拉着盘子里的空心菜,和妈妈做的味道有一点点像。
他都没有说话,金珉奎就从背后抱了上来。别看金珉奎开朗又阳光,有的时候其实很敏感,那一面,只有徐明浩看得见。
“怎么了呀?我没事。”
身后的人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我们明浩想家了。”
徐明浩就不作声了。
追逐梦想的路上必须有痛的代价的话,家一定是其中之一。他的故乡。他很久都没有回过的家。
“不知道妈妈现在在干嘛,不知道海城又变成什么样了。”
片刻后,金珉奎收紧手臂,将他温热的脸颊,贴上徐明浩微凉的脸。
他说:“我不会变,永远都不会。”
徐明浩有过很喜欢的一款香水,一直喷,后来又喜欢上另一款,明明是很不一样的味道,他却奇怪怎么一样让他上瘾。净汉哥说,啊因为里面有个成分一样的,eight撒你应该是对里面的那一种气味因子上瘾吧。
拥抱也是有因子的,这是金珉奎让他知道的事。徐明浩比香水还需要。
08
也不是没有闹过别扭。
有一次别扭闹得,镜头前都藏不住了。他们互相装三不,不认识不搭理不知道,却又忍不住在对方移开视线的时候看过去。只留队友们在中间尴尬。
平时的小打小闹一般都是徐明浩主动哄哄金珉奎,金珉奎也好哄得很,像哄小狗。
那一次和好,是金珉奎找的徐明浩。
“你需要我哄你吗?”他一上来就问。
彼时徐明浩正在调色盘上调色。几种颜色混合交融,何种比例,如何才能得出自己想要的那一种,不仅需要色彩敏感度,也需要冷静。一点微妙的不同,就会引起千变万化,就和人的情绪一样。他心想这算什么破问题,头也不抬。
结果金珉奎一把将手机伸到他面前。
“需要的话,我就把每一种都试一遍。”手机上写着哄人的一百种方法。
“不需要的话,”金珉奎说,“我就现在吻你。”
徐明浩手一抖,一大块意料之外的青色混了进去,整盘颜色毁了。
“怎么样?”金珉奎被冷了太多天,语气有些强势。
那是他们的初吻。
徐明浩想什么怎么样,又不是点菜,吻上来之前还要问怎么样啊。被金珉奎拉起来的时候,对方的整个手掌都发烫,沿着自己小臂的动脉一直烧到心脏。有什么在心脏里咕嘟沸腾,像烧开的水顶开锅盖,胀得难受,出口是嘴唇。和金珉奎紧密相贴的嘴唇疏导着,安抚着。
徐明浩攥紧金珉奎的领口,整个身体都快贴上去。他偷偷睁开一点眼睛,看见了调色盘上那块青色,像酸葡萄。
吻开了先河,就像雪崩后雪花扑簌落下。
因此,当又有杂志访谈问到他和队友的关系,他和以前一样回答,我最好的朋友珉奎。回答的时候心情还很好,和工作人员沟通得很开心,却在结束之后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落下嘴角。
金珉奎走过来,问怎么了。徐明浩说没什么,有点累。金珉奎就又亲他一口,说我给你充电,这样就不累啦。
先于界定关系的吻,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徐明浩把每一个都当成最后一个。
09
徐明浩一直都是往前走的。
雪花一样的吻消融在他的身体上,并不会将他淹没。seventeen的孩子,都是带着伤痛也要不停往前走的孩子,他深知这一点。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沟通讨论续约了。
因此,那个曾经在他来韩国初期困扰过他的问题又一次降临在他脑海。能一起走下去吗?这样走得远吗?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心问的不是团体,问的只是会吻他千千万万遍的那一个人。
2021年那场初雪下下来的时候,徐明浩记得,金珉奎的心情格外的好。
他已经念叨了好几天,老是问他什么时候下初雪。徐明浩说急什么,当然是会下的时候下啦。金珉奎就把脑袋会徐明浩怀里钻,表示好磨人啊求抱求安慰。
傍晚时分,第一片雪落下,金珉奎兴奋极了。
“明浩,下了下了!我们去玩吧!行吗?”
