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你离开的那几秒钟,是你的一生,却也是我巴基·巴恩斯的一生。现在,我要moveon了——巴基终于放弃对史蒂夫的暗恋并开始在出任务的间隙不断约会,直到有一天,史蒂夫发现他的约会对象竟然是……
(我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推翻复联4的结局。但我想重新开始,描述一个建立在复联4结局基础之上的的故事。故事中或许包含放弃,割舍,隔阂,moveon,重新来过,缓慢修复,以及他们理应拥有的未来。)
“在我回来之前,别做傻事。”史蒂夫说。
离别的对话一如七十年前布鲁克林夜风中的那晚,拥抱的体温甚至还没有散去。
巴基看着史蒂夫,一首古老的歌谣忽然穿越七十年的风雪,无...
巴基看着史蒂夫,一首古老的歌谣忽然穿越七十年的风雪,无法控制地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起来。
“他为了一个黑发姑娘离开了我
每周五他们都去放烟花
……”
“对于我们来说,他只是离开几秒钟。”班纳对山姆解释,然后便开始为史蒂夫的离别倒数,“5,4,3,2,1——”
“这会儿我的一生挚爱坐在这
他的膝上坐着那个黑发姑娘
再见了,因为我必须离开你
请你不要为我离别而悲伤
要知道最好的朋友注定要分离,要分离”
巴基忍受着脑子里无法停歇的歌谣,目送他最好的朋友离开。
他明白,什么都明白。有时候他甚至会憎恨自己为什么要如此通透,这对于他的心情没有半分助益。班纳博士说得对,明明这个人只需要几秒钟就会回到他身边,他明明可以欺骗自己,当做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他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不知道过了区区几秒钟,可能不超过十秒吧,巴基就看到,他的史蒂夫回来了。
不,他已经没有资格说那是“他的”史蒂夫了。
巴基没有上前。史蒂夫老态龙钟的模样令他想起他们十六七岁时曾经对彼此说的话。
那时候的史蒂夫还是一棵可怜巴巴的豆芽菜。史蒂夫躺在病床上,发着烧与病痛作斗争,望着巴基的眼神怅然若失:“巴基,你说我这身体,还能活得到自然老去的那天吗?”
“当然!”那时候的巴基抚摸小史蒂夫滚烫的额头,强颜欢笑地安慰他,“我们会一起平平安安变老的,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会陪你直到时光尽头的,而你也必须做到这个,因为这是我们对彼此的承诺!”
后来,巴基本以为,会是自己先被迫离开,从而无法遵守诺言。
在阿尔卑斯山脉的风雪中,在那漫长的坠落过程中,巴基曾经很自责,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像承诺中那样追随在那个布鲁克林小个子的身后,以为史蒂夫就此永远失去了他。
但他却活了下来,以一种极其悲惨的状态。
再后来,当巴基想起“桥上那个人”,当他彻底从九头蛇的洗脑效果中清醒过来,他逃到了罗马尼亚,以为自己不应该再去接触史蒂夫,以为孤身一人隐姓埋名才是对彼此都好。
但史蒂夫找到了他,没有放弃他。
再再后来,当巴基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消散,当他只来得及喊一声“史蒂夫”便开始灰飞烟灭,他又以为这已经是时光尽头了。
但史蒂夫将他拯救了回来,复仇者们将整个世界都拯救了回来。
而在这之后呢?当巴基终于开始对命运恢复信任感,当他开始说服自己,相信他真的能和史蒂夫“白头偕老”后,史蒂夫却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
巴基什么都明白,所以他不能阻止。或许那才是史蒂夫真正想要的世界,他早就该明白的,因为在七十年前,在那家歌声喧嚣的小酒馆中,史蒂夫的眼神早已泄露一切。
于是,史蒂夫就这样独自老去了——他只离开了区区几秒钟,但已经过完了他所选择的一生。
巴基的目光在史蒂夫的手指上短暂停留——一枚婚戒在他的无名指上闪烁着低调的金光。
这已经足以说明史蒂夫在这“几秒钟”里获得了人生最大的幸福与圆满。
巴基将目光从史蒂夫的手指上挪开,试图忽略此刻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的苦涩。
史蒂夫将盾牌交给山姆,而山姆却忍不住看向了巴基。
于是巴基对他点点头。
区区几秒钟而已,甚至脑海中的那首跨越时光的老歌还未唱完。
当山姆鼓起勇气稳稳接过盾牌时,萦绕在巴基脑海中的歌声也终于在那个理所应当的终点停止——
“请把墓碑压在我身上
在我胸口刻上一只斑鸠
纪念我为爱而亡。”
巴基轻轻发出了一声不为人所知的叹息。随着这声叹息,他知道,有一个曾经执着多年的东西,在他心底渐渐碎裂成粉末。
这东西曾经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在被折磨、被洗脑、被困于生死之间时唯一的仰仗。
而现在,在史蒂夫离开的这区区几秒钟之内,这玩意悄然碎裂成齑粉,随后被巴基扫入心底最深处一个可能不会再开启房间。
“嗨,哥们儿。”巴基终于上前,向他的朋友打招呼,“欢迎回来。”
史蒂夫扭头看他,动作缓慢,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动作太快的话会把自己衰老的脖子扭断。
“嗨!”他冲他眨眨眼睛,“看来你的确没做什么傻事。”
“不,我做了。”巴基对他微笑,“虽然你只离开了几秒钟,但那足够我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傻事了。”
史蒂夫挑起一根眉毛:“比如?”
“比如我唱了一首歌。”巴基微笑着低了低头,“很傻。但我不想说我自己了,我想说说你——这几秒钟里,你过得怎么样?”
史蒂夫飞快回答:“我挺好的,如你所见。”
巴基垂下睫毛,挡住自己黯然的眼神。
“是啊,挺好的。”他简短说道,“那现在我可是比你帅多了,你都已经是个老头儿了。”
史蒂夫看起来本想故作严肃对巴基说教一番,但最终仍然笑出了声。于是,连带着山姆一起,他们三人一同笑了起来。
直到山姆说:“现在我们该回家了。需要我们搀扶你吗,美国老队长?”
“听着,现在美国队长是你了,山姆。”史蒂夫站了起来,有些颤颤巍巍,不再像曾经的那个美国队长一样敏捷挺拔,但他到底还是不同于普通老人,倔强地不肯接受同伴们的帮助,“而且别瞧不起人,我还能自己走!”
史蒂夫老了,身材缩水了不少,性格却一如往昔的执拗。巴基盯着他瞧,忍不住从心底将他与七十年前那个布鲁克林小个子作比较。
“我们去哪儿?”矮小的老头儿史蒂夫走在他右侧,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巴基恍惚中又觉得时光仿佛穿越了——很多很多年前,就在他刚刚成为107步兵团的中士那天,当他第一万次将那个小个子史蒂夫从垃圾桶旁拽起来时,史蒂夫也是这样问他的:“我们去哪儿?”
而当时,巴基是怎么回答的?
“去未来。”
那时候,巴基曾经坚信他和史蒂夫会拥有一个共同的未来,一个他们会一起变老的未来,而不是他还如此年轻,史蒂夫却一个人偷偷老去。
于是巴基答非所问:“你怎么老得这么快,难道你的血清失效了吗?”
史蒂夫愣了愣。
“噢,那玩意……”他低头嘟囔,“我……撤销了一些效果。”
“为什么?”问问题的是山姆。
回答问题的却是巴基——他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替他的朋友回答:“大概是因为,他想陪着他的女孩一起变老。”
史蒂夫只是笑了笑,而山姆吹了声口哨。
三个人并肩前行,夕阳悬在他们头顶,而尼克·弗瑞为他们安排的公寓就在不远的地方。
巴基步履轻快。他控制得很好,没有将目光过多地投向他这位“老”朋友。
他一路上都在想,现在,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彻彻底底成为史蒂夫的哥们儿了。最纯粹的那种哥们儿,不带有一丝暧昧与邪念的,不带给自己一丁点遐思与期望的。
或许这样也好,他们都得到了解脱。
他们被分配到的公寓是一所三室一厅的大套间,条件不错。为了照顾史蒂夫·罗杰斯,这间公寓就位于布鲁克林。
公寓里很生活化地堆满了弗瑞早早运来的行李。这些行李里,山姆的私人物品居多。史蒂夫虽然在二十一世纪也生活挺久的了,却一直都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巴基什么都没有——自始至终,他孑然一身,甚至就连曾经在瓦坎达放的那群羊,都只是他替国王陛下养的罢了。
巴基全部的行李,就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包而已。背包里是他流亡海外,记忆尚且还模糊时写过所有日记。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日记本里的内容仍然触目惊心,无论是那些血淋淋的名字,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还是那些被他情不自禁一遍遍重复过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写下的某人的姓名——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美国队长,史蒂薇,史蒂夫……
“我们终于回家了。”可能是由于这里是布鲁克林,史蒂夫在公寓里转了转后,情绪逐渐高涨起来,“嘿,巴克,看看窗外,熟悉吗?有些街景甚至都没有改变——”
山姆在一旁夸张地摇摇头,意味深长地感慨:“你们这两根老冰棍啊……”
是啊,很多东西都没怎么改变……只是你我变了。
他马上摇头,将那些回忆甩开。
人不能总是放任自己沉溺于过去。而他巴基·巴恩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在被九头蛇抹杀掉过去之后,在找回记忆的过程中,不小心沉溺在了那些自打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便偷偷滋生出的情愫里——这令他差点失去自我,失去展开未来的机会。
现实的一切都在鞭策他甩掉过去,继续前行。在史蒂夫离开的那几秒钟之内,他明明已经想通了这一切。
于是巴基没有如往常一样接着史蒂夫的话题继续热情地聊下去。他沉默着将袖子仔细卷起,露出银光闪闪的金属胳膊,然后打开冰箱。
果然,弗瑞的安排很周道,冰箱里食材齐全。
“你最讨厌吃什么来着?”巴基看向山姆,“洋葱和鸡蛋?”
山姆皱眉:“别这么了解我,冬日战士,你让我感到害怕。”
巴基笑了笑,取出食材,故意大声说道:“史蒂夫,我们今晚吃煎蛋卷怎么样?我会多放点洋葱。”
山姆立刻发出尖锐的抗议声,扑向巴基,与他扭打起来。
史蒂夫坐在流理台旁,看着他们俩打闹的身影,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山姆的手机响了。
是尼克·弗瑞,山姆与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并时不时地看向史蒂夫和巴基。
巴基轻飘飘地“哦”了一声,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战斗任务丝毫没有感觉到困扰。
倒是史蒂夫竖起了眉毛:“怎么这么急就——”
“这个世界还在运转,史蒂夫。宇宙的威胁虽然消失了,但人类对彼此的威胁却向来层出不穷。”巴基沉声打断他,并指了指已经开始收拾行装的山姆,“虽然你退休了,但我和‘美国队长’可不行。”
史蒂夫用他那双蓝眼睛盯向巴基——其实现在没有年轻的他那么蓝了——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
但巴基已经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了。
“不用担心,我们俩厉害着呢。”他对史蒂夫安慰地笑了笑,“虽然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但你还是可以自己做饭的吧,老头儿?”
史蒂夫并没有因为他的玩笑话就放下心来。他的眉毛拧得更深了,目光看向山姆刚刚靠在墙边的盾牌,犹豫道:“或许我也可以——”
“不,你不必。”巴基飞快拒绝了他的思路,“我们都能照顾好自己,你就……嗯,在家看看电视,读读报纸,安享晚年吧。”
史蒂夫明显地愣了愣。
山姆接过话茬:“别担心,老头儿,不是多么危险的事,他们比灭霸可是弱多了。弗瑞说顺利的话,我们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回来了。”
“拜拜,明天见。”巴基双手插兜,看样子并没有准备给他的哥们儿一个临别的拥抱。
山姆倒是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嘿,我会照顾你的男孩的,好吗?”
巴基立刻勾起唇角:“瞎说什么大话呢,鸟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一前一后走出门,巴基还特意体贴地将房门在自己身后关上。
于是史蒂夫就这样被孤身一人留在了这间忽然变得空空荡荡的公寓中。他愣愣地看着那扇已经被关紧的房门发呆。
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心想。
此时此刻,史蒂夫还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但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份“转变”并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种。
史蒂夫开始为自己做饭。
史蒂夫早已习惯了自己苍老的身体。在满足了自己最大的心愿后,他卸掉了一部分血清能力,并在佩吉的陪伴下度过了普通人的五十三年人生。而当佩吉接受命运的安排寿终正寝后,为了不影响现实进程,他继续避世隐居,直到现实世界这一天的到来,他来到湖边,如与巴基约定好的那样回来了。
他将盾牌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同伴,并想就此在两位最好朋友的陪伴下了此残生。
但当史蒂夫看着巴基与山姆接受任务后匆匆奔赴战场时,他发现自己仍然还是无法对这一切坐视不理。
明明他们都是超级英雄,尤其是巴基……明明巴基的战斗力甚至都不弱于鼎盛时期的他,可是为什么他就是对他们放不下心……
怀抱着这份没来由的惴惴不安,史蒂夫熬到晚上,然后入睡。
老年人的睡眠短且浅,五个小时后,他就在清晨醒来。
他为自己做了早餐,然后开始不断地看向房门。太阳正当头时,他又为自己做了午餐,然后想起巴基的话,于是打开电视机,试图散心。
但史蒂夫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下去,整个下午都是在不断看向房门的情况下度过的,随着太阳的西斜,史蒂夫越来越无法将自己按捺在这张舒适的沙发椅上。
“别废话。”史蒂夫厉声打断,“告诉我巴基和山姆的情况,立刻马上,不然我这就冲过去站在你面前。”
三秒之后,弗瑞回答:“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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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大舅
(1)
赵吏不知道最近犯了什么毛病,格外喜欢对夏冬青用真言咒。
“冬青!”
“啊?”
赵吏满意地吹吹手指,带着不怀好意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着夏冬青,另一只手用力按着夏冬青的肩膀防止人逃走。
夏冬青显然十分紧张,不知道赵吏又在憋什么坏。虽然明白没有用,但他还是死死咬住嘴唇,希望自己别被赵吏问出一些他不想让赵吏知道的事情。
出乎意料地,赵吏好一会儿没出声,脸上的笑也渐渐收敛了。最后,竟然一本正经地问道:“冬青,你——”赵吏咳嗽一声,“……...
出乎意料地,赵吏好一会儿没出声,脸上的笑也渐渐收敛了。最后,竟然一本正经地问道:“冬青,你——”赵吏咳嗽一声,“……你晚饭吃了吗?”
“……??没有。”冬青诚实地回答,他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针才刚刚指向4点。在赵吏收回右手之后,他转身进了厨房,拿出围裙递给他,“做鸡吗?今晚我想吃辣子鸡。”
赵吏恶狠狠地夺过围裙,瞪了夏冬青一眼。表情凶恶得仿佛要做的不是鸡而是夏冬青。迈进厨房的时候,他听见夏冬青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赵吏提高声音问。
“我说你有病!”夏冬青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眨眨眼睛,无辜地看着赵吏。
“真言咒!”
“诶诶诶?”
“夏冬青你!……你身高体重多少?”
夏冬青:……
“什么!?居然比我还高一厘米?”
“喂……”
“夏冬青你说!你到底——有几件格子衫!”
夏冬青:…………
“你太没有品位了!”
“…………”
“冬青啊我觉得我们不如…………一起去做头发吧!”
“赵吏!你到底什么毛病!!”
(2)
夏冬青被赵吏搞得莫名其妙,赵吏的心情却也很糟糕。他当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用真言咒问夏冬青一些无聊的问题来惹火他,可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在他站在夏冬青面前之后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问出口。
冥王掐着脖子说他爱夏冬青。赵吏反反复复思考过之后沉痛地发现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夏冬青呢?夏冬青又喜欢谁?
知道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问夏冬青本人最为直截了当。如果害怕得到的答案不准确,直接使用真言咒就都明明白白了。
赵吏不敢。
他能在彻底喜欢尚阿宝之前就脚底抹油地开溜,没理由能在确定自己爱上夏冬青之后坦坦荡荡地直视对方的眼睛等一个确定的回答,或者宣判。
赵吏打心眼儿唾弃自己,又觉得这事儿得怨夏冬青。
赵吏忧愁地爬上车顶,望着天空思考人生。
他觉得内心的酸涩简直泛到舌尖来了,但是想到夏冬青的时候,除了这些,心底深处还是会冒出一些甜蜜的泡泡。靠,虽然这么说确实恶心,不过这就是真实的感受。他通过鬼丹培育出来的灵魂在一点点地从身体里长出来,而这些让他对各种人类情绪的感知格外敏感。
赵吏惆怅地眺望远方——他的目光还没来得落到远方,便被车前的物体吸引住了。
哦操。一只狗。
一只大狗。
一只端端正正坐在他车前的大狗,认真地看着他,就好像他赵吏是块大排骨。
(3)
“……你知道吗?我要回到驾驶位就要从车顶跳下去,跳下去意味着要接触到地面,而你知道地面上有什么吗?一只狗。身高最起码0.6米,上牙20枚,下牙22枚,咬合力要是没220磅我跟你姓……不,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狗的品种,反正你15分钟内必须来接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好的我换种说法,如果你不来,等你做了鬼我就neng死你。”
大狗忽然站起来汪汪几声,吓得赵吏差点从车顶上栽下去。
这个时候,一辆出租车行驶过来,停在赵吏的车边。夏冬青头顶着(夕阳制造出)的(在赵吏看来)神圣的光辉,从出租车里面钻出来,一脸不舍地抽了两张10块的纸币递给司机。
“冬青!!!”赵吏激动并且夸张地对夏冬青展开双臂。
夏冬青吓了一跳:“赵吏,你可别跳,我接不住你。”
“跳个头!快把那狗弄走。让我下来。”
赵吏没想到夏冬青真的会来,其实不来他也不会真的就一直呆在车顶上,不过夏冬青出现的时候他还是非常高兴,控制不住的那种。唉……赵吏恨恨地揪了一把自己的灵魂,自从有了这玩意儿,感情也忒丰富了点。
夏冬青转身去看蹲在车前的大狗,愣了一下,随后惊喜地跑过去,摸了摸狗狗的脑袋:“原来是你啊。”
什么鬼。还认识?赵吏抽了抽嘴角:“你家亲戚啊。”
(4)
这只狗夏冬青确实认识。
十几天前,还在实习期的小婉被分派了一个送走狗狗灵魂的任务。
那只狗是养在乡下的土狗,稍微长大一点后就被用来充当看家护院的角色。狗没有名字,脖子上被套着铁链栓了十几年,每天的活动范围就只有周围几平米。死了之后灵魂趴在地上低着头冲冬青和小婉摇尾巴,却不敢多迈出任何一步。
夏冬青听小婉念完手机上现实的狗狗死之前的一生,眼眶微微发酸。他伸手摸了摸狗狗的头,狗狗也很乖,眯着眼睛很享受,夏冬青的手离开后,它似乎还希望能够被继续抚摸,却只是压着嗓子哼了两声,没有像夏冬青见过的其它宠物狗一样躺下露出肚皮撒娇。
小婉拉了拉狗狗脖子上的锁链,锁链一直延伸着。因为生前一直被这样拴着,所以死之后脖子上仍然有这样的东西。夏冬青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手枪,打碎了锁链。一股黑气散开,原本趴在地上的狗也微微挺直了脖子,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夏冬青开心地点了点狗狗湿润的鼻子:“你没有名字吧?那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他看着狗狗黄棕色的毛,“就叫你阿黄?可以吗?”
阿黄用鼻子蹭了蹭夏冬青的手心。
“诶!变了变了。”小碗惊奇地把手机举到冬青眼前,“冬青哥哥,手机上面,这条狗的名字变成阿黄了!它承认了!”
阿黄站起来,犹犹豫豫地迈了几步又停下。它的腿有些颤抖,在冬青和小婉的鼓励下,它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它走得歪歪扭扭,步子却越来越快。小小地冲出一段距离后,它忽然扭头飞速撞进夏冬青的怀里,竟然哆哆嗦嗦地,呜咽着,发出了类似哭泣一样的声音。
小婉被感动得直掉眼泪:“冬青哥哥,它好可怜,活着的时候都没有过自由,我们先不带它回冥界了吧。”
夏冬青也眼泪汪汪地点点头:“我赞成你。”
动物的灵魂并没有人类灵魂要求得那么严格,一周带回去一次就可以了。小婉在阿黄身上留了记号,对它挥了挥手。
阿黄留恋地蹭蹭冬青和小婉,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朝太阳的方向跑过去了。
(5)
“所以呢?”赵吏翻着眼睛听完这个故事,“就算是这样,那为什么要蹲在我的车前?”
“我也不知道啊,好奇怪,就算要循着味道找,也该是找我啊。唔……”夏冬青想了想,傻笑起来,“肯定是我俩平时靠得太近了嘛,你看。”他靠过去撞了撞赵吏的肩膀,“阿黄的眼睛不太好,只能靠气味辨认。咱们俩的味道混在一起,弄错了也不能怪它。又或者,灵魂摆渡人的味道都差不多呢?可能本来想找小婉的,结果找到你了。”
谁跟你我俩、咱俩的。赵吏内心觉得别扭,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乱七八糟地情绪把他弄得有点迷糊,很想抽根烟来冷静一下。可惜他戒烟之后身上车里并没有香烟,只有一只沉甸甸的烟灰缸放在车里。
“那你还不赶紧的把大眼妹找来把这狗送走,都多久了,这丫头还想不想转正了。”
夏冬青看着赵吏。
赵吏警惕起来:“干嘛?我可不会帮她送狗的。”
“不是。是小婉她——”
“哦。”赵吏开了车门,坐进驾驶位,“你放心,有我在呢,不会有人和她计较的。”
夏冬青露出笑容:“那太好了。”
小婉来带走阿黄的时候,赵吏看着夏冬青依依不舍地和阿黄说了一次又一次再见。等夏冬青坐回车里的时候,天已经快完全黑了。
“赵吏你说,名字是不是一个很重要东西?”
“嗯?算是吧。”赵吏回答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喂。你认真听我讲嘛。”夏冬青凑过去摘掉赵吏的墨镜,“大晚上戴墨镜开车,你看得见吗?”
“名字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重要或者不重要的说法。”赵吏打开车窗,让风吹进来,“就比如说冬青这个名字,你可以叫冬青,别人也可以叫冬青。或者你出生的时候不叫冬青,是其他的什么名字,那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不过对于起名的人来说,意义大概又不一样了。因为给予了姓名,就像承认了在自己生命中的存在一样。无论如何,对于取名的人来说,被赋予姓名的那件事物,对他来说,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至于到底应该怎么看,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夏冬青认真地听完赵吏的话,把赵吏的墨镜握在手里,许久之后说了一句:“我给它取了名字之后,它承认了这个名字,我觉得,它好像属于我了一样。”
“是吗。”赵吏闻言弯了弯嘴角,声音轻得不得了,“一定是非常喜欢,或者非常重视,所以才想会给它取名字的,对吗?”
夏冬青点点头:“没错。我很喜欢它。”
“那你喜欢冬青这个名字吗?”
夏冬青愣了一下:“这个我没想过,不过我觉得很好听啊。”
“冬青。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赵吏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这一次一定要问个明白。
真言咒带着金光义无反顾地冲向夏冬青,说时迟那时快,夏冬青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稳稳地挡在自己面前。
????神马??夏冬青你变了!!!!!
毫无防备的赵吏目瞪口呆地看着拿到金光被镜子反弹回来,然后没入自己的胸口。
夏冬青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吏:“赵吏,你想干嘛,为什么总是用真言咒耍我玩?”
