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判NULL的推荐LOFTER(乐乎)

很啾很啾以前,林克在利特村遇到了一只小鸟儿…

p站ID:63370095

画师:xi

翻译:我

嵌字:我

[图片]

第一次尝试做汉化,字体什么的有点问题还请包涵。

最近lft屏蔽外链太严重了,没办法丢原链接。

这篇大概是刚刚打通的时候看的了,虽然很简单就是很触动,可能是觉得林克一个失忆人士内心多少是有点迷惘的吧,玩游戏的时候也会经常想想这个人要是不是个面瘫的话会是什么表情会是什么心情呢。

大家在p站在lft遇到喜欢的作品一定要给作者点小心心哦,我有篇喜欢的漫画就死活找

大家在p站在lft遇到喜欢的作品一定要给作者点小心心哦,我有篇喜欢的漫画就死活找不到了。

護り人

終於畫完這張窗了一年多的圖~真是太好了。這張圖想表達的就是林林是海拉魯之光的話、塞塞就是他的光芒;在無盡的長夜裡、一直在守護著他。

《抓娃娃机》

ByOCEANGREEN

我至今也没有忘记抓娃娃机出现在公司楼下的那一天。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日子。当天值班的是亨利·波利斯经理:一个挺着啤酒肚、脾气火爆的中年人,身高八尺有余,说起话来却像小女孩一样又尖又细。看到他总让我想起神话故事里的报丧女妖——至少,两者都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好消息。至于他为什么看我不顺眼,这我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同事们总爱开玩笑说他没准是对我的麻杆儿身材感到嫉妒,再不然就是看不惯我每天都比他早15分钟到公司之类的。

总之,那天早上,当波利斯经理向咖啡机走来的时候,大伙儿都机灵地让...

总之,那天早上,当波利斯经理向咖啡机走来的时候,大伙儿都机灵地让到了一旁,只留下我一个人傻乎乎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他喊出我的名字才反应过来。经过电脑屏幕前长达12个小时的忙碌、外加挨了四五顿臭骂之后,我头晕眼花地提着公文包离开了办公室、大脑一片空白。当时的我只想早点回到家里,用冰镇啤酒和睡眠驱散令人窒息的疲惫感。

正当我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不远处孩童嬉笑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循声望去,看到了那台抓娃娃机——还有聚集在机台前的孩子们。

那是一台四方四正的机器,外壳涂着醒目的红漆。巨大的橱窗占据了整个机箱正面的1/2,玻璃表面虽说有些许划痕与污渍,但还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头堆积如山的塑料手办。橱窗下是四个用亮黄色颜料喷就的大字:“抓娃娃机——投币一元。”

三个陌生的孩子围在娃娃机旁,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这番景象并不寻常;毕竟,在这一带并没有住宅区。我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像是孩子家长的人。出于好奇,我凑上前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也许是怕生的缘故,他们一听到我的脚步声便止住了话头,一起朝我看来。

“你是谁?”一个蓝眼睛的女孩歪着脑袋问我。她看上去顶多只有十来岁,可我却在她的发丝间看到了许多白色——也许是天生发色较浅吧。

“他肯定是来玩娃娃机的!”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尖着嗓门叫道。他的皮肤有些白得过了头,与深黑色的双眼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让开些,别挡着他。”第三个孩子说。他是三个孩子里块头最小的,怀里抱着一只玩具熊。听了他的话,其他两个孩子转身站到一旁,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将视线投向抓娃娃机里的手办。乍看上去,手办的做工似乎相当粗糙。说来奇怪,机器里的人偶既非动漫角色,也不是女孩子喜欢的小动物一类,而是拿着锅铲的厨师、提着公文包的职员、还有身穿制服的警察——一言以蔽之,就是各行各业的普通人。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不玩娃娃。”

蓝眼睛的男孩和黑眼睛的女孩看看我,又看了看抱着玩具熊的孩子。后者指了指橱窗右下角的什么东西。

“那个你也不感兴趣吗?”他问。

我又看了一眼。在成堆的手办里,有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即使变成了滑稽的手办,我也绝不会认不出波利斯先生的啤酒肚和地中海。在被他唠叨了12个小时之后,他倒三角形的面孔早已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手办的长相正是那张面孔的忠实写照。

当然,我知道那不可能是他——一切只是一个有趣的巧合。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置之一笑,就此转身离开,也许整件事便将到此为止。当然,世界上没有如果。

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闯入了我的脑海。我可以把波利斯先生挂在窗前——用鱼线系好、吊在窗帘架上,就像故事里被绞死的罪犯。这样的装饰未免有些重口;可对于刚刚从这位“报丧女妖”手中逃离、身心俱疲的我来说,却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黑色幽默。当然,大多数娃娃机都动过手脚,能够入手奖品的几率微乎其微;即便如此,玩一次的价格说到底不过是一块钱罢了——连一顿早饭都抵不上。

“好吧。”我耸耸肩,将手伸进口袋,摸到了裤兜底部的硬币。“试试也罢。”

“对极了。”男孩说。他的同伴们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在我投下硬币的瞬间,一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转瞬即逝——他怎么知道我认识波利斯?答案显而易见:他不知道。也许他只是随手选了一个他觉得特别滑稽的手办,而这个手办碰巧长得特别像波利斯。“巧合”二字或许是人类所发明的诸多词汇当中最最有用的一个。每当我们被迫面对无法理解的事物之际,我们随时都可以用它来掩饰自己的困惑与无知。

我轻轻地推动摇杆,将钩爪定位于目标上方。齿轮运转的吱吱声在耳边响起,机械臂随之下降。四只闪光的金属爪抓住了小小的波利斯,把他提了起来。只听哐当一声,娃娃机下方的出货口打开了。我把手伸进机器,将手办取了出来,仔细端详。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之下,它的面容显得格外狰狞,仿佛马上就要朝我大声尖叫,说公司花钱聘用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错误。只可惜,它并不是真正的波利斯,也不会说话,只能任我摆布。

我把手办塞进口袋,向孩子们挥手道别;可他们的注意力似乎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胖乎乎的男孩开始一面嘀嘀咕咕,一面乱摇娃娃机的操纵杆;蓝眼睛的女孩望着街上的人流出神,仿佛在琢磨着什么;只有抱着玩具熊的孩子朝我点了点头。

几分钟之后,公交车到站了。

但他并没有来。

那天傍晚,当我离开公司,再次走向车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童声叫住了我。我循声望去,看到了头天晚上的娃娃机——还有机台前的三个孩子。

“他又来了!”胖乎乎的男孩说。

“他抓到手办了。”蓝眼睛的女孩咯咯直笑。“他真走运。”

抱着玩具熊的孩子默默地走上前来,直视着我的眼睛。“先生,”他说,“波利斯先生没有再烦你了,对不对?”

有那么一会儿,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娃娃。”他的嘴唇慢慢地蠕动着,一双眼睛连眨也不眨。“你得到了你要的娃娃。也许你还想再来一个?有些娃娃一点也不可爱。谁也不会想念它们的,我保证。”

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男孩的目光冷如冰锥,叫人难以忍受。

“我得走了。”我说。

“行吧。再见。”他歪歪脑袋。“别想太多。生意就是生意。”

就这样,我逃也似地转身走开,远离娃娃机、远离车站、远离整个街区。那天晚上,我一路走到家里,拖着酸痛的双腿钻进被窝,辗转难眠。

第三天,波利斯先生依旧没有出现。他的手机没有开机,家里的座机也是无人接听。到了第四天,公司终于报了警——于是,波利斯先生成为了纽约成千上万的失踪人口的一员。有人说,他是下班喝醉了酒,叫酒吧里的混混绑走扔进了河里。还有人说,他是跟着自己的秘书私奔了。后者似乎纯属空穴来风:因为波利斯先生虽说已过不惑之年,但从未有过伴侣;这或许和他的脾气不无关系。

在第四天的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我站在一段长长的走廊当中。一眼望去,走廊的尽头为如墨的黑暗所淹没,而波利斯先生的哀嚎声就从那阴影当中传来,越来越近。正当朦胧的人形开始在黑暗中浮现的时候,我忽然从梦中惊醒,一面拭去额角的冷汗、一面迎接窗外清晨的阳光。

——————————————————————————————————————————

自那以后,公司楼下的娃娃机成了我生活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每天上下班经过时,我总要悄悄地朝路边瞄上一眼,祈祷那台娃娃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了。然而无论何时,只要我鼓起勇气,看向那个小小的街角,他们——三个孩子,还有他们的娃娃机——总会在那里等着我,回应我的目光。我讨厌他们看着我的表情,讨厌他们那异样的眼神,仿佛能刺穿我的灵魂。

当然,我从小就是一个相信科学的人。我不相信诅咒娃娃,更不相信一台娃娃机能让人消失。时至今日,我依旧坚信这一切也许有一个科学的解释——政府实验,或者别的什么。当然,其实过程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永远是结果。而对我来说,一切早已注定。

在与娃娃机邂逅之后的一两个月里,我的生活可谓大起大落。

有些读者或许会认为——像大多数故事里一样,当恼人的波利斯先生消失之后,一切便会皆大欢喜。可惜,现实生活并不是童话故事。

首先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在波利斯先生失踪之后的第三天早上,我和另外两名同事——贾斯丁·沃克和索菲亚·托里斯被叫到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我和这俩人其实并不算熟,但既然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员工,好歹也打过几次照面。贾斯丁是个身材健硕的大块头,开着一辆特大号的越野车,每天都在各个客户的店面之间奔波。索菲亚则与他正好相反——她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士,留着一头金发,无论何时脸上都挂着甜甜的微笑。

总经理端坐在气派的大班台后,挥手招呼我们进屋、在桌前入座。他清了清嗓子,说波利斯先生已经为公司服务了十几年,他的不辞而别着实令人遗憾。不过,生意就是生意;工作必须有人来做,不是波利斯就是别人。他已经预定好了三位接班人,可空缺却只有一个。他又说,一切全要看我们三人下个月的业务表现。

在离开总经理的办公室后,我们微笑着握手、道别,互祝好运。然而,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露着危机感。现在回想起来,贾斯丁当时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当然,这都是马后炮了。他把我视为竞争对手也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毕竟,在来这里工作之前,我已经在匹克曼商贸公司干了好几年,单就经验而言可以说是三人里最丰富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贾斯丁在那天下午来到我的办公桌边,问我能不能借用台式机发个邮件时,我本应该机灵一点儿,多少提防一下。不过,我这人就是这样,总爱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再说,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贾斯丁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

也许,他也只是临场发挥罢了。

总而言之,他当时面带微笑,而我也没有多想。他告诉我:他的电脑死机了,可客户却等着他的材料;他只需要用一下我的电脑——一下就好。

“可以。”我说。

“谢谢你,伙计。”

我看着他把一个小小的U盘插入电脑的USB接口,然后噼里啪啦地输入邮件地址。我忽然觉得那个地址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的。还没等我发问,他便把U盘上预先准备好的附件发了出去,连邮件标题都没打。

“好了。”

“你就不想给对面留句话?”

他拔下U盘、转身走回自己的隔间,开始打字。我眨了眨眼,点击已发邮件。没有记录。

“你还顺手帮我把发件记录清了?”

“只清了我的。”他连头也不回。“怕给你搞乱了。”

——这是怎么了?

“坐下吧,亨特。”总经理朝我点了点头。

我默默地坐在了大班台对面。有那么一小会儿,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没有谁开口说话。终于,还是总经理打破了沉默。

“最近我们丢掉了不少客户。”他说。“至少有三个货源被匹克曼商贸公司抢走了。”

“匹克曼?那不就是——”

“没错。你的老东家。”

我眨了眨眼,看着总经理;而他也透过厚厚的酒瓶底注视着我。直到这时,我才忽然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

“您的意思是——”

经理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贾斯丁。

“——我们发现有人把部分客户列表发给了匹克曼商贸。”贾斯丁说,“服务器上的ip记录是你的终端机。”

“邮件不是我发的。”我说。

“可发件ip是你的。”经理扬起眉毛。

“我的台式机就放在桌上。我不可能全天都守在电脑前。完全有可能是别人盗用了我的终端。”

“的确如此。不过——”

“你不是有密码吗?”

贾斯丁的声音从总经理背后响起。我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睛连眨也不眨,可嘴角轻微的抽搐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我的密码就是我的生日,很多人都能猜到。”我说,“再说,办公室里的人经常互相借用电脑。前几天你不还借我的终端发了封邮件吗?”

“——我不记得有这事儿了。”贾斯丁稍稍一愣。“我自己有电脑,为什么要——”

“我们可以调用监控。”我打断了他。当然,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表明态度。办公室里并没有监控摄像头——我知道,贾斯丁自然也知道。

经理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注视自己眼前的桌面。我知道,他正在思考如何发落我。终于,经过漫长的几分钟之后,他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

“你已经在我手下干了好些年头了,亨特。我觉得我了解你。你是这里最优秀的销售员之一。”

“谢谢您。”

“但是这次公司的损失不下50万美金。即使邮件不是你发的,疏于防范的责任也要落在你身上。”

——换句话说,等待着我的也许是一封辞退书、甚至法院传票。我手头没有任何对贾斯丁不利的证据,可他却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要害。我闭紧双眼,静待命运的裁决。

事实证明,总经理对我的发落还算仁慈。我被调动到了售后服务部,担任一个毫无前途的闲职,无法接触任何敏感档案。我想,考虑到公司所受的损失,这个处理对我来说已经有些过于宽厚了。那天下午,当我提着自己的档案袋和个人物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贾斯丁还坐在自己的隔间,一个劲儿地打着字。我故意从他身边经过,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始终注视着闪烁的电脑屏幕,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我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待我离开办公楼时,夕阳早已把半边天空染成了一片血色。在车站对面的街角,三个孩子和他们的娃娃机依旧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这一次,我径直走上前去,没有回避他们的目光。

“欢迎。”抱着玩具熊的孩子朝我微笑。“我们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已经等了很久了!”胖乎乎的男孩说起话来嗓门尖得像乌鸦叫。

“玩过娃娃机的人都会回来的。”蓝眼睛的女孩咯咯地笑着,“谁能耐得住呢?”

我将目光投向街角的机台。在夕阳的照耀下,大红色的娃娃机笼罩于赤金的光晕当中。在那橱窗中堆积如山的手办顶端,是一个小小的塑料人形,穿着西装、打着红领带——贾斯丁。

他的脸令我作呕。一股无名业火在我的胸膛中焖烧,令我难以呼吸。我想扼住他的喉咙,用手指挖出他的眼球。但我不需要这样做。我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解决问题;只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方法。哪怕这一切都是一场精神错乱的狂梦、哪怕根本就没有什么娃娃机,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也无所谓了。

“和上次一样,都准备好了。”抱着玩具熊的孩子朝我点了点头。

“谢谢。”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机台,把手伸进口袋。我摸到了自己的ID卡、还有一串钥匙,可偏偏没有硬币。硬币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无论你怎样小心翼翼,总会有钢镚儿在你换衣服时从口袋里滚出来,叮叮当当地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仿佛你的裤兜里藏着永远花不完的零钱。可等到你真正需要它的时候,你的口袋却总是空空如也。

一只小手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在双方皮肤接触的瞬间,我本能地把手抽了回来。从手掌传来的触感冰冷,粗糙,与其说是人手倒不如说是干枯的树皮。我匆匆张开手指——一枚小小的硬币在手心闪闪发光。

“我说过,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男孩抱着玩具熊,朝我露齿而笑。“顾客至上。生意就是生意,你明白的。”

—————————————————————

售后服务部的办公室就在销售部隔壁。说来也巧:要从电梯走到销售部,就必须从售后服务门口走过。在再次光顾娃娃机之后的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自己的新位置入坐。每当走廊中响起脚步声时,我总要抬起头来,看看来者是谁。也许我是在等待着贾斯丁出现——等着他像往常一样提着公文包匆匆走过,让我明白关于娃娃机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谬的噩梦。然而他并没有来。

那天晚上,我又做起了怪梦。

在梦中,我回到了那条长长的走廊当中,凝视着视野尽头的黑暗。哀嚎声在狭窄的空间中回荡——不只有波利斯先生的声音,还有贾斯丁的咒骂声。

——我恨你,亨特!我恨你!

“这是你自找的。”我说。

——过来。到我这里来。

“不。”

——懦夫。

“晚安,王八蛋。”

咒骂变成了怒吼。一个褴褛的人影蹒跚着从黑暗中浮现,伸出一只变形的手臂,要把我拖进远方的阴影中去。就在这时,三个朦胧的形体从他身后浮现。那是三个浮肿的人形,短粗的四肢与硕大的头颅犹如婴儿,可体型却比犀牛还要大。我看到了银色的头发、白得不自然的皮肤、还有一只巨大、肥胖的手掌,掌心撺着几只被捏得变了形的旧玩具熊。

就在人影挣扎着被拖回黑暗当中、关节脱臼的咯吱声在耳边响起之际,我尖叫着掀开被汗水浸透的被褥,在漆黑的卧室中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在此后的几个星期里,我软磨硬泡,总算说服了几个同事为我出面、证明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说到底,办公室里有好几十号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逃开人家的眼睛。如今贾斯丁已经不在了,无法为自己辩护;而公司又恰逢忙季,缺乏人手。说服总经理并没有花太多功夫——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我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人。大概吧。

说实话,比起波利斯先生和其它业务经理,索菲亚的工作风格实在是令人眼前一亮。每天早上,她总是面带微笑地走进办公室,向每一个人道早安,然后来到自己的隔间入座。到了工间休息,她又总是和大伙儿一起端着咖啡,在窗前有说有笑。她带来的是这家公司里的大多数人都缺少的东西——人情味儿。要不是她胸前的经理名牌,你根本看不出她与坐在身边的同事们有任何不同。

我喜欢索菲亚。我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待人处事的态度,也喜欢她为这间死气沉沉的办公室所带来的一丝色彩。我知道,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在暗自庆幸——只因为新的业务经理既不是贾斯丁、也不是我。

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开始低语。当索菲亚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从我桌边经过、向我道早安时,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胸前的名牌。

“业务经理:索菲亚·D·托里斯”

——这不对,我想。要不是贾斯丁,那个名字本应该是亨特·斯图尔斯。当索菲亚走到办公室最靠里的隔间入座时,我又不禁要想那个座位本应属于我。当然,每当这类念头出现,我总会匆匆地将它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然后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手头的工作上来。我会告诉自己:下一次机会总会来的。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三年。顶多五年吧。

——或者说,二十年?索菲亚比我年轻足足6岁,不可能在我之前退休。那么?……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又用各式各样的琐事填满自己的日程。我开着车在郊区兜风,在午夜的公寓里独自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学习各种无关紧要的小把戏——盆栽、调酒、还有烘培。然而,脑海深处的低语声却不肯善罢甘休。

令我意外的是:机会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大约两个月之后,一位部门经理辞职了。我已经忘记了他的姓名,也不记得他离开的理由。当然,这其实并不重要。

到了我和索菲亚再次被叫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那天,与我们一起到场的还有一位我至今也记不清全名的新人。我只知道他叫弗兰克;至于到底是弗兰克·杰森还是弗兰克·李就不得而知了。那天早上,他身穿一套笔挺的西装,右手一次又一次地整理着领带,活像是被衣领卡住了脖子。在回答总经理的问题时,他说起话来一字一顿,声音也小得像蚊子叫。接下来便是似曾相识的一幕:总经理微笑着欢迎我回到团队;然后,他告诉我们一切还是按老规矩办——观察期1个月,机会属于业务表现最佳的人。当我们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自信满满地与索菲亚握手告别,交换祝福与微笑。我还拍了拍弗兰克的肩膀,告诉他不必紧张。他尴尬地笑着、连连点头。

如果说输给索菲亚还在意料之中,那么弗兰克的表现更是让我大跌眼镜。在观察期的第一周结束时,他早已把我和索菲亚远远地抛在了后头。有句老话叫做人不可貌相——如今,我可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若是换了别人,此时或许只能默默认输。毕竟我刚刚捅了个大篓子,能有参加竞争的资格已属万幸。但我和常人不同——我有属于自己的门路。

在这一片萧瑟昏暗的世界里,唯独街角的娃娃机依旧光鲜靓丽。橱窗内部的灯箱照亮了堆积如山的塑料手办、将深红的机身笼罩在明亮的光晕当中,那鲜艳的红色像沾满露珠的樱桃一般诱人。我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向它走去。

与以往一样,三个孩子依旧围在机台边。可这一次,胖乎乎的男孩和蓝眼睛的女孩却站到了橱窗后方,只有抱着玩具熊的孩子迎上前来。

“你回来了。”他说,“欢迎。我们已经在等你了。”

我看向抓娃娃机的橱窗。不出所料,两个熟悉的手办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变成了塑料小人儿的索菲亚脸上依旧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她的右手端着一杯咖啡,左手微微举起,像是在和同事打着招呼。弗兰克的手办与他本人一样,看上去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不安。只见他用两手紧紧地抓着公文包,腰身微微前倾,活像一个不小心摔碎了花瓶的大男孩。

“一切都准备好了。”抱着玩具熊的孩子退到一旁,为我让路。“请吧。”

我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咯咯的嬉笑声传入耳中——是躲在机台后的两个孩子。几枚崭新的硬币在我的口袋里叮当作响,仿佛在期待着被我投进娃娃机的投币口。

然后,我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自己获胜的唯一希望就在眼前,也知道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但在那个瞬间,我的大脑却乱得像一锅半熟的浆糊;无数令人不安的念头从我的脑海中闪过,让我的双腿不听使唤。现在回想起来,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接触娃娃机。波利斯先生那次顶多只能说是一场意外;而面对贾斯丁则令我怒火中烧,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只有到了那个瞬间——当我站在一片死寂的街角、踌躇不前的时候,我才真正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

虽说我并不是一个想象力过于丰富的人,但我好歹也读过小说、看过电影。从《圣经》中的犹大到《浮士德》里的主角,与未知力量交易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魔鬼就像一位精明的上门推销员——它永远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当你与它签下盟约之际,你总会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可到头来,真正的谈判专家永远不会做亏本生意。作为一个在销售行当干了几十年的专业人士,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可我犹豫的原因还不止于此。

索菲亚与贾斯丁不同。时至今日,我一直将发生在贾斯丁身上的一切视为某种报应,而可怜的波利斯先生——至少,他的遭遇并非我的本意。以种种理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不过是人之常情,而我自然也无法免俗。但索菲亚和弗兰克呢?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对我不利的事。如果我投下这两枚硬币,而他俩则从此消失,那我又算是什么人呢?是诱拐者?还是杀人犯?