“我能说不行吗?”外面实在冻得很,他实在困得很。金珉奎却已经无视着牵起他的手往外走了。
你知道我看着你期待的眼睛时,总是不能拒绝。
金珉奎在天台细碎而纷扬的雪里化身一条撒欢的小狗。他戴着厚厚的帽子,防风的面罩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笑成两条缝。徐明浩乐了,金珉奎伸手抓雪的样子,真不知道是他玩雪还是雪玩他。
徐明浩环顾四周,想着一会儿拍照用什么姿势。天台上摆着几个彩色的油漆桶,他选一个踩上去,结果重心没放稳,晃动着向前摔去,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天台唯一的白炽灯在夜晚散发夺目的光线,照在他们俩身上,像是舞台追光。
徐明浩心中一动,手摸着他帽子两侧,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以后你能一直接住我吗?”
“当然能了,”金珉奎笑弯着眼,说,“拜托,你轻得跟羽毛似的,要摔了的话我肯定分分钟就接住,接一辈子都没问题。”
徐明浩就取下了他的面罩,嘴唇凑过去,贴住他的嘴唇。
那天吻得格外漫长,在寒冷的空气里徐明浩感觉被亲得缺氧,脑袋晕晕的。
吻到面色绯红才分开后,金珉奎突然提了续约的事。
“续约你怎么想?”他说,“我有句话想跟你说来着……”
他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后还是说了出来:“不要离开我好吗,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金珉奎有一颗热烈的心,这颗心习惯热烈的表达。以往对他来说,一辈子、一直,都是程度词,尚不涉及现实和计划。徐明浩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金珉奎却恰恰是那个为续约的现实考虑得最多的人了。
他还因为那个吻脑袋发晕。
他把脸埋在金珉奎的怀里,很小声说:“合同总会到期的,跟你的话,我希望没有期限的。”
金珉奎没有听清,就听到最后两个字:“嗯?期限多少?”
徐明浩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永远一起吧。”他说,“我留下,有原因是因为你。”
那一刻,金珉奎觉得全世界都在自己手中了。他兴冲冲地拉徐明浩要给他拍照,忽视了他后面那句,如果有天我离开,也会是因为你。
他们拍了很多的照片,金珉奎镜头里的徐明浩比别人镜头里的都要更娇憨可爱。回去的路上,金珉奎的心脏还因为充盈着徐明浩的那声“永远”而兴奋得直跳,他又是发帖,却只是一连发了好几条无意义的“哈哈哈”、“嘿嘿嘿”,又是录视频。
徐明浩本来就困,撑不住直接在座位上盖着衣服睡了。闭上眼睛之前,他连车载蓝牙放了一首歌。Standbyyourman。
他听流淌在车内的音乐唱道:如果你在他身边,给他两条手臂让他依靠……又唱道,继续奉献你全部的爱……
那个问题又浮现在他脑海。
这样能走得远吗……我最好的朋友?徐明浩怕不长久。
被人左右感情、动摇理智是很难熬的。徐明浩追求精神世界的平和与稳定。如果有一天喜欢他喜欢到,他挥挥手,自己就过去,他对自己瞪一眼,就伤心想要离开。那太可怕。可是现在他好像就是有这么喜欢金珉奎。
徐明浩感受着金珉奎在他身边的动静,想到了饭粒。是他身边的快乐小狗。他感到莫大的幸福,和幸福之下翻涌的不安。他侧过头,闭着眼睛流下一滴泪来。
10
金珉奎扶着徐明浩的脸往下吻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过火,他在索取身体接触这件事情上从来只会过度。
