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忘羡干/柴/烈/火∠(」∠)_一发入魂】
【恭喜蓝忘机同学十五岁喜当爹!】
【小朋友们请勿模仿哦!_(:з」∠)_他们不乖!】
“……当真!?”
蓝忘机猛地上前一步,可看到魏无羡猝不及防被自己的信息素激得一蹦,又迅速地刹住了步伐。
“哎呀,好二哥哥,你把气息收一收啊,我受不住。”魏无羡被这愈发汹涌澎湃的檀香激得腿软,可怜巴巴扒着窗。
“……抱歉,我……”
他看了看魏无羡,又低下头去,似乎也是有点不知所措。
"我……"
……
事...
事情还要从云深求学前说起。
魏无羡:“这么激动,难不成你还觉得自己本来是个地坤?”
江澄:“去你的,我本来就该是天乾好吧。”
江澄:“不过也是奇怪,你比我大,怎么你还没分化啊?”
江澄:“切,就你?”
魏无羡:“……”
魏无羡:“我绝对就是天乾没跑了!江叔叔都这么说的。”
江澄:“嘁。”
没有证据在手,总是低人一等的。
魏无羡气鼓鼓地戳着自己的铃铛,想着。
整个修仙界的同龄人中,还没有分化的,好像也就剩下自己和蓝家那位蓝二公子了。
这都什么事儿嘛——
魏无羡笑吟吟地提着酒,在云深不知处的外墙上,当着蓝二公子的面,将天子笑一饮而尽。
真是亲切极了。
“蓝二公子,你也还没有分化吗?”他好奇道。
蓝忘机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望着他,手扶上剑柄。
“还要动剑?!别别别,别生气啊,我也没分化呢,”他笑嘻嘻就要去摸蓝忘机,好套个近乎,却是被那人像避瘟神一样猛地避开来。
“——你还生气呢?”魏无羡不解道。
“我没有因为此而气!”蓝二公子瞪着他,好不吓人,“云深不知处禁酒,禁止入内——”
这不算什么,男人嘛,吵个架,很正常。
可同一天分化就很不正常了啊——
而且,他们居然……
还,撞,一,块,儿,了。
浑身都在颤抖,整个人虚虚软软地,没有力气。
都怪自己,明知道分化期快到了还到处乱跑。此时此刻,魏无羡实在没有办法回头找江澄帮忙了,他胡乱扶着墙,一头栽进云深偏僻的一处厨间中。
莲香从腺体中幽幽传出,甜丝丝的。
仿佛是被火灼烧着,浑身都在发热,难受得不得了。魏无羡眼前直发黑,一片模模糊糊,呼吸好像都变得困难起来,他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试图减轻这种令他不爽的感觉。
可是……也是奇怪。
他迷迷糊糊间,居然想到了江澄说的话。
江澄明明说,分化成天乾的过程,就好像全身突然间充满了过多力气,浑身都会发热,但是能感觉到每一寸的肌骨都变得更坚实,难受是难受了点,但是,还挺爽。
……爽个鬼。
魏无羡浑身虚虚软软的,在心里狠狠给江澄比了个中指。
“嘣——”
小厨间的门被猛地撞开,魏无羡猛地抬起头,模糊间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靠在墙上。
是谁?
他甚至还来不及警惕,就被那阵突如其来的猛烈檀香熏得大脑发昏,双腿软的更不成样子——
我的天,我的天?
——天乾?!他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奇妙?!
他急得想往外面爬去,却是没了半分力气,只记得后来,好像是被猛地扑倒,被狠狠吻住。
那人把自己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他一开始疯狂地挣扎,可很快,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顺手搂住那人的脖颈,主动去加深这个吻。
再后来,意识彻底消失于情/欲中时,他依稀记得……
一双琉璃般的眸子。
……好像,在哪里见过。
干/柴/烈/火,一触齐发。
浓郁的檀香与清甜的莲香席卷而来,蔓延在小小的厨间。
——少年的情,总是有些粗暴而热烈的。
就是第二天嘛,会尤其尴尬。
清醒后,衣衫不整的二人,大眼瞪小眼。
魏无羡第一次感受到,被一种叫做无助的情绪淹没。他的上衣在这突如其来的情/事中被某蓝公子撕的零零碎碎,尽管他努力扒拉了几下,还是露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膛。
天?
脖颈后的腺体上一排深深的小血印,散发着阵阵甜甜的檀香。
自己分化成地坤了?
而且分化的第一天,就被另一个分化的天乾给/shan/g了?!
还标记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一切乱糊糊地都揉做了一团,急急忙忙就是要躲,却是被蓝忘机猛地拉住他的衣袖。
魏无羡浑身还痛着,一时大惊道:“你,你还要干嘛——”
“我——”
闻言,蓝忘机的脸,刷得就红了。
只见他低下头,好像也是有些迷茫,却是咬紧了唇,手都在颤,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出来一句——
“我会对你负责的。”
紧接着,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一段诡异的爱情,因此而来。
“哎呀,蓝二公子又来找魏兄了?”
聂怀桑看着魏无羡不知道是第几次蹦跶着跑出去,摆着扇子疑惑问道。
“嘁,肯定是他又摊上事儿了。”江澄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不过也是奇怪,不久前,那蓝二公子自己去祠堂罚了自己几十棍,这是怎么了啊?”
“管他那么多干嘛?”
其实江澄说的也没错。
他现在不仅是摊上事儿了,还摊上件大事儿。
“蓝湛,你又在等我?”
“嗯。”
蓝忘机眼神无比坚毅:“我说过,我会对你负责。”
“……很快,我就会和叔父说的。”
“哎呀哎呀,你不用这样,我也没吃亏。”魏无羡猛地摇摇头,诚恳道,“蓝湛,你不用这样的的,真的。”
“我挺舒服的,蓝湛,我特别开心。”
蓝忘机脸再次变得通红起来,沉声道,“——大言不惭!”
魏无羡噗呲一笑:“我哪里有!”
江澄皱着眉头瞄了瞄那边,再次翻了个白眼。
后来的日子,魏无羡一开始还非常豪爽地想就且翻过,可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这个标记还存在,他压根就……就离不开蓝忘机,离远点就浑身难受,一靠近点就腿软。而且……他也不会怎么消除标记,对面那位又满心惭愧,坚持要负责到底,他也就……顺其自然了。
何况,也不知道是不是标记的影响,他好像对蓝忘机,居然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
哎呀妈呀,大男人的,真是难以启齿。
这体质问题,太难了。
江澄:“你脖子后面,怎么有一排印子啊?”
魏无羡:“哦……蚊子咬的。”
江澄:“啧,还对称呢,还有味儿!熏死了,你有空去洗洗!”
江澄:”对了,你怎么还没分化呢?”
魏无羡:“……要你管啊?!”
他现在才知道,哪里是什么体质问题,压根就是宝宝的影响。
“所以,该怎么办啊,蓝湛。”
魏无羡愁眉苦脸地跨进静室,缩在收敛了气息的蓝忘机怀里,问道。
蓝忘机盯着他的小腹,好久才回过神来,轻声道。
“……不知。”
“……但我会想办法的。”
【下一章,该让江澄知道了哈哈哈哈】
【因为是脑洞,更得会很快,但文笔会比较潦草哈哈哈】
【写的很快乐】
第二十四章
京都家家门户紧闭,街道空无一人,满是一片狼藉过后的死寂。
叛军聚集在皇宫前的广场上,与立于高墙之上的范闲对峙,这一场你攻我守,以少敌多的拉锯战从午夜持续到了清晨,当日光刺破云层,撒下一点清辉时,整座城里却没有一只虫子鸣叫。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领兵的太子随着皇后堕墙自杀从心虚坠入崩溃,他眼看着生母血肉飞溅,成了一滩模糊难辨的尸体,整个人软在马上,双目眦裂,两股战战,连一声绝望的嘶吼也...
领兵的太子随着皇后堕墙自杀从心虚坠入崩溃,他眼看着生母血肉飞溅,成了一滩模糊难辨的尸体,整个人软在马上,双目眦裂,两股战战,连一声绝望的嘶吼也发不出来。
而大东山上,数千名叛军包围山下,只听得一声轰天巨响,那是世界最强的四个人在彼此混战,释放出来的威压竟然硬生生将大东山打得下沉了几寸,山上徒留一个硕大无朋的深坑,当身穿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陛下以及那位当了庆国数十年守护神的叶流云走出山门,出现在叛军面前时,这场谋反便已经画上了句号,军势未动,士气已败。
言冰云虽然无法亲身参与京都这半日发生的事情,但还是通过一处残存的渠道,紧张地注视着一切,当广场上出现异动时,他已经提前来到了东华门,至于谢允,言冰云没有让他跟着自己,而是将小元与言夫人所在之地告知于他,叫他先去那里等着,待广场上的事情处理完后,言冰云会回来与他见面的。
谢允还是先把他送到了东华门附近,然后再纵身使了轻功离去。
小元和言夫人其实并不在别处,就在京都之外的陈园,陈萍萍的陈园,这里是最显眼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谢允按照言冰云的说法一路奔袭到了京郊,停在了一座漂亮古朴的园子外,正门的匾额上写着两个泼墨大字——陈园,乃是先皇所赐,贵重无比,他手中攥着言冰云给他的信物,忽然生出了一丝多年未见的紧张,整个人顿时局促起来,似乎连路也不会走了。
进了这个园子,他就要见到他出生已久的孩子和言冰云的母亲了。
谢允深呼吸了一下,抬手轻轻叩响了木门,他等了一会儿,大门被缓缓打开一条缝,一个老仆人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阴鹜地盯着他,声音苍老:“阁下寻何人?”
谢允递上手中言冰云给他的提司腰牌,那是几日前在孙府范闲给言冰云的,方便他调动监察院中的资源人手,行了一礼道:“在下谢允,寻言夫人与她的孙子。”
老仆人接过提司腰牌看了一眼,递还给他,缓缓将门打开,低声说道:“公子请随老奴进来。”
谢允跟着老仆人穿过陈园装饰华贵、美丽至极的圆亭流水,来到了陈萍萍待客的正厅,他遥遥瞧见门户大开的厅堂上位坐着一个身处轮椅的老人,腿上盖着一张灰色羊毛毯子。
毯子上坐着一个小孩,那小孩圆头圆脑,穿着喜庆的红色薄夹袄,头上戴着一顶虎头帽,看着像一只小虎崽,谢允的脚步顿了一下,老仆人回身看了他一眼,往边上让了一步,手往前一送说道:“公子,言夫人与小公子就在正厅里。”
谢允原本想礼貌地笑一下,但是眼睛却无法从那小孩身上挪开,因此脸虽然朝着老仆人,眼却看着正厅,显得十分心不在焉,他仓促地点了点头,也顾不上自己的样子颇为无礼,大步流星地走上台阶。
他跨入正厅,对着陈萍萍和言夫人作了一揖,说道:“晚辈谢允,见过二位长辈。”
谢允的声音低沉干净,却隐隐透着一丝紧张,厅内一片安静,两位老人皆是沉声打量着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三人竟先听得一声奶里奶气的娃娃音:“爹、爹——”
厅内三人皆是瞳孔一张,惊讶地低头看向陈萍萍膝头坐着的小元,这小孩刚满八个月,正是学会说话的时候,可平日里无论怎么逗弄他,他都只肯喊一声娘,也没人教他喊过爹,而且他也从未见过谢允,怎能在一见到他就喊出了爹爹二字?
纵使如陈萍萍这般人物都心觉诧异,他有趣地注视着同样震惊的谢允,谢允愣愣地盯着小元,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谁成想这孩子竟然又喊了一句:“爹爹!”虽然口齿略微含混,大概是牙还没长出来,讲话有些漏风,但较刚才那声更为流利雀跃,还在陈萍萍掌心挣扎着向谢允迫切地伸出了小短手。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父子感应?
谢允连忙回过神来,木愣愣地诶了两声,心里飘忽没什么实感,也伸出手来上前走了两步,素未谋面的两父子现在宛如两块磁石缓缓相靠近,陈萍萍微笑着把孩子举起来递给谢允。
软软的小身子一抱进怀里,谢允就觉得鼻头一酸,望着白白胖胖的小元,却并未落泪反而轻笑出声,他捏了捏小元的藕节一般的圆手,心里念着你这个小胖孩是不是把你娘的东西都吃了。
小元乐呵呵地坐在他小臂上,光秃秃的牙床上长着大米一样的白色小牙齿,看着分外可爱,谢允小心翼翼地用手贴住他的小背脊,怕一个不慎把他摔了。
“你的字……是安之?”言夫人打量着他父子二人的互动,忽然开口问道。
谢允扭头看向言夫人,眼中温柔的笑意还未褪去,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儒雅随和,不说俏皮话时的他确实非常具有欺骗性,活脱脱一个谦逊文气的书生,虽然脸色憔悴,面容苍白,但俊俏不减,他抿唇微笑,点头说道:“正是。”
言夫人将手中的针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谢允:“小元他……应当从未见过你。”
谢允笑了一下,说道:“在下心里也很纳闷,我与小元确实此前从未见过,或许是血浓于水,心有灵犀?”他低头看了眼小元,后半句更像是在询问小朋友。
言夫人想过也许有这么一天她会见到小元的生父,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竟是在这样的乱境,这样的场合,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开场,她皱了皱眉头,沉声开口:“你与我儿如何相识?”
谢允的笑容短暂地一僵,他略去了十七岁闯入言冰云客栈撞见洗澡一事,怕言夫人觉得他孟浪狂放,而是说道:“天宝三年,庆历二年,上元诗会,冰云风姿卓绝,允心生仰慕。”
言夫人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儿乃大庆密探,怎会与你情真意切?”
谢允并未气恼,仍是淡淡笑着:“情不知何起,岂因身份而变之,我与冰云两相情愿,从始至终,不曾变更。”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冰云生产时,你人又在何处?!”言夫人语气刁钻泼辣,浑然没有那副慈母的温柔模样,她扬眉高声,拍案怒道。
谢允闻言眼神一黯,温柔的笑容也减去了几分,怀中的小元像是被惯常和蔼的奶奶给吓到了,哇哇地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白玉般的脸盘子滚了下来,落在谢允的手上,像把他给烫伤了一般,他来不及伤感遗憾,便手忙脚乱地轻晃着小元,手笨拙地拍打着他的背,语无伦次地安慰道:“小元乖,乖,不哭,别、别、不哭——”
言夫人的火气随着这一声震天响的哭声给戳没了大半截,她本就不是个擅长摆脸色的,只是这人晾着她家孩子小半年,连生产时都不见人影,若不给他点下马威,只怕他不当回事呢,冰云虽然是个聪明人,可谁都知道没有人能聪明一世,万一他给这小子蒙骗上床,稀里糊涂地生了孩子还叫人给始乱终弃了呢?
她看着哭得抽搐的小元,心里也有些疼惜,叹了口气,心道,这吃里扒外的小家伙,平常白疼你了,就凶了他爹一句便哭成这样,还真是会护短,她想着谢允刚进来时小元兴高采烈的那两声爹爹,仍是有几分压不住的惊讶,这孩子才八个月怎么就如此灵光?
她斜睨着谢允,见孩子被哄住了,谢允才吞了口口水说道:“夫人,我……我当时奔赴战场,错过冰云生产,悔恨至今,八月不见妻儿——”
“谁是你妻?冰云还未成亲!”言夫人不悦地打断他。
陈萍萍好整以暇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也不觉得这是言府家事他需要回避,就这样两手交握宛如看戏,到此时也不禁笑了一声,出来打了个圆场:“言夫人,我看谢公子也奔波已久,一身尘土,让他稍作休整,待冰云回来了,你们可以回府上慢慢聊嘛。”此话言下之意是,你们有架回家关起门来打,可别在陈园升公堂。
言夫人收声点头,闭上眼睛,俨然一副不想看见谢允的样子,谢允抱着小元向陈萍萍投去感激一瞥,陈萍萍也是半阖眼睛微微摆手,谢允低头对儿子挑了挑眉,纳闷想着怎么谁见了他都一副不想理的样子,他有这么讨厌么,也就只有他儿子笑脸相待,谢允在心里感慨道,还是儿子亲。
两个老人好像也没有想把孩子要回来的意思,守在门外的老仆闻言走进来,引着抱着小元的谢允出了正厅进了一间厢房。
房间内已烧上了一盆热水,架子上搭着一张毛巾,老仆人送他进门后便自行离开,房门一关上谢允便抱着小元坐了下来,他把儿子放在桌子上,隔着衣服捏着他的小手腕,俩人大眼瞪小眼,房内鸦雀无声,片刻谢允眨了眨眼睛说:“儿子,我是你爹。”
小元无动于衷,谢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他也知道八个月大的孩子说不出什么话来,却仍然没忍住问:“你娘这半年多过得好么?”他接着又自问自答道,“都瘦成那样了,可见又在糟蹋自己……”
小元歪着头看着他,乖巧地眨着大眼睛,没有说话,谢允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肥脸,宠溺地笑了一下:“倒是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奶没少喝吧?”
他只摸了一下就把手收了回来,因为透骨青毒发,他的体温变得异常得低,似乎只要起一层水雾,他手上就会结出一层白霜。所以他不敢碰小元太久,怕把他冻坏了,这么小的孩子生起病来是惊天动地的大动静,搞不好就成一场兵荒马乱的大麻烦。
小元吃吃地喊了一声爹爹,直把谢允的心都喊化了,连忙应声,怕儿子得不到回应失望,小元的眼睛与言冰云有七分相似,透亮干净,又大又圆,还常含着水雾,看人的时候总有些可怜巴巴的,可劲地让人疼惜,谢允有些感性地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说:“你娘是不是老念叨我,所以你才会喊爹?”
谢允就这么自言自语地跟小元说上了好久,他啰里啰嗦地说上一大堆,孩子时而高兴地喊两声爹,他激动地点头应着,然后继续叽里咕噜地说,孩子再高兴地喊两声爹,他再激动点头应着,周而复始,没完没了,俩人看着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直到房间里的热水都冷成了凉水,老仆人又来敲门,说言夫人喊他把小元抱回去。
“冰云回来了么?”