“都不是。”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我愕然地转过头去。抱着玩具熊的孩子摇了摇头。

“你怎么——”

“——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当然知道。干这一行总得有些本事才行。”

直到这时,我才忽然意识到:男孩的嗓音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此前稚嫩的童声变得嘶哑、厚重,像用生锈的锯子锯木板一样刺耳。

“这只不过是一种选择罢了。”男孩继续说道,“所谓的自由意志,有得有失。”

“但是——”

“当然,做决定的权力在你手上。向前一步,胜利就在眼前。两个碍事的对手加上两块钱算不上什么代价。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服从命运的安排。”

我看了看他,又转身看了看娃娃机。这一次,站在机台后的两个孩子没有发笑。纵然他们就站在离我不到几米远的地方,可他们的面孔却笼罩在漆黑的阴影当中,连五官也看不清楚。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犹如被遗忘在舞台角落的木偶。

“去吧。生活就是这样。想吃肉就要杀牛,想烤饼就要打破鸡蛋。再没有比这更自然的事情了。”

温热的气息喷上了我的后脑,腐败与死亡的恶臭随之而来,刺激着我的鼻孔。我屏住呼吸,不敢回头——因为我无法想象自己会看到什么。

我应该同意么?也许应该。这会是最后一次么?当然不会。还会有其他人出现;新的障碍。新的竞争者。但如今,我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们一扫而空。

“是的。是的。非常简单。我们都明白的。”

——可接下来呢?到最后,在旅途尽头等待着我的又是什么?是地狱的火坑?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也许,我也会被拖到那片噩梦中的黑暗里去,与贾斯丁和波利斯先生作伴。

我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可四周却一片死寂。我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在那个僻静的夜晚,我只觉得每一个瞬间都比一整年还要漫长。最终,我鼓起了勇气,打破沉默。

“不?”

“不。谢谢你,但是不。”

在随后的几秒钟里,我闭上双眼,咬紧了牙关。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阵微风吹过,驱散了刺鼻的异味。

“很好。”男孩的声音传入耳中。“那么,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虽说有些遗憾,但生意就是生意。”

待我睁开双眼之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派热闹的都市景象。无数行人身穿五颜六色的衣裳、手提大大小小的皮包与购物袋,来去匆匆。一辆接着一辆的汽车在宽敞的马路上川流不息,喇叭声与引擎的轰鸣不绝于耳。抬头望去,万家灯火与闪烁不止的霓虹灯交相辉映,犹如漫天星斗。毕竟,这里是有着不夜城之称的大都会呀。

我将目光投向街角——投向娃娃机曾经所在的位置。除了几只翻倒的垃圾桶和飞舞的蝇群之外,那里空无一物。

当然,三个孩子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抓娃娃机。

在它消失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回到了办公室,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隔间。说来也怪:虽然眼前的局面并未发生变化,我的心情却舒畅了许多。那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感;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或许与考试成绩公布时的感受有几分相似——即使结果未必尽如人意,但总比等待分数时的煎熬要好上百倍。另一方面,当你差点儿与未知之物达成不可告人的契约、还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时候,区区一次升迁的机会看上去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人不可貌相:这是弗兰克教会我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我不大可能直接向弗兰克问起此事,而后者也未必愿意回答。讲到底,有些事情本来就不适合说破——就像你藏在床垫下的私房钱和成人杂志。

而索菲亚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我理解她。毕竟,世界上没有真正看破红尘的人;为了保持完美无瑕的形象,她或许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偶尔,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躺在床上,想起抓娃娃机,想起那三个孩子。每到这时,我总会在被褥间辗转难眠,只觉得房间里的每一处阴影、每一个角落中都隐藏着看不见的入侵者;而到了雷雨之夜,每当闪电划破夜空、将漆黑的影子投向公寓雪白的墙壁之际,我又总会觉得衣架的阴影看上去有点像一个拿着玩具熊的小小人形。

我曾以为这一切都会过去——以为过了十年之后,我便能大大方方地嘲笑曾经的自己,将整段经历归咎于工作压力过大所导致的妄想。

可惜的是,生活向来无法尽如人意。

就在大前天晚上,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但这一回,梦境的场景却发生了变化。在梦里,我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当中;这是一个不算宽敞的公寓卧室,摆设也颇为简洁。屋顶上的日光灯并未打开,可窗外的一轮明月却把整个房间照得通亮。我迷迷糊糊地踏着浅灰色的地板,绕过大堆大堆的脏衣服与杂物,来到位于窗前的单人床边。天蓝色的毛毯高高隆起,被褥间熟睡的人儿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拉高的毯子虽说遮住了他的面孔,可他那头栗色的短发看上去却有几分眼熟。我茫然地环视四周,看到了墙角小小的衣橱,还有摆在一旁的书桌;桌上,是一台连键盘上的字母都被磨去了大半的旧电脑,还有一个用硬纸板制成的相框。在照片中,一个留着栗色短发的大男孩正露出腼腆的笑容。

是弗兰克——我想。我在弗兰克的卧室里。

梦就是这样奇妙。在梦中,你不会思考自己的所见所闻是否合乎情理。在那个暧昧的时刻,任何荒诞的经历与见闻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从未与弗兰克深交,更没有访问过他的住所;可在那个瞬间,我却对自己身处他家一事深信不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吧。

敲打玻璃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循声望去,正好与向室内窥视的不速之客四目相对。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影,块头还不到我的胸口;虽说我看不清他的面目,可他怀中破旧的玩具熊却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我们又见面了,亨特先生。

“我以为我已经拒绝了。”我说。

——是的,可世界不是绕着你转的。

“我不明白。”

——一个客人的生意做完了,就要找新出路。生意就是生意,你懂的。

我想告诉他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他的身影忽然膨胀起来,化为难以描述的形状。

待我从梦中惊醒,甩开被冷汗浸透的被单之际,窗外的朝阳早已把大半片天空染成了一片金黄。我一言不发地洗漱,更衣,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到了巴士站。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或许是我的大脑对记忆中经历的某种重新诠释。但在我的脑海深处,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却挥之不去。

——弗兰克不会来上班了。再也不会有人看到他了——就像再也不会有人看到贾斯丁和波利斯先生一样。

——可是一切已经结束了。你拒绝了他们。他们说已经结束了。

——万一他们说谎了呢?如果连凡夫俗子也能信口开河,那么恶魔与怪物又何尝不能?

当然可以。

当我在自己的隔间坐下时,偌大的办公室里还只有我一个人。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中,同事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进了门,可弗兰克却偏偏没有出现。我机械地朝每一个从身边路过的人打着招呼,两眼却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墙上的挂钟。

在弗兰克气喘吁吁地跑进房间的瞬间,我站起身来,热情地挥着手向他问好。当他从我的办公桌前经过时,我带着大大的微笑与他握手,祝他一天愉快。他尴尬地微笑着、一个劲儿地点着头,眼中写满了困惑。到了工间休息时,我放下手头的活计,直奔他平时常去的休息区。不出所料,他正站在窗前的自助贩卖机旁,拼命地在口袋里翻找硬币。我笑着走上前去,投入4块钱,取出两罐饮料,然后递给他一罐。他连连摇头,可我并不打算让步。

“我请你的。收下吧。”

“谢谢,可是为什——”

“离期限还有两天呢。”

“自信点儿。你领先最多,我觉得你是最能胜任这份差事的。”

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我——没有经验。你和索菲亚女士——”

他的话没有说完。在下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从窗外伸进屋里,把他拽了出去。我觉得自己当时尖叫了一声——不过其实我也记不清了。

时至今日,我还是无法确定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在那个也许还不足一秒钟的瞬间,无数支离破碎的细节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可我的大脑却无法将它们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面。当弗兰克的身躯飞出窗外时,他的嘴巴大大地张开,眼睛瞪得滚圆;几根比我的大腿还要粗的手指缠在他的腰间,开裂发黑的指甲缝儿里夹着一团撕碎的棉花和布片,上头还能看到用黑纽扣制成的眼睛和圆圆的耳朵——那是一只玩具熊的残骸。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回过神来,发疯似地从窗口探出头去,俯瞰晨光照耀之下的城市。一栋接着一栋的摩天大楼倒映着刺眼的阳光与蓝天白云,矗立于天地之间。在它们脚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川流不息的大小车辆。整个世界似乎对弗兰克的消失无知无觉——或者说,它其实并不关心。

几分钟后,我一路小跑穿过办公室,忽略同事们诧异的目光,直奔电梯。在自动门开启的瞬间,我差点儿和走出电梯的索菲亚撞了个满怀。

“亨特!你没事吧?”她睁大了眼睛,满脸诧异。

“我——”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此时此刻,我只想赶紧离开,去那个熟悉的街角——去抓娃娃机所在的地方。当然,去了或许也没有任何意义;但在那个时刻,这却是我唯一的选择。

“好吧。”索菲亚打量着我。“你的脸色不大好。也许你应该休息一下。”

“没事。”我苦笑。“习惯了。”

“悠着点,亨特。要是你病倒了,我们就都得加班到晚上了。”

我知道这是一句笑话。在走进电梯、转身与她道别的时候,我努力咧嘴微笑;当然,我的笑容或许比哭还要难看,而她也一定看出来了。在电梯关闭之前,她笑着向我挥了挥手,可她的眼神中却写满了困惑。

几分钟之后,我冲出办公楼的大厅,朝街角的方向望去。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像一堵五颜六色的墙壁,阻隔了我的视线;可我的直觉却告诉我:抓娃娃机就在那堵人墙之后,像以往一样血红鲜亮。抱着玩具熊的孩子会在那里静候我的光临,为的只是嘲笑我的天真与愚蠢。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人堆,开始前进。

“看着点儿路!”一个粗旷的男声叫道。

“天啊!”一个尖细的女声传入耳中,紧随其后的还有孩童的惊叫声。

“你没长眼睛么?”怒气冲冲的呵斥声在背后响起。

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道歉。在我踏上街道另一头的人行道地砖之际,我目不转睛地看向街角——看向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抓娃娃机不在那里。

有那么一会儿,我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我的双脚下意识地向前迈步,却绊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失去了平衡。就在我踉跄着向前倒下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猛然转身,看到了站在身后的索菲亚。

“你还好么?”她天蓝色的双瞳迎向我的目光。

“我看你脸色不大对劲,就下来看了一眼。你刚才是怎么了?只顾往马路对面冲,喊你你也不应。”

“我——有点头晕。”

索菲亚笑了笑。她的笑容和以往一样令人安心,让我混乱的大脑逐渐地取回了一点点平静。我眨眨眼,强迫自己开始思考——强迫自己用逻辑与理性分析眼下的状况。可惜的是,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逻辑可言。

——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你还要去见客户么?”

“那倒正好。你需要休息。”

“我没事。”

“你看上去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你的脸比墙皮还白。”

“是吗?”

“走吧,去休息区喝点东西。我请客。”

她牵起我的右手,带着我走向大楼的入口;而我则木纳地眨着眼、紧随其后。在她迈步登上台阶的时候,两个小小的东西从她的衣兜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她匆匆地俯下身来,将在人行道上滚动的玩偶抓在手中。

“是——我侄女上周去游戏厅买的小玩意儿。”她有些尴尬地笑着,“我打算放在办公桌上。挺幼稚的,对不对?”

我想开口说话,却张不开嘴。我的舌头像是被钳子夹住了似的,发不出一个音节。此时此刻,我只能死死地注视着她手中小小的手办——一个是生着栗色短发的大男孩,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微笑;另一个则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穿西装、手提公文包,看上去有几分疲惫。这两幅面孔对我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前者是刚刚从我眼前消失的可怜虫,而后者则是我每天早上洗漱时出现在浴室镜中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么?”

我看向索菲亚。虽说她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可她的眼睛却没有看我。她的目光投向了我身后的某种东西。

当来自后方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的时候,我闭紧双眼,没有回头。

林克和塞尔达在夜里谈起过去的事情

大概算是returnandremember的个人番外

——

“我觉得你以前很有可能有来过这里。”她和林克刚刚结束了清洗喂食马匹的工作,现在塞尔达坐在柴火前,手里捧着驿站的员工刚刚给她的蔬菜炖肉汤。

林克坐在她的对面,他从面前的第三碗肉汤中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正在去往利特村的路上,今早在海拉鲁大森林与德库树长老告别之后,他们先去山麓驿站接回了两匹马,然后在黄昏时刻折回到了森林驿站。驿站里只有少数几个员工,他们看见黄色头发骑着白马的塞尔达到来的时候明显惊讶了一下,但是随后还是热情而温和地接待了这两位客人,虽然艾希还是会时不时...

他们正在去往利特村的路上,今早在海拉鲁大森林与德库树长老告别之后,他们先去山麓驿站接回了两匹马,然后在黄昏时刻折回到了森林驿站。驿站里只有少数几个员工,他们看见黄色头发骑着白马的塞尔达到来的时候明显惊讶了一下,但是随后还是热情而温和地接待了这两位客人,虽然艾希还是会时不时偷偷瞄一眼他们并且念念有词说着画像一类的词,但是塞尔达没有在意,这里的人给他们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所有志愿加入军队或是成为骑士的年轻人都会首先来到演习场接受军事训练。”塞尔达犹豫了一下,她手中的汤早就已经凉了,“我…我一直忙于修行所以并没有真正去过这个地方,但是之前护送我的骑士们提起过他们在军事演习场都有着难忘的回忆。”

“那里已经只是一片废墟了,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区别。”林克说着从锅中舀起了他的第四碗肉汤。“而且我在那里并没有想起什么特别的东西。”

塞尔达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笑容,手中的汤勺在已经凉掉的肉汤中拌了拌,也许她是这个世界上极其少数几个还记得过去的海拉鲁的人,塞尔达曾经幻想过,如果自己不是塞尔达公主,而是海拉鲁历史上一位普通的王子的话,自己就不用再辗转各个圣地修行,而是在军事演习场度过一些青年时光吧。她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林克也在看着她,空掉的碗被他放在了一边,她露出了笑容。

“我以前很羡慕你,甚至是有些嫉妒你。”她承认说,“你是王国史上最年轻的骑士,然后你还拔出了那把剑。”大师之剑安静地躺在林克的背上,在火光之中散发着谦逊的光芒。塞尔达温柔地看着这把剑,回想起了她还觉得这个光芒刺眼的时候。“其实,我以前想要自己过拔出那把剑。”她坦白说,“但是所有人都警告我那把剑带有一项对勇气的考验,甚至可能会危及生命。”

“还好你没有尝试。”林克说,“我第一次试着拔出这把剑的时候差点倒在了迷失森林里面。”

“那你这次有听见剑的声音吗?”她问。

“没有,我只听见了我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的声音。”林克望着鲁皮湖,湖边有一个神庙在夜色之中发出了淡淡的荧蓝色光芒,“但是我看见了你,你穿着那件已经破破烂烂的白色礼服站在德库大树的面前,然后把剑插在了那里,并且告诉它要等我。”

“噢。”塞尔达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知道那一幕,她一直在努力避免回想那过于漫长的一天,但是现在,林克坐在她的身边,熊熊燃烧的柴火温暖了她的身心,她感觉自己有了面对过去的勇气,“好吧,你曾经告诉过我,你以前在拔起这把剑的时候见到过一些奇妙的景象,藏在天空和云层里的世界,坍塌的高塔,还有将死的黄昏……就像是古代勇者们的回忆。所以,我想,这一定是这把剑所经历过的冒险,我和大师之剑也一起经历了一次小小的考验,所以它留下了我的回忆。”

林克从背上取下了大师之剑,他拔出了剑刃,再也没有盖农的怨念了,所以剑也很久没有发出那种苍白冰冷的光芒,在火光的照耀下,大师之剑闪烁着温暖的橘光,而林克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金属。

塞尔达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但是他抬起了头,然后看着那双碧绿的眼睛,摇了摇头。

塞尔达淡淡地笑了笑,“没关系的,大师之剑确实是见证过无数次的冒险,但是回想起来还需要一些契机,或是…修行。”

“我在第二次接受神兽的考验之后,也能看见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林克一边收起剑一边说,他对她描述了他所见到的塞尔达与与乌尔波扎、米法、达鲁克鲁还有力巴儿的回忆,那并不是属于他的回忆,但是不知为何,看见塞尔达和过去的英杰们站在一起的景象本能地让他感到怀念。

塞尔达没有马上回应,她低下头看着燃烧的柴火,火光在她的眼中跳跃着。“或许只是我的感觉,但是你以前似乎并没有很多朋友,可能是因为你的才能过于出众,也可能是因为你沉默寡言。但英杰们一直都是我们的好朋友,米法就不用说了,她为你制作了卓拉盔甲。”

提起米法,林克还是微微感觉有一些微妙,但是塞尔达的眼神真挚而温暖,他也知道,米法对他们两个人都很好,她是他们的好朋友。

“就算是在我还很讨厌你的时候,乌尔波扎也一直都很欣赏你,她一直都劝我多了解你认可你。”塞尔达深吸了一口气,“达鲁克鲁也是,他每次见到你都格外高兴,毕竟你可是少数几个敢于尝试鼓隆美食的海利亚人,还有力巴儿,虽然他或许有时候把你当作竞争对手,但是你常常趁他不在的时候开他的玩笑。”

“所以,我是真的很高兴,你现在有了这么多的好朋友,希卡族人们,阿陨,希多王子,还有哈特诺村的人们,樱达他们。”

“我的名字不是以‘达’结尾的,比起我来说他肯定更喜欢你。”林克想起了那位奇怪的建筑公司老板,不知为何他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看见樱达坐在他的家门口休息,无论刮风下雨。

他们沉默地在火堆前坐了一会儿,塞尔达看见了一只海利亚金毛寻回犬,她从随身的口袋中掏出一块兽肉扔给了它,它热切地在塞尔达的脚边来回转着圈,并且亲昵地蹭在了她的膝盖上。

“说实话,你很希望我能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吗?”林克突兀地说。他仰起了头,今夜的天空很是晴朗,能看见许多的星星,皎洁的月亮像一个圆润的玉盘一样挂在天边,自从他们那天在田野上命运的再会之后,骇人的血月就再也没有升起,森林驿站离海拉鲁城堡很近,城堡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围着城堡的巨大希卡石柱现在发着和那些已经破解的神庙一样的淡蓝色光芒。

塞尔达一边抚摸着狗狗毛茸茸的脑袋,一边望着林克,但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林克完全仰着头看着远方的夜空,塞尔达只能看见他脖子上细小的伤痕,她曾经见证过其中一部分伤疤的诞生,但是还有许多新鲜的伤痕,一定是他在这片土地上独自奔跑战斗时所留下的印记。在卡卡利科村的时候,林克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他想知道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有多不同,但他们在卓拉领地的争吵让她知道了他并没有恢复太多的记忆。塞尔达内心涌起了一些奇妙的情绪,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忧愁。一百年前,她在哈特诺堡垒前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骑士的时候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勇气是林克永远都不会遗忘的,所以,一定有一天,他会醒来,去森林中拔出那把剑,然后永远地打败灾厄。可是她内心依旧有一个自私的声音在尖叫,她多么希望他还能留存一些他们曾经的回忆。她在灾厄中失去了自己的国家,家人,朋友,还有长达一个世纪的自由,或许林克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信念,可她还是怀有一个愿望,一份奢求,所以那天的田野之上,她才会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翻涌的兴奋,问他那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吗?”

突然,她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抓了起来。塞尔达抬头一看,林克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指着天空。她顺着林克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星河,现在是夏天,真是星空最灿烂的季节。但是这并不是林克想要给她看的东西,她看见一个小小的光点划过天空,向着他们飞来。

“是流星!”

塞尔达以前在书本上看到过关于流星的记录。流星常常出现在深夜中,人们常常会对着流星许愿,而据说得到流星碎片的人将会得到幸运和财富。不过她记忆中的海拉鲁城邑总是灯火通明,就算是到了午夜,城邑中央的大喷泉也依旧在灯笼的烛火光芒下熠熠生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星空,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流星。

林克从她的腰上拿出了希卡石板,似乎是在地图上做了一个标记。“看样子落下的地方离这里不是很远,应该就在鲁皮湖附近,我们去看看吧。”

她点了点头,于是林克马上就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朝着鲁皮湖的方向跑去,林克跑得很快,塞尔达的脚步都有些跟不上,她不禁想起了上一次他这样拉着她在深夜的森林中奔跑的时候,但这次,没有那些红色的光点,也没有逼近的守护者了,她摇了摇头,努力跟上了他的步伐。

林克说得没有错,流星落在了离他们不远的鲁皮湖的湖畔,塞尔达远远地就看见湖边闪烁的星星的光芒。林克似乎格外地高兴,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冲到光芒的所在之处。塞尔达看见了星星落下的碎片动人的光芒,感觉内心也受到了鼓舞,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她尚未知晓的美好事物等着她去发现。

他们终于来到了星星碎片所在之处,塞尔达终于见到了星星碎片,小小的,不规则的形状,但是发出了淡黄色的光芒漂浮在水面上。

“真可爱。”塞尔达忍不住惊叹说。

而林克则是二话没说想要捡起这枚流星碎片,但是他被塞尔达拦下了。

“等等,我们还没有许愿呢。”

“许愿?为什么要许愿?”