“不,我没有想耍你。”赵吏不受控制地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夏冬青的问题。
快点想办法快点想办法快点想办法快点想办法啊啊啊啊别问了别问了别问了我自杀行吗撞晕行吗靠夏冬青你大爷的再敢问下去老子待会就废了你啊啊啊啊啊啊——
“那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吐出答案之前,赵吏果断地伸手抄起烟灰缸,对着夏冬青的脑袋砸了下去。
——也没什么机智不机智的,就是有经验而已。
日后用同样手法抄着平底锅砸晕了蚩尤的赵吏同志如是说。
(6)
赵吏把夏冬青抱回了房间,扔在床上。
估计是下手有点狠,后脑勺摸着肿了一块。怎么折腾人也没醒过来。
凶器烟灰缸被赵吏顺手放进了口袋,他把烟灰缸拿出来,丢进垃圾桶。
赵吏低头注视着夏冬青。青年紧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
“冬青。我给了你名字,也给了你锁链。但是我向你保证,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会亲手用枪打碎这条锁链的。”赵吏说着,一点一点靠过去,想递过一个温存的亲吻。可是他并没资格这么做。于是他在自己的指尖印下一个亲吻,然后把手指放在夏冬青的嘴边,久久地,久久地注视着沉睡的青年。
这时候,从角落的垃圾桶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赵吏你……我在烟灰缸里。”
???
赵吏一个激动,差点没把手指怼夏冬青嘴里。
(7)
没错,当时的赵吏实在太太太着急了,那一下来得有点狠,愣是把夏冬青的灵魂,生生地砸进了烟灰缸。
赵吏没发现,夏冬青的灵魂本来就不稳定,在烟灰缸或者在身体里都是那种起起伏伏飘忽不定的状态,在他的感应中没啥区别。之后他把烟灰缸塞进了口袋,一路飙车回了别墅,完全没听到口袋里烟灰缸夏冬青愤怒的呼喊。
被扔进垃圾桶的夏冬青晕了吧唧,甚至有点晕车。还没等他缓过来,就被迫面红耳赤地听完了赵吏的长篇告白。
他很想说点啥,但他觉得再不提醒赵吏现在自己的状态,他很可能会被打包和其他垃圾一起被扔到垃圾车里然后运走。
赵吏扒拉出烟灰缸,面色不善地用力摔在地上。烟灰缸碎掉的时候夏冬青的灵魂从里面跌出来,被赵吏伸手一把接住。等赵吏想松手的时候,夏冬青却死死地抱住赵吏。
“赵吏。对不起。”
对不起啥?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你是个好人??老子当初就特么应该把你砸成脑残脑震荡脑失忆!!!
夏冬青继续说:“呃……我之前不该那样说……我是说,下次如果你跳下来,那我也试着接住你好了——”
赵吏抓住夏冬青的衣领把人从身上扯下来,端详了几秒,忽然破口大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骂,为什么就骂了出来。可能是有点难受吧,可能是有点委屈吧。反正他现在刚长出新灵魂,心情波动剧烈得就像来大姨妈疼得死去活来的女性一样,夏冬青就该让着他。
“夏冬青你丫傻逼夏冬青你混蛋你这个王八蛋小瘪三——”
夏冬青撞过去,亲上了赵吏的嘴唇。
灵魂亲起来的感觉很奇妙,赵吏觉得自己像在亲一块软萌Q弹的果冻,又滑又凉又甜。夏冬青很快撇开脸,他害羞得灵魂的颜色隐隐透出了粉色。赵吏摸摸自己的嘴唇,内心噼里啪啦放了一场小烟花。
赵吏重新抱住夏冬青,夏冬青不好意思看他,低着头嘟嘟囔囔:“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的吧。”
夏冬青的灵魂滑溜溜,他稍一挣脱就离开的赵吏的怀抱,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自己的身体。等灵魂重新安稳在身体中之后,床上闭着眼睛的夏冬青终于睁开眼睛。
“哎……头好疼。”
“谁让你还掏镜子对付我来着。小兔崽子。”赵吏拉起冬青,伸手给他揉了揉后脑勺。
“哇,明明是你用那么多次真言咒欺负我,其实是自己胆小不敢问。拜托我本来就——”
“真言咒。”
赵吏用手指抵住夏冬青的太阳穴,他这么说,可是指尖却并没有冒出金光,夏冬青也没有感受到有控制自己的灵力注入身体。
“夏冬青。我问你。你喜欢赵吏吗。”
赵吏问道。他胳膊上契约的印记灼热滚烫。赵吏注视着夏冬青的双眼,他看见青年毫不犹豫地冲他露出坦率又明亮的笑容。
“我超爱他。”
【END】
画小卢
*三篇一起效果最佳,预警依旧需要牙口好
一
开元二十年。
在南洲做了很多年官的苏无名收到一封密旨。
圣人千秋,大宴百官。
圣人身侧,死了个人。
字面意义的身侧。
二
秋高气爽,南洲的天气难得的晴朗。
苏无名的府邸阴云密布。
费鸡师也凑过来看那旨意,仰头叹道:“就这路程,等你回了长安,苦主的尸体坟头草都长出来了,这案子怎么破?”
褚樱桃皱着眉撇嘴:“什么老虎吃人,我看就是故意为难…”
“哎哎哎——”苏无名打断她,叉手向天际一敬,道:“还是江湖儿女的心思,圣人已...
“哎哎哎——”苏无名打断她,叉手向天际一敬,道:“还是江湖儿女的心思,圣人已经坐拥天下,怎的会差我这条小命?”
“那怎么就差卢凌风的?!”
褚樱桃嘴快,话说出口想收回去,哪里来得及。
堂里的空气都像结了冰,一呼一吸,割的人肺腑生疼。
半晌,苏无名才叹出一口气。
“老费,你和我去吗?”
费鸡师摆摆手,往椅子上一倒:“我是大夫,又不是道士。这事我可看不明白。这次等喜君再来聚聚,我还想着回云鼎找女儿养老。”
褚樱桃紧了紧袖箭,转头向苏无名道:“我和你一起去长安。”
“你要是死了,我必须第一个知道。”
苏无名仰天长叹,无语的用手捂住了眼睛。
“苏某多谢女侠了。”
“什么活了死了的?”费鸡师像听到关键词一样的又立正坐起来,红色的鼻头抽搐几下,盯着苏无名:“我和你去。”
费鸡师:“这与喜君又有什么相干?”
苏无名叹了口气:“我猜,她手里有陛下需要的东西,十几年了,我倒希望陛下忘了这件事”
费鸡师疑惑:“什么东西?”
苏无名说:“一幅画。”
褚樱桃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副卢……”
她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
皇帝生在八月戊寅日,苏无名来长安便也在秋日。寒露之后风紧,呼啦啦的落叶从街道两旁被吹起来,像极了十七年前,也是个秋日。
那天他们几个在兴庆宫的墙外,从天明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明。
费鸡师浑身上下的口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药,絮絮叨叨的叮嘱他待会卢凌风要是跳出来,可要接稳了。
他满口应下。
然而他们都没有等到卢凌风。
褚樱桃急了,要跳上墙去看看,苏无名拉住了她的手。
他眼里爬满了血丝,像一夜老了十岁。
他不明白,为何卢凌风如此爱长安,长安却成了他的坟冢?
费鸡师的药不会出错。
樱桃的袖箭破空而去,山水千城,他们不会再见了。
三
天子有令,七日破案。
苏无名宫里宫外的跑了三天,问了高力士,问了陆仝,问了白衫,问了当日在场他能找到的大小官员。
他说自己奉旨查案,知情不报便是欺君之罪,逼得高力士没了辙,给他讲了一个白虎少年的故事。
今年的幻术大会,办在了乞巧。
曾有参天楼,今有花萼交辉。
月色如练,百尺罗帐于金碧灿烂的厅堂上交错而过,织出一座锦绣鹊桥。
皇帝端坐在高台,看着眼前的幻术师左右腾挪,用小拇指都能猜出来下一刻就会来个金龙腾空出世的节目。
直到上来一位少年。
十六七岁的模样,轻灰色云朵纹的长袍,雪白的面皮,漆黑的眼珠,带一点晶亮的水色,像星星落进了湖水里。
他的幻术并无甚厉害新奇,无非是变了一只面相俊朗的白虎出来。
令皇帝坐直的也不是幻术。
周遭细细低语,都在论那少年。
“家中行七,便叫阿七。”少年看着皇帝辩不出喜怒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声音都有点打颤:“确,确实行七。”
确实行七,也确有故人之姿。就眉眼这几分的相似,遍寻世间,已属难得。
又问其身世年岁,阿七答本是佛寺收养的孤孩,后被师父收了做了最小的徒弟,上有师兄师姐六人,故排行第七,月末便满十六。
高力士悄声道:“陛下,先前那个悖逆的宫女畏罪自戕已十七年,且妇人怀子尚须一年时日,这十六岁……您殿中的那炉香,今夜还备吗?”
皇帝鲜少的沉默了。
金衣玉佩空自知,他本以为他和他,会是天上人间不相见的。
他打量着少年,突然问出一句:“你的舌上,可有疤痕?”
不痛不痒的问话,就像普通的寒暄,却叫人困惑。
阿七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皇帝的眼睛像一口深井,看不透,摸不清。他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对高力士刚刚后半句询问的回应,半晌,又补了一句“甚好”。
高力士躬身,却回了一句:“遵旨。”
四
前三日跑断腿,上了年岁,实在是乏,人要服老,所以苏无名在住处蒙着头大睡了三天。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卢凌风仍是俏生生的模样,笑盈盈的看他,问他师兄,怎的生了几丝白发?
苏无名摸了摸胡子,刚想说我都已年逾五旬,却听卢凌风说:“师兄,我见到狄公了。”
“恩师说,人生在世,怀一片冰心即可。”
……
可是你不在世了啊!
苏无名欲语泪先流。
师弟啊师弟,你小小年纪,怎的是这样的劳碌命?
他知他的少年拏云志,却也希望他死后得安眠。
太多的话涌到嘴边,平日里能言善辩的舌头拧成了麻花,半天憋出一句。
“你…你之后歇歇罢,扶摇。”
苏无名鲜少喊他扶摇,卢凌风也止住了话,他摸了摸鼻子,像是把戏被戳穿的孩童。
“你都…知道啦?”
“我的老天爷!”苏无名狠狠的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脑门,恨自己怎么这么聪明。
卢凌风垂下眼帘,唇角笑容浅浅。
“师兄,你看这大唐的盛世,万国来朝,百姓安康,就是我年少时梦里的模样,真好。”
“我愿长安,千年万岁。”
苏无名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流泪还是梦里在流泪,他心里抽痛的厉害,半天只挤出一个字。
“嗯。”
第七日,苏无名被皇帝派来的人从床上拖进宫里,现在的李三郎不会像青年时被他气的来回踱步了,甚至还能笑眯眯的问他用不用先用个饭。
苏无名已经认识这位天子二十多年。
他不紧不慢的答:“所谓破案的秘诀——就是先吃饱饭。”
皇帝有些无语的看着苏无名。
不怕死的人,是最可恶的,死都不怕了,诛心也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人生在世之苦,就是人在世。
五
一月前。
圣人千秋,大宴百官。满座绣衣,佳肴名膳。
丸剑角抵,戏马斗鸡。歌舞百戏,万方同乐。
本是卧在皇帝身侧打哈欠的白虎突然起身,绕到阿七面前,爬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嘴角,仿佛也要尝阿七手中的那盏酒。
阿七咯咯笑着说,陛下别担心,是幻术。
皇帝并不担心,在场的人无一担心,白虎无非是幻术罢了,这样的幻术他们已经看了快一个月了。
阿七年纪轻道行浅,只学了这驭虎的幻术,确实也变不出别的了。
皇帝却喜看他变虎,那幻术而成的白虎栩栩如真,偏爱在距离皇帝不近不远位置踱步。
就如此刻,皇帝惊讶的发现,那白虎虽然抵着阿七的额头,一双灰蓝的虎目却斜斜睨着他。
他越看越熟悉,看的心头莫名一荡,刚想眨眨眼,上眼皮都还没碰到下眼皮,就看到那白虎突然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咬掉了阿七的脑袋!
白虎又转向皇帝,龇牙咧嘴,眼中凶光毕露,一副也要吃了他的模样。
皇帝喉头滚动,咽了一口唾沫。
皇帝不愧是皇帝,身子居然一动都没动。
白虎用毛茸茸的额头,轻轻撞了下他的脑门儿,然后转身从几丈的高台上一跃而下,没了踪影。
皇帝身边,阿七没了头颅的身子摇摆两下,然后歪进了他的怀里。
空荡荡的脖子里的血像流不尽一样,在皇帝金色的袍服里汇聚成一个小小血窝。
一切都发生的太猝不及防,不可思议了!
白虎不是幻术吗?
可阿七是真的没了脑袋!
高力士的喊声划破了夜空,他甚至都一时想不清楚该喊什么,大殿内“护驾”“救驾”的声音乱作一团。
皇帝却依旧不动如山。
他盯着面前盛着美酒的琉璃盏,这是刚刚阿七递给他的。
高力士看着他的眼色,为他递了一盆摆在楼侧的九华菊。
清亮的酒液倾倒在花土上,只见那花茎叶蜷缩了两下,不多时便萎顿枯死了。
“哈哈。”
皇帝举着酒杯干笑两声。
高力士忙不迭的递帕子给他,他接过来擦了擦还在滴血的下巴,又举着酒杯对向群臣。
台下的人哪有敢抬头看他的?
“天…天佑陛下!”
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喊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佑他没被老虎吃了,还是佑他没被毒酒毒死。附和声紧随而来,一会是“天佑陛下”,一会是“陛下万福万安”,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殿内又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臣耳聋目昏,臣乞……”
苏无名跪在地上,话还没说半句,就被一纸破空扔来的文书砸的没了后文。
“你如今多大年岁,就乞骸骨?你的意思朕到了这个年纪,就该退位了??”
苏无名抱着脑袋,心内腹诽亏的陛下也多少长了些年岁,没砸中。
“苏无名,朕念你是狄公弟子,朕…”
“陛下啊。”苏无名朝皇帝用手指比了个二。“这话您都说了二十年了。”
“……”
“此案您心中早有结果,无非需要他人点破。”苏无名缓声问道:“卢凌风又救了您一次,不是吗?”
皇帝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接道:“又?他为何会和你说这些事……”
六
那时的皇帝还不是皇帝,他只是刚刚做了不到一个时辰平王的李三郎。
安乐公主揽镜画眉,佯装参拜,妆匣里却不知装了些什么,烛火太暗,一股风般扑面而来。
是卢凌风挡下的。
他甚至笑着,在李三郎身前盈盈转了一圈。
“三哥,你看,没事的。”
结果待到尘埃落定,衣服解开,白色的里衣早被染成了一件血袍。
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针把人扎成了个血筛子。
宫灯几乎都被取来了,宫女内侍们里里外外的举着,殿内被照的亮如白昼。
几个太医一根根的往外取,取的慢了怕失血过多,取的快了又怕划伤脏腑。
床榻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李三郎根本挤不进去,他突然意识到母亲走后,他从未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他从不知自己还有这样一面。
他震惊,迷茫,惊魂失措。他浑身发冷,手脚发麻,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拧出一股血沫涌上喉咙。
他做平王了,他还会做太子,他要保举卢凌风做金吾卫中郎将,扈从天子,巡护长安,这城中上下都要给小将军几分薄面。
最清正纯善的好儿郎,理应活在光下。
曾经压抑,蛰伏,藏在阴影下的日子,他的父亲在这样的日子里像被打断了脊梁骨,再也站不直了,甚至连皇位都是自己为他争来的!
他眼前又浮现出太平公主发髻上摇曳的凤钗,真真叫他怒从心中起。
人就应该向上走,万万级高阶也无甚可惧!哪怕要再杀个人头滚滚,他都不怕,他无论如何都要做皇帝。
等他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人人畏他惧他,他和卢凌风就都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
没有人,没有人再能伤害他们了……!
那厢卢凌风半昏半醒,不知是哪根针入的太深,取时费力,哑着嗓子呢喃了一声疼。
李三郎的心也要疼碎了。
他拨开宫娥们要去握卢凌风的手,然他脚步刚动,就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陆仝吓坏了,还以为他受了什么暗伤,高喊:“平王!平王吐血了!”
真真是难熬的一夜,太医们恨不得将自己活劈成两半得了!
“是那次庭杖,费鸡师发现卢凌风痛的位置有异,明明挨打的是背臀,怎么会一直说是前胸更痛?原是那针有一根太密太深,并未取出。”
皇帝被苏无名的话从回忆里拉出来,他身形动动,颤抖的手扶着桌案,摇摇欲坠。
“费鸡师说,趁卢凌风现在年岁轻,切勿多动刀枪,好好将养些时日,待那针到个好些下手的位置,便能将它剖出来了。没想到……”
没想到,那日大理寺一别,竟成了永诀。
“这些事,陛下竟不知?”看着面色稍显凄凉的皇帝,苏无名低低笑了:“也是了,卢凌风他,从不愿给他人添烦恼,更何况您是天子。”
七
皇帝的神思却又飘走了。
皇帝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他第一次吻上卢凌风,青年羞的双颊都红了,手指却轻轻勾上了他的蹀躞带。
卢凌风的声音很轻,那时的李三郎却听得清清楚楚。
“三哥,扶摇愿意的。”
朗朗云中月,款款入他怀。
十六七岁的俏儿郎,出落的似一支雪地里抽芽而出的新梅。白的瓣,红的蕊,一双玉色的腿侧细嫩的车欠肉轻颤,滚成一股忄青氵良涌进了他心里。
他会把耳朵贴上卢凌风微微鼓起的小腹,说出些此处会不会有子嗣这般夫妻床笫间才有的放氵良话来。
卢凌风面薄,歪头埋进锦被里,他便倾身去挠卢凌风月要腹的软肉,直挑弄的那人一双雪白的肩胛骨颤动如蝶翅,两人笑闹一会儿,又滚做一团。
皇帝又想到那座小院还在的日子,不再做卢凌风的小七用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嚅嗫着:“你长得好像我三哥呀…”
春日的风和煦,那天阳光很好,他的小七也顾不得地上的尘土,赤着脚跑到院子里摘了一朵刚刚长出的小花。
轻轻的,轻轻的簪在了皇帝耳侧。
小七笑的天真懵懂,小心翼翼的问:“你能出去的话,可以帮我找找三哥吗?他是临淄王,在潞州辅佐刺史。我想让他帮我带一双鞋子,我的脚好冷…”
“还有半年,他就要卸任回长安了。”他绞着衣袖,睁着一双万分委屈的黑眸望着皇帝,问:“你说,等他回了长安,就会来接我走了…对吗?”
对吗?
会吗?
还有机会吗?
小七跪在厚厚的地毯上,腕子被交叉着捆在身前,一副自己捧着月匋月甫,亻壬君采撷的样子。
“你听我的话,我就帮你去找你的三哥。”皇帝捧起他被迫情云动的脸,沉声问他:“好不好?”
小七回答不了。
他晗着皇帝的东西,双手借不上力,只能靠摆着月要臀维持平衡,已经极其辛苦。舌头上的那道疤被反复摩擦着,他脑中浑噩,本就说不了话,又怕皇帝以为他不愿意,只能口乌呜咽咽的抽泣起来。失焦的眼睛里往下落泪,泅红了眼角,一滴两滴,淌进了皇帝的手心。
像只兔子。
皇帝承认,那件事发生后,他是有些懆之过急了。那些药用的太多太猛,让卢凌风忘了自己,也忘了他。
潞州的日子好,做皇帝的日子也好。
潞州的日子有卢凌风,做了皇帝,卢凌风却不在了。
他的明月,最终还是回去了天上。
他当初为什么要做皇帝来着……?
苏无名看着皇帝的脸,真是一张从未见过的神色复杂的脸。
痛苦,迷茫,不甘,落寞,惋惜,疑惑,竟然还夹杂着一丝了然的喜悦和期待。
狄公弟子,窥人心如探浅嚢,苏无名面色如常,内心却已有盘算。
“陛下可知,齐人少翁搬弄鬼神之术,虽瞒过一年,却仍被汉武帝揭穿诛杀?江湖道人之言,不可尽信。”
他的目光看向殿内那座足有三尺高的五足香炉,炉盖顶一朵鎏金的含苞待放的莲蕾,煞是好看。
“另有…为了您的圣体康健,这焚香用料,还请慎之又慎。”
“您如今想来,阿七的形容颜色,真就那般相像吗?”
皇帝脸上仅有的好颜色被他的话吹的烟消云散,一只手指着他,浑身发抖,连嘴角都在抽搐。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苏无名抬眼望向皇帝,声音不大,却坚定无比:“陛下,您既与他对面不识……”
“放他走吧。”
褚樱桃在宫门口等了苏无名两个时辰,直饿的前胸贴后背,终于等到了眼角眉梢皆有喜色的苏无名。
褚樱桃问他,圣人和你说什么?
苏无名抬头看着青天白日,突然朗朗笑出声来,他说:“圣人让我,滚出长安,别回来了。”
褚樱桃又问:“让你滚蛋,也这么开心?”
苏无名哈哈大笑,笑的嘴角都痛了:“开心,畅快,实在畅快!”
只因他的师弟啊…
他的师弟,从此星月之间,无边空碧,会如奔虎。过天风海雨,行天地四方,以日以年。
无牵无挂。
八
开元二十年十月,白虎案结,皇帝北巡,第三次巡幸潞州。
又过数年。
苏无名早已致仕,正在武功县老家翘着脚养老。
城中少年人最爱听他讲些探案的志怪故事,今日正讲到寒洲的通天犀和阿糜。
一少年突然接了话头,道:“说起巨鹰,你们有没有听说半月前长安发生的那件事?”
“你是说鹦鹉的事吗?”
“对啊!就是贵妃的那只鹦鹉,还给取了名字,叫雪衣女的。”
“也是奇怪,长安城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鹰呢?”
苏无名怔楞在躺椅上,双目发直,抓着其中一个少年问:“你们刚刚讲什么?”
“苏先生,您没听说吗?半月前,贵妃和圣人最爱的那只白鹦鹉被啄死了。”
“太奇怪了,说是鹦鹉还是被关在笼中的,那鹰就直直奔着去了,连笼子都啄碎了,啄的满口是血……”
“先生,您说,这会不会也是有阿糜那样的异人在……苏先生?”
少年们不再说话了,他们疑惑的看着那平日里最是风轻云淡,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苏先生,此刻却愤愤的跺着脚,白发都凭空多了几根。
他红着一双眼,踢翻了椅子,咬牙喃喃。
“痴儿!痴儿!何苦来!”
Fin.
国庆快乐。
2024年7月18日,一个小女孩轻轻地碎了。
我磕的cpbe了,我们锅炉批彻彻底底地碎了。
郭庄,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一个平凡的连相貌也不突出的人,是卢凌风的小跟班,属下,兄弟,死在了一柄陌刀之下。
第一季,我就发觉郭庄和卢凌风之间有一股奇妙的化学反应,不管何时何地,郭庄都支持卢凌风,不会呛他,怼他,算计他,无论中郎将做什么,他都跟随,讨厌一切针对中郎将的人,不管是苏无名还是大将军,前期他都蛐蛐过。卢凌风从鬼市出来受伤,被陆仝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踹到伤口,他在后面的眼神,又担忧,又无力,卢凌风被打板子受重伤的时候,郭庄背他出城,还想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卢凌风回绝,他看着卢凌...
