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团厌宰,又名《拿着万人嫌剧本的我成了白月光》
2.与if线得到记忆后团宠HE的极端!反向!操作!
3.all太汤底,cp檀太,含大量私设,天雷狗血,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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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侦探社,即专门从事不能交给军队和警察这类危险工作的异能集团,也是掌管着横滨黄昏的武装集团。
持有武装侦探社的侦探许可证便拥有相当于预备警察的权利,根据需要也会被允许携带枪械和刀具,亦可向警方探听情报。而比起这些,根据调查权限的不同,只要愿意便可以去扰乱当局调查、篡改警方情报、在重要设施进行偷拍与窃听,这一切恶行都有...
持有武装侦探社的侦探许可证便拥有相当于预备警察的权利,根据需要也会被允许携带枪械和刀具,亦可向警方探听情报。而比起这些,根据调查权限的不同,只要愿意便可以去扰乱当局调查、篡改警方情报、在重要设施进行偷拍与窃听,这一切恶行都有可能实现。
恐怖分子或许会借此对重要设施进行毁坏,从而夺走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但若是——国木田独步走出电梯,站在武装侦探社事务所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但若是持有侦探许可证的,是一个比恐怖分子还要冷酷残忍一百倍的恶魔……
他能将人间的道德、法律、政权践踏到怎样的程度,国木田甚至无法想象。
社长是对的。倘若太宰治有什么阴谋之举,当即阻止他便是侦探社的职责。
缓缓吐出胸中浊气,国木田踏着沉重的步伐推开了门。
“早上好——”
刚推开门,国木田就被眼前的一幕戳在原地。
记忆里比恐怖分子还要罪大恶极的港黑首领就坐在那里,坐在阳光下,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
明明只是第一天上班,太宰治就已经得到了侦探社全体文员的喜爱。他被她们簇拥在中间,游刃有余地微笑着倾听她们讲话,并及时给予最体贴动人的回应——可能是因为这张漂亮的脸,也可能是因为他脆弱的气质,太宰治仿佛天生就擅长得到女性的信任。他甚至不需要说话,只需要用那双独特的鸢色眼眸静静看着你,这些单纯的女孩子就情不自禁想要对他吐露出更多心声。
具有这样魅力的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哪怕走在大街上,也会被路过的女性捉住当做聊天对象吧,就像织田……国木田恍惚的眼神突然清明,太宰治和“他”的搭档怎么会一样。
织田作之助不擅长拒绝话多的老妪,是因为他具有朴素敦厚的美德。而太宰治呢,他是打算用这副浮花浪蕊的姿态去诱骗文员获取情报吗?
太宰治顶替织田作之助来到武装侦探社——国木田独步死死地拧着眉,盯住这件洒满阳光的沙色风衣,这是无声的挑衅,也是胜利的军旗。
它本该穿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而不是成为一个居心叵测之人用来混进光明的拙劣伪装。
想到已经腐烂在泥土里的织田,国木田觉得自己的胃部被攥成一团,好像那风衣上流淌的不是阳光,而是滚烫的岩浆,从眼球灌进他的体内,沿着血管流到心脏,鼻腔里喷出的热气都是烧焦后的暴躁感。
太宰治怎么敢穿织田的衣服?他也配这样温暖的颜色?!
他再也忍不住,大步流星走过去。
“国木田君?”
太宰治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朝他走过去的男人这一刻有多么憎恶他,他只是轻柔地侧过视线,就将痛极怒极的国木田困在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里。
“早上好呀。”
虽然昨天的面试不太成功,但是太宰治并不意外自己能收到武装侦探社的实习通知。
好歹是有种田长官的面子在,武侦社长无论如何都会给他一个机会——一个犯错的机会,然后在实习期过后名正言顺地开除他。
该说这样善良宽容的职场淘汰考核的确是“好人”的做派吗?
明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这么讨厌了,他们居然还要为了扔掉他去找一个理由。
太宰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注射过监测仪的针眼,本以为跳槽就可以快乐摸鱼了,看来这下子不得不全力以赴呢——如果不想被用完即弃,那就要成为一个对他们有利用价值的人。
这个道理,他在六年前初来横滨,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领悟了。
只是,他偶尔也会有些困惑地想,在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所发生的事真的都会有一个理由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探究地看向国木田独步,这位试图在他面前隐藏起自己内心波动其实一目了然的前辈,他简直就像即将爆发的富士山,从眼底喷发出愤怒的火焰,那种激烈的情绪狰狞而汹涌地冲过来,又在他看过来的视线中被迫冷却。
而被他用尽全力憎恨的太宰治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根据他的视线落点,太宰垂眸飞快扫过自己身上的沙色风衣——难道是自己的衣着打扮有什么不对吗?他暗自记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分散他的注意力:
“国木田君,听说我们侦探社员可以合法配备枪械和刀具,是真的吗?”
国木田推了下眼镜,语气有些生硬:“至少要成为正式的调查员才行。”
“是这样啊。”太宰仿佛知道了什么一般轻轻点头,顺着话茬继续问道,“那我要怎样才能通过实习,成为一名正式的武侦社员呢?”
“……”
他看到国木田嘴角的肌肉不听使唤地抽搐了一下,有些含糊地说道:“如果你能出色地解决一些重大疑难案件,彰显出与侦探社相符的才能,也许很快就能……结束实习了。”
“重大疑难案件嘛……”
太宰将拇指放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儿,脸上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笑容。
“看样子,国木田君已经为我选好了呢——是‘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事件’吗?”
国木田猛地抬头看过来,像是触电一般瞳孔轻微颤抖着,神情奇怪而恍惚,还有一丝被看穿剧本的惊恐,似乎很想问他“你怎么知道?”
“看来猜中了。”太宰看过他的表情之后忍不住笑了。
不打自招啊,这位前辈。这么快就暴露了武装侦探社准备用来淘汰他的陷阱吗?
国木田可能也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他掩饰性地低头打开电脑电源,查收起最新的电子邮件,键盘敲得比他心跳还响。
太宰被晾在一边也不生气,他对着自己空荡荡的桌面凝视两秒,突然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他双手插在风衣兜里,端的一副风流潇洒,国木田眼睁睁目送他走出了侦探社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据说在位四年未曾睡过一觉的007港黑首领,居然,就这么,翘班了?!
国木田坐在座位上愣了好一会儿,心中残留的怒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截然相反的荒唐现实扑灭。
但是随即,一股新的怒火诞生了。
“喂!不要公然翘班啊新人!”
隔着一层门板,他隐约听见太宰不着调的声音传来:
“不是翘班是调查哦前辈~”
“等等!我跟你一起!”国木田冲门外大声喊道。
他合上电脑,正要起身,迟疑了一秒,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黑色铁质的自动手枪。他尽量动作自然地将社长赐予的这把手枪别在腰后,一抬眼,发现太宰倚着门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已经默默看了多久。
这一瞬间,国木田独步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喉咙像是被太宰治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刺穿。
“……太宰,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太宰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是晨雾里的花瓣,连阳光的重量都可以压垮。“我现在,已经全都明白了。”
没有证据的怀疑,不设前提的忌惮,无法预知的戒备。
他差点忘了,讨厌太宰治,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呢?
*
——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事件。
那是一件乍看下毫无关联的被害者们于某日突然下落不明、之后再也没回来的失踪事件。而失踪者的人数已达到了十一名。
搜查本部已追踪此事一个月之久。被害者之间的共同点,只有他们都是横滨的外来人口、以及自己离开后失去了踪迹这两点。着实是一件令人摸不到头绪的疑难案件。
……如果他们没有一夜之间得到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的话。
已经在“梦中”经历过一次的国木田独步,虽说已经掌握了接下来基本会发生的“剧情走向”,但是要怎么提前救下所有人,并借此试探出太宰治是否同样拥有异世界港黑首领的记忆,他还没有头绪。
事实上,记忆里“他”和织田能够解决事件只能说全靠偶然。一切的事物都一会儿左摇一会儿右摆的。在摇摆不定的事件中,他们抓住了手边的东西,仅仅是等待摇晃平息下来都大费了一番功夫。
在新鹤谷学馆兼职的国木田老师想,他现在就像一个提前作弊背下答案的考生,他熟知这间考场、这张试卷、甚至对幕后考官“苍之使徒”的出题意图了如指掌,但是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套用哪一个公式。哦对了,在答题的过程中他还要密切观察坐在隔壁的另一个考生,看他到底是真才实学的学霸,还是心术不正的人渣。
出于保护的目的,国木田独步并没有打算带太宰治去见田口六藏,那个孩子虽然正义、聪慧,但是也单纯、执拗,尤其当他心怀复仇的火焰,就会被恶魔轻而易举地蛊惑,走向歧路。
而且,国木田走在太宰治的身后,自从走出侦探社后,他们两个就这样保持着沉默。
国木田不确定太宰看没看清自己配枪的动作,如果看见了,是否又能猜出这背后针对他的隐晦杀意。
就这两面而言,太宰似乎是一个爱笑到有些轻浮的男人,国木田并不会因此质疑他是否拥有成为港黑首领后可以服众的沉稳心性,毕竟听说这个世界的港黑首领森鸥外,对幼女也有一些不太正常的热爱。
也许这就是港口黑手党的企业文化吧,武侦社员深沉地想道。
不过也正是因为习惯了太宰的灿烂笑容,当他一言不发的时候,国木田甚至隐隐生出一分不安——他只是担心太宰治在酝酿什么阴谋,国木田这样告诉自己。
也许太宰治什么都不知道呢,毕竟配枪本来就是侦探社调查员拥有的特权。除非他是乱步先生那样头脑超脱的奇才,不然很难根据一把枪就猜到他对他的提防,甚至这把非异能枪还是出自社长的授意。
一定是这样的,国木田越发坚定这个念头。毕竟太宰毫无防备地将后背露给了他,就像是……为了方便他开枪似的。
他在做港黑首领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好像欢迎随便一个人来杀死他一样。
就在国木田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的眼前,司机向他们挥手。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国木田调查员。今天也是黄道吉日,适合侦探办案的好日子啊。你的眼镜今天也很搭啊。我干了这么久出租车司机也渐渐能看出客人戴的眼镜的好赖了,该说风流典雅还是高端大气呢,国木田调查员的眼镜真的是非常好的一副眼镜啊!品质上我可以打包票、嗯嗯!”
事先约好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个聒噪的话痨,若是以往国木田一定求他安安静静地开车。但是眼下,哪怕知道他是绑架横滨来访者的犯人,国木田也由衷感谢他的连篇废话能使得他和太宰之间的气氛不是那么的尴尬。
当然,国木田没有立刻抓捕这个司机,也是为了借此考察太宰——既然社长指定“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事件”为太宰治的入社测试,那么不论这场测试的结果如何,他都会认真以待。
“太宰,你还记得之前提了一句的‘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事件’吗?”