“人们都说对着流星许下了愿望都是会实现的。”

“塞尔达,现在人们都说这是一种非常好的料理食材,我以前捡到过的流星碎片全都交给了那些大精灵,而现在再也没有血月了,我一直都很想尝尝这玩意儿的味道。”林克慢慢挪开了塞尔达拦住他的手,“而且,你要是有什么心愿的话,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一定-”林克的话突然戛然而止,然后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后退了一步。

塞尔达突然明白了他想到了刚才的事,还有她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她走到湖边,慢慢地蹲了下来,双手合十握在胸前,有一瞬间她的肌肉自动回忆起了过去无数次她以这个姿势在女神面前修行的时刻,但是她露出了微笑,然后旁边的林克也像她一样蹲在了这个星星碎片面前。

“我要向女神海利亚和流星许愿。”这一次,她没有再小声默念祈祷,而是大声地念出了自己的心愿,因为这是她的心声,“我希望林克可以一直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因为我更喜欢现在不受束缚的他,希望他可以一直按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意志生活下去。”

塞尔达睁开了眼睛,发现林克瞪大着眼睛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

“我…我以为你会许下希望海拉鲁能够再度繁荣之类的愿望呢。”林克说。

“哦,那是只会祈祷的公主才会许下的愿望,我可只是一个深夜中偶然见到流星的普通海利亚人少女。”塞尔达对他笑了笑,“但那确实也是我的愿望,不过我不会让流星,而是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说着塞尔达站了起来,然后向林克伸出了手。

“无论你有怎样的愿望,我都绝对会用这双手为你达成的。”

林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对returnandremember第八章左右的一点小小的妄想吧,可能本来是想写他们谈起过去的事情,但是写着写着看到Alzi米太太的新图,不知道怎么就写了一个他们去看流星的故事hhhh我自己在游戏里从来没有捡到过流星,唯一一个好像是任务给的,连动森里都没捡到过orz做不了变身棒棒唯一一个是俞司廷给我的鱼棒

百年前故事holdyourdestiny

百年后故事returnandremember

虽然上一个帖子可能因为发外链又被屏蔽了,但是我要再叛逆一次

“你带了什么礼物给我妈?”

“一堆你的傻事。”

“好好说。”

“准备了很多你很可爱的故事。”

“算了,我爸和我哥肯定都给她送珠宝首饰,不差你那点礼物。”

“你呢?”

“我现在这么有出息,一个人管一个大项目,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她很少吃甜的,不过你做的应该能吃一点。”

“生日没有蛋糕怎么行。”

“你来开车吧。”

“信得过我吗?”

“信得过,你就没有做不好的事。”

苏任把车钥匙扔给他,谢天接了,刚要坐进去,苏任又说:“就是游泳还差一点,真好...

苏任把车钥匙扔给他,谢天接了,刚要坐进去,苏任又说:“就是游泳还差一点,真好看都比你游得好看。”

“好歹是浮起来了,没往下沉就不错。”谢天系好安全带,苏任把他做的蛋糕捧在手里,鼻子贴在纸盒盖上往里面看。

“上面写的什么啊,十岁生日快乐。你这马屁拍得有点过头吧,我妈四十岁生日,你就是写个十八岁也算有孝心得肉麻了一点。”

“这就是你妈十岁生日的蛋糕,上回去你家看相册的时候她指给我看的,十岁生日那天刚好拍完电影杀青,还差几分钟就十二点,你外公带了蛋糕等着给她庆祝。你妈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蛋糕,挺怀念的。”

“她随口说一句你就记在心里,怪不得这么喜欢你呢。”苏任说,“你照着照片上的样子做的吗?”

“还跟你妈打听了口味。”

“真细心,我得好好捧着别摔坏了。”

“那我开车了,你捧好。”

谢天拿了驾照之后只开过几次车,都在空旷的大路上,但他做事向来不慌不忙沉着冷静,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就顺利到了苏家。

“你这车开的,不像新手嘛。”苏任表扬他。

“现在路上车少好开。”谢天关好车门,把车钥匙还给苏任。

“你拿去开吧,出门方便。”

谢天笑了笑说:“送我啊?那我开你原来那辆白色的。”

“这辆新买的更好,就是买给你的。”

“那辆陪我送过水,有感情。”

“说实话,那辆我也有感情,还记得你以前洗完澡光着膀子就上车去大排档吃面吧?”

“记得,还记得你撞垃圾桶。”

“多有纪念意义,给你了。”

苏任捧着蛋糕和谢天一起进门,苏擎比他们先到一步,已经在客厅里陪着老爸说话。

“你们又在谈工作?”

“不谈工作谈什么?你过来,我有事要问题。”苏明泽近来对苏任的态度改变不少,时常也有父子随和亲热的闲谈,只不过还不太习惯在人多的时候流露出宠溺之情,仍然会摆个谱,做做威严的样子。

父子三人聊得热络,谢天就把蛋糕放下,帮忙布置餐桌。苏太太虽是今天生日的主角,但现在只要谢天来,她都会在厨房里学一点做菜的方法,见他放在桌上的蛋糕就说:“苏擎也订了蛋糕给我,吃不了那么多。”

“我这蛋糕小,每人吃一口就没了。苏任说你不爱吃太甜的东西,就没放那么多糖。”

苏太太好奇地问:“你自己做的吗?”

“第一次做,要不好吃就看看吧。”

苏太太打开盒子,看到一个小小的蛋糕上认认真真地写着“十岁生日快乐”,忽然愣了一下,随后微笑着说:“有心了。”

“我从小也没给家里长辈过过生日,我老师哪天生日都不肯告诉我,非说忘了,所以我这是第一次准备礼物。”谢天说,“那张照片有点旧,有些地方看不清楚,不知道做的像不像。”

“很像,和我十岁的时候吃的那个一模一样。”苏太太高兴地说,“我本来想把我爸接过来玩几天,不过他年纪大了不喜欢坐飞机远行,就不勉强了,等年底我再回去看望他。”

苏太太说完向谢天看了一眼说:“谢谢你,没让我儿子离开我。”

“不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离开你。”谢天说,“要不然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开心。我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地生活,那就不能只有我,还得和家人在一起才行。”

苏太太笑了笑:“苏任小时候有个大师说他原来的名字不好,就让他改了,现在他能过得这么好这么开心,也算是改对了吧。”

“改不改名,他都会过得很好很开心。”

苏太太笑得很温柔:“我觉得,有时候还是要相信缘分。”

她不等谢天回答,转身对聊得正欢的父子三人说:“今天我生日,不准再聊工作了,都过来切蛋糕。”

苏任和苏擎先站起来,苏明泽也不再拉着儿子们谈公事,一起去陪苏太太切生日蛋糕。

“十岁生日快乐”这几个字毫不意外地引起了苏明泽的好奇,苏太太把小时候在片场过生日的事笑着说了一遍,苏明泽心疼她以前小小年纪经常熬夜拍戏,好在现在已经过上好日子,两人虽相差三十岁,但自始至终一心相爱,彼此都十分满足。

苏明泽吃了一小块蛋糕,看到谢天和苏任坐在一起就问:“听说你要去参加武术比赛。”

“是,不过还有半年。”

“几月份?”

“七月。”

“有把握吗?”

苏任很熟悉老爸和人聊天的方式,这句“有把握吗”简直是钓鱼执法,不管回答有还是没有,后面都得展开一轮有把握的理由有几点的讨论,要不就是为什么没把握,问题出在哪里等等。

谢天笑着说:“我对自己挺有把握,对别人就不好说,毕竟别人怎么努力,不上赛场是不知道的。”

苏任抬眼偷看他老爸,苏明泽点了点头说:“不过对手的情况适当也要了解一下,知己知彼才有胜算。”

“会的,有几个是老对手,之前比赛也遇到过。”

苏任撇了下嘴说:“爸,你这不对,平时怎么教育我的,现在怎么教育他啊。什么叫挺有把握又不好说,有信心就有信心,没有就加紧练习,对吧?”

苏明泽看他一眼,照以前的习惯应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数落他一顿“自己的事情都没做好多管闲事”,今天却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学我倒是学得挺像的。”

谢天忍不住笑了,苏擎也笑起来。

“我爸最近是不是脾气好了很多?”

苏任和苏擎在花园里散步。

“有吗?”苏擎反问。

“有啊,他都不怎么说我了,刚才吃饭还给我夹菜来着。”

“那不是很好吗?”

“可能是我有正经事做,他就放心了吧。”

苏擎抬头往远处看了一眼,谢天陪着苏太太和园丁讨论种花的事。他微微笑了笑说:“爸不是因为你有正经事做才放心。”

“那是为什么?”

“你这个猪脑子什么时候能好好地自己动一下。”

“又骂我!”

“家人会为什么事放心?当然是你有了自己的爱,没有越走越远,离开我们的视线,反而比以前更近了。我们害怕的只是疏远和分离,安心的永远是亲近和团聚。”

苏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爸嘴上不说,心里是觉得,你这个对象,找得还行。”

“怎么就是还行呢!”苏任不满地说。

“还行不就是爸对你的最高评价吗?不要贪心了。”

尾声

苏任坐在看台上。

即使是全国性的比赛,观众也依然不多,不像其他赛事一票难求,还会有电视转播。

他的身边坐着老周、璇璇,还有程侠。周璇璇问:“是不是该颁奖了,好久了啊。”

“急什么,比分都出来了,冠军还会跑了?”老周低声说,“让你好好看比赛,又不是让你看热闹。看清楚那几个规格动作怎么处理了吗?劲力充足、力点准确,手眼身法步和器械都要协调,你呢,每次都用力过头,只知道爽快,精神倒是很饱满,节奏乱七八糟。”

“啊呀,是师兄比赛,你要教我回家再教行不行。”周璇璇忽然叫了一声,“出来了。”

苏任看到谢天已经换下比赛穿的武术服,换了一身运动装,正和其他几个选手一起往领奖台走。整场比赛,苏任没有说过任何话,也听不到身边的人在聊什么。他不舍得错过谢天在赛场上的每一个动作,更不想漏掉谢天深爱的这个小世界中的每一个细节。

谢天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真正的武术,最多只在院子里做些每天必须去做的基础练习。这是苏任第一次在正式比赛场合看到他心无旁骛的专注和认真,想到一年前,谢天在天台上说的话,他甚至有些恍惚,觉得那么遥远却又那么记忆犹新。

“你怎么哭了啊。”程侠在给周璇璇递纸巾。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感人。”周璇璇一边笑一边擦眼泪说,“比我自己得冠军还开心,怎么就哭了呢。”

老周的眼睛也有些湿润,苏任却只是坚定地望着领奖台,看着谢天接过奖牌。

他微笑起来。

“恭喜你,终于完成了梦想。”

苏任等所有人都祝福过谢天之后才和他单独说话。

“奖牌,给你玩一下。”谢天把脖子上的奖牌摘下来给他。

苏任拿在手里说:“也不沉啊。”

“你还以为是纯金的?”

“这是你第一块全国比赛的奖牌吧?”

“嗯,之前都是地方性比赛,也有金牌和奖杯,和这个比小一点。”谢天说,“送给你了。”

“干吗?”

“奖励你。”谢天说,“要没有你,不会有这块奖牌。”

苏任心中有一种甜蜜的喜悦,就把这块得来不易的冠军奖牌收起来。

“嗯,归我了,你下次再努力得一块。”

“好啊,下次说不定能是国际比赛呢。”

“程侠那有个电影导演,打算拍一部传统武术题材的电影,你要是愿意,他想介绍你去给剧组当武术指导。考虑一下吧,去不去你自己决定,都无所谓。”

“好,我看看考试日程。”

“怎么这么爱学习。”

“以前没办法学的,现在得好好补上,读书是蛮有意思的。”

“你好好学习,你是文武全才,等学成了老天肯定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谢天看着他,忽然一把将他揽在怀里。

苏任笑着问:“干吗啊?”

谢天的声音带着笑意又很认真:“老天给我的重要任务不就是你吗?”

苏任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他想:

哪里,你也是我要用一生去完成的大任。

-完-

bydnax

2020.7.10

-------------------

苏任和谢天在尚侠艺术中心见了程侠找来的摄制团队。

程侠一个半吊子青年艺术家,全靠钱和面子撑起来的口碑,找的这个团队倒是业内顶尖。苏任在资金方面毫不吝啬,虽然要求高,对方也有求必应,见面时聊得十分投机。

整个讨论过程,谢天始终坐在一旁安静地听苏任说话。对于学校他比苏任更了解,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对于爱和情感,他觉得经验和体会并不重要,每一种爱都是细微的、不同的,他想听一听苏任对他的过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看过你们制作的一些宣传片,刚才也听了...

结束了面谈,程侠继续和团队进行后续行程安排上的讨论。

苏任在休息的间隙和谢天单独去附近茶室坐了一会儿。

“想喝什么?”

谢天说:“你点,我都爱喝。”

苏任就照他的喜好点了单,抬起头时发现谢天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干什么?笑得这么好看。”

“看你啊,你刚才和他们聊的时候怎么说得这么好。”

“我是甲方,提要求而已,再说给老周的学校做宣传和我爸公司的项目没关系。”

“我本来有点担心你们去学校拍摄会影响学生上课,真要让孩子们做一些武术表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觉得他们还小,很多孩子从小在偏远的地方长大,从没有去过大城市,没有见过除了父母、老师之外更多的陌生人,也许不太懂那些需要他们表演的镜头是出于什么目的。有时候朴实的乐观在别人眼里是丑陋的伤口。”谢天说,“我在来味鲜洗碗之前,还在一个小吃店打过工,一起干活的是个年纪比我还小一点的伙计。有一天中午店里来了两个女孩,正好一张桌子的客人刚走,桌上还没来得及清理,她们就叫那个伙计去收拾。小伙计很勤快,怕她们等得着急,没拿抹布直接用手把桌上吃剩的骨头剩菜一股脑地抹到碗里拿走了。”

苏任认真地听着。

“我看到那两个女孩的神情,先是惊讶,然后又皱起眉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在想什么?我当时也在想,是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为什么有人愿意干这么脏的工作,愿意用手去收拾别人吃剩下的残渣。”

“我也想不到。”苏任忽然说。

谢天看向他,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想不到,就好像你认为干净的内裤就理所当然应该出现在柜子里。我们都只能从自己的生活经历中去看待这个世界。”

“你不是又要和我聊有钱没钱的问题吧。”

“当然不是。”谢天说,“那天我在飞机上看到,起飞的时候还是阴天,但是到了天上,云层那么白,阳光那么亮,就觉得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苏任若有所思地说:“我也看到从机场去学校的路那么长,那么空旷,还有山。”

“你爬山了吗?”

“没有,爬不动,太高了。”苏任说,“那山也不好看,光秃秃的,一点都没有开发过,想上去就真的得爬。”

“是啊,太高了,又不好看。”

“但那是我没看过的山,没看过的要多看看。你看到了天空,我看到了山,我们能看到的东西都比以前多了很多,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自己的人生也一定会和别人的人生相遇。”

“所以我要谢谢你把学校里的孩子保护得那么好,让他们不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过多的同情。”

“他们不需要同情,需要的是理解。”苏任说,“就像我们一样,有时甚至连理解都是不必的。”

谢天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苏任的手很干净,谢天就一根接一根数他的手指头。送饮品的服务生放下饮料时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们一眼,但谢天没有松开,苏任也没有本能地把手缩回去。是啊,有时连理解都是不必的,周围有很多眼睛,人总难免要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也许自以为的快乐在旁人眼里就是丑陋的病症和伤口,但那又如何。

苏任已经学会了坦然。

“等片子拍好了你一起来把关。”

谢天说:“不用,我相信你。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

“你要做什么?”

“先把游泳学会了,考完驾照,我还得去读书、考试、拿学历,继续练习武术参加比赛啊。”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谢天笑着说,“不会影响快乐的事情。”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哪个?”

苏任也笑了,他觉得不用说得那么清楚,谢天什么都明白。

一个星期后,他们又回到老周的学校,和摄制组一起在那里住了一个月。明龙集团成立了明龙公益基金会,宣布将集团每年总收入的百分之零点五作为公益基金,用于助学扶贫。

程侠为学校建了官网,把精心制作的宣传片放在首页。上线之前,苏任还是拉着谢天先看了一遍。

谢天从屏幕中看到熟悉的学校,镜头里很少出现孩子的特写,有时只有声音在谈论一些套路的动作如何学习,有时又是无关紧要的远山。从画面上看,很多镜头都是无意中拍摄的,只是通过优秀的剪辑看起来那么饱满而充实。只有一个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特写,谢天认出那是梁婉,她正坐在学校的操场上唱歌。那稚气未脱的歌声和不明白歌词意义的模糊发音间隙响起了音乐,镜头转向天空直入云层。

谢天望着屏幕的眼睛,忽然滑下一滴眼泪。

苏任第一次看到他流泪,那一滴眼泪让他既想要轻轻抹去,又有点舍不得。

“怎么了?”

谢天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伸手擦了一下。

“拍得挺感人的。”谢天说,“这首歌肯定是璇璇教的,小时候她和人打完架不敢回去,就一个人爬到山上坐着,我还得摸黑去找她。”

“真好听,将来小梁婉也会像璇璇那么坚强。”

苏任永远忘不了小女孩在他脸颊上那一下带着棒棒糖甜味的亲吻。

“老周在办校这方面我当然放心了,听说还在招教练,这几年都有得忙了。”

“忙一点好,他不能闲着,有事做才高兴。”谢天说,“你呢,最近也忙得不见人。”

“我是基金会的第一个志愿者,下个星期还要去几个乡村学校实地调研。再下个星期我妈生日,你得陪我回去给她庆祝。”

“你妈早跟我说了,还让我提醒你别忘了。”

苏任酸溜溜地说:“我妈现在都不怎么跟我联系,我还得从你这打听她的消息啊,真不拿我当儿子。”

“那你还不多回去表现表现。”

“我忙啊,等下个星期忙完了就回。”

谢天也忙着每个星期上课,准备拿自考学历。

苏任说:“前几天璇璇给我发了个武术比赛报名的地址,问你想不想去参加,要是想去,她就用学校的名额替你报名。”

“怎么璇璇也不自己跟我说,让你传话。”

“就是我们现在的亲友结构有点反常,你看我妈不理我,天天给你发消息,璇璇呢也非要我给你带话。”

谢天笑起来:“那你放着一会儿我看看,不影响考试我就报名。”

“真的!”苏任激动地问,“我有机会看你比赛了?”

“别激动,冷静一下,还没确定去呢。”

“去吧,多好的机会,而且为你们学校争光,将来也好宣传啊。”

“有道理。”

谢天把他捞过来搂着说:“那就靠你了,小苏老师。”

苏任看到他刚流过泪的眼中闪着光,想到他终于能有机会走上自己梦想的道路,去追求那个单纯的目标,仿佛也有种一脚踩进云中漫步的感觉。

苏任转身抱着他,谢天把手放在他背上。

这一刻彼此都回想了很多,对待这段感情,他们有过不一样的经历和体验,也有相同的爱。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苏任忽然问。

“我知道,我也在想。”谢天说,“在想那只没有洗干净的碗。”

我搞好了!我好了!小男孩最可爱了!!

Summary:当Eduardo走出Facebook总部时,他不知道,终其一生,他再也没跟Mark说过一句话,除了通过律师的那些。——谁在说话?旁白梗,突然有一天,他们能听到旁白解说。超级傻白甜!

※Eduardo×Mark

※人名以外,所有地名/品名尽量均以中文标注;为了方便阅读和遵循习惯。

※一发完,字数7k+

我今天晚上应该写其他东西,但我的逃避人格,让我打开电脑后迅速码了个搞笑欧欧西甜饼。

我怎么就不干正事?

现在我要去写真正必须写的东西去了,明天起来可能会改一点?(说实话上次我有段想删掉的被位劳斯晒出来了,只好留下不删了)

就,没什么...

就,没什么剧情,纯粹搞笑来着。

*本文收录于成步堂龙一中心合志《GiveItAShot》(夏鱼老师主催)。目前本子已解禁,全文放出,字数2.6w。

*CP向不明,但因作者私心而存在自由心证的【成御成】要素。

*一柳弓彦(逆检2出场角色)视角,第一人称。

*情节创作基于《逆转裁判5》与《逆转检事2》,有剧透成分。

*轻松氛围,无脑快乐,大量ooc出没。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对了,原来如此龙一,这货是谁啊?”

俗话说得好,千金难买早知道……顺便一提,这话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要是早知道后...