“小言公子的马车在陈园外等着。”
言冰云疲惫地靠在马车车厢内闭眼休憩,他身上还穿着昨夜的白袍,衣衫上残留着凌晨激战时留下的鲜血,那些血红都已经干涸结块,变成了泥土般的褐色,交错纵横把他惯常干净的白袍都染得有些斑驳。
一夜不眠,与谢允重逢,又逃亡奔波,再担心他毒发,接着与太子交涉,这一路马不停蹄,事情一茬接着一茬,饶是言冰云再铁血衷心,可毕竟还是肉体凡胎,更何况坐月子时他不老实,提前进了四处工作,身上的病根自回庆国以来一直没有养痊愈,此刻便显出虚弱憔悴的模样来。
头上的青丝散乱地从发冠中挣脱出来,稍显凌乱地落在脸侧,他额头靠在柔软的马车内壁上,手搭在腹部,清俊小脸灰扑扑的,看着像个落难公子,言冰云闭着眼睛平稳地呼吸着,竟然就这么在等人出来的片刻光景里睡着了。
谢允撩开帘子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他目光霎时温软了,动作轻巧地溜进车厢,回身对驾车的手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言冰云睡着了,手下了然点头,他才放下帘子,猫着腰坐到了言冰云身边。
或许是言冰云实在太累了,连马车起步都没吵醒他,车厢摇摇晃晃,他睡得很不安稳,谢允大手扳住言冰云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轻轻一拉,言冰云便整个人栽入谢允怀中。
言冰云似乎是意识到这是个熟悉的怀抱,蹭了蹭谢允胸前的布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一靠遂沉沉睡去。
这一路上,谢允半边身子都被枕麻了,却仍一动未动,马车穿过城门,停在言府门口,手下撩开帘子,看见向来冷若冰霜的言冰云居然窝在这个陌生男子怀中,先是一愣,但是极高的监察院职业素养令他不动声色地回过神来,对谢允比划了一下,表示已经到了,谢允无声点头,手下放下帘子。
谢允温声在言冰云耳边用气声喊着他,同时手指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言冰云秀眉一蹙,难受地呜咽了一声,脸埋进谢允颈间缓缓睁开了眼,他在刚睡醒的迷糊中迷瞪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直起身子,偏头看向谢允,他睡得太熟了,半边脸都睡得粉嘟嘟的,脸颊上印出几道印痕,眼睛里漫着浓浓睡意,还张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打过哈欠,他眯着眼睛把头一低,像是被自己这个动作吓到了似的,浑身一震,这才真正的醒了过来,双眼登时清明,褪去了这副傻乎乎的模样,谢允就这样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从醒来到清醒的一系列动作,越看心里越稀罕得不行,把人捞了过来,深吻了一记,又成功地把刚刚变得精明的小言公子又吻成个没睡醒的小傻子。
谢允勾着他的手指,跟哄孩子似的,温声说:“到家了,回去接着睡。”
言冰云嘴被吻得通红,微微撅着,点了点头,乖乖地被他牵着下了马车。
而参与了昨夜这场叛军之战并且幸运地活下来的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仿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浑身的气力顺着指尖滑进空气中,脑仁残留着微微的胀痛,多数人大都如言冰云一样回到家中便睡了个昏天黑地,活像要把下辈子也睡进梦里。
言冰云在这场如蛛网般缠绵难逃的睡眠中一路下沉,跌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甚至连一个梦也不曾做,或许是因为他所思念的人已经归来,并且就睡在他身侧,他这一觉直接从正午睡到第二天早晨,极其安稳。
第十五章在合集,如果有人没看见的话。
第十六章
初初入秋,天干物燥。
所谓热在三伏,立秋后至少还有一伏的酷暑天气,蝉依旧孱弱疲软地趴在树上鸣叫着,似乎不知道夏天已经过去,叶片尖儿染上了一点枯黄,一个月后将会悄无声息地吞噬绿色,庆国北方的平原上生长着一望无际的麦田,规整地在初秋的风中荡漾着令人心醉的波浪,一只飞鸟掠过麦子犹如擦过海面,抖动着翅膀向地平线飞去。
使团的车马在官道上缓慢地行走着,赶车的手下额上沁满了薄薄的汗水,布衣前襟润湿成更深重的颜色,马匹哒哒哒地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富有节奏感而令人昏昏欲睡的踏地声。
范闲跟王启年一同坐在马车外闲闲赶车,有一搭没一搭...
范闲跟王启年一同坐在马车外闲闲赶车,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他手里拿着一本古籍,是从庄墨韩死后继承给他的那一车经典中拿的。
庄墨韩留给他的书籍可谓是浩如烟海,各国列传,史记传记,志怪异闻,医术典籍,诗文策集等等包罗万象,乃是无法衡量的无价之宝。
这位德高望重的文坛大家将一生浓缩为一车书籍交于范闲薪火相传,他生前注书记典、笔耕不辍,盛名满天下,桃李遍四海,虽与长公主勾结构陷范闲抄袭以至于晚节不保,但却是为了其兄无奈行此下策,也算令人唏嘘。
范闲并不憎恨他,相反他同天下的读书人一样分外尊敬这位老人,在这个文学分外匮乏的世界,能有庄墨韩这样醉心学术、在生命最后一刻也在坚持注诗的人,自己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前世痴狂文人的影子,大抵天下书生都有着同样的执着。
从上京启程到如今快抵达庆国边境已过去了一个月之久,范闲就每天泡在书里,或躺或坐,手不释卷、不间断地看了一个月,使团上下各个都交口称赞范大人不愧是诗神下凡,文曲星在世,废寝忘食,刻苦用功,什么马屁轮番上阵,当然拍得最猛的还是数王启年。
王启年拽着缰绳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往范闲这边偏了偏头:“小范大人,您一天捧着这书都看点啥啊?”
范闲靠在马车上读书,听他说话握着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囫囵哈欠,懒洋洋地回道:“瞎看呗。”
王启年瞄了一眼书封,慢慢念道:“六诏……毒经……大人真不愧是费老门下,用功之深,王某佩服佩服!”
“好好驾你的车,少拍一两句又不会怎么样。”范闲笑着瞥他一眼,王启年嘿嘿一笑,范闲低头捻着书页继续看了起来。
身后紧跟的马车里是言冰云和谢允二人。
现下已是八月中旬,言冰云的月份又大了一个多月,肚子已经到了遮不住的地步,所以这旅途中他鲜少下车,不过好在有谢允,有范闲,有高达、王启年,这四人各司其职,相互打着掩护,倒也能瞒天过海,没什么人起疑心,毕竟言冰云有伤在身,又性子冷淡,平常少和人接触并不算奇怪。
谢允同言冰云同吃同住同坐一辆马车,跟着使团从上京一路行到了现在,他的存在多少会令使团里的人犯嘀咕,不过看他关系同范闲还算亲密,也没有不识相的人跑来问谢允的身份。
范闲又安排高达给言冰云赶车,于是白天言冰云休息时,谢允就坐到马车外的小凳上跟这名憨厚的虎卫闲聊,他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没有一会儿就混成了高兄谢兄。有时候天黑赶不到驿站,使团只能露宿野外,帐篷在草地上一个个扎起来,言冰云从不下车,他睡在马车里,谢允也陪着他。
回京途中,诸事顺遂,但免不了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摩擦。
言冰云因为肚子大了行动愈加不方便,纤瘦的腿浮肿成两条白萝卜,腰酸背痛肩膀僵硬,还因膀胱被压迫常常内急,总之身为孕夫,有诸多不便与苦楚,他总是犟着不说,活像要与天与己斗到底,浑然一座铁石心肠的冰山。
但冰块终归也是人,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赶路途中有一回言冰云因为总想如厕,干脆直接不喝水,被谢允发现后,他先是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嘴都快说破皮了,言冰云才跟小猫舔水似的抿一点就再也不喝,谢允急了,索性自己含了口水按着言冰云嘴对嘴渡了好几口。
怀着孕的言冰云比平时还要死脑筋,甚至变得更为脆弱了,谢允逼着他喝水,他竟然因为呛了一口而红了眼睛,一个人躺在马车里背着谢允掉金豆子。
谢允就觉得自己的心肝像给人挖了一块去,凑过去又道歉又说俏皮话的,言冰云始终冷着脸不理他。
狭窄的马车里铺着柔软的垫子,丝纱小帘在颠簸中晃动,午后的阳光穿破了树荫,斜斜刺在马车车厢上,车里两个人,一个人缩在薄被里,鼓成了一座小山丘,另一个人盘腿坐着,愁眉苦脸。
“云儿,不喝水哪能行啊?”谢允拽着罩在言冰云头上的被子苦着脸说道。
越是聪明的人犟起来越是不管不顾,嘴唇明明都干得发白起皮了,还真能忍,硬是不喝。
就因为谢允强渡水给他喝这么一件事,言冰云就哭了有一刻钟,谢允本是好意,但他受孕期影响变得敏感,脸埋在被子里,控制不住直流的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瘦削的蝴蝶骨突出,在白衫下脆弱地颤抖着,他自己也克制不住这席卷而来的委屈情绪,好像一点点小事都会被放大无数倍,钻进他的心里毫无章法地四处碰壁。
谢允叹了口气,大手轻轻覆上他的背脊,温声问道:“为何不想喝水?”
“不、不用你管。”言冰云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泪,屏了一口气,强忍住抽噎,可一吐息全破了功,声音绵软又委屈,还因为哭嗝连话都说不完全,以至于他冷冰冰的语气完全丧失狠劲。
谢允哭笑不得地抬手揩去他的眼泪,问道:“不想被人看见身孕?”
言冰云咬着下唇沉默着侧躺着,烦躁地把被子扯回来盖在头上装鸵鸟。
于是当晚在驿站休息时,谢允便不知从哪搞了个夜壶,第二天上路,他献宝地掏出来,让言冰云在马车内小解,言冰云打死不干,一张俊脸冰冻三尺黑成了满天乌云,咬牙切齿地让谢允把夜壶给扔了。
谢允哄着他试试,好说歹说磨了半个时辰,也算他这张嘴灵光,言冰云最后还是红着脸用了,撩起白袍,褪下裤子,坐在夜壶上,漂亮的脸蛋蒸成了粉色,淅沥沥的水声打在铁壶内,谢允却不觉嫌弃,反认为他害羞逞强的样子分外可爱。
总之,这个夜壶还是被谢允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言冰云在谢允的监视下不得不按时喝水吃饭,用什么借口都没用,他夏天天气热没胃口,谢允就跟着王启年去偷使团里的水果,王启年给他放风,他溜到队尾钻进车厢拿了满满一兜回来,虽然要被这位衷心爱国的庆国密探头子痛骂一顿有失礼仪,但谢允还是浑不在意地装没听见,剥出一颗多汁甘甜的橘子,掰下一瓣儿塞进气得直咬牙的言冰云嘴里,叫这小冰块无话可说,也成了同谋。
谢允觉得自己不只是在陪言冰云安胎,更是在打一场艰难的持久战,敌人就是小言公子顽固不化的脾气,但是打赢打输,心疼的还是谢允自己。
谢允还会经常给言冰云按摩肿胀的小腿,起初言冰云不让他碰,非说自己不难受,可晚上睡觉时总是眉毛紧皱地梦呓不停,谢允只能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给他按一按。
他抓着言冰云光滑的脚背绕着圈轻揉着,手指屈起在小腿肚上轻轻刮擦、沿着清瘦的骨头往上一寸寸捏压,总算能缓解一点他的疼痛,这时言冰云才能睡得安稳一些,舒展了紧颦的眉头。
后来言冰云可能实在忍不下去了。
这晚上谢允靠在车厢上,言冰云的脚被他握在大手里,这双脚跟他的人很不相似,没有杀伐之气,没有骄矜冷漠,或许是整日被好好地保护在布袜与皂靴之中的原因,显得像一块莹白的和田碧玉,脚趾圆润饱满,脚尖透着一点幼嫩的粉红,弓起的脚背上几道纤细的青筋,像河流一般蜿蜒,只是有一条狰狞发粉的鞭痕从他的小腿一路延伸到脚腕,谢允心疼地用指尖轻轻扫过。
言冰云在睡梦中伸展了一下身子,脚便从谢允手中滑了出去,落在了棉垫上,言冰云皱眉醒了过来,谢允尬笑了一声。
言冰云浅浅地呼吸着,半张小脸埋在薄被里,只露出了一双带着睡意的清浅大眼睛,正无言地盯着谢允。
半晌,他沉默地抬起腿把脚搭在谢允的大腿上,动作异常自然,接着眼睛一闭又睡过去了,谢允轻笑了一下,任劳任怨地当起了苦力,大手收紧将他的脚紧紧握在手中,轻缓地按摩起来。
庆国边境沧州界就在前方,入了沧州往南走以后只需半个月就能抵达京都,而谢允往西北走,快马三日,就能到达后魏的新国都。
言冰云也知道离谢允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并没有说什么,一个月前在上京驿站外他破天荒地失了控,对谢允说了一句“你骗我”,而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他不知道谢允清不清楚自己指的是什么。
透骨青。
谢允曾跟他说透骨青有药可医,他师父在他中毒当日就给他输了深厚内力以压制毒发,又配制三味解药,一年一剂,连喝三年方可解毒。
当时谢允说话的神情太过轻松,语气又分外不正经,好像谈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说几句就又凑过来亲亲抱抱,叫他的思绪拢不到一头,外加与谢允相识两年,也未见异象,他便轻而易举地信了这套说辞。
现在想来,苦荷其人,铁石心肠,怎会放任谢允两次,第一次或许给同明薄面,念他有恩,第二次却是谢允送上门来没有不杀之理,谢允从大宗师手下侥幸逃脱,是他造诣深厚,没到死的时候,但全身而退却是痴心妄想,与苦荷交手之时,便已注定了他的命运。
言冰云却从未细想过,直到那日看见谢允与沈重过招,周身真气滞涩毫无动向,只躲不攻,蛮力抗衡,如今同明法师又圆寂归西,还有他身上低于常人的体温,这个中线索虽支离破碎,但怎能瞒过言冰云的眼睛,稍加梳理串联,一切便不言而喻。
毒从未解开。
言冰云不知如何开口谈这件事,于是他保持缄默,一月以来,二人同饮共眠,几乎形影不离,有些话卡在言冰云嘴边,到最后却沉默地吞了进去。
谢允曾跟他说,每个人有自己的天命。
谢允的天命,是什么?
言冰云看着坐在床边低头削苹果的谢允,这家伙在进沧州驿站前又跑去顺使团的水果了,他似乎跟王启年格外投机,夸此人有大智慧,两个人都轻功了得,油嘴滑舌,一大一小俩老爷们简直就像神魂共通似的在嘴贱方面空前一致,言冰云淡淡地撩了他一眼,说他人到中年就是王启年这个德行,谢允不乐意地嚷嚷道自己绝世美男天赋异禀绝不发福,逗得沉闷多日的言冰云嘴角浅浅晕起一点笑意。
趁着言冰云心情好,谢允连忙把削得光滑白嫩的苹果削下薄薄一块果肉递到言冰云嘴边,他现在就盼着这祖宗多吃一点,人家怀孕都越吃越胖,他家这个冤家倒好,月份越大,身子骨越清瘦,活像肚子里养了个小怪物,一股要把他娘给吸干的劲儿,急得谢允都想撩袖子跟肚子里那小东西好好说说道理了,可他也没办法把小崽子揪出来教训,只能想着办法哄言冰云多吃点东西,希望在他走前能把人养胖一点。
言冰云白白的牙齿咬在苹果肉上,香甜的汁水炸在口腔里,滋润了干涸的舌面,他细细地咀嚼了一会儿,刚一吞下,另一块就间不容息地跟了上来,苹果很新鲜,清脆可口,于是他便又张嘴吃了一块,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秀气,颇有世家公子的温润和修养,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谢允乘胜追击,兴高采烈地又削了一块递到言冰云嘴边,一个削一个吃,就这样把一个苹果给吃完了,谢允擦了擦水光泛滥的小刀,自己啃着苹果核,那美滋滋的模样宛如手中的边角料是美味佳肴。
谢允把刀收了起来,打了盆水擦了擦手,又坐回言冰云身边,他轻轻地摸着言冰云日渐膨胀的肚子,笑着说:“这孩子爱吃苹果,以后定然平平安安。”
言冰云看着他,谢允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抬头问:“有何不对?”
言冰云轻轻将他的手拨开,撩开棉被,解开亵衣,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肚脐眼几乎被撑成平展的小点,他冲谢允勾了勾手指,那人便听话地倚靠过来。
“在动,”言冰云轻声说道,“听听。”
谢允吞了吞口水,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像个什么都不懂的蠢爹爹,小心翼翼地侧着头,缓缓倾身,把耳朵贴在言冰云的肚子上,一种奇特的异动隔着薄薄的肚皮传进他耳蜗里,好像风平浪静的午后大海搅动了浪花,在言冰云的体内,有一个幼小的生命正在萌芽、生长、舒展。
谢允缓缓抬起头,给言冰云细心地系好衣服盖上被子,然后像只大赖皮狗一样把头埋进言冰云的颈窝里蹭着,嘴里假不正经地叫唤着:“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言冰云推了推他的头,推不动,冷冷道:“听见什么了?”
谢允大笑:“听见他喊我爹!”
言冰云无语地收回视线:“胡扯。”
谢允静静地在言冰云颈窝里呼吸着,夜色深沉,窗外有蛙鸣,走廊里偶尔有人走过,脚步声经过他们门前,越走越远,越来越轻。
谢允忽然开口说道:“明早,我便要启程后魏。”
他的声音闷闷的,嘴唇贴在言冰云的脖子上,说话时气息喷在他的肌肤上,令言冰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言冰云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允叹了口气,言冰云低头看着他的后脑勺,疑惑地问道:“何事?”
谢允抬起头来,言冰云的手被他握在手里心不在焉地玩着,额发垂在眼前,轻轻晃动着,他惆怅地说道:“我可能看不到小东西出生了。”
言冰云垂下了眼帘,说道:“谢允,赵渊此人,为人狡诈,善工心计,后魏如今攻齐,打得就是一个赵家正统的名号,论起血缘来,你身为魏帝遗孤、后魏太子,才是真正的魏国正统,他赵渊都不敢提传位给他儿子的事情,但鹯视狼顾,手握皇权一日,便再无回头之路,他不会把帝位还给你的。”
他的声音清清浅浅,像一汪撞在顽石上的泉水,但字字铿锵,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谢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谢允正低头看着言冰云的手纹,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言冰云轻拢眉头:“那你此行便是为他人做嫁衣。”
谢允笑眯眯地抬头看着他,嘻嘻哈哈地说道:“我才不给别人做嫁衣,我只娶你一个。”
言冰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漠然地把手从谢允手中抽了出来,有些愠怒地咬着口腔里嫩软的一块肉,移开了视线。
谢允看着他隐隐发怒的模样,收了收玩笑的模样说道:“你也说了,我是魏帝遗孤,后魏太子,只这一条,刀山火海我也会赴。”
言冰云何尝不知道,谢允身处悬崖边缘,已是退无可退,可这不是一场可以来年再来的春闱初试,这是生死未卜的厮杀战场,谢允要面对的不只是北齐的浩浩大军,还有随时准备让他意外身亡的后魏建元帝。
谢允重新握住言冰云的手,抿了一个笑容,声音里也有一种笃定:“别想太多。”
言冰云扭头看着他,谢允夸张而假不正经地叹了口气,哀怨道:“我这短命鬼要是没了,这漂亮媳妇不就给人捡了便宜去,云儿,不用替我守寡——”
言冰云一脚把他踹到了床下。
谢允满不在乎地爬了起来,屁股刚挨到床榻上,手就被言冰云拽住扯了一下,整个人身形不稳栽在言冰云身上,他想爬起来,言冰云把他狠狠按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安之,活着回来。”
谢允轻笑了一下。
这一晚上,言冰云一夜无眠,天将将亮了一个白尖儿,身侧的人便沉默地动了起来,言冰云闭着眼睛,意识昏昏沉沉的,挣扎着想要翻身,谢允穿好衣服靠了过来,在他脸侧轻轻吻了一下,言冰云还没看见他人,就感到颈后一酸,谢允按了他的昏睡穴。
言冰云在心里骂了句娘,意识却逐渐涣散在清早寂静的客房里,最后听见的是房门被扣上的声音。
开始甜甜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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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王一博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医生说,之前受伤过于严重,所以恢复得很慢。
肖战每天都在医院里衣不解带地照顾王一博,看着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样子十分揪心。
肖战削了个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儿的,用牙签插起来喂到王一博嘴边说:“一博,吃点苹果吧。”
王一博只吃了两块就摇摇头表示不吃了,肖战连忙问到:“怎么了?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王一博虚弱地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不...
王一博虚弱地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不太饿。”
肖战摸摸他的额头,确定没事才放下心来,温柔地说到:“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床上的人乖乖地点了点头。
张筠敲了敲门,站在门口说:“肖老师,今天你还是要回去做饭吗?”
肖战给王一博掖好被子,走出来说到:“没办法,一博他胃口很差,总是吃不下东西,也就我熬的汤他能多喝一点儿。”
张筠张嘴想说什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一博又停住了。
肖战自顾自地犯愁:“都这么久了他的身体还没有起色,东西也吃不下,精神也不好,不知道该有多难受,这可怎么办呢?”