主动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后,国木田很快就沉浸在案件中,表情也严肃起来:“被害者共有十一人,而目击了其中两人在临失踪之前的样子的,就是这个司机。”
司机咂了咂嘴:“说是目击,其实我也只是把他们从港口送到旅馆而已。一位是来旅游的女性,另一位是工作出差的男性。”
——撒谎。
国木田坐在后座上,冷冷地盯着司机的后脑勺。
似乎世人总觉得只有性格阴郁沉闷的人才心理扭曲,具有犯罪倾向,因此对那些活泼健谈的人放松警惕、充满好感。殊不知,那些连环作案的嫌疑犯,不是高智商就是高情商,他们谈吐斯文,笑容爽朗,往往有着令人信服的强大亲和力。
他们肆无忌惮地行走在阳光下,用外向开朗的表象将警察与侦探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像眼前的司机,以及……身边的太宰治。
国木田用余光悄悄瞥向旁边,出租车的后排空间本就狭窄,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即便各守一边车门,中间也只能勉强留出半臂长的距离,他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太宰治的膝盖或者手背。
太宰从上车后就把头扭向窗外,只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直到刚刚被叫到名字后,才漫不经心地将一只耳朵稍微侧过来一点儿。
他好像一只猫。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打个转儿又飞快溜过。
国木田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会发生的肢体接触,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照片举到前排。全部都是从旅馆的监控录像中截取的失踪者图片,分别有他们进入旅馆、在前台办理手续、以及第二天离开旅馆的三个情景。
“就是这照片上的人没错吧?”
司机不知自己的罪行已经暴露,还很配合地一边开车一边飞快地瞄了一眼:“对,就是这两位没错,衣服也跟照片的一样。是我把他们送到那家旅馆的。”
国木田也许在太宰治的面前破绽百出,但是区区一个绑架犯,还不足以动摇他的心性。
他镇定地收回照片,对司机说道:“是啊,等到他们离开旅馆后就突然如烟雾般消失了。至今失踪者的家人们也没被要求支付赎金,如果说是绑架,也不知道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的话不是有的吗?”
一直看着车窗外默不作声的太宰突兀地插了这么一句话。
他转过头来,瞳孔里稀薄的鎏金在光影中明明灭灭,闪烁着冷漠又神秘的流光。
“——就是‘出售’啦。”
太宰突然将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撑在国木田大腿外侧。他的体温其实要比正常男性低一点,但是在他手落下的瞬间,国木田却像被烫到一样绷紧了肌肉。
他离得太近了,国木田能感觉到温热细碎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领口。他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脸,不可自抑地烦躁起来,为什么一个男人的睫毛这么密这么长,眨一下眼睛都戳到他的脸上了,脸颊、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地方都泛起似有若无的痒意。
太宰治对他的抗拒恍若未觉,歪着头问道:“国木田君居然不知道的吗?”
他好像只是很单纯地在疑问,仔细听来还有一点长者对后辈的无知的宽容。
知道太宰治比自己大两个多月的国木田独步:“……”
如果按照阅历,也许反倒是他比太宰大两岁也说不定呢?
微妙的自尊心、好胜心、可能还有别的什么逼迫国木田又把脸转了回来。
近距离看着这张脸,国木田不自觉屏住气:“你知道?”
即便已经超过了一般夫妻之间的亲密距离,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依然没有碰触到彼此,他们仿佛隔着无数道悬着铃铛的细线,安静地对视着。
“当然啊,就是说把人绑来卖啊。听刚才说的那些,失踪者都是身体健康的成年人吧?”
若是按照那句“相由心生”的老话,太宰治理应是国木田平生见过最温柔无害的人。哪怕已经成年,他的五官也依然隐隐透出一种性别模糊的美人特质。
唯有一双形如桃花的鸢眸,却像两只尖锐的小钩子,那样咄咄逼人的诡谲艳色,眸光流转间便剜开了他的胸膛:
“心脏、肾脏、角膜、肺、肝脏、胰腺、骨髓……”
每说一个单词,太宰治的目光都会精准地落在国木田相应的器官上。
他嘴角噙着的笑意彻底颠覆了之前的明媚清爽,反而甜蜜又恶毒,弥漫开淡淡妖气。
“嘛,虽说在国外卖掉再折回日元的话也没那么暴利,但十一个人的身体也可谓宝山一般,如果是独立犯罪确实能攒上一大笔哦~”
国木田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的确,在地下社会据听说是有那样的黑色贸易——太宰治还真是清楚得叫人讨厌。
所以呢,太宰治已经不想装下去了是吗?
他甚至有一种荒谬的错觉,太宰从看见那把枪后就一直在“配合”他:他想要掩饰他就佯作不知,他想要沉默他就缄默不言,当他稍微怀疑一下他的时候,他直接撕开这层窗户纸,又或者是遮羞布——
如您所愿,他似乎在说,我就是这样的恶徒。
然而,此时国木田不仅没有师出有名的坦荡,反而再次愤怒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股怒火是从何而来,烧得他失去理智,居然也“配合”起太宰,明知故问道:“那么太宰,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太宰愉快地眯起眼睛:“我啊——”
下一秒,出租车突然遭到了剧烈的冲击。
太宰猝不及防地摔进国木田的怀里,紧接着车身接连被弹起来,发出尖锐的响声。
国木田下意识掐住他的腰,好细,也好软,隔着布料隐隐约约能摸出来里面缠紧的绷带,就像中世纪贵族少女的束腰。
——太宰治似乎总会激起他不合时宜的保护欲。
国木田暴躁极了,他想要把太宰从自己的身上推下去,就像刚才那样,两人界限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当子弹飞射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该死的正义感还是让他护住太宰的后脑按到自己腿上。
出租车的右半边浮了起来,打碎的玻璃窗碎片飞溅到车内,仿佛被铁杵胡乱敲击般的震动摇晃着车身。
就在这时,司机推开车门,向着与枪击相反的方向飞速逃走了。
“国木田君。”太宰突然出声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伏在国木田独步的膝盖上,这个角度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天真乖顺,“只要解决‘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事件’,我就可以正式成为武装侦探社的一员了吧?”
他不慌不忙地亮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国木田的面前晃了晃。
国木田忙着抬头观察敌人——本来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港口黑手党,看着太宰指尖的白色粉末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在车窗缝隙发现的。”太宰想了一下,伸出舌尖在上面舔了一口,很是专业地点评道,“催眠瓦斯,还是黑市上流传的版本。”
国木田根本来不及阻止他,甚至手边没有一瓶水能让他漱口。
“所以啊,要是让司机逃掉或者被杀,事件的真相就要石沉大海了。”太宰在枪声的间隙中,十分从容地跳出车窗,“我去追司机,拜托国木田君你去拖一下敌人啦~”
“慢着、单独行动太危险了!太宰!”
让太宰治离开自己的视线——不管是他可能去和港黑碰头又或者单独去追逃犯,对这场“入社测试”来说,都是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国木田分身乏术,焦头烂额。他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掏出手账本。
“【独步吟客】——闪光弹!”
在强光与爆音中,国木田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三个黑手党。
确定所有人都已经昏迷,他折身走向出租车,虽然差不多已经报废了,但还是先收集一下残留的证据……
突然间,身后袭来一股黑色的激流。
国木田没有躲,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杀意。
那激流,应该是布条或者其他柔软脆弱的东西,从他的身后擦肩而过,竟是如刀刃一般将车子劈成两截。
“咳、咳咳——”
国木田独步转身朝后望去,看到远处站着一个瘦削的少年。
他和记忆里的容貌神情一般无二,只是身上不再是廉价的灰色外套,而是一件昂贵考究的黑色大衣。
那黑色的衣带如恶兽狰狞残暴的獠牙,不需对战也能看出眼前的【罗生门】远比记忆里的还要强大。
“国木田前辈。”他平静地唤道。
是芥川龙之介。
TBC
新衣服太好看了忍不住
(《安魂曲》番外)
中原中也去了趟北美,带回来一台相机。
比起两年前,中也出差的次数已经很少了。一是因为港黑逐渐做大,许多事不必再亲身前往。二是太宰治为人太差,曾经先代在位时的五大干部,现在只有中也还算服他。
甚至连中也也是不亲密的。但比起从来不忠的A,以及尸位素餐的魏尔伦。中也能差遣得动,就已经好了很多。
太宰治首领做成这个样子,名下却有三个养子女。光是想想,中也都觉得那些孩子可怜。
于是中也偶尔会帮忙看顾。不必太宰治特意嘱咐,只是尽到前辈的则。
难得出差,中也给几个小孩都带了礼物。
给银的是一套首饰。小镜花刚来不久,给她买了玩偶和洋装。相机是给敦的。敦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全......
给银的是一套首饰。小镜花刚来不久,给她买了玩偶和洋装。相机是给敦的。敦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全身除手机找不出第二件高科技产品。拿着最新款的相机局促得不行,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表达感谢。
天知道中也只是随手买下而已。以中也的品味,他更喜欢复古的款式。
没有给太宰治的,也不需要给。
双黑相处多年的孽缘没必要客套,也绝不是一份礼物可以笼络的感情。太宰治不问,中原中也不给。完美。
只是太宰治看着部下把玩礼物的表情很微妙。中也背后发紧,但他梗着脖子不说。
太宰治却没别的想法。
终日昏暗的首领办公室里,任何会发光的东西都能吸引他的好奇心。数码相机的屏幕很小,光不是很亮。刚好在太宰治能够看见的地方,他就顺口问了。
“敦敦有什么想拍的东西吗?”
“嗯……目前没有想到呢。”
敦和太宰治相处起来完全没有隔阂。除却在外人面前首领与游击队队长的尊卑,关上门来两人并不以父子相称。敦白色死神也敢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
“完全没想到会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平时虽然也会拍一些好看或者有趣的东西,但都是用手机就拍了。”
“相机啊,有种好正式的感觉。”
银也在旁边搭腔。
“我一直觉得用相机拍照就可以算做摄影的范畴了呢。”
“诶——那敦敦会成为摄影师吗?”
“太宰先生不要取笑我啦,就我这点水平……”
“那要试试看吗?”
镜花一向不给敦留退路。
“试着拍一张照片。给太宰先生,或者给我们之中的谁。”
“……诶?诶——?”