徐明浩一开始还挣扎两下,但两个人都有身体记忆,很轻易地,吻得不断加深。直到金珉奎发了点狠劲,犬齿咬上徐明浩的嘴唇。
徐明浩一把将金珉奎推开。他想到明明是几天都没说话的情况,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把头扭向一边,用手背抹了抹嘴,掩饰地说:“你不要以为每次靠亲嘴就没事了。”
金珉奎正平复着呼吸,目光暗了一下:“我没这么以为。”
从来都没有。
每次闹别扭的时候,金珉奎都喜欢用接吻来解决,不是因为想要含混过关,那是因为他喜欢在接吻中感受到自己炙热的心脏和徐明浩没法再矢口否认的在意,那会让他迅速找到锚点,从而融化误解或分歧。但徐明浩是不是还把自己当作那个十七岁跟他开玩笑要啵啵的孩子。
金珉奎转身去把掉在地上的那件大衣捡了起来,就在徐明浩假装不在意,余光却一直瞟他以为他要走的时候,他把大衣挂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说:“我们谈谈吧,明浩。”
“总得让我知道吧。”
“你心里那么多变化的想法。”他用的是肯定句,又带上一点委屈了。
这么多年,其实变得更多的是徐明浩。徐明浩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成长着,相对于他来说,自己变化得并不大。
金珉奎想起那一年录制home中文版的时候,中文发音难得很,又是rap,他唱不好,就跑到徐明浩的身边。徐明浩一边叫他的名字,一下下在他的肩膀上打拍子,一边用中文示范了一遍。他当场就忍不住崇拜地看向他。
事后他看视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与其说崇拜,不如说写满心动了。
明浩能做我的老师了。不再是那个说话都要自己照顾的小孩了。这种身份的反转让他心脏砰砰跳。
有一天早上,天还没亮,金珉奎照常起床困难,在赖床。困倦之中,有只手掐他的脸颊肉。
“快起床啦,不然行程要迟到了。”
他痛苦地撑起眼皮,看见徐明浩将一件外套放在他床尾:“喏,你昨天说想穿的那件。”又走到他的床头来关掉加湿器,翻了翻他的包,帮他把润唇膏放进包里,最后滑着手机说:“节目的流程已经提前发给我们了,一会儿车上记得看。”
徐明浩一抬头,看见金珉奎已经坐了起来,一脸失神。
“快醒醒啊哥。”徐明浩晃他。
这声哥叫得金珉奎心池荡漾。他看着手机屏幕光照亮徐明浩尖尖的下巴,圆润的鼻头。他那片刻的失神倒不是因为困,而是在想,徐明浩啊徐明浩,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你在行程前提醒我了?独当一面,井井有条,这些词是什么时候开始找上你的?
在我不在你身边的哪个时刻?
金珉奎的心在这个清晨突然酸涩无比。
他伸出手,向前伸着手臂:“帮我穿。”
“你真是……”徐明浩嘴上吐槽着,却听话地拿起卫衣往金珉奎的头上套。
金珉奎的鸡窝头从领口里钻出来时傻气地笑:“以后我还是不赖床了吧……我争取。”
“你最好是。”徐明浩失笑,又把手指插进他头发里帮他顺头发。像小朋友一样给他穿完衣服,徐明浩正要离开,被金珉奎一把拉过去抱住。
金珉奎的双臂环绕着他的腰,吸了吸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说:“在我面前你不用做这些。”徐明浩就愣了愣。
“可我也想照顾你啊。”他说。
一小段沉默后。好吧,金珉奎点点头蹭了蹭徐明浩的胸膛。
金珉奎有几分不习惯,有很多分心疼。可是这样成长的样子真的很好,他会陪在他身边长久地注视着他,亲吻着他,然后默默送上他的祝福。
徐明浩,朝着顶峰进发吧。
有一颗酸葡萄,他双手呵护着,等待着。金珉奎等着这颗酸葡萄成熟,再掉落在他自己手中。