“…………食材已经按您的要求买好了,司机在楼下等您。”
肖战点点头:“谢谢。”然后又交代到:“那我就先走了,你帮我把他看紧一点儿,他现在身体虚弱不能自理,又爱逞强,你多多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
“……好……”
张筠目送着一步三回头十分不放心的肖战下了楼,然后才走进病房,对王一博说:“肖老师走了。”
床上都人不为所动,毫无反应。
张筠走到窗前又确定了一下,说:“车子已经开出大门了。”
话音刚落,只见床上“身体虚弱不能自理”的病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坐了起来,身手之矫健、动作之利落,大有与功夫巨星媲美的架势。
张筠抽了抽嘴角,由衷地夸奖到:“老大,就您这演技,奥斯卡欠您一座小金人,真的。”
王一博白了他一眼,骂到:“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快点把东西拿出来!”
张筠无奈地从背包里拿出装得严严实实的饭盒,摆在桌子上,有卤猪蹄,有红烧肉,有槽黄鱼,有拍黄瓜……还有一碗饺子。
王一博把病号服的袖子挽上去,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还不忘了指挥:“窗子打开,散散味儿!欸,蒜呢?张筠你买饺子怎么不带蒜?!”
张筠哭笑不得:“老大你没觉得蒜的味道太大容易露馅儿吗?”
“哦,也对。啧,真香,这几天天天喝粥喝汤可饿死我了。”
张筠毫不留情地指责到:“你活该!谁叫你装病骗肖老师来着?亏人家还那么担心你每天专门给你熬汤!”
王一博瞪着他,嘴巴里塞了一大口食物含糊地说到:“你懂什么?我这叫适当地示弱博取他的同情心,万一我好得太快,战哥突然反悔又跑了怎么办?!”
那场追杀,王一博的确是命悬一线九死一生,在阎王殿前转了一圈才救回来,可是毕竟身体底子好,给他治病的都是顶级的专家用的最好的药,所以养了两个多月基本上就没有大问题了。
可是就在这两个多月,王一博收获了无限的快乐。
肖战对他无微不至地关心与照顾,吃饭是一口一口喂的,说睡不着肖战就会给他唱歌讲故事,说怕黑肖战就会陪他一起睡,说伤口疼就可以得到温柔的亲吻,说难受就会得温暖的拥抱………最难消受美人恩,王一博幸福得直冒泡。
但是在冒泡的同时又很惆怅,他害怕肖战是不是为了喊回他的求生意志所以才说愿意跟他在一起的?会不会肖战只是因为愧疚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想的?会不会等自己好了肖战就反悔了?肖战还会不会再次离开?想到这些,王一博就坐立不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于是,他每天都变着花样地嚷嚷不舒服,博取肖战的亲亲抱抱,简直恨不得永远在病床上躺下去,躺倒肉烂骨酥为止!虽然看着肖战心疼还是很愧疚,但依然阴险狡诈地觉得……这日子过得真的太他妈爽了!
唯一痛苦的是,肖战专门查了养伤应该吃什么东西,每天变着法儿地给他炖汤炖粥,味道好是好,可架不住每天这么清汤寡水地喝啊,于是王一博就开始跟张筠里应外合地演戏,当然,医生也全都封了口的,也幸亏王一博是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否则早就露馅儿了!
张筠摇摇头:“老大,你这样欺骗肖老师容易被雷劈啊!”
“放屁呢你!我这才不是欺骗呢!我对战哥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好好好,等你遭报应了别拖我下水,我可不背锅……”
王一博没想到的是,张筠的乌鸦嘴那么灵验,报应来得那么快。
这天王一博照例在病房里吃得满嘴是油,肖战却猝不及防地杀了个回马枪。
“我好像忘了拿……”
肖战看着一片狼藉的病室和活蹦乱跳的王总,面无表情地说完最后几个字:“忘了拿饭盒……”
王一博愣了一秒,随即弹了起来,哀嚎到:“战哥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都是张筠给我出的馊主意!”
张筠一口水喷了出来,呛了个半死:“???!!”
“战哥!你别走啊!你听我解释!”
“战哥……我错了!!!”
肖战回到房子里,心里的酸胀感简直快溢出来。
太好了!能够看到活蹦乱跳的王一博真的是太好了!王一博已经彻底没事了!
这几个月,他看着王一博在生死一线徘徊,看着王一博那么要强都人连睁眼都费力,只恨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每天都在祈祷王一博能够好起来,现在终于愿望成真了。
至于王一博为什么要骗他……他大概能猜到原因。其实他意外地并不生气,只要王一博能好起来,做什么他都愿意。只是,该惩罚的还是要给点教训的。
打开防盗门,王一博果然蹲在外面,见肖战开门了,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凑上来,一脸讨好地说我:“战哥,我错了。”
肖战板着脸问:“错哪儿了?”
王总认错态度良好:“我错了,我不该隐瞒你我早就恢复了,也不该装病骗你。不过我这都是怕你又不要我了,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肖战简直要气笑了:“那我给你赔不是?”
王一博腆着脸从门缝里挤进屋,一脸谄媚:“我敬佩战哥,我亲爱的肖老师,我宝贝的战战,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肖战斜睨着他:“不好。”
王一博见他态度有所松动,再看着他眯着眼睛娇嗔的样子,觉得勾人得不得了,贼心一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搂进怀里狠狠吻了下去。
肖战被这种认错认到一半就开始耍流氓的操作给震惊了,迅速地推开他,骂到:“你有病啊王一博!”
王一博被推得踉跄了一下,撑在旁边的柜子上,捂着胸口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
肖战狐疑地问到:“怎么了?”
王一博惨笑着:“战哥,外伤是好了,可是还有内伤呢!当时子弹可是擦着我的心脏飞过去啊!”
肖战立即紧张地去查看他:“我们立刻回医院!”
王一博任他把自己架在肩膀上,然后抓准时机又把人按在墙上吻了下去。
肖战睁大了眼睛,终于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这个吻来得猛烈而炙热,霸道得不容半丝拒绝,肖战挣了挣,还是缓缓地把手放到王一博脖子上,闭上眼睛回应了起来。
很快,肖战就觉得手脚发软透不过气了,王一博看他被憋得神志恍惚了才放开他,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到:“肖战,从此以后,你都逃不掉了。”
肖战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王一博把他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继续压着人亲,双手不规矩地往衬衫里面探,在曲线撩人的腰臀部流连忘返。
肖战总算回过神来,及时地按住他的手,对上王一博疑惑的眼睛,义正言辞地说:“外伤好了,可是还有内伤!”
“……嗯?”
“当时子弹可是擦着心脏飞过去的。”
“啊?!”
肖战推开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嘲讽地看了一下某个小帐篷,风轻云淡地说“所以,好好养伤吧你!”
王总憋着一团火被这句话劈得外焦里嫩!
王总现在很崩溃,王总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骗人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这个世界,男人就是能生孩子,没有批也可以!!!
男女都行都可以生!!生理结构不变!!3Q~
不能接受的早点走不要留言烦我
不要过分纠结,我就是爱看男人怀孕(^^)
人物多有ooc
剧情漏洞百出
只为狗血和怀孕嘎嘎嘎^-^
这几天看了原著重新修改了一下下
第一章
暴露了间谍身份的言冰云被困敌国,除却一身伤痕竟还有了身孕,范闲接他回使团后怎么问他这个孩子的来历,这冷漠的公子却始终不肯开口多说一个字,只是求他给一剂堕胎药,除此以外再闭口不言。
范闲从小跟费老学医,配制一副强有效的堕胎药自然是手到擒...
范闲从小跟费老学医,配制一副强有效的堕胎药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只是他不肯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事,这向来不是他的习惯,他帮人前必须问清来龙去脉,言冰云肚里这个孩子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起码他范闲不能云里雾里的做了这个帮凶。
他久闻言冰云盛名,第一次相见却是在北齐的刑室里,房内装饰淡雅,一张大床,一张书桌,一个面容俊秀的清冷男子,手握一卷经典,抬眼撞入范闲打量的视线,古波无澜,不惊不喜,范闲的目光从他憔悴瘦削的脸上逐渐往下游移,最后惊愕地定在他略略隆起的小腹,干净整齐的白袍被顶出一条微小的弧度,但这人却自虐般、又或者说自欺欺人地把银色腰带缠得死紧。
言冰云不信任他,不喜欢他,甚至有点敌视他,范闲不知所以然,先被眼下复杂的情况给绕得头有些晕,约半年前长公主出卖了言冰云,害他落入大牢,然而这位小言公子颇有脾性,严刑逼供、重创凌虐下,关于情报网,此人竟是一个字也没泄露,范闲不知他是如何捱过这生不如死的六个月的,更是不懂他这身孕来历为何。
几息之间,范闲心里已有了大致猜测,也有些唏嘘,好歹也是一顶天立地的男儿郎,胸怀抱负,雄才大略,却一朝失足,被敌凌辱委身人下,这样的手段确实比什么鞭子毒打来的更为狠戾,他也着实佩服即便如此言冰云还是能够不动声色。
刑室内窗牖下还负手站立一男子,身材颀长,肩宽人瘦,身穿玄色华服,裙摆处镶金丝,画飞龙,略一回头,未曾说话,已是气宇轩昂,随行的北齐官员忙抬手作揖,错愕道:“问端王殿下安。”
似乎是没料到此人会在牢内,随行几人交换了一道复杂的眼光,汹涌的诡谲沉默地流动着,范闲极为敏感地注意到这份不寻常,目光沉沉地扫了一眼并未做声。
那男子默然垂首,闲庭信步地往言冰云身边走了两步,此人便是北齐端王赵明允,北齐皇室风云之诡谲与庆国不分上下,朝堂庙宇争斗你来我往、风卷残云,这端王殿下却好像独立于权力中心超然物外,大概是与他复杂的身世有关,与其说他是个威胁,倒不如说是一个无用的傀儡质子,这样的人出现在敌国密探的牢狱中,是十分微妙的。当下一见,范闲却觉得此子眉目稚嫩,双眼如平湖秋月般沉静,不像一只久居庙堂、心机叵测的老狐狸。
那端王低垂分于言冰云冷冷一眼,言冰云却自始至终不抬头看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人似的,一手捏着书卷,一手轻抚茶杯,端王蹲下身去忽然霸道万分地抬手钳住言冰云的下巴,看似力道之狠,让范闲也皱起了眉头,但言冰云连眼也没眨一下,带着冰渣的视线直直地望着他,“言冰云,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言冰云微微偏头,冰冷地回望过去,轻声说道:“本官是南庆监察院四处职员,端王殿下以为如何?”
范闲注意到言冰云扣着杯身的指骨发白,端王松开手指,冷冷斜了一眼范闲,虽然是个清风朗月的少年人,但这一眼却极有威压,范闲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
随行的北齐官员面色难看地拱手道:“端王殿下,还是不宜在此久居。”
端王没有听到似的,低头看向言冰云说:“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言冰云不动如山地抬手倒了杯茶,眉目冷如冰霜,范闲莫名其妙地看着气氛暧昧的两人,心道在北齐这么多年难免生出些感情纠葛,但言冰云的身份,屋内三个人心里都清楚,范闲本以为端王会问些什么旧时情谊之类的问题,然而半晌过后,只听他幽幽问道:“腹内胎儿,可是本王的?”
范闲惊讶地微挑眉毛。
言冰云轻扫他一眼,眼含无上讽刺,薄唇轻启:“不是。”
端王轻笑一声,说道:“好极了,我还怕敌国孽种,不干不净。”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愠怒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来的,范闲听得心惊胆战,活像看了一部烂俗的言情小说。
言冰云似乎没被伤到,无动于衷地低头看书,端王冷哼拂袖而去,理都没理身后几位官员的欲言又止。
言冰云冷淡而防备地看了一眼范闲,眼中存着几分不屑、轻蔑。
…………
“你这孩子已有五个月了,用什么堕胎药都是伤身!”范闲皱眉道,只穿一身亵衣的言冰云站在凄冷如水的月光里,静默不语地注视着他。
范闲摇头说:“你受刑六月还能保住这个孩子已经是神迹了,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言冰云闭上双眸似乎是在回忆,夜晚寒气逼人,他正在微弱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范闲听见他的声音像虚空里的一缕幽魂。
“死便死了。”
“你打掉这个孩子,又有什么——”
范闲还来不及说完,只见言冰云忽然情绪激动激动地拔出佩剑,铮铮冷光回响,言冰云第一次破开冷漠的表壳,眦裂双目道:“一切为了大庆!”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胸膛起伏,他受的苦太多,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他吃尽了苦头,所以即使身孕五月,他的肚子也就跟个发蔫儿的气球一样,小小一个,看上去像才怀上。
范闲赶忙夺过剑,被他这暴起一喝吓了一跳,愁眉苦脸地安抚道:“为了大庆咱也别不把自个儿命当回事!”言冰云虚弱到握不住手里的剑,轻而易举地就被范闲夺了去,他站在原地打着颤,眼里那说不清是恨还是悲切,好像把一滩夜色搅成了浑水,连孤魂也要为他哭泣。
范闲把人推回床上坐下,自己坐在桌边叹了口气,倒了两杯热茶,一人一杯,对坐良久,他寂静地看着言冰云手握茶杯靠在窗前闭目不语,一只手抚在小腹,似有千言,却一语不发。
第二章
言冰云被范闲搭救出狱后便暂居使团住所的后院里养伤。
他一如范闲所了解的那样,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一开始对范闲怀有敌意,是觉得自己被贬出京都是因为他这个草包二世子惹的麻烦,四处滕梓荆受假令刺杀范闲,圣人震怒责罚言若海监管不严,因此将言冰云贬至北齐接手难以应付的情报网。
范闲可以理解他的心有不甘,毕竟言冰云在京都乃是龙章风姿、天质自然的世家公子,背靠四处本可以在庆国官场大展宏图、有一番谋略,却因故被贬,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来得及发光发热就名义死亡成了黑户,被派到敌国当卧底,搁谁谁不气,更不用说后来身份暴露,下了大牢惨遭折磨几近性命不保,肚子里还揣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崽子。
言冰云是个聪明人,能在异国挑起北疆的谍报工作还成功地打入北齐上层,是人中龙凤、一把干谍报的好手,范闲向来佩服有能力的人,因此对言冰云十分尊重,良药佳肴伺候,势要把人养好,来日收入帐中做得力助手也是美谈。
而言冰云也不是愚钝之人,自己琢磨一会儿就能想明白个中利益,他虽人在北齐潜伏,却也隐隐听闻这位大庆才子的盛名,原以为此人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点心,不成想还是有几分奇才的。
言冰云知道他一首“万里悲秋常作客”震惊满京,甚至都传到北齐来了,那人还扯着他把这诗念了十几遍,连声道好好好,言冰云记得那个夜晚,上京烟火繁华,街上人流攒动,高台楼阁里小榻清酒,那人先是展开信纸细看,良久不语,兀自痛饮,待到酒醉七分,便耍赖地倒在自己身上。
出狱以来,言冰云又听闻范闲殿前醉酒诗兴大发,洋洋洒洒念了百余首诗痛扇庄墨韩颜面的事迹,更听说春闱舞弊一案,他力排众议,为学子请命,斩十七个贪官人头,言冰云便渐渐对他有所改观,不再对其不屑一顾。
可眼下的问题是,这聪明人通透起来无人能敌,可钻起牛角尖那才真是一条路走到黑。
头几天身子虚弱,言冰云躺在床上将养了几日才堪堪恢复了一丝气色,范闲给他上药时闲聊几句,能感到他浓厚的敌意正在慢慢化开。
范闲对他在北齐的经历很感兴趣,那天在大牢里初见小言公子同端王复杂的纠葛十分不同寻常,乍一想这赫赫有名的北谍头目应当使的是一出经年不衰的美人计,当日他以为这样一位极薄情之人不会受累于情事,可眼见了他微隆的小腹和无动于衷的外表下那轻微的颤抖时,范闲才知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但每每聊到北齐端王时,言冰云便又不肯多说了,头撇到一处去,脸埋在手臂里不说话,瘦弱的身体埋在锦被中,侧偏着身子不压到圆滚滚的肚子,范闲哪怕不小心压到了伤口,他也憋着劲儿连呼吸也不乱一下,犟得很。
直到那天深夜,言冰云面色苍白地问他要堕胎药,那是他出狱的第三天夜里,范闲来给言冰云送药,温热的药罐里装着安胎的中药,木门叩响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言冰云清冷的声音,在唤他进来。
出狱三日,言冰云只字不提自己的身孕,他依旧把腰带勒紧,昂首挺胸一派冷漠模样,谁若是对他多投一眼,骄矜的小言公子便刺来冷淡的一瞥,叫人不敢多看,而知道他怀孕五月的人则更是少之又少,使团之中也不过只有范闲与王启年而已。
言冰云向来注重仪态,见客前必整衣冠,可那天晚上不一样,他只穿了一件宽松亵衣,若有所思地坐在床头,纤瘦的手指紧紧地扣着床沿,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大开的窗户,夜里冷风呼啸,钻进房间里,不留情面地卷走所有暖意。
范闲将托盘搁在桌上,赶忙关上了窗子,这啪嗒一声惊扰了言冰云,小言公子后知后觉地看向范闲,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肚子,范闲低头看了一眼窗槛,将歪斜的花瓶扶正,略一挑眉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言冰云面前,叩了叩桌子,说吃药了。
言冰云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动作,范闲撩起衣摆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暖茶刚刚下肚就听得言冰云说:“听闻范公子师从费大人,自小学医习毒颇有所成。”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听起来没什么精神,范闲望向他,看见言冰云撑着床榻站了起来。
“在下救人没什么经验,下毒倒是本事天成。”言冰云笑了一下,范闲与言冰云相识的这几天,这位公子少年老成,偶尔一笑也总是阴阴郁郁的带着化不开的愁苦,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身世飘零历练成此。
言冰云站在他面前,淡淡说道,那请范公子帮在下一个小忙。
什么忙。
毒死我腹中胎儿。
范闲皱眉,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题挑了过去,将药罐往言冰云的方向推了一下,说:“言公子身体尚未康复,先将药喝了吧。”
言冰云冷淡地落了一眼药罐:“何药?”