难得有点小心思就被揭穿。比起没面子,敦更快害羞起来。
他是很想拍太宰先生的。不是因为太宰先生对自己有恩,亦或是其他什么情理之中的理由。
而是因为太宰先生好看。
他的太宰先生相貌清俊,身材挺拔。言行举止都有着说不出来的韵味。无论是严肃工作的样子,还是微微带着点笑看着他们的样子。哪怕是对着敌人残暴不仁的样子。都特别好看。
这点不能明说的肖像,虎自然敏锐地察觉。
可处理偷拍者最多的人也是敦。
虽然他也监守自盗过,手机里有那么几张偷偷拍下的,太宰先生的背影。
但光明正大地去拍的话。光是想着太宰先生注视着自己的镜头,敦便觉得机器烫手。
要他第一张照片去拍别人的话,他又很不甘心。
便如此游移不定。
他这点小心思早被银看透了。银想借过来看看敦都不肯,就知道敦肯定打着什么小算盘,且十之八九与太宰先生有关。
她和敦都对太宰先生有意思。但都不鼓励,不说穿,都揣在心底不袒露。因为能互相谅解,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地方互相成全,成了敦和银不明说的约定。
于是银帮敦圆了场。
“那要不拍个合照?我们,还有中也先生一起。我们还没有一张像样的合照吧。”
正巧进来的中也立刻反驳。
“胡说什么呢?这要是外泄的话,首领的样貌就……”
“可以啊。”
“哈???”
中也怒视太宰治。当初说要戒严的是他,现在为孩子破例的也是他。太宰治这首领着实是做得反复无常。
太宰治却好整以暇。
“我说,可以。”
中也恼羞成怒。
“……早知道我就买别的了。还看什么??去把花窗那边布置一下!!”
“是!”
敦拉上镜花,两个人兴高采烈地滚了。银背过身去,努力抿住嘴不笑出声。
港黑大厦主楼高层有一排漂亮的玫瑰花窗,与整体欧式的装修风格相宜。从建成以来一直是这座淤积罪恶与血腥建筑中最赏心悦目的地方。
而来往过客,大多无心观赏。
自太宰治上任之后。港黑大厦主楼整体戒严,岗哨密布。花窗附近也有近十人巡卫。敦领命去撤人布置。几人还犹豫了片刻,但首领的命令不容违抗,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无他。虽然花窗也有被狙击的风险,可比起一览无余的落地窗,有色透光却因细密分割和裂纹看不详尽的花窗显然好了很多。
太宰治的位置被安排在靠墙一侧。用下午茶的精致小桌上摆着临时买来的器皿和鲜花。颜色很素雅。花窗斑斓的色泽投射在上,反倒绮丽了起来。
中也虽然是干部,但与太宰治平辈。又是首席。他在首领近前是有资格坐的。
只是凳子搬来的时候太宰治嘴坏。
“小矮子坐下会不会就拍不到了呢?毕竟中也只有那么小一点。”
他手上比划得,比茶盘还低。
中也自然不能遂他愿。
“我谢谢你,我今天还非坐不可了!”
可落座后,中也看着齐刷刷往太宰治背后挤的三人,顿时好气又好笑。
“不用挨那么近。别躲椅子后面,光拍到个头多难看啊!”
“我看是中也你孤家寡人羡慕了吧?”
“搞得像我没点亲戚朋友一样!”
“小镜花,去陪陪你中也先生。”
“怎么说话呢?”
“本来也该是中也照顾镜花的哦。”
太宰治突然正色。
“当初为了避嫌,小镜花没有直接被红叶姐收养。我们商量的权宜之计就是落在中也名下的。”
中也想问后来为什么又不这样做了。但想想当时的情况,又想到自己周围大多是男性的工作环境。这问题便没有问出来。
难得高兴,何必说这些坏了兴致。
于是三人站在太宰治与中也之间,银揽着镜花的肩。泉镜花小心翼翼的,指尖搭在中也座椅的扶手上。
中也假装没看见,大喇喇的坐姿略有收敛。
他们坐得靠里,光照到这边,已经有些失色。
太宰治便向光坐在一片柔和里,发梢透出些棕栗。映着红色的围巾,冷白的皮肤也仿佛有了血色。他看着不远处调整相机的敦,唇角微微带笑。看呆了旁边的中也。
他原来是这样子的吗?
惊鸿一瞥也不为过。
却听敦说了一句。
“要拍了哦!”
设置好延迟拍摄,敦急匆匆跑回来。银往太宰治背后一让,敦便站在了她与镜花之间。
十秒,相机咔嚓一声响。
相片拍好了。放大来看,大家都形容舒缓,就中也一脸苦大仇深。
也不重拍了,毕竟中也平时都这个表情。要是中也真勉强笑起来,画面反倒诡异得没法看。
奚落完这句的太宰治就为躲开中也扬起的拳头,闪身躲进了黑暗。
昏暗的走道里。若不是那条红围巾,太宰治的皮肤白得就像一张黑白照片。
中也没有说,也没法说。
他目送太宰治慢慢走回黑暗。
银追上去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敦安排人把桌椅陈设都搬回去。只有中也站在原地,看着太宰治的背影,看着他大衣背后挺直的中缝,和熨帖衣物空大的下摆。
那上面,早没有了当初在镭钵街上沾染的灰尘。
“中也先生?”
中也回神,走廊里早就没有了太宰治和银的身影。敦也和其他部下搬着东西离开了。只有泉镜花站在他身后。
“嗯?怎么了?镜花?”
“没什么,中也先生。”
小姑娘显然是有话没说。
可能是怕生吧,以后熟悉起来就好了。跟银一样,真当他没发现那小丫头总是背过身偷笑吗?
都还是小孩子,没必要让他们跟以前的双黑一样遭罪。
喜欢太宰先生的话要早点说,否则太宰先生会寂寞的。
泉镜花想了想,又觉得,比起中也先生,她更愿意相信敦。
而且新娘的话,肯定是银姐姐更加适合。又何必去提醒强有力却还没开窍的竞争对手呢?
现在,这张照片挂在港黑大厦主楼的楼道里。
与落地窗对齐的天光融化了他的笑貌。终日的日晒,从流金变成火红,再到遍地凄凉的月色。周而复始,他的身影都在温暖中淡去。便再无人愿意去尝那份从舌根涌上的辛酸与苦。
不堪回首,无人问津。
(同名大纲文扩写。if线续写,有部分电影剧情。all太中太但是宰本身出场率极低慎入。)
(部分剧情参考现实历史,文中部分角色观点与主流观念不符,不代表作者意见。情感演绎除主要人物外几乎没有爱情,甚至只是路人看法,介意者慎入。)
(有黑虎敦、暴力行为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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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
声音陨落在冥冥之中。半晌也无人应答。
年轻的首领定睛一看,画中人紧闭双眸。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原来是他口中那只眼。
那很难被认定为一只眼。没有了归宿的眼球瞳孔扩散得极大,代替眼睑的双唇淡薄。毫无血色的骨肉针锥般刺痛看客的心。
那是说不出口的视线,那是看不真切的语言。
不会再有人将自己心里所想全部告诉他了。
唯一对他喜怒均溢于言表的人,现在被挂在墙上。
生平第一次,中原中也因恐惧夺路而逃。
“首领?”
为上司备好食水后就退到门外等候的芥川银轻声唤道,眼里是与对那人无异的担忧。
“您还好吗?”
“……我没事。”
中原中也说不出口。
你究竟是真的在关心我,还是在把我当成那个人爱慕。
1
也是生平第一次,芥川龙之介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虽然伤口都被社医与谢野晶子的异能「请君勿死」治好。但用与谢野医生的原话来说:“「请君勿死」治好的只是你的身体,治不好你的灵魂。你的精神状态在未来24小时内很有可能会因为这几天发生过的事出现应激,重度影响情绪甚至产生肢体疼痛。届时若不能及时救治或疏导,就会演变成棘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治愈灵魂?
多矫情的词汇。生于人世二十年,从没人跟芥川提起过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不管他是否能听懂,心理和精神疾病都是全球范围内公认存在的。于是在与谢野医生愈发严厉的注视中,芥川难得认了怂,脖子一缩,乖乖躺回病床上。
确实以他在贫民窟养成的,只要不死万事大吉的习性。现在的他已经处于可以继续战斗的状态了。
这话一出口就引来与谢野医生更愤怒的说教。这是不能应的战斗。芥川闭上眼逃避。顿时神经末梢残留的感知就在黑暗中苏醒,密密麻麻的,像万千蝇虫一般蜂拥而至。
神经电流可不会因为伤口愈合就轻易消弭。否则人就不会出现幻肢幻痛这样诡异的病症了。
与谢野晶子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她见过因此致死的人,她也不会如此强求。
于是她向护士要来一根拘束带,把芥川挂着水的那只手绑在病床护栏上。
“听好了,芥川。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你可能会在梦中看见或听见你经历过或没有经历过的任何事情。
你越相信幻觉,意识脱离身体感知就越多。到最后你的所有生命体征都会因此而停止。也就是所谓的死亡。
我把你的惯用手绑起来。你发动异能前千万要好好想想,不要轻易斩断与现实世界的联系。”
与谢野晶子顿了顿,还是说出了最坏的结局。
“……否则,你很有可能会把周围的人当成梦里的敌人杀害。”
2
右腕被束缚带绑在护栏上。很不得劲儿,芥川动了动,想起与谢野医生的话,又不敢太用力了。
因为应激同时存在内向解脱和外向释放的可能。留下来陪床的是战斗经验丰富的织田作之助和国木田独步。后者却还颇有些工作要忙,所以在有需要之前,国木田都在隔壁的茶水间内赶工。
芥川从未这样麻烦过别人。他有些尴尬,只能装睡来逃避织田作之助是否需要睡前故事的无声询问。
骨肉被虎爪撕开的痛;肢体被刀刃洞穿的凉;耳道被风声灌入的响;以及那些仿佛被烙印在骨髓的、被注视着的骚痒。
是梦,是记忆,是他至今所经历过的现实。是他挥之不去的,形成他人生全部的罪恶。
……不对。
被注视,好像是真的。
芥川从梦中惊醒,窗外天色已晚,屋内仅剩下菲薄的月光。陪床的人依旧在自己右侧,针管注入冰凉的药水。一切与他睡前无异。
除却悬在他心口那柄明晃晃的刀刃。
敌袭!
芥川下意识要反击,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与谢野医生的话来。他迅速用左手在身上掐了一把。麻木,是梦,眼前的敌人并非真实。
“……你在……”
芥川极为艰难地开口,喉咙传来干涸的刺痛。
“……做什么?”
“别慌,只是想给你切个苹果。”
苹果?
床头的确是有,是宫泽贤治前辈带来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完全苏醒,芥川听人说话很模糊,且与织田先生慢吞吞的语气不同。
“……织田先生呢?”