要是早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的话,我,绝对,宁愿把我心爱的指挥棒吞下去一百次,也不会问出那句话来。

在我一边抱着案卷材料,一边随口这么问了一句之后——之所以会问,无非是因为这个印在文件上的名字太奇怪了,起的跟闹着玩似的——地方检事局会议室的空气沉寂了大约十几秒,不,也许更久也说不定……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有牙琉响也的肩膀莫名其妙地不停颤抖着,响指声接二连三,听来格外刺耳。

“什么啊?我,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人回答我,我不知所措地望向我那位讨厌的顶头上司,本地检察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检察局长御剑怜侍——他抱着双臂似乎陷入了长考,嘴唇紧抿,面无表情,眼神因为眼镜片的反光而难以辨认。

“……这种事,”最先开口的居然是夕神迅,他摸着刀柄喃喃地说着“虽然十分难以置信……”

“但是……咯嚓咯嚓……如果是,咯嚓咯嚓,一柳检察官的话……”宝月茜嚼着花林糖接口说道。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这种设定呢。”牙琉响也愉快地完成了这个句子,并以惹人讨厌的清爽笑声和一个脆生的响指作结,“——对吧?各位baby,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让我看到你们赞同的双手和挥舞的荧光棒好吗?”

“喂你们!”

我十分不爽地用指挥棒向着他们猛挥了两下。搞啥啊你们这群混蛋?这个检事局就没有正常人了吗?

话说回来,我,一流的检察官,一柳弓彦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你们这群家伙嘲笑成这样啊?现在只不过是检事局内的例行会议,刚好轮到我向大家报告我明天要出庭的案件内容,然后我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辩方律师的名字,只是这样而已啊?

“也就是说,一柳检察官明天要和那位……”

“他迄今为止都没和那家伙交过手?一次都?”

“而且甚至没听说过那位哦……”

“哼,虽然晚了点,但人总会有直面命运的一天吧。”

“所以这样的命运算是不幸还是不幸呢?真想跟大脑门君赌一下结果,可惜太明显了根本赌不起来呢,哈哈哈。”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简直不要欺人太甚!这还是在会议中吧!而且我根本什么都听不懂!我用力掰着指挥棒,正准备发作的时候——

——砰!

“看来我对你们各位,实在是有疏管教啊。”

他推了一下眼镜,缓缓开口,话音中带着沉重的威压与明显的恼怒。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无形之中碾过整个房间,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真不敢相信,在我御剑怜侍统率下的检事局,居然会出现这么不堪入目的场面。”

刚才还吵吵闹闹的众人,都在他的厉声训斥下噤若寒蝉,一声不吭。

……您的恩情我永远感激不尽!局长!真的……

我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这个人就是我那令人讨厌的上司,御剑局长。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虽然他总是对人眉头紧皱,冷嘲热讽,虽然他总是扣我的绩效,稍有一点不爽就训得我头都抬不起来,“我可不打算当什么好人”,虽然他嘴上经常这么说……但是,他真的是个正直的好人。以前在我人生中最无助的时候,正是他第一个站出来,一直坚定地站在我这边,支持和信赖着我,就像今天一样——

“——居然有自称一流的检察官在这里工作了八年,还不知道那个男的!我真是不敢相信,你都不觉得羞耻吗一柳!给我好好反省!写检讨!手写!这个月的绩效评定等着看场好戏吧!”

………………

…………欸?

…………欸欸欸欸欸???

“——说、说我吗?!?!”

“反正不是我。”——夕神。

“都提名道姓不止一次了,还会有疑问的……咯嚓咯嚓,也就是你了啊。”——宝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牙琉。

“………………”

你们这群混蛋——可恶啊——

但是,话说回来,这个害得我在例行会议上出丑的罪魁祸首,原来如此龙一,到底是谁啊?我擦了一下耻辱的眼泪,翻开文件夹,心里更加好奇了。

“好,今天到此为止,散会。”

御剑局长语调平板地说。“嗯”,“辛苦了”,“你也是”大家彼此寒暄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会议室里一片祥和的景象。

“等等!”

我失声叫了出来,大家的视线顿时再一次地集中在我身上。

御剑局长皱了皱眉头:“你还有事吗,一柳检察官。”

“等等啊,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我啊!我还没报告啊!我这个案子——”

御剑局长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会议室,经过我旁边的时候居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刚才还气得恨不得一口吃了我的样子,现在表情就已经恢复了理智,拿得起放得下,果然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不用报告了,”他揉了揉眉间的皱纹,少有地叹了口气,“对面是那家伙的话,你还是回去好好梳理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了的线索或者证据吧。让牙琉检察官协助你好了。”

“啥?!……不!至少换个人行吗!”

御剑局长没有再理会我,他摇了摇头,离开了。

我隐约听见风里飘来类似于“这季度的完美胜诉率……”之类的碎碎念。

是错觉吧?

***************************

“所以说,到底是谁啊?那个原来如此龙一…………”

“成步堂龙一,辩护律师。”

牙琉响也一手潇洒地插在衣兜里,一手拨了一下闪亮的金发,不管什么时候,这家伙那种装腔作势的姿态总让人有点生气。“简明扼要地给他下个定义的话,大概是——敌人吧。”

“你说什么废话,”我吐槽都懒得吐槽他,“检察官跟辩护律师,本来不就是敌人吗、”

“我说问号君你啊,未免太天真了,”牙琉吃吃地笑了起来,“先不说检察官跟辩护律师之间怎么样,那个人可是整个检察局的头号公敌啊。”

“头、头号……”

“唔,检察局头号公敌,检方胜诉率狙击者,法庭秩序之害,证人杀手,虚张声势流免许皆传…………随便你喜欢哪个称呼都行。”

……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词啊,还有,你这货是给人起外号上瘾吗。

等等,我揉了揉眼睛,那个潇洒酷炫的牙琉,脸上居然泛出点沉痛的神情……

“跟他对上的检察官,没有不吃瘪的。啊,败诉还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有可能三观尽毁呢。”

“牙琉,难道说,你也……?”

牙琉又抖着肩膀笑了起来,他投给我的眼神非常,怎么形容呢,就跟关爱白痴一样。

“你这个单纯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也是让人羡慕啊。”

“哈??”

“不过,我倒是不讨厌,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能让我想起另外一个好玩的家伙。”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东西。”

我真是服了这个人的自说自话,明星这种生物该不会都这么自我中心吧,“简单来说,这个原来如此、不,成步堂什么的,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对吗?”

牙琉打了个响指,“超级的。我可是不会吝于赞美对手的。”

我陷入了沉思,要说“超级不好惹”的这种类型,我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深红色的套装,飘飘然的领饰,上边浮着一张熟悉的,眉头紧皱面无表情的青白的脸,本该是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上边写着“法条”,中间写着“真相”,下边写着“逻辑”,哇,只是想象一下都有点颤抖了。

“那,”我下意识地问了出来,“那个成步堂先生,跟局长比的话,谁比较厉害一点?”

牙琉楞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问号君,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就千万别跑去跟局长本人问这种问题喔。”

算我求你了,“……你能用我听得懂的方式来讲吗??”

而牙琉那家伙只是故作姿态地摆了摆手,“真相这种东西不可能简单到手的,真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调查好了,或者问问风也不错——总之,你好好加油吧。”

“啊,喂……”

……牙琉响也甩了甩头发,他的手指在空气中灵活地弹动着,就好像那里有一把蠢得要命的吉他一样。然后这家伙,居然,就这么哼着歌走掉了。……也太任性了吧。

……说好的协助办案呢。

……并且,晚起了一个半小时。

我连早饭都没顾上吃,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一路狂奔,好不容易终于跑上法庭的楼梯时,我整个人都虚脱了。

“哈,哈啊……”

还好赶上了,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充满庆幸地跑上楼梯转角——

“呜哇——!”

一个从另一边楼梯狂奔上来的人跟我撞了个满怀。迎面而来的巨大冲击让我整个人都重重跌坐在了地上,额头和屁股撞得生疼,眼前金星乱冒。

“好疼……”疼到视线都有点模糊了。

谁啊这个慌慌张张的冒失鬼?!

我一边吸着凉气,一边揉了揉额头。睁开眼睛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正伸在我的脸前面。

我的面前是一个比我年长一些的男人,穿着朴素的蓝色西装,白衬衫,红色领带,可以说是平平无奇的装束。他向我伸出一只手,弯下腰来,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因为是逆光,看不太清楚长相。

不过他的发型令人印象深刻,只要看一眼那个尖尖的刺猬发型,我突然就不担心我的鸡窝头了。

“不要紧吧?不好意思,我今天起太晚迟到了,所以有点着急。”

他的声线很温和,让我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大哥。

“没、没事啦。”其实额头还很痛,不过对方都已经先道歉了,我这样的一流人士也不能罔顾礼仪,“我也一样迟到了,不用在意。”

“是吗,”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我们蛮有缘的。”

我抓住他的手,在他的帮助下站了起来。靠近的一瞬间,我看见他西装的衣襟上别着一枚徽章。金色的,天平葵花。

“原来如此,你是辩护律师?徽章还金闪闪的这么亮,没什么经验吧?难怪庭审还迟到。”

“哎呀,观察力挺敏锐的嘛。”

他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似地笑了起来,这回我看清了他的脸孔,这个男人的五官跟他的西装很像,给人一种平凡的端正感觉,总之就是“一个好人”的那种脸,笑容也流露出一种随意的温和亲切感,看上去有点可靠。

“那当然了,作为检察官,我可是‘一流’的。”

不管怎么说,得到夸奖总是令人感到高兴,特别是在有一个超级吝啬于夸人的上司的情况下。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蓝色西装的男人也高兴地拍了拍手,“了不起”这样地附和道。

随后,他弯下腰帮我捡起掉落一地的东西。文件夹,记事本,钢笔和……指挥棒。

“这个,”他在递指挥棒的时候,表情多少有点好奇的样子,“是你的东西?”

“是啊,我总是随身带着的。”

他摸了摸下巴,“你们检察官好像都喜欢带一些满有趣的东西……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看的,这是幸运物什么的吗?类似于有些人喜欢穿‘胜负服’的那种?”

这男的,看不出他外表土土的样子,思维倒是满跳脱的。

“呃,也就是类似的那种感觉吧,另外,营造形象也很重要啦。那个,指挥棒很另类吗?”

他笑了,“不,跟鞭子啦日本刀啦什么的比起来,不如说十分可爱呢。”

我点了点头,深有同感。怎么回事,这家伙,虽然是新手律师但很懂嘛。跟他沟通感觉意外地十分轻松,跟检察局里我那些从来学不会好好说话的同事们比起来——

“哇,”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庭审啊!快快快!还有十分钟了——”

“啊对喔——”

“我先走了,拜拜!”我一边转身跑上楼一边叫道,“下次不要迟到了哦,新人律师先生。”

“啊,我加油试试吧。”

我身后传来蓝色西装的辩护律师温和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那声音让我莫名地相信,以后一定还有机会相遇的。

直到在检方候审室见到宝月的时候,我的气息还完全没能平复下来,心脏怦怦直跳。

——不仅仅是一路狂奔的缘故,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即将面临的,传说中的对手。

“你也不用太紧张,反正那边多半是用了什么不科学的方式,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证人或情报吧,所以别有太大压力,这就是所谓的非战之罪。”

宝月用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口气,安慰了我一下。

“什么啊!说得好像我已经输掉了一样?这不是长他人志气吗?你什么时候叛变到对面去了,我要跟局长告状。”

“随便你,我还不是好心想让你放轻松点。而且,”她十分无所谓地掏出花林糖的袋子,鼓了鼓脸颊,“咯嚓咯嚓……我在对面,咯嚓咯嚓的时候,这法庭还没你呢。”

终于来了,我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相信自己,拿出勇气”……我在心里默念了一次,那句每次开庭前都会用来鼓舞自己的“咒语”。

八年前,在我曾经身陷绝境、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那时的御剑检察官正是这样对我说的。

自从认识以来就总是毫不留情地挖苦着我的那个人,却说出了这种,连父亲都没有对我说过的话。他告诉我,只要我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答案,他就会相信我、帮助我,为我指引方向。

所以没什么好害怕的,那之后的这些年,我不是一直跟随在那个人身边战斗吗,我也曾经凭自己的努力获得过很多次胜诉啊。

“宝月,我要上了。我会赢的!”

“哎?啊是吗……你开心就好啦……”

我满怀勇气地推开了通往法庭的那扇门。

——局长,赐给我胜诉的力量吧。

在视线被迎面而来的亮光所笼罩的一瞬间,牙琉响也的那句话突然毫无来由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千万别跑去跟局长本人问这种问题喔』

……所以那什么意思啊,到底?

“总而言之,现在开庭。”裁判长敲了敲手中的木槌,“一柳检察官,成步堂君,两位都就绪了吗。”

“辩护方,准备完毕。”

“检控方也…………………………欸?!?!?!”

传说中的检察局头号公敌,站在十米开外的辩护席,抬起一只手……好像是本来想冲我招手,但又突然发现场合不对的样子,所以十分蹩脚地临时改成了挠后脑勺。

蓝色西装,刺猬头,好人脸。

水汪汪的眼神,金闪闪的徽章。

指挥棒狠狠地弹在了我的脸上……好疼。

成步堂龙一,是何许人。

如果现在再问这个问题,我可以确凿无疑地回答。

——这家伙就是个大骗子!

我瘫坐在检控方休息室的沙发上,抱住了头。

从传奇律师手下取得胜诉的奇迹,果然并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要说的话,直到庭审结束指挥棒都没有被我拗断才该称为奇迹。

“所以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嘛,平常心就好了。”宝月充满同情地递给我一根糖条,我有气无力地挥开了她的手,那根花林糖立刻进了她自己的嘴巴,“要是给自己乱加一些心理暗示就能胜诉的话,还要背六法全书干嘛啊。”

“啰嗦。”

“势如破竹一样哗啦哗啦的战败了呢。”

“闭嘴。”

“就好像刚出新手村,连装备还没买齐,就碰上了需要满级组队才能挑战的boss在游荡,然后无知无畏地用木剑戳了两下boss的脚后跟……”

“已经很惨了就不要拿一些乱七八糟的比喻来搞二次伤害了好吗!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我是刑警啊,是爱与和平与科学搜查的朋友。”

这个女人绝对已经叛变到对面去了。

真是倒霉透了——我愤然站了起来,粗鲁地抓乱了头发。

“说起来啊,宝月你也是,牙琉也是,还有夕神——昨天拜托你们传授经验的时候,你们不是都说那个成步堂龙一每次辩护都会指控证人吗!骗我的吧?全都是骗我的吧?害我来来回回确认了五次所有证人的不在场证明,结果完全白费力气!”

谁能想到那个律师的辩护主张只是量刑过重啊?!

“这种事干嘛要骗你,……不过话说回来,从出其不意的角度进攻也算是成步堂先生的辩护风格之一吧。总之!输都输了,就别在意细节了!”

“…………”

“……那个,我是给大家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印象吗?”

休息室的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我和宝月同时转过头去。

“啊!成步堂先生!”

宝月叫了起来。蓝色西装的敌方大将正站在那里探头探脑,一副毫无紧张感的样子。跟我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他绽开了可以称之为亲切朴实的笑容,随即大咧咧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家伙在搞什么啊?这明明是检控方的休息室,虽然庭审是告一段落了,但是大家在立场上仍然是十分明确的敌对关系——啊是吗,所以这个人是赢了还要专程过来羞辱一下对手的类型吗?据我所知法律界有些人真的有这种不良嗜好,真低级啊。

我握紧了指挥棒,正想说话,宝月却已经先我一步,毫不见外地跟他打起招呼来。

“庭审真是辛苦了,花林糖要吃吗?”

“不了,最近我被勒令戒甜食,连葡萄汁都没在喝了,虽然现在没人看管,不守信用也不好吧。”

“欸——看不出来,美贯对你约束得很严格嘛。”

“也不是啦……”

两个人的寒暄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似乎真的很熟稔。

大概是输掉庭审的印象太过于强烈了,现在看起来,那家伙简直全身上下都是破绽,满满的欺骗感。

公敌,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牙琉说得没错。成步堂龙一,以后这个人就是我的宿敌!

“弓彦君,”仿佛听到我内心愤怒的宣言一样,那个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干嘛?”

“不好意思,好像让你产生了误会。”

我忿忿不已地转开脸,哼了一声:“……骗子。”

“但是,我并没有故意装成新人律师哦,只不过徽章是重新考取的而已。还有,不管传言怎么讲,我也并不是非得指控证人不可啊。”

“所以你现在来干嘛?”我不耐烦地脱口而出,“来取笑我是个傻瓜的吗?那就笑啊!”

我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成步堂龙一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歪着脑袋,望着我的眼神里有点讶然,又很有兴味的样子,像在看什么奇妙的东西一样。

“怎么了?”我握紧拳头挑衅地看着他,“不笑吗?”

“还是算了,”他摇摇头,“我要是真笑了的话,你会哭出来吧?”

“……”

谁知道呢……大概吧。

实际上我真的有点想哭,输给眼前这家伙的感觉,和面对局长时的挫败感,是截然不同的。并不会有那种一面倒的明显劣势,有好几次甚至以为快要胜诉,最终却莫名其妙地输了——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但是细究起来,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冷汗连连也好,荒唐可笑也罢,这个人是真的发现了谁都没有留意到的细小矛盾,最开始,他的切入点只是证词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词汇——在我看来仅仅是措辞上的问题,可是他固执地紧咬住那一点不放……于是一个小小的漏洞,被逐渐撕扯成巨大的裂痕,最终竟然被他成功立证了,有两位证人虽然并非刻意说谎,但是关键部分的记忆,发生了先入为主的混淆。

从那里开始,庭审的走向,彻底改变了……

于是我也随之想了起来,那个时候,局长一定不是随口说说的,『好好梳理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了的线索或者证据』——搞不好他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毕竟那也是……他的宿敌啊。

而我现在的心情,与其说对敌人生气,不如说是在悔恨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什么,我没能发现……如果我再努力一点、更厉害一些的话……

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坐在这里,任凭悔恨和挫败感蚕食自己的内心了。

宝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走掉了,偌大的休息室里,就只剩下我和那个男人。所以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既然不是羞辱我的话……

“实际上,弓彦君,我是想来跟你说声抱歉的。”

“……欸?”

“因为早上的事,我可能无意中有点低估了你作为检察官的水准……”我面前的男人挠着后脑勺,微笑里有一丝孩子似的赧然,“今天的庭审,很精彩。”

“什、……”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我瞠目结舌。

“现场调查很周密,证据也十分有力,如果忽略那一点点矛盾,原本的证言几乎是完美的,我有几次都被你逼到差点举白旗投降了……坦白说,很辛苦呢。”

我愕然地张着嘴,紧捏着指挥棒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难道说,那个冷汗直冒的样子并不是装的……?不会吧?

“那种事……”我愣了半天,才木讷地发出一点声音,“别开玩笑了……我可是,败诉了啊?”

“只要站上这个法庭战斗的话,谁都有可能败诉啊……我自己也一样,就连我认识的最厉害的检察官也不例外。”他爽朗地笑了,“据我所知,有些追求不败之名的检察官反而犯下过更严重的错误,真相不会永远站在某一方这边的。”

“……真的吗。”

“真的。”他定定地望着我,点了点头,“比起胜负来,你在用正确的方式战斗呢,况且,你很认真的坚持到最后了吧。”

好奇怪,这家伙,明明是敌人,但是……在他若无其事地说出那些令人羞耻的话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大概可以相信他吧。被那双温和明亮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的时候,会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达成了。

这个人,跟局长完全不一样,可是又……有什么地方,好像。

从待人严苛的局长那里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梦寐以求的认同的话,温柔的话,竟然意外地从敌人的口中说出来了。可以相信这个人吗?这么想着,我的眼眶酸涩起来,眼泪真的流下来了,怎么回事,这样不行的吧,也太难看了啊,怎么能在敌人面前哭呢,我胡乱地用袖子揉搓着眼睛,可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了。

“我……我想成为的是……”

——想成为什么样的检察官,这是御剑先生曾经问过我的话。

我一点也不聪明,我的头脑很笨,别人一下子就能想明白的事情我需要思考很久。我算不上可靠,至今都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我也不够沉稳,会因为别人的一句半句夸奖就兴奋莫名。

但是那个问题,我真的,认认真真地想了很久。认真到对那时在身边发生的很多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程度。

“我想成为的是……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御剑先生身边,像那个人一样……为了真相战斗的,一流的检察官……我——”

才不需要身为敌人的你来认可——逞强的话哽在喉头说不出口,我紧握住指挥棒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蓝色的敌人楞了一下,笑了,他伸出一只手覆盖在我的肩膀上。

“在我看来,你已经是了。”

我,第一次和那个人交战的,令人难以忘记的法庭,就这么结束了。

在那之后,对于那场令我悔恨不已的失利,局长意外地并没有说什么。

也许是原本就没有对我抱什么希望,所以才会高抬贵手。当然,以局长的风格来说,忙到忘记了的可能性更大。

扣减绩效也好,检讨也好,统统都没有提起过。按说是好事,却反倒让人有点忐忑不安。我跟牙琉抱怨的时候,他弯下腰大笑起来,“你是有斯德哥尔摩情结吗?”

“才不是!”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暂且表示反对,“因为不被训斥和惩罚什么的很反常啊,因为反常才不舒服,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吧?”