第一季,我就发觉郭庄和卢凌风之间有一股奇妙的化学反应,不管何时何地,郭庄都支持卢凌风,不会呛他,怼他,算计他,无论中郎将做什么,他都跟随,讨厌一切针对中郎将的人,不管是苏无名还是大将军,前期他都蛐蛐过。卢凌风从鬼市出来受伤,被陆仝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踹到伤口,他在后面的眼神,又担忧,又无力,卢凌风被打板子受重伤的时候,郭庄背他出城,还想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卢凌风回绝,他看着卢凌风一瘸一拐地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在想,自己也是个废物,什么都帮不上他的中郎将。
中郎将,只有郭庄喊出来,才觉得亲切,别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敬畏。
卢凌风离开长安,郭庄便像没了主心骨一样,“混日子”。我当时看到还吐槽郭庄摆烂不上进,现在看来何尝不是用情至深,他在等卢凌风回家,回长安。
我一直认为郭庄是卢凌风和长安的纽带,不管卢凌风最后走得多远,在长安总有一个兄弟等着他,真诚而热烈的等候,不是城府之深的太子,不是他的功名利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剧中并没有此方面的明确指向,可我就是觉得总是充满算计的太子不配成为他与长安的联系,而功名利禄也不是卢凌风所追求的,只有郭庄,不含一丝阴谋算计,卢凌风极为相信的人,才配的上他从小生长的家乡。
卢卢再次回到长安,他们在军营里的相逢,那么热情欢喜的拥抱,以卢凌风视角追剧的我,心中有了仿佛脚踩在土地上的踏实感,不再游荡,不再缥缈。金吾卫被下令不允许进入鬼市,郭庄不怕,跟随卢凌风三番两次进入鬼市,他是卢凌风的帮手,一个无权无势,却会一直追随他的后盾。
可是这个纽带断了,没有人能在长安等待着没有归期的中郎将了。
第二季第一集,他们前面有多甜后面就有多虐,我之前看过路透,也有准备,可当陌刀刺进郭庄心窝的时候,还是难过地痛哭。他们之间没有动人的BGM烘托,没有一眼万年的对视,甚至连临死之前的诀别话都没有,就这么死了,郭庄死不瞑目,他没有看到他的中郎将安全地逃走。黎郎中是被活着挖肝的,那郭庄呢,是不是还剩一口气的时候被挖了肝,在费鸡师营救卢凌风之前,在昏迷的卢凌风身边,被活挖了肝脏。魔王的下一个目标是卢凌风,还好,费鸡师来了。
卢凌风醒来,遍体鳞伤,艰难地问郭庄呢?费鸡师善意地欺骗他,郭庄伤的不重,回去了。老费的演技太拙劣了,可是卢凌风不得不相信,他太痛了,身心俱碎。
偶然,卢凌风看到被草席卷着的尸体,他面如死灰,哀痛欲绝,颤抖着双手,捧上郭庄的脸颊。摸脸杀杀我,看到那我又没出息地哭了,没有一个摸脸杀能比得上郭卢之间的生死离别。
中郎将的小跟班真的死了。
卢凌风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刚上任大理寺少卿,卢凌风将郭庄调到身边,问他:“如果继续留在金吾卫,按资历,最晚明年底就该被提拔了,可是到了大理寺——”
郭庄急切道:“无妨,哪怕一辈子只做小卒,只要能在中郎将身边——”
可是他还没说完,卢凌风就纠正他:“来大理寺不是为我做事,是为黎民百姓做事。”
私以为卢凌风在逃避,郭庄的感情太热烈了,才会纠正他,打断他。
回到现实,卢凌风捧着郭庄的脸,是不是在后悔,若是没有将他调来大理寺,就不会死,郭庄会好好的在金吾卫做校尉。
他冒着大雨,将郭庄背走,背到哪里,大理寺?金吾卫?还是将他安葬?又或者是埋怨费鸡师的欺骗,所以离开?
这些明明可以等伤好后再做,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受着重伤将郭庄的尸体背出来。大雨漂泊,将所有意气浇了个湿透。
见到陆仝,他终于坚持不住,颓然倒地,说:“大将军,我对不起金吾卫的兄弟。”
哪怕负伤身死是军中常事,怪不得卢凌风,他也因此而愧疚。为什么要安排这么重感情的人设啊,从第一季小五起,陆陆续续死了这么多金吾卫,第二季,死神直接带走了他最信任的人,唐诡没有心。
回看前面的剧情,郭庄跟卢凌风互相插科打诨,饮酒笑闹,说不出的安宁惬意。
郭庄可以没有拘束地调侃卢凌风用力过猛,腰闪着了。
卢凌风可以打趣郭庄去过逍遥楼啊。
令我印象最深的一幕,是他们在书房,郭庄磨墨,位置偏矮,卢凌风执笔,位置偏高,一个仰望,一个低眉。
“鬼市凶险”
“你我足矣”
诸如此类,卢凌风在郭庄的面前总是最放松,最舒服地状态。
他无需像在太子面前恪守君臣之礼,时刻揣摩上意,无需像在薛环面前端起长辈师父的架子,无需像在喜君面前顾及男女有别,君子之礼,无需像在公主面前,隔着仇恨与立场纠结……
和郭庄在一起,他只需要专注自己热爱的事业,不用筑起复杂的感情堤坝。
卢凌风见到苏无名的时候,那一瞬间,压抑的痛苦全都涌上来,他没有说什么话,没有大肆发泄,甚至走路时还故作坚强,可眼神里却泄露出浓浓的委屈,悲伤,向他的师兄倾诉着心中难以言说地绝望。
费鸡师凑上来,卢凌风抓着他的领子质问:“郭庄的事,你为何要骗我!”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心又碎了。
他被太子诱导铲壁,外表穿着坚硬的红色盔甲,内里却已千疮百孔。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可眼神愤怒,怨恨,他要为郭庄报仇。
在降魔变壁画前,他的生身母亲阻拦他。说着他的身世,说天后是他的姥姥,暗示着或许要扶持他,还埋怨他帮太子而不帮她,让他干脆杀了自己。
卢凌风终于被血缘,亲情,君臣,信仰,立场击垮了,他伏地磕头:“求您别在说了。”
崩溃。
是我在那一刻唯一能想到的词。
公主为什么要在他哀痛欲绝的时候逼他,太子为什么要在他体无完肤的时候骗他。
两个人的争斗,为什么一定要让卢凌风做刽子手!
他或许只是想捣毁壁画,给自己一个心理寄托,可是没有人给他精神依托。
公主还撤了他查此案的权利。
公主走后,他直起身,跪在地上,脸色灰败,颓废,迷惘,煎熬。
偌大的佛寺,容不下一个绝望的他,壁画上的佛魔仿佛有了实体,脱壁而出,围在他身边,困住他,击垮他。
为郭庄报仇,就显得那么无力。
哪怕后续查案卢凌风没有提过郭庄,我还是感受到他心中压着一个沉重的包袱。
红色的幕布缓缓揭下,群魔乱舞,势若脱壁,无目佛陀,善恶一念。
案子被破,太子和公主的斗争也摆在台面上,卢凌风带着面具藏在人群中,看着他的母亲和他的殿下争权逐利,在想什么呢?
对战魔王的最后一刻,他大喊要为郭庄报仇。
这一刻,我跟着他愤怒,冲动,释放,难过。
他没有亲手杀了魔王。
他要公正,严明,清白,他不能私自杀人报仇。
没有人再等卢凌风回长安了。
郭庄与卢凌风的故事在这一刻结束了,我的心也被挖掉一大块,这六集看的我心都碎了,哭了好几次,我的cpbe了,我唯一的becp,实实在在地阴阳两隔,不得往生。
我磕cp一直能明确地分清真真假假,我知道这都是我的臆想,他们的对手戏并不多,可我还是磕的真情实感,我还是伤心,昨天晚上哭着睡,今早又哭着醒来,我都不敢重刷唐诡了。第一季前前后后看了四十多遍,看到最后都有种生理性发腻,才暂时搁置,第二季开头,新鲜感正盛,我却不敢重刷。
最怕重感情的人一直经历生离死别。
喜君送给他的刀断了,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想。
warning:小王种地if,奎师父好好活着if,有很奇怪的JA刻板印象,《啊我是真的很好奇JA布鲁克干得那些事他真的能毕业吗……》以及夹杂了对大学食堂的吐槽x
真的太像农民小王了!还有安鸡!
后面安尼会长大的。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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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能踏上那艘飞船。
出人意料的是,圣殿决定让欧比旺在科洛桑过完他十三岁的生日,当朋友们庆祝完他身为绝地学徒的最后一个生日后,他带着行李走上了一艘将在半个小时后前往班多米尔的普通客运星际飞船。
“我们会想你的。”斑特说,女孩儿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干涸,里夫特则把自己从午饭里省出来的一个黑巴拉果交给了欧...
“我们会想你的。”斑特说,女孩儿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干涸,里夫特则把自己从午饭里省出来的一个黑巴拉果交给了欧比旺:“你知道,我真的很爱吃东西,所以我认为,如果你能让植物生长得更茂盛,结出更好吃的果子,对我来说你依旧是绝地武士。”
欧比旺收下了那个果子,他答应好友们到了班多米尔第一件事就是种水果:“我会种出最大最甜的黑巴拉果。”
“欧比旺,”加仑·穆恩挠了挠头,“你能不能在种水果的间歇养些鸡啊?圣殿的鸡肉吃起来又干又柴……”
“加仑!”斑特打断了他,“欧比旺又不是你的家养小精灵!”
“好了好了。”欧比旺拦住了七嘴八舌的朋友们,他背上了自己的小包袱,发誓他将会在十年,或二十年后,带着最丰盛的食物返回科洛桑,“也许我会是被请回来参加农业交流会的呢——”
男孩儿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
十年后。
欧比旺坐在飞船里,看着船舱外璀璨的星河和漆黑的宇宙,他没想到自己当年用来宽慰自己的设想居然成了真,科洛桑真的给他发来了农业交流会议的邀请,并希望他能够与大家交流他是如何在种出又甜又大的黑巴拉果的同时养出了白胖的白羽鸡。
欧比旺看着那张请柬,额头上第一次不是因为炎热和劳累而冒出了汗水。
“去吧孩子。”农场管事老彼得叼着烟斗坐在饭桌前,桌子上是一只热腾腾的烤鸡,为了庆祝欧比旺获得这次学术旅行的机会,老彼得和他的妻子露西女士做了一桌美味佳肴,这其中就包括欧比旺养大的白羽鸡,“科洛桑连长一根草一朵花的地方都没有,他们会允许你开这种农业会议一定是上层人士又想体现他们的勤勉爱民了。”
欧比旺用原力操控着刀和叉子将烤鸡分成了三份,端着蓝奶酪进来的露西女士看到他的做法夸张地叫出了声:“欧比旺!你又在用神力了!你如果再不克制自己你会在科洛桑暴露的!”
“科洛桑只是不让我当绝地武士又没有剥夺我的原力使用权,而且那叫原力——”
“不要顶嘴!”露西女士将打包好的食盒塞到他手里,“带好你的食物,你该去农场了。”
“我在和欧比旺说话。”老彼得嘟囔着抱怨他的妻子,“你总是把他撵走。”
“我不允许你拿你那些腐朽陈旧抱怨社会的思想污染这个孩子!”露西解下白围裙拍在桌面上,怒气冲冲地掐起了腰,“他可是绝地!”
“得了吧科洛桑这么多年除了种子连农具都没送来一个,索要收成倒是很积极,没见他们有多关心他……”
“闭嘴!”
欧比旺轻轻关上了门,将两人的争吵留在了小屋内,转过头,清晨的阳光温暖柔和,草叶挂着晶莹的露水,班多米尔绝地一号农场正在不远处等着他去劳作,欧比旺呼吸了两口新鲜潮湿的空气,钻进了自己的小货车。
“对了欧比!”露西女士追了出来,手里还有两封装饰精美的信,“二号农场的杰妮和五号农场的伊尔莎又给你来信了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
欧比旺一脚油门踏了下去:“再说吧露西阿姨!再说吧!”
露西抱起了胳膊:“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
“也许绝地信条对他来说还有约束力。”老彼得打了个饱嗝,“那话怎么说来着?无需激情,平静心智……”
勿随愚昧,顺从真知。
“触摸真实的知识,你们应该。”尤达大师将他们领到了图书馆,“而且盯着屏幕太久,近视,会。”
欧比旺将请柬塞回了背带裤胸口的衣兜里,戴上了草帽,穿着长靴踏进了他奋斗了十年的土地,那群养在农场一角的牲畜们欢快地向他扑过来。“嘿,也不是不能去。”年轻人抱起跑在最前面的胖乎乎的白羽鸡,“我可以要一些补助回来换掉淘汰的农具,再为你们修一个更大的鸡舍!”
“咯咯?”
“说实话欧比旺。”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来送欧比旺的只有露西女士,老彼得在和来调用农场产出的绝地交接工作,把他和欧比旺种出来的饱满的大米、小麦与成箱的白羽鸡送上绝地的货运飞船——“黑巴拉果?现在科洛桑已经没人吃那个了,圣殿也很久不吃了,非常抱歉。”“哦是的我不能送那孩子回去,我还要去其他几个农场采购,不过我想到了科洛桑会有人接待他的。”——“我对科洛桑的印象和你的彼得叔叔一样,不太好。”露西拍了拍欧比旺的肩膀,又帮他整理了衣领和头发,“我们只去过那里两次,每一次都是马不停蹄地跑回班多米尔,要我说,在这里种地可比在那个地方和人打交道强多了,至少庄稼会结结实实地长出来。”
“我也会马不停蹄地跑回来的。”欧比旺笑着说,他还举了举手里的野餐筐,那里装着露西女士准备好的食物——“科洛桑一定没什么好东西吃!”——丰富且美味,“我会为了农场的果酱与鸡蛋跑回来。”
“只要你不会带回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好。”露西瞥了一眼其他上飞船的人,压低了声音对欧比旺道,“听说有些年轻人到了科洛桑会变得晕头转向,不肯回去,就算回去也待不长。”
“但我可是从那里过来的。”欧比旺摸了摸脸,“如果这十年她的变化不大的话……”
“欧比旺,”露西掐住他的脸,“你又没有出过圣殿,看看那些来采购的绝地,如果不是他们的本事大,我都担心他们会被人卖掉!”
飞船将要发船的提示音响起,上船的人脚步加快了不少,露西只好放开欧比旺,最后一次担忧地看向他:“孩子,我没有绝地的预言能力,但我的预感从来都很强烈,科洛桑对你很不好,你一定要尽早回来。”
“我会的!”欧比旺踏上了台阶,远远地向露西挥了挥手,“我还会带纪念品回来!”
科洛桑没有纪念品。
当欧比旺随着人流踏下飞船时,他才知道自己对这片故土的估量实在是太落后了,这里已经发展得他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又或许真的像露西说的那样,他们绝地学徒从来不离开圣殿,根本不知道科洛桑外面的样子。
比如现在,在科洛桑客运中心的纪念品商店里,欧比旺对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班萨蛋蛋挂件面露难色:“这个真的是科洛桑特产吗?”
售货机器人转了过来:“不喜欢这个吗?没关系我们还有班萨毛毡,蓝奶泡面,绝地武士手办盲盒,有一定几率抽到隐藏款尤达大师哦!”
“那,那不用了,谢谢。”欧比旺尴尬地退出了商店,售货机器人没有挽留他,迅速恢复了迎宾的模样,这大概就是机器人的好处,不用担心你的拒绝会伤害到他。
在欧比旺挎着食篮从客运中心的一头走向另一头,漫无目的地寻找来接自己的工作人员时,对绝地袍的熟悉让他用余光瞥见了一个人。
“该死!”欧比旺迅速躲进了柱子后面,然后小心地探出了脑袋,看向站在巡警身边的奎刚金。
奎刚不是一个人,他的旁边还有另一个成年绝地武士,虽然样貌和小时候大有出入,但欧比旺永远记得那个人刻薄的嘴脸,就像他现在趾高气扬地质问一个无证经营的卡里果小贩是如何混进客运中心的,那轻蔑的发音和眯起来的眼睛让欧比旺一下子便认出了他是谁。
布鲁克,那个布鲁克,从小就嘲笑他个子太高走路摇晃,又总是在光剑比试中羞辱他嘲讽他害得他方寸大乱,最后还差点儿毁了他的送别晚宴,如果不是欧比旺的朋友们联手把他撵了出去,那将会是欧比旺在神殿最后的记忆里最大的污点。
他还记得布鲁克举着一个黑巴拉果闯进他们的小聚会里,将果子扔到欧比旺面前喝令他快些种出来时的模样,砸碎的果子飞溅起黏糊糊的汁水,弄脏了斑特特意穿来的新衣服,欧比旺本想冲上去和他打架,却被其他学徒拦了下来:“不要让他毁了我们的聚会欧比旺!明天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啊,再也见不到他了,欧比旺抱着篮子滑坐至地面,他有些悲伤地想,布鲁克怎么会和奎刚站在一起,看起来他已经出师成为绝地武士了,天啊,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成为武士,他难道是奎刚的徒弟吗?是奎刚把他教出来的?
欧比旺忍不住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布鲁克在喝令那个小贩交出他的果子,欧比旺迅速地打开自己篮子,在不知哪来的一股火气的推动下,他拿出一个黑巴拉果用力扔了过去。
啪!
汁水丰溢的果子砸在了绝地武士的胸口。
“怎么回事!”
“好!”欧比旺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合上自己的野餐篮,快乐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被一个孩子拉住了衣服。
“我看见了。”那个孩子顶着一头金色的短发,右耳后有一根不长的学徒辫,这证明他是才成为绝地学徒不久的幼徒,还没来得及将头发养长,欧比旺看着孩子绿色的眼睛,那眼神里全是严肃和认真,欧比旺自己就当过绝地学徒,他当然知道绝地学徒不是普通小孩子随便哄两句就能轰走的,年轻人只好再次蹲下身,保持和男孩儿平视的高度,从野餐篮里摸出了一个三明治。
他看见男孩儿咽了一大口口水,这是必然的,露西女士用白羽鸡下的鸡蛋做了鸡蛋沙拉酱,又腌渍了黄瓜,油煎了鸡肉,最后才配上软面包叠出了这个热腾腾的三明治,欧比旺相信圣殿那清汤寡水的饮食一定会让每一个孩子在嗅到鸡肉的香气时都会忍不住吞口水。
欧比旺举起了他的三明治,男孩儿迟疑着松开了几根手指,他大概以为欧比旺会用这个食物来贿赂他。
但是他会吗?不!
欧比旺当着男孩儿的面用力咬了一大口面包。
“你!啊!”男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得手足无措,欧比旺趁机迈开腿向一边跑去,“站住!”
欧比旺边咬边回头,甚至挑衅般地又啃了一口,嚼得又香又过瘾。
“你站住!”那孩子仿佛被侮辱到了,他突然站在原地,双手向着欧比旺的方向伸出,十指微微蜷缩,只一刻的功夫,欧比旺便感到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他的双腿。
原力?
原本在奔跑的欧比旺因为突如其来的牵绊没能控制住平衡向地面摔去,他及时地转过身护住了自己的食盒与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但没能保护住自己脆弱的脑袋,在重重磕到地面上后,眩晕中的欧比旺看到走过来的男孩儿一把夺走了他嘴里的三明治,大口咬了两下才咀嚼着转过头冲着奎刚金的方向喊道:“我抓到他了师父!就是他扔的果子!”
该死,绝地现在开始培养小混蛋了吗?
欧比旺迷迷糊地想。
安纳金·天行者,在一个月前被奎刚金发现并带回科洛桑后,这个所谓的天选之子发现科洛桑的生活并没有他想象得那样顺意,首先,他虽然能吃饱,比起在塔图因做奴隶时强了很多,但圣殿准备的饭食让他觉得吃饱也不过是为了活着。
煮得寡淡无味的蔬菜,没有多少调料的肉,干巴巴的面包,连水果的甜度都比不上外面,安纳金用叉子戳着碗里的燕麦,看向其他埋头苦吃的孩子们:“你们,连这都吃得下?”
“为什么吃不下?”一个叫沙罗的阿考南男孩儿好奇地问他,他看见安纳金连自己分配的肉都没吃掉,“嘿安尼,你也不爱吃肉吗?太好了,把你的肉给我,我可以去给斯里巴。”斯里巴是一个赫特人,绝地们说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赫特种族绝地了,所以他们破格收下了他,那孩子一顿饭能吃一整个小组幼徒的食物,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常常喊饿,沙罗是他的室友,为了不让自己的伙伴在半夜饿得吃掉自己,他会尽心尽力地搜寻被人吃不下的食物,好在斯里巴不介意那些吃的是不是别人剩下的。
阿考南人对类人种族必须要摄入的盐可谓敬而远之,他们不敢也不能吃盐,所以圣殿会为这些有特殊饮食需求的学徒们准备专门的食堂,但沙罗就喜欢挤在其他小孩儿用餐的地方,他会端着自己吃干净的食盘要走那些孩子吃剩的饭菜,也能多和别人说话聊天:“斯里巴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冥想,尤达大师说多冥想就不会饿了,所以他每天有十六个标准时都在冥想,我简直要闷死了。”
“我不吃安纳金的剩饭!”在看到沙罗用叉子叉走安纳金餐盘中的肉时,斯里巴突然喊起来,“他总喜欢把食物弄成一团浆糊!”
“那是因为我真的吃不下。”安纳金仿佛在发脾气一般将燕麦面包还有水果一股脑地倒进了沙罗的碗里,“你们拿去吧。”
“我不吃……呜呜呜……”斯里巴被沙罗用勺子堵住嘴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安纳金端着空了的餐盘甩下他的朋友们急匆匆地离开了食堂。
今天,他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做,奎刚对他说会有一位从班多米尔来参加科洛桑农业交流会的农民需要他们接待,他知道班多米尔,那是一颗农业星球,整颗星球有百分之八十的土地种满了庄稼,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除了淡水就是农场,科洛桑有近一半的食物由这颗星球提供,安纳金很想问问这个来开学术会议的农民,为什么你们种出来的东西会那么难吃!
塔图因的东西虽然少,但是是好吃的!
然而在去往客运中心的路上,奎刚和他遇到了另一位绝地武士,布鲁克。
“啊……”安纳金揉了揉脸,“他怎么又跟过来了。”
奎刚面无表情地开着飞船:“碰巧罢了。”
“得了吧!自从他知道你要收我做徒弟以后,三天有两天他都要找我的麻烦,每次我和你出去他也都要跟过来!我没见过哪个绝地武士会这么闲!”
“安纳金,我说过什么?”奎刚侧过脸来看着他的小徒弟。
“是是是,无需激情,平静心智……”安纳金更加用力地揉脸,“但他才是那个没记住绝地信条的人吧!他究竟是怎么当上绝地武士的!”
“安纳金。”
“无需激情,平静心智……”
“咕咕咕。”
奎刚和安纳金一起低头看向了他的肚子。
“你又没吃饱?”绝地武士疑惑地皱起了眉,“食堂的饭不够吃吗?”
“也许说没法吃更合适一点。”安纳金撑着自己的脑袋看向两侧飞速掠过的高楼,“他们怎么能把燕麦那么难吃的东西做得更加难吃。”
“确实。”这一次,奎刚罕见地没有批评他的小徒弟,而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确实。”
“任务结束以后我们可以在外面吃吗?”安纳金充满期待地问,奎刚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跟在屁股后面的布鲁克:“你想和他一起吃饭吗?”
安纳金沉默了片刻,捂住了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圣殿的食物或许难吃,但对着布鲁克那张脸吃饭他会得胃病,希望斯里巴没有把沙罗为他找来的剩饭全吃光。
师徒两人的飞船很快降落在了客运中心外的停泊港口,走下飞船后紧随他们的布鲁克迎了上来:“真是太巧了奎刚金大师!”
“啊哈哈,真是好巧啊。”安纳金咬重了那两个字,布鲁克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语气中的讽刺,满面春风地再次迎上奎刚金。
“您要来执行什么任务吗?刚好我也有事。”
“我来接农业学术研讨会班多米尔绝地农场的出席代表。”奎刚放开安纳金,让他先去找人,他知道安纳金更愿意把客运中心翻过来也不想听布鲁克对他的吹捧。
“哇哦——”布鲁克夸张地鼓掌,“是那个每个季度都会提供美味果蔬和粮食的一号农场吗?我听说那里的白羽鸡个头饱满鸡肉紧实呢——”
“啊是,对。”奎刚金绷着脸让开一步,“对,对。您不是有事吗?”
“我没事。”布鲁克兴冲冲地又凑了上来,“我可以再等一会儿,我也想见见那位养鸡的农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绝地农场有一部分员工是从圣殿淘汰出去的学徒,也许我还认识他呢。”
“布鲁克,”奎刚的脸色冷了下来,“那不叫‘淘汰’,是他们的原力更适合去播种,他们只是去到了更有利于他们的地方。”“是嘛——”布鲁克拖长了口音,“但我记得在我小时候,有一个过了十三岁还没有人要的小学徒就被迫去了那里——”
“啪!”
“怎么回事!”奎刚因为实在受不了布鲁克的腔调,转过身背对着他,装作低头沉思的样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怪响,布鲁克的怪腔怪调也停了下来,当他转过身时却看见布鲁克正揪着一个卡里果小贩的领子,“放开他布鲁克!”