范闲摸了摸鼻子:“补药。”
“安胎药?”言冰云讽刺地笑了一声,身形单薄,瘦弱的像下一秒就会飘散在风里,范闲听不得这绝望而刺耳的笑声,忙把人安抚住,起身说:“你这孩子已有五个月了,用什么堕胎药都是伤身,处理不当,你会死的——”
“死便死了!”言冰云的怒意像慢火温煨的冷水逐渐转向沸腾,他眼圈骤然红了,眉头一皱,一股冷漠气息便在室内弥漫开来。
半个时辰前。
言冰云坐在桌前翻看书籍,一豆烛火在油灯里凄凄燃烧,映下一片暖黄的光,他穿着白袍,一根黑色腰带紧紧地束着腰腹,挤压着鼓起的肚子,尽管房内无人,他仍是自虐般不肯解开,哪怕自己呼吸不畅小腹疼痛,他也面色不改,垂眸扫着书上文字。
下人叩门送来了一壶热水洗漱,他挥手让人放在架子上,房内又恢复寂静,言冰云心烦意乱,再看不进去一个字,将书合上起身走到床边,扶着腰低头吃力地拎起水壶,热水滚进木盆里,暖暖白气如同线香缓缓绕在半空,言冰云只有在独处时才微微垂下背脊,允许自己露出一些疲态。
他站在脸盆前,低头看着水里映出的自己,水汽熏着他的脸颊,令他苍白的脸难得润出一丝红嫩,水面上的人有一双云遮雾障的眼睛,种种情绪隐藏在冰雪之后,瘦削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极为虚弱,言冰云抬手摘去发冠,轻轻搁在一旁,如瀑长发垂落在肩膀上,遮去他半张脸。
他低头去解缠得死紧的腰带,但由于他系地太过用力一时解不开,这厢他皱着眉头跟腰带纠缠,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窗户从外缓慢推开,一个身影像幽灵一样灵活地从窄小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此人落地无声,安静地掩住窗户,逐步靠近背对着他的言冰云。
他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一双大手环在他腰部上,三下两下就把他怎么扯都扯不开的死结化解了,言冰云浑身僵硬,背部贴在一个温暖的胸膛里,那人叹息了一声,在夜里听起来像一阵微不可闻的北风。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抽出腰带扔在地上,手指熟练地挑开他的外袍,又开始解里面的中衣腰带,绳子被抽开,衣物一层层松落,直到露出最里面宽松的亵衣,这双温热的大手罩在言冰云鼓起的肚子,心疼地摩挲了两下,肚中胎儿似有感触地动了一动。
言冰云没有回头,他死死地咬着牙关,腮帮子不自主地颤抖着,身后人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熏红了他的耳根,这样亲密的姿势让言冰云无力抵抗,他知道是谁,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大胆,闯入使团客栈,翻窗入室,还动手解他的衣服。
“天天勒着,疼的还不是你自己么?”身后人轻声说道,声音里略带着无奈,好像与他熟识已久。
言冰云不答,他又说:“这么聪明一个人,这时候倒是傻了,自欺欺人。”
腹部的疼痛因这双手的安抚而减缓了一些,哪怕言冰云再如何抵触,他也无法否认自己比想象的更怀念谢允的双手,可言冰云到底是那个公私分明,狠戾自持的言冰云。换了几息后,他冷漠地打落这双手,扯住自己的衣服,挣脱身后人的怀抱,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回头,眼泪方才在被抱住时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但他断不允许自己在这人面前流露一丝一毫的脆弱。
来人正是当日刑牢内的端王殿下,谢允没有强迫他,只是把地上的腰带捡起来放在桌子上,环视了一圈房间,然后自顾自地坐下来,毫不见外地把倒扣的茶杯拿起来把玩。
言冰云闭上眼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再转身时满眼波动已经被他强压下去,波澜不惊地冷眼道:“端王殿下,夜闯私宅,劣性不改。”
谢允不气,笑眯眯地勾起嘴角,捏着手里的小茶杯说:“此处是皇宫别院,我是端王,怎算夜闯私宅,充其量算是串个门,我是担心你怀着孩子,为夫不在身旁你怎么办?”
言冰云被他一句为夫堵得怒气上涌,羞愤难当地脱口一句:“你——”
谢允把茶杯放下走到言冰云面前,一副惹人生气的笑模样,让人觉得一拳打到棉花上:“多少夜鱼水之欢,夫妻之实,空空无名而已。”
言冰云气得握紧拳头,谢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摇头苦笑低声说道:“不逗你了,给我看看身上的伤。”言冰云不动,拢着衣衫偏头不看他。
谢允叹道:“我没有及时回来……让你受苦了。”
言冰云轻飘飘地说:“本官乃庆国情报人员,身份暴露受刑理所应当,端王殿下不必多费口舌,若今日身份互换,本官必让端王殿下奄奄一息,遍体鳞伤。”
谢允咋舌,却并不气恼,逼近一步,把言冰云罩在床榻和自己之间,他一靠近,言冰云就反射性地后退一脚,跌坐在床上,谢允便撩袍蹲下,不容置喙却又小心翼翼地揭开言冰云的衣服,大大小小的长鞭触目惊心地落在他的身上,洁白的胸膛上攀着一道血红的伤痕,不知施鞭人是怜悯还是恐惧,没有往他腹部抽打。
谢允嘶了一口凉气,手指悬于伤上不敢触碰,言冰云低头看着他的眉骨,背后的火光微颤,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神情,言冰云推开他的手拽拢衣服,脸颊泛红,不知是羞是气。
谢允说,这小东西倒是命硬,跟我很像。
言冰云无力地扯了一下嘴角,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脚踹在谢允肩上,把人生生蹬倒在地,谢允平白无故挨了一脚,不解地抬头看着言冰云,只见对方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敌国孽种,不干不净,同端王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谢允语塞,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靠近,言冰云又是一脚踢在谢允大腿上,用眼神剐他一眼,薄唇轻启:“快滚。”谢允不愿,言冰云干脆抽出手边的剑直指他咽喉,锋利的剑尖散发着幽冷的温度,令谢允喉结不自主地动了一下。
门被叩响,范闲的声音传来,谢允冷下脸,咬牙弹指推开剑尖,起身对峙,言冰云见他不走,便将剑回收横在自己脖子上无声威胁,谢允有一瞬间的慌张,立刻苦着脸抬手制止,言冰云却眯起眼眸扬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一来一回,谢允败退,他往后退去两步,眼见言冰云将剑缓缓放下,轻叹一口气,扔下一句明晚等着我,便身形翩翩踩着窗槛翻了出去,长袍衣摆扫到了窗台上的花瓶,一枝梅花无力地斜在架上。
言冰云将剑收回,似乎谢允带走了他所有气力,手撑在床边,吐出一口长息,喊道,请进。
第三章
“这个孩子……不能留。”
静寂被这几乎可算作一声轻叹的话语拨乱了,静浮的那轮明月高悬天幕,如水月光透过窗子落在地上,范闲的手刚试了一下药罐的温度,便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愣了一瞬,这么沉重的暮气,似乎在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二十芳华的言家公子,而是某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这话语里残存的悲伤,似乎是比这夜的月色还要凄凉。
他抬头去看言冰云,站在窗前的人已经把茶杯放在案上,无力地撑着窗槛,瘦弱的蝴蝶骨贴着白亵衣清晰可见,六个月的刑讯折磨没有摧垮他钢铁的意志,却让他的身体形销骨立,范闲一生最不愿看他人绝望时的模样,那种画面太过深刻,常常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此时言冰云仅仅是一个孤寂的背影,就让他无上唏嘘。
“这孩子倒是金刚不坏之身,遭遇如此折磨还能存活至今,可见是缘分。”
范闲固然不清楚在北齐的这三年这位忠心耿耿的北谍统领是如何度过的,但以当初与北齐使团交涉前夕拿到的卷宗机密来看,其中对北齐朝堂种种局势分析巨细无遗,年轻皇帝与太后之争,各方势力盘踞勾结,皆是条理清晰,重中之重,显然言冰云极有手段地在敌国布下了细密周到的情报网且伪装地滴水不露,要不然那场战争庆国不可能稳把局面,一战把北齐重创。
范闲自那时起便对言冰云心生敬意,毕竟这样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公子,能够忍气吞声地在敌国蛰伏数年,日日隐藏自己以谎言维生,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被发现而危及生命,而当他暴露之时还要以国为重决计不可抖露出埋线在北齐内部的情报网,这样的日子饶是范闲如此心性的人都觉得疲惫,可见言冰云确非凡流。
可这样一位金相玉质的儿郎,却也难敌命运捉弄,苍天可笑,先是沦为长公主这疯女人把玩的砝码,然后又令他在错误的时机同错误的人选珠胎暗结,范闲从来对有能力的强者多一分关怀,也知道言冰云此时的处境颇难,他这厢想着,那边言冰云将茶盖轻轻盖在茶碗上,发出清脆短促的一声响。
“此番回京,天子委任,家父重望,朝堂文武百官多有提防,监察院上下百十双眼睛盯着,下官无用,暴露身份遭北贼生擒,用我命换肖恩,本就是一桩错事,我离京数年,无所依仗,惟父亲尔。”言冰云淡淡地说着,一字一句范闲都品出了丝无可奈何的自嘲。
在这个北齐谍目大统领的心里,自己随时可以为国牺牲,当日他若知道大庆要用那个令人闻风丧胆但今时迟暮的谍报祖师爷肖恩来换自己的命,他必然在被擒当天就干脆咬舌自尽,绝不给朝廷添任何麻烦。这就是监察院出来的人的脾性,为了大庆,可以不择手段,不问生死。
可说到底言冰云到如此境遇其实跟范闲还有点脱不开的干系,毕竟当初是因为一场对他的荒谬刺杀,龙颜大怒,才将言冰云送了出去的,而言冰云又恰是一个极为难得的人才,日后将要接管监察院一处处长职位,如若笼络到自己麾下,必然如虎添翼。
范闲不急,提壶倒茶,清泠泠的茶水落进碗里散发着幽冷的香味,他举杯轻抿:“言公子乃是不世出的人才,功绩不授而勋,若当日没有言公子呕心沥血整理情报,大庆战时又怎能和北齐周旋久?更遑论言公子并非行事不慎,而是被长公主出卖,交易而已,没有什么对与错,回京之后诸般事宜有我打理,言公子实在无需太过担心,眼下,还是保重身体为重。”
言冰云缓缓转身,宽松的衣服贴在他隆起的肚子上,腹中这个孩子实在受苦良多看起来像是发育不良,五个多月了却好似刚刚怀上一般,要一口咬定言冰云是吃胖了不是怀孕了,也是会有人信的,范闲上下打量着,天马行空地想着。
言冰云嘴角噙起清凉的苦笑,身子靠在窗框边,手放在肚子上大拇指无意识地轻搓着,他与范闲相识不过几天,却已看出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和言冰云所见的人都不太一样,可意外地和那个人有些像,说话总有点不合时宜的不正经,但又莫名其妙地令人可以相信。
言冰云颤了颤干涸的嘴唇,他的掌心似乎触到孩子的小手,又好像感到一阵震动,分不清是自己的脉搏还是胎儿的心跳,亦或是一种令人心碎的假象。
言冰云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烦躁的情绪,他将手放了下来,直起身子走到桌边范闲的面前,抬手作揖眼看着就是要行礼了,范闲这辈子可见过太多这样起势的,还没等言冰云腰弯下来他就眼明手快地把住他的胳膊肘,顺势把人按在凳子上坐下。
范闲摇着头说:“你们真是无药可救的一群人,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让我折寿。”
言冰云忽然坐下来脑子还有点懵懵的,眨着眼睛看着范闲,乖巧地抿着嘴,有些羞愧地偏过了头,似乎是无法放下自己自持已久的高傲,一番天人交战后又冷冷直视范闲的眼睛说:“范大人,我信我的直觉,你是一个会做出一番事业的人。”
范闲耸肩,无所谓地摆摆手,言冰云继续说道:“你有你的雄心壮志,我有我的未尽之事,一路凶险范大人心知肚明,我实在不能留下一个软肋,一个隐患……”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几乎要消融在空气里,似乎这样肚子里的孩子就听不见,自己也能少两分难受了。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范闲叹道:“并非我不想帮你,只是五月胎儿已初步成形,有了小手小脚,又岂是一杯堕胎药可以解决的了,这等月份流产,如同把命交到鬼门关,怕你还没开始为国尽忠,先一尸两命死翘翘了。肖恩已放,你更要安全地回到南方。”
言冰云两侧腮帮子微微鼓动,眼中闪过一丝鱼死网破的精光,悲怆而疯狂地轻声说道:“那便等此子降生,斩之。”这位潜伏北齐多年的厉害人物,双眉如霜,面有冷漠之意,给人一种自己什么也不在乎的感觉——似乎连自己的生死也不怎么在乎。
范闲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这监察院出来的人,难道都是如出一辙的虎彪吗?他叹道:“我那在京都的护卫如若还活着,你俩肯定很有话聊。”
言冰云不说话,努力地挺直背脊,若非面色惨白,应当还是清风霁月的模样。
范闲自认自己已经是个浑不吝的疯子,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上疯子竟然是论茬数的,所谓家国利益在言冰云这样的人眼里,确实是先于自身的,好像前世的神风特攻队一样,如果国要他死,他必定义不容辞,死生不顾,但范闲不能理解这样的忠诚,继续道:“言公子不妨先告知我来龙去脉,此子生父,到底是不是北齐端王赵明允?”
这个问句宛如当头棒喝,令言冰云错乱了呼吸,但只是一瞬罢了,绝情如流云,葱白十指攥紧了衣摆,搅出道道折痕,夜色尚早,更子才敲响了第一声。
第四章
庆国使团延期归京,原因很简单,恰逢北齐太后大寿,虽然两国交恶良久,此番前来是为换俘却也不能失了大庆风范,北齐太后大寿毕竟是件大事,因而鸿胪寺使团飞信一封,上书待寿宴完毕再归京。
使团上下皆以为这位忍辱负重的北齐谍目言冰云是因身受重伤、不良于行而只能久居房内养伤,并不知道他已有身孕。
范闲把这事压下来,那天去大牢里探望言冰云时随行的仅有一个王启年而已,北齐那边似乎知道风声的人也很少,不过寥寥几狱卒罢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位端王殿下使了手段。
范闲对北齐的局势并不十分清楚,先前言冰云没有出狱,他不敢妄动对方辛苦布置下的情报网,生怕一个不慎满盘皆输,令这信息网崩溃,导致庆国密探被起底,现下言冰云出来了,还是把这事情交给专业的来干为好。
言冰云得知长公主把他出卖后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这令想要煽动恨意从而把言冰云纳入囊中收为己用的范闲稍有遗憾,但他很快明白这样一位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间谍早已学会剔除碍事的大喜大悲,他真正令自己活成了一台为国所用的机器,自己被出卖被重用甚至被杀死,在言冰云心里都几乎是古波无澜。
不过让范闲有些不解的是端王赵明允与言冰云之间的关系,据他明面上所了解到的一些信息,这位端王看似身份尊贵,虽有封地,月有俸禄,可实则并无实权,原因无他,只因他姓赵。
北魏的赵。
在这片辽阔的北国疆土上,二十几年前却并非齐主,大魏才曾是天下最强的国家,实力雄厚,百姓自骄,疆域宏大。魏帝麾下有算无遗策的谍报强者肖恩和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战清风,然而二十年前庆国伟大的皇帝举兵北伐,监察院院长,那位号称暗夜之王的老跛子陈萍萍,一路千里奔袭,在肖恩儿子的婚礼上将他生擒,北魏因此元气大伤,隐隐有崩塌之意,后他又使计离间战清风与皇家,成为击垮北魏的最后一根稻草。
庆帝北伐直捣黄龙,曾经威武的雄狮在如此夹击之下难以为继,崩落得四分五裂,魏帝被杀,北魏幼主被几大高手护送南下,而在原来最大的那块疆土上,曾经最为忠心耿耿的战家却举旗称帝,不得不说时运变化之诡异,风云交替之难测。
然而世事难料,南下之旅艰险,还未逃出京都便被大宗师苦荷拦截,九品以上的大宗师是神一般令人仰望的存在,高手被屠,幼主被囚,逆贼战家一跃成为正统皇室,假惺惺地封了赵家遗孤一个端王封号,以示大齐仁义,不断绝先主血脉。
这位幼主,如今年及弱冠,姓赵名明允,字安之,乃北齐端王殿下,化名谢允。
这样一位身份尴尬的异姓王却和言冰云扯上了关系,言冰云在北齐这三年是长袖善舞,文采惊艳的云大才子,海商幼子,他与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沈重相识,与怀远大将军上衫虎相识,与皇帝相识,甚至与太后相识,范闲都不会觉得有何惊讶,可他却偏偏与这位看起来对打探敌情毫无用处的端王产生了如此之深的瓜葛。
到底是人间情字诀,难断难测难猜。
七月的北齐温度尚好,南庆鸿胪寺的使团暂居在北齐皇帝的行宫里,院子里栽种着一棵有些年份的老榕树,阵阵风过几卷叶子簌簌落下,树下摆着一张美人榻,榻上铺着绵软的被褥,花团锦簇间露出言冰云一张苍白瘦削、毫无血色的小脸,阳光落在他下巴处,将他的唇晒得暖暖的,因为言冰云浑身是伤,需要调养,所以范闲才想出这么个把人埋在棉被里的法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众人都知道言冰云身受重伤,所以都十分识相地不来打扰,连下人都被呵退,躲在偏房里不出来,言冰云并不安稳地浅眠着,清如初柳的眉毛微微皱起,不知道他在梦中看见了什么。
朱墙上立着波浪一般的瓦片,墙角生长着浅绿的茶花树,叫不出名字的鸟落在枝头,还未来得及仰颈歌颂两句闲居初夏的午后懒散时光,便对上一双平湖秋月的眸子,被吓得扑棱着翅膀飞了。
谢允从墙外轻轻松松地翻了进来,落地时依旧无声,昨晚他本说今晚再来,可他听说那位庆国使者一整日都不在宫中,到秀水街什么地方选礼物去了,便心下一动,莽撞得在青天白日就溜了过来。
他一进院子便看见被裹成一只白面团子的言冰云,不禁乐了一下,他悄悄地溜到榻前,不知是此人轻功太好,还是言冰云经脉受损,武功退步,总之谢允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看了言冰云好久,这位冷若冰霜的间谍密探也没有发现他的造访。
言冰云唯有睡着的时候才难得卸下一丝冰冷的雪山气,露出一点稚嫩的美人模样,他相貌生的是极好的,谢允平生所爱有三,好诗,佳酿和美人,若美人当前,诗可以不要,酒也能不喝。
可惜这冰山美人浑身还长着刺儿呢。
谢允乱七八糟地想着,眼睛渐渐逡巡到绒被下言冰云微鼓的小腹上,心思一沉,大手却是不由自主地轻轻覆上去,刚刚触到实感,便感到侧脸上射来一阵冷冰冰的目光。
言冰云醒了,眼里残存着零星的睡意,薄唇轻启,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谢允受伤地扁嘴,啊呀呀地说道:“云儿,你莫不是还在气我那日在牢里的浑话吗?我那不是——”
“滚。”又是淡淡一个字。
谢允委屈地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谢允觉得脸皮是这天底下最无用的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在乎多了还容易犯错,故此他秉持着良好的不要脸态度,嘴角一勾:“不滚。”
言冰云似乎不想看见他似的,更懒得跟他吵架,又好像颇为了解他的秉性,知道劝不动他这尊大佛,索性闭上眼睛继续好眠,眼不见为净。
谢允抬手撩去遮在他脸上的几根发丝,手指刚触到言冰云冰凉的肌肤,那双清泠泠的眸子又对上他了,言冰云漠然地开口:“赵明允,这里是南庆使团居所,你三番五次翻墙入室,当心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谢允哼笑了一声:“岂不是更好。”他掐了一把言冰云柔嫩的脸颊,把这冷冰冰的冰渣子打碎,言冰云怒目相视,抬手狠狠打在谢允的手背上,谢允不知疼一样,笑眯眯地说:“叫我谢允,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言冰云闭了一下眼,好像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看向谢允,淡淡然道:“我已说过,腹内胎儿,非你之子,乃是我入狱一个月后,遭狱卒……凌辱。”他毫无波动地说着这样对旁人来说可怕至极的遭遇。
谢允的笑容淡了下去,手依然隔着层层棉被轻抚着言冰云浑圆的小腹,若有所思地说道:“五个月,原来有这么大了。”
言冰云皱了皱眉:“谢允,你若想找人延续香火,上京美女如云,端王殿下寻个良人不是难事,何必与本官再纠缠不清。”
谢允嘴角噙着微不可见的笑容:“美女如云,胭脂俗粉,我独爱天山雪莲。”他低头拨弄着棉被的一角,继续说:“那狱卒当日已被你打死,云儿好功夫。”
言冰云眯起眼睛,谢允向来一派老成、云山雾罩般的假不正经模样,此刻眸色淡然,收起了玩笑心思,身上便有一种奇特的忧郁气质:“你骗我,我都可以原谅你,只是你不能赶我走。”
又是一阵清风,树枝上的榕树叶子落下来,掉在花团锦簇的绒被上,细小的树枝也跟着掉下来,砸进言冰云的头发里,谢允不出声地将树枝择出来:“那位范大人,就是万里悲秋常作客的那位么?”