“去给你拿病号饭了,暂时换我来看你。”
芥川的心更安一分。即便刀刃被捡回来,他也控制着自己被绑住的右手,不去伤害任何人。
睡梦的昏暗再次袭来,酥麻感遍布四肢百骸,像泡在温水中一般。芥川又沉沉睡去。
一声虎啸。
温热的液体瞬间泼洒在身上,熟悉的血腥味钻入口鼻。像尖锥一般刺入脑中,划出真与幻的界限。
人虎?
人虎偷袭了医院!!
芥川要醒,眼前却一片灰黑。
麻木依旧占据着肌肉与神经,他甚至没有办法睁开眼,只能看到世界隔着一层皮肉光怪陆离。血液又一次溅到脸上,而他连手臂都无法抬起。
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
国木田先生!!!
内心的嘶吼汹涌至喉咙,发出的却只有嗬嗬的气音。麻痹让舌头和声带都变成一团死肉,甚而连气管都无法适应突然爆发的供氧需求。
身边人再次遇险。而他却像行将就木的死人一样,对现实做不出任何改变。
芥川在挣扎,试图挣脱笼罩全身的麻痹。他被绑住的手极力拉扯,连针头刺穿血管壁亦不能顾。他在努力睁开眼,努力将眼睑间漏进的那一隙月光拽进识海。直至一道白光重拳般捣入,他终于撕开了自己的瞳孔。
被药物作用扩大的瞳孔只投入了模糊的光影。是人虎,以及一群身着黑衣、全副武装的人。
芥川绝不会看错,就算是在黑暗中,他也能看见那些人身上的枪支与炸弹。
而人虎刚折断了最后一支指向病床的步枪。子弹在膛中爆炸,持枪者在瞬闪的火光里发出吃痛的呜咽。而后就被虎爪撕开了喉咙。脆弱的发声器官并血液一同泼洒在雪白的墙面。干净利落,连倒地都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呿!”
芥川听见人虎轻蔑的唾弃。
“芥川!!”
国木田与织田作之助持枪破门而入,并在进入的瞬间按亮了顶灯。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地残尸,满身血迹的芥川,和中岛敦跳窗离开的背影。
织田作之助从窗口往下看,正纵身要追,却听国木田大喊。
“织田!快叫医生!!芥川的点滴里被人加了镇定剂!瞳孔开始扩散了!”
“芥川!芥川!醒醒!!赶快喝水!!不要睡!!!”
3
最终因发现及时抢救得当,芥川遇袭一事有惊无险。
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后遗症。芥川遭的麻醉没完全过去,即便决定稳定后立刻回侦探社戒严,他走起来也像刚拆了蛋的猫,两步一晃悠,三步一跟头。
连国木田都憋不住要笑。
像拆弹的猫是织田作之助原话。芥川恼羞成怒,扬起布刃要打,却连布刃都软趴趴的找不到准头。再加因针头错位肿起来的右手,猫咪形象就更加立体了起来。
芥川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闻讯赶来的与谢野医生借来轮椅。路过昨晚那间病房时,几名警员在给残尸划线,江户川乱步在与他们据理力争。
“这一定是港黑假扮成的巡警!”
“你那知识和含氧量一样匮乏的脑子就只能想到这种理由了吗?”
“虽然制服和枪械上都有标记……但……港黑想要伪造这些简直轻而易举!”
“嚯!瞧瞧!咱听您继续编!”
警员试图劝服自己的行为太过于强硬。国木田站在房门口,替乱步说出了疑点。
“非常不巧,昨晚替我社社员挡下袭击的正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
“那……那说不定是港黑自导自演……”
“以我社如今的体量,以及港黑如今的体量。人家着实是没有潜入寻仇的必要。况且横滨法租界警员的名声在外,他们背后的雇主可以是任何境外势力,但绝不会是日本人。”
遮羞布被撕破。警员闹了个满脸通红。
“这件事再查就会被大使馆插手了。乱步先生,我们还是回侦探社从长计议。”
“也有这样得过且过处理的案子吗?”
芥川抬头问国木田。而后者无奈地耸肩。
“当然,没有人委托,查案就是侦探社全责。被警视厅发现的话还会责怪我们抢事做。所以最起码不能当着军警的面给境外势力脸色看。”
“已经确定是境外势力了?”
“十之八九吧。”
“不,一定是。”
乱步突然开口。
“并且来救你的白虎少年也一定遭遇了袭击。”
说到这步,就算是芥川也能懂。
中岛敦会出手保护自己的理由,就是他们会遇袭的理由。
——那个黑衣人死前说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东西。
乱步从芥川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
“不过不用太担心。走狗办事不力,背后主人肯定还会亲自出面的。”
回到武装侦探社,一路倒是平静得很。仿佛昨晚的暴动都是幻梦,眼前这个温暖湿润的办公室才是现实。
他们来得较迟,其余社员都已先到。此刻都围在谷崎润一郎桌边,对一份报纸指指点点。
“都不干活?”
见几人神色有异,国木田口吻也不催促。
“在看什么?”
“国木田。你看看这个。”
谷崎润一郎拿起报纸迎过去。
“昨晚港黑举行追悼会的事见报了。”
若不因此,武侦本不会买这类搬弄是非的小报。纸质之低劣,排版之简陋。国木田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太奇怪了,就算是有仇,也不至于这样玩弄别人的遗体。
楼下大抵是有宣传车驶过。车上大声播放的萨克斯音乐欢快而悠扬。在此刻听来,众人却只觉得此世与彼岸的差距遥远而荒诞。
莫非是港黑内部私情?
芥川伸手要,国木田就顺手把报纸递给了他。与谢野晶子俯身去看,两人都面露难色。织田作之助要上前时,国木田更一手盖住了图片。
“织田,你还是别看比较好。”
“怎么呢?”
“你见过那个人。看了恐怕会不太舒服。”
“是吗?确实是这样没错。”
织田作之助想起那个奇怪断句的称呼。又想起四十多个小时前,自己看见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对一个前杀手来说,他本该习以为常才对。
但那点隐隐约约的不适,比起他昨晚看到的预视的话……
“——就怕这件事有遗患。”
“……那就没办法了。”
国木田移开了手。
一向杀伐果决的准社长动作很慢,他几乎是按着报纸移开手掌。但就从看到他指缝间露出的图像时起,一股明显的反胃感就在织田作之助胸腔里翻腾。
只要是有些微智慧,能产生情绪的生物,就会因为同类的死动容。
生物对死亡的恐惧与厌恶是与生俱来的。即便是以杀戮为职业的人,也得把杀戮对象当做非同类来看待,才能更心安理得地下手。
是以,象征着死亡的讯号会令人不适。
织田作之助自问见证过许多死亡,包括并不限于曾经死在他手中的。这样诡异的遗像,却是第一次看到。
以至于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联想。
那双紧闭的眼睛,曾无比雀跃地期待过他的答复。
那张年轻的面孔,曾展露出无比生动的表情。
那副淡薄的嘴唇,曾几乎讨好地笑着,喋喋不休地对他说了很多听不懂的话。然后戛然而止。
它们都曾在他眼前如此鲜活地存在过,而后变得绝望,而后消失。再出现时,就是一滩逶迤在地的血肉。
再后来,就是这张黑白的,被缝起来拍下的遗像。
是恶心,又不是恶心。有什么东西在胸腹间涌动。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织田作之助的唇瓣颤抖着,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又怕和那句话一样,使得他开不了口。
“别看了。”
国木田独步遮住了报纸。
“别看了,织田。”
4
普通群居动物的周围不应有那么大的悲伤。兔死狐悲也好,唇亡齿寒也罢。这是群居动物最基本的同理心,也是武侦入职测试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无它,没有责任感和同理心的人绝不会为他人献身。这是好人的根本,也是他们作为助人者避无可避的一劫。
一劫而已。
其余人的反应都不如织田作之助那么大。见他痛苦,为数不多的不适都转变成了对同事的关心。接到这样的视线,织田作之助自然很快平复了过来。
太宰治是十恶不赦的港黑首领,他本不该获得怜悯。引起不适,也是他的罪过。
见织田好转,旁人自然也有心情闲聊。关于报刊本身,更脱离不了那张遗像。
那张遗照让他们很不舒服。
这是正常的,这种有悖于社会主流审美,涉及人类死亡恐惧的东西。看了会觉得不舒服的才是正常人。
但不舒服的具体原因人各有异。
与谢野和谷崎润一郎是因为模糊人形恐惧。
芥川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太宰治的死。
贤治是因为那堆人骨。
乱步是因为看不透。
最后反倒是谷崎直美准确说出了自己感觉不适的原因。
“作为死者,他搂住骨头的姿势不会太过于自然了吗?而那堆骨头里的两只手,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向上抓取的动作?没有肌肉相连,骨骼应该做不出这种动作才对。”
没人质疑为什么这张遗照里出现了两双手。
无论是入殓师无法修复才取出骨骼,让死者做出了这样的姿势。还是太宰治死前曾下意识求救,以至于死后双手保留了这样的姿势。还算是以善意来观测世界的武侦都难以接受。
大家都决定把这份令人不适的报刊丢掉。
这时,门外却响起了笃笃的敲击声。
“打扰了,各位。我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来人一身西装,笑容可掬。连眯起的双眼和造型别致的耳坠都流露出柔和的善意。
“我是来回收那份报纸的。如果您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原价买下它。”
“这倒不必,我们正打算扔掉。”
会有人来回收也是预料之中,毕竟港黑没道理纵容这么荒唐的报道扩散。国木田把报纸递过去。又因对方过于友善而不适应地多看了他几眼。
来人也不介意,兴许是习惯了这样的打量,也不发火。
“那就糟糕了,我得多翻好几个垃圾桶不可。嗯,您这样看着我,是怎么了吗?”
“啊,没事。只是没想到港黑还有这么亲切的员工。”
“您过奖了。毕竟做的是求人的活路,可不得找我这样面善的员工?”
来人检查了一遍报纸是否完整,然后把它塞进已经装了好几份报刊的公文包。
“这边就收好了。我就不打扰大家了,祝各位生活愉快。”
直到他走后,武侦众人才面面相觑。
昨晚救人的人虎,今天亲切回收的成员。
港黑怎么换个首领跟转性了一样?莫非是又要变天?
江户川乱步看向已经关好的门扉。双眼睁开一隙,若有所思。
5
一份关于北美新贵组织——北美组合的资料被呈上首领桌案。
中原中也望着窗外的阴云,手指叩击扶手,发出哒哒的声音。
按敦的反应来看,他大概率是已经见过森先生了。那小子性格怯懦,太宰总放心不下。如果要安排人照顾的话,确实没有比森先生更好的人选。
太宰治联合森先生设骗。中也气自己中招,气太宰治谎话连篇。却也知道敦是被迁怒了的。他们这一辈的恩怨压根没敦什么事,中也自然也没打算怪敦。
会下那样的命令,不过是间接地探一探森先生的态度而已。
但昨晚那个梦,他在见过敦之后就无法当做是意外了。
死者还魂?和他与太宰治15岁那年处理的一样?