“谁让你进来卖东西的!”布鲁克扯着那个小贩,小贩的果篮碎了,果子撒了一地,卡里果是一种炒熟后香甜无比的坚果,果身圆润,所以它们现在滚得到处都是,那可怜的小贩看起来快哭了,很明显他的果篮不是自己碎的,因为奎刚看见布鲁克刚刚收起了自己的光剑。
绝地武士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巡警很快发现了这里的异动,他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奎刚原本在和布鲁克争执,让他放下小贩,见有人过来长舒了一口气,他想让巡警把小贩带走,之后再说赔偿的问题,然而布鲁克拦在了他面前:“这个人是逃窜的逃犯。”
“什么?布鲁克!”奎刚伸出胳膊将小贩挡在身后,小贩抱着奎刚的手臂大声喊着自己不是逃犯,浓重的口音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布鲁克的火便发得更大了,他将随身的全息球拉出来,随便扯了一张通缉令展开,那上面居然真的是小贩的脸,而罪名也的确是盗取了共和国财物,正在拘捕中。
奎刚盯着那张通缉令看了两秒,回头看向小贩,小贩的脸比卡里果还要皱:“我不是!我不是!我才来科洛桑两个月!我的确是无证经营了但我不是逃犯!”
“好了奎刚。”布鲁克走过来,伸手越过奎刚再一次去抓小贩的领子,“这就是我的任务。”
“不!不!我不是!”小贩死也不肯松开奎刚的胳膊,布鲁克的手指捉不到小贩的脖子,年轻的绝地武士用了攥了一下拳,小贩的哀求声戛然而止。
“布鲁克!”奎刚意识到布鲁克做了什么,他愤怒地抓住了布鲁克的手腕,“你过分了!”
布鲁克松开了手指,他任凭奎刚抓着自己,然后用轻蔑地语气对小贩道:“不然,把你的卡里果都上缴,我只算你无证经营。”
那些卡里果早就滚得一颗也不剩,小贩怔怔地看着绝地武士,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就在这时,一颗黑巴拉果从远处扔了过来,重重地砸在了布鲁克的胸口。
好!奎刚小声在原力里欢呼道。
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设定
好的咱们开始↓
李三郎得到了一个系统。
那系统声称可以帮助自己寻求答案。
0&
“叮叮——!助人为乐,多活一天是一天苟活公司‘未来设计’竭诚为您服务。”空灵声响起。
“请宿主确认达成目标!”
“他……”李三郎停顿了一下,又坚定地说:“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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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载入…
“开始第一设计稿,请宿主设计。”系统展开提示面板,贴心地转换为了古文。
1&
弘道初年,唐高宗李治病逝贞观殿,永徽之治落幕,其四子李旦即位,改元景云。
清思殿,窦德妃正带着自己的儿子李三郎挑选伴读,李三郎无所谓地随母妃选了几个书童,迟迟不定下伴读人选,继续左看看右看看,惹得窦德妃捏着他的鼻子问“你呀,到底要选怎样的啊?”
“母妃,所有的人都在这了嘛?”李三郎撇嘴问。
“对呀,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你要是再不选就没伴读了。”
李三郎抬头:“可怎么都没有范阳卢氏的啊?”
窦德妃疑惑地说:“昨天那个穿绿衣裳的不就是范阳卢氏的嘛?你不是看不上?”
“范阳卢氏只有这一位?”
“是呀,臭小子,快选吧。”
轰隆——无声惊雷。李三吓出一身冷汗,没有卢凌风,竟然没有卢凌风!好家伙耍他是吧。
‘系统!系统!系统!’
‘在的,陛下。’小白球跳出来‘陛下有何指示?’
李三郎完全无视旁人的目光,直直地质问道:“卢凌风呢?你把他给朕弄哪儿去了?啊——?”
‘陛下,按照您的设计天后没有登基,范阳卢氏商量计划后选您得出的收益太小,因此没有送他过来。恭喜陛下第一次设计就帮助拯救对象逃脱英年早逝命运,陛下您真是厉——’
“放屁!”李三打断它的话“没有朕,他怎么可能好好的,重来重来!”
‘可远离陛下,他确实活下来了’
“重来!”
‘好的,请宿主设计第二稿件。’
2&
“三哥!”卢凌风提着餐盒蹦蹦跳跳地走进书房,浑身都是汗来不及擦就凑到桌前嘟囔道:“三哥哥————吃饭了。”
李三忍俊不禁地放下书,帮他擦汗,卢凌风还是个小孩子,哪怕幽禁生活苦闷也还是活泼乱跳的,这一次他总算留得他在身旁,上一辈子幽禁太苦,这一世逃不过他也还是想着补偿,能纵容的都容着他。
“下次不用跑着来,你三哥我又饿不死。”他叹了口气,心疼地又说“下次这样的事让别人去做,小七你就好好的呆在这,多陪陪三哥。”
卢凌风嘻嘻笑起来,朝他一个劲儿点头“好~”快了,再等个几年那个女人就死了,李三给他添上菜想,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其风和和,其日丽丽。等他回来,带他去马场跑一圈,李三望着天空计划着买通的内侍加上母亲的帮助,足够带小七去一趟马场。可他等啊等,等啊等,就是没等到他的小七回来。
一定出事了。
他只等到小七的死讯。
“三、三殿下,卢公子去取餐盒时不小心撞上了张大人。”
什么?
“张大人说他偷了东西,硬是让人搜身,卢公子不肯,就被他们…打死了。”
噗——,李三郎呕出一口鲜血,是三哥的错,三哥不该自私地让母妃活下来,他早该明白的。母妃没有死,天后总会从其他地方下手,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小七?
杀了他!李三想,他要杀了张易之,等他杀了他,他要再给小七重新设计一个好未来。
3&
唐隆之年,太平公主府邸。
‘暴毙于宫,秘不发丧’。
“哼——”太平公主将绢帛轻轻丢下,轻蔑一笑“这大唐还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做主。”
“姑母睿智,咱们,要早动手。”李三郎上前道。
是夜,李三郎便假扮花匠带人混入宫苑,二更天派人击杀韦氏夺下羽林军,在东门等待凌烟阁信号攻入玄武门,天将明却迟迟无信号,大势已去。
卢凌风心急如焚地上前低声说,让自己去看看。李三郎摇了摇头,拽过他的手腕拉到身后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就是我死了,你也不能去!”
“三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卢凌风不解。
李三郎摇头,天不垂怜,大势已去。他望着卢凌风摇头,是他的错,他擅自的一点改动,让太平公主毫无争权夺政之心力,唐隆政变失败。
“三哥?”卢凌风小心翼翼地喊他,他从不在意这些,因为生为大唐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李三郎还是摇头:“是三哥贪心。什么都想两全。”
他念念道,系统,重开。
5&
设计面板:
太平公主野心值:100。
达成成就:太平公主谋反、诛杀太平公主。
达成结局:拯救对象死亡100%
李三郎面无表情:“重开。”
6&
达成成就:太平公主谋反、囚禁太平公主。
达成结局:被太平公主反杀、拯救对象死亡100%
李三郎咬牙:“重开。”
7&
太平公主野心值:88。
达成结局:成功压制太平公主反杀、拯救对象死亡90%
李三郎恨啊:“重开!”
8&
太平公主野心值:80。
达成成就:太平公主谋反、成功囚禁太平公主。
达成结局:公主自刎、拯救对象死亡99+%
李三郎:“……”
‘宿主?’系统欲言没止。
“还不快重开!”
………
36&
^^%$^&(((^^$%#%
&^%$#())&$@%^
‘叮!恭喜——开启隐藏副本:莎乐美
副本不可跳过,请宿主独立完成。‘
?
什么东西?
“你怎么上了我的床?”李三郎抬手扶额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谁懂一觉醒来身边躺一个大男人的冲击?!哦卢凌风除外。
‘系统!系统!这到底是什么?’
‘宿主冷静宿主冷静!不要一开场就再杀人了!这是衍生世界观,本世界观通俗讲就是存在一种特殊的男子赛道,与女性一样可生育。’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世界?’李三真的想知道。
‘哦哦,这是因为在第28、32、34世界设计中,拯救对象死亡数据分析有65%认为身份为世道不容导致郁郁而终,总系统这边根据反馈数据帮助宿主选择了设计副本进行体验,这将更好地帮助宿主尽快完成设计并保证其落地见效。’
李三郎不信:“…说直接点。”
“总系统认为您太菜了。”
天翻地覆下,李三郎再次进入副本世界。等他清醒过来,看到的还是东宫,白衫正在一旁请示他的意见。
“太子殿下,这长安红茶依您看…”
“让卢凌风来见我。”
不出半月后长安红茶案落幕,他面上波澜不惊把玩着手上的黑棋,内心和系统吵得汹涌澎湃。
‘逐出长安?又来?这不是加快他去死吗?’
‘宿主,您在主世界已经干过这样的事了,他没死相反远离你他还好好的。’
‘那不是还有几个世界我没把他逐出长安吗,不也好好的。’
‘……15号世界他在探查参天楼死亡、23号世界死于长安鬼市…’
李三郎一脸无可奈何:‘这都是意外啊,意外是可以避免的,意外是说…’
系统打断:‘29、30、31号世界死于您身边谋士的暗杀。’
这李三郎就搞不明白了。他是真不明白,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想杀卢凌风?竟然有人不喜欢卢凌风?他不理解,于是他都宰了杨内侍,真的宰了,两截那种,希望他早点去往下个世界好做个人。
系统性白眼。理论证明,越狠毒的人身边就越容易有一个忠狗。
所以系统真诚建议,放人出长安。
终于参天楼、终于成佛寺都结束了!终于他等到尘埃落地,等到他登上皇位,即将功德圆满、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之时他等来了卢凌风的请求。
嗯。赐婚请求。
天杀的天都塌了。卢凌风竟然不喜欢他。
李三郎心里气得要死了,从牙齿里挤出这俩字:“赐婚?”
卢凌风点点头,凑到他面前还不好意思地说“就,就上月乞巧节,苏无名他…”
苏无名?怎么还有那个老男人的事?他深吸一口气眯着眼说:“你就这么喜欢他?”
“啊?”卢凌风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还呆呆地点头“算是吧,”又不确定的说“三哥你不会是在笑话我吧?”
我他爹地在笑我自己。李三郎嘴角都要扯烂了,放下手中的笔好言好语地说“小七,三哥待你如何?”
卢凌风一脸诚恳:“自然是极好的。”
李三接着问:“有多好?”
卢凌风进行思考:“无微不至?”
李三心满意足,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更进一步。
“既如此,你可知三哥心意?”
卢凌风终于发觉不对劲了。
“诗经云:终温且惠,淑慎其身。我想册封你为贵君,你看“惠”字可好?”李三说着用笔写下“惠”字,俯身向前递给他看:“可喜欢?”
不喜欢。
于是卢凌风经历了一个无声暴力的夜晚。新天子拽着他进了一早选定的蓬莱殿,他的身体一会儿折叠,一会儿被整齐地扑开,泪水长流安静地看着明黄的床帐和摇曳的烛火,脑海里时而模糊一片,时而清晰如新。模糊中他看见苏无名朝他靠近,朝他笑,在充满爱意地抚摸着他;清晰里他看见三哥在他身上恨恨地盯着他,抓过他的头发使劲拉扯吼叫“看清楚了我是谁”,他的头发割破了三哥的手,两手鲜血淋漓地。
他终于出声,心里涌上许多委屈和不堪地望着身上的人,嘴里一声声地说:
“你不是我三哥”
杀了他!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无名,点点头,对,杀了他。
“你可知罪?”
苏无名满脸疑惑:“臣,何罪之有?”
死到临头还在狡辩。
“你无诏回京,就凭这一条朕就可以杀了你。”
苏无名继续答疑解惑:“大唐律《假宁令》:诸婚-,给假九日。臣上月便已告假,今返长安不为公事是为,完婚。”
“你记错了”
天子极肯定地说:“你无婚约。”
“臣有婚约!”
苏无名跳起来大喊:“婚书在此。”
“正书、别纸均在,请陛下一观。”
内侍上前接过婚书奉上,顷刻“砰”地一声,婚书与案桌上的折子纷纷翻飞滚落砸在苏无名脚边,苏无名无声地拜伏在地。
“请陛下成全。”
接下来是要杀他了。
可天子却阴恻恻地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苏无名,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哈哈哈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李三郎走下高台,一字一句地几乎绝望地指着自己大叫:“是我横下心将他送出去!是我!若没有我,你以为他会看上你?”
什么?苏无名跪在地上疑惑重重。
“你以为自己还很年轻么?”李三郎简直笑出声:“还不要紧,过两年你就老了。”
好好的怎么人身攻击,苏无名:……天子好像不正常。
他看着苏无名又笑:“是什么时候?”
他是何时爱上你的?
苏无名知道他的意思,恭恭敬敬地说:“南州。”
听到回答,李三郎侧向一旁,哭诉一般又是喃喃不绝。“若是没有送他出长安,若没送他出长安,没送他…”
“陛下,凡已经做过的事,都是木已成舟;凡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回头。”
李三郎不屑地看着他说:“你知道什么?”
“你个废物什么都不知道,”他狠狠地盯着他说“我告诉你。”
“如果他看我,他一定会爱上我。”
“——啊。朕想通了。”李三郎望着他无限感慨:“与其在这继续埋怨过往,倒不如朕先埋了你。”
“不过”李三幽幽道,恰似鬼魅。
“你也可以选择一封和离书,否则…”
他停顿了一下,在“宰”和“杀”两个字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地选择了“宰”字,他说:
“朕就宰了你。”
可就这一天的缓冲他们都不给他。半夜就接到急报,卢凌风跟苏无名跑了。
‘叮叮叮——!宿主冷静!冷静!!!”
“小七。”李三郎看着跪在地上伤痕累累的俩人,卢凌风伤的更重,身上的白袍染成血色,他还有心情给苏无名说笑说婚服都省了。
苏无名咳出一口血也笑,是啊,现在看,咱们俩怕是要提前生同衾死同穴了。
那不也挺好。
是啊。
他们一唱一和情意绵绵,一个小小的李三郎又破防了。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李三郎抬起手:“放箭!”
‘宿主小心!”
“三哥!”
什么?李三郎只看到卢凌风向他奔来,横刀天旋地转下带动主人扑向他,他被拽倒在地脊背狠狠砸在地上疼地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粘稠恐怖的红色洒在他脸上。一把长刀差一点就横在他脖颈,要直直地割裂大动脉,血窜出来方圆几米都是鲜红,卢凌风在这一刻还是替他杀了身后的刺客随后自己直直颤抖着倒了下去。
“有刺客!护驾!护驾!”陆仝带兵迅速包围了他们,可李三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狼狈逃窜般地爬过去推开同样可怜的苏无名,要带卢凌风去外面找太医,可卢凌风死死拽着他摇头,还是摇头要他低下头来说什么,他点头听着他说。
卢凌风捂着伤口,看了眼一旁忧心不已的苏无名又看了眼六神无主的李三郎,放缓了语气。
“三哥,放过我的家人吧。”
放过我娘,放过苏无名吧。
昨天他们在蓬莱殿里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辩,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卢凌风从来不曾迕逆他,李三郎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吵。
一夜的折磨让卢凌风看他像个疯子,抽出手,轻描淡写地说“陛下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吗?”
“陛下当年逐我出长安,我虽知您不易…但难以忘怀,也曾一度想过重修旧好,可陛下忽冷忽热…”卢凌风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有很深、很复杂的东西呼之欲出。
“陛下即说中意我,可您的作为…实难与其相提并论。奉劝陛下一句,忽冷忽热是感受不到爱的。”
“三哥,我感受不到的”
今夜此刻也是,他眼里呼之欲出的感情对他只剩下心疼,没有恨也没有爱。
李三郎想了很久。他认为只要相爱,他们不必说话相互也能理解,不必时常见面也能牵动心弦。可是,人并不总相爱。
他们,从未相爱。
‘莎乐美副本世界结束,系统正在为您结算。
您成功地学会了舍弃、成全,攻略幸福对象已跳脱早逝命运。’
37#
系统:“宿主?”
宿主这次太冷静了,吓统。。。要提醒宿主重开吗?
打工真不容易,天天为了几个臭钱。。。
李三郎睡着了一般不理不睬地,又等了一会,他突然像想到什么好东西地说:“刚刚那个世界不是我设计的,那可以让我重新调整一下吗?”
系统放心了,宿主人还可以继续干活。它又苟了一天赔偿。
“当然可以,只不过该世界为衍生世界并无实体改造工程所以宿主只能把它当作体验世界来修正,不能投射应用于未来设计的。”
调整参数fjshifkadifbuksabvusdhkfkj
365流沙
这个世界真好!生活都有判头。
李三郎踌躇满志三年内干下去俩政敌,坐稳皇位后感叹,这个世界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虽然但是,宿主你的这个改动也太不合理了!就算是度假也不能这样乱来!‘
‘怎么乱来了?’
‘您的极限操作一:太平公主一造反就猝死,一造反就猝死,那有人对造反过敏啊??”
“极限操作二:卢凌风和太平互不相认,不是,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又怎样?’
‘这两点就大大违背了现实依据,不合理不合理!您这样世界意识会自主修复,结局会更悲惨。’
‘更重要的是———主系统和技术部会投诉我们!’要扣绩效和奖金。。。
有舍才有得。好像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很多,李三郎说,对不起,可我感觉好极了。
各位观众好,我叫李三郎,在尝试过36个世界的失败后,我终于摸索出了一条康庄大道!现在我已经顺利到达人生巅峰,只差小七生下我们的孩子我就家庭版巅峰plus圆满了。哦,忘了说,小七在这个世界是我的惠贵君,我们还有一个月就要迎接新生命了。
当然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爱我!他爱我!他爱我哈哈哈哈哈!
检测世界过于OOC,世界意识开启自动修复……
中秋之夜,明月高悬。蓬莱殿外的凉亭里,李三郎正在煮茶,“团茶”寓意“团圆”,一想到往后每年他们都会在一起赏月品茗,他像个傻子般笑着递过茶杯。
“今天是中秋”卢凌风接过茶杯,握着他的手缓缓说:“三哥该去看看皇后娘娘。”
李三郎不以为意:“无妨,我明天去也一样。”
卢凌风叹了口气,低头摩挲着茶杯,李三郎伸手揽过他,卢凌风侧身压下尽数躺到他怀里,听见头顶温和地说:“我去了也是不好,皇后仁慈,一定会劝我,‘三郎啊,你应该要多去看看小七和孩子’”
虽然我每天都来看,李三郎心里想着,继续说“你们总把三哥我推来推去的,哎,我真是伤心。”
他又做出一副难过受伤样子,等待卢凌风来哄他。
系统默默白眼,开启了备份视频。
“噗”可卢凌风不给他面子,直接笑出声,抬手拧着他的脸揉出一个微笑道“三哥既然这么左右伤心来伤心去的,倒不如当初少娶几个,现在这样前前后后的为难,真是…”
他的小七生起气来,甩开手靠在一旁不满:“真是自作自受。”
老天爷还是保佑我的,他真爱我。李三郎想到这又激动万分地将人拉起来,在卢凌风的惊呼里压上去不管不顾地亲他,从嘴亲到下巴,从下巴再回到眼睛,密密麻麻的亲吻激情砸下来让卢凌风完全睁不开眼,中间无数次开口想叫“三哥,当心孩子”,可张嘴就是舌头被紧紧地纠缠……呼哧呼哧等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分开,李三郎笑的得意洋洋继续用额头抵着他,双手将人锢在面前,一脸庄重仿佛要做什么大事“小七,我发誓,三哥永远陪着你,永不、永不负你。”
三哥。卢凌风脑中突然空白一片,失神感叹间,鼻子先嗅到一缕厚重檀香。那是皇后送来的安神香。
风飘荡,吹香惊醒他。他只好摇头苦笑着说。
“你还有皇后、丽妃…如何,如何……”
如何不负我,他说不下去了,可摇头想想自己真是宫里呆久了,也变得多愁善感斤斤计较,人在一起已经不容易了,何况已然真心相对,还要要求什么呢?
“很快。”李三郎给他规划了一副美好的蓝图,迫不及待地说给卢凌风听。
“皇后很快就要死了,你相信我,她不会是我们的阻碍。”
他继续得意洋洋的说个不停,全然忽略了卢凌风的震惊、愤怒和不知所措。
卢凌风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嘴,这个人和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按理说自己应是了解他的,于是他使劲去看,用尽去全力去相信,雾霭重重下,什么肮脏龌龊,什么权诡斗争疼地让他几欲出声,颤抖着像溺水的人爬出水面挣脱李三郎的怀抱,跌跌撞撞想进到殿内。
李三郎这时注意到他惨白的脸和颤抖的身体,是起风了?刚伸手去扶他便被“啪”地挥开,白色的锦袍划过他的指尖,带着怒气果挟着怀疑连带着恨一般凉透了他的心,他不明白!
愤怒、伤痛还有怨恨,是的还有怨恨统统刺激上来,统统爆发出来!疯魔的李三郎上前沉着脸色就将人拖拽过来,掐住双肩反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对我?
你为什么突然,恨我?
系统疯狂大叫:“宿主!宿主!!”!!!
耳边警报声混杂惨叫声交响奏起,终于在撕心裂肺地惨叫后,李三郎看到卢凌风双膝落在脚边,地上全是鲜红的血。
“小七。小七!”
开元三年,惠贵君卢氏薨。
他死的更早了,死的越来越早了,李三郎扶着棺椁叫他的名字。
卢凌风,卢扶摇,杨稷。
小七,我唯一的亲,唯一的仇。
37¥归
李三郎累了,他要回家了。
拒绝了系统提出的再设计,他太累了太累了,他不配拥有幸福,他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他大病一场,躺在床上高烧不断,想自己或许会是第一个如此短命的君王,恼火不已,高低得爬起来把极个别的东西宰了。
于是他睁眼。
看到绿竹白袍的卢凌风,就和小时候一样自己病了守在床边,他抬起手想摸摸他的鬓角,可卢凌风习武如此敏感在靠近时就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双眸黑亮有神的叫他“三哥”说完,又觉得不对,慌忙改口“陛下醒了。”
不是的,李三郎拍拍床塌,起身往里面挪了挪对他说“困了?上来睡,三哥一个人躺不了这么宽。”
卢凌风想说臣不敢,可李三郎望着他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神情刺地难受,他一咬牙褪去外裳爬上床。
李三郎分过被子替他压好,继续说“小七,你爱三哥,或者说我吗?”
他不在纠结犹豫,只想要一个终结审判。
卢凌风没有犹豫。
“我对三哥如同大唐,对大唐如同三哥。”
他一直爱我。
李三郎终于知道了。
all卢预警
老费:让他哭,我还没见过有人活活哭死的!
ooc算我的,欢脱快乐给他们~
1、
薛环等不及通报就闯进大理寺后院的时候,卢凌风正在为新一天的丢人淡定抹泪。
所谓新的丢人当然就是关于他哭翻东宫的传闻,传闻还说他是被太子骂哭的。
这可真是把卢凌风气哭了,想当初自己被贬出长安都没有哭,更何况,更何况太子根本没有责骂他,何来他被太子骂哭的说法。
现在背后蛐蛐人都不按常理了吗?
想到这,卢凌风一怒之下,哭了一下。
2、
薛环刚回来,不知道这其中的七七八八,一进来就看到卢凌风在偷偷抹泪,他想,完了,师父肯定是病得很厉害。
薛环跟与自家小姐时长有书信往来,这回他...
薛环跟与自家小姐时长有书信往来,这回他请假也是因为裴喜君在信中提到卢凌风得了奇奇怪怪的疾病,急坏了薛环,但裴喜君又说无大碍,就是诸事不便。
这矛盾的说辞让薛环归心似箭,凭着上头有人的光环,一下子就获准了假期。
“师父!”卢凌风刚平复好心情,就听到有人喊他。
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被抱了个满怀,大半年不见,自己徒弟变化很大,身高已直逼卢凌风。
卢凌风正想问薛环怎么回来了,薛环先哭上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那种,断断续续问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卢凌风想说自己没事,又感动于徒弟对自己的一片孝心,情绪没忍住,又流起了泪。
3、
裴喜君一进来就看到卢凌风跟薛环两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她习以为常地递给卢凌风一块新的手帕,顺带也给了薛环一块。
后面跟进来的褚樱桃一脸嫌弃,“卢凌风你怎么又哭上了?”