“体会不了。”牙琉十分干脆地回答道,“我又没有被扣过绩效,怎么可能对你感同身受。”

“…………”我有时候也不明白我是怎么想的才会找你说话。

在那几天里我也不时地会想起成步堂先生的事。心情平复下来以后,渐渐觉得,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的,大概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

“不是吧……难道你想投敌?”牙琉在我旁边停下了拨弄吉他的手指,夸张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啊——不过那家事务所的氛围还满不错的,虽然薪水少的可怜,但案子不多,又没有绩效评定,也不会突然抽考六法全书……贫穷的所长领着手下一起泡杯面,连吃碗豆酱拉面都算改善生活,这样也没有任何不满,简直可以说是用爱发电也不为过,有时候连我也有点羡慕呢。”

……人家事务所的内部情况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啊。……等等,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不用被上司抽考六法全书的法律工作吗?这么一说还……挺心动的……

不对,总不能因为这种事放弃原则!我猛地甩了甩头:“不管怎么说,敌人就是敌人,就算那边再怎么亲切也没有用。”

“很久以前我就想对你提点意见了,问号君,你看问题的角度会不会太狭隘了一点。”

“你还真好意思说啊!这种敌对思想不是你灌输给我的吗?!”

“那是因为这样比较有趣啊。”

“…………”算我信了你的邪。

不过,原来在我心目中所向无敌的局长,也曾经输给过那个成步堂龙一——自从知道了这种事,就觉得败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不晓得那个高人一等、自尊心超强、完美主义又神经质的人当初走过什么样的心路历程,这样一想,反倒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跟局长同仇敌忾的感情。

有朝一日,一定会再见的,到时候要给那家伙好看。

我暗暗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就在我下定这个决心的当晚,七点一刻时分。

我呆滞地打开手机翻出短讯,看了一眼牙琉发来的居酒屋地址,和房间的名称。……确实,跟眼前印在门框旁的字样毫无二致。

我僵硬的手指还扣在刚才拉开的那扇纸门上。

开门之后,我对着房间里那一大堆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心里自然而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关门走人的冲动——不好意思各位,是我不小心打开了平行宇宙的通道,现在我该回到原本的世界去了,虽然打扰了,不过想必这只是一场噩梦,而你们也只是我梦里的登场角色吧。

“啊——弓彦君!”检察局的公敌,蓝色西装刺猬头的男人,盘膝坐在房间里侧,他高兴地招呼着我,大大地挥了挥手。

“——愣着干什么?一柳检察官,都已经迟到了,还不快点坐下。”

在成步堂先生旁边席地而坐的,从眼镜镜片后面严厉地瞪了我一眼的男人,是……

“局、局长?!?!”

“坐下。”

“喔……喔!”

虽然一头雾水,但是被上司沉着脸喝了一声,我就条件反射一样地迅速挪动到了牙琉响也旁边的空位上。……简直跟训练良好的狗没什么区别。

“干嘛不早说明白啊?”那样我也好装个病什么的。

“我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文字讯息,不可能写得那么直白,”面对我强烈责备的视线,牙琉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检察官跟律师一起开联谊会吃吃喝喝,这种事情如果被人知道了,八成会传出很恶劣的流言,什么有伤风化啦,狼狈为奸啦,利益输送啦,所以各方面来考虑,都要非常低调才行。”

说起来这家店也是局长的熟人开的,所以保密方面姑且不用担心——牙琉如此解释道。

我由此稍微明白了眼下的状况,但还是有更多不能理解的问题。“干嘛要跟敌人搞什么联谊?”

“不清楚,反正是两边的头目决定的,”牙琉指了一下桌子另一侧正在交谈的局长和成步堂先生,摇了摇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大概是有什么考虑吧,那两个人凑到一起的话……”

“哈?”

“我倒是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这种事偶一为之也很新鲜对不对。”

“……但是很奇怪啊!”

“问号君你想太多了,把心情保持得简单一点就好——喏,虽说场上是对手,但是私下我们感情也相当不错的。”牙琉冲着对面的一个小个子青年“啪”地打了个响指,“对吧大脑门君?”

“干嘛问我啊,那种事……”那位前发像刺一样尖尖翘起的青年带着不情不愿的表情嘀咕了一句,随即无视了牙琉的笑声,对我规规矩矩地低头致意,“你好,我是律师王泥喜法介,请多指教。”

“啊、喔……彼此彼此,我是检察官一柳,一柳弓彦。”

——实在是十分诡异的场面,打个糟糕的比方,就好像参加集体相亲大会一样。

不过,只要调整一下心态,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再加上桌子中间寿喜锅咕嘟咕嘟作响的声音、铁板上烤牛肉滋滋的响声,令人愉悦的食物香味和温热的日本酒的催化反应,渐渐地,我居然觉得能够融进这个不知所谓的奇异气氛中了。

撇开成步堂先生不谈,王泥喜律师也好、希月小姐也好,还有美贯小姐……只要稍微交谈一会就会发现,都是很亲切、开朗又容易聊的人。倘若再多观察一下,也能发现除了我之外的大家,似乎并不是初次相识的生疏关系。比如夕神跟希月小姐就已经熟到可以若无其事地喝掉她推过来的酒……而牙琉虽然跟王泥喜律师两个人斗嘴斗个没完,但是王泥喜律师那种被调侃以后毫不留情地吐槽回去的反应,也不像是一般朋友之间能有的。

尽管气氛真的非常愉快,但是检察官和辩护律师之间像朋友一样毫无隔阂地相处——这种事对我而言还是有点不好接受。说到底,也不知局长和成步堂先生究竟在想什么……带着这样的疑惑,我把视线投向那两个人。

结果好巧不巧地看到,局长正在把他面前的洋葱挑出来,整齐地堆到盘子边缘,成步堂先生见状笑着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局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皱了皱眉头瞪了他一眼。

……但又不像是认真生气的样子,反而无形中流露出一种很放松的感觉,总之,局长的表情跟工作时的那种扑克脸完全不一样。

原来局长不喜欢吃洋葱啊……我正在这么好奇地想着,就看见成步堂先生十分自然而然地,从局长的盘子里夹过那堆洋葱吃掉了。

我呆呆地伸出手揉了好几下眼睛——什么啊那是……完全没法形容的气氛。

“……啊”

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不小心发出了声音。下一秒,局长锐利的视线对上了我的目光,他的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糟了——我本能地感到危险,飞快地缩起头移开了视线。

“我去一下洗手间,失陪了。”

对大家丢下这样的话以后,局长礼仪端正地站起来离开了房间,我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明明没有喝酒,但是从他头发间露出来的耳朵尖好像变红了一点。

“弓彦君。”

我迟疑地回过头来,是成步堂先生在叫我,他微笑着对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局长空出来的地方。

我看了一眼周围,所有人基本都已经处在不分敌我、扎堆聊天的状态中了,这种情况下再矜持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我绕过正在热聊魔术的科学原理的美贯小姐和宝月,在成步堂先生旁边盘腿坐下。

“怎么样,这种场合会觉得不习惯吗?”

“还好啦……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阵仗。”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嘴硬的态度很幼稚,对方却只是笑着说了句“是吗”,然后斟了一杯酒推到我面前。

“我们事务所的那两个都不是坏孩子哦,跟我们这种年纪大了就被染上各种颜色的人不一样,他们的羽毛还很洁白,应该可以成为值得信赖的朋友。”

明明只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知为何,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就像老头子似的。但是,随后笑起来的样子又有点像小孩,眼神很清澈……总之是,奇怪的家伙。

“那个,成步堂先生,跟御剑局长,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也许是喝下去的酒精在作祟吧,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把心里产生的疑惑问了出来。成步堂先生饶有兴味地摸着下巴,歪了歪头。

“你很在意吗?”

“因为总觉得不是用朋友或者宿敌就能简单形容的感觉啊。”

“这么久吗?!”

“是啊。但是,从那个时点再往前推十五年,我和御剑,在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成步堂先生慢慢地啜饮着日本酒,他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怀念。

而我惊讶到几乎合不拢嘴。十五加十一,也就是二十六年的沉甸甸的岁月,几乎快有我的年龄一样长了。这两个人是有着这么多年份的交情的朋友啊……原来是这样,所以成步堂先生才会对局长流露出那种很亲密又自然的态度吗……

“我和他以挚友的身份相识,又以敌人的形式在法庭相遇,然后一直战斗到现在……我们之间发生过各种各样的事,但是每一种身份和立场,每一段经历,都让我们从彼此身上学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形成一些更复杂的联系。我也不是没有思考过,但好像连我自己都已经搞不清楚,我跟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所以你的问题我也很难好好回答。”

成步堂先生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但是语气又认真得异乎寻常。

“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的话,也许可以说是‘重要的人’吧。”最终他微笑着,用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平静声音说道。

“这样啊……”

那种神情让我突然间觉得,不管成步堂先生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这个人是真的,非常重视着局长的事情。

一旦发现到这一点,好像就很难再把这个人单纯地摆在对立面去看待了。

被他这样温和地叫到名字的时候,仿佛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吸引着,我不由自主地回答了“是”。

“实际上,我一直在想,抛开身份、立场这样的东西,大家也只不过是平凡的人类而已,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不是只有一种方式。作为我和御剑,我们希望今后的检察官和辩护律师之间能建立起更加复杂和立体的关系,这样的话,在法律的层面也许会碰撞出更多未知的可能性,大致就是这样的期待吧。”

好像看穿了我内心的疑惑一样,他一边稍微松开领带,一边对我解释道。这种自然又直率的态度,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是因为‘法律的黑暗时代’吗?”

成步堂先生高兴地点了点头:“你很清楚啊。”

“不,其实也不是太懂……”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说实话,直到今天之前我都只能把辩护律师……特别是成步堂先生,当成敌人来看待,太复杂的事情我很难一下子搞明白,不过既然是局长希望的事,我会尽量去尝试一下看看。”

虽然现在还不懂,但是,如果试着去相信,试着迈出步伐的话,也许有一天总会明白的吧。

就像不相衬的衣服总有一天会穿得合适一样——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御剑先生教会我的生存方式。

成步堂先生笑了。御剑那家伙,有不错的部下呢——他一边喝酒,一边低声说道。

“——不错的部下?谁啊?”

头顶上方响起了一个冷冽的声音,意识到那是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局长,我立刻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让出了座位。局长好像是刚刚用水洗过脸的样子,衬衫袖子整齐地叠到肘部,前发和鬓角还沾着一点水迹。

听到成步堂先生说“弓彦君”,局长转过脸瞥了我一眼,抱起胳臂来,露出了傲然的笑意。

“哼,只是个言过其实的家伙而已,修行还远远不够呢。”

“不要那么苛刻啦,放轻松一点嘛,不但皱纹会变少,人生也会变美妙哦!”

“你才是悠闲散漫过头了,成步堂,对自己人要求严格一些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部下这种生物就像马铃薯一样,只要丢出去撒点土自己就会长的。”

“你那是什么奇怪比喻!不要拿你这种歹竹出好笋的极端个案来举例!”

转眼之间,这两个年长派,就像小孩子一样陷入了互相嘲讽的唇枪舌战,完全无视面面相觑的部下们,简直就好像真的把我们当成了马铃薯之类的东西。“放着他们不管不要紧吗?”宝月托着下巴问道,王泥喜则耸了耸肩回答说“那两个人的吵架连狗都不会搭理的”。

这么看起来,好像真的是种一言难尽的关系。

既然那么严于律己的话就不要挑食啊——最后好像演变成了类似这种感觉的、超没品的斗嘴。不过那时大家都已经没怎么在听了,美贯小姐变出了帽子啦内裤啦之类的热闹魔术,我也在忙着跟王泥喜、希月小姐交换联系方式,所以不能排除听错了的可能性。

无论如何,被成步堂先生夸奖固然很高兴,但是仅仅被局长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自己人”就觉得感动万分,心情也变好,我想我也是无药可救了吧。

“什么啊这是……”在检察局第二天的例行会议上,我翻动了一下面前摆着的文件,扫了一眼上面的标题,“——陪审员??”

“正如各位所见,”御剑局长面无表情地推了一下眼镜,“一年前曾经测试过的陪审员制度,近期刚刚取得了上面的批文,准备进入正式制定和推行阶段了。”

牙琉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啊,那个呀……”他低声说道。

“我去年也有参加过,好怀念哦,”宝月托着腮小声说,“不过居然过了这么久才批准下来。”

夕神抱着胳臂,带着点嘲讽意味地笑了一声:“已经很快了,倒不如说能获得批准都是奇迹。哼,所谓的国家机器是很复杂的。”

局长咳嗽了一声,大家立刻停止了交头接耳。

“——因为要对测试期间暴露出来的若干问题进行合理修正和解决,并建立起更加具有普遍适用性的机制,所以正式阶段的工作量会更大,耗时也会更长,预计可能持续一年以上。需要说明的是,这项制度在测试阶段曾经委托成步堂龙一负责,本次则由我御剑怜侍作为总负责人。但是,考虑到辩护方参与的重要意义和成步堂律师本人的操作经验,本次检察局也仍将委托他所在的事务所作为合作方,全程协助制度的研究与起草工作。”

御剑局长停顿了一下,他缓缓地环视了一圈会议桌边的众人,好像是在等待大家消化情报的样子。

“总之,先期草案请各位参考你们面前的文件内容。下一步的计划是以这份草案为基础,两周内形成方案,月底之前与成步堂万能事务所签订合作协议,届时在检察局举行签字仪式。——大致情况我就介绍这么多,谁有意见现在就提一下。”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翻资料的窸窸窣窣声。片刻后,“赞成”,“同意”,“没异议”……响起了这样此起彼伏的声音。多半,大家都被写在草案封面上的“拟稿人:御剑怜侍”的字样给震慑住了吧!你们这群没骨气的家伙!我一边腹诽着,一边举起了手。

“一柳检察官,你有什么意见,说明请务必简短。”

“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联络人是我?我建议,由牙琉检——”

“意见驳回!绩效快被扣光了的末流检察官还有挑肥拣瘦的余地吗,这是什么要不得的工作态度!”

“……”道理我都懂,但是也用不着在检察官前面加那么多定语吧……

“好了,其他人还有没有意见?没有了?那散会。”

在一如往常地训斥过我之后,御剑局长语调平板地说。“嗯”,“辛苦了”,“你也是”大家彼此寒暄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会议室里一片祥和的景象。

……我觉得这个检察局绝对不会好了。

我忍无可忍地叫了出来,大家的视线顿时再一次地集中在我身上。

局长皱了皱眉头:“你还有事吗,一柳检察官。”

欺负老实人也要有个限度!我拍在会议桌上:“上次的联谊——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局长抱起胳臂,向我投来关爱白痴的眼神。

“这不是很显然的吗?当然是提前对接工作,否则你以为是为什么?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联谊了?”

“…………”我身边的某个座位上传来了窃笑声,牙琉这混蛋!我怎么又信了他的邪……

可能是被坑的次数多了,我竟然都不觉得意外了。

“是吗……你也真是不容易啊。”王泥喜法介同情地叹了口气,“啊,不好意思,拜托你多等一下,我们这里的档案有点乱,关于陪审员制度的资料好像是在……最近美贯买了太多魔术书,完全塞满了。”

“我倒是没关系啦……”

成步堂万能事务所——光听名字完全不知所云,实际拜访以后更觉得乱七八糟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堆像叠叠乐一样颤巍巍地摞得很高的魔术道具,费了点劲才在沙发一角刨出一个能坐的位置。

而王泥喜正趴在地板上面,在沙发旁边的书柜最底层里翻翻找找。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圆滚滚的后脑勺和两根触角一样直立起来的刺状前发,表情什么的完全看不见。

但是,仅仅是他那种和善的、同情的语气,也已经足够让我感动到想哭了,这种久违的、作为一个人类得到同类理解的感觉……王泥喜法介,好人啊。

“说起来,王泥喜君为什么会被指定成联络人呢?”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理论上都是由食物链底层的人来负责才对,以检察局的情况,自然就是倒霉的我。但是王泥喜君的话,按照牙琉的说法,似乎早就是这家事务所的招牌律师了,不知为什么会愿意接下这样低等的任务,实在让我好奇。

“我吗?那种事完全没想过啊……反正我们事务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本来就都是我在做。”

“所谓的杂七杂八的事,是什么?”

原本我只是为了聊天找话题随口问问的,但是王泥喜似乎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对外联络,接受委托,现场调查,出庭辩护,收集资料,整理案卷,账务记录,收支核算,资金管理,工资发放,新人培训,打扫卫生,清洁厕所,修理电器,养护绿植……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泥喜飞快地报出一长串像绕口令一样的工作内容,“对了,不知道陪美贯做魔术训练算不算,虽然不是律师的工作范围,但是我们毕竟是‘万能’事务所,演艺也是工作吧?”

“…………”也就是说,“杂七杂八”这个词,在某种语境下可以等同于“全部”的意思啊。

以一人之力撑起一家事务所,这家伙,以后绝对会成大器的——在对新朋友肃然起敬的同时,我的心态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安定平和了。

“这么多事你一个人全都干了,其他人做什么?”

原来如此,收入决定地位,非常合理。

……你们事务所的新人福利会不会太好了一点,现在还招新吗。“那、成步堂先生呢?”

王泥喜歪着头想了半晌。

——这么说的话……偶尔好像也有在准备出庭的样子,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连最终得出结论的这种口吻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怎么回事啊,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在剥削王泥喜君吗?哪里都是老实人受欺负,难不成这就是这个冷血社会的残酷真相?开什么玩笑!不要太过分了啊!

我刚想掏出指挥棒大喊一声反对,王泥喜却突然笑了。

“不过,如果那个人真的跑来干这些,我可能会伤脑筋也说不定。”

“为什么?”

虽然那个人看上去完全靠不住的样子……王泥喜笑着补充道。

“不管怎样,成步堂先生做得到的事情,王泥喜法介也没问题的——我是这样想的。”

真是看不出来,王泥喜君除了是个老好人以外,还挺有魄力的。——我呆呆地想着,一边看着他从柜子里拖出另一叠文件,很认真地逐份确认着内容。

“而且,我是孤儿出身。”

“……哎?!”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愕然望着那家伙的后脑勺,还是看不到他脸上到底有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很平稳,并不像是在诉说什么悲惨的事。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以前住过孤儿院,上过福利学校,成年拿到律师资格以后也在其他法律事务所打过工,不过那家后来也关闭了,我是因为无处可去,才来到这里的。结果,成步堂先生第一天就毫不客气地塞了好几桩奇奇怪怪的案子给我,完全不提薪水的事。”

“…………”还真是好意思啊,成步堂龙一这个人,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厚脸皮一点。

“很过分对吧?刚见面就被使唤成那样,我也抱怨过。……但是,实际上,我是很高兴的。”

被剥削成这样有什么可高兴的啊?我想了又想,还是不得要领,“……斯德哥尔摩情结?”

王泥喜哈哈地笑了出来,“什么啊那是!”

……其实我也没搞懂,回头还是不耻下问地咨询一下牙琉吧。

“我想说的是,成步堂先生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做什么陌生人,他和美贯像家人一样地接纳我,对待我,这让我很高兴……这间事务所里有各种各样需要我来做、而且我能努力做到的事,这也让我很高兴。对一直独自生存的我来讲,没有比‘被需要’更重要的东西了。”

“……这种事,成步堂先生知道吗?”

王泥喜拨浪鼓一样地摇头,“怎么可能跟他讲!超不好意思的啊!……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说出来就没问题,可能是因为一柳检察官有种能让别人愿意说出心里话的能力吧!”

……虽然被这家伙这么说也很高兴,但我倒是从来没觉得我有什么超能力,话说回来,那不是你们辩护律师的特权吗。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也不能辜负这家伙的信任,我点了点头,“我不会说出去的。”

王泥喜法介坐直了身体,回过头望着我,浮现在他脸上的是跟这间小小的事务所很合衬的,明亮的笑容。

“一柳检察官你,对成步堂先生的事很感兴趣呢。”

“不、并没有——”

“不用着急否定也没关系,”他摸着手上的手镯笑了,“那个人,一眼看上去根本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只要在他身边,好像就能不知不觉地找到非常适合自己的位置,和更好的生存方式……大概就是这种奇妙的感觉吧。”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多了解他一点”——留下了这样像是推荐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一样的话以后,王泥喜法介有点腼腆地挠了挠脸颊,再次埋首于整理文件的工作中。

终于,在我经历了连续半个月、每天都被局长支使到死去活来的地狱式加班以后,本月的最后一天,一场决定这个国家司法体系未来发展方向的、神圣而崇高、紧张又严肃的签约仪式,在检察局二层如期举行了。

签约双方分别是检察局,代表人局长御剑怜侍;以及成步堂万能事务所,代表人所长成步堂龙一。

……顺便一提,即使是上升到国家层面的大事件,好像也完全没打算修正一下事务所那个不知所谓的名字呢。

不知所谓的还不只是名字而已。“真的不能在仪式上安排或真敷的魔术表演来暖场吗?”在整个筹备过程中,成步堂万能事务所的某些成员也提出了种种类似的奇思妙想。

“……不可以。”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吗?美贯保证会把气氛炒的很热烈的!”