还是说是借尸还魂?就像是兰堂那样的异能力者?
那就可以解释了。敦和芥川手里握着和当初荒霸吐一样,重要但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存在。北美组合和兰堂一样想要这个东西。但要是港黑抑或是武侦顺利解决了那些北美新贵,那组合背后的人就会和当初的魏尔伦一样借机下场。
到那时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毕竟新贵看在老钱的面子上不给中也添麻烦的同时。中也也得看在老钱的面子上不去干涉新贵敛财。
如果港黑对上老钱,也就是英法皇室。说不定日本军警就会落井下石,渔翁得利。
这种被从属国落面子的结局显然不会是老钱愿意看到的。那么这件事会对谁有利呢?
中也几乎是立刻得到了答案。
苏联。
准确的来说,是俄罗斯。
至于敦和芥川持有的东西。中也因为过去的事有些头绪。
他和混蛋太宰那么亲近,那混蛋有什么独特的东西,不对他显摆才奇怪。
毕竟太宰治买了新主机都对他显摆了半个多月嘛。
那太宰治身上有什么是他不藏着掖着,又确实独特的东西吗?
有。
中原中也叩击的手指一顿。
太宰治的异能。
「人间失格」。
虽然后来因为太宰的上位,他的异能及其效果都被雪藏。但人间失格又确实是可以动摇世界异能者根本的重要事物。只是因为它只能被太宰治使用,太宰治死后就便不复存在。他们此前都没有重视过这个东西。
如果不是当年遇见过涩泽龙彦,中也可能还会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私底下与军警方有联系的中也知道涩泽龙彦的异能详情。并且知道涩泽龙彦曾经帮助过军警提取他人异能并制成异能产物的事。
虽然涩泽龙彦已经在接回敦时,因虐待过敦被太宰治处理掉了。但难保不会有和他能力相近的异能者。
那太宰治是把自己的异能提取出来,交给敦和芥川了吗?
还是说,「人间失格」在太宰治死后,像涩泽龙彦的「龙之领域」一样,变成了控制宿主的异能体?而太宰治预料到此事,把可以预防的杀器托付给了敦?
无解。
一切都还有待商榷。
和敦,或是某个藏在暗处的人。
6
夜深人静时,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站在了港黑大厦前。
一切皆在掌握。
原本费奥多尔还怀疑太宰治,是否真的有蠢到把贵重东西交给两个毛头小子。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能够摆脱追杀,极度的机敏反而证实了,东西极大概率是在他们手中。
是以先遣部队失利对费奥多尔而言并不是坏事。他本就不很在意拿到报酬的时机。
甚至,他也不在乎自己能否拿到「书」。
现阶段「书」对他来说根本没用,他的最终目的是太宰治的异能。但有「书」在的话,今后若是碰上不听话的部下会方便很多。
没人会介意为计划顺利进行多做一手准备。更何况他是个乐子人。事情变得有趣当然更好。
至此,虽然太宰治的死对他来说些微出乎意料。但他也不是只有这一个除掉异能者的方式。且相比较起用「人间失格」消除异能,他更乐意看异能者本身自相残杀。
是以他会继续跟进如今的计划。
而已经失败了的,事关太宰治的计划。费奥多尔还在意的就只有那张遗照。
虽然从手法来说大逆不道,但最终呈现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艺术的高度。这种东西可不是现代文明社会随处可见的。所以在已经持有剪报后,他决定亲自到港黑大楼去看看这幅名画。
于是,趁着下班通勤后已然稀疏的人流。费奥多尔拾阶而上,来到了陈列着历代首领画像和档案资料,充斥着一股旧纸堆和死老鼠气味的港黑档案室。
巨大的遗像显然比报纸上的豆腐块更具冲击力。费奥多尔看着连睫毛都分毫毕现的画像,赞叹太宰治真的是个美人的同时。也想着入殓师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把他装饰成这个样子。
又或许不需要任何理由。毕竟创作者看见美便想着手演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偶尔会拉大提琴的陀思能懂。
但看着看着,费奥多尔又感觉到哪里不对。
费奥多尔在档案室转了转,发现了一个装饰用的玉石骷髅。
他把骷髅拿过来,对着画像举起。骷髅的下颌因为没有肌肉牵连而落下。于是大张后仿佛在狂笑的口齿中,原本阖目淡然的眼球变成了圆睁的兽瞳。
也是这时,陀思感觉到有水滴落在身上。
是下雨了吗?
可档案室并不是在大楼的顶层。
一些让画像落泪的机关?
在危言耸听之下,这类视觉冲击辅以语言暗示确实可以影响人心智。
可这是机密档案室,除了大厦主人还会有人来吗?
推理被越发显著的异样截断。粘稠滑腻的水滴从脖颈灌入衣领,又细密频繁地推进到墙面。布满霉菌的深色吊顶变得湿润,深红色玫瑰花纹墙纸像再次被浸透了一样,鼓包结缩寸寸裂纹。让妖冶的花瓣更加立体。
终于,那些水滴如骤雨般倾洒而下。
费奥多尔举着骷髅,那些落在画像上、骷髅上和陀思身上脸上的液滴立刻将一切染红。是血,是冷却而未凝固的血。在血雨淋漓中,费奥多尔终于想通了一切。
血还是红色。说明楼上,港黑干部A的办公室里,有一场堪称屠戮的厮杀在半个小时内发生了。
这种事却并不罕有,因为档案室地上深色的地毯已被鲜血浸透。就算清洁工时常擦洗,这些地毯还是发出了死老鼠一样的臭味。
由此可见。
A对这间放假账的档案室并不在意,对墙上的一干首领更无敬畏,才会使这间档案室在堪称恢宏的港黑大楼中年久失修到漏水的地步——又或者漏水导致账本被浸坏更符合A的心意。以至于A恐怕不知道,或他刻意嘱咐过,才使得被新挂上的太宰治的遗照是被修复过的。
为了掩饰脸上的某处瑕疵,摄像师把遗照的一半脸复制粘贴到另一半脸上。
最后。
费奥多尔这样的高智商者能轻易分辨幻觉和现实,所以他很少产生幻听或幻视。
所以,他在骷髅口中看到的兽瞳。
就在他身后。
7
敦即便是被森先生收留,心里却还过不去那道坎。
过不去自己没能救下太宰先生的坎。以及,港黑当天守备竟空虚至此,他是越想越不对劲。
作为前港黑游击队队长,众人口中太宰先生最疼爱的小孩。他有着许多旁人所不能及的特权。譬如他知道太宰先生的大多数工作安排,以及港黑包括干部在内的,所有重要人物的动向。
红叶姐在太宰先生上任后就离职了。中也先生被派到欧美。而魏尔伦先生常年不在国内。
A却是一直都在的。
太宰先生不知道那时是因为什么,并没有给A安排工作。或许是知道A并不会干涉自己的计划,太宰先生才会在连广津老爷子都支走了的前提下,任由A留在了自己的办公楼里。
对。A自己的办公楼。
港黑总部总共有五栋大厦。除最亲近首领的首席之外,其他干部的办公室都各在一栋大厦之上。整栋大厦也全归那位干部所有,交由干部及其部下使用。
森先生在位时,常驻总部大楼的是太宰先生。太宰先生继位后,那间办公室就变成了中也先生的。A虽然因为自身若即若离的态度,办公室离首领较远。但那天那么大动静,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竟没有出手救援,使得事情演变到最后这步。
要说敦在迁怒也好,疑心太重也罢。他才十八岁,正是这种冲动又自我矛盾的年纪。
森先生当过首领,当然也知道A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趋炎附势的人留在港黑就是颗定时炸弹。如果非要用一条人命作为礼物来让敦放下过去的话,A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于是在受到袭击并查到A把港黑异能名录卖给外人,且熟知半个小时后台风带来的暴雨会洗净自己的行踪后,敦杀进了A的办公大楼。
首领默许了这件事。
对背叛者,黑手党从不心慈手软。而A的部下全是被他的异能控制,尽管并非誓忠,直接杀死他们也比越过他们的防线,处决A解救他们要来得方便快捷。
即便是胁从犯罪,也没有无辜可言。
况且。
这栋楼里但凡跑出去一个,都将遗害无穷。
游击队队长未带一人,只身于下午六点前进入干部A所属大厦。从第五层文员开始,向上逐层捕杀。
处决三守则。
一、外围涉案人员予以最整洁死法。要求伪造畏罪自杀现场,后续工作包括并不限于清空工作文件,备份涉案数据。故第一梯队抵达时应迅速了结目标生命,尽可能不破坏现场。
二、基础涉事及在处决中反抗人员,应以最快速度结束战斗。因其反抗行为不要求顾及保留现场,除刑讯部门要求外无需留活。刑讯、侦查、留证均由后续部队完成,第一梯队在抵达后尽快解决目标即可。
三、对主要涉案人员应予以尽可能多的痛苦。无需其忏悔、赌咒、赔付或自伐。第一梯队有权在到场后采取一切刑罚,所有事后弥补都应在涉案人员丧失行动及语言能力后进行。
漆黑的大厦,怨灵高歌盘桓的碑铭。
哀嚎振聋发聩,也必须要置若罔闻。
双手沾满鲜血,那就在墙壁上随意擦拭。
直到来自人体脂肪的油腻彻底附着,死亡叫嚣着攀附上毛发亦不能止。
谁叫越陌生者的死亡越无关痛痒?
他们有罪,抑或不需要有罪。黑手党的世界里从属便是地位,部下与唆使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自愿与否、获利与否、参与与否。
戒律越松,人命就越廉价。斩尽杀绝也不过举手之劳。怪不得人,更怪不得律法。
党羽尽折,被中岛敦扼住喉咙时,宝石王A仍企图交易。
“……平时跟着你那个小姑娘呢?”
她也曾是叛徒,为何没有受刑?
至此,中岛敦属于人类的那部分才被唤醒。甚至因为提及在意的人,他的眼中竟流露出温情。
“小镜花,去了更好的地方。”
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他将A的头颅一下下砸在墙壁和桌面上,粗壮的虎爪推开血迹与脑浆。他的动作娴熟起来。甚至伴有口中不知是自答还是倾诉的呢喃。
“尾崎干部比我更成熟,更温柔。小镜花在她那里比陪着我更安全。”
“虽然我是有点寂寞,但小镜花的未来肯定更重要。”
“当然,我们不会天真到以为逃离港黑就能摆脱曾经犯下的罪孽。所以就算太宰先生说去救人的那边,我们也会留下来赎罪,直到一切动摇太宰先生所守护世界的隐患都被抹消,抑或我们都为此牺牲为止——”
“A先生,您的觉悟呢?”