卢凌风也不恼她,换过新的手帕就开始擦泪,“你管不着。”
“啧~”褚樱桃白了他一眼,嫌弃归嫌弃,还是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瓶扔给卢凌风,“给,早年跟我爹走江湖也有迷了眼的时候,这是我爹留下的方子配的,虽然治不了你爱哭的毛病,但是能消肿。”
薛环不明所以,问裴喜君:“小姐,我师父到底得什么病了?”
褚樱桃抢答:“你师父没病,只是变成一个爱哭的奶娃娃罢了。”
“你!”
于是薛环亲眼看着他英明神武的师父在大庭广众之下流下几行清泪。
薛环: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4、
那一边的卢凌风被迫变成一个哭包,这一边的苏无名也不好受。
此刻他正跪在公主跟前挨骂。
卢凌风哭着从东宫出来,着实震惊她这个做母亲的。
她跟卢凌风的关系如今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卢凌风并没有要靠着这上位的意思,与她的来往也维持在正常的距离,要不是出了卢凌风哭翻东宫这个传闻,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是个哭包。
儿子对自己如此生分,公主只能对苏无名发难。
“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稷儿?”
苏无名来之前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中毒这事也是他提议卢凌风对公主隐瞒,否则为了给卢凌风解毒,公主非得把这天下翻个底朝天。
眼下面对公主的发难,苏无名只得解释,卢凌风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就是情绪上无法控制自己。
“你是说,我的儿子得了爱流泪的毛病?”
“公主请放心,费鸡师已经在努力解毒了,相信很快,卢凌风必能痊愈。”
公主喜怒无常,苏无名着实有些害怕,他绞尽脑汁想多说点什么让公主息怒不要迁怒于他人,就听到公主又问:“就是不管生气开心,别人一逗他就哭?”
“啊?啊,是,是的。问题不大,他…”
“那不是很有意思?”
“确实很有…啊?”苏无名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但他有个错觉,公主居然有点高兴?
“好了,你先回去吧,照顾好我的儿,过几天我会去看他,不许提前告知他。”
拜别公主,苏无名松了一口气,他现在真的很想回去跟卢凌风说:“你娘要来看你哭了。”想起公主的警告,苏无名在心里给自己嘴巴上了锁。
5、
吃过晚饭,费鸡师开始了新一轮的配药,这些天太子派白杉送来不少药材,说是给卢凌风治病用。费鸡师高兴坏了,全是各种珍奇药材,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来的那种。
这里摸摸,那里闻闻,突然被冷不丁出现在在身后的薛环吓了一跳。
费鸡师还没缓过来,薛环扑通又跪下了,他赶忙扶起,“小薛环,你这是干嘛?”
“费先生,我师父真的没事吗?”话问出口,他也想哭了,很快就红了眼眶。
“放心吧。”费鸡师拍拍胸脯,“我老费见过各种奇难杂症,就是没听说过有人是活活哭死的。你有这份心就去找喜君,给你师父多洗几块手帕吧。”
6、
很好打发的薛环决定早起去买糖,在他读书的学堂里,比他小得多的娃娃也有,哭的时候就有人给糖吃。虽然自己并不爱吃糖,但是他觉得糖一定有神奇的魔力让他师父不哭。
当他被卢凌风一边哭着一边赶出来的时候又想不通了,这糖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7、
卢凌风:今天又是被气哭的一天呢!
all卢向预警
卢凌风怎么哭到东宫去啦?
中毒数日,卢凌风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所谓久病成医,他从一开始的情绪一来就各种呜咽哭泣,慢慢学成了无声哭泣,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任何表情,就是眼泪一个劲地掉。
那样子,怎么形容呢?苏无名表示,太吓人了,他宁愿卢凌风哼哼唧唧地哭出声。
“老费,你肯定有法子对不对?”卢凌风带着浓浓的鼻音。
费鸡师也一个头两个大,卢凌风每天见着他,没有别的话,就是问他到底有没有法子,他心想自己要是有法子,至于让一个俊朗的青年天天哭着来找自己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人怎么了,传出去,晚节不保啊。
费鸡...
费鸡师叹了口气,仔细地给卢凌风眼睛热敷,叮嘱他多喝水,早日把毒排干净就好了。
于是大晚上的卢凌风边打嗝边哭着问他为什么不管用。
早知道自己烂在鬼市算了,费鸡师想。
卢凌风发誓,要是让他找出害自己中毒之人,他一定把那人做成长安红茶,贱卖!
大理寺少卿,威严尽失。短短数日,他看着底下的人看他的眼光从崇敬逐渐变成了怜爱,尤其是郭庄。
“堂堂大男人,随时带着手帕干嘛?!”卢凌风嘴上这么说,又一边从郭庄手里抢过手帕,淡定地抹泪。
郭庄一脸的开朗:“喜君小姐给的,大理寺上下人手一条。”
“?”卢凌风满脸疑惑。
“随时准备给中郎将抹泪。”郭庄接过他的手帕,“诶,这个湿了,那个谁,把你手帕拿来…”
还不如死了算了,卢凌风又一次这样想。
苏无名打开房门看到卢凌风,心里是绝望的。这人找自己无非就是让他想办法解毒,而不管开头如何,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卢凌风一边发狠话一边哭唧唧地离去。
“恩师狄公保佑卢凌风早日康复吧,太折磨人了。”苏无名开始指望起玄学。
太子见到卢凌风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人全身上下写满了委屈,尤其是那张脸。
卢凌风中毒之事他有所耳闻,听说还留下了些许小小的后遗症。
卢凌风抿了抿嘴唇,太子召见,他本想以生病了推托,笑话,哭到太子跟前去,他卢凌风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可白衫不管那么多,传达了旨意就走人,他哪知道卢凌风那么会哭啊。
大殿之上,白衫千百个后悔,早知道这样,他就帮卢凌风把这病假给请了。
卢凌风起先平静地给太子汇报了近日的情况,说着说着就那么哭了起来。
太子坐立难安,出言安慰。
“臣也控制不了呜呜呜,请殿下恕罪呜呜呜。”
太子看着卢凌风从怀里掏出手帕,整个人都要裂开了。这也叫小小后遗症?
他相信陆仝说的大理寺后院挂满了手绢这个事情是真的。
陆仝表示,这都是郭庄说的。
至于郭庄第二天因左脚先踏进大理寺被卢凌风修理了一顿,那都是后话了。
待卢凌风哭够了红着眼睛退下,太子偷偷吩咐白衫把苏无名找来,他想问问狄公弟子有没有驱邪的法子,卢凌风这个样子,分明被夺舍了嘛。
卢凌风哭翻了东宫这个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有说他被责罚的,有说他再次失宠被贬的,更有甚者说他就是生生被太子骂哭的,太子当时可凶了。而根据无一例外都是:卢凌风当时哭得可伤心了,连大将军都看不下去给他递手帕安慰来着。
陆仝:简直一派胡言!
而回到大理寺的卢凌风因为太过丢脸再次嚎啕大哭。
小卢好难写x
01
卢凌风收到了来自长安的一封书信,写信的正是时任的大理寺少卿苏无名。信中说,在前日的朝会上,天子提起过他,似是不准备再让他继续在越州的安昌县担任县尉。卢凌风的回信到得也快,说已经接到朝廷正式的免职文书,只是安昌近来事情太忙,需待新的县尉到任后他方可卸职。
信中他还提到,今年江南的梅雨期长,越州恐遭洪灾,安昌地势低洼,已有不少被淹了房屋的百姓。县廨人手不足,他自己又不知道几时就要离任,希望徒儿薛环能过来帮忙,越快越好。
苏无名唤薛环来看信,后者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说好。一年前卢凌风刚接任安昌县...
苏无名唤薛环来看信,后者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说好。一年前卢凌风刚接任安昌县尉时他就想跟着,但随着苏无名重新被启用回京,他便也被师父两脚踹上了马车:“护送苏少卿回长安,不得有误!”
长安繁华,又蒙圣眷,待在长安比留在安昌好,跟着苏无名比跟着他这个师父好。卢凌风是这样想的,于是也这样做了,为了防止他这个一根筋的徒弟自己又跑回来,他几乎每次写信都要加上一条“不许离开长安”的“师命”。
卢凌凌风是个很少主动求助于人的脾气,是以薛环在即将重逢的喜悦之外还多了一丝担忧,安昌的情势恐怕真的很严峻。
薛环转身向苏无名拜别,后者却从书案上拿起另一封信递给他:“等等老费,他回鬼市买药材去了,等他回来,你们二位一起动身。”
另一封信是喜君的字迹,与卢凌风的信几乎同时送到。信中还补充了不少卢凌风貌似有提及的细节,诸如州中河道曾说此次洪水为百年不遇,刺史也提前给朝廷上疏奏报。朝廷往越州拨了第一批救灾的钱粮,却在即将进入安昌县时被一群水匪打劫,卢凌风率本县捕手去追,以挨了一箭作为代价,成功追回了一部分钱粮。
喜君并未在信中写明卢凌风的伤势轻重,只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安昌小城缺医少药,希望鸡师公能带一些抗疫清瘟的药材前来支援。
是日下午,薛环套好车马,载着费鸡师与满满一车药材,往越州而去。费鸡师甚至带了一套铡刀随行,在车上就开始忙着切药分包,好几次由于马车颠簸而险些伤到了手,其敬业程度让薛环感到很不适应。
“鸡师公,做这些也用不了多大工夫,不如等到安昌后,我与你一同在县廨稳稳当当地切好。”薛环扭头朝车厢里喊。
薛环似懂非懂地点头,心中还是不大相信,毕竟费鸡师这人平日里经常满嘴跑火车。然而他驾着马车离越州愈近,便愈发认可了老费的判断。
这天像是被捅漏了,从大雨瓢泼到小雨淅沥再到大雨瓢泼,没完没了无穷无尽。京航一线的运河水位暴涨,已经不能行船,日夜有官差在旁修补河堤,路边因流离失所而变成乞丐的百姓随处可见。
安昌县所在河段与钱塘江直接相通,大江洪峰还未真正到来,此处的洪水就已呈漫天之势。不过相比于他们路过的其它县,安昌的街上几乎见不到灾民,路上行色匆匆的都是差役,大多脸色憔悴衣衫不整,一副连轴转了许多天的样子。
马车开到县廨时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街上见不到灾民,县廨里却铺了一大片铺盖,地上的人民虽然衣衫褴褛,神色倒还平静。公堂上没有公人在场,只有几个仆从模样的人,支着几口大锅,正往里面倒粮熬粥。
薛环找了一位长者问道:“卢县尉可在?”
那长者摇了摇头,却抬高了嗓门喊:“裴小姐,你等的人来了!”
“喜君!”费鸡师望着内堂急匆匆走来的身影,互行一礼,神色都颇欣喜。裴喜君简单介绍了安昌县如今的状况——从县令到捕手都在全体动员防洪救灾,连这县廨都被改造成了灾民们暂时的庇护所,由她在此总掌收容和照管。
费鸡师简单问询了灾民的情况,确认安昌已确有小疫滋生,但总体尚属可控,患病的人也不多。他指挥着那几个小奴帮他搬药材和器具,薛环则接着向裴喜君行过礼道:“见过小姐。我师父呢?”
“他在带人加固河堤。”裴喜君说着,望一眼已经开始忙碌的老费,欲言又止。
费鸡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我这就随薛环去看看。喜君,你吩咐那几人为我准备一个烤炉和石磨,我回来后,要制些防瘟疫的药粉。”
卢凌风一点都不难找。
安昌县人人都知道,卢县尉身在水势最急的一处弯道抢修河堤,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
听说他们是卢县尉的朋友,路人们争先恐后帮着指路:“那边河堤上,身着蓝色官服的就是!”
卢凌风这会儿是真忙。
老费和薛环赶到时正好看到他怒斥两名捕手:“我不是早就说过,那下面是备用的泄洪区,所有活人都迁出来,不肯走的都给我用绳子捆走!”
两人诺诺应声地走了,另外两个捕手又铐着六个囚犯过来禀报:“卢县尉,这六人想盗官仓!”
“你们听着,本县尉没有工夫审讯。现在我会去掉你们的手铐和脚镣,尔等需在此修筑河堤!认真干的管饭,谁若浑水摸鱼,本县尉随时将他送进监牢,自生自灭!”
卢凌风目光如炬,那六人全都垂头低眉地去抬起了沙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终于注意到正在朝他挥手奔来的薛环。
卢凌风眸子一亮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没等他开口,身边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他急忙回头去看,就见一名捕手在搬石块时不慎失足,只一瞬间便被洪流卷出去老远。
卢凌风反应极快,抓住一条空揽绳往腰上缠了两圈,又将另一端往薛环手中一掷:“薛环,来助为师!”
他一跃而进汹涌的河水中,载浮载沉地与水流搏斗半晌,总算抓住了那落水捕手的衣襟。
那捕手已没了意识,卢凌风伸手一探气息全无,忙朝着堤下大声喊老费。费鸡师也不多话,踏着泥浆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喊了一句“都别慌”便着手施救。
老费无愧于神医之名,只见他一顿捶打推拿,就使得那捕手猛地睁开眼睛,将方才呛进肺部的水尽数排空,人也悠悠醒转过来。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却又见费鸡师皱起眉头问道:“受伤了?伤口呢?”
费鸡师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沾了一手血,但那捕手的衣服明明完好无所。他循着血腥味往上寻去,发现那血是顺着卢凌风的衣角淌下来的。
水下的沙石淤泥甚多,卢凌风一身上下湿漉漉的,官服已经难辨颜色,更叫人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水。
卢凌风的眼神躲了又躲,伸手又要去拿铁锨:“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他一脸的若无其事,却还是被薛环和老费半拖半拽地拉到堤下的棚子里,一老一少咬牙切齿就要上手扒他衣服。
卢凌风低声喝道:“住手!成何体统!”
终究还是卢凌风是自己解了上衣。他的身上确无新伤,只是半月前的箭伤尚未长好,下水一趟又挣裂了出血。费鸡师骂骂咧咧地将那团湿透的纱布扔掉,一边痛斥此前治伤的大夫是庸医没把伤处做好处理就包扎,一边批判卢凌风不等痊愈就长期在外,让伤口长期被雨水泥水泡着,能好透了才怪。
费鸡师有心将这处老伤重新好好处理一番,但没等他敷完药,就又有一名差役火急火燎地打马而来:“卢县尉,王县令那边出事了!”
02
“什么?”
卢凌风“腾”地站起来。“王县令不是在芳稼斋宴请县里的乡贤和商人吗?”
“是啊,但宴席过半时,县令大人刚刚宣布完控价和募捐事宜,签字的文书传了一半,宾客们突然……突然就都疯了!”来人急道。
“都疯了?”
这下不光是卢凌风,就连老费和薛环都觉愕然。
“速带我们去!”卢凌风立刻穿戴齐整,重新一头扎进雨幕里,薛环和费鸡师紧随其后,朝着芳稼斋的方向打马疾驰。
芳稼斋是安昌最有名的酒楼,今日王县令设宴,向县里说得出名字的乡贤、米商、药商都发了请帖。洪峰马上要来,被洪水冲毁的人家越来越多,更有淹死的农作、牲畜不计其数,全都会成为大灾和大疫的源头。县令设此宴席,一是为了向有钱人募捐,二则是为了向商人们定规矩,大灾过后不可囤积居奇,不论是官府还是百姓购买,都需平价出售,不得随意涨价。
这一规矩在席间受到了几个商人的质疑——大灾期间货运艰难,他们要做营生,成本也比平日高出了好几倍,再说任何行当本就是物以稀为贵,岂有不能涨价出售之理?
乡贤亦有异议者:“我家良田已被淹大半,几乎举家搬迁。如今每日一睁眼便发愁家中几十口人的生计,早已外无余财,哪里还有能力捐资?”
王县令并未动怒,只是继续苦心相劝,宴席至此还算正常。谁知又过了一阵,宾客们突然集体晕倒口吐白沫,随后有人陆续醒来,却是疯疯癫癫语无伦次,或神志不清状若痴傻。
卢凌风大步流星走进芳稼斋,眼前便是如此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王县令是全场唯一没有中毒的人,此时也是吓得呆住了,见到卢凌风的一刻才回过神来,抓住他的胳臂就不撒手:“卢县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王县令年纪不大,科举出身,平日很是勤政,常以圣人之道自勉。然而此次宴会,明明是为抗洪抗疫做准备,竟害得这一厅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成了疯子,也不怪他被吓得如此失态。
卢凌风好容易把王县令安抚下来,费鸡师那头已将桌上的菜品都验了一遍:“菜无毒,酒无毒,是茶有毒。”
“茶有毒?”
王县令脸色煞白地捂住了心口。这茶叶是他亲自带来的,因近来过度劳累患了心悸之症,他今日便遵医嘱没有喝茶。难怪席间只有他未中毒,可这样一看,他不就成了最大的投毒嫌疑人吗?
酒家外面吵吵嚷嚷,全是闻讯而来的宾客的亲朋好友。费鸡师此言一出,再加上县令的如此反应,关于官府逼捐不成便下毒手的说法瞬间在受害者家属间传开,汹汹民情愈演愈烈,一波骚乱一触即发。
“老费,你先过来给他扎几针。”
卢凌风指了指看上去马上要翻白眼抽过去的王县令,好容易把胳臂抽了出来。随后他迎向门口愤怒的人群,示意顶着门的捕手暂时让开,走上前去,手握横刀,躬身说道:
“我乃安昌县县尉,范阳卢凌风。此事事发突然,又逢此大灾之际,必有阴谋,是欲害诸君、污县廨、乱民心。幸得今日费神医在此,费神医乃药王孙思邈弟子,有他在,必保今日赴宴的所有人无恙!我卢凌风乃狄公弟子,在安昌一载,有幸常得诸位信任,我在此立誓,必查清此案!”
卢凌风在安昌一年,口碑和威信具已深入民心。他的这一番话使原本面前众人本来愤怒的情绪稍有平息,只有一位老者流着泪问道:“卢县尉,何日能破案”
卢凌风思索片刻:“洪水来前,必破此案。”
“好,我们信你!”人群中有人喊道。
一炷香后,中毒的乡贤和商人们被送去客房医治,门外的亲朋好友也渐渐散去。
薛环将这饭馆的后厨搜了一遍,又将可疑之物全都搜集起来,一一找到老费辨别过。
“王县令所带的茶叶本身并没有问题,只是越州人喜甜,习惯烹好茶后往杯里加点糖再喝。”薛环说道。
冰糖就存放在厨房柜台旁专存的牛皮纸包里,经老费鉴定,糖里被加了一味名为“落回”的毒,少量饮用者会神智尽失,大量摄入则会危及性命。
卢凌风当即下令将那烹茶的小厮抓来,谁料捕手们在前院后院的搜了一圈,竟然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小厮中毒而亡,手里还攥着一张存放冰糖的牛皮纸包。
仵作证实了这一点——小厮口内有残留的毒物,他确实是死于中毒。
糖是稀罕物,想到那小厮是在烹茶放完糖后,自己昧下了一点,直接舔着吃完了。没经过茶水的稀释,他直接摄入了过多的“落回”,不多时便倒在后院的深井旁,毒发身亡。
天色已晚,雨仍在下,几桌残羹无人敢来收拾,显出三分诡异,三分伤怀,四分无可奈何。
“师父,洪峰也就这两天到,如今涉案人员全都痴傻着,我们当如何破案?”薛环看上去很是沮丧。
费鸡师已去楼上去施针救人,但据他所说,这些中了毒的老板们,没有十天半个月绝不可能恢复过来,届时该有的疫病都已扩散开来,该饿死的人也都饿死了。
天灾无情,民意汹汹,实难交代。
卢凌风许久没有说话,薛环将目光投过去时,只见自家师父正一手按着胸口箭伤处,一手扶着酒桌缓缓坐下。薛环一惊,匆忙冲上去一扶,便觉卢凌风身上烫得很不寻常。
“师父,你病了!”薛环急道,“我去喊鸡师公!”
说鸡师鸡师到,却不是为了卢凌风而来。
费老神医毫无形象地一路冲下楼梯:“有一个米商醒了!卢凌风,你有话要问他吗?”
03
米商名叫毕太安,长安人,半年前来到安昌定居,开了间米店营生。他很有钱,心也良善,从不缺斤少两以次充好,又因拥有一支南来北往的商队,他卖的米种类多样,兼卖各种杂粮山货,生意很是红火。
毕老板的床榻前围了一圈人,除了卢凌风、薛环和费鸡师,还有县令、县丞、一干差役和仆人。年轻的县令第一次经此大变,一开口险些热泪盈眶:“毕老板,你无恙了?”
毕老板在席间也饮过茶,不过此时确实奇迹般的已无大碍。他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番唏嘘感慨后,便朝县令拱手道:“毕某不才,愿遵号令,略尽绵薄,以救灾情。”
毕老板承诺,不管赴宴的其他商人在洪灾期间能不能清醒过来,他本人都愿意遵守平价卖粮的规定。此外,若其它商户非要出高价,县廨财力不足以支撑的,他毕太安愿为中人周转,高进低出,自损差价,以解燃眉之急。
这无疑是极大的善举,赢得榻旁众人纷纷喝彩。唯有卢凌风仍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到费鸡师诊脉时略显困惑的神情,更是略微摇了摇头。
薛环感到自己的腕子被人暗中握了握,疑惑回头时,便看到卢凌风示意后撤的眼色。他往后退走,却见卢凌风的身形突然晃了两下,像是支撑不住似的摇摇欲坠。
薛环忙冲过去:“师父!”
卢凌风脱力倒地,两眼闭着,竟像是晕了。
屋里顿时乱做一团,王县令连呼“快叫大夫”,两名捕手蹲下来试图以大嗓门把他们敬爱的卢县尉唤醒,原本还在榻上坐着的毕老板挣扎着要起来让位置。
老费大喊道:“都别乱!把他抬到隔壁房间,动作轻点,他身上有伤!”
病患面前医者为大,众人急忙七手八脚一顿抬。老费很快给出了诊断并端来一碗汤药:“卢县尉是箭伤未愈,又一直没有休息,如今发此高热,怕是没个十天八天的缓不过来。”
旁边许多人早就面露不忍。捕手们想到这几日卢凌风一直顶风冒雨在抗洪前线苦干,纷纷顿足道:“卢县尉从不提及他自己,常日夜坚守,从无勉强之色,我们也就忘了。”
王县令则俯身道:“卢兄且安心养病。如今毕老板既已做次承诺,我无后顾之忧矣。我这就亲临河堤,本官还就不信,安昌官军上下一心,真能被这洪水给噬了?”
他躬身再行一礼,便出了门,捕手和仆人们也都随之而出。隔壁房间的毕老板急着要走,跑来与费鸡师道了声别,匆匆告辞。
屋里剩下三人,老费起身锁门,薛环则接过药碗。不料药刚送到嘴边,榻上之人突然睁开了眼,看他一脸惊讶地要喊师父,还马上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费鸡师慢慢悠悠关好门窗,见卢凌风自己从榻上坐起来,脸上也没有多少意外之色。
他的不意外倒让卢凌风感到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是装晕,我演得不像吗?”
“很像,但我老费是什么人,救过你这么多次了,真晕假晕还看不出来?”费鸡师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说吧,你在怀疑谁?”
“毕老板。”卢凌风说,“他清醒得太快,对于购粮补上差额的承诺也太快了。”
费鸡师深以为然。
中落回之毒者,情形往往凶险,即便有费鸡师这样的神医施救,能暂时保住性命也已是极限。现在距离宴饮过去半日不到,那毕老板竟然已经恢复到行动自如,实在不符合常理。
“不过也不一定,万一那人和你一样天赋异禀呢?毕竟以你现在的脉象,按照常理推断,早该晕过去几回了。”老费又说道。
“我没工夫听你胡言乱语。”卢凌风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又见薛环在旁边仍然端着药,一副很是担忧的模样,遂宽慰地拍了拍少年的肩,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一股热流涌进喉咙,灼得人五脏六腑都疼。他不禁咳嗽起来:“这什么药?这么烧心……薛环,倒杯水来。”
“我知你还有事要做,这剂方子药性猛,能暂缓你的伤势和病势。但此药有损元气,不可多用,听明白了?”