你饶了我吧大小姐,就算用那种水汪汪的眼神看着我也……“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什么嘛!一柳哥哥真没意思,如果是牙琉哥哥就一定会同意了。”

何止会同意啊,要是那家伙的话,不用别人提什么想法,他自己就先抱着吉他上台高歌了。搞不好,还会动用检察局的预算给参加签约仪式的各界法律人士、媒体记者购买荧光棒呢。

但我不一样,身为一流的检察官,我可是非常讲原则的。

“哈啊……”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最终请示高层以后达成的妥协结果,是在检察局入口,以及会场大厅的四周贴满了或真敷魔术团将于下周在特隆普剧场举行大型魔术演出的宣传海报。

前言收回。什么神圣崇高,紧张严肃,不存在的。只要跟这个事务所扯上关系,天大的事都会变成跟闹着玩似的。

“有什么关系,轻松一点不是也很好嘛,”牙琉倒是十分难得地安慰了我一下,“凡事只要把握本质就行了,打比方说,就算在法庭上挥鞭子,泡咖啡,弹吉他,但案件就是案件不会变。再说,形式上严肃正经、实际内容像开玩笑一样的所谓大事件,本国国会干的还少吗。”

……这个人又在用清爽又嘲讽的口吻讲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了,但是,既然连路过的局长听到都只是一笑置之,那搞不好还蛮有道理的。

不管怎么说,如果忽略由某一方造成的种种不靠谱影响,签约活动其实还是举办得比较成功啦。……当然,也要非常用力地去忽略才行。

在成步堂先生发言结束的一刻,会场四周“啪啦啪啦”地响起了犹豫不定的掌声。

牙琉一边抖着肩膀爆笑一边带头拍手,美贯小姐把手拢在嘴巴上欢呼“爸爸好棒!豆酱拉面最高!”,只有希月小姐小声嘀咕着“什么啊这是,听起来怪怪的”。就在我想着总算还有个正常人的时候,希月小姐恍然大悟地用右手的拳头捶了一下左手掌心。

“果然通过麦克风讲出来声音会变形得有点奇怪!”

……我说你们这群家伙的心是有多大啊!

也不知道坐在旁边的御剑局长内心受到了怎样的冲击,光看表情倒是挺镇静自若的,所以说到底是干大事的人……不过,我也总算理解了当初他为什么会从我写的签约活动方案上一笔划掉“现场直播”四个字……看来也是早有预见呢。

双方代表各自发言完毕,之后的签字、摆拍等等环节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最后就是局长和成步堂先生分别接受个人采访、回答记者问题的环节。到这个阶段,像我这样的幕后工作人员就大可以轻松一点,只要交给两边的首脑去自由发挥就好。

更何况局长在这方面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他在应对各方面媒体的时候,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高贵风姿,简直令人感动万分。

至于另一边蓝方的情况,虽然也是面不改色对答如流的样子——“啊,这个问题我也表达不好,你直接问御剑比较快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厉害得让人大开眼界了。

“成步堂先生,去年的陪审员测试阶段是您担当了负责人,但这回的情形不同。引入陪审员以后比较困扰的是检方吧,因为检方执法的权力会受到更大制约和监督——在这种前提下,您认为本次由检察机关担当负责地位是一个合适的决定吗?”

正在我准备稍微摸个鱼的时候,突然有一名男性记者提了这种问题。

什么啊,连我都能听出来这种问法的不良居心,真叫人火大,干脆就推他去问局长好了,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我正这么想着,却看见成步堂先生的表情变得严厉起来。

“我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当,以你的问题看来,莫非你以为辩护律师就一定是纯洁无垢的吗?”

“那、那是……那个……”

“一年前的测试因为要保密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对外作任何宣传。但事实上,我当时也是作为一般市民和前辩护律师的代表,接受检察机关方面的委托行事的。如果背后没有这样的支持,这种事我绝对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做到。为了改变法律界,现在的检察局付出了外界根本想象不到的艰难努力和巨大代价;对既得的权力和地位进行自我限制和革新,这是前几任检察局长都没有做到的事。希望你能稍稍体会这里边的觉悟和气魄,并且给以最起码的尊重。”

“对、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呜哇,就好像被掀到了逆鳞一样,连眼神都不一样了,咄咄逼人、语速飞快的样子,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这样的成步堂先生,我在法庭以外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突然有点后悔没搞现场直播了。

“那么,此时此刻,检律双方跨时代的宝贵合作,可以看作‘法律的黑暗时代’的终结吗?”

另一边,一位操着浓重关西腔的米粉头女记者,带着兴奋热切的表情向局长伸出录音笔。一直从容对答的局长,这回似乎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虽然‘法律的黑暗时代’通常被认为是由两桩著名的案子而开启的,但以我看来并非如此。真正的黑暗与法律无关,而是根植在人心之中。为了一己私欲,检察官也好,律师也好,原本优秀的法律工作者,本身也会堕落成为不择手段利用法律规则、破坏司法秩序的棘手罪犯,这恐怕是比一般意义上的犯罪更加深重的恶行。”

局长的声音并不高亢,但是十分清晰。会场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就连成步堂先生也摆了摆手,中止了他那边的采访,看向这边。而局长本人则凛然地望向前方。

“过去,我们亲眼目睹无数因为这样的恶行而导致的悲剧,并一直与之战斗至今。未来,这样的黑暗仍然不会消失,也永远无法被终结——我认为,倘若不能坦诚地接受这样的现实,改变也就无从谈起。”

就在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视线稍微晃动起来。

最开始还以为是连续加班、睡眠不足导致的头晕目眩,但我很快发现并不是这样。因为会场里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紧接着,装饰在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灯也开始颤抖,发出纤细清脆的声响。

震动,以及摇晃——虽然并不强烈,但是确确实实地从脚下的地面传了过来。

“地、地震?!?!”

不是吧!——我的脑袋里一下子警铃大作,牙琉也恰于此时回过头来,我们的视线相碰,他啧了一声,脸上明显写着不妙。

“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

只要是御剑局长身边的部下,没有人不清楚地震意味着什么。虽然并不知道缘由,但那个看上去各方面都非常完美的局长,却有着极端恐惧地震的、奇怪的弱点。——偏偏日本又是一个地震频发的国家,实在是有够辛苦的。

要立刻中断活动,组织大家紧急避难吗?

所幸的是,还没来得及等我们做出这种决定,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就结束了,一切归于平静。从刚才摇晃的程度判断,大概仅仅是里氏三级的程度,也没有进一步的余震,看来只是一场很常见的小小地震。

但即使是这种程度,对于局长来讲想必无异于天翻地覆、山崩海啸一样。我一边在内心拼命地祈祷局长千万不要当着一堆媒体记者的长枪短炮直接吓到瘫倒,一边心惊胆战地看过去。

结果,局长仍然站得好好的,整个身形保持着地震之前的挺拔端正的姿态,眼神安定,一动也没有动。

但是,要放心下来又未免太早了。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他的面部肌肉绷得非常僵硬,乍看起来十分镇定的目光其实非常呆滞,汗水从额角滑落下来,攥成拳头的手紧紧捏着裤边,指关节用力到变成惨白色。看上去,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站立姿态,就已经用尽全部精神力了。

“哎呀,被小小的地震打断了精彩的发言呐,真是虚惊一场,请继续,继续!”

米粉头的女记者没神经地发出了哈哈哈的爽朗笑声,不但一点也没看出局长的理智已经濒临断线的样子,反而毫无体恤之心地将录音笔递得更近了一点。

危机,检察局史上最大危机——我疯狂地跟牙琉、夕神和宝月交换着视线,内心波涛汹涌,脑袋乱成一团。啊不管了!还是中断采访好了!非常时刻就要用非常手段,理由的话什么都可以——

正在我准备冲上去强行中止采访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拉了我的胳膊一下,阻止了我的动作。

“王泥喜你干嘛啦!放开我啊!”

拉住我的正是王泥喜法介,他稍微用了点力抓住我的手臂:“没问题的!”

“说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我说没问题的,不管怎么样,交给成步堂先生就好。”

“成、成步堂先生……”

“一柳,”牙琉也冲我点了点头,很罕见地,居然没有喊我的外号,“相信他吧。”

可恶,一个两个都这样!除了攥紧拳头以外,我简直毫无办法。但是同时,我也确实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蓝色的身影快步走过来,站到了局长身边,还是带着一脸毫无紧张感的笑容,对米粉头记者比了个“V”字。

“夏实小姐,好久不见,来让我也说两句吧!”

就这样非常熟络地打起招呼来。——这家伙怎么跟谁都是熟人啊?

“什么呐!人家正在采访检察局长大人啦,你老兄来捣什么乱呐!快上一边凉快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听见了喔,你要采访的主题是检律双方跨时代的宝贵合作没错吧?这样的话,要是由双方代表共同来回答这个问题,才更有话题性,这样的新闻说不定会引起大轰动!对不对?”

“呜呜……”名叫夏实的米粉头在听到话题性、大轰动之类的字眼时,眼神明显发生了动摇。“……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呐……”

“算了,反正能不能写出大新闻是你的事,跟我倒也没什么关系,当我没说过好了——”

“喂等等、等一下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真是个好主意,就这样办呐!拜托你讲两句吧成步堂!”

才几句话的工夫,形势就变了,那一堆长枪短炮立刻转而对准了成步堂先生,局长的危机瞬间解除。——此情此景让我惊讶到下巴要掉到地上。难道……针对对方的弱点发起进攻,运用口才把临时编造的鬼话讲成貌似合理的样子,使用夸张的演技虚张声势——这就是、逆转流……吗?

不过,即使是虚张声势也好,站在局长旁边,代替他继续发言下去的成步堂先生,表情和语气都非常地认真,讲话的内容也衔接得行云流水,简直跟预先排演好的一样——当然,考虑到地震这种偶发事故,排演什么的绝对是不可能的。

“正如刚才所说的,黑暗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关于引入陪审员的新的法律体系,固然是我们基于现有制度上的缺陷,在法律层面做出的重要尝试,但是,我们绝不至于天真到认为一切问题都可以就此解决。新的改变一定会带来新的问题,而新的问题也还是会一再地被潜藏在人心中的黑暗所捕获和利用。——既然如此,如果要问,检律双方共同努力的意义何在,我认为应当就在于‘改变’本身。我们衷心地希望,今后的检察官与律师,无关立场与身份,都能够抱持着永不停息追求真相的心,和永不放弃改变现实、踏破黑暗的勇气。如果这样的希望能够实现——”

成步堂先生的声音停止了。

……好强,不知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来是临时的、迫不得已的配合救场。

“……如果这样的希望能够实现,”局长十分平稳地接续了下去,“如果经由我们的努力,能够将‘改变’的信念传承下去,即使黑暗永存,相信也始终会有等量的光明与之对抗吧。这就是,我们想要尽力给这个时代留下的一点东西。”

那样的话音落下以后,全场静寂了半晌。然后,不知从何处开始,掌声像涟漪一样地扩散开来。

在经久不息的掌声里,宝月斜瞄了我一眼,一脸不满地撅起了嘴巴。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搞现场直播的啊——真是的!”

虽然发生了这种状况外的事,但总归是有惊无险。在送走最后一批前来参加仪式的法律界人士以后,这场活动总算是顺利落下了帷幕。

最后的最后,局长和成步堂先生说出的那番话,对我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在感动之余,我觉得内心非常忐忑不安——果然,像陪审员制度这种重要到社会各界都十分瞩目的工作,让我参加真的没问题吗?像我这种脑袋,平时办案就已经很够呛了,工作中闹笑话被群嘲也是常事。这次为了策划一场稍微高端的活动,更是死了不知道多少脑细胞,一颗心时时刻刻提到嗓子眼上。

改变现实、踏破黑暗……这种事如果是局长和成步堂先生那样的天才人物,一定没有问题,但是是我的话……

简直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想,虽然后面还有漫长到足以让人眼前发黑的工作,但是起码眼下可以先松一口气了。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以后,我立刻就觉得困到不行。

“问号君,我看今天你干脆就到这里为止吧,”牙琉对我打了个响指,“剩下的善后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你疑心真重啊,我这个人可是非常重视同事情谊的。就当是对你让我打赌赢了的一点小回报好了,再说,反正大脑门君也说会帮忙啦,那家伙很能干的。”

眼前这家伙先不提,要是王泥喜的话,倒是更靠谱一点,“……等等,打赌是怎么回事?”

“这次毕竟是难得的大场面对吧,我和夕神宝月就稍微赌了一下你会不会犯错搞出乌龙,结果我赢了他们两个,喂,不感谢一下我对你的友情信任吗?”

“…………谢了,”你们这群家伙确实,很重视同事情谊呢,“你的恩情我到忘记之前都不会忘记的。”

也帮我谢谢王泥喜——如此拜托牙琉以后,我就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倒头大睡了。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眼角余光突然看见地毯上亮光一闪,因为好奇,就又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金色的吊坠。

是谁掉在这里的失物吗?我走过去捡起来,那个吊坠带着细细的链子,是十分简单质朴的设计,在坠子的侧面有个凸起的开关,我按了一下,它立刻弹开了,里边嵌着一张戴着魔术帽的女孩照片。

说到戴魔术帽的女孩,想都不用想,当然就是美贯小姐,照片中的女孩虽然年幼,但五官的感觉确实是她。那么这东西难道是……

“哎,这不是成步堂先生的坠子吗。”碰巧站在近旁的宝月凑过来看了一眼,“怎么掉在这了?”

从掉落的位置看来,大概是他刚才匆忙过去给局长救场的途中,不小心弄掉的吧。我环视了一圈,那个蓝色的身影并不在会场里。

“我去还给他。宝月,你有没有看见成步堂先生?”

“啊,这么说来,刚才我有看见他从那边的出口出去了,往左边拐的,大概是去洗手间吧。”

2号门,左边,我搓了搓脸,打起精神,把坠子握在手里跑了起来。

除了归还失物以外,更重要的是,关于救场的事,我也想跟他道一声谢。

但是,洗手间里没有找到成步堂先生。

该不会是宝月看错了吧?我想着,实际上搞不好成步堂先生已经回去了也说不定。实在找不到的话,只能拜托王泥喜帮忙把吊坠还给他了,至于道谢的话就改天……正准备回头折返的我,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就不用操心了,根本没有问题。”

那个冷冽的声音……是局长?!我循声看过去,那声音是从洗手间再往前一点的走廊转角传过来的。于是我往那边挪动了两步,紧接着,就听到从那边传来成步堂先生的声音。

“还是不要逞强比较好,地震这种事对你来讲,还是……”

“我说过没有问题了,婆婆妈妈的像什么话。又没有骗你的必要,我也有努力在克服心理障碍啊,现在至少已经不会再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那么狼狈了。”

“最好是啦。”

从内容上听来,大概是成步堂先生因为地震的关系而担心局长的状况,而局长叫他不要担心,所以这两人才会在这里交谈的样子。

单听这样的对话,根本没办法想象说话的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检察局长,虽然态度听起来似乎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有在好好的解释。果然,不管立场上再怎么不一样,这两个人都是会为彼此着想的好友。——这么想来,不禁觉得稍微有点感动。

但是这样想必算是偷听吧……想到这里的我决定还是先离开比较好,万一被发现了可是超尴尬的。

然而,就在我挪动脚步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出手帮忙,要是因为我的缘故搞砸了场面,就太对不住一柳他们了。”

十分出其不意地,我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了谈话内容里。

“啊,这么说起来御剑,这次弓彦君挺努力的不是吗,你也多少夸他一下吧。”

“你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多管闲事啊……”

……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们谈话的主题变成了我??这样我根本走不动了啊,喂!

为了避免不小心发出声音,我用手捂住了嘴巴,悄悄地又靠近了一点。这样子要是被谁看到,一定会觉得我非常猥琐,但是好奇心让我实在管不了那么多。

上天不负有心人——这句话用在这里大概不太贴切,但我很快就听到了非常令人惊讶的内容。

“你这个人才是一如既往的不坦率,什么叫多管闲事,一开始拜托我的不就是你吗,说什么庭审后不管结果如何都鼓励他一下——”

啥啊?!?!?!

幸好提前捂住了嘴,否则我八成会叫出来。

怎么搞的……成步堂先生所说的,应该就是那次我和他对上的庭审。在庭审后我确实受到了成步堂先生的,温暖的鼓励。

可是局长……又是、怎么回事?

被牙琉取了“问号君”这样外号的我,现在真的满脑子都是问号。

“成步堂,”局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疑惑,虽然脑子一片混乱,但我也只能暂且听下去,“那么你觉得,一柳作为检察官的才能怎么样?”

“老实说,很优秀。”

虽然内容难以置信,但成步堂先生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任何虚假的成分。

“虽然是你拜托我的,但我对弓彦君说的也都是真心话……跟牙琉那种天才型选手不同,他很认真,风格踏实,专注力很强,只是他自己好像不怎么自信,所以多少有点软弱的感觉,有些关键的地方会变得犹豫不定……这是我个人的感受啦。”

“你的感觉一点也没错。”

局长在肯定之余,也叹了口气。

“那家伙以前受到的教育方式比较有问题,后来又遭受过很大的打击,虽然从那以后一直在努力,但似乎还是摆脱不了影响,总觉得自己是傻瓜,不相信自己有才能,有时候不逼他一下就会往后退。”

“果然如此吗。”

“是啊,一般人就算是称赞他也不一定会相信,碰巧你接了他的案子,要是由敌对立场的你来肯定他一下的话……而且你也有这个能力。这就是我的考虑,既然你问了,我也没打算跟你隐瞒。”

“应该说你想瞒也瞒不过吧。”成步堂先生笑了,“那,关于陪审员制度的工作安排给他也是有意为之吗?”

“那家伙有行政上的才能,我很看好这一点。你不是也明白吗,成步堂,今后的法律界要从制度层面进行变革的话,需要的可不仅仅是现场搜查方面的人才。”

“我明白了……不过御剑,弓彦君对你的信赖非同一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与其找我绕这么大的圈子,倒不如你多肯定他一点,这样不是更好吗。”

“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擅长这种事。”

局长的口吻似乎变得有点生气,但成步堂先生仍然笑出声来。所以……大概并不是真的生气,也许是不好意思吧。

“就像今天这样,那家伙只要有心的话,不是明明可以做得很完美吗——就因为这样,每次看到他畏畏缩缩的,我才会忍不住想骂他一顿!”

“是是,检察局长大人当然是有脾气的嘛,好可怕,息怒息怒。”

“都说了别开玩笑了。”局长顿了顿,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我知道我对他是凶了点……我说你也该笑够了吧。”

成步堂先生似乎还是笑了一会儿,可是我的注意力已经很难集中了,我的脊背靠在墙上,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非常快,有无形的东西在血液里涌动,各种各样的情绪纷至沓来。

那两个人不再谈我的话题了,但是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聊。所以我尽可能不出声地,悄悄地离开了那里。

稍微走远了一点距离,我就攥紧拳头,飞快地奔跑了起来。如果不这样,在身体里喧嚣的那些情绪就无处可去。即使一直这样奔跑下去,好像也完全不会觉得累。

我很高兴。非常高兴。

高兴到快要哭出来的程度,高兴到难以形容的程度。

我在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前停住了脚步,按住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外面的天空很蓝,树叶青翠繁茂,阳光非常明亮。

我在那样的光里抬起头想着——

能遇到御剑局长,真是太好了。

能遇到成步堂先生,真是太好了。

纵然对父亲怀有非常复杂的情感,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非常感激父亲,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那天稍晚些时候,我还是在检察局门口等到了成步堂先生。将吊坠交给他的时候,“哎呀,完全没发现弄掉了啊”,他这样一边大咧咧地挠着头,一边笑着道谢收了起来。

“有美贯小姐的照片呢,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以后请好好保管别再掉了。”

“是啊!所以真是多亏你了。哎,对了,”他翻了一下口袋,掏出两张纸片塞在我的手里,“为了表达谢意,这个就送给你做礼物吧。”

带着十足嫌弃的心情,我姑且将优惠券塞进了裤袋里。成步堂先生笑着道了声下次见,就转身走下台阶。

“那个、成步堂先生!”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歪着脑袋看向我,“怎么啦,弓彦君?”

其实我只是下意识地叫住了他而已,因为有种想和他说话的冲动,那种感觉十分陌生又奇妙,我觉得有很多想对成步堂先生说的话在心里翻滚,但是看着他的眼睛,话到嘴边,就统统都变成了最简单的那一句。

“……谢谢。”

“啊,什么,优惠券吗?别客气,小意思,反正也只有八五折,还是要给钱的啦。”

“…………”这个人真是超烦的好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按在膝盖上,向他鞠躬下去。

“真的,非常感谢。”

各种意义上,谢谢。

我开始有些理解王泥喜君以前说过的话了。在成步堂先生身边的人,会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位置,和更好的生存方式。

因为成步堂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如果说,抛开身份与立场,人与人之间并不是只有一种联系方式的话……那么,我也希望用更多的方式了解成步堂先生的事。

他温暖的手掌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头来望着他,那双温和又有一点深邃的眼睛弯起微笑的弧度。

“好好加油吧,”他说,“一柳检察官,期待和你在法庭上再见。”

“我会首先以打败你为目标的。”当然,前提是追求真相。

成步堂先生笑了,随后直视着我,用认真的口气回答说“我不会放水的。”

那之后,御剑局长对待我的态度还是没什么变化。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明白局长的本心之后,我已经不会再那么在意局长对待我的态度了。

“相信自己,拿出勇气”,那就是局长最初对我说的话,仔细想来,只是我自己还没有好好地做到而已。如果真的要改变这个法律界,那么至少要先从改变自己开始才可以。

而且,我私下想象了一下局长温和可亲地鼓励我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点不寒而栗的惊悚感,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还是算了啦。

“报告书写那么长完全没有必要,越是复杂的案情越应该尽可能描述得简单一点!”局长啪地一声把文件丢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拿回去修改,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放在我办公桌上。”

“知道了,”知道你不喜欢看报告了,我忿忿地用指挥棒在空气里刷刷抽了两记,“我今天晚上十一点就可以拿过去。”

局长皱起眉头满脸不爽地瞪着我:“今晚十一点交和明早九点交有什么区别?没有这个必要,别做蠢事。”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把局长顶到无言以对,简直是超有成就感的。

旁边的牙琉看到整个人都呆掉,连响指都忘了打。局长走了以后,他向我竖起大拇指。

“……你果然是有斯德哥尔摩情结对吧,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别想糊弄我,这次我真的有自己好好查过了。……虽然是,网上搜的。

所以只有这个,我要大声喊一句——

“異議あり!”