金珉奎跟着出去的时候,看见夏日星夜下徐明浩清瘦却也宽阔了不少的背影。少年?好像已经不能用这个词称呼他们了。
“头晕?”金珉奎走到他身边。
“前面没忍住多吃了几只酱蟹,又多喝了点葡萄酒,胃有点不舒服。”
“你也真是,怎么还和小孩一样管不住馋嘴,趁我出去拿个外卖不在的功夫就乱吃。”金珉奎没忍住唠叨,胡乱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今天开心嘛,我错啦,就这一次。”徐明浩轻声哄了两句,捏着小拇指上的团戒转着把玩。
“我的小拇指已经变形了。”金珉奎看着他的动作,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把团戒往上推了一点,露出那个位置凹进去的形状。
徐明浩跟着推了推戒指,手臂伸过去交叠在金珉奎的手臂上,小拇指贴着金珉奎的小拇指。
“我比你好一点点。”他得出结论。
两个人都想起了那件绿色的屋子,和出道前的很多件小事。金珉奎的小拇指勾住徐明浩的,在阳台栏杆外面晃啊晃。
“噗,”徐明浩突然想起了点什么,笑出声,“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请我吃的葡萄嘛,还别说,你是真会挑,我这辈子没吃过那么酸的,你还装前辈风范来着,我只好全吃掉了。”
“什么叫装啊……”金珉奎听了果然立马不悦,“你不想吃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吃的好吗,再说了,明明是我跟你一起吃完的。”
徐明浩看着他意料之中的反应,笑着说:“没勉强,我乐意。”
就在金珉奎被这一句话又融化了的时候,徐明浩又立马补刀:“就是真的很难吃。”
好吧,事实暴击徐明浩。
金珉奎上手反击,搂着肩捉住他然后挠他腰间。徐明浩在他怀里前仰后合又拗不过他的劲,笑出泪花来。正闹着,金珉奎突然停住,他维持着搂他的姿势,低头凑了过来。
徐明浩偏了一下头:“有酒气。”
金珉奎就凑近闻了闻,坏坏地笑:“是葡萄香气。”
嘴唇吻了上去。
那天顺荣说,下雨的时候我们会成为彼此的雨伞,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们成为彼此的阴影。
而在这之中,徐明浩是最能为他隔绝雨水和阴霾的那一把伞,阳光洒下时是刺绣在他心脏上的阴影。
嗯,他的少年。永远都是。
队友闹腾的大嗓门从屋里传来,有人又不知道做了什么引发一阵惊天大爆笑。徐明浩蹭着金珉奎的脸颊,吻着他的鬓发:“又是新的起点了。”
“嗯,又看到新的山了。”
“。”他们异口同声。
金珉奎想说我爱你,但是话到嘴边终究没敢说出来,变成了:“以后也多多指教啦,徐明浩同学,我最好的朋友,最合的队友。”他光顾着温存葡萄香气,没注意到徐明浩一个个称谓听下来后的一小段沉默。
“那我跟别的朋友和队友有什么区别啊。”徐明浩听起来只是在开玩笑。
“你最特别嘛。”金珉奎笑嘻嘻地把下巴搁在他肩窝。
11
就是在那之后,他们还是一样亲密,照常一起工作,一起玩乐。却在某些瞬间,金珉奎凑上去要吻他时,徐明浩会突然岔开话题。或是想跟他一起睡时,徐明浩说,珉奎呀我好像有点感冒不要传染了,今天自己睡吧。金珉奎隐隐地觉得徐明浩在把自己往外推,又说不上来。
直到几天前,一场拌嘴成了引爆点。金珉奎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和往常一样的小别扭,等着徐明浩来哄自己。等了两天没动静,金珉奎就想,什么嘛,虽然我来哄也一样的,我要亲死他。可是他再黏过去时却发现,徐明浩竟然在开始划界限。
徐明浩借着这个契机,似乎是要彻底划清界限。
不和他接吻,减少拥抱,甚至渐渐地,避免和他单独相处。
“徐明浩。”前天他忍不住,在几个人的饭桌上直接问他,“到底因为什么?”