“知道了。”卢凌风点点头,“我去暗中跟着那毕老板。老费就在这里救人,当我还在这里,不要露馅。薛环,你去堤坝处帮忙,如若王县令也在,可替他出一些力。”
04
卢凌风换了一身黑衣,没有走门,而是从窗户一跃而下。天色已经黑透,雨势还未减,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正是潜行的好时候。
毕老板径直回了米铺。他似乎没有成家,也不见在安昌有什么亲人,只有铺子里两个伙计还在看门,见到自家掌柜突然回来,都很高兴地迎上前去,一通嘘寒问暖。
毕太安很随和地摆摆手:“今晚要辛苦你们,去仓房盘点一下,看还有多少粮食,总价几何。”
两名伙计领命而去,毕太安则一人留在铺子,摆起茶具,烹茶自饮直至夜半。就在卢凌风以为他要在这坐个通宵时,两名伙计浑身湿透地回来了,将账本和盘点所得上交给他。
其中一人问道:“掌柜的,咱们仓房与铺子相连,地势不高,虽然坚固,但米被水浸过是要发霉的。我看其它米店这几日都忙着搬货,咱们要不也趁着洪峰未至,抓紧搬走?”
毕太安脸色微变:“不搬。”
正于暗处潜伏的卢凌风,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
是夜,毕太安离开米铺,回到住处,再未出门。卢凌风一路随行,路过仓房时取了一捧米,又在毕宅见到了一幅特别的画。
画上是一个女人,仪态尊贵,衣着雍容,却没有画出五官,只有空空的一张面皮,看上去很是诡异。
卢凌风觉得那画中的人很眼熟,但画像没有眉眼,他实在看不出门道。
思来想去还是得找喜君帮忙,卢凌风悄悄离开了毕宅。回到寓所刚到卯时,他没去敲喜君的房门,而是径直进了老费的房间,把正在鼾声大作的费鸡师从梦中生生摇起来:“老费,快醒醒,帮我验米!”
费鸡师头昏脑胀地睁开眼睛,就见到卢凌风捧着一把米往自己鼻尖凑。
“我为了救芳稼斋的那些人,忙到寅时才睡下,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你这个点就喊我干活,卢凌风,你还是不是人啊!”
费鸡师抱着被子在床上蛄蛹了两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奈何卢凌风此时确实没把自己当人,也没把他当个人,像个门神似的杵在他的床边,非要他起来鉴定一下那点米有没有问题。
老费那个气,直接抓一把过来使劲闻了闻,然后干脆直接塞嘴里,嚼了两三下后往旁边一吐:“你半个时辰后再来看,我死了就是有毒!”
“老费你!”卢凌风气结。
也罢,费鸡师这人,虽然平时不太靠谱,在关键问题上,还是不会犯糊涂的。正如此时他这一串动作看似儿戏,其实也算是告诉了卢凌风,这就是普通的粮米。
屋内鼾声又起,卢凌风也没再去折磨老人,转而去喜君门外专心等待。
喜君醒得早,一出门便看到屋檐下倚墙坐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檐下没有凳子,卢凌风铺了块雨布席地而坐,虽然抽空回去换了身衣服,但这样的天气里,什么样的衣服穿一阵都会变得潮湿。
卢凌风看上去很疲惫,却在见到她出来的那一刻,还是努力打起精神。
“喜君,有个叫毕太安的米商,他的家中有一幅画,画上之人没有脸。我直觉此画有异,然而我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恐怕要拜托你和鸡师公一同找个借口登门,一探究竟了。”
卢凌风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里的血丝也很明显。
喜君欲言又止,伸手要探他的额头,卢凌风往后一躲,眼神也开始往地上乱飘。
“你不要听老费和薛环乱讲,我没有事,当众演那一出只是为了降低他们的警惕,我好暗中跟踪查案……”
卢凌风说着说着也觉说不下去,不是他这几年没学会编瞎话的能力,而是在他说话间,喜君的眼里渐渐蓄起了泪水,却也坚强地不肯落下来。
“我知道,先逢大灾,又遇人祸,你猜测是有人故意要利用这次天灾引发祸乱,又担心自己已是白身,继任的县尉一到你便要离开。无论抗洪还是破案,关键都在这两天,你不能停下,我也不劝你停下。”裴喜君说。
卢凌风猛地抬起头,再开口时,声音放得很轻:“知我者,喜君也。”
“我这就去毕宅查画。但我有个条件,你立刻回房休息,等我回来自会叫你。”喜君说道。
卢凌风没有说话,喜君权当他是默认,回房拿了把伞就走:“天已大亮,你无需暗中保护,那毕老板若如表现的那般注重名声,就不会在明面上对我怎么样。”
05
尽管卢凌风对于自己躺在家睡觉却让喜君独自涉险这件事持坚决的反对态度,但喜君说的话合情合理,他确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的精力也确实快到了极限。
卢凌风回到卧室和衣而卧,本想稍稍养神,却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梦到画中的人朝他走来,虽没有脸,却不骇人。她步履稳重,身形端庄,衣带雍容华贵,看上去仪态万方。
她朝卢凌风伸出手来:“你受苦了。”
“你是何人?”卢凌风惊道。
“你很快便知道了。”女人空洞的脸上涌出泪水,“我仆心中执念,其实非我所愿,稷儿,速救我大唐百姓。”
“你说什么?”
卢凌风蓦然惊醒,翻身坐起,又扯得伤口疼,“嘶”的一声伏下身去。适逢喜君在外叩门,他忙收起吃痛的表情,答应一声“进来”,一脸的冷汗却是来不及擦,整个人看上去湿漉漉的。
喜君的神情颇不自然,见他这样,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做噩梦了?”
“算不上噩梦。”卢凌风擦了擦汗,又想起那没有五官的女人,“对了,你能看出那画中人的端倪吗?”
“看是看出来了,但或许我看错了。”裴喜君难得在丹青之事上有些踌躇。迟疑片刻,看见卢凌风眼中询问的神色,她还是拿出了一张卷轴。
“我重画了一张,补上了五官。虽然补上的部分我自己都觉不信,但她确实是我第一眼便认出来的样子。”喜君说道。
卷轴缓缓展开,女人样貌出现的那一刻,卢凌风的眼睛在刹那便瞪圆了。
画中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权倾朝野,却在两年前被天子赐死的太平公主。
也是他卢凌风的亲娘。
“好冷。”
卢凌风打了个寒颤,眼底尽是迷茫。
两年前的那场事变,也是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太平公主悄无声息地死了,死讯是和一纸贬谪的诏书一起来的。自此后卢凌风便再没回过长安,同行的所有人也都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
卢凌风这两年调过许多州县,有升也有贬,但不管调往何处,他都事无巨细地完成公务,拼命到接近疯狂的程度。
为百姓公干也是匡扶社稷,而似乎只有一心想着社稷,他卢凌风才能继续活下去。
此次去职的命令来得莫名其妙,卢凌风在安昌县委一职上有功无过,罢官之事本就毫无道理。
但如果说,此地潜伏着太平公主的余党,这人隐姓埋名还很有钱,且已经在安昌布局了阴谋,那么朝廷担心他卢凌风因怨恨而反水,从逻辑上就并非是无稽之谈。
裴喜君放下卷轴,倒了杯水递给卢凌风。她实在不知道此时能做些什么,只有待在旁边默默陪伴。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卢凌风才重新开口道:“喜君,你这幅画是破案的关键。不过为了进一步证实,还得麻烦你再辛苦一趟。”
他像是又拾起了心气,附耳对喜君交代了几句。喜君依言而行,他便也收起了桌上的卷轴,拿起佩刀出门。
卢凌风刚走到楼下,就见薛环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找他。
少年隔着老远便喊:“师父!洪峰已至,水势太大,县令已亲自上阵,决口泄洪了!”
大水顺流而下,淹死了下游的庄稼,卷走了栏中的鸡鸭,也彻底冲毁了泄洪区零星的房屋。
泄洪的河道是县尉带人亲手挖的。
泄洪的口子是县令带人亲手掘的。
湍流卷着泥沙冲向洼地,城中暂时安全。
县廨众人都知道这是大灾之下的无奈之举,但被保护的地方是大唐,被淹没的地方同样是大唐。
从昨夜便守在坝上的王县令回到县廨,没有度过危难的如释重负,反而伏在案上失声痛哭。
哭罢他也没忘记干活,一边擦眼泪一边派人去找毕太安。眼下已有许多百姓成了流民,平价卖粮之事又只有毕老板一人还神智清醒,所以当务之急也只有与他商议,能买多少粮,能筹多少药。
派出的差役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归:“不好了大人,毕老板和卢县尉打起来了!”
“打架?你说谁和谁?”
县令抬起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06
众人匆匆赶到毕宅时,毕太安已被捆成粽子堵住了嘴,薛环将整个园子翻了个底朝天,卢凌风则端坐在园中的小亭里闭目养神。
“师父,物证已搜到,人证也已提来。”
薛环步履铿锵,朝卢凌风递完眼色,又朝县令一干人行了一个周正的礼。
卢凌风也起身向县令行礼道:“我本欲将他带到公堂,不想您亲自来了,是否就在这里审他?”
王县令很茫然:“审谁?审什么?为什么要审?”
“审昨日在茶楼中给各乡贤、商贾下毒,也是给王县令栽赃嫁祸之人。”卢凌风的话掷地有声,“来人,带人犯!”
人犯是个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名叫郑易,自称是半个月前带头劫赈灾钱粮的土匪头子,因为洪灾在即而一直被押在县牢,无暇细审。
“郑村长,你看清楚,当日可是此人到了渔村,向你们透露了官船的行踪?”卢凌风指了指一旁被按倒的毕太安。
郑易浑浊的眼中仍有迟疑。
“毕太安家中已搜出物证,你们不过是他趁有天灾蛊动人祸的工具。说出实情,我可向王县令禀明,恕你们全村无罪。”卢凌风一字一顿说道。
郑易颤巍巍地环顾四周。
“你的孙子年纪还小,我让人安排了暂时的住处,没有让他与你一起进监牢。”卢凌风蹲下身去,盯着那老头的眼睛。
“我既然当日能舍命保下你们,今日也仍然会如此。郑家村虽然偏远,但总归隶属安昌,今日安昌县廨上下官吏都在,你还不肯说实话吗?”他最后说道。
老头闻言,整个人忽然瘫软在地,呜咽半晌,终于抬起头来:“卢县尉,都是小老儿一时被洪水吓得失了神智,听信这毕老板的鬼话。一切罪过都在我身上,请万万不要迁怒于其他人啊!”
一切起源于半个多月前,因连绵大雨阻断了生计而发愁的渔民们,和戴着斗笠驮着粮食走进这郑姓渔村的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说,他知道郑家村的人们生计艰难,遂来送些救急的粮食,虽然只够每家每户煮两天粥,但总胜于无,算是他个人的一点心意。
不速之客又说,若想取到真正的救命粮,一日后会有船队经过,船上有钱有粮,他们只要劫下这条船,就一定能度过这次饥荒。
郑家村世代渔民,没人干过打家劫舍的勾当,但毕太安的一番话让他们最终决定铤而走险——“你们地处两县边界,远离县城,即便你们到时候整个村子都因饥寒而倒毙,也不会有人能看到你们的眼泪,听到你们的哭声。”
官船的第一批赈灾粮即将路过郑家村,却最终可能一颗粮食都到不了郑家村。
老村长郑易被说服了,当夜便组织全村男丁准备劫船之事。他们蒙面夜行,借着常年习得的好水性,伴做水鬼在下凿船,当即吓跑了朝廷的押粮官。只是没想到不出日,安昌县尉卢凌风便带着一队捕手赶来,捞起沉船,回收粮食,当场结案。
卢凌风朝王县令深深一礼:“其实那日是卢某说了谎,渔民手中并无弓箭,所谓的水匪也纯属子虚乌有。”
卢凌风是铐走郑易时被一个孩子用鱼叉偷袭的,那孩子大声哭喊着叫爷爷,从草丛里赤条条举着鱼叉冲了过来。躲过一个孩子的偷袭对于卢凌风而言本来不是难事,然而他身后张弓搭箭的捕手们过于紧张,见到有人不但拒捕还敢偷袭捕贼官,便齐齐将箭射了出去。
这些箭本射不到卢凌风身上,可他偏偏大跨一步,劈手夺过鱼叉,将那偷袭的小子直接提着衣领甩到一边,随后回身挡箭。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快,只是有一支箭比他更快了一瞬。
卢凌风并未将这些事据实奏报,也没有将搜出来的的所有粮食都带走。当日同行的捕手大都因为放了箭致县尉受伤而惭愧惶恐,遂都配合了卢凌风击退水匪的说法。
“县令知道,喜君最善丹青,尤其是人物。所以就在刚才,她去了狱中,见了郑易,根据他的叙述,画出了那日驮粮牵马来到郑家村的不速之客。也正因她将此图给了我,我才带着薛环来到这毕宅,搜罗罪证,兴师问罪。”
卢凌风将画呈给县令,后者一看,脸色大变:“毕太安,竟然是你!”
“人证已毕,还有物证。”卢凌风又示意薛环向众人展示一角黄色的纸皮,“这是在毕家米铺粮仓中搜出来的。你毕家不是专有商队从全国各地运送粮米吗?那你可知,有一批货物的包装,从材质到纹路,都是和那日在芳稼斋装毒糖包的牛皮纸一模一样?”
“真有此事?”县令火冒三丈,“毕太成,我以为你是心系社稷百姓的大善人,你竟然连本县令都敢栽赃?”
此言一出,一直沉默的毕太成竟然笑了两声:“县令误会了,我是想把你和他们一并毒翻的,我怎么知道你不喝茶。”
县令觉得自己的心悸之症是好不了了。
他严肃地宣布判决:“诚如卢凌风所言,人证物证具在……”
一番陈辞换得一片沉默,卢凌风这一段话前后矛盾,听起来实在是让人糊涂。
最后县令只得不耻下问:“你不是搜到牛皮纸了吗,怎么还要搜,要什么物证?”
07
一个时辰后,毕家米铺。
一名捕手趔趄着跑进正厅,尽管口鼻处已经用药布遮盖,却仍然忍不住开口就一阵干呕。
“好多老鼠,蝙蝠,尸体都塞满了,满地血污和腐物……”
他话说得断断续续,厅中众人听得战战兢兢。县令挥手示意那捕手带路,白着一张脸就要跟出去一查究竟。
“王县令,不如你先留在这,我去看一看。”卢凌风拦了一下。
县令毕竟是个书生,不是每个书生都跟苏无名似的敢剖尸。
县令却摇头:“卢县尉,此案进展到这一步,关系到全县百姓安危,是你之责,也是我之责,我等当同往。”
他坚定地穿过许多粮囤,走到最靠里面的一层,忍着一股异味走近一个打开的仓门……
然后他便晕了过去,被众人七手八脚抬回正厅,费鸡师火急火燎又是一番施救。
所谓的牛皮纸物证只是卢凌风编出来唬人的,他猜到这粮仓中必有蹊跷,且毕太安本人并不常来,地势低洼却不肯另寻别处,那肯定是放了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尽管事先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在看到囤中所存之物的那一刻,卢凌风到底也没绷住,和一群捕快一同跑得老远,根本不能再看第二眼。
洪水,腐尸,低地,前方囤米,后方藏尸。腐尸必生疫,疫随水流,必污粮米。
毕太成还答应自补差价,收购别家米铺的粮食,再卖出前,必然也要拉到自家米仓。
灾后无人不急着囤粮,是以无人可以躲过大疫。
卢凌风当即下令,将毕家米铺彻底封锁,所有人立刻撤离,速调干柴茅草等引火之物过来。
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老费!你今早……”
费鸡师也想起了自己在半梦半醒间闹脾气塞进嘴里的一把米,不由得脸色一变,也跑到一边吐了半晌。
费鸡师带来不少抗瘟疫的药材,正好派上用场。一部分药草煎成汤剂,让所有进过毕家米铺的人都先灌下一碗,一部分做成药粉被撒到艾叶、捆到木炭上,在那许多粮仓附近围成一堆点燃。
一番折腾后天色又已黑透,又累又饿还吃不下饭的一群人聚在公堂,看王县令用尽全力愤怒地一拍惊堂木:
“升堂!提毕太安!”
王县令很少亲自审案,或者即便主审也很少抢话。他知道卢凌风此前的诸多经历,也见识过他探破诡案的各种手段。
但今日他率先开口,不为别的,只想问一句犯罪动机。
“你如此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喜欢杀人?喜欢看饿殍满地、尸横遍野吗?”
王县令怒视着堂下案犯,一字一顿,咬牙问道。
“没错,因为我憎恶如今的大唐。若不是被这狗县尉阻挠在此,我还有机会杀掉成百上千个人。”
“卢凌风,你这个杂种。”
毕太安突然开始痛骂卢凌风,众人只听得他口出狂言,骂的内容却与本案毫无关系,包括但不限于什么李氏走狗、数典忘祖、不肖子孙、死无葬身之地……
“还范阳卢氏?你割开自己的皮肉看看,你身上流的血是谁的血,跟范阳卢氏有关系吗?你这冒牌货,你看如今朝堂上可还有人待见你?苏无名都担任大理寺少卿了,你呢,你还在这小小的安昌,你算个屁!”
毕太安狰狞地狂笑起来,笑声森诡凄厉,让公廨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县令抬高嗓门还是屡喝不止,最后只能下令,让人把毕太安的嘴先堵上。
如此情形又循环了几次,因为要审毕太安就需要让他说话,一让他说话他就在那破口大骂。
案情反复陷入僵局,最后县令只得转向卢凌风:“卢兄……他与你有旧仇?为何如此咒骂于你?”
卢凌风一时沉默。
不是因为他打算回避,他在猜出毕太成身份的那一刻,便想到了终会出现这一幕。
卢凌风知道县令和一干同僚正在等他的解释,但他此时感到头晕,耳畔还伴着声声嘲哳的耳鸣。毕太成的脸在视线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仿佛带着怨毒的神色,又仿佛擒着怪笑。
他终于定下心神开口:“王县令,请看此两幅画。”
无脸女人的画像被展开,众人为之一惊,以为鬼怪。
喜君补全的画像也被展开,众人的反应程度则比鬼怪更甚。
公主之罪,两年前就已经盖棺定论;公主之名,更是许久不曾有人提起了。
“你不敢挂完整的画像,又偏要留个形式上的纪念,便做了此图,让公主的在天之灵眼睁睁看你犯罪。如果我没猜错,你本名叫毕成,曾是公主的一名面首,在公主获罪前侥幸出宫,故留得一条性命。你心怀怨愤,游走地方,只去偏远闭塞之地生事害人。如果卢某所料不错,去年岭南的瘴气,黔州的山火,还有今年洪州发生的疯马踏青苗,以上种种,都是你借天灾之势、自然之力所为吧?”
卢凌风一番话声音不大,却如雷霆般在公堂中炸开。众人还在震惊之中,就听卢凌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至于方才县令所问,此人是否与我有仇,卢某不敢隐瞒,这画上之人实是我的生母。”
又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动弹不得,卢凌风的身形微微摇晃,喜君紧走两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试图平复他难以自抑的颤抖。
“我乃范阳卢氏卢凌风,亦是公主之子,我为中郎将则护长安,驻大理寺则破诡案,后为县尉,我亦护百姓。父母赐我血肉,大唐筑我魂魄,但凡卢某命在,即可报国以死。我不似你这类癫子,我所守护之大唐,于你不可理喻,正谓夏虫不可与冰。”
卢凌风身上湿得厉害,额边鬓角全是黄豆大的汗珠。他为了剖出真相,连自己的心也一同剖开了,就这样捧出血淋淋的赤诚,洒与众人看。
一刻钟后,毕太安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他最后盯向站立如松卢凌风,又开始以污言秽语侮辱他身旁的裴喜君,被卢凌风一记窝心脚踹得翻了白眼,像破麻袋一样被拖着扔进死牢。
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远远出现在公廨外,那人身着四品朱衣,呈上官凭道:“我乃大理寺少卿苏无名,奉旨来越州赈灾,钱和粮食都已送到州府统一调拨,我先来此见见我的朋友。”
“苏先生!”“苏无名!”
薛环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费鸡师两步一颠紧随其后。
“义兄!”
裴喜君也立刻出门相迎,他们有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
苏无名快步走进公堂,大小官吏皆次第起身拜见。他急匆匆还过礼,却见卢凌风站得老远,抱臂而立,身姿虽仍笔挺,眼神却没有焦点。
卢凌风的视线漂浮着光怪陆离,耳鸣声一阵盖过一阵,他知道毕太安已被押解下狱,却看不清后面又进来了什么人。
于是他喊了一声:“老费。”
他站不住了。
08
十日后的清晨,苏无名回到越州府君给他安排的住处。他忙了一夜,困得要命,径直走到后院,想打一桶冷水洗脸,就见卢凌风和喜君在院子里正对坐谈天,悠哉游哉好不惬意。
这十天里发生了许多事。例如,新任的安昌县尉终于跋山涉水赶到,因卢凌风彼时还在昏迷,就直接省去了交接程序,走马上任去了灾情一线。又例如,费鸡师将对抗瘟疫所用的药材和方法口述成集,由官府力推,使百姓可做到人人参与。再例如,毕太安被送至州府监牢,经刺史亲审后,定谋逆之罪押赴京师。
“义兄昨夜没有休息?”喜君见苏无名进来,忙打了声招呼。
“别提了,第三批赈灾物资马上入越,可城外二十里的石桥被洪水冲塌,现在他们还在抢修。”苏无名长吁短叹道。
“你这大理寺少卿,不回长安,倒跑来和越州本地官员抢活干。长安没有案子要审吗,你这钦差准备在越州留到几时?”卢凌风有些揶揄地说。
他的身体已差不多恢复,只是心神还颇颓唐,嘴里说着已是白衣无官一身轻,看向苏无名的眼神里还莫名透着几分酸。
苏无名向前两步,故意凑近了盯着他,昔日的少年将军似乎已被岁月磨去锋芒,可若仔细往那一对漆黑的眸子看,那些棱角只是被刻进了眉眼更深处。
苏无名故意拖长了强调:“我是钦差,身上自然有旨意,但圣上还另有一道口谕,命我等你康复之后再宣旨意。”
“圣上?”卢凌风瞬间站起身。
“圣上有旨。”苏无名适时拿出圣旨,“原安昌县尉卢凌风,接旨!”
皇帝诏曰,卢凌风在安昌任职期间,勤政爱民,屡破诡案,更在大灾之际临危不乱,是心怀社稷的好官。现为嘉奖其忠勇,将其调回长安,任长安县尉。
卢凌风接旨后半晌不语,良久才叹道:“天威难测”。
数载漂泊,升迁贬谪,太平公主被赐死之日他本以为自己必无生机,圣旨却只是让他调任上都护府,他在任上三个月并无过失,一道圣旨又到,贬他为八品的武库署丞。一道道调任让人疲于奔命,直到来到安昌当了一年的县尉。他以为自己总算安定下来,贬无可贬之下,长安那边大概就能把他忘了。
谁知道这次直接连调令都分两步走,先罢官再任命,虽然不能说是故意的,但大概也并非无心之举。
卢凌风自认为不是蠢人,但他实在想不通这番操作究竟有何意义。
“你那日在公廨中与那毕太安的对话,都已记录在案,与人犯一起送到了京师。当今天子虽忌惮你的身份,却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天子励精图治,正是用人之际,今日让我带着这份调令来宣旨,应该不至于还有什么后手。”
苏无名负手而立,一番说辞,娓娓道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劝卢凌风,还是在劝自己。
“师弟。”他最后说,“我过两天就要启程,你可否与我同归长安?”
“何须再过两天。”卢凌风却是释然,“我已无碍,收拾东西,今天就走。”
“今天?”苏无名大惊,“不是,卢凌风,我这刚忙了一晚上,你就不准备让我歇口气?”
“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卢凌风笑了笑,大步而去。
他的背影笼罩在晨曦里,是梅雨季后的第一缕天光。
又名《长安城低保户的春天》
*轻喜剧向
*ooc致歉
*主卢凌风
主卢凌风,有太卢,注意避雷。
文中提及皆无历史考究,请勿较真。
最最重要的一点,昨天深夜一气呵成一万多字,很多很多错别字,实在懒得改,大家忍着看看。
1.1w一发完
我,费英俊,药王孙思邈的徒弟。
五年前从潞州来到了长安,两年前在这长安东市旁的宣阳坊开了这家药铺。
这两年来,我神医之名是闻名于我这间铺子,更有一年前我给协律郎家的侧夫人医好了她的宝贝儿子福乐(一只小狗),人家是声势浩荡的给我送了神医费英俊的匾额。
唉,就是今年开春啊,对面平康坊新开了个李记药...