言冰云垂眸颔首,谢允说:“与你同住一院?”言冰云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不置可否,但谢允却猜出来,一张清俊的脸臭了起来,嘟囔道:“有负诗名,不是好东西。”
若言冰云有力气笑的话,他会的,可此刻他面容清癯,冷淡地眨了一眨眼。
谢允把他身上的叶子捻下去,然后斩钉截铁地丢下一句:“我抱你入屋。”便不由分说却又稳稳地把言冰云打横抱了起来,人包在被子里,北齐间谍大统领此刻活像一只大毛虫,这只白色毛虫皱眉挣扎着,却被谢允紧紧搂住,脚步飞快地踏进屋内,把人稳稳地放在床上。
言冰云额冒虚汗,极为清淡地瞥了一眼谢允,这人坐在床上,将被子给他掖好,双手抱胸说:“谁给你上药的?”
言冰云昏昏欲睡,抬眼看他一下,不语,懒得。
谢允懒散又有些斤斤计较地说:“又是那个范大人,白瞎我与他神交已久。”
言冰云还是不想理他,不管他是在横吃飞醋还是在自言自语,越搭理他越来劲,只盼着这人自讨没趣赶快走,谢允却又是探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言冰云冷冷看他,只见他从衣服里掏出两瓶药来,谢允点一瓶说一瓶:“这瓶宁神,这瓶生肌,是上好的药材,你在牢里受苦身子骨搓磨太久,要注意休养。”说完从里面各倒出一粒药丸在掌心,然后把两个瓷瓶放在床头。
言冰云偏过头去一点以示拒绝,谢允也不强求,从腰间掏出一方帕子,将药包在里面放在药瓶边,房间内开了四扇窗子,此刻都微微打开,有几丝和风窜进屋内,把薄如蝉翼的白纱吹得上下飞舞,言冰云侧头注视着,看着那白纱飘若无所依,身不由己地随风浮沉。
谢允抬手轻抚言冰云尖瘦的下巴,眼皮一敛掩去眼底的心疼:“但那位范大人的《半闲斋诗集》中,倒有一句我极为喜欢。”
言冰云不动如山,谢允似乎也没指望他接下半句似的,自顾自地说下去:“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神情似乎是陷入某种萦绕不散的回忆中,片刻后轻笑一声,打破了这种浓郁的忧愁。
谢允仗着言冰云行动不便,便大胆地低头在他唇上飞快地偷吻一下,言冰云甚至来不起骂他,他就身影翩然地跳到了窗槛上,手扒着窗槛回身看他,笑眯眯地丢下一句:“手头还有点事,不能久留,给我留扇窗。”
这位如风少年无影无踪地去了,空余满室清幽,言冰云出神良久,才静默地抿了抿唇。
除了名字全部ooc,没有看过有匪,只看过庆余年,但是好多剧情忘了,所以本文用的是庆余年世界观,谢允是我加进去的
庆国三皇子谢允&监察院院长言冰云
(私设年龄差三岁)
有生子
故人
范闲去北齐,表面上是去和谈,实则是要接言冰云回来,知道他真正目的的人并不多,来打探消息的人就更没几个,靖王世子替二皇子来的,范闲很能理解,但范思辙居然也来打听,范闲就很不解。
他问范思辙:“你这脑子除了银子就装不下别的,怎地会来问我去北齐干什么?”
“我也是替别人问的”范思辙挠挠脑袋,也不瞒着他哥:“我和三皇子一起做生意,同他关系好,自然是替他问的”
范闲好整以暇看着弟弟,语气散漫但问...
范闲好整以暇看着弟弟,语气散漫但问题一针见血:“我听说小言公子去北齐也有三皇子一份功劳,如今打听他,是想杀人?”
“杀什么人呐”范思辙神秘道:“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三皇子喜欢言冰云”
“你说什么?”范闲被吓了一跳:“三皇子,言冰云……嘶,可真是妙极”
他来京都的路上言冰云已经离开庆国,他去庆国的原因,范闲只是有所耳闻,简而言之,长公主支持太子,可太子平庸,三皇子年纪虽小却异常聪慧,居然越过不显山露水的二皇子,成了威胁到太子地位的角色。
三皇子虽然聪明,到底年纪小,他母妃与柳姨娘一个性子,聪慧识大体,有些小心机但本质不坏,教出来的儿子更是性情纯然,否则也不能和范思辙玩到一块儿。
言冰云离开庆国时,三皇子只有十七岁,小言公子也不过刚刚及冠,四处办案查到了长公主麾下,他和老爹一样铁血无私,丝毫不给公主面子,把人抓回来审问,后来判的死罪。
长公主暗地里给言冰云下绊子,被三皇子察觉后挡了回去,还让长公主吃了闷亏。她却借此发难,派人在京都大肆宣扬三皇子有龙阳之好,为了监察院的小言公子顶撞长辈,忘了尊卑体统,辱没皇家颜面。
三皇子做事光明正大,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不需要继承皇位,喜欢谁也就自由些,怎知长公主会以此为由,让三皇子无法辩解。
他不想说谎,也不能说实话,怕连累言冰云,只好沉默不语,待在府上看书,自个儿关了禁闭。陈萍萍对三皇子略有好感,言冰云又是他留给范闲的助力,怎能让长公主用这等下作手段毁了,干脆将言冰云送去北齐。
去北齐虽然艰险,但言冰云带着监察院的高手,作为谍报网的首领,许多事他只要动脑就好,不必亲自动手,故而这份差对他本不算坏。
但长公主眼看内库即将落入范闲手中,为了削弱他的势力,竟然和北齐做了交易,她本就不喜言冰云,出卖他一箭三雕,既得了好处,又断了范闲的一个助力,还能膈应日渐成长的三皇子。
三皇子自从言冰云离京后就变了性子,听闻言冰云身份暴露被抓,他也只是在用膳时喝了小小一杯酒。
范闲和太子早就结仇了,和二皇子的关系亦敌亦友,有些事他虽然没证据,却也猜到二皇子插手其中,这么看来,居然只剩一个三皇子可以结交。
他决定卖个好,对范思辙说:“你告诉三皇子,我会把言冰云带回来,他有什么话想带可以告诉我”
范思辙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得意:“三皇子真厉害,连你说什么都想到了,他说想请你带个东西给言公子”
范闲懒懒的伸出手:“拿来吧”
范思辙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这荷包很轻,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范闲把东西接过来,问了范思辙一句“三皇子想做皇帝吗?”
范家大少爷语出惊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但如此露骨的话还是把范思辙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范闲的嘴小声说:“大哥你长点心呐,哪个皇子不觊觎那个位置,你这不是废话嘛”
“得”范闲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婉儿,你有空跟三皇子知会一声,等我从北齐回来,带着言冰云跟他见个面”
南庆使团走了两个月才抵达北齐,为了换言冰云出来,又是几番唇枪舌战明枪暗箭,来之前陈萍萍就告诉范闲,待他们老去,言冰云将会成为范闲在监察院最大的助力,小言公子虽然瞧着冷淡,实则重情重义,是个心热之人。
范闲相信陈萍萍的话,院长是绝不会骗他的,北齐人奸诈,拖着不肯放人,范闲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打通关系,但北齐官员只允许他去见言冰云一面,确认他还活着,使团离开时才能送言冰云与范闲汇合。
关押言冰云的院子在京郊沈家的庄园里,沈大人掌管着镇抚司,地位与监察院院长陈萍萍类似,王启年跟着范闲穿过层层关卡,终于进了那间屋子,屋里居然有个女人,坐在言冰云身边抹泪。
三皇子头上长草了?范闲有一瞬的怀疑,但身边的北齐官员很快打破了他的怀疑,他们走上前去,语气柔和但话说得可不轻:“沈小姐,还请您出去,若是被大人发现你在这儿,大家都会死”
原来是沈大人的女儿,难怪会出现在这,范闲猜想这一定是小言公子用美人计留下的苦果。沈小姐被人拉着仍不想走,哽咽着问言冰云:“你从前对我说的话,可有一句是真的?”
言冰云正襟危坐,一身宽大的白袍套在身上,看起来空荡荡的,他脸色苍白,头发因为长久的营养不良变得干枯,但出众的五官依然让这张脸保持着美,且因为他的苍白,美中更有一些脆弱,惹人怜爱。
言冰云没有看沈小姐,他目视前方,范闲发现他的眼神忽而有些柔软,但转瞬即逝,范闲以为自己看错了。
小言公子声音清冷,许是因为身上有伤,他说话声音轻柔,有些中气不足:“我喜欢的人在庆国,我对你说的话,都是他曾经对我说的,自然,与你说的那些不过是虚与委蛇”他皱了皱眉,不愿再透露自己的私事:“我是南庆监察院四处的官员,潜伏北齐都是为了庆国,你应该清楚”
北齐的人带着沈小姐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三人,范闲走上前对言冰云行了礼:“言公子,辛苦你了”
他亦是习武之人,适才言冰云开口说话,范闲就听出来他身上有伤,并且是一个接一个未好的旧伤叠在一起,迟迟不好拖出来的。
“你是谁?”言冰云恢复冷静,皱眉瞧着范闲,满脸不信任。“监察院提司范闲”他把提司腰牌拿出来给言冰云看,这牌子很难作假,王启年曾是一处官员,言冰云认识他,勉强信了范闲的身份。
但他仍有疑虑:“北齐关了我半年,为何同意放我离开?”
“用肖恩换的”
“肖恩?”言冰云猛的站了起来,牵扯到身上的伤,他脸色更加苍白,冷声对范闲说:“这不值得”
“你快坐下”范闲吓了一跳:“这有什么不值,院长说,肖恩已经老了,你还年轻,这笔是我们赚了”
“不”言冰云慢慢摇头:“肖恩身上有一个秘密,你知道了吗?”
“什么?”范闲一脸茫然:“我只负责送他回来,其他的一概不知”
言冰云忽然起身拔出了范闲腰上的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低声道:“我死了这笔交易便做不成,一定要把肖恩的秘密挖出来”
“你别冲动别冲动!”范闲慌忙拦住他:“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啊,北齐也有不少人想杀肖恩,我们还有机会”
言冰云不为所动:“替我给三殿下带句话,别等我了,好好活着”
“你等一等”范闲手忙脚乱,捞了几次才把那个荷包拿出来,忽的拉开给言冰云看:“这是三皇子给你的”
这一路他都快忘了这个荷包,也没有想过打开荷包看一看,这时打开看了一眼,不免惊讶:“怎么是头发?”
言冰云看着他手中的荷包,寻常荷包上绣的都是花草一类的图案,这个荷包上绣的却是两只大雁,他怔怔地看着荷包,一股热意涌到眼睛里,几乎要夺眶而出。
四年前三皇子被污蔑,皇帝虽然没有动作,但他默许长公主的打压已经说明了态度——皇子绝不能喜欢一个男人,更何况这人是监察院高官,庆帝有理由怀疑三皇子是为了监察院的权力接近言冰云。
三皇子谢允喜欢言家长公子的事情暴露,宜妃娘娘气病了,对儿子避而不见,谢允把自己关在府上,直到听说言公子病重猝死的消息。
猝死是假,换个身份去北齐才是真,谢允想了一天,半夜翻墙去了言府。去北齐之前有很多东西要准备,言冰云挑灯夜读,正在浏览关于北齐的密报。
谢允进了他的屋子,抱着他亲吻,他的眼泪滑到嘴边,言冰云也尝到了咸味。纠缠之后,谢允把荷包拿了出来,跟言冰云讲了一个故事:
并州有一个打雁的人,一天早上,他捕到一只雁并把它打死。另一只雁本已逃出罗网,竟悲鸣不肯离去,后来撞到地上自杀了。诗人听了猎人的话,怀着难言的感慨向猎人买下这两只死雁,把它们合葬在汾水岸边,堆起石头作标志,称之为“雁丘”,并写了一首词。
他们各自扯了一根头发放进这个荷包,谢允说:“我带着这只荷包便一直等你,直到我们重逢,就像两只大雁,如今虽是冬日,但春暖花开时,我们还要并肩齐飞”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四年了,谢允还是把这个荷包托人千里迢迢送到他面前。
他知晓他的心,为了庆国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但这只荷包犹如他的期盼,经年累月望君归,好像对言冰云说,你的命不该只属于庆国,能不能和我一起翱翔,不要离我而去。
谢允X言冰云
OOC我的/小言公子视角
深藏不露我行我素小太子X机巧贵速隐忍蛰伏的小言公子
阿允下山去了,他总是叹这归雾山上白雪皑皑,总是一成不变,他枯燥单调的瞧了这许多年,终是受不住了,于是就向我吵嚷着要去山下看看却冬之外的三时之景。
这是他向我讨的十八岁生辰礼物,我不能不允。
他走时与我说让我护住归雾山泉里养的灵鱼,莫要到他回来的时候就被阿叔他们吃完了。且等他带着三时之景回来,便与我一同赏景食汤,我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一面点着头答应,一面手握成拳轻轻抵于唇上努力憋着要喷薄而出的笑意。
阿允看我此般颇有些不开心,只嚷嚷着让我别...
阿允看我此般颇有些不开心,只嚷嚷着让我别不信,待我煮好了鱼汤,他便带着三时之景回来了,说罢傲气地背起他精心从库房底层翻出来的破烂的小包袱,给了我一个财不外漏的得意眼神就要下山去,而我和阿叔失笑地跟在他身后,要送他一送。
我平日嫌这山庄层层叠叠烦的紧,无论去哪里都要走上许多路,但今日看阿允轻轻巧巧穿过庄子的身影,仿佛须臾片刻就走到了庄门前,蓦然觉得这庄子是时候该扩一扩了。
阿叔拉开沉重的黑色庄门,庄内就倾进了一片好日光,我眯起眼睛看黑子从雪山深处遥遥飞过来,阿允就有些兴奋的冲它吹了个口哨。
我不知阿允是如何捉到,又是如何驯了这野鹰,我只知那日天色清明,梅花开的甚好,我正拿着刚书完的字轻轻吹着墨迹,阿允就徒然掀开了我的窗子,弃下惊落的梅花不顾,十分熟练的翻窗落地,并着几步小跑就到了我的面前,还没待我开口,阿允就眼神明亮的将这鹰举到我的面前:
“生辰礼,送给你,以后就让他护着那些灵鱼,你道好不好?”
我佯装看不见他眼角藏着的些许紧张,作出颇有些严肃的姿态来,说着答非所问的话:
“可是这鹰性情乖僻……”
“你放心!这鹰已经被我训的服服帖帖,不会再惹事了!“
阿允蹭地上前一步,颇有些急切的打断我的话,因他的倏然上前,更拉得我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我瞧着阿允目不转睛盯着我的眼眸莫名有些慌乱,仓皇着咳了一声后退一步:
“只是这鹰性情乖僻,我倒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配它,不如阿允你来帮我想一个吧?“
阿允得了这话,往日里顽皮的生气卷着些小喜悦就跃上了眼角眉梢,然后勾起一边嘴角有些坏笑的看着我:
“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它黑子!”
伴随我抽搐嘴角的是苍鹰听到“黑子”这个词时突然产生的激烈挣扎,阿允倒毫不客气的给了鹰头一巴掌,黑子大抵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可逆转,颇有些认命的低下头了,我心里有些同情黑子,面上却笑出了声:
“它本生的是一副雪白上乘好毛色,你为何给它起名叫黑子?”
“不是你教导我说,这世间事,本就不是看到黑便是黑,看到白便是白的吗?”
阿允笑的明眸皓齿,我却敛了嘴角,听的徒然一震,随即又怕阿允瞧出我神色有异,伸出手来不轻不重弹了阿允的额间,又拾回些笑意来:
“这生辰礼,我很是喜欢。”
只是此后的黑子,除了守鱼还被发展出很多好处来,比如传信,它识路又飞的极快,往往传起信来,比庄内的探子要快上许多。传信传了两年,阿允因与黑子常常在一处,磨合的十分默契,又让黑子配合他练出了猎物的本事。
于是一人一鹰便开始隔三差五便领着他去抓山里的雪兔雪狐,那些日子,庄内吃不完的兔肉,用不完的狐裘,连上山求药材的药商都人手一件,面对药商的感恩戴德,阿允十分豪爽的大手一挥回了句小意思便得意的看着我,而我正被三层狐裘紧紧裹住,忍着隐隐汗意蹲在兔笼边,艰难扭过露在外面的脑袋回了他一个十分丑陋的强颜欢笑。
而这样的日子在一天夜里,终于被终结了,那夜阿叔半夜被企图爬上他床上的雪狼惊醒,一睁眼便看见那雪狼尖锐的狼牙映着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光,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到我的面前,说他一把年岁了只想安稳度日,真的经不起这样的惊吓,我看着那雪狼在我门外漏出獠牙,一副随时要攻击人的戒备景象,几乎一瞬就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便不顾更深露重着人唤了了阿允来。
阿允来时,雪狼嗓中传来委屈的“呜呜”声,随即便乖巧的爬在了地上,阿允倒是没看他一眼,径直进了我的房门,又反身将门仔细关好,将那雪狼并这山上的冷风一起隔在了门外。
不等我的责问,阿允倒是一甩下襟跪下认了错,说他觉得这山上夜晚寒冷,阿叔年纪大了怕一个人捂不暖,恐阿叔着了病,就和黑子一起去寻了这雪狼,想让他给阿叔暖暖被窝。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阿叔一听这话哪还有责怪之意,反倒劝起我来,让我不要责罚阿允。
我被气到失笑,旁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阿允的性子?他就是想捉弄下阿叔罢了,只怕若我今日饶了他,明日还会有别人来冲告状,于是我沉下声来:
“哦?阿允既有如此好意,为何我的塌上不曾见到雪狼?可见阿允对我不曾做到一视同仁啊。”
“你有我!要那蠢狼做什么?”