文俊辉和夫胜宽在旁边看脸色。
徐明浩坐在他们中间,看起来很轻松地说:“什么什么,我们不是在一起好好吃饭一起快乐工作吗,这样不是很好嘛。”
金珉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徐明浩,他的每一处地方他都熟悉。现在这个神情,就是在想很多很多事并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了,他的手指,是他在纠结,他的眼睛里,还不是没有他。
“我输了。”在徐明浩开口前,金珉奎率先说。
“你什么意思?”徐明浩微微皱眉。
金珉奎摇摇头:“我不是在呛你,我是说,我在你面前可以一直是输的那个。”
有人说爱情像战争,也要靠刀光剑影攻城略地,但金珉奎觉得,他可以无数次输给他。也就是把他的生死权交到徐明浩手里。
徐明浩捏紧了手心。金珉奎向来很会求人,用他小狗一样或委屈或不开心的眼神,用他撒娇一样的语调,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真的颤声说“求你了”三个字。听起来快心碎了。
“你不是说了永远在一起的吗?说了要一直我们一起的,徐明浩,做人不可以言而无信。”金珉奎的眼神快要把徐明浩看穿。
徐明浩在这样的目光下,终于开口说:“可是珉奎啊,你那么聪明,那么有条理的一个人,为什么就对我含糊不清呢?”
金珉奎呼吸一窒。
因为徐明浩的眼眶红了。
仗着爱渐渐地会有恃无恐,计划、定义,这些对于金珉奎来说统统不重要。只要是他,独一无二的他,就可以。金珉奎潜意识里已经将徐明浩当作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要他不离开,徐明浩也不会。
可徐明浩在说了永远之后,又望而却步了。到现在,金珉奎才好像抓住一点线头。
徐明浩继续说:“我们是特别的没有错,可是有太多东西被含糊进这声特别里了,你明白吗?我对你已经不是普通朋友了,可这样不明不白的,真的走得长远吗,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影响到了seventeen这个团体,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我自己的,那还不如趁早就断绝这种可能。”
“你……想一想吧。”徐明浩这样说完,留下金珉奎一个人呆滞地站着,转身回了房间。
他平静地扑倒在床上,眼泪却洇湿他的床被。
我亲爱的珉奎,你明白吗?
有些东西,恋人的明确信仰,爱情的直白注释,往下一起走的道路定义,这些,是不可以被含糊进去的。
12
徐明浩昏昏沉沉了三天。把话说开之后,金珉奎没有来找他,他无暇顾及其他,忙着拾捡修补自己的心脏,做回国行程的准备。
结果第三天,一大早他拉开房门,脚下差点被什么绊住。他吓了一大跳,低下头,看到的是在地上倚着门框缩着身体打瞌睡的金珉奎。怀里抱着一束鲜花。
门刚开,金珉奎就被惊醒了,他揉揉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将他怀里的那束洋桔梗递到徐明浩面前。
那是凌晨四点半,秋日的天还没有亮,徐明浩不知道这个人用那个缩成一团的姿势抱着鲜花在他紧闭的门口等多久了。他明明可以敲开他的门的。
在黯淡而微弱的光线里,安静的客厅里只能听到秒针走动的声音,金珉奎的脸在鲜花之上,他说:“徐明浩,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很突然,但你听我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包括现在的我们和以前的我们。我一直都觉得身份的定义不重要,只要那个人是你就可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但你说得对,有的事,给它赋予上特定的名词,或许有质的不同。而我不可以没有你,我确信这一点。所以,答案可能很简单。比如,给我们之间,赋予爱情这个词,又比如……”
窗外有车辆驶过,车灯的光线照射进来又移开。徐明浩看见金珉奎的眼角有一小片闪光。是他的眼泪。
“给你,赋予恋人这个词。徐明浩,做我男朋友,好吗?”