唉,就是今年开春啊,对面平康坊新开了个李记药铺,那药价要的是亏本的便宜,叫他这么一比我这药铺的生意啊是一天不如一天喽。这不昨儿刚遣了伙计,实在,开不出工钱啊!
亏得当今太子提了个政令,叫我们这些月收入不到500文的底层人民月月到兴庆宫对面的永嘉坊去领一百文钱,名曰,
——低收入人群保障,简称低保。
我老费年过半百,无妻,无子,性格呢也是古怪所以无亲朋好友。活了大半辈子,唯独钟爱一样东西——酒。今日药铺统共来了一人,买了两钱党参回去炖鸡汤喝,我瞧着这日头马上要落山了,便想关了药铺上那东市老陈头那去喝口正宗的荣阳土窑春。
刚欲关门,药店进来一对主仆。
这对主仆好生怪,主子站着仆人坐着,主子穿棉麻圆领窄袖袍衫,仆人穿雕花精美走线细密的圆领袍。
“二位,谁看病啊——?”
我瞅着这俩人一坐一站也不说话,只好先问了。
“有伤口,创缘平整,创角尖锐,创壁平滑,创口哆开明显呈菱状,敢问神医如何救治?”绿棉麻圆领窄袖袍衫的男子手里比划着问到。
我急着去喝酒,哪有功夫跟他俩在这分析剪刀戳个窟窿怎么救,给那坐着的小郎君披风一扯,“不就是个切伤,还能怎么治,过两寸缝针,短一寸上药,耽误我喝酒。”
那俩儿一听,对视一眼。把我给挟持了。
没错,挟持了,短匕首夹在脖子上,非叫我去什么鬼市旧人。笑话,我老费去鬼市那跟到家似的。
行吧,那就去一趟。
“欸我说,诊钱怎么算啊!?”
穿绿衣服那人又开口了,“你倒是无谓,这刀夹在脖子上,还能想这诊钱,确实厉害。”
我没好气,“你是官,官是为民的,你怎么能杀民呢!!”那人呦一声来了兴趣,“你怎知我是官?”我还未开口,他同行那白衣圆领袍先开口了,“苏无名,你穿着官服呢!”
是也。穿着官服呢!光明正大的绑架老夫!合适吗?嗯嗯嗯?
“不是,白衣服那位,你肩膀上还有伤呢?不行我先给你治了?”
我医者仁心啊我。
“小伤,无碍。”他抿抿嘴唇,脖子一梗扬起了他高昂的头。
“欸,扶摇,叫神医给你治治吧,这还流着血怪吓人的!”
说话的这个应该是叫苏无名。
那个叫扶摇的嗯了一声,把肩膀送了过来。
“诶呦呦,血肉模糊啊,你可真能忍。”刚欲下手,扶摇便又把衣服拉了回去,“敢问神医,找你治此伤需要多少钱?”
坏了。
这是要砍价!
我那十文的文字还未说出口,苏无名就凑了过来,“十文太贵,我们不治。”
。。。。。
不是,他,你?且不论这伤在人身上疼是不疼,这伤口那么深还流着血,这俩人就这么在挟持我的半道跟我讲起价来了!?
“行行行,这一处我收你八文。”
“五文。”
“那不行,那我亏本了啊!这纱布不要钱啊,这止血药不要钱啊,这样,我也不八文,你也别五文,七文,七文好不好。”
“成交。”
坏了,卖便宜了。
想我老费,堂堂药王弟子啊!
其实不给他治也就不治了,这人一看就是个武将,这种伤与他们恶言算不得什么。
但我老费把有个毛病,这我老费看了伤就像是好酒的人看到酒,好色的人看见美女。
他克制不住啊!
还行,三下五除二给人治好了,他也配合,全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定力。我不禁感叹。
跟着这俩人一路穿越平康坊永昌府,顺道还路过了东宫,然后这俩人把我带来了孙协律郎府上。
不是啊!这孙协律郎不是因醉酒失手杀了自家夫人出逃长安了吗!?
这这这!!
俩人推开一间屋子,桌子上有一人,浑身血窟窿,将死。
我凑近一看,嚯,孙协律郎。
我看苏无名,苏无名看扶摇,扶摇看孙协律郎。
孙协律郎肯定是没看我,不然我能吓死了。
算了,治吧。
就是这么把人放桌子上,那分明有塌,这弄得跟要验尸似的。这人身上有类似扶摇身上刀伤十七处,“这这快成马蜂窝了!”
从天色将晚到日落黄昏,再到现在已是深夜,那俩“绑匪“已经睡了一觉了,我才手脚酸疼的给这只剩半口气的协律郎治好伤。可恶那斤斤计较是苏无名,只给了我一百一十九文钱。我气死,刚欲说话,这俩人对视一拜,“费老实乃神医也。”
算了,为得我神医的招牌。。。
临走时那个叫扶摇的给了我块腰牌,“日后,若有什么事就去金吾卫军中找一将军名叫郭庄,说是卢凌风叫你来的,他必会帮你。”
这个好,这个好。。。。
我赶忙过去接腰牌,手还没碰到那块拍子,那人又要反悔,“只是今日之事还望……”我老费多聪明呢,“今日之事,什么事?老费我今夜喝了个酩酊大醉。”
行啊行啊,低保户被绑架一通,多了块护身符。
我还没找上那什么金吾卫的郭庄,这卢凌风便先找上我了。他又伤,这次伤在右肋,估计肋骨肯定是断了,他还是那副模样,不喊疼,来医院便端坐着,我没来,他倒是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倒上茶了。
给他治伤真是爽利,哪怕是刀划开皮肉都不见这人呼一下疼的。给他治好断肋,他却不急着走,又在我那把椅子上悠哉哉的喝起茶来。
“老费,你可知这孙协律郎弑妻一案。”他把茶水端到嘴边,胳膊抬得高高的,我心道,装什么呢,肋骨都断了,胳膊抬这么高,疼死你。
“说孙协律郎几天前在那朱雀街吃醉了酒,回家跟妾室争执了几句,便把人给杀了!那柳夫人我可见过,是个貌美温和的女子,竟糟此祸。”
“看来你真是什么也不知啊。”
说话非得端着,装什么啊。我老费活了这大半辈子什么王孙贵胄没见过,就没见过这么装的,还是个家仆,装什么!
“欸,我说卢凌风,你这么举着胳膊,伤处不疼吗?天天这么端着,可累乎?”
“欸~费神医此言差矣,这卢公子可是范阳卢氏卢家人,当朝宰相卢怀慎的子侄,人家范阳卢氏家学渊源,礼仪教养自然超脱凡人。”苏无名提着官袍,拖着调子迈进我这医馆。
“苏无名,你案子查明白了?跑着来不阴不阳的干什么?”卢凌风怼道。
我服了,俩人都挺装,一个硬装,一个阴阳怪气的装。
不过,据这俩人说,那孙协律郎跟我还真有点关系。
这不是去年给这协律郎的柳夫人医活了那只将死的狗吗?人家大张旗鼓的来谢,闹得街上都说我这神医医人没医出什么抱负,医狗倒是医出名堂来了。差点给我弄个狗神医的诨号。
听苏无名和卢凌风讲啊,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个事。
这柳夫人跟对面李记药铺的掌柜那是一对奸夫淫妇啊,俩人常年趁着孙协律郎不在家就假借医治爱犬的名义乱搞。头年冬,俩人搞得越来越频繁,这孙协律郎一看,这狗怎么越病越重了,这怎么行!一下子打听到我这来了,我几针下去,这狗啊又是活蹦乱跳。
——叫这么说,我还坏了人家的事。
后来,通奸这事没了油头俩人还是来往密切,就叫孙协律郎看出了些端倪,一气之下就……
诶呦,诶呦,柳夫人啊,你在天有灵,这可不关我老费的事啊!
两人把案子讲与我听,但关于孙协律郎是怎么被捅了十七个窟窿的事只字不提,我怕惹祸上身,也不敢问呢。
喝过了茶,苏无名也留了块牌儿给我。
“大理寺代少卿苏无名,这牌儿,您拿着可随意出入大理寺。”
什么意思!就是之后还要经常绑架我呗。
“这我不要!”我一拂袖,把牌子推了回去。
那苏无名见我不要,又拿出一壶酒,“宫里赏的,据说是异域好酒三勒浆,请费神医品品?”
这还差不多。
送走苏无名卢凌风,我见卢凌风做过的地方,桌上给我放了一块银锭。
发了啊!这得喝多少酒啊!
不对,这拿了银锭这月是不是领不了低保了啊。罢了罢了,今日有酒今日醉。
三勒浆,你费爷爷来咯。
这几月,李记药铺关了门,我这医馆看病的人多了点,切实忙些。
大理寺那边只叫我去过几趟,回回去,回回美酒一壶烧鸡两只,这苏无名还算大发。
卢凌风倒是常来,他是习武之人,常来治伤,小伤他还不来,回回来要么断胳膊断腿,要么又被什么刀啊枪啊刺伤了肉。不过啊,给他治伤简单,他不喊疼任我怎么治都行,而且回回啊出手大方,每来一次够我老费喝十天酒。
他来的常,我便给他备了有专属座位,他回回来都得喝我这几文钱一壶的红茶,为的他常来,我特意上东市买的上好绿茶备着。
这几日却又不见他来了。
他这不来吧,我还有点不习惯,毕竟啊如他一般听话的患者真是少,昨儿刚治了个什么侍郎家的儿子,听说在左右卫仗下当了个什么什么校尉,没听明白。
那家伙给他治个伤,轻了不行重了不行,本来一盏茶能完成的事活活被他家管家盯着小少爷嚎着治了一上午。
我心说,都是习武之人,怎么数他娇贵,身上官服干净的,这年纪就当上校尉了,杀过歹人上过战场嘛。
心里骂了两句但咱也不敢得罪人家不是,规规矩矩的给人送出门,临了想起来,这金贵的校尉没给诊钱。
我去要钱,叫他家管家哄打一顿。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我回医馆抄了卢凌风给我的腰牌就往金吾卫军中去,那叫郭庄的,不错,一听我拿着卢凌风的腰牌,亲自出来迎我。
“我说,郭庄啊,你现在在金吾卫做什么官职啊。”
“费神医,我无能,数年也就混了个兵槽参军。”
校尉……
参军……
行了,参军就够使了,官大一级还压死人呢。
我原原本本的把那校尉欺人的事说与这郭庄他,他应该很是气恼立马叫人把那欠诊钱的校尉押了过来。
诶呀,这卢凌风真是好使。
那人还挺张狂,拒不道歉,嘿!我老费这闹脾气。
“礼部侍郎曹仲你知道吗?那是我爹,你一个小小参军,敢罚我吗?”
诶呦我去,这人还真得有个好爹啊!
郭庄……
算了,人孩子出身寒门,别为这几文钱的事得罪了大人物。
“你父曹冲原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怎么教养出你这样的儿子。”
卢凌风!
瘦了。
我瞅着这人第一反应就是瘦了,瘦了不少。甚至都没想到他怎么会来这。
“卢凌风,你早已不是中郎将,在这逞什么英雄,怎么,是新帝那二十板子打的不够疼?”
诶呦这卢凌风也制不过这个有爹的校尉!
等会,什么中郎将?
“若如此不若便也打曹公子二十板子,叫他尝尝是什么滋味。”又有人来,一个年岁看着与卢凌风差不多的男子,穿着打扮雍容华贵应该不是军中人,旁边跟那个……
金吾卫大将军陆仝!
今天老费我可是见到大罗神仙了!
卢凌风朝那人拱手,“宁王,大将军。”
宁王李成器?
这卢凌风何许人也啊,连王爷都来帮他,不会等会皇帝也出来了罢!交代了诊钱,宁王和卢凌风亲送我出了金吾卫大营,这宁王还不错,是个好王爷。
走时,听见宁王叫卢凌风扶摇,又听卢凌风叫宁王兄长。
“兄长向来人不插手朝政不与朝臣结善交恶,今为我…………”
“欸扶摇,我是为那没拿到诊钱的郎中,为长安百姓,何苦揽到自己身上,何苦曹侍郎……”
“兄长不必说与我!”
“扶摇你这又是何苦……你……”
没听完,走了,有点不高兴。
什么叫没拿到诊钱的郎中!?我堂堂药王孙思邈之徒——!
这个宁王,夸早了!
自那日从金吾卫帐中出来之后,我没再见过卢凌风。
倒是苏无名又成常客,只不过他不来治伤只买药,买的还是些给孕妇安胎调气静心之药。我奇了怪了,难道短短1月不见他苏无名便……
成了女人?
“你这小老儿胡说八道!”苏先生大手一挥从我手里夺过药材,“不过我却要做爹了。”苏无名讲与我,他妻樱桃已有孕三月。“好事啊!今日我买好酒,庆贺庆贺!”我说。
苏无名忙拒,“我得回去给夫人熬汤了,改日,改日。”
一连俩月,我未见卢凌风,只见苏无名。
那夜已是暮色黄昏,天要下雨,苏无名匆匆而至,不拿药,留了一封信一块玉璧与我。
只说,“老费,天要下大雨,这三日莫开医馆大门,若三日后是我推门而入皆大欢喜,若是左右军入,将此信交于金吾卫大将军陆,若是公主府典军推门,此玉璧可保你一命,切记,切记,长安要变天了,此后三日莫要开门。”
他放下东西要走,我急忙喊他,“若三日之后我去何处寻你,大理寺?”
他回头,看我一眼,眼神犀利。
“若推门之人不是苏无名,这天下便再没有苏无名此人了。若你能得以偷生收拾东西速离长安!”
“这长安城——风、雨、欲、来——”
他又留,银锭十块。
他走后,长安就下起了雨……
狂风暴雨。
我观苏无名神色不敢不听他言。
接连两日紧闭医馆大门,这两日长安大雨,乌云遮日,我医馆内不点灯便如黑夜亦如此刻长安。
入夜我不曾入睡恍惚间听有金戈铁马踏雨出城。
我把医馆二楼窗户开了一道缝隙,叫狂风暴雨卷入这医馆。缝隙里有一骑白马穿金甲使银枪的将军走在众人前,他高声呵着,“金吾卫的兄弟们,若城外叛军想入我长安,该当如何?”
那自承天门而起站满整条朱雀大街的金吾卫振臂高呼一声杀,继而齐呼,“护我长安城百姓!”那震天的声音在长安城盘旋绵延,将士尽数从我眼前走过喊声也久久未决。
我把葫芦里的酒一口闷了还是觉得心中堵了一口气就又转身把窗户开的更大,任雨打湿窗边珍稀药草风卷起水珠吹乱我这垂垂老矣的骨头。
苏无名送的三勒浆是这世上顶好的酒,一杯一杯下肚,我这整日泡在酒里的老头子也开始晕眩。我做一梦,梦我尚年轻还在师门,梦我上告师父梦老怪恶行,梦我站在潞州城上欲与这大唐长夜共眠。我又做一梦,临淄王与太平公主杀韦庶,拥新帝,还这盛唐天明。我与潞州军同来长安,他们杀进长安血洗黄金圣殿时我尚粗布旧衣趴在鬼市长街醉梦前尘旧景。
老费,老费!
苏无名的声音陡然响起,他叫我时铿锵有力,他说药王之徒岂可整日贪醉弃这满城百姓不顾。
我转醒,天明了,雨还是下,绵延不绝。我欲推开医馆大门迎守城伤病入馆治病,门外忽生巨变之音,不知哪处城门——破了。
外闻击鼓声,内闻……
哎,未闻。我老费早已知天命,何惧生死?
我登药铺三楼远望长安城门,见满天血光。
我这药铺三楼有一女子,穿立领红衣像是江湖女子,她向我抱拳,“费神医,我乃褚樱桃。”
樱桃?
樱桃——?
“你不是怀孕了?细算来也有……四月余。”我瞧她身量纤细步伐敏捷,不似妊娠模样,她一笑,“苏无名脱壳之计而已。”
他、如何?
樱桃远看那火光,“不知,他叫我来,明日若身着山纹形扎甲入城便叫我送你出城。”
那他和卢凌风呢?那你呢?那这长安城百姓呢?
“不知。”
“我不走,我老费是药王徒弟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我言。
在漫天血光的长安城,樱桃做了一张胡饼给我。真是我吃过最硬最咸的胡饼。
吃过饭,黄昏落幕,我们登三楼,见一正三品左右神武军大将军被削断了双臂浑身是血被抬进城内,樱桃死死盯着那具半生半死的无臂尸体…
“无救了。”我摇头,喝酒,“打起仗来,无贵无贱,同为枯骨。”
“你可知,苏无名去哪了?”樱桃问我。
我喝酒,醉了,哼笑,“东都洛阳,一介书生想用三寸舌去挡这人厄,他苏无名心怀这长安百姓要舍自己的命,不愧为狄公弟子。”
“樱桃,你可觉他此番做饭是痴是傻?”
“费神医,苏无名他心澈如天。”
樱桃走了,她说明日午后,来带我走。
入夜,就在我医馆门外刀枪破风似恶鬼幽魂悲鸣。
又下起大雨,我又打开了二楼悬窗。
只一看心惊胆颤,卢凌风金甲沾血银枪已断身后已无活人,他半跪半战,手中死握已断的银枪,枪指一穿赭黄龙袍的女人,那女人雍容华贵,几分杀色入目定定看着那提着端枪的将军。
太平公主。
卢凌风欲说话却先呕出大口血来,他撑着站起来,金甲相撞发出些不脆快的凄厉之音,好像那甲如同这长安一般——护不住了。
“今剖心献母,此后世间再无杨稷。”卢凌风扬起手里的银枪朝着自己的胸口重重此去,我如遭雷劈心胆俱碎,高喊卢凌风。屋外狂风暴雨,亦有太平公主撕心裂肺之音,我回惊,刚才竟怕的一声也发不出。有一箭射穿他的右手,好险,我闭眼,若再慢半分,那枪刺穿心脏,卢凌风药石无医。
还好,还好,如此,我便能救他一命。
雨越下越大,卢凌风血流成河,顺着雨灌入朱雀街,漫天对血腥味竟是他一人之血!
倏地,我窗外火光大作鼓声如雷。
宁王,陆大将军,以及当今天子从朱雀长街入我门前。
我关了窗耳也聋了,喝酒,哼唱
为君饮,
死生难,
胡杨枇杷乱长安……
不知过了多久,我歌未停窗外却静了,只剩风雨声。
有人撞开我医馆大门,宁王,高公公,还有——天子,
——天子怀里的是双目紧闭一脸死白的卢凌风。
宁王将两块金饼放在我桌上,“还请费神医救人。”
“怕是不够。”我摸了摸胡须,摇头。
高公公欲言被天子阻拦,他从身侧解下一块玉也放于桌上,我老费不懂玉却也识货,那是玉中玉,极品中的极品。
“不是诊钱不够,是老朽怕是医术不够。”
我解开卢凌风的衣服,左肩有剑伤,右肋又断,腹部三个血窟窿,心口一处伤极深。左膝一处,右侧大腿一处贯穿伤。细小伤痕浑身都是,遍布全身,不致命便可忽略不计。
他不住的吐血,在我一剂猛药之后有了点生人气息,我只是轻触他,他便迷迷糊糊的喊疼,他抖得厉害,我处理不好伤口便叫那个宁王和太监按着他。
想使唤皇帝想想还是算了,不过他也算懂事自己凑了上来,按着卢凌风的肩膀,唤他小七。
卢凌风疼的说话都是稀碎,他低低的叫三哥,他稀碎的喊着三哥,
他说,……三哥……我痛……好痛……
皇帝盯着我,疾言厉色说神医他疼,扶摇他疼!
我说这伤这么深怎么能不痛。那天子急得似乎险些落下泪来,他说,“他自来并无痛觉,也从不喊疼。”果然不出我所料,卢凌风却有此症,得此病症的人尝不出酸甜苦辣,亦试不到痛,能感到疼时便是万火焚心,锥心刺骨之疼。
他的血还是源源不断的流,似不会流干般。
忽有一力破门而入,是那陆大将军。
他来求皇帝处死卢凌风。
也就是我现在沾一手血还想救卢凌风性命,不然赏他们一人一个嘴巴子,若想他死,早把那银枪再深一毫便无救,何苦把留在生死线上受这蚀骨之痛。
这狗皇帝,怎么还沉默了,这一身血为谁而流?
我老费是个手眼通天的,便知道那天子仁慈不舍的皮下叫那陆将军说动了心,于是手一停,炷香的功夫,不救,人也就活活流血流死了,也是活活疼死了。”
我是老了,走不动路,佝偻着身子擦干净手,去隔台上拿玉璧和书信。
只是,卢凌风死前朽有三禀一问,望陛下成全。
我跪,言。
准。
“三日前苏无名来我医馆,留书信一封玉璧一块儿。他对我说若是当今太子的人来,把玉璧上缴可活一命,若是公主的人来,书信一封也可活命。”我说了反话,因为我见天子留在桌上的玉璧与苏无名留给我那块,一模一样。
“我老费已然这把年纪,命也不值几个钱,不知这玉璧能否替我换卢凌风性命?”
天子紧盯那玉璧,不答,我又说,“苏无名走后卢凌风也来了我这医馆,他给了我金饼五块珍奇药材数箱,又留金吾卫中郎将腰牌与我,他求我一事,若长安城破,用这腰牌能护下多少人便护下多少人,用着金饼五块讲能带走多少人带走多少人,若长安城在,天子依旧,上街义诊,能救活多少人就救火多少人。后我知他金饼五块腰牌一枚是全部身家,他说争权夺势从来都是这般没有百姓,他是金吾卫中郎将,职责便是守这长安城护这城中百姓,可如今他命不归己,留此遗愿,托付于我。”
我把遗愿二字咬重,“我老费想问,如此胸怀大义,心系百姓的将军,可杀乎?”
“数年前我在潞州救过一跌落山崖险入虎口的少年郎,那少年郎昏迷半月我日夜照顾,少年悠悠转醒许我来日泼天富贵,临别时他问,如何称呼何时再见,我答神医费英俊,此生好酒,不喜金银,有缘再见。不知我于此少年可以救命之恩。”
“不知这救命之恩可换,卢凌风性命乎?”
“此三事情我禀完,有一问,问陆大将军。”
“大将军,这习武之人筋脉具断,伤破肺腑,可好再能上阵杀敌?”姓陆的不回答我的话,只跪,“陛下!”
“好,我换一问法,问在座各位,小老儿活了一世,王朝两次兵变,尸山血海小老儿也见过,敢问两次兵变是何人为将,何人冲锋?这卢凌风身受重伤,若我尽心医治日后日日喝药才能堪堪保住性命,这大唐万里好河山容不下一个把恹恹病骨吗?”
我一番慷慨激昂,道旧事说未来,陆仝震惊之余倒是给了皇帝一个借坡下驴的机会他站起身,负手而立。
在那一炷香落完前,只留一句话,“杨稷剜心献母早已死了,卢凌风是我伴读,是宁王阿弟,是金吾卫中郎将,今又阵前立功,朕为何杀之?”
算你有良心。
卢凌风昏迷整整七日,高烧不退,受钻心之疼。
我饮酒,别跟还在睡梦中的他说话,他已尝到了何谓疼,“卢凌风啊,这救你是我在与天相博,你且抗住喽。”
这臭小子似乎是听懂了我说的话,今日夜里悠悠转醒开口第一句便是一声令我肝胆俱裂的老费快走。新天子不是反复无常之人,但那陆大将军是个直脑筋的,他不会死心的,更不会留我这一妖言惑主的老儿。
我长叹一口。
那日宁王皇帝陆大将军走后,新天子去而复返,只身一人又折了回来,端坐二楼窗台前喝我几文钱买的绿茶,我上楼添水四次,那茶叶才几文钱还掺了假,才过两泡就没了颜色。我把卢凌风用那套洗干净了给他用,他没嫌弃。
他问,你为何愿替他搏命。
我老费年过百半,无妻,无子,只身一人来长安,无亲朋好友,为一有人心系的人舍一命,如何?我答。
那天子问我很多,问我在潞州故往。却再无一问卢凌风。
临走,他留金饼一盒,又留一银枪,重有十七斤,“寻尽天下良药,让他能重新提起枪来,长安百姓信他,我也信一次。”
“请陛下恕我老费无能,潞州少年不再了。”
卢凌风足足烧了四日,昏迷,发热,伤口恶烂,他昏迷中呓语,有时念大唐百姓,有时说天子,又时说宁王,有时说苏无名,还有时说我,总之,把他心系之人说了个遍,直到最后,他醒来那日高声喊了句,“娘!”