还没等待我反应过来,阿允灵巧的上了我的塌钻进我的被窝,然后伸出脑袋对阿叔说:
“阿叔!那雪狼我叫黑子领回去了,夜里寒凉,你快回去歇着吧!我今夜出来的匆忙穿的少,也恐在回去的路上着了风,今日就在阿言这里睡下了,明日我再带着那狼去跟你致歉啊。”
说罢不顾阿叔惊诧的眼神翻身睡去,我看了看呆滞的阿叔,又看看榻上裹紧的一坨,不禁哑然失笑,挥挥手让阿叔回去,转身上了塌,窗外黑子的鸣叫声和雪狼哒哒的奔跑声越来越远,我为已经睡熟的阿允掖过被角,便顺着闹了半夜的沉重睡意入了梦。
夜间阿允睡的安稳,我却总有些心神不宁,梦里光怪陆离的画面闪过一片又一片,倒塌的宫殿,大火中求救的呼声,凌乱的脚步,兵刃划过皮肤砍断人骨的撕裂声,而我居高临下望着跪在殿上,身着布满血污的华服,披头散发的人,抽出冰冷刀刃,毫不留情的砍下了他的头颅,血溅三尺,染得我瞳孔一片血红,头颅如皮球般层层滚下台阶,门外嘶吼的军队脚下踩着汇集的血河破门而入…
为首的将军握着杀的卷了刃的龙牙,每走一步,鞋底就扯着地上粘稠的血液不断拉出丝来,布满伤痕的盔甲摩擦的喳喳作响,他站在我的面前,将粗糙的大手放在我的头顶:
“不愧是我言家的儿子,做的很好。”
我努力想挣脱这可怖的梦境,却总脱不开身,想呼救却被干涸发紧的嗓子阻断了生路,在我几乎要溺死在这梦境里时,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环过我,一下下极致温柔地拍着我的背,唤得了我一丝生机,梦里驰魂夺魄画面渐渐退去,我的房间渐渐在梦中显出形状来,我看见年少的我坐在塌前,正摸着阿允的额头轻声对他说:
“我叫阿言,是你的哥哥。”
我正想走近看一看幼时的阿允,却觉得有什么暖软潮湿的东西覆上了我的唇,还不及我细想,更深的倦意便席卷了我的梦,而我终于陷入了今夜无梦的安眠…
小剧场:
黑子:爷的忧伤你不懂,爷的名字就是时尚的潮流
小言公子:阿允,我劝你给个面子,鼓个掌
阿允:啧(啪啪)
第十五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薄薄的洁白信笺压在一盅茶盏之下,贴着桌沿垂落着,被横割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印痕,偶然的风经过,于是它便疲软地颤动着,似乎像怨女的凄切呜咽,漆黑的行草字迹略带几分酒意,笔锋狂傲却挥不去悲切,有一种潜藏在笔画深处的无奈,借着这几句诗句长啸不绝。
案上,几碟几乎不曾动过的小菜,筷子躺在碗碟边上,筷尖沾了几颗盐粒,凌乱的酒坛,两个酒杯,还斟着满满的琼浆玉液。
窗户大开,畔山林外的流晶河畔一夜鱼龙舞,宝马雕车,王公贵族,妖童艳女,平民百姓,衣衫相接,街上一团繁花簇锦,灯笼高悬,人声鼎沸,热闹地宛如城中起了一场不死不灭...
窗户大开,畔山林外的流晶河畔一夜鱼龙舞,宝马雕车,王公贵族,妖童艳女,平民百姓,衣衫相接,街上一团繁花簇锦,灯笼高悬,人声鼎沸,热闹地宛如城中起了一场不死不灭的大火,要趁着锦绣时光把这盛世佳节烧成永恒的静止。
风把猜灯谜的少女欢笑、小贩叫卖、母亲的声声高呼一视同仁地吹进了房里。
谢允屈膝坐在窗沿上,醉眼朦胧,似乎看不真切楼下的风景,他的头轻轻靠在窗框上,衣襟狂放地半开,露出一片淡红的胸膛,手里夹着一根炸了毛的毛笔,手腕搭在膝盖上,另一只脚垂落,这样毫无遮拦地坐在窗户上,摇摇欲坠,仿佛时刻会从高楼上跌落下去。
言冰云的双颊也泛起云遮雾障的粉色,酒意正酣,满身清泠泠的冷意因一个控制不住的小小酒嗝破碎成空,他抬头看着在暖光夜色中的谢允的轮廓,街上的花灯把这个少年郎的侧脸染成了火的色彩。
言冰云揉了揉眼睛,起身越过桌子去拿压在茶盏之下的宣纸信笺,展信轻念:“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他的声音轻柔绵软,静静地在这一方斗室内飘荡。
谢允抬手把毛笔别在耳朵上,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一首小曲,词儿有些含糊却还足以听清,言冰云的手指搓紧,把薄纸搓出细长的折痕,那折痕沿着纸面攀爬着,谢允的歌声就从窗户飘进他耳中,砸进他心里。
落拓不羁的少年郎止住了歌声,扭头看着坐在案前的言冰云,咧嘴一笑,那笑容是照旧的潇洒自在,但在身后滔天的喜庆照映下却显得有些落寞孤寂。
言冰云无声地把信笺折好放在桌上,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冰凉的手握住了谢允的手腕,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少年郎偏头注视着这小冰山,自由的另一只手轻轻攀上言冰云的脸庞,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言冰云红艳的眼尾,轻声说道:“这首曲子,可曾听过?”
言冰云迟缓地点了点头,酒精令他有些晕眩,谢允的眼睛深沉如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言冰云,又问:“上元佳节,想家么?”
言冰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醉酒的痴憨,低低回道:“我爹说……明月所在,皆为故乡。”
谢允喃喃重复道:“明月所在……皆为故乡……”
他轻笑一下,手臂环住言冰云盈盈楚腰,将人拉近,言冰云下意识地捉紧他胸前的衣服把他也回拉了过来,怕他一个失重栽倒出去。
“你我初次相见,便在此地。”
言冰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美人出浴一半遮,”他的声音渐渐转向沙哑,炙热带着酒气的呼吸也灼烧着言冰云的脖子,“当日我想,若日后有福气再见,我必缠着佳人不放。”
言冰云缩了缩脖子,被他的鼻息挠得有些发痒,谢允的吻轻轻落在他修长洁白的脖子上,沿着侧脸一路吻到他这双薄唇上,明月朗照,高悬于天幕上空,此夜星疏,清辉落在唇齿交缠的情人身上,像一盏长明灯奋力燃烧着余火。
毛笔掉落在地上。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驿站内。
灯火阑珊,站在河边放天灯的百姓遥望着手中的灯盏飘向漆黑的夜空,最后化成一个个几乎看不见的星星,喧闹逐渐消淡,来参加上元佳节灯会的人群散去。
明月依旧高悬,不以物喜,不以人悲。
谢允搂着言冰云,无聊地玩着他的头发,两人浑身汗湿、不着寸缕,懒懒地说着话。
“想放天灯么?”
“作甚。”
“节日氛围啊。”
“无聊。”
“真不放?”
“你自己去。”
“自己去就自己去。”
说罢,谢允松松穿上衣服,踩着长靴就从楼上跑了下去,言冰云对他莫名其妙的心血来潮早已司空见惯,他披上长衫起身缓缓走到窗前,那头发凌乱的少年郎拦住了准备收摊的孔明灯小贩,买下了摊上最后一盏纸灯。
他提笔挥毫泼墨地写下了什么,接着老头擦亮火折子为他点亮了灯烛。
谢允捧着灯走到了河边,回头看着楼上的言冰云,他冲他一挥手,结果手没拿稳,那灯竟晃晃悠悠地飘走了,谢允赶忙去抓,结果捞了一手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灯越飞越远,他气得抓狂的模样把靠在窗边的言冰云逗得直笑,披在肩上的衣服都滑落在地。
谢允无奈地站在原地和言冰云遥遥相望,一盏孤灯在夜幕中摇摇欲坠、飘飖直上,言冰云看着谢允,那人正手指天灯,嘴形开合,他努力地去辨认,却听不见他说什么。
言冰云看见谢允跑进畔山林,又脚步声声地冲上了楼,风一样地闪进房内,言冰云回身靠在窗框上慵懒地注视着谢允,刚刚欢好过的余韵令他冰冷的气质中掺杂了一丝妩媚,犹如寒冬一枝腊梅。
谢允委屈地走到他面前来,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把言冰云裹起来,然后借势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诉苦:“我还没来得及许愿。”
言冰云勾了勾嘴角:“你在灯上写了什么?”
谢允看着窗外那盏越飞越高,已成为一点明灭孤星的天灯。
“不畏前路长,只恐今宵短。”
生蛋快乐哦!
后来的后来言冰云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知道醒来时太阳已上中天,他动了动身体,来自浑身骨髓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哼出了声,他艰难地摸了摸身上,倒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想来是某人清理过。
谢允扶住言冰云准备起床的身子,按回床上:“小...
谢允扶住言冰云准备起床的身子,按回床上:“小云儿,你躺着,我来,我把饭端过来!”
言冰云此时倒也不娇情,他俩关系没捅破之前,他还端着,现在都这样了,他索性就放弃了!
不消片刻,饭来了,是青菜粥,谢允又到衣柜处拿了两件里衣,有些歉疚的看着地上的一团破布,舔着脸无比愧疚的扶起言冰云,帮他穿衣,嘴里还道歉道“小云儿,我错了,下次我一定耐着性子!”
言冰云浑身真的是疼的想被车碾过,听着谢允的话,又是羞又是气,眼睛睁得浑圆,怒瞪:“你还想着下次!”
已是夏初,没了春日的气息,但是刚刚确认情感的小情侣这半个月却像是仍在暖春,赏花,赏景,形影不离。言冰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想到,他的北齐之行有了谢允这个变数,他眼里不再只有国家,不再只有情报,心里多了个人,那人名叫谢允,排行老三,小字霉霉,自称想得开居士。
言冰云早早的支开谢允,独自等在齐妙妙的必经之路上,夜晚不似白天的炎热,但是蝉叫的让人心烦,言冰云少有的感到一阵心慌,他有些烦躁的甩甩头,总感觉今晚有事发生。
马车压着地面发出‘吱吱’的声音,来了,今日齐妙妙只带了马夫,“停一下”一个曼妙的女声自不远处响起
“齐小姐,有何事?”
“小哥,我等青楼女子,平日里鲜少能出门,今日,我想自己走回去,多看看这京都的夏日夜景。”说吧,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小哥手里。
小哥一听自然乐开了花,还有银钱拿,赶忙回道:“那小姐小心!”
巷子静得出奇,黑暗中,颀长的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慢慢显现出来,“言公子,好久不见!”
寂静的夜,只剩下微微细语。
突然,言冰云抬头,机警的扫了眼巷子两端,道:“不好有人来了”说完拿布遮住了自己的脸,准备逃走。
可是,整齐的跨步声仿佛早就在那等着他,随着一声“拿下”,两人就被团团包围,齐妙妙未曾习武,这让言冰云为难了许多,狭窄的巷子,两端都是禁卫军,他实在是施展不开,一边还要拉着齐妙妙,左右闪躲,渐渐落入下风。
这时在百米之外的大皇子萧权,脸上露出阴险的笑:“箭来。”
箭头直指言冰云,只听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小心”,言冰云只觉自己身子一轻,被一人带到十米之外,‘嗯’一个闷哼声自耳边响起。
是谢允!
谢允胳膊处扎着长长的一支箭,他强忍着疼痛,轻功极速运转,转瞬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大殿下,追吗?”
“哼,不追,这不是还留着一个美人吗?带回去,给我审!”
此时,别院的房间内,格外的安静,言冰云抬手想给谢允看伤,却被谢允黑着脸挡了回来。
谢允强忍着疼痛,眼睛盯着言冰云:“言冰云,你是对我有多不信任,这样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言冰云本是多么高冷的一个人,听着谢允连名带姓的叫自己,觉得眼眶一热,谢允是变数,他不怕,他不想他有危险,言冰云越想越委屈,脸色又恢复之前的冷然:“你知道就好,我早说过,我的身份不同,你既受不了,大可离去”说完,转过身不再看他,他还在想:“你走吧,走了也好,在他身边总归是不安全”,他不敢再看谢允,他怕他忍不住,经过今晚,他离暴露也不远了,何必连累他呢?
“谢允”言冰云急着追出去,哪里还有人,只有他堪堪徒劳伸出去的手,他缓缓放下“你的伤,至少处理一下”,可是,没人能听得见了!
(好了,终于回忆完了,以下回归现实!)
已经是夏末了,谢允这个冬暖夏凉的体质可真好,言冰云睁着大大的眼睛,根本无法睡着,这么多天,他没睡过一个好觉,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身旁没了那个人,他格外不踏实。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他执起那只搭在自己肚子上的胳膊,伸手解开胳膊上的深色护腕,掀起他的袖口。
正待查看,却被那人抓住的手腕,耳边是略带嘶哑的声音:“小云儿,你干嘛,你要是睡不着,我们……”
‘唰’言冰云扔开谢允的胳膊:“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常的东西”
“啊,疼”
言冰云赶紧坐起身,又拿起谢允的那只胳膊,看到那早已结痂的伤口:“我看看,没事吧,严不严重!”声音透着急切。
谢允也起身,抱了抱言冰云:“没事,小伤早好了,小云儿这么担心我,我很开心”
言冰云手也攀上那人的肩,欣喜他的回来,乱了一个月的心总算是回归了:“谢允,对不起。”
谢允此时是眉开眼笑,但是言冰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感觉这人怎么在颤抖,耳边温热:“小云儿,今晚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愿意,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嗯”
这一夜言冰云终于睡踏实了。
怀孕的人是天,怀孕的人是上帝,谢允现在就只以着两句话我人生信条,谢允学过医,现在的他把言冰云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言冰云走哪儿都跟着。
怀孕的言冰云情绪波动很大,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谢允,伸手颤巍巍地指着他:“谢允,你消停会儿,不许再跟着我了!”还有又指了指桌上的甜的发腻的糕点:“把这些甜死人的糕点也拿走,我不想看见”
“好好好,拿走,拿走”说着扶着言冰云坐下,拿着糕点转身向门外走去,刚跨出门,又回头笑嘻嘻道“云儿,等我一下,我这给你买好吃的”
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言冰云起身就见贺喜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知怎的,言冰云的心突然有种坠疼,他定了定神“贺喜,怎么了”
贺喜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慌忙说“公子,大皇子带了大队人马把别院包围了”
话音未落,大门就被踹开,为首的北齐大皇子狞笑着走了过来“言公子好久不见啊!”
言冰云行了礼“参见大殿下,不知大殿下来寒舍有何贵干?”
“哈哈哈哈,我以为你言冰云是个识趣的人,没想到啊,”说着眼神斜睨着言冰云“这一个月,你挺安稳啊,我可一刻都不敢松懈啊,那个齐妙妙可都招了,哼哼”
“齐妙妙”听到这个名字,言冰云的手心渗出了汗,但他依旧挺直的腰杆,脸上一片淡然。
“我可真佩服言公子的坦然处之啊,不知道,到了我北齐大牢的言公子会是何种表情?”说着手一挥“来啊,抓起来”
言冰云丝毫没有反抗,只是挡住来抓他的禁卫军,冷声道“放开,我自己会走”
想让他俩赶紧结婚,赶紧完结,好着急!
有了萧权在手,谢允便也毫无顾忌的亲自去接言冰云!
在那之前浪迹江湖逍遥自在的谢允从来不知道心痛如绞的滋味如何,可是,当他踏入那个阴暗的牢房,看到破烂床上那个满是伤痕的人时,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几乎跪在地上。
那个人白色的亵衣染满了鲜血,脸上沾了些许的灰,额头上渗出许多细密的汗,不知道是因为哪处疼痛,额头紧皱!
谢允有些慌乱的抱起那人,可是因为碰到伤口,怀里那人更紧的紧皱眉头,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来人时,露出一丝微笑,微弱道“你来了”
谢允有些无措的不知道把手搭在哪里,他只是觉得眼...
谢允有些无措的不知道把手搭在哪里,他只是觉得眼里有东西涌出来
言冰云感觉自己的脖子湿湿的,他强撑着,看着这个哭的像孩子一样的人,有些无奈:“阿允,我不疼”说着他颤抖的将谢允的手按在那还没隆起的肚子上,弱弱的道“我们的孩子还好好的”
“你这个傻瓜,这个时候了还担心什么劳什子孩子,我只在乎你,云儿,是我不好,我应该再快点的,是我不好”
言冰云抱着谢允的精瘦的腰身,无力道“我想回家”说完便晕倒在谢允怀里!
当初言冰云被满身是伤的救出,可怜的北齐大皇子萧权更是惨,据市井传闻,当晚在北齐城门外,一个浑身赤裸,头顶光光......对,就是大皇子......哎,一世英名啊!
赵明允胜利班师回朝,也顺利堵上了众多大臣的悠悠之口,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而他们眼中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眼下正一身银色短打装扮,一脸的心甘情愿,左手端着一碗药,右手拿着一颗酸梅,嘴里还哄着“云儿,乖,把药喝了”说着端药的手试探性的往前伸了伸!
言冰云有些恶寒的看了看那碗黑咕隆咚的药,随手拿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谢允真是没想到言冰云会有这种可爱模样,他有些无奈的放下药碗,俯身把那窝成一团的人捞起来,搂住腰道“云儿,你不喝药我也不是没办法,哼哼”说着眼神扫向那人已经有些红润的唇,脸上露出吊儿郎当的笑。
言冰云总感觉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猛的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随即附上自己的唇,紧接着那股苦的让人发呕的药味便充斥了口腔,“咕嘟”一声又被条件反射的咽了下去,他紧皱眉头,却看见那人一脸的促狭,刚想生气,一颗酸梅又被塞进嘴里,瞬间冲淡了酷酷的药味儿。
谢允有些高兴,搂着言冰云的手紧了紧“云儿原来是想这么喝药啊,这还真是应了那句同甘共苦啊!”
言冰云可不想随着他的恶趣味,从此以后,主动喝药的自觉性大大提高!
言冰云外伤特别严重,谢允最开始给他上药的时候几乎是无从下手,看着那白皙的皮肤上道道血痕,谢允又没出息的掉了眼泪,“哎哟”言冰云疼的龇牙咧嘴,刚想骂人,就见谢允无助的双手,和那滴滴在自己伤口上的泪水,他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话却哽在喉中!那个时常笑嘻嘻的男人已经为自己哭了好几次了……
“哎呀,我自己来吧,你打下手就行了”
谢允就这么看着他强忍着疼痛,慢慢上药。
庆帝有些恼怒自个儿子冲冠一怒为蓝颜,但是看着儿子不凡的战绩,再加上那个蓝颜被自己的儿子搞大了肚子,他也只好选择默默无闻,终究这天下还是他的!
时至初秋,那原本平坦的肚子此时已经有些隆起,只是言冰云常穿宽袍,外人也看不出来!
谢允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样的场景,那人依旧穿着白色的长袍,原本还纤细的腰上松松垮垮的系着条银白色的腰带,秋日的阳光懒懒散散的,洒在那人的发丝上,给言冰云渡上一层神圣的光。
言冰云信手摘下一粒粒桂花,正想找盛的东西,一双手附上来搂住了自己的腰,他知是谢允,便未反抗,小声道:“摘点桂花酿点酒吧,桂花酒最香了!”
谢允馋酒,尤其好一口桂花酿!但是看他怀孕还不忘摘桂花,嘴角又不自觉的上扬!
“哎呀呀,云儿,这些活我来就好了”说着接过那人手里的桂花,随手塞在自己身上的口袋,打横抱起言冰云像房间走去!
言冰云一惊,惊叫“你这人,说着说着怎么又动起手,大白天的,叫人看见,你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不能走”但是尽管嘴上这么说,双手却本能地抱住谢允的脖子。
“小云儿,你害羞个什么劲,我抱自己的媳妇儿,我看谁敢说”说着还不知死活的往近在咫尺的脸上偷了个香。
进了屋,言冰云突然想起了什么“谢允,父亲说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今晚要进宫谢恩”
谢允抱着他的双手突然一紧,言冰云这一个月来足不出户的养伤,再加上谢允来时并未着正装,所以他不知道这个在他面前嘻嘻笑笑的男人就是当今太子!
谢允:你老公是太子,你骄傲不!
言冰云:滚,瞧你那副德行,昨天那谁谁还跟我告状说你和那些老臣争得脸红脖子粗!出去别说你认识我,我嫌丢人!
谢允: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嫌我给你丢人了,啊,果然是不爱我了!
言冰云: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知不知道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谢允:是吗是吗,看上我了,啥时候?
言冰云:你第一次叫我美人,笑得像个沙雕的时候!
谢允此刻笑得就像个沙雕,片刻反应过来“不对,你骂我!!!