Fin.

神父桶×利爪翅

意见驳回

CP:Jaydick

Summary:一家五口台风天在家解决晚饭。

Warning:ooc

“来吧,布鲁斯,这是必须,不容商榷。”

“不,我做不到。”

“我们没有选择了。”

“可以有。”

“……你还不明白吗,布鲁斯?恐怕这一次真的穷途末路了。”

男人坐在长桌首座,始终凝视着窗外;长子倚在长桌一边面色沉凝;还有两男孩,年纪稍长的捧着平板愁眉不展,最小的一个坐得远远的,藏在一隅阴影里。玻璃在瓢泼大雨和狂风呼啸下危险地颤动,室内这么大一盏水晶吊灯的照明在外面黑云翻滚和隐隐电光下显得虚弱无力,水滴形坠饰都震得微微作响。再柔和暖色的光都化不开此间压抑到冻结的氛围。

这是布鲁斯韦...

这是布鲁斯韦恩也未曾设想的场面。

“提姆?”

闻言,男孩从平板后抬起头,年轻好看的脸上是少有的犹豫:

“很多餐厅都因为飓风停止接单了,剩下的号码都排到一百之后了。”

“我开车去打包几份回来。”

“车都堵到新三闸大桥了。”迪克在手机上下滑,翻了翻推特的本地消息。

“蝙蝠战机——”

“‘tt’”

达米安在角落里直接的一声嗤笑:蝙蝠侠开战机去棒约翰或者塔可钟买晚饭,就很离谱。

知道还有什么更离谱吗?韦恩一家因为管家回乡度假饿死在富丽堂皇的庄园餐厅里。

迪克瞥了一眼老爷钟,快四点了,要想按时吃上晚饭最好现在就开始动手。他进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本脊背封角都磨得发白的皮面厚本:“我觉得也是时候学一学阿福的秘方了,他也会希望我们会点打碎别人膝盖以外的生活小技巧。”

其他三人面上都露出肉眼可识的为难,连一向争强好胜的达米安都不例外。

提姆斟酌着开口,想再劝一劝:“呃,迪克,能学会阿福的菜谱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是……你不觉得对于新手来说这个门槛有点——”

嗡——

建筑内部机关启动声一响,顷刻间所有人弹了起来,摆出防御架势。布鲁斯和三个儿子一一对视,孩子们微微点头,迪克单手撑桌,滑到另一侧,错步缓缓靠近连接走廊的拱门;提姆则快步窜到另一侧贴墙待命,达米安虽然位置不变,手里却不知何时滑出两枚罗宾飞镖捏紧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响起粗重的喘息,随后是脚步声,潮湿粘滞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停顿,重新开始,速度变慢了。

糟了,灯光。门边的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抬头看向上方错落华丽的大吊灯,来不及补救了,现在关灯就是欲盖弥彰。

刚瞥到一眼人影,迪克就抢先手朝着对方喉管位置出拳,竟然差两英寸被硬生生截住,他下意识要提腿用膝盖攻不速之客的下盘,但两人已近身,动作施展不开,男人只是痛哼一声,一把抓住迪克的左手,反而僵持住了;提姆见状立刻从后面窜起,两臂交扣,锁住男人的喉咙,勒得他不得不松开制住迪克的手,嘴里直爆粗口,摸索着企图扳开身后袭击者的胳膊,兜帽滑落半边。

“杰森?!提姆快松手!”

难得回庄园一趟的杰森陶德骂骂咧咧地揉着脖子:“好他妈温暖人心的家庭欢迎仪式!操,早知道我就让比扎罗把传送门开在房间里了,也不至于还要淌着水走蝙蝠洞……你们都聚在这儿干嘛?知道洞里最底下一层已经淹水了吗?我再不开排水,蝙蝠车都能漂起来倒车入库了。”

他停下来喘气,众人才得空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红头罩的连帽背心被脱下来搭在臂弯,除了胸口往上部分,其他布料都是湿透了的绛红色,弹力T恤紧贴在身上,裤子潮得反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滴滴哒哒,脸上的多米诺面具大概进了水吸不牢,很不给面子地耷落半边,露出一只蓝眼睛。

提姆没憋住吭地笑了半声,又咳嗽两下掩饰过去。

迪克赶忙轻推他胸口示意冷静,“我们在商量晚饭……”

半截话留在舌尖,他慢慢抬起头对上杰森的眼睛,一对蓝眼珠亮起令六英尺青年汗毛倒立的光。

“太好了……你回来了,我的英雄!”迪克兴高采烈地拍住弟弟的双肩。

杰森:“?”

还是杰森:“虽然你很敷衍浮夸,但是谢谢?”

达米安反而先反应过来大哥在盘算什么,阴郁地咕哝:“‘太好了~’,是啊,又多一个人,要是做不出晚饭,我们把陶德吃了倒也可以顶一顿。”

旁边的提姆侧头看他一眼,自个儿耸肩又转回来看迪克怎么兴致勃勃地对落汤鸡红头罩解释目前的尴尬状况。

不出所料,男人马上拍着额头,瞪圆眼睛:“就不能点外卖吗??”

“点不到了啊!气象报告说马上飓风就要登陆了,外面风雨只会越来越大。”

迪克一摊手,提姆心领神会地两手抓着平板往前一送,上面两个并排页面,一个是快餐店网上订餐等到天荒地老的排号区,另一个是哥谭气象局飓风实时监测。

“咳。”

孩子们都转头去看很久没出声的男主人。

布鲁斯韦恩颔首:“同意杰森的观点。两票。”

被点到名的男人和他对视。

儿子先是略显讶异地望向他,父亲坦然地迎上目光。

他们接着注视彼此,杰森的双眼莱昂纳多式眯起,如果他来自氪星,布鲁斯韦恩额头上已经多了两个洞。

“他之前也想出门买晚餐?”

“他之前也想出门买晚餐。”

“父亲原计划是蝙蝠飞机空降汉堡王。”达米安扬着眉毛嘲讽道。如果今晚有油炸食品,他们都用不上芥末——只要这小子持续阴阳怪气。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餐厅里突然只剩下雨声噼啪,却无法掩盖呼之欲出的期待。

“很好!”

“既然老蝙蝠也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在家吃。”

杰森一击掌,脸上突兀地洋溢着笑容。

他回身拍拍迪克肩膀,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大掌印:“我去冲个澡,你们去厨房和储藏室看看还剩什么,在我回来前决定好吃什么。”

男人吹着走调的口哨往二楼去了,留下地毯上一滩深色的水迹。

迪克目送他离开后收回目光,扭头朝三人挤挤眼,竖着拇指比了个“Bingo”的口型,脚步轻快地一头钻进厨房。

不过现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万事俱备,问题迎刃而解了。

“很难说杰森到底是太不想让你好过,还是太纵容迪克。”提姆对布鲁斯干巴巴地评价道。

太想和养父作对或者太纵容大哥的男人搓着头发走进厨房,中岛台面上铺满了纸袋、玻璃密封罐还有包装盒,迪克捧着一本书,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各凑着两个脑袋,七嘴八舌地试图盖过对方的声音、强调自己的意见。瞥见他后,夹在中间的男人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托着阿福的食谱郑重其事地转交给他。

这本装订填补数次,略显过时的食谱传到杰森摊开的手掌上,分量比想象中要沉。

这就是它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和它的主人哺育、维系着黑暗骑士的生命,而蝙蝠侠勉力把这座城市拖出泥潭,四舍五入,阿福的食谱拯救了哥谭。逻辑自洽,杰森被震撼了:哪里有什么救赎,原来潘尼沃斯的家庭食谱才是唯一的圣经。

“格雷森,你确定那是食谱而不是什么天启星母盒吗?”见陶德迎光举着牛皮笔记本半天不作声,神情肃穆,达米安不耐烦地用手肘顶顶满脸看戏的大哥。

“……杰森?”

回过神的男人翻开食谱,第一页第一行六个大写单词:

布鲁斯少爷禁止进入厨房。

他抬头几乎是悲悯地与了不起的蝙蝠侠对视。

布鲁斯韦恩面无表情。

“选了什么,我看看……牛排意面法式咸派?你们倒是很好养活。行,然后分工——”他悠哉地抬头,用不出所料的眼神扫了其他几位家人脸上满溢的尴尬局促。

“我换种问法,你们中有人会做饭吗?”

片刻沉默,迪克犹豫地抬起手,“大概”都快写到脸上去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麦片小子。”

“拜托,杰,怎么说我也是家族单飞第一人,这么多年也没饿死在外面。”他边说边从墙壁挂钩上拿了两条黑色围裙,扔给“主厨”一条,自己挂上另一条,双手反到腰后去打结,“煮点面条炖一锅汤我还是做得到的。”

他的手最后使劲往两边一扯,把蝴蝶结系紧,围裙也稳妥地收束,衬出精瘦结实的腰线。

视线落在那处窄窄的腰部,大厨陶德坏笑着扬起一侧眉毛,没个正形地歪靠在料理台边,懒洋洋抬起一只手示意他过来,迪克靠得足够近后,那只胳膊环住他的肩膀。

“那我们今天可要让这些含着银汤匙长大的公子哥们开开眼界。”

达米安的面部肌肉几乎因为不屑而抽筋。

“不行,达米,”迪克第五次拒绝他,比前四次更直截了当了,借口也更漫不经心,他在一捆芦笋和欧芹间摇摆不定,“刀具和灶火太危险了。”

杰森闻言毫无顾忌地对着男孩扭曲的脸大笑起来。

“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刀具?火?我!你!那是电磁的,哪来的火?!”小家伙被气得语无伦次,双手乱挥,最后唰地指向一边锃亮光滑的电磁灶台,阿福前年生日时新装的,虽然原来那套英式复古燃气灶用起来很顺手,但这份礼物老管家还是很满意的,多多益善嘛。

“行了,达米安,打赌塔利亚的早教套餐里不包括米其林主厨吧?因为我看拉姆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杰森一边调侃一边把实木刀架里的每把刀都抽出来检查了一遍。

“去他妈的拉姆齐!”

站在厨房另一头水槽边的布鲁斯投来老父亲不赞成的眼神。他和提姆比较有自知之明,一个拉着喷嘴在冲洗土豆,另一个从碗橱里拿了玻璃大碗去研究阿福的沙拉配方。

反而是杰森走过来俯视他,严肃起来的样子颇有点大家长的影子:“你想发挥作用?很好。你会做饭吗?不会。所以给我听好,后厨对纪律性和协作性的要求不比那些超级英雄任务低。现在我是主厨,那这儿就是我说了算。希望迪克和泰坦们教的团队精神在你的小脑袋里还留了点印子。”

男孩还是忿忿不平,不过了解他的人看得出:他不情不愿地在心里承认杰森说得有理。

“达米,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迪克倒是显露出些许内疚,“不该那样糊弄你。事实上,你能帮上大忙,我对你的刀工还是很有信心的。”他捏着尖头递给达米安一把水果刀。

男孩依旧撇着嘴,看了刀一下,又抬眼瞪着格雷森。

“求你了?”诚挚几乎快从男人的一对蓝宝石里溢出来了,迪克轻声加上了最后的筹码,永远的杀招——服软。

“哼,走着瞧。”

“先从帮提姆切圣女果开始,待会儿我们再叫你。”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厨先生还像模像样地挥手告别弟弟朝红罗宾走过去的背影,后者捧着拆开的一包什锦鲜蔬,一瞧见来者就满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们俩简直像对糊弄孩子的年轻夫妇。”提姆怏怏地拎着袋底把干净而且切好的生菜紫甘蓝苦苣倒进玻璃碗里。

布鲁斯走过来拿削皮器,听到这句话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

“我哪部分说得不对吗?”

“问题就在于你每部分都说对了,德雷克,无论是糊弄孩子还是年轻夫妇那部分。”达米安说这话时带点咬牙切齿又混了些报复的快意,后半句他还特意仰着脸说给父亲听。一颗小番茄在他手里变成一团破裂的表皮和红黄相间的糊糊。“都没人记得我不吃牛肉。*”他低下头嘀咕着补充。

迪克拆开冷鲜鸡腿和鸡胸肉的包装,身边是杰森在给五块冻得钢块一样硬的牛排化冻,他观察了一会儿。“等一下……达米是不是不吃牛排?”

杰森甩着手上的水,抬头和他面面相觑。

“啊?”

“记得蝙蝠牛吗?罗宾当初刚把它领回来时说自己从此以后就是素食主义者了。”

“是嘛?”杰森后仰探头观察餐厅里的三个人——为了不添乱他们自觉带着原料工具搬到更大的空间里去了。

“上一次去汉堡店也没见他少吃。”他摆摆手,“没事,不吃牛排饿不着他……”杰森撑着腰踱到中岛台前,在剩余琳琅满目的袋子瓶罐中发现半袋二次密封的鹰嘴豆,于是提到吊灯下看保质期,灵光一闪,突然成型的主意让他的嘴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我有一个主意,虽然逗小恶魔开心听起来不像我的主意。”

杰森和迪克都不是烹饪爱好者,所以不要指望从他们嘴里听到美国家庭厨房窍门50条之类的经验之谈。但凭借行事常识和二十多年来的进食经验,杰森现场总结出了“两个量”:数量和质量。

“——跟大部分人所想的不同,数量才是首要,其次才是质量,能吃就行,尤其在我们这样一个常住人口为成年男性和青春期小鬼的家庭里。”他检查牛肉解冻程度后开始准备腌制的调料,“简直天才,我应该把这一条记到阿福的本子里,让它成为家庭财富的一部分。”

尽管懒得助长新晋大厨的自满情绪,迪克还是依言开始快速心算今晚每一道菜的用量,准确地说,每一种材料的数量。这不容易,因为诸多变量要考虑,现实生活中的计算永远比他当年中学里参加的奥数比赛要复杂。手头的动作也不禁慢了下来,他扳着手指默数马铃薯的个数,鸡汤加上牛排配菜……然后把布鲁斯精心清洗削皮的那些快速切块,分成两堆:左边的一股脑倒进汤锅里,跟水里起伏的胡萝卜块、西芹段、洋葱片还有大蒜作伴;右边的等着点火起锅后煎熟。

“你要熬肉酱么?洋葱不够用了。”

“不用,我在食品储藏室里找到了阿福做好的,最后化开就行了。”

“……所以刚才二十分钟你都在储藏间?”

“是啊,韦恩庄园太大了,我找储藏间的路上迷路了。”

迪克翻完白眼去餐厅告诉达米安他还需要更多洋葱末。

达米安捏着刀双眼通红。

“辛苦你了,万分感谢,我先告退。”他立马钻回厨房,几秒后又探出脑袋。

“对了,杰森说沙拉做完了你们可以考虑做甜点。”他缩回去,差一秒就会被那个圣女果砸中了。

抱怨归抱怨,三位厨房编外人员还是对着食谱展开严密分析,原材料显然不是问题,但综合考虑他们的动手能力后,范围迅速缩小到几种不需要用到明火、不涉及那些奇怪添加剂(指吉利丁片)的甜品。

“S’mores。”布鲁斯一锤定音。

提姆从善如流地找到饼干和棉花糖,稀奇道:“我不知道阿福还买了这个——我以为各类糖果在韦恩家膳食黑名单上了。”

“只在达米安的禁食列表里,自从莱斯丽帮他治过蛀牙以后。”

男人脸上泛起少有的温和涟漪。只有像这样的小细节时不时地提醒他:那仍然是一个孩子——蛀牙很正常但甜食还是不能吃得没个限度、晚上熬夜大概是迫不得已加精力过剩、喜欢打游戏也的确符合他的年纪……达米安曾有着极端的自我抑制力。迪克私下告诉他,男孩抱怨他们毁了他引以为豪的“成熟人格”,他在他们的影响下变得“不专业”。但布鲁斯和迪克都觉得让达米安当个令人头痛的小屁孩不是一件坏事。

就如现在:达米安不屑于世交医生对他的牙口健康建议,又死都不会承认对甜食零嘴的热爱,可那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追着提姆手里的棉花糖和黑巧克力。

“S'mores?难登大雅之堂……只有童子军和马戏团里才——”哦,怪不得。男孩堪堪截住话头,阴郁地想,在这屋子里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看出谁才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无论对哪一方而言,偏爱都是无可救药的弱点。普通人正是因为耽于如此不平衡的情感才会庸庸碌碌、自找苦吃。他不需要,他鄙视这种情感。

达米安肯定无法理解给一大家子凑在一起鼓捣晚饭的乐趣,杰森默默想道。

他瞥了一眼壁钟,从冰箱里拿出包着保鲜膜的面团,摆在十二寸烤盘旁边。面团揉搓起来冰凉柔软,用掌根反复推挤,翻过来,再往前揉——这种重复性劳动的好处就是可以放空大脑。杰森心不在焉地倾听一切:外面的雨声稍息,但滚雷还在云层中闷闷作响;好几口锅同时煮东西的咕嘟声似乎本身就带着水汽和热量;鸡肉丸在煎锅里滋滋翻身,气味,肉类凝结焦黄的香味让他舌下两侧发酸泌液;不远处的餐厅里提姆和达米安之间又开始新的一轮阴阳怪气,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默认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不是番茄肉酱吗?”

迪克微微后仰,皱着脸避开辣椒彩椒大蒜洋葱一起高温受热腾起的刺激性烟气:“是啊,边上那锅就是。”

他有意地回头望望餐厅里已经快爬在椅子上掐起来的两个男孩,然后挤眉弄眼示意杰森凑近:“但这锅是给你的,别告诉他们。”

迪克又朝着台面上搅拌机里的鹰嘴豆糊扬扬下巴,了然地朝杰森眨眼:“兄长不就是这样。”

得到首肯的编外三人组以提姆做的沙拉和之前剩下的餐前面包打头阵开始了这顿东拼西凑、自给自足的晚餐。布鲁斯最年长的两个孩子仍在厨房里忙碌,颇有追求的杰森强调牛排和烤派留到最后是因为要热腾腾地上桌。于是男人和剩下两个年轻人只得嚼着菜叶眼巴巴地盯着连接餐厅和厨房的那扇拱门。

一会儿后,戴着烤箱手套的迪克端着一只不锈钢汤桶快步走来,嘴里一连串招呼他们小心烫、找个隔热垫放在桌上、不是那儿再往边上来点。鸡汤,有胡萝卜西兰花土豆之类的,你们自己盛。他又步履匆匆地回去帮忙了,黄油融化的奶味都从厨房里飘了过来。

布鲁斯耐心地注视着达米安和提姆争先恐后地凑过去盛汤,桶很深,用长柄汤勺捞到内容需要不小的技巧,两个人冒着烫伤的危险你争我抢,半真半假地指责对方把汤搅坏了。

这和阿福在的时候很不一样。

至少英国管家的挑剔礼仪里是容不下眼前场景的,布鲁斯几乎能想象老人垂着眼,身姿挺拔,却毫不客气地把他们这种锅碗瓢盆统统上桌、为几块鸡肉唇枪舌剑的样子比作是“豪宅里的更可悲版雾都孤儿”。唯一搞不懂的是为什么每次阿福嫌弃的眼神总是平等地分摊给他们每一个人,包括披风都没脱的布鲁斯。

等餐厅里好不容易只剩下唏哩呼噜喝汤声,男人才端着汤盘站起来准备给自己弄一份,看两个男孩勺子快把盘底刮穿的样子,味道应该挺不错的。

于是准备再捞两块鸡腿肉的布鲁斯顶不住四道死死盯住的目光,无奈地放下长柄汤勺。

“你知道,我们的意思是要给迪克和杰森留点。”

“我还没吃够。”

提姆和达米安同时开口。

窗外新的一轮暴雨开始猛力冲击城市时,热到只穿工装背心的大厨左右手都端着滋滋作响、油花哔啵的平底锅走出来,后面紧跟着的迪克又端了另一口深锅,这回是意面。提姆马上会意地跟进厨房帮忙端菜,达米则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往宽大餐桌的各个方向扔飞盘一样甩隔热垫。三人来往两趟,这顿晚饭才算正式开始了。

“布鲁斯跑哪去了?”

“不知道,上厕所?”