无人应答。
A的头颅像被用力捣碎的鸡蛋,绽露出雪白而细碎的骨茬。颈骨也被捏碎在皮肉里。打断敦的,正是这淤泥烂土一般的东西从指间滑落,砸在A平日处决他人性命的地毯上。
敦不为所动。
只是对着曾经地位更高的A,敦曾受到的良好礼教要他说些什么来作为结束语。
于是。
“看来我们没得聊了。但还是感谢您的关心。A先生。”
8
被浸润的楼板即将崩塌,曾受到的一切重击都化作分崩离析的裂缝。
头顶传来雨打芭蕉似的裂响,伴随愈发稠密的血雨。费奥多尔回头时,脑子里闪过无尽的信息流。
太宰治是在天台上向新双黑口述遗嘱的。
如果不是他刻意安排的话。无论是对攻入的芥川龙之介,还是对准备秘密接触后跳楼的太宰治来说。安装有单向玻璃和摄像头的首领办公室才是最合理的妥善之处。
太宰治的遗嘱有纸质文件这件事,众人都是事后才知的。
那么就当太宰治是为了避开摄像头,不让新双黑以外的人知道「书」的存在才上了天台。
那么以太宰治的才智,他会想不到航拍器和卫星检测的存在吗?
以及。
他是对新双黑嘱托了书的存在。但在与新双黑接触开始到结束都在天台上完成的全过程中。太宰治有过把「书」交给新双黑哪怕其中一人的动作吗?
高大厚重的书架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倒。只是瞬间,镜中的虎眸就到了眼前。
利爪席卷狂风而至,费奥多尔竭力后仰才躲过着瞄准颈项的一击。危机却未得解。敦收回虎爪,仅仅是指尖触及墙壁的瞬间,鞭腿就劈在了费奥多尔的腹部。
因后仰半身悬空的费奥多尔避无可避。他的腹部遭此全力一击,受力后凸的腰柱重重砸在倒下的书柜上。所幸即便是再好的木料也在经年血雨中锈蚀。于是朽木立断,在重击下飞散的书页也如刀刃一般,刺入暴露的伤口。
而中岛敦,在一记横踢后稳稳落地,挥臂撇去血雨。紫金色双眸在被血浸透的白发下越发耀眼起来。
在杀死第一个同事时,中岛敦还心有余悸。
虽然只是瞬间扭断脖子而已。但要在黄昏中杀死平常能见的人,敦还是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
然而仅仅是第三个,他便习以为常。
因为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也因为那个家伙居然说“先代的余孽,首领就不该留你。”
他是余孽没错,但太宰先生收留他的善意无罪。
太宰先生那么温柔。他把养子从地狱一般的孤儿院里救出来,并不吝给他们最好的教育。
他会带养子养女们去听音乐会。然后在敦睡着后,不顾银的劝阻,掏出笔怂恿镜花一起在敦脸上画乌龟。
也会打着要敦拎包的旗号,带他们到平常不敢想的店里,置办他们的第一身正装与常服。
那么温柔的太宰先生,就因这些人的傲慢而死。
一想到这些,敦便怒不可遏。
罪恶感?
黑手党最不需要的就是罪恶感。
「你并不是在杀戮,而是在努力活下去。」
挥拳砸向一切可疑之人时,这些话在敦耳边响起。
「对野兽而言,进食与厮杀都无罪。」
「敦,你只是比别人更接近死亡而已。」
敦当时不懂,太宰先生也不怪罪。
现在,因为太宰先生的死,因为看见这些人对太宰先生的态度。敦懂了。
杀尽不平方太平。
比起近身格斗,费奥多尔更擅长于心计。奈何野兽没有与猎物交流的兴致。敦只是攻击他,或说,只是以暴力玩弄他,观赏他跌跌撞撞的逃生轨迹。
猫科一向恶劣,敦不过遵从本性而已。
便是这种引发天崩地裂却不致死的攻击,给了费奥多尔思考的罅隙。
自己有没有被太宰治演,在太宰治本人死去后就已无从考证。
费奥多尔却因此笃定太宰治是留了一手了。
处心积虑的前港黑首领不可能仅凭一句横滨将有大难就把城市生死大权交给两个刚成年的愣头青。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有几斤几两,没人会比太宰治更清楚。于是太宰治在知道死屋之鼠存在的前提下,留下了本来早就可以处理掉的A。
A在港黑管的是宝石交易。早在曾前代接手港黑不久之后,A原本接触的缅甸黑帮就已失势。太宰治从欧美和华人手里拿到新的宝石商线并交给中原中也后,A这个不忠的钱串子就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太宰治杀人不需要理由。留下A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比如他需要让A来撒下诱饵,需要A统领的这栋大楼,来作为引蛇出洞的陷阱。
——否则,港黑和武侦很难发现鼠的存在。
惊觉这点的费奥多尔很快明白,恐怕连那张遗照都是陷阱的一部分。
遗照是,报纸是,A是,这间档案室也是。
恐怕连他逃出陷阱这点都在太宰治的算计之中。
毕竟太宰治是真正持有过「书」,并因异能冲突看到了其他世界线的人。
那么,自己的计划,太宰治究竟了解多少。
这点,连费奥多尔自己都无法估量。
敦的一个动作愈发印证了费奥多尔的猜想。
敦一手按在耳边。无线耳麦里传来现任首领的声音。
「可以了,别玩儿了。楼都在晃了。」
敦是故意外放的,此刻他也笑着回答。
“是,首领。”
而后目送费奥多尔跃入窗外的雷雨中。
台风将至,狂风暴雨啃噬着城市的骸骨。将一切散碎柔软之物卷入,也将一切暴露在外的痕迹抹除。
敦握着A的手机,上面写着港黑异能者名录买家的名字,也是他下一份工作的目标。
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
9
弗朗西斯其人,现在在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里。
很尴尬,弗朗西斯是,武侦众人也是。
毕竟谁都没想到会下暴雨。
是,天气预报有提醒过没错。近日一直有台风预警也没错。但就像日本人都见惯台风在魔都结界外急转弯横扫岛国全境一样。在座日本常驻居民对夏季天天见的台风有些麻痹大意。
而弗朗西斯。
十指不沾阳春水,足履不接山土地。不靠老天爷吃饭的人,自然是不会太在意天气。
于是报应如约而至。
只剩下自行车可以。
但哪个脑子没问题的会在狂风暴雨里蹬自行车呢?
入境第三天早晨雨终于见小。弗朗西斯如愿带人撑伞去武侦踢馆,结果又因为暴雨,他们走不了了。
更尴尬的是。因为他们没有预约,要见的社长福泽谕吉,和准社长国木田独步都因公外出。现在也被暴雨困在了办事地点。按天气预报提供的未来24小时内降雨情况。两位大概是今天都回不来。
电联两位后告知弗朗西斯结果的武侦众人表情都十分精彩。
神经大条如弗朗西斯尚能保持微笑,高级秘书官和蒙哥马利都已抠紧了脚趾。
所幸武侦是个亲善和气的民间组织。
见过大世面的事务员春野绮罗子把他们请到社长办公室去休息,并为客人准备了点心和茶水。
其他社员有事的做事。没事的本假装在做事,最后都耐不住好奇心,推织田作之助去套洋人老板的话。
为什么不能是织田作之助呢?反正他和老太太都能聊好几个小时。
于是半小时后,各坐各位的武侦探员们都趴在社长办公室门上偷听。再过半个小时,大家都进到办公室里堂而皇之地听了起来。
理由是里外两个空调同时开很浪费。
弗朗西斯能做那么大生意,本身就是很健谈的人。高级秘书官性格不算开朗,但不至于给脸不要脸。
蒙哥马利被年龄相仿的宫泽贤治拉去跟芥川和谷崎兄妹玩纸牌。莽夫芥川输了一把又一把,脸上纸条输得贴不下。最后只能借上卫生间脱身,回来后坐到了织田作之助身边。
一派和乐,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都是作假。
弗朗西斯不至于把老底都抖出去。但武侦和善,无关痛痒的事,他还是可以当做诚意交付。
比如。
北美组合是为参加港黑前代首领的追悼会而来的。
说是参加追悼会,组合内无一人与死者相识。会来是因为现任首领中原中也。就身份地位而言,这位新首领虽然比弗朗西斯年纪小,与欧美旧贵族关系却比组合中的所有人都好。故组合会以客商的身份应邀与会。
确实,豪门世家的所有宴会都不像看上去那么单纯。
譬如港黑前天晚上的追悼会。虽然确实是冠以追悼之名,实际上的作用却是公布前代的死因、公示前代的遗嘱、宣布新首领上位及试探他人对港黑易主的态度。若不是不及时举行就会使人怀疑港黑内乱,动摇港黑地位。新首领也不会如此仓促地举办追悼会,去追悼一个神秘至极的前代首领。
这让武侦众人都不免同情。
连自己的追悼会都做不了主角,这种事平民百姓几乎无法想象。
因自己也曾贫穷过,弗朗西斯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寄人篱下,他不至于现在嘲讽主家。
“我们想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按效率最高的做法,收购持有该证件的民营企业是我们的第一选择。”
“那确实比较麻烦。横滨持有该证件的企业不多。”
“是的,民营企业的话,只有两家。”
弗朗西斯面露难色。
“国营企业虽然也有,但事关执政党的话……以我曾在北美的经历,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那你恐怕得考虑另一家企业了哦。”
乱步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
“社长在开办侦探社前是某位高级官员的保镖,会开侦探社也是那位的建议。否则我们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拿到武装资格。”
“乱步先生,这……”
“没事啦,又不是什么秘密。”
这些社长不会提及的事,乱步是故意说给弗朗西斯听的。因为就算是乱步,也不想让武侦帮军警挡境外势力的枪。
“只怕是另一家也不好办吧?”
“是的。另一家持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民营企业,正是港口黑手党。”
弗朗西斯嘬了一口茶。正事当前,他不介意解渴饮品的贵贱。
“如果港黑首领没有换人的话,我们本来是可以直接委托他们的。如果委托不成功的话,我们也会尝试与那边长期合作。但正是因为与欧美关系密切的那位上任,我们的地位不足以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什么要求?”
织田作之助顺理成章地就问了。
“或者说,你们为什么要长居日本呢?照理来说,横滨就算还有港黑没垄断的交易,也不值得你这位组合头领常驻吧?”