*校园pa
*理科生博x文科生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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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重庆一高的篮球场围了许多人,一群女生也顾不得教导主任直接掏出手机举的高高的,更有甚者连午饭都没吃就为了占个好角度。
汪卓成踮起脚尖,手掌覆在眼前半挡着刺眼的阳光,环顾了一圈说:“豁,肖战你可以啊,现在号召力这么强。”
肖战正弯腰卷着校服裤腿,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叹气:“我球打的不好,你们还非要我来。”
汪卓成一把揽过肖战肩膀,义愤填膺道:“是那帮理科生欺人太甚,质疑咱们文科的都只会文邹邹的背书,咱本来男生就少,你就当凑个数,看你成哥教他们做人!”...
汪卓成一把揽过肖战肩膀,义愤填膺道:“是那帮理科生欺人太甚,质疑咱们文科的都只会文邹邹的背书,咱本来男生就少,你就当凑个数,看你成哥教他们做人!”
乌泱泱一群人把场地都快挤没了,他的队友们怎么劝都不好使,反到被女生们困住,拽着胳膊问:“肖战是不是你们班的。”
汪卓成灵机一动,故意放大的音量对肖战说:“战啊,你一会儿打完是不是得喝水啊。”
围着的女生大梦初醒般,揣着饭卡跑食堂超市去了。
汪卓成满意的点点头,嗯...孺子可教也。
他们到一旁开始准备做热身运动,后来发现越来越不对劲,人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瞧这阵势好像隔壁初中部都来了。
汪卓成顺着人群的目光一看,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拉着肖战离的远了些,
“怎么了?”肖战问。
“害,十一班王一博也来了,你不是和他关系不好吗?”
肖战一愣,摇摇头,他不是和王一博关系不好,他俩是压根儿不认识。
王一博是公认的理科校草,和所有校园剧一样,学习好球打的也好,据说他投的三分没有不进的,私下里有的女生给他起外号叫“王必中”。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的就让正主听见了,当时王一博就冷下脸,说:“无语,真的无语。”
虽然人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但架不住女生就喜欢这样的。
肖战性格和王一博正好相反,人暖脾气好,脸上总带笑。他们一个理科班一个文科班总要被拿出来battle,校园论坛里关于他俩比较的帖子数不胜数,理科班多人数占优势,但是文科班胜在女生多,吵起架来用的词儿你都不带听懂的。
传着传着就变成王一博肖战关系不好,还经常被扒出来一些俩人关系不和实锤。
看的肖战都快信了,也懒得解释,任它去了。
热身做完就准备开始了,汪卓成在一旁鼓舞士气:“文科生的荣誉在此一战!!”
肖战嘴上应着,眼神早就飘到对面队伍去了,王一博正专心致志的擦他那双限量款的耐克,抬头正好和肖战视线对上,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肖战回了一个笑,这是俩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中午太阳毒,肖战爱出汗,早就湿了后背,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迷了眼睛,他想抬手擦一擦,不知道谁把球传给他了,肖战只能接过往对面篮板跑。
一个人影蹿过来,肖战没看清,他眼睛疼,只想快点把球投进去,也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动作。
王一博也没想到肖战竟然不躲,他胳膊已经伸了过去,肖战还在往前冲,他来不及收回动作,径直怼到了肖战脸上。
人群中一声惊呼,肖战一屁股跌在地上,第一反应是赶紧揉眼睛。
揉着揉着觉得鼻下一片温热,肖战伸手抹了一下,一手的血。身边队友们都围过来,嚷嚷着:“仰头仰头。”
肖战被迫仰起头,眼镜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汪卓成撸起袖子就冲王一博去了,咬着牙喊:“你瞎吗!!!”
不知道哪个猪队友在喊:“肖战吐血啦!!”
听到这肖战险些晕过去,你才吐血了,你全家都吐血。
太阳晃得肖战睁不开眼,他想先站起来,挣扎了一半就被人拽起来,他刚想说声谢谢,就被人一个动作背起来。
人群让开了一条路,王一博背着肖战开始狂奔,肖战正发懵,捂着鼻子,尽量不要让鼻血流到王一博衣服上,说:“我没事儿,放我下来!”
反抗无果,肖战扯着脖子冲后面喊了一句:“汪卓成!眼镜帮老子拿一下!!”
汪卓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心想他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
对面理科队伍好像也很懵,两队人就这么干站了一分钟,有个声音小声问:“还打吗?”
汪卓成一瞪,“打个屁!人都给你们拐跑了!”
医务室内,肖战止了血,正拿着冰袋敷。
王一博跑的脱力,坐在肖战床边喘,还不忘问校医:“老师,他刚才吐血了。”
校医手下动作没停,说:“他那是鼻血卡在嗓子了,你还真以为你一推能给人推出内伤啊。”
王一博尴尬的摸摸鼻子,说:“哦。”
肖战感觉着自己这鼻子应该肿老高,冰块敷在上面隐隐作痛,别扭了两下说:“老师,您这有镜子吗?”
“嗯,你旁边柜子抽屉里。”
肖战一手拿着冰袋一手拿着镜子,根本看不清,他轻轻碰了下王一博,说:“帮我拿下冰袋呗。”
王一博嗯了一声,起身正对着肖战的脸,接了冰袋看着肖战的眼神意味深长。
肖战仔仔细细的看了,还好还好,没破相。
美好的时刻持续不过两分钟,汪卓成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手里拿着肖战眼镜说:“你眼镜找着......”后面就没声了,被这一幕惊的说不出话。
肖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抢走了王一博手里的冰袋,想解释,
汪卓成就被后跟过来的王一博同学架着胳膊拉走了,还笑嘻嘻的说:“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肖战瞥了一眼王一博愈来愈黑的脸,心想:继续个鬼啊......
TBC.
第十四章
马车的颠簸吵醒了言冰云。
他先是模模糊糊地听见一阵阵马蹄声,车队里偶尔有几声咳嗽和呵斥声,错落中却带着一种整齐,然后感受到神识逐渐从遥远的睡梦中归附到他的躯体中,仿佛从云端一步步走下来,从虚渺转向清明。
言冰云缓缓睁开疲倦的眼睛,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件交襟上的水波绣纹,黑色衣服上白色线头毛茸茸地探出一小截头,好像一抽就会分崩离析,他的目光往上看去,谢允还在睡着,狭窄的马车里空间太小,所以谢允微微蜷起身子,给言冰云腾出很大的位置,而自己整个脊背都贴在车厢上,手臂给他当作枕头,剑眉微皱,睡的似乎并不安稳。
言冰云撑着身子抬起了上半身,把谢允估计已经被枕麻的胳膊挪开,...
言冰云撑着身子抬起了上半身,把谢允估计已经被枕麻的胳膊挪开,然后抬手挑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天边夕阳残血,闷热暖意顺着缝隙钻进车厢冲在言冰云寒冷的脸上,燥得他鼻腔都干涩,他看见沿途一片在风中摇摆波浪的麦田,在傍晚阳光的照耀下,看上去宛如一片炙热滚动的岩浆。
使团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了,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能赶到下一个驿站,照这个赶路进程应当在秋季能回到庆国京都。
言冰云因为刚睡醒,整个人还笼罩在一种说不清的落寞和疲软里,好像骨头缝里都塞着棉絮一样的东西,他放下帘子,窗外煞人的夏日孤独被隔绝在外,那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仿佛随时要消失在天地间的血红麦田被遮盖在白色窗帘下,似乎全世界因此只剩下这一间狭窄的马车车厢。
他无声地躺了回去。
言冰云看着谢允眼下的青黑,便知道他也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只是这人总是没心没肺的懒散模样,所以大多时候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只有在寂然入睡的某些片刻,才能一窥他身上积攒的如山重担的一角。
直到那翕动的眼皮打断了他的注视,在谢允睁眼前,言冰云慌张地挪开视线,像被抓包的小贼慌不择路,他不知所措而欲盖弥彰地闭上了眼睛。
谢允的声音含混沙哑带着睡意:“身上可有不适?”
言冰云不再徒劳装睡,缓缓睁开眼睛,对上那双浅笑着的睡眼。
他照旧沉默。
“方才在客栈里,你说你想吃什么?”
言冰云僵了一下,努力回想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半睡半醒把心中的念想说出来,他觉得有点难堪,堂堂庆国密探想吃糖葫芦,这成何体统,于是他装作没听见,冷清开口:“你断然离京,北齐不会找你麻烦么?”
谢允轻笑了一下,抬手活动了一下睡僵硬的手臂,看上去分外轻松,还抬腿在空中蹬了蹬那双大长腿:“沈重被擒,锦衣卫树倒猢狲散,正群龙无首,上杉虎兵权被夺,已是为人鱼肉,北齐小皇帝野心勃勃与太后分权抗衡,朝野上下一片乱象,哪里还有心思管我这个废人。”
言冰云看着他活跃地用手去够脚尖,像一只快溺死的鱼,却没心思玩笑,冷冷道:“你要到南边去。”
谢允满不在乎地说:“对啊,送你回庆国。”
“别跟我装,你知道我说的南方是哪个。”
谢允停下了动作,慢慢放下了手,转头撑着脑袋,用一种美人侧卧的姿势躺着,笑眯眯地看着言冰云,却不说话。
言冰云看着他说:“此一役,冰炭不容,你我将短兵相接,互为仇敌。”
谢允却低头一笑:“你怎么知道后魏一定能胜北齐。”
“你必须胜。”
嘴先比心快了一步,言冰云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说出了这句话,这四个字一出,言冰云和谢允都愣了一下。
谢允往言冰云身侧挪了挪,此刻又像一只大毛虫,马车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他往这边一爬,立刻就形成了一种亲密的压迫感,令言冰云有些呼吸急促,他整个人贴在马车车厢,手下意识地抵住谢允的胸膛,负隅顽抗道:“过去,别过来。”
谢允暧昧地凑过头来,鼻息喷在言冰云脸上,一张俊脸放大了无数倍,揶揄道:“为何必须胜?”
言冰云烦躁地偏过头,闷闷说:“你尚未出征,先灭威风,死不足惜。”
谢允撇撇嘴,一双眼睛受伤地看向言冰云,低声说:“若我死了你怎么办?”
言冰云听不得死字从谢允嘴里出来,拳头应声攥紧,他恶狠狠地看着谢允,一字一顿地说:“你若死了,我马上杀了它。”
谢允看了一眼他的肚子,继续委委屈屈地装柔弱:“你不是说不是我的孩子么,它死不死与我何干。”
“你——!”言冰云气得眼睛瞬间红了,却又理亏地说不出话,只能喘得像个老风箱,浑身打着颤,宛如风中一片叶,谢允连忙告败,把人抱入怀中,轻轻拍着背脊安慰道:“我胡说的,我不会死的。”
言冰云抬手狠狠在谢允腹部砸了一拳,不解气地推着他想挣脱这个怀抱,谢允却牢牢把他钉住,哪怕吃痛也岿然不动。
言冰云渐渐弱了力气,沉默地躺在他的怀里,好半晌才瓮声瓮气问道:“如何敌过苦荷?”
谢允的大手顺着言冰云清瘦的背一寸寸抚摸着,声音轻柔:“九月初他要前往北方再寻神庙。”
言冰云点点头:“那就是你们的机会。”
谢允应和:“唯一的机会。”
言冰云犹豫了一会儿,缓慢地说道:“谨防……赵渊。”他的声音略有拖沓,好像做了一番挣扎才说出口,毕竟赵渊是谢允的皇叔,被禅让的建元帝,如今后魏的正统,说与谢允亲也确实亲,说有间隙那确实也不小。
谢允闷闷的笑声在他耳边震动着:“你在担心我么?”
言冰云冷笑一下:“不过离间你叔侄二人罢了,好为日后埋下隐患。”
谢允紧紧跟了一句:“别扭。”轻而易举地就让言冰云噤了声。
谢允紧了紧手臂,下巴抵在言冰云肩膀上,轻叹一声:“云儿,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如果我能选择,我情愿做个挑夫小贩,教书先生,平平凡凡度此一生。”
言冰云眨了眨眼睛,沉声道:“这世间,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小贩挑夫要起早贪黑,教书先生也要为生计发愁命如草芥,众生如蝼蚁,若天下动乱,又怎能平凡度过一生。”
“跟我师父说过的话一模一样,他说我单知道自己的苦处,没见过别人的命,可是云儿,我身上背着的国仇家恨与人命,终有一了的时候,我还是不成器,我不想做皇帝,不要万人之上,我想找个江南小镇,置办一间小屋,和你终老余生。”
谢允的声音虽然轻,却一字一句如重锤落在言冰云的心上,他苍白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谢允的衣摆,有无数次他想说我本庆国监察院官员,怎能随你归隐江南,或说你是魏国太子,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可最终他却只是讷讷地开口:“我说,我想吃糖葫芦。”
言冰云羞耻地闭上眼,声音细若蚊蚋,但谢允却清楚地听见了,他把住言冰云的肩膀,去追逐他的视线,轻快地说:“糖葫芦?我马上给你寻来,什么糖葫芦,糯米的?加不加芝麻?要山药的还是山楂的?”他噼里啪啦地如数家珍一口气问完,对上言冰云无语的眼神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允现在又笑成了一只花猫,两颊离地掉不下来,言冰云嫌弃地一掌盖在他脸上,费力地翻个身背对着他不说话,开始装睡,谢允就从背后抱住他,一直不放弃地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几乎把全世界的糖葫芦种类用料都细数了个遍。
就在言冰云忍不住想一脚把他踹下去的时候,马车停了,高达敲了敲他的车厢,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言公子!还有……那个谁,”说那个谁时,高达欲盖弥彰地放低了声音,言冰云忍耐地闭了一下眼睛,心里骂了一句范闲找的都是什么笨蛋手下,“我们到驿站了,今晚在此稍作休整,明早继续赶路!”
言冰云冷冰冰地应了一声。
谢允正在痴痴地笑着,被他狠狠来了一个肘击,痛地倒抽冷气,再也傻笑不出来了。
驿站因为知道使团会来,所以早已把客房收拾干净,做好饭菜了,鸿胪寺官员已然是饥肠辘辘,一窝蜂地涌进大堂四散坐下,一口酒一口菜地聊开了,范闲、言冰云先行上楼,在房内用饭。
高达在回去的路上早就听王启年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八卦,现在言冰云和谢允在他眼里就是一对亡命鸳鸯,言冰云是爱在心口难开美娇郎,谢允是死缠烂打衷心男,他把饭菜端了上来,谢允开门接过时就看见这位虎卫对他挤眉弄眼,谢允奇怪地看了看自己,迷茫地问:“这位兄台,眼睛可有不适?”
高达笑着忙摇头,连说没事,谢允挑了挑眉,高达转身想走又被谢允叫住:“兄台,这附近可有村镇?”
高达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应该有的,可以问问掌柜的,小言公子有什么交代吗?”
谢允说:“没事,他想吃糖葫芦,我想给他买一串,我一会儿问问,你也快去用饭歇息吧。”
客房门在一脸震惊的高达面前关上,他愣了好一阵,才缓缓挠了挠头,准备下楼的王启年揣着兜路过他,看到对着房门表情丰富的高达,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你咋了?”
高达迟缓地看着王启年,手指指着言冰云房间说:“那、那、那个端王说小言公子,想、想吃糖葫芦!”他自己说出来都不相信似的,差点咬了舌头。
王启年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搂住高达肩膀,一把把他带走,一边语重心长教育道:“一看你就没媳妇吧,有媳妇也没孩子吧?”
高达老实点头,王启年神秘兮兮地用下巴往言冰云房间一指,手指跟着说话节奏点着:“这怀孕的人啊,他想吃什么都不稀奇,我夫人当时怀我们女儿的时候,还喜欢吃大葱!”
高达一愣一愣地点头,王启年美滋滋地摇头晃脑道:“看看咱们庆国人的魅力何其之大啊,是不是,一个小范大人,引得北齐圣女为他倾心,一个小言公子,让这后魏太子甘为牛马,”他一拍手掌,乐不可支,活像自己亲身体验一般,“绝了!”
高达被他一番动人说辞讲得鸡血上头,目光恳切地点点头附和道:“不错,小言大人和小范大人真厉害!”
谢允打开房门,将吃完的饭碗端到了楼下,小二慌忙来接,他转身坐到了饭桌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叫住了小二。
小二诚惶诚恐地上前说大人有何吩咐,谢允喝了一口茶,咂摸了一下,没什么味道,耸肩说道:“这附近有卖糖葫芦的么?”
小二愣住,面露难色:“糖、糖葫芦?大人,这儿有卖是有卖,可是现在这个点,应当已经收摊儿了。”
谢允又问:“那你知道最近的村镇在哪个方向么?
“您出门往南走,十里地外就有一个镇子,有个王老头家里就是做糖葫芦的,大人,您还嘴馋啊?”小二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允笑了一下说:“我媳妇怀孩子了,平常什么也不吃,今天难得跟我说想吃根糖葫芦,我不能扫我媳妇的兴。”
小二挠了挠头憨笑一下:“大人真知道疼人,您夫人肯定很幸福!”
谢允受用地点点头,抬手抹去唇上水渍,一撑桌子便翻身起来,潇洒地往桌上丢了一点银钱走出客栈,他的身影隐没在刚刚黑下去的暮色中,转瞬便没了踪影。
言冰云吃过饭后被谢允扶着在屋里走了几圈,他不喜欢谢允那副如临大敌、把他当成瓷娃娃的模样,所以冲他发了一通坏脾气,谢允则依然耐心地哄着,揉揉腰,捏捏手,三两下就把小言公子的满腔怒火给化没了。
他近来越发容易困倦,在房间了堪堪走了两圈,便昏昏沉沉地眯上了眼睛,半个身子都靠在谢允身上,懒洋洋地说不想走,谢允就扶着他坐到床上,伺候他脱了衣服和鞋,又抖开被子给他盖好,嘴里还吐槽着说小言公子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主子,半梦半醒的人甩来一道冰刀冷眼。
谢允蹲下来笑了一下安抚道:“但我乐意伺候。”
言冰云在他叽叽喳喳的啰嗦声里沉沉地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是半夜,如水月光斜斜地落入冷清的房中,言冰云一摸床榻,是冰冷的,皱了皱眉,他撑着身子起来,被子滑落至肚子上,夏季的夜不算太冷,但对于一个刚刚睡醒的虚弱病人加孕夫来说,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他打了个寒颤,捞过床头的外衣披上,下了床,谢允不在房内,言冰云虽然早已习惯他不知不觉地告辞,但此时正在南下途中,谢允是要到后魏大本营去的,眼下离那还有十万八千里远,他能到哪里去?
言冰云推开房门,走廊墙上挂着一盏昏暗摇摆的油灯,他扶着栏杆向楼下探头一看,跑堂的小二睡在拼起来的长桌上,鼾声如雷,大厅里一片漆黑,悄然无声,也没有谢允的踪影。
言冰云皱起清如初柳的眉毛,俊俏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安,纤细手指扣在木质扶手上渐渐泛了白,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惯会猜测,此时心肠百转千回,联想到睡前他对他发的一通脾气,还有谢允说他难伺候,最后酸酸地认定谢允连夜赶马独自南下,不想再受他冷眼了。
言冰云冷笑一声,谁稀罕他在这。身后的门咿呀一响,言冰云迅速转身,范闲正打着哈欠走出来,跟站在门口的言冰云打了个照面,他懒散地靠在门框上,身上披着袍子,可见也是刚醒。
言冰云冷冷地抬了抬下巴,算作打招呼。
“小言公子,起夜啊?”
“很多时候,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你已经不是间谍了,你现在是光明正大的言冰云,可以说真话了。”范闲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一种铿锵有力的笃定。
言冰云冷漠回头看着他:“范大人,你半夜不好好休息,明日赶路可要吃苦。”
范闲似笑非笑:“那你呢,你不睡觉,在外面遛弯?”
言冰云吞了吞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不作声。
“你常常说为了庆国,为了庆国,你可以赴敌国卧底,三年斡旋,为了庆国你可以置生死于度外,为了庆国你可以斩杀骨肉,抛弃爱情,那么为了庆国,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庆帝,为了庆国子民,为了天下苍生?”