达米安低头盯着自己盘中,迷迭香小羊排香气四溢,抬眼不作声色地偷瞥另外几只瓷盘,三分到五分不等的牛菲力汁水充沛。他的眼神快速地掠过正在帮大家分意面的大哥,对方沉静放松的脸上没有丝毫刻意掩饰的痕迹,感觉到被注视,迪克顺着目光望过来,茫然地微笑一下。那就不是他……

身后有热源靠近,一只长盘咔哒坐在他的羊排前面,油炸带给这些类球体讨喜的灿黄表面,配上盘子一头新鲜的生菜碎叶和浓稠的酱汁,令人食指大动。

他后仰,杰森扯着围裙一角抹手。

“瞪我干什么?你不会不认识这是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这是炸豆丸子!只是……”

达米安的这幅别扭表情明显大大娱乐了围裙还没摘的主厨,令他心情好到懒得挑衅那小魔鬼。他在小弟的死亡注目礼下上手捏了一个炸丸子往嘴里送,津津有味地品味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口齿不清地开口:“不用这么感激地看着我,你该谢谢迪克。阿福不在家,除了鸟妈妈还有谁会记得我们这些怪习惯。嗯……不错,我手艺没生疏。”

他拍拍男孩的肩膀,灵巧地躲开一记抡拳,绕回自己的位置。

布鲁斯回来的时候男孩们的汤碟已经整齐的摞在一边了,他们的领口都没用餐巾,脊背也闲散地塌着,送进嘴里的每一块肉都大得超出文雅用餐的范围而且酱汁淋淋,得伸着舌头去接;叉子一次几乎能卷走盘子里三分之一的面条,还要再贪心地叉一个肉丸,塞得脸颊都鼓鼓的,俨然挑战着口腔容量和咬肌的运动极限。面对这狼藉的吃相,蝙蝠侠都略受惊吓,他同时开始反思三个问题:平时是不是饿到这些男孩了?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有这么能吃吗?阿福要喂养一家人真得辛苦了。他稍稍定神,拎着两瓶酒水走向迪克和杰森。

台面上看不出异样,从后方布鲁斯倒是把小动作看了个分明:对外总是一副生死冤家的样子,两人现在反而坐得挺近,膝盖一直玩闹地互相撞击,最后迪克伸腿一勾,用膝窝把杰森的小腿夹住,开始较劲,不看彼此,却都低头对着盘子憋笑。

两人同时一跳,用力把勾缠在一起腿扯开。杰森用力过猛,反而差点把另一人从椅子上拉下去。

“哦,布鲁斯你回来啦?菲力牛排,快去趁热吃吧。”还是迪克回过头,双手扶着桌边蹭回椅面中部,眼神闪烁,不自然地打着哈哈。

“美酒配佳肴,不喝点什么恐怕对不起杰森的手艺了。而且挑瓶酒是这顿晚饭里少数我能帮得上的忙了。”布鲁斯眼帘低垂,藏在其后的海蓝微微转向被点名的大厨,六英尺多的男人立马扭头观察雨情,“要知道,阿福以前教训过我:再不找个伴,韦恩家世代维护的酒窖和里面的珍藏恐怕会无人继承。”

他动作娴熟地拔出瓶塞,给两个大男孩斟酒——馥郁的旧世界黑皮诺葡萄酒,有着颇具年代感的深色光泽。迪克伸着脖子观察、满眼好奇,迟疑地接过杯子,杰森端着酒杯轻摇,抬起到光线下察看,真不错,他嗅了嗅低声自语道。

“阿福说错了,如今的困难可能是怎么分配这份家族继承的酒窖。现在,我想:给我的两个大儿子们提前享受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他扶着两人的椅背轻笑。

“更正一下,你们是在提前消耗我的财产。”达米安不服气地回击,满嘴炸豆丸子削减了他的锐气。

“我们呢?”眼里闪着希冀的光,提姆羡慕地看着对面两个年轻男人碰杯。

布鲁斯举起满满一瓶漂亮的琥珀色液体——几乎没度数的苹果酒。

两个少年难得默契地同时发出悲叹,往后一倒。

每一种菜味道都很好。

布鲁斯往嘴里送了一口咸派时默默想道,他知道四个孩子都是天赋异禀的犯罪打击者,知道能放心地把一座城市交给他们。但他不得不内疚地承认:自己未免对男孩们义警身份以外的生活有些了解不足,比如他今天才发现杰森厨艺精湛。他在厨房里的表现则证实了布鲁斯的另一个观点:他的每一个子女都是优秀的领导者,不分伯仲。

这场闹腾的晚餐接近尾声时,很难相信他们胃里还留了甜品的余地。迪克被融化的棉花糖夹心烫得直吸凉气;杰森自从亲眼看着布鲁斯进厨房又端着三色冰淇淋船到他面前后就变得温顺异常;提米得到了“特供”低因咖啡和“别通宵分析现场样本”的嘱咐;达米安双膝屈在胸前,缩在椅子里,眼皮已经开始发沉。他们把厨具餐具堆在长餐桌另一头,暂时谁都不想去管。对话慢了下来,一些句子没有说完已经慵懒地消散,四个人姿势各异,但都很放松闲适,明亮暖色的灯光整间餐厅镀上油画的光彩。

主座上的布鲁斯漫不经心地摸摸餐桌光滑的表面。

他小时候并不喜欢在餐厅吃饭,这张橡木餐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大得离谱,如同横陈的巨兽。尤其是晚餐时刻,有的时候他和老管家占两张座位坐在长桌一头、点亮一盏多枝烛台,遥远的另一端则被黑暗吞没,所有其他空椅子里坐着影子。

重新端详这张餐桌,他会觉得它意外得狭窄,也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长。阿福和男孩们的位置是固定的,姑娘们和杜克都是常客,要是邀请戈登和卢修斯来呢?扩大至群英会呢?和肯特一家聚餐也不错,对了,别忘了奥利弗和黛娜……

布鲁斯韦恩心中怀有一种逐渐膨胀的期盼。

有很多事可以做,采购食材、更换厨房工具乃至装修餐厅,等阿福一回来就可以开始安排。

毕竟一家之餐可是头等大事。

END

整了点干巴巴家庭日常,几个月里忙着升学+痛失快乐老家,已经失去抛瓦,不会写东西了

JoeCowart是海湾战争的受害者——命运残酷的玩笑让...

JoeCowart是海湾战争的受害者——命运残酷的玩笑让他在巡逻时踩到了一颗贝蒂跳雷,也就是所谓的S-雷。这种地雷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并不会在触发后立即爆炸,而是会跳到离地面三四英尺的空中引爆,以便对躯干和四肢造成最大的冲击与弹片伤害。它的设计目标并非取人性命,而是削骨切肉。对于JoeCowart来说,被当场炸死也许要比他如今所面临的命运要仁慈许多。

在JoeCowart被送往医院之前,他的四肢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害。爆炸的冲击力将他的左右前臂活活扯断,而弹片则将他的右腿连根切下。在S-雷对他造成的诸多损伤之中,最严重的莫过于被弹片切断的颈椎。这一重创不仅让他全身瘫痪,更使他陷入了脑死亡状态。

处于深度昏迷之中的JoeCowart就这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借由ICU病房的仪器进行呼吸、进食与排泄,任凭自己的肉体慢慢地萎缩。两片胶带将他的眼皮贴死,以防眼球干枯。现代医学的进步足以让植物人生存数年,甚至数十年;在过去的20年间,正是科技的力量留住了Joe的性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还能再活好几十年——如果这样也算得上活着的话。

“请问诸位,植物人和食堂里的蔬菜有什么区别?”

还没等我们回答,他便把钢针插进了患者的拇趾。我看着足足半英寸长的针头陷进JoeCowart的血肉,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却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他既没有呻吟、也没有动弹,仿佛对自己所受的伤害无知无觉。

当班医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顽皮的笑容。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腔调听起来活像卡通剧场里自曝阴谋的反派:“区别就在于——在食堂里吃蔬菜不会被警察抓走。”

这番突如其来的黑色幽默让毫无防备的我不禁放声大笑。想在回想起来,我可能是很少几名真正笑出声来的学生之一。也许这正是Bryd医生——当时负责导游的当班大夫——喜欢我的原因。

“对于这位患者来说,疼痛或愉悦之类的感受是不存在的,更没有悲伤与快乐。”他继续说道,“他没有知觉,也没有思想,与死者无异。就理论与实质而言,他已经失去了人之所以为人的一切特质;而我们之所以让他继续保持生命体征,无非是出于军方的固执。‘我们必须照顾士兵们’——至于这话是否属实,那就与我们的护理工作无关了。”

后来,我向Bryd医生问起了JoeCowart的家人。他说,在Joe住院的头几年,他们还经常来探望他。他们期盼着奇迹的发生,期盼着自己能够在某种意义上接受眼前的事实。然而他们到头来还是没能做到。于是,探视的次数越来越少。终于,在家属最后一次来访时,他们签订了一项协议,让自己早已一无所有的亲骨肉做出最后一项牺牲。那是一份同意书,表示患者家属认可实习医生在患者身上进行门诊手术练习。

当痉挛开始的时候,我的三明治刚好吃到一半。说句实话,当时我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那种感觉就像在参加葬礼的时候棺材里的尸体突然坐起身来、开始哆嗦一样。我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盯着患者看了好几秒钟,大脑一片空白。随后,我想起了自己所受的训练,便急急忙忙地按下了传唤铃,并在等待护士赶到的期间对Cowart进行了简单的急救——换句话说,也就是所谓的ABC程序(疏通气道、辅助呼吸、促进循环)。说来奇怪,他的气管并未堵塞、而呼吸机似乎也一切正常。虽说患者的脸色白得吓人,可把脉与心电图却没有反映出任何问题。终于,当班的医务人员来了,而Joe的症状也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绞尽脑汁,试图找到痉挛出现的原因。显然,这并不是JoeCowart的第一次抽搐。在我来到华尔特·里德医院的几年前,他也曾在抽血时出现过类似的症状。当时的体检结果未能提供任何线索,而痉挛也没有再次出现过——直到现在为止。此事实在蹊跷,激发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营养不良导致了抽搐。可惜的是,患者的血糖一切正常。接下来,我们又给他做了全身CAT扫描,以便确定早前弹片的冲击是否带来了某种隐性损伤;可彩超并没有发现任可能导致痉挛的内出血或感染点。于是,医护人员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血栓上——是不是我在练习抽血的时候不小心让某个此前形成的血栓发生了位移呢?毕竟,动脉栓塞有时也会导致抽搐。难道说我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在体检证明:Joe体内并没有出现血栓或栓塞现象。这样看来,JoeCowart不过是一个四肢残缺、全身瘫痪的脑死患者,体内没有任何可能引发痉挛的问题。

纵然如此,患者出现痉挛的次数却在不断增加。这一症状每隔几天都会出现,每次持续好几分钟。在痉挛期间,他总会躺在床上、全身像触电似地哆嗦个不停。他仅存的左腿会用力地蹬来蹬去,脚底在床架上撞得铛铛直响,活像被看不见的绳索操纵的木偶。我们本可以用束缚带控制他的活动,以免他把自己的腿骨弄断;可根据医院的规定,每次对病人使用束缚工具不能超过24小时以上。

到最后,真正坚持下来的人只有我一个。

在那段日子里,JoeCowart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我每晚熬到深夜,在资料堆中搜寻可能导致痉挛的基因缺陷。我读遍了手头的医学论文,收集各种疑难杂症的信息。这一切都是枉然。在整整7个不眠之夜过后,我终于想到了最后一个可能性。那天晚上,我仔细通读了EdwardTaub博士关于神经可塑性的著作,直到次日凌晨。

(译者注:神经可塑性理论指神经元可以根据触发次数不同进一步发育或者萎缩。换句话说,即神经系统在发育完成后部分神经细胞仍可以生长、修复或衰退。)

我必须验证自己的假设。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钻进了JoeCowart的病房,在那里待了整整一天。我希望自己的理论是错误的。当天晚上,我设法争取到了一轮夜班。那晚医院没有太多病人,而这正好给了我独自观察患者情况的机会。到了凌晨2点半,抽搐开始了。我立即拉上窗帘,又关掉了心电图,以免护士打扰我们。我决意让他就这样痉挛下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和以往一眼,JoeCowart全身颤抖,活像一个被绑在电椅上的死刑犯。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寻找足以验证结论的蛛丝马迹。只见他牙关紧咬,一次又一次地将左脚踢向金属床架。大滴大滴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滚落,可我却忙于记录,无暇为他提供治疗。终于,我找到了谜底——痉挛的秘密解开了。

当医务人员冲进室内的时候,我还在忙着做笔记。JoeCowart已经咬掉了自己的舌尖,血流如注。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他抬了起来,压住伤口,以免他被自己的血液呛死。

他们说缺乏睡眠影响了我的判断力;但这并不能成为减轻责罚的理由。我被逐出了医院,还失去了自己的行医执照——理由是玩忽职守与治疗失当。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让人们知道真相。JoeCowart必须被安乐死。

他根本就没有痉挛发作。他的动作完全处于他本人的控制之下。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就连患者的家属也不肯相信。他们申请了限制令,禁止我与JoeCowart接触。我想,他们只不过是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罢了。JoeCowart不仅活着,而且是完全清醒的。我不知道他恢复意识已经有多久了。神经可塑性使他逐渐地重获了对自己左腿的控制,可他躯体的其余部分却依旧处于瘫痪状态。显然,有限的神经再生无法让他做出精密的动作,却足以帮助他发送一条小小的求救信号。他用左脚撞击床架的力度与频率存在着某种不断重复的规律。在这里,我用句号代表快速的连踢,而“-”则代表一次力度较大的猛击:

...

.

.-..

.--.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就这样受困于自己的皮囊之中,用仅存的一点点力气奋力求救。他用摩尔斯电码一遍又一遍地拼出的单词是H,E,L,P——救救我。

他日复一日地用左脚敲出这段信息,为的只不过是引起某人——任何人——的注意。他动弹不得的躯体成为了他的囚笼,而他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当中哀求着得到解脱:一遍,一遍,又一遍。可惜的是,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而我也已经无法回到他所在的医院了。人们都说是巨大的工作压力让我失去了理智,但那绝非事实;他们还说对患者的脑电图扫描并未显示出复杂大脑活动的迹象。与此同时,JoeCowart至今还躺在自己的病床上,被一根又一根的塑料管与滴滴作响的呼吸机束缚在世间,无法与任何人交流。他无声地尖叫着,祈求死亡,却永远无法得到回应——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他们的盲目与固执。

医生们以为自己了解状况,可他们却对眼前的真相熟视无睹。当军方年复一年地支付医疗账单时,他们或许以为自己是在尽应尽的义务;可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无谓地延长着他的折磨。只有死亡才是他唯一的解脱。

而我呢?

我对他所做的一切或许是所有人里最恶劣的。我的针头曾多少次地穿透他的皮肉?我又曾多少次地将他的血肉之躯作为练习的道具,只为精进自己的技巧?我究竟为他带来过何等的痛楚?

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几句来自《BornofaBrokenMan》的歌词正在我的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在过去的几天里,它们没完没了地循环往复,令人发疯。

对不起。Joe。

对不起。

Likeautumnleaveshissensefellfromhim

知觉离去,犹如秋风扫叶

Anemptyglassofhimselfshatteredsomewherewithin

身心俱空,恰似酒杯破碎

Histhoughtslikeahundredmoths

思绪纷飞,化作飞蛾扑火

Trappedinalampshade.Somewherewithin.

心灯残焰,困于躯壳深处

Theirwingsbangingandburning,

Onthroughendlessnights.

长夜漫漫,虫翼鼓动燃烧

Foreverawakeheliesshakingandstarving

饥寒交迫,梦乡与他无缘

Prayingforsomeonetoturnoffthelight

虔心祈求,只愿灯熄魂归

译者注:据原文作者解释,本文中患者的姓氏(Cowart)出自真实存在的人物。DonaldD.Cowart是一名烧伤患者,因汽车爆炸事故双目失明、且失去了65%的皮肤与全部十根手指。尽管患者本人要求安乐死,但其家长坚决要求为他延续生命。他的故事常被作为医患关系、患者自主性与知情权的案例在各国医科大学的课堂上加以探讨。

小男孩最可爱了!杰森超得意的,因为迪克看起来喜欢他的小浪漫

用文字记录脑洞的后果就是分镜会断片。脑袋糊了,GG了存。

THE END
1.牧小主无人自助洗宠机的视频空间关注 联系方式:400-878-7010 ①智能洗宠机|无人自助狗狗洗澡机,24小时无人自助服务; ②宠物异味处理、毛发护理、除菌除螨、烘干消毒等多 功能于- -体; ③场景集中在居民社区、宠物门店、宠物广场等宠物密集区域; ④既帮助渠道合作伙伴布局宠物行业,淘金宠物千亿红利市场,开发手上已有的宠物门店及社区资源; ⑤[系...https://tv.sohu.com/user/428110245
2.全自动洗宠机,30分钟一次,30元,刚需#热门#无人售货机全自动洗宠机,30分钟一次,30元,刚需#热门 #无人售货机https://m.dianping.com/ugcdetail/207802535?bizType=29
3....者们,是不是曾为给爱宠...来自牧小主无人自助洗宠机5509牧小主无人自助洗宠机5509 24-09-29 15:32 发布于 广东 来自 微博视频号 ? 亲爱的宠物爱好者们,是不是曾为给爱宠洗澡而烦恼不已?(≧▽≦) 告别洗宠大挑战,牧小主无人自助洗宠机闪亮登场,为您的宠物护理带来全新变革!【核心亮点】:智能自动化:彻底解放双手,无需人工值守,自动运营模...https://weibo.com/7950640796/OzejiiRu1
4.100个轻资产低门槛创业项目推荐,普通人也能做46. 无人麻将馆 无人麻将馆的优势在于全自助,不需要额外的人工成本,只有有场地有麻将机就能开店,不用时时刻刻守店。 47. 穿戴甲 很多人没有时间做美甲,穿戴甲就成了很多爱美女生的首选了。 而且做穿戴甲的成本比开店低多了,千元的成本价就能做。 https://www.jianshu.com/p/bc80dd3610d8
5.白鲸视频太久没见儿子冲上去要抱爸爸下一秒爸爸神操作令人哭笑不...小学食堂洗衣粉洗餐具 欧亚综合体门前舞台塌陷 印度国产无人机坠毁 货车起火车头被烧成碳 吉林罐车连撞数车后侧翻 大火烟霾不少燕子被呛死 运船大挂车侧翻起火 桂林一市场附近发生火灾 凯里一辆奔驰冲上人行道 男子骑摩托上斑马线 女子晨练遭小车撞击身亡 货车与三轮车迎头相撞 兄妹吵架哥哥跳进干渠 加油车突然起火...http://www.qiyi.com/v_19rxnjcp6o.html
1.扫码无人洗车机多少钱一台?了解全自助洗车设备的价格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全自助洗车设备作为现代洗车行业的新宠儿,正受到越来越多车主和企业的关注。其中,扫码无人洗车机作为一种便捷高效的洗车方式,备受关注。那么,扫码无人洗车机多少钱一台?让我们来了解一下全自助洗车设备的价格情况。 全自助洗车设备的价格因厂家、型号、配置和功能等因素而有所不同。一般来说,普...https://www.dongchedi.com/article/7220708128080708156
2.GettingReal(推荐)如果我们的口吻看起来好像无所不知,目中无人,请宽容我们。我们认为果敢地提出观点要比唯唯诺诺,模棱两可要好得多。 如果这是骄傲自大的形象,它就是。我们宁愿具有煽动性,也不愿意用“那要看…”这样的话来和稀泥。当然这些规则需要时间来完善或者打破。而且一些策略可能 不适合你的场合。请运用你的判断力和想象...https://blog.csdn.net/iteye_11067/article/details/81931305
3....日本旅游买什么好,日本Top100必买物推荐自助游攻略...COSME排行榜第一名,SUISAI酵素洗颜粉末,细腻的泡沫温柔的洗净皮肤,两种酵母成份将陈旧角质和过剩的皮脂分解,让肌肤柔软的洗面粉。可去除黑头、角质,改善皮肤暗沉粗糙、毛孔粗大及成人痘,粉刺的情況,亦适合干燥缺水之肌肤,洗后皮肤光滑不紧绷。无香料,无着色。 https://z.mafengwo.cn/zizhuyou/1434390-1.html
4.www.shuofangjituan.com/apfnews69847418.shtml欧美老妇人BBBBXXXX xnxx.healthy黄色网站 81.50MB 6547好评 4p一女三男前后夹击小说 在学校器材...机机对机机无遮掩视频试看 国产清纯粉嫩高中生 欧美高大肥白大臀 348.16MB 1047好评 老师忽然渐渐...亚洲骚妇女洗 54.55MB 55%好评39人) 日干夜干手机在线免费观看 中国?free少妇与...http://www.shuofangjituan.com/apfnews69847418.shtml
5.www.hardwarecity.com.cn/apfnews42527793.htm啊啊啊 把机巴插进逼逼里视频 中国18gboy同志chinese 小鸟酱黑丝 327.13MB 82好评 女人与牛...日本爱爱无遮挡 741.72MB 628好评 jsexxx中国熟女 日本阿v免费费视频完整版 ZLJZLJ日本人水多多...跟老师上课时狂揉我下面小说 8天前 洗灌屋在线观看风车 学长大人上课和我做 9天前 成年入口无限观看...http://www.hardwarecity.com.cn/apfnews42527793.htm
6.无人知晓拉片剧本及剧作结构解读(无人知晓)影评因为外子人在海外,基本上只有我俩住,请多指教。邻居:这样啊,有问题就尽管说。惠子:谢谢,自我介绍一下(温柔地示意明)明:我叫福岛明。邻居:这样啊,你是国中生吗?明:我是小学六年级。房东夫人手上抱着一只黑白斑纹的法斗,显得生无可恋的样子。邻居:小学生?好高大哦。邻居转向惠子:孩子这么大就不用担心了,...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4533755/
7.洗地机发臭?缠发?那是你没有买对洗地机!米博无滚布洗地机V6A,使用...SoHowtodo?寻找一款不发臭、不缠发的洗地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功夫不负苦心人(其实简单京东搜所就可以),终于让我找到了这款卖爆了的米博无滚布洗地机V6A!下面就是我这一段时间的使用感受,跟各位分享一下! 洗地机发臭的原因很简单,滚刷采用软绒材质,有类吸水效应,即使很多机型有了风干或烘干功能,内部的水分很...https://www.yoojia.com/ask/17-11990513433028484383.html
8.无人接听.我说了声好,抽完烟把烟头撵灭在阳台的花盆里,随手碰到了玻璃烟灰缸上。经过他身边时,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撩起他浴袍下摆,摸到腿间。果然,是湿的。他向我眨了眨眼,好像在描述自己是如何无辜与纯情。有时候我极想把他这层虚伪的面具撕去,让人看看在这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表象下,身体是如何的淫荡。 https://xueran6918.hatenablog.com/?page=1609350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