这话问的旁人冷汗直流。弗朗西斯却朗声大笑,坦言道:
“瞒不过你,看来武侦也不是平白持有唯二的证件。好吧,或许委托你们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们的目标不是某一宗生意,而是一件异能道具。”
闻言,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
无它,只因「异能道具」是世界级的违禁物品。
异能力系异能力者自身觉醒的、超出常人的能力。因其不可遗传、不尽相同、无法学习的特性只被少数人拥有。其中虽然也有国木田独步的手册这样通过特定物品才能使用的类别。却也因该物品只能被特定个人使用。故该物品只能算作异能的一部分,不能被称为「异能道具」。
「异能道具」作为任何人都能使用的、可以产生异能力效果作用的物品。只能被人为制作,不会自然产生。
若要举例,便如港黑「三十五人斩」泉镜花的手机。
该「异能道具」系泉镜花的妈妈作为原异能力者死后,将异能力「夜叉白雪」的使用权转移到手机上制成。也就是说,「异能道具」的制成极大概率与原异能力者死亡有关,且无需异能力者自愿。
是以弗朗西斯会如此淡然地提起。
而还算是个合法机构的武侦不能熟视无睹。
“……能问问是什么物品,或者说您打算用来做什么吗?”
“啊,请别误会。若非迫不得已,我不会出此下策。”
弗朗西斯摆摆手,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爱女在不久前意外身亡。我的妻子因此悲伤过度,患上了精神方面的疾病,目前已经逐渐开始影响正常生活。但北美那边医生开出的药物……你们明白吗?违禁药品和「异能道具」我只能选一个。而后者至少不会伤害我妻子的身体。”
“我不能再失去我的爱人。”
弗朗西斯面露悲伤。生离死别,人之常情,在座无不动容。而江户川乱步也因此愿意松口。
“只是找东西的话,名侦探可以帮忙。”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与谢野医生点头,“那么,关于该「异能道具」,您能提供更多情报的话,会对找到它更有帮助。”
“是吗!感激不尽!”
弗朗西斯脸上的悲伤转瞬即逝。
“事实上我在来之前已经掌握了一定情报。港口黑手党作为前拥有者所属势力,为我提供了相当可靠的信息。”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尽量告知。但因为这东西本身不合法,我们不能当做委托来接受。”
“当然当然,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为保贵社不受牵连,我不说出那东西的具体名称。我也只听说该「异能道具」可以完成持有者的愿望,而港黑前代首领,就是该物品的前任持有者。”
“前任,那东西是被转手了吗?”
“是的,在港黑前代首领死前,该物品被他亲手交给特定继承者。而其中一位继承者还在港黑任职,那边给我的答复是,东西不在他手上。”
“等等,死前?”与谢野医生有种不详的预感。“那个人死前就……”
“没错。所以,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港黑前代首领死前的唯二接触者之一,芥川龙之介。”
弗朗西斯笑容可掬,看向少年。
“你愿意为了横滨,把这件「异能道具」转让给我吗?”
10
这话说得像恳请,听来却是威胁。
他突然向芥川发难。武侦众人都害怕刚刚因为冲动创过社长都不得不出面的大祸的芥川,说出诸如东西没有要干就干此类的话来。然而他们都不能为芥川解围。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不知情。
四天前他们确实有看到,芥川与中岛敦在港黑大厦天台与港黑前代首领说话。但因为距离太远,他们都没能听见那男人说了什么。之后港黑前代首领一跃而下,芥川像受了大打击,对此只字未提。他们也只当芥川是因为妹妹受挫,没人多问一句。
于是眼下弗朗西斯把矛头转向芥川,他们都爱莫能助。
而芥川无疑也是紧张的。
被妹妹指出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会为周围人带来多大的麻烦,早上也亲自送了社长和国木田先生出门。武侦帮他已帮到仁至义尽。是以即便头皮与后背都紧,战斗本能在身体里叫嚣,他也不能做出不适宜的答复。
弗朗西斯还在进一步劝说。
“当然,如果你能可怜可怜我这个老父亲的话。我会给出你无法拒绝的报酬。你个人的要求我们都会尽可能地完成。你要是拒绝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为了家庭,会做出些不得已的牺牲。”
弗朗西斯把整个横滨,把接纳了芥川的城市与武侦放在天平另一头。
这一切逼迫着芥川谨言慎行。
“在下先说明,东西也不在在下手中。”
芥川在众目睽睽之下艰难而快地开口。
“但阁下能否听在下一言?”
弗朗西斯也不想现在翻脸出去淋雨。
“但言无妨。”
“阁下参加了黑衣人……港黑前代首领的追悼会,却依旧来到了这里。那就说明,阁下想要的东西,并不在黑衣人的遗产目录中。黑衣人也并未将此事写入遗嘱,对吗?”
“是的,遗嘱对此只字未提。”
“且不论黑衣人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一个外人……”
说起这件事时,芥川总想起五年前。*
自己与黑衣人第一次见面,黑衣人直言不讳地讽刺他的冲动莽撞。以及妹妹对自己声泪俱下的控诉。
还有黑衣人死前所说的,被第三人知情就会到来的灾难。
芥川,你是人,不是野兽,动动你的脑子。
别把大家都害死。
“如果那个东西真的可以实现所有愿望的话。人虎那么崇敬他的首领,他为什么不用来复活他的首领呢?”
芥川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诡辩道。
“恕我直言。在下确实被黑衣人告知这东西的存在。但那时在下与人虎皆重伤倒地。黑衣人径直从在下与人虎之间走过,未与任何人产生肢体接触,更勿论交接重伤者无法保存的物品。
在下怀疑,该「异能道具」只是某人引诱阁下来日,与横滨私企发生冲突的谣言。实际上并不存在。否则……”
芥川咽了口唾沫。
“否则人虎一定会先一步来夺取。而不仅仅是告诉阁下,东西不在他手中。”
弗朗西斯止住笑,若有所思。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摸摸下巴,承认芥川说的有道理。
“那就先这样吧。感谢你的告知,我会再调查。”
之后照旧与众人相谈甚欢,仿佛那些威胁从未提起过。
11
港黑首领的工作繁重。递上拜帖想见新首领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是以只有趁狂风暴雨,众人都举步维艰之际。中原中也才能借工作之便,把暂且同在一栋楼的红叶叫来聊天。
地位变了,中也对红叶的感情没变,他相信红叶也是。
“所以,您是在担心,银和敦是把您当做前代的替代品?”
红叶愕然,而后失笑。
“为什么会这样担心呢?”
“还不是因为他俩对我都小心翼翼的。把我当那混蛋伺候,还怕我生气。”
中也按着额头,十分懊恼。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混蛋让他们尽可能地帮我。但他们越贴心,我就越觉得被小看了。混蛋太宰也好,他带的孩子也好。明明我和那混蛋同龄,凭什么把我当后辈?”
“把您当太宰照顾,不正是把您看做与太宰同样优秀的首领吗?”
“优秀?优秀……我倒希望如此。”
只有在红叶面前,中也敢露出他作为年轻人的忧虑。
“混蛋太宰……他是个好首领。他把港黑经营得很强大,比森先生在时还要强大。以至于我时常在想,要怎样做,才算比他做得更好。
结果是我想不出来。怎样都想不出来。不论我怎么不服气,怎么觉得那混蛋是个吊儿郎当、偷奸耍滑的家伙,我都拿不出比他更好的方案来。
以至于我曾一度认为。如果他能把敦培养出来,让敦做他的继承人也不赖。”
中也攥紧拳头,而后又松开。
“我还因此庆幸过。红叶姐。我从来没想过要当首领。”
“啊啦。”
红叶轻叹,而后又听中也说道。
“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港黑那么大,如果我经营不好,会不会让港黑毁在我手里。
如果真到那一步的话,我该怎样去见他。又该怎样面对你,森先生,和那三个勉强跟着我的孩子……”
“不会的,中也。守护大家是你最擅长的事,你一直在这样做不是吗?”
红叶握住中也的手。
“可是那混蛋……”
“太宰不是你的所有物,是和你一样独立的成年人。他能做你不擅长的事,自然也能走你不会走的路。”
见中也这样,红叶隐隐意识到了些什么。但后悔无用,她也只能尽可能让未来不往更糟糕处发展。
“求死之人是护不住的。中也,你必须接受这点。”
“我知道。”
红叶沉默片刻,继续说。
“而且,恕妾身直言。他们绝不会把您当做太宰的替身。
因为,他们对太宰,恐怕不是对上级……甚至不是对长辈的感情。”
——————————————
“希望下班时雨能小一点。”
隔壁,泉镜花在本子上边念边写。
“写什么呢?”
芥川银给镜花泡了杯热茶,边看她写字边问。
“茶里要加奶吗?”
“加一粒,谢谢。不和敦在一起,我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红叶姐姐告诉我,在小本子上记下所有小愿望,然后一个个去实现。慢慢就会明白以后想做什么了。”
“是吗?好有趣的样子。我要不要也准备这样一个本子呢?”
银在镜花身边坐下,翻了翻她没写多少的本子。只看见一些诗句和有趣的小愿望,于是便还给了她。
镜花比银小,加入黑手党也比银要晚。太宰治便把镜花托给银照料。许多女孩子生活上的琐事都是银教给镜花的。故两名少女虽然职位与所属部门不同,私下却以姐妹关系相处。
镜花放下茶杯,接过本子。
“银姐姐有愿望的话,我可以帮忙记下来。”
“可以吗?”
“可以的。比如关于哥哥什么的。”
“诶——?为什么突然提起他啊?”
芥川龙之介对港黑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个好话题,就连银也觉得苦恼烦闷。
泉镜花却跟着了魔似的,非要问这件事。
“我是独生女,不太了解兄妹之间的想法。但毕竟是哥哥,想知道银姐姐会怎么看。”
“啊……说的也是呢,毕竟是哥哥……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他能动动脑子。不然我们的关系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希望芥川龙之介能动动脑子。”
泉镜花在本子里写下。
“你记得他的名字呢。”
银没有了笑意。而镜花的语气一向沉稳。
“我当然记得。如果银姐姐完全不在乎的话,我会写‘芥川龙之介去死’。”
“那不就成死亡笔记了吗?”芥川银笑道。
“我很想要死亡笔记。从太宰先生带我们去看电影之后,我就一直想要。”
镜花合上本子,低声道。“但太宰先生说:‘问题不会因为某个人死掉就轻易解决。’”
银缓缓移开视线。四下一片静谧。只剩下雷声,雨声,与少女的呢喃。
“……‘只会变成暂时无法预见的麻烦。’”
12
暴雨直至傍晚才见小。
四日前似火的夕阳再未出现过,断断续续的雨牵扯着挥之不去的云,像按捺着什么,或预兆着什么。
但至少弗朗西斯等人可以离开了。虽然横滨临海不至于发洪水,他也不想和那么大一群人挤在小公司里过夜。
春野绮罗子与谷崎直美找出客用鞋套,让众人套在鞋袜之间防水。织田作之助送弗朗西斯等人下楼。江户川乱步突然从自己工位上起来,伸了个懒腰。
“啊——名侦探吃得好饱。我也去送送客人好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两位前辈有话要说。与谢野一伸手,拽住了要跟上去的芥川。
大家都惊艳于芥川的表现,但不能让他说更多了。
剩下的,交给前辈们解决。
可能得到更多情报,弗朗西斯当然乐得不在雨中作战。
“你两位是还有什么话说吗?”