徐明浩沉默着看着花,轻轻推开了。金珉奎在黯淡光线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上一秒还跳到嗓子眼的心狠狠一沉。
徐明浩推开花,下一秒用力扑进他怀里。
“好。”他说。
他紧紧地把脸贴在金珉奎的胸膛上,很紧很紧,他想离那颗心脏近一点,更近一点。徐明浩感觉脖子上一凉,金珉奎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他脖子上。
他们拥抱了不知道多久,金珉奎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你刚刚不接花……你知道我快被吓死了吗?”
徐明浩破涕为笑,拍了一下他的背:“那种时候拥抱更好吧。”
金珉奎就松开他,重新把花束塞进他手里。
“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吗?”
“是什么?”
“真诚不变的爱。”金珉奎说,“对不起,明浩呀。”
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变,但那不是说我们之间的定义永远不会变,如果那让你患得患失了我很抱歉很抱歉。那句话的意思只是说,在很早,我自己都还没发觉的时候,在你还未曾去思考未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你了,这份爱不会变。
“我也对不起。”徐明浩再次进入金珉奎的怀中。
“我爱你。”金珉奎喉结滚动,终于将这灼人的三个字告诉他的少年,他最好的朋友最合的队友,他的恋人。
“我也爱你。”
徐明浩莫名想起胜宽在公布续约那天发的一张照片,山丘之上天空的光线美丽绚烂,胜宽说是光翻山越岭,那光好像在等着他们。爱也能翻山越岭。
“我们一起学习爱吧,珉奎。”
一小颗葡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兀自长成蔚然成荫的葡萄藤了。只要他们再走一步就能看到,茂盛的枝叶正随风摆动。爱在等着他们。
13
金珉奎趁徐明浩回国前一天表的白,自然也将这份离别变得更加不舍,以及火热。
徐明浩出发去机场之前,还被金珉奎扣在床上。
“我舍不得你怎么办?”金珉奎那么大一个人,挂在他身上已经几个小时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一百遍了。”徐明浩叹了口气,“可是工作嘛,没办法的。”
徐明浩这次终于没听到金珉奎哼哼唧唧的回复,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金珉奎哀嚎一声:“才不是!第59遍而已,离一百遍还差得远呢。”
徐明浩表示服气,离别在即他的心里其实也酸酸的,但又有点想笑。他从床头柜抽屉里掏出一个糖盒,里面装着很多水果味硬糖,他挑选了一颗葡萄味的含在嘴里,然后用嘴喂给金珉奎:“一天一颗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了,乖。”
恋爱是酸葡萄,异地的恋爱更是。
还是有觉得命快续不上的时候。
徐明浩生日的时候。
——徐明浩,生快。
他发送完wvs的瞬间,房间里音响正好放到白智英的不要忘记,唱的是分手——就算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不同角落,不要忘记我。金珉奎吸了吸鼻子,扔了一颗水果糖在嘴里。甜味蔓延开,像徐明浩可爱的笑脸,镇定下他心头的不安。金珉奎改成了,我相信就算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不同角落,你是幸福的,发送。
然后金珉奎每隔十秒就能刷新一次手机,短短七分钟能要了他的命。
——徐明浩,我说生快。
——噢…原来回复了啊
——自言自语什么呢~
“呀,徐明浩。”一上来就是金珉奎强烈的语气。
徐明浩憋着笑,嘴角快咧到耳朵根,服了这个人,怎么还能和十六岁的时候一样叽里咕噜说一大堆还问他为什么不说话啊。
“我这不是听你说着呢嘛。”
“呀,金珉奎。”他学着他的语气叫他。“我爱你。”
不等他回答,又说:“金珉奎,我说我爱你。”
手机那头憋了一会儿,憋来有点羞涩的一句:“干嘛学我的wvs。”
徐明浩笑倒在床上。他摔进柔软的被子里,将手机放在耳边,想象金珉奎此时此刻就躺在自己身边,憋回蠢蠢欲动的眼泪。
“我也爱你。”他听到金珉奎在自己身边说。