言冰云眯起眼睛:“范大人今晚似乎格外多愁善感,我为庆国自然是因为我是监察院一员,庆国一员,效忠陛下,为民请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难道不是如此?”
范闲哼笑一声:“既是为了庆国上下,言公子自己不是庆国子民么?”
言冰云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俊俏的脸蛋勾起一个淡不可见的笑容:“我听说,你为了你的护卫杀了北齐高手程巨树,为此,得罪了很多人,值吗?”
范闲淡淡道:“那是人命,不是物件,没有什么值与不值。”
言冰云低头瞥了一眼高耸的肚子,丢下一句:“范大人深明大义,早些休息。”便转身走进房内,把门关上。
屋内。
言冰云无言地抚着肚子靠在门上沉思良久,直到房间窗户被一只手推开,言冰云紧张地每一根汗毛都炸起来,他眼神凌厉地运起残弱的真气,因为根基被伤,所以运转真气时身体无法负荷,带来阵阵疼痛,但这股真气还没运转一周便消散了,因为那爬窗的不速之客是老熟人。
谢允手脚并用地从外面翻了进来,跟站在门口的言冰云对上眼,吓得差点翻出去,他把窗户关上,三步两步走到言冰云面前,语速飞快道:“你站这干什么,把我吓一跳!”
言冰云冷冷看着他:“你去哪儿了?”
谢允笑嘻嘻地牵住他的手把言冰云拉到桌子边坐下,然后献宝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糖葫芦,送到言冰云面前。
言冰云愣住了。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谢允手里的糖葫芦。
红色的糖浆有些融化了,把黄色的油纸黏成了一种深色,谢允正碎碎念地说着自己今晚的经历,说他敲了一家门,给当成采花贼被追着用扫帚打了一条街,说好不容易找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那老头说最后一根糖葫芦是留给他孙子的,怎么都不肯卖给谢允,谢允苦口婆心地说了半个时辰,把三寸不烂金舌都要说秃噜皮了,最后扔下一锭银子,抢了老头手里的糖葫芦就跑……
言冰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谢允渐渐地住了嘴,讪讪道:“我其实也没打算跟小孩子抢东西吃,我实在是找不到卖糖——”
言冰云捏住了木签子,轻轻地揭开油纸的一角,红艳艳的糖葫芦已经没有甜腻的气味,琥珀似的糖浆化开,露出内在表皮斑驳的山楂,言冰云轻轻地舔了一口,红嫩的小舌乍一看比山楂还红,比糖浆还甜。
他小小地咬了一小口,又酸又甜的滋味在口腔里泛滥起来,搅得他唇齿生津,然后他把糖葫芦举到谢允跟前,硬梆梆地说:“你吃。”
谢允摇头:“我给你买的,你不是想吃吗,你多吃——”
“你吃。”言冰云打断他的话,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我想看你吃。”
谢允低头把他咬过的山楂一口吞进嘴里,言冰云又轻轻咬了一小口第二颗,然后跟刚才一样把糖葫芦举到谢允面前,撅了撅嘴,谢允又傻乎乎地把第二颗也吃了,一共五颗山楂,就这样被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了。
言冰云把木签子和油纸放在桌上,手上沾了一点黏黏的浆水,他低头像小猫一样舔了干净,一抬头就被谢允按住狠狠地彻头彻尾地吻了一通。
天地在他眼前旋转,酸甜在嘴中流连,言冰云静静地闭上眼睛,抬手环住谢允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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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雷again:请回到第一章第一段再次回忆食用说明!!忘羡是真的~曦瑶也是真的~小双璧也是真的~误入的赶紧点叉~不要给我来大众点评式~以及这既不是完全的原著向也不是完全的剧向,这是魔改!魔改!魔改!发出玉石俱焚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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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月04
蓝忘机同魏无羡回到静室,思追正在院门口徘徊,见两人过来迎上前问道:“含光君,方才的动静……没事吧?”
蓝忘机见思追也这么问,疑道:“怎么,方才动静很大么?”
“那可不,”魏无羡张开双臂给他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要不是听见琴声知道你在里面,得以为泽芜君...
“那可不,”魏无羡张开双臂给他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要不是听见琴声知道你在里面,得以为泽芜君要拆房子了。”
思追也点头:“我们都吓了一跳,您的琴声也……远近皆闻。”
“是么,”蓝忘机方才全神贯注都只在蓝曦臣身上,倒没注意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惊扰了家里上下,但蓝曦臣的状况确实不足为外人道,于是只点点头,“没什么事,不必担心,你同景仪说一声,今日我不过去了,有事请示叔父。”
思追点头应了。
魏无羡见状笑道:“怎么,你们和好啦?”
思追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可疑地脸红了一下,“嗯”了一声,低头走了。
进了屋,蓝忘机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点疲色来,在榻边坐下,对魏无羡低声道:“我睡一会儿,莫担心。”
魏无羡一听就知道方才没那么简单,过来帮他除了外衣,皱眉问道:“方才怎么回事?你们不会真打了一架吧?”
蓝忘机想了想,四舍五入可能还真差不多,“嗯”了一声:“兄长方才险些走火入魔,是有些凶险。”
“啊?”魏无羡也吃了一惊,“这么严重?你怎么不叫我们来帮忙?”
蓝忘机微微摇了摇头:“不好宣扬,也来不及,我的错,不该太过刺激他。”
“你受伤了?”魏无羡上下其手一通乱摸,“伤哪儿了?”
“没有,”蓝忘机按住他的手,诚实交待,“方才御琴有些累了,睡一会儿就好。”
魏无羡便明白了,他是最能体会心神极度消耗后那种深深的疲倦的,蓝曦臣是何等功力,想要压制蓝曦臣的灵力导灵脉气血归经,非功力相当不能为,消耗可想而知,没受伤已是万幸。蓝忘机调用过度会头疼的事他也听思追说过了,自打明白了蓝忘机的酒量是这些年拿酒当麻醉药用练出来的,心疼死了,再不敢胡乱拉着他喝酒,此时见他抵着额,便问道:“要酒么?”
“不用,还好。”
自从两人互通了心意,都已经吃够了从前各种骄矜不言种下的苦果,如今也都互相坦诚了许多,此时四下无外人,蓝忘机自己说还好,魏无羡相信那便是还好。
魏无羡知他头疼也是睡不着的,便爬上榻,把人揽过来枕在自己腿上,一边揉揉捏捏一边闲聊:“刚还和你叔父说着呢,你们俩兄弟要是真打起来,这上上下下连个能拉架的人都没有,你们兄弟可千万别阋墙,破坏力太大。”
蓝忘机微微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心安理得地享受准道侣的服侍,声音带点淡淡的笑意:“怎可能。”
“嗐,我当年还号称要云梦双杰呢,”魏无羡有点伤感又有点嫉妒,“烟消云散了,到底不比蓝氏双璧呀,一母同胞就是好,永远不会翻脸成仇。”
“别提他。”蓝忘机闭目略略皱眉,表示了不满。
“好好好,不提他,只想二哥哥,行不行?”魏无羡嫌他的发冠碍事,顺手拆了,乌发散落在魏无羡的腿上,被他捋着玩,“嗳,话说你哥那么温雅的一个人,真看不出来骨子里那么激烈,跟你一样儿一样儿的,果真是亲兄弟。”
蓝忘机轻轻“嗯”了一声:“你才发现?”
“我跟你哥又不熟嘛,”魏无羡挠挠头,“不过我能不能八卦一下,泽芜君跟金光瑶真是这种关系吗?泽芜君怎么会喜欢金光瑶这样儿的?”
蓝忘机道:“从前或许不是,现在也是了。金光瑶和兄长之间纠葛很深,这些年,也发生了很多事。”
魏无羡很是好奇:“你困不困?不困的话说来听听?”
蓝忘机想了想,便道:“当年火烧云深,兄长一人带着藏书流落在外,金光瑶收留了他,当时还叫孟瑶,就是在云萍城。那件事,对兄长的影响很大。”
魏无羡:“唔……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蓝忘机接着说道:“金光瑶修仙的入门,都是兄长手把手教的。”
“嗯?对哦……这我倒是没想过,金光瑶市井出身,射日之征中短短几年修为就挺像样了,原来是你哥教的。”
“嗯,后来,他到聂家,到岐山卧底,再到认祖归宗,三尊结拜,有些事我不清楚,但多半都有兄长的主意。射日之征后,云深重建,他出了很多力,常和兄长在一处。后来他当上仙督,没有兄长的支持,也不可能。”
“原来如此。”魏无羡对那段时期的事情还真不是很有印象了,那时候他自顾不暇,守着乱葬岗的小山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云深不知处是如何重建的,他也没听说过,蓝忘机来看他,提过的唯一一件大事便是师姐要嫁给金子轩的消息,如今再听蓝忘机这么三言两语,倒是听出了点别的意思,“我明白了,射日之征后,你们几家在洗牌呢,三尊结拜是一桩,金光瑶帮你们重建也是一桩,联姻是一桩,还险些叫我给破坏了。”
蓝忘机闭着眼摸到魏无羡的手,握住,问道:“此事,你真的不介意?”
“我说过了,你不信我?”魏无羡捉住蓝忘机的手送到嘴边偷香了一个,“这人呐,死过一次就什么都看开了,有二哥哥在怀,我管旁人做什么,你说是不是?说起来,他给你哥那本化丹手,还有后来……把随便拿来,我都看到了,你我有今日,也少不了这个机缘,我还得谢谢他。而且吧,我觉得金光瑶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活得特明白,舌灿莲花的,那也是得有洞见人心的本事才行。观音庙那天他说我的,我后来想了想还挺有道理的,我上辈子就是这么个不知变通的性子,横竖是要把人得罪光的,又怀璧其罪,左右逃不掉被围剿的下场,换了谁都一样。这辈子可学乖了,我可以仗着二哥哥的势横着走了,是不是呀我的二哥哥?”
蓝忘机睁开眼,魏无羡也正低头瞧着他,四目相对,蓝忘机伸手一勾,将魏无羡勾倒在榻上,欺上身去亲他,直到两人都气喘不止才松开。
“魏婴,”蓝忘机抬手拂过身下人的眉眼,微带点喘息的尾音,“这一世,我许你从心所欲,心想事成。”
魏无羡突然“噗嗤”一下笑开了去。
蓝忘机有些不满:“你笑什么?”
魏无羡道:“你叔父还真是有先见之明,你道那日他与我说什么?”
“说什么?”蓝忘机不解。
“说你一定会纵容我,让我不要太无法无天,三思慎行,”魏无羡直乐,“看,让他说中了吧?”
蓝忘机眉目一敛,愀然不乐,淡声道:“我便是喜欢你无法无天,左右有我担着,长辈絮叨,听过便算了。”
魏无羡笑笑,没说什么,一下一下抚着蓝忘机的背脊,用气声哄他:“我知道了,你累了,睡吧睡吧。”
蓝忘机本想再说点什么,可实在架不住疲倦袭来,没一刻的工夫,当真鼻息微微地睡着了。
魏无羡支着头侧卧在蓝忘机身旁,凝视着身边人安静的睡颜,轻轻抚过背脊,中衣下是层叠的纱布,是他亲手换的药。这具身体遍体鳞伤,多半是因为自己。
他记得那日蓝启仁对他说——但凡有一人死便有一命罪,身怀利器之人,便要为更多的人命担责,不能从心所欲而为,当三思慎行。若换了从前的自己,多半是听不进这些的,可自打那日从那场强制共情中看见了这十六年来的种种,晓得了这诸多人鬼两界的因果愿力,方解长辈这些谆谆告诫的深意。上一世几番血流成河,不论是否义战,都有自己种的因果,一人死一命罪,且不数报在了多少人身上,至少自己身上这一份,蓝忘机替他赎了。若非共情中看见自己的魂魄被怨魂纠缠落入鬼界又被蓝忘机驱散的那一幕,恐怕也难以相信这种愿力与果报是真实存在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蓝忘机伽蓝音中罪己渡人的由来——承的是什么罪,渡的又是什么人。蓝家人骨子里都有些佛性,小成者渡己,大成者渡人,也正合了蓝启仁说的身怀利器者担众生责,蓝忘机已经担了太多,他好好守着还来不及,又如何忍心让蓝忘机多担自己的‘果’呢?
魏无羡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果然,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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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顿时愣在了原地。
王甜甜脸上的难过看起来不像假的,更何况他也没必要来用这个骗自己。
肖战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答应王一博,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王甜甜给他们构造的未来让肖战下了决心,毕竟这条路艰险且长,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比王一博大六岁,很多事情要考虑的比王一博多。
没想到,坚持到2026,还是要结束了。
肖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王甜甜耷拉着脑袋,又说,“后来王一博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对我也很凶,我还没来得及去问你,就……就来了这儿了。”
肖战摸了下他的脑袋,声音低...
肖战摸了下他的脑袋,声音低下来,说,“算了。”
王甜甜咬住了唇,脸色有点白,说,“……对不起。”
肖战苦笑,说,“你有什么对不起的,你也说了,提这话的是我。”
王甜甜急忙说,“一定是我做了什么,要不然也不会……”
肖战揉了揉他的脸颊,说,“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你现在才多大,十七哎,好好跳你的舞,学你喜欢的东西,少为这些事情操心。过两天等你回去,嗯……最好就把这些都给忘了。”
王甜甜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扯出刺耳的响声。
肖战抬头看他,对方眼圈泛着红,本身就又圆又肉的一张脸,看起来就更委屈更可怜了,肖战有些不忍,伸手去拉他的手,哄着说,“怎么了?”
王甜甜拧着眉毛看他,说,“你是不是想说,以后就不要再找你了?!”
肖战哑口无言。
如果早就知道结局不太好的话,的确是不要遇见更好一点。
这样对谁都好。
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对着王甜甜没办法把这话说出来。
肖战迟疑了下,改口说,“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
王甜甜粗声粗气的,说,“什么!难道是年轻吗!”
肖战笑了下,眼底没什么温度,说,“这也是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王甜甜说,“那是什么!”
肖战啧了下,说,“你看你,别生气了,先听我说嘛。”
王甜甜这才被肖战拽着重新坐下来,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不情不愿的说,“你说吧。”
肖战伸手过去,帮他拢了下耳边的发,说,“我羡慕你年轻,羡慕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不透露太多,但我能告诉你的是,你四五年后还是这样,倔强,干净,除了自己喜欢的,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外界的那些东西也从来没有影响到你。”
“我就不一样了,我呢,只是个普通人,在娱乐圈打打工,”说到这里,肖战像是被自己给逗乐了,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其实很多东西很多道理我是明白的,但是可能因为我个人性格的问题,总会忍不住会去顾忌,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也改不掉。”
肖战微微弯起眼,像月牙一样,明明是特别亲和的笑,却让王甜甜觉得十分有距离感。
他慢慢说,“所以你看,我们俩人也不是很合适不是吗?”
王甜甜异常严肃的看着他,说,“为什么这么说?”
肖战说,“难道不是吗?”
王甜甜皱着眉毛,认真的说,“你这么一说……明明我们很互补啊。”
肖战说,“啊?”
说到最后,两个人也没说通,王甜甜自有他自己的道理,肖战也是,就这么一边争辩一边吃完了一顿饭,连回酒店的路上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肖战声音大点,王甜甜就跟着抬了音量,好说歹说也不肯点头。
快到酒店的时候肖战才反应过来,他跟这小孩儿有什么好说的,这件事本应该和王一博商量才是。
王甜甜倒是气哼哼的,肖战哄了几句都不肯搭理,蜷缩在床上只给他留了个圆圆的后脑勺,依稀看见鼓着肉肉的脸蛋。
肖战本来心情也不太好,看着也忍不住笑了。
肖战本来想说你回来跟你说件事,但又觉得这样是在吊对方胃口,便作罢,翻了个表情包发过去,只说,好好吃饭,注意休息。
王一博很快也回了自己的表情包发过来。
肖战叹了口气,半跪在床边去摸王甜甜的脑袋,嗓音柔和,说,“还生气呢?”
王甜甜动了动,想把肖战的手给甩下去。
肖战被小孩儿给逗到,硬按着摸了头,他染了头发发质也不见差,反而很细软,肖战多摸了几把,王甜甜这才忍不住坐起身来,板起脸凶巴巴,说,“干嘛!”
肖战微微笑了下,说,“我要去片场拍戏了,你乖乖呆在酒店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王甜甜扁了下嘴,说,“万一我回去了呢。”
肖战说,“回去还不好啊?”
王甜甜犹豫了下,说,“也不是不好,就是……”
肖战歪着头看他,说,“舍不得我?”
王甜甜点了点头。
肖战抿着唇笑起来,说,“不管你在不在,我下戏都会带好吃的回来,如果你在,你就多吃点,如果你回去了,我就连着你的份多吃点,怎么样?”
王甜甜嫌弃的说,“这算什么啊……”
肖战又逗了他一会儿,这才在助理的催促下出了门,他晚上戏份重,状态是入了戏,但心情一直不太好,有王甜甜来和自己斗嘴闹一闹,也没那么压抑。
到了片场,去化妆换衣服,开机了拍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是低气压,这一场戏,剧中人物或死或伤的,没什么心情嘻嘻哈哈,倒是群演还好一点,能在等戏的时候凑在一起聊聊天。
男配靠在肖战身边,看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化妆效果又在眼下扫了淡淡的红,冷淡且艳丽,鬓边的发随着风被吹拂起来,比镜头里还要好看。
肖战盯着石子地面,淡淡说,“有话想说?”
男配讪讪笑了下,说,“没什么,就是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肖战抬眼看他,眼尾长,有种妖冶的戾色,看的男配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说话结巴起来,“没,没事吧?”
肖战慢慢垂下眼,摇了摇头,嗓音微凉,说,“没事。”
男配知道他入戏深,完全是在角色里的状态,平时这时候应该是王一博贴在肖战身边一个劲的逗他笑,本来他还觉得没什么,现在自己来和肖战说话,闷热的夏夜气温都降了几个度。
男配闭了嘴,肖战也没有主动要和他说话的意思,两个人沉默着等到导演喊Action,男配才如获大赦。
老规矩又是拍到早上才收工,肖战礼貌又克制的和导演工作人员还有演员们打了招呼,才上保姆车回酒店,摸出手机来看了眼,王一博没有给自己发消息,王甜甜也没有。
坐在副驾驶的助理侧身回头看肖战,说,“你发消息让我买的东西都买了,我给你送到房间里吗?”
肖战摇了摇头,强行打起精神来,说,“给我吧,我自己拿上去,你也早点去休息。”
助理嗯了声,把汤汤水水热气腾腾的好几大袋子递给肖战,他接过了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沉默的看了两眼,靠在了车窗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助理在后视镜里小心翼翼的看了下肖战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就总觉得他很疲惫。
不像是因为工作。
肖战回了酒店,在电梯里刷卡一路上楼,穿过铺着软毯的长廊,刷卡开门。
灯一开,床上的人一头金发尤为刺眼,似乎是撑不住已经睡了。
肖战便把那些大灯都关了,只留下一盏小的,轻手轻脚的把东西放下,关了门刚想去浴室,门又重新被敲响了。
肖战还以为是助理有事上来找自己说,便顺手拉开了门,说,“是有什么……王一博?”
王一博站在门外,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看起来有点风尘仆仆,脸上却挂着明亮的笑意,看的人也忍不住勾起唇。
肖战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你真坐的最早一班飞机?”
他没有说话,伸出手猛地把肖战拽了过来,用力搂住了对方,因为控制不好力道撞的互相的肩膀和胸膛都沉闷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