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北方的农村还为吃饱饭发愁的年月里,我的父母亲变卖了传家的镯子,用全家十几口人省吃俭用积攒的贵重聘礼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我的哥哥迎娶到了百里挑一的媳妇,我的嫂子。聘礼中有一台上海产的飞人牌缝纫机,多年后我用了各种换算方式,计算出来的结果就是,这台缝纫机当时的影响力相当于如今城市工薪家庭拥有一台进口原装的宝马740汽车。当年的嫂子年方二十,在老家方圆百里的地方,是女神一样的存在,是老人孩子都喜欢的美女,擅长刺绣,裁缝,精通厨艺,家教严格,品貌俱佳,据说当年说媒的媒人几乎踏破了门槛,最后哥哥能够卖油郎独占花魁也是当地多年传颂的佳话。后来父亲无数次带着我读《朱子家训》,那句“娶媳求淑女,勿计厚奁”我一直不懂,待我历经身边众多亲朋好友的嫁娶,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后,我的心里想到的就是我的嫂子。
我的三个小侄女从月子里的肚兜到上大学时的枕套,都是嫂子精致的手工刺绣,五颜六色绽放的花朵,五彩斑斓飞舞的蝴蝶,都是嫂子在煤油灯下一笔一画描出的图一丝一缕走过的线。过生日的鸡蛋,过年的新衣服花头绳,甚至是和别人家男孩一样的冰爬犁和鞭炮,养在笼子里的山雀,这些都是小侄女和我们姐妹在这个家里必不可少的礼遇。风雨无阻地上学,每天必须完成的作业,对老人的恭敬,来客人时的礼貌,甚至是做错事时的一顿笤扫疙瘩的痛打,都是孩子们在这个家里不能懈怠的功课。我们不是这世间骄傲的公主,我们就是这个家里最受关爱的那个女孩。1987年18岁的我离家上大学的时候,我的嫂子三十岁,她从一个女神一样的村花成为这个村里受人尊重的村妇,她是三个女孩的妈妈,是五个小姑子的嫂子,她能做出最好看的衣服能做出最好吃的饭菜,她是我在塞外边城想念的家。
走过奔波忙碌忧愁焦虑的中年,我们都体会到了社会经济快速巨变的发展带给社会、山乡和百姓的福祉,孩子们不可思议的没有按照既定轨道的成长给这个家庭给嫂子带来了承受和忍耐后的巨大幸福,没有什么比一个安闲富足的晚年更让人直接是感受到温暖。村子里的公路畅通无阻,高速铁路从这座偏远的小县城穿行而过,母亲开始领取养老金,全家都有了农村合作医疗,能干的哥哥作为村里的队长,每天忙着在大喇叭里召集开会,和一群老兄弟骑着摩托车去田里插秧,准时准点地去村头的水井查看村里的自来水供应。小小的村落里甚至出现了广场舞。红袄绿裤的嫂子轻摇慢摆嘴角上扬,那些往昔一路翻山越岭的辛劳和沧桑一点点弥漫销蚀在白发间皱纹里,带给了嫂子更加不一样的韵味。我家院子门口成为了广场舞的场地,小小的安静的家从此成了村子里一个人来人往的重要的活动中心。
2017年嫂子60岁了,小侄女们第一次带着哥哥和嫂子去了北京,去了成都,他们一路下了汽车坐火车,下了火车坐飞机,我那旧时光里的村花嫂子走在美女如云的成都街头尽管茫然无措,看起来依然干净利落款款大方,有心的小侄女特意带着她去看了蜀锦,给她讲蜀锦的工艺,讲那些关于蜀锦的美好故事。嫂子抚摸着那柔软的缎面那精细的绣工坐在那里许久都不离开,最后为家里所有的女人每人都选了一条丝巾,其中有一条最艳丽的花色送给了我们的母亲。
花团锦簇中,从遥远的1978年走来的我的嫂子。一个心灵手巧的精致女人,一个朴实勤劳的端庄女人,为这个家庭为这个村落为那些辛辛苦苦走过的岁月带来力量和希望的女人,她配得上今天2018年的幸福时光里所有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