09
当今天子设宴,宴谋反失败的太平公主,宴请重伤将醒的卢凌风,宴请我老费这个孤身一人的老头。
皇帝特为我美酒一壶烧鸡两只,更有老少休闲一道,我老费吃的很是开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见过的没见过的珍稀佳肴吃了个爽,酒。。。。不敢沾一滴。
刚刚安定天下的新帝,兵败将赴死的公主,再有面色死白坐于二人中间的卢凌风。公主跟天子聊过往旧事一口一个姑姑贤侄叫的好不亲热,我听的一阵恶寒,卢凌风坐在俩人中间谁也不看。
公主天子一句比一句柔情,一句比一句肉麻,卢凌风的脸却一寸比一寸白下去,直到公主起身敬这大唐万里山河一杯酒,卢凌风站在二人中间终于是摇摇晃晃吐出一口血来。
公主,天子二人隐忍不发,宁王扶住险些跌落的卢凌风,轻声叫扶摇二字,他摇摇头,跟着太子的动作坐下。宫人斟酒,为他添了一杯,众人就着地上一摊血喝起酒。卢凌风抖成筛子撕心裂肺的咳,那些人不顾,怎么,把这咳嗽声当成背景乐了?
他重重的呼吸着,声音浑浊,似乎是喘气时都能带出血来,没人管他,我也没管他只顾吃菜,这卢凌风是带着死意来的,缘何去救,何苦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施针上药叫他难堪,更失了这酒局的意味。
太平公主酒足饭饱,向皇帝讨赏自要毒酒一杯。
公子将要走出这这殿门,卢凌风撑着身体一下跪在天子面前,“卢凌风自请与洛阳同罪。”
我终于喝了第一口酒,叹息一声,卢凌风啊卢凌风,你想活的时候他们都叫你死,你想死的时候又都想要你活。
天子回头似笑非笑,殿外传来苏无名一声铿锵有力的,“洛阳,何罪?”苏无名远去洛阳,为这洛阳留了神都没名,为洛阳百姓留下了安定。
他竟还活着回来了?
卢凌风闻声望去,眼睛倏地亮了,见此人绿棉麻圆领窄袖官服又红了眼,他神色晦暗不明,似是找出了一分活意。
——大理寺少卿苏无名于五日前回长安,卢凌风醒,他未见,卢凌风来,他未见,卢凌风求死,他方现身。
后来,后来。
这宴成了皇帝和太平公主联手演的一出未叫卢凌风活便叫他先死的戏。这姑侄俩还真是为这人打算啊。
太平公主自戕府中,苏无名调任宁湖司马。
杨稷死在太平公主谋反的雨夜,卢凌风活在第二日天光大亮之时。
10
万事了解,卢凌风好似认了自己的命。
——天子叫他死,他便死;公主叫他活,他就活。
卢凌风啊卢凌风,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牵肠挂肚,你若如我一般才好,无牵无挂快活似神仙。
今日又雨,我关医馆大门,忽有一苍白的手指挡在门边,那人华丽白衣面色苍白却不失矜贵之气,身后跟你一绿棉麻圆领窄袖袍衫的书生。华丽白衣是仆,绿袍棉衣是主。此二人,却为奇妙。
那白衣问我,“有伤一处,深不见底直至心脉,长约两寸,创壁血肉四翻该如何救?”我摇头摆手,“此人无救。”
那绿衣又问,“有伤口,创缘平整,创壁平滑,创口哆开明显呈菱状,敢问神医如何救治?”
“七文一处,可治忽?”
“太贵了,不治。”
我笑骂,“你这苏无名当真是抠门!”,苏无名,卢凌风亦笑。苏无名来回打量我这神医铺,“诶呀,费神医此铺当真越发华丽了。”
我捋捋胡须,“我老费依旧,你苏无名依旧乎?”
“我?我也依旧,就是这扶摇也依旧。”苏无名手指落在正喝我几文钱绿茶的卢凌风身上,卢凌风,依旧乎?
“苏无名,你这不阴不阳,是什么意思?”卢凌风撇了他一眼,问。
容貌俊秀,依旧,身姿挺拔,依旧,与我二人说笑,嘴唇轻抿一笑,依旧。
我观乎,依旧。
端坐椅子上,面容寡淡疲惫,不似从前,端茶的手微微发抖,不似从前,自左胳膊小臂起有一翻腾血肉面目狰狞的疤痕长在他苍白的的手和臂上,不似从前。
我观乎,不似从前。
“老费,我二人来是来请你的,我调任宁湖,两日后启程,愿请费神医同行。”苏无名说。
“宁湖啊,宁湖,去也罢,我老费此生还未去过宁湖呢,再说与你二人同行,该还算有趣,那边去吧,你当了司马必不会少我酒喝,去去去,我与你们同去。”我言。
这俩人对视一眼,苏无名排着大腿叫好,如此有费老神医同行,我便更加安心卢凌风的伤了。
他二人要走,苏无名走在前头,卢凌风没动,颇有些傲娇的轻咳一声,“苏无名,过来扶我一把,膝伤还没好呢!”
苏无名折身诶呦诶呦的拍自己,“不好意思啊中郎将,我忘了你这这这这,诶呦。”
我不懂,这俩人怎么反复提人卢凌风的伤,一个戳人家的伤心事,一个自揭伤口,是啥意思?还能是脱敏疗法吗。。。
算了,算了,谁想的明天他俩啊。
一个智多近妖,一个跟着那个老的学得也心有七窍,就期待我老费年纪大了脑子跟不上了。
欸,这宁湖之旅,苦呀!
此行,我,苏卢二人,樱桃,卢凌风弟子及一女眷同行。那女眷生的眼熟,我似乎是在长安城见过,我观她,她观我。
末了,我一拍大腿,这不是那个裴侍郎的千金,叛军攻城那日在伤兵营画重伤病号的裴喜君嘛!
那女子谦和有礼,“老先生认识我?”
“听过裴小姐大名,听说你为我长安战死金吾卫日画百卷悬于成佛寺寺墙上,实乃女中豪杰啊!”
“老先生谬赞,喜君只是进些绵薄之力。”
喜君转而又问卢凌风苏无名我是谁,他二人笑笑,驾马与夕阳同行。
他啊,药王孙思邈的徒弟,神医——费英俊!
正文完
番外1
到宁湖之后,我得空,问过樱桃,那日是否爽约?
她低眉,拱手抱拳,“鸡师公,我褚樱桃对你不住,那日我却也爽约,我是个脑子笨的,我只知道苏无名要去洛阳见公主却不知是以命搏命,那日离去便去洛阳了。”
“你一人,去洛阳有何用啊。”
“我……若苏无名为洛阳百姓而死,我便杀回长安,战死城门之外,樱桃虽是江湖女子亦有为民之心。”
“你,不惧死?”
“苏无名一介书生只身洛阳不惧死,卢凌风,薛环死守长安阵前杀敌不惧死,喜君尸山血海日夜作画不惧死,费先生入夜上那朱雀长街救了伤患数十亦不惧死,我褚樱桃与你几人同行,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点点头,好啊。
我老费一生无妻无子,不爱与那所谓君子结交,好酒,常醉于长安街头,那时也想孤身一人比如就此了结。
却活,才能遇见这些人。
番外2
九年前,潞州。
我乃费英俊,药王孙思邈之徒,在潞州行医,因医术高超,被称一声神医。那年,潞州扩军,我便入了军营当做军医。
那群孩子个个年少,常比武斗狠,有一少年,姓卢,最爱与人比武也常受伤,我常去给他医治,那时我化名武十三,人都叫我武先生,武郎中,他偏叫我老武。
我爱吃鸡,常买来吃,姓卢少年与我说,老武,等我来日做了大将军,便日日给你买鸡吃。我笑他年纪轻轻就爱做滔天梦,还大将军,先当个伍长罢。
他不悦,拍着胸脯,“我乃范阳卢氏,说过的话定不食言,他日等我练就武艺,定履行约定。”
后来他还真就高升了。
到了校尉,我私下问过与他同批的,人家提他都白眼一翻阴阳怪气,“他啊,他有临淄王照拂早晚平步青云。”
卢凌风在我屏后气的要晕过去,后哼的一声走了出去,自那再没来过我这治伤。
七年前,潞州军整顿说要入长安杀乱党。
有一姓郭的小子偷塞给我一把钱,叫我别跟着去长安,说真要打仗了,会死人的。说罢匆匆走了。
那时我逢糟巨变,入夜登潞州城墙欲与长夜共眠。忽观潞州君出城,领头的二人,一人金甲高马龙章凤姿,一人银甲长枪少年在马上与那金甲谈笑风生,好一意气风发少年将军。
他二人出城,我心说再活活吧,这么多人去长安,我也去看看。
一路尾随,人家骑马我骑驴,慢,孤身一人吃住从简,也快。不早不晚,先他们一个时辰到那长安城。
趴在城外草丛里睡过去,被刀枪相碰声吵醒。
卢凌风首当其冲阵前杀敌,一杆长枪连战长安守城军三员大将,血珠渐在他眼角,鼻翼,嘴边,卢凌风嚣张的抬头一笑。
他提着那什么将军的头扬手,那颗头咕噜咕噜滚到守城军脚边,他举手,身后数万大军遍齐声喊杀划破长安夜幕,他落手伸手鸦雀无声,只听呼啸的风穿过潞州军吹向长安城。
卢凌风是最先杀入城中的,他甲上的披风染着血,似一团可吞天地的烈火。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支军队,百人,紧随其后入城,城门关了,那金甲高马的人现身,从容不迫的等着。
过了许久城池内杀声将断城门便开了,卢凌风驾马,与潞州军相望,他那是尚未及冠束发头发肆意的被风卷起,金甲将军高喊,“扶摇,可有受伤?”
卢凌风脸上似有些擦伤,左肩应是挨了一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轻笑,“不过是挠痒痒,无碍。”
大军入城,卢凌风只有一个要求,大唐的将士刀尖永不对准大唐的百姓。
长安,仅在一夜,易了主。
五年前,我在这长安城浑浑噩噩,花光了身上大部分积蓄,终日在长安买醉。那时住的是鬼市死宅,吃的是别人丢的冷硬剩饭,药王之徒,好不凄凉。
两年前,有回喝完酒醉倒在路边,有一人给我怀中塞了银锭两块,身边又放烧鸡一只,恍惚中我见那人身上有块玉璧,晶莹剔透是玉中极品。
醒来,酒馆老板说我碰见好心人,那人说见我身上有药袋子应是郎中,又听说我终日买醉过得凄惨便在我怀中留了钱财。
我用这钱开了间药铺,日子方才好过起来。
后药铺生意不错,我给人医狗人家送了我块牌子,
曰——神医费英俊
红灯维达
不知道画的什么,总之画了
总之是卢克和他爹在恩多卫星上看月亮(????)
猫(和一些没发过的古早AC豆丁影像
建设一下走天爸宝:)
AnakinSkywalker/LukeSkywalker
*现代paro走天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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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穿着与整个场合格格不入的人来说,安纳金的隐蔽度保持得着实很好。当卢克隔着莱雅的头顶撞上角落里的眼神时,男人面前的酒杯里已经连冰块都不剩了。
卢克抓起外套,匆匆向身边的友人嘟囔了一句“借过”和“不用等我了”,韩索罗发出错愕而惋惜的声音,莱雅则在顺着他的目光迅速扭头一瞥后丢给他一个半是嫌弃半是了然的瞪视。
“滚蛋吧。”今夜的公主殿下宽宏大量地准许道,在他经过时扯着他的衣领大声地亲吻了他的脸颊,“记着你欠我们一次。”
卢克歉意地对她瘪瘪嘴,而莱雅翻了个招牌白...
卢克歉意地对她瘪瘪嘴,而莱雅翻了个招牌白眼,冲他打发式地摆动手指。
“快去,那边的气压再低下去就好形成龙卷风了。”
由于那所谓的低气压,抑或是由于安纳金比起普通顾客看起来更像秘密特工,他周围暂时没形成龙卷风,却切实地形成了一片真空区,甚至连酒吧热闹的音乐声都显得遥远了一些。卢克走过真空区,溜进暴风眼对面的座位,捡起桌上的空杯子闻了闻,立刻被酒精味冲得皱起鼻子。卢克看看安纳金眉间的褶皱和下压的唇角,话从嘴里冒出来时忍不住带上了同情的意味:“会议是今天?”
他向来心比天高的父亲居然没有做出什么被冒犯的反应,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用指尖按揉自己的太阳穴。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卢克挪出座位,绕到父亲身侧坐下,开始亲力亲为地将那些疲惫的褶皱抚平。温热的皮肤相触时安纳金发出一声长而安静的喟叹,眯起眼睛的方式有类餍足的大型猫科。卢克有点想挠挠他的下巴,但考虑到实践的风险较大,还是作罢。
安纳金的脑袋开始沉重地歇在他掌心时卢克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他的。
“你想回家吗?”
他的父亲睁开眼睛,晃晃一头卷发。“我讨厌那个房子。”
其实说是别墅更合适,拍了照片发在社交媒体上会获得许多“哇塞老天爷人生目标”的那种豪华别墅。但是卢克明白安纳金的意思——太大了,太空了,太冷了,太静了,比起家更像坟墓。
“去我那里吧,”他扯扯安纳金的风衣袖子,“莱雅和韩今天不回去——她不会有事的,父亲,这也不是第一次——呃,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成年了,完全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无论如何,你知道你管不住莱雅——好了,别又因为这个生闷气,父亲,我们回去吧。”
在女儿心目中全无威信的安纳金咕哝了两句卢克没听清的话,往那对小情侣的方向阴阴地瞪了一会儿。卢克真的需要再问问韩索罗有没有上意外险,他基本——百分之九十五——百分之九十?——确信安纳金不会冒着惹火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的风险做掉韩索罗,但如果——对,如果韩索罗再那样用大拇指摩挲莱雅的手背的话,卢克不敢确定自己以感情用事为中间名的父亲会不会理智断线地做出一些糟糕的事情来。
“父亲,”他用那种轻轻的声音呼唤,安纳金的眼神百试百灵地落到他身上,“走吧,我来开车。”
“你没——?”
“我没喝酒。”卢克笑眯眯地拉着他起身,顺手从他右边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总得有人保持头脑清醒。”
“你们出去鬼混的时候你负责保持清醒?”
“今天恰好轮到我而已。”卢克解释,不出所料地听到安纳金的嗤笑。
踏出酒吧的温暖空气,临近夜半的冬风钻进卢克的衣领,激得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安纳金立刻出现在他身旁,用手臂环住他的肩膀,低头看他时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像连体婴儿一样往前走。卢克叹口气:“怎么了,父亲?”
“你……”安纳金茫然若失地眨眨眼睛,“你有你母亲的身材。”停顿,“我想我说过这句话。很多次。”
“第五遍,父亲。”卢克笑着回答。
坐进车里后卢克花了足足一分钟调整座椅。等他意识到安纳金实在过于安静,后者已然不动声色地抱着双臂陷入了浅眠,眉头仍然皱着,下巴微微颔向胸口,如果不细看,或许能被当成沉思的模样。他猜这是在帕尔帕庭手下办事必定获得的技能——有一次那位大人物来他们学校作宣讲,短短五分钟之内卢克的脑袋不倒翁似的往前后左右巡游了三两遭,而且无论他怎么掐自己大腿,最后还是被热烈的掌声惊醒才没错过散场。
他脑子里浮现出父亲在公司会议上困得东倒西歪的模样,禁不住咧了咧嘴。安纳金的安全带还没系上。卢克在有限的空间里扭过身,小心翼翼地探手把带扣拉了过来。金属滑入卡槽的声音在除了热风空调外没有声音的车厢内显得过于清脆,他刚想退回来,一条沉甸甸的胳膊就搭上他的后腰,不容置疑地将他勾进副驾驶怀里。车座中间的操纵杆不怎么舒服地顶在他腿根,但卢克还是往前蹭了蹭,悄悄把耳朵贴在安纳金胸口。那颗与他血脉相连的心脏以不规律的节奏跳动着(“我告诉欧比旺我每次见到你母亲都有心脏漏跳的感觉,他带我去医院查出了心律不齐。”安纳金回忆说),但无论如何确实在跳动,沉闷的声响透过昂贵的衣料震动他的耳膜。
安纳金嗅起来像二手烟和一手酒,像冬季的皮革和他叫不上名字但暗自很喜欢的古龙水;不过假如他呼吸得足够缓而深,他还能捕捉到一丝极其熟悉的、不属于城市的气息。闭上眼睛,他的脑子就会唤起阳光下的麦田和暴晒过的土地——漫长而炎热的夏季——欧文叔叔规模可观的干草堆,贝鲁姨妈用料慷慨的康沃尔馅饼。
安纳金嗅起来像家。
他往父亲胸前叹了口气,感到一个、两个亲吻落在他头顶上。无论安纳金从他身上嗅到什么,他明显乐在其中;男人紧绷的肩膀逐渐松弛,低头时鼻尖蹭过他的太阳穴,带着心满意足的缱绻。空调热风吹得四周暖和起来,卢克的眼皮也开始发沉。
“回家?”他模糊地嘟囔。
“回家。”安纳金低低地应道,又紧了紧手臂才放开他。卢克抬头送去一个“别急”的微笑,将自己塞回驾驶座,熟门熟路地发动引擎,汇入稀疏的车流之中。
“你还是可以搬去和我一起住,你知道。”安纳金告诉卢克。
他的儿子穿着袜子站在看起来不甚干净的地板上,正把钥匙往钉子上挂,转头时金色的短发弹跳起来。他露出那种意味着感激的明媚微笑,回答说:“但是我喜欢这里。”
“我也可以把我的屋子弄得乱七八糟,换上开裂的木地板和脱落的丑墙纸——亮度堪比蜡烛头的灯——二手旧家具——不好使的暖气——”安纳金向四周漫漫地挥手,“如果你喜欢你的床的话我可以给你买个一样的。”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卢克把一双毛绒拖鞋放在他面前,“穿这个,这个是新的——我喜欢和我的朋友们待在一起。还有莱娅。”
“你和他们待在一起够多了。”安纳金忿忿地说,以不必要的力气踩进那双拖鞋,“成何体统,半夜十二点在外面鬼混……”
卢克拿过他的风衣外套走进自己的房间,轻快的声音伴着衣柜门的吱呀传出来:“在这方面你可没什么资格说我,父亲。”
安纳金闭嘴了。他在心里翻欧比旺的族谱:毫无疑问他的前任老师已经把他年轻时的光辉伟绩向卢克抖搂了个遍,而且还不知道怎么添油加醋妖言惑众,让他本就可疑的形象雪上加霜。接着他又忍不住感慨,在这种糟糕的影响之下卢克还能出落成这样一个虽然交友品味欠缺但善良体贴阳光向上的好孩子,帕德梅的基因真是强大。他想起莱雅抱着双臂对他瞪眼的模样——有时过于强大了。
“热可可?”卢克从床底勾出自己的拖鞋,吧嗒吧嗒地走进厨房,安纳金像被金币迷惑的龙一样跟在后面,想念那些自然打卷的软发的触感。
卢克洗杯子时放低的脑袋简直就像邀请。安纳金把下巴搁上去,用胳膊环住儿子的腰,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
“你太瘦了,”他说,“多吃点。”
“我很好,父亲。”他的儿子回答,甩干杯子里残余的水珠,抬手去够橱柜里的可可粉。安纳金先他一步拿到了,将那铁罐举到他够不着的地方,又很快放了下来,得到一个半是恼火半是好笑的瞪视。烧热的水冲开粉末,巧克力香和白茫茫的蒸汽一起氤氲出来。卢克往两个杯子里各丢入三颗棉花糖,把印着泰迪熊的那杯递给安纳金。
他们在舒适的安静中慢慢啜饮自己的热可可。卢克用两只手捧着马克杯一点点地喝,眼睫垂得很低,像某种小型啮齿动物。安纳金感到一股来势汹涌的暖意——从吞咽热巧克力后焕发灼烫的喉咙开始滑落到胸口再烟花一样绽放到整个胸腔,在他的血管里留下很多麻酥酥的小亮点。卢克抬起眼睛对他笑了一笑,于是他又感到所有温热逆流回心脏,挤得那本就脆弱的器官快要缴械投降。一切的疲惫在昏黄的灯光和热巧克力的香气和卢克的微笑里晨雾似的消散了,比朝阳驱散黑夜还要容易。
我的奇迹,他想,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他的儿子笑得更开心了。
“你可以睡我的床。”卢克把空杯子放进水池,推着安纳金走出厨房,“我睡沙发。”
“睡沙发?没门。”
“我只有单人床,父亲。”
“我和你母亲经历过更糟的。”安纳金漫不经心地说,伸手把卢克拉到床边坐下,“够用了。”
卢克的脸涨红起来。“但是……但是那会很不舒服,你需要——”
“你。”安纳金简短地回答,“有你陪着让我感觉更好。把袜子脱了——它们估计已经被地板蹭成抹布了。”他毫不客气地掀开仍然处于主人起床状态的被子躺下去,舒畅地长出一口气,感到体内最后一丝紧绷被柔软的床垫吸走。再说了,你小时候我从来没机会抱着你睡觉。
他的儿子很快挤了进来,为被窝里添上新的热源。安纳金抬手关灯,然后侧身拢过他的肩膀,将二人间的距离缩短了些,免得半夜被某人掉下床的声音惊醒。他们在黑暗里蠕动了一会儿,卢克很快无师自通地将脑袋歇在了他的大臂上。或许对于血液循环来说不是个好主意,但安纳金暂时没有在乎它的力气。他将鼻尖凑近儿子的头顶,深深地呼吸着,迅速感到睡意蔓延而上。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叹了口气,但卢克在他的臂弯里挣了挣,大概是想抬头看他却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你总是可以辞职,你知道。”他轻声说。
安纳金睁开眼睛,突然清醒了很多。
没有得到回答的卢克继续说:“我知道帕尔帕廷不会轻易放你走,但是现在我快毕业了,我们可以……换个城市——甚至换个州生活。我的导师乐意给我推荐很不错的工作。我们不需要那么多钱,你动用得了的积蓄足够我们租个小房子,之后……”
“谁让你这么想的?”安纳金沉沉地说。
“没人,父亲,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再过三个月就二十三岁了,以防你不知道,这是此年龄人类普遍掌握的技能。”他回答,然后笑意隐去,他也叹了口气,“听我说,父亲,我只是……你值得比这更好的。”
你值得比这更好的,安尼,你是……你是自由的。帕德梅说,柔软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脸颊,表情认真而悲伤。
我已经拥有我想要的一切了。他当时这样回答,把细碎的吻落在她鼻尖,感受新的生命在她的躯体内蓬勃生长,就像孕育着超新星的太阳。
现在这颗超新星在他的怀里安静地燃烧,像经过一百八十亿年重回原点的宇宙一样说出别无二致的话。安纳金的心脏跳了跳,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光临他的胸腔,有类被惊飞的鸽群呼啸的羽翼,有类冻港的冰层乍然碎裂,有类他三年前在一篇无聊的报导里偶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和一张熟悉的面孔时震耳欲聋的寂静。安纳金不敢为它命名,但帕德梅在他的脑海里叫它“希望”。
“内华达。”卢克小声说。
安纳金想起阳光下的麦田和暴晒过的土地。他想起漫长而炎热的夏季,规模可观的干草堆和用料慷慨的康沃尔馅饼。他想起卢克的基本信息表里,家乡那一栏熟悉的地址。
“家。”他说,感到这个词的形状陌生。
卢克抬起脸吻了他的下颌,或者充其量只是轻轻用嘴唇擦过,一触即分,却留下不绝的暖意。
“‘家是亲人所在的地方。’”他的儿子说,语气像是在重复古老的箴言,“我已经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