14
徐明浩是秋天离开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好像是天意的安排,前一天韩国下了初雪。这让徐明浩的承诺兑现失败了,他答应金珉奎会在初雪之前回来。
凌晨的时候,他发了个帖子。
——今天下了初雪。睡醒之后,我就会从天而降了。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看得到。
珉奎,不要伤心,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我就回到你身边了。
他正想着,就收到金珉奎的私信了。金珉奎说,可是你还要隔离,很多个哭哭符号,你隔离完我一定要第一个见到你,满屏的爱心符号。
徐明浩回了一个小心心。
他看向月亮,不管在哪里的人,看到的月亮总是同一轮,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把月亮和恋人挂钩。
到时候再一起看雪吧,他轻声说。哪怕不是初雪,也更高兴一点吧,珉奎。因为我回来啦。
金珉奎才不听他,刚吃完早饭就跑了出去,本来是想在咖啡馆里等的,可是咖啡馆里视野不好,根本坐不住。然后他就在冷风里被冻得发抖,开始漫长的等待。
马路对面出现那个黑色大衣、白色围巾的身影的时候,金珉奎觉得其他一切都失去了颜色。明明徐明浩才是一身黑白的那一个,但在他眼里,他是唯一绚烂而夺目的那一个。
徐明浩穿越车流和斑马线,他跨越了上海到韩国1000公里,没有彼此的109个跨国日夜,不可避免的10天隔离,总算来到他的心上人面前。
金珉奎稳稳接住小跑过来的徐明浩,抱着他转了好几圈,被徐明浩使劲拍肩膀:“别转圈啊,好丢脸。”
金珉奎对这是徐明浩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而不满:“我这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好吗,你都不激动的吗?”
徐明浩把头埋在他怀里:“你不懂。”
你才不懂呢。静止的时候气味才不容易飘散,徐明浩在金珉奎的身上感受季节、温度和时令。他在春天的时候穿越花丛前来见他,柔软的毛衣就沾染了温暖的郁金花香,让徐明浩觉得他将一个春天送到自己怀里。在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天里他给自己带小风扇扇风,却又要挨着他的手臂,有他刚刚吃过的绿豆冰糕的味道,和一点点汗味。现在他的大衣被冻得干燥冷硬,是独属于冬天的凛冽味道,将他包裹起来。
“是不是等了很久,不是都给你发消息了嘛,怎么这么傻。”他捉起金珉奎的手放到嘴边哈气。
“四个月都等过来了,我还怕四小时吗。”金珉奎说着,抽出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喏,礼物。”
徐明浩接了过来,打开发现是一小块铭牌,上面写着一串地名和几个数字编号。那几个数字他组合了几遍,看不出意义。
“酒窖和柜子的编号,”金珉奎再次笑得眼睛弯弯,“在一个酒庄定制的专属于我们的红酒,从葡萄发酵开始,全世界就这么一瓶,等酿好了,我们一起去取。”
“好,我们一起去。”徐明浩仰起头,在冬日萧瑟不已的无人街头,在不讲道理的寒风里,吻了上去。
。
回宿舍的路上,徐明浩单手打字发了个帖子——浮萍回到大海,人们总会相见。他的另一只手,正被握在金珉奎手心里,十指交扣。
seventeen没有的是什么?
是结束。
金珉奎和徐明浩也是。
完
CP95line97line
所以发现了什么捏
不知道tag到底打全没有就这样吧!
元旦快乐!
*梗源图
[图片]
*第三人称视角,无剧情pwp,ooc勿上升
*自行避雷
皇宫里的人都知道,亚瑟王圈养了一只漂亮的金丝雀。
据说小金丝雀是将军和邻国打仗带回来的战利品,不过在今天之前,我从未见过他。他被养在深宫里,不曾踏出那个金碧辉煌的房间半步。
今天走到这个地方纯属意外,太多曲折的小道绕的我头晕,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扇我未曾见过的、花纹繁复的暗门前。
我知道我不该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可是传来的细碎呻吟勾的我实在是想看一眼门后到底有什么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