“是的,如果你愿意听的话。”织田作之助按下电梯。“我大概知道港黑先代首领为什么要编造这个谣言。楼下的咖啡很不错,要试试看吗?”
“常客的推荐当然不容错过了。”
五人在咖啡厅「漩涡」落座,织田作之助坐到乱步身边,开始说起一个几近被尘封的故事。
“事实上我在到武侦就职前,与黑道和雇佣兵有些牵连。就职后也时常会通过那些人获取情报。
四年前,我就在那些人中结交了一个朋友……
你听说过Mimic吗?”
织田作之助突然问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皱起了眉头。
“那个叛国的异能组织?欧洲业界无人不知。”
“叛国?就当是那样吧。总之,那时Mimic逃难到日本。武侦收到调查他们的委托。机缘巧合之下,我和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先生成了朋友。”
“真有你的啊!”
“嘛,毕竟委托内容是调查,不是解决。纪德先生与我异能效果相似,许多看法也一致。几次交手后我们一起去喝酒,姑且能算是朋友。
只是纪德信教,又在一直效忠的祖国蒙冤。当时十分冲动地想要求死。我作为朋友当然是想劝劝他,非法移民也好,雇佣兵也罢。带着那么多兄弟,活着总比送死强。”
“但在织田劝说成功之前,Mimic就被港黑剿灭了。”
江户川乱步抢过话头,而织田作之助默认了他的说法。
“Mimic的祖国因为卸磨杀驴驱逐他们在国际上饱受非议。接回他们又怕安德烈·纪德功高盖主。就在国际上声称Mimic叛逃,且作为走私犯流窜,侵害所到国家人民人身及财产安全。请求所有国家政府在发现Mimic行踪后将其剿灭。”
织田作之助加以补充。
“Mimic确实因求死与黑帮为敌。得罪了港黑。又确实是在日本境内。当时日本政府就以异能开业许可证为悬赏,让港黑和Mimic决一胜负。
港黑派出了当年还是干部的前代首领。于是,Mimic在不到三天内就全员战死。
港黑也因此获得了异能开业许可证。”
弗朗西斯眉头紧皱,瞠目结舌。
他是生意人,自然很明白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国与国、黑与白的交易。
Mimic的祖国委托日本除掉心头大患,报酬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合作。日本政府委托港黑消灭这一会使自身蒙受道德风险的麻烦,报酬是能让黑帮以商人身份合法存在的证件。
Mimic就像一窝被委托消灭的害虫一样被解决。不必织田作之助详谈,弗朗西斯也能领略港黑前代首领的狠戾。
织田作要说的当然不止这些。
“如果是关于那位的话。我还有一个故事,是当初在坊间耳闻。
故事有关于港黑曾前代的上位,也就是当初龙龙头之战时的事。那时的港黑前代首领太宰治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却被刚接收港黑一年的养父委派。与另一位少年,之后与太宰治并称双黑的中原中也一起,调查前代首领还魂一事。”
“——港黑现任首领?!”
织田作之助点头。这一秘辛,连江户川乱步也不由侧目。
“我听到的故事是:前代首领并非还魂,而是被当时身为准干部,实为欧洲谍报员的兰堂所控制。而这位准干部之后因谋逆被处决。处决人就是中原中也和太宰治。”
“……十五岁?”
“如果情报属实的话,确实是这样没错。之后在双黑十六岁时。兰堂作为谍报员的搭档,人造异能者魏尔伦到横滨寻仇。双黑领命出面解决。作为人造异能者,异能强大到足以毁灭横滨的魏尔伦战败。这件事在法租界应当不是秘密。”
但他依旧向往人造异能者这一非法基因工程产物的实力。
“……然后呢?”
“当时所有人都说魏尔伦战死。但我听说,因为魏尔伦与中原中也有血缘关系,而兰堂在事发前作为前辈照顾过中原中也。魏尔伦最终被港黑吸纳,如今作为港黑干部活动。”
没错,这个情报没有错!
弗朗西斯回忆起追悼会的种种细节。他想起当时那个站在港黑首领身边的金发男人。他觉得眼熟。但因为当年报道太过于笃定,他并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而织田作之助还在继续说。
“我当时有想过,如果我也是港黑一员的话,纪德会不会也不用死……”
“那种事是不可能的。Mimic的国际声誉与魏尔伦这样的谍报员不对等,杀死Mimic能带来的利益,远比招安他们能得到的多。
况且还有港黑。港黑得到异能开业许可证前后实力不可一概而论。如果说得到许可证之前港黑需要为了自保吸纳人才的话,得到许可证后的港黑就是可以把异能者当做消耗品一样地使用掉。
所以港黑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许可证。所有阻挠这件事的人,哪怕是为Mimic求情也会被一并处决。”
江户川乱步因为芥川不得不去了解横滨黑帮。如今听织田作之助说起,才知道武装侦探社也非置身事外。
他坐直身子,戴起眼镜。难得正经地对两人说道。
“港黑是一直在做大做强的。太宰治这个人要的从来不是长治久安。可以说他上位之后,不仅仅是横滨军警、日本政府,连国际上其他黑帮对他的态度都由认可变成了敬畏。对港黑的态度更可以说是讨好的,毕竟港黑是目前唯一一个强大到可以取代政府,却仍然选择与政府共存的黑帮。
弗朗西斯,你知道你和你的部下对旧贵族来说是很大的威胁吗?”
弗朗西斯静默,而后点头。不只是组合。整个美国从独立起,就是对英法等旧帝国的威胁。
“日本只有执政党对美国唯唯诺诺,美国自然看港黑这样的大黑帮不顺眼。但剔除港黑,尤其是现任首领与欧美旧贵族交好的港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这种前提下,你还觉得你女儿的死亡是意外,你要寻找的「异能道具」真实存在吗?
你是美国派来的试金石,欧洲贵族送给港黑首领的上任礼物。你要想你的妻子平安无事,保住你的权势和财产,保住你的组合才是当务之急。”
高级秘书官又说:“但若是我们就此撤离,给我们情报的人又会起疑。”
“这不必担心。老板?我记得你店里缺个服务生吧?”
见乱步招呼,老板乐呵呵地从柜台后起身。
“没错,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个小姑娘。”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蒙哥马利。
“……诶?诶??”蒙哥马利慌乱了起来。“我吗?”
“属下不得力的话,不如给她个更好的位置?”
“说的没错!不愧是名侦探。”
弗朗西斯极力赞叹乱步的提议。
乱步起身,低声说出最终的计划。
“北美的大老板。为了你的妻子。请务必不要在日本折损你的任何羽翼。
另外,织田。你刚刚说的这些事,就算是当初作为高官遗孤跟着社长活动的我都不知情。
你最好仔细回忆一下,当初告诉你这些的人是谁。”
织田作之助大惊。
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弗朗西斯便坐起身来,在咖啡厅对欧美人而言狭窄的卡座里,对乱步与织田两人鞠了一躬。
“感谢您的提点。”
“作为报答,之后组合所有成员都会佯攻武装侦探社。与贵社社员有所接触之时,可以听从贵社任何安排。”
13
被乱步提醒之后,织田作之助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不是说不合理,而是让人很难接受。甚而织田作自己也曾怀疑过,只是他不愿细想。
尤其是太宰治死后。
如果告诉乱步,这些故事都是打牌赢来的,就算是名侦探也会瞪大眼睛吧?
这样想着的织田作之助,却连Lupin都不敢再去一回。
他记忆里有个小鬼。比芥川还要瘦小的,用绷带缠满全身,只剩下右眼的小鬼。
他见过那个小鬼的脸,就在那小鬼离开他家不久之后。也正是那个小鬼建议他来武装侦探社。他以为摘下绷带,换件衣服织田作之助就认不出他。但那双见到他就迸发出全部光彩的眼睛,织田作之助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织田作之助向来擅长满足孩子的小侥幸。
织田作之助也一直想问那个小鬼。为什么要把健康的左眼遮起来呢?
但之后一直未见,织田作之助就把他当做得到过武侦帮助的贫民窟小孩。后来港黑做大,织田作就以为他去了外地生活,才会一直见不上面。
如果他和他是同一个人的话。
如果迸发出同样光彩的是同一双眼的话……
那枚被含在口中的左眼……
织田作之助不敢再想。他到了一处酒吧,不是Lupin,而是既往打探消息的鱼龙混杂之地。
这里很乱,很吵,每天都有至少三个醉鬼在吧台吹不着边际的牛。但很有趣,也很适合用来掩盖心情。
织田作之助点了一杯蒸酒,听邻座一个已经酩酊大醉的无名记者扯淡。好在他现在所说的与港黑没有半点关系,织田作之助才能勉强面带微笑地听下去,并予以对方期待的附和。
虽然少,这些醉鬼偶尔也会说出可以用的情报。
然而这晚的喋喋不休,却被一个年轻人打断。
身着虎纹白色毛领风衣,全身也只有毛领是白色的少年拍了拍醉鬼的肩膀。
“请问您是苹果报社的头条记者,山下毅行先生吗?”
“啊?啊——?”
山下大着舌头转过身去。
“是,是我。怎么?要,要签名吗?”
“您愿意的话当然更好了,可以跟我到外面签吗?”
中岛敦攥住山下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将他拽下吧台。
苹果报社正是刊登了太宰治遗照的花边小报,这是港黑要灭口。
无论是以武侦探员的身份,还是以平常百姓的身份。织田作之助都没有理由看人被带走。于是他立刻抓住了中岛敦的胳膊。
“中岛敦是吗?”
“劳您还记得我呢。”
少年彬彬有礼。与织田作之助记忆中,芥川描述的贫民窟少年形象重叠了起来。
温和爱笑,苍白有礼。誓死护卫养父的忠贞,与敌对却愿救芥川一命的仁慈。或许这个少年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于是织田作之助试图劝阻他。
“中岛敦。我明白你失去养父很难过,但……靠迁怒和破坏泄愤是很幼稚的行为。你未来会为毫无意义的杀戮后悔的。”
“啊……是吗?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中岛敦放开了山下,像是就这样算了。
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记者山下滑坐在地。织田作之助松了口气,打算把山下扶起来再和中岛敦聊聊。却见敦一脚跺在山下双腿之间,然后在山下张口哀嚎时将二指探入他口中,将他的舌头当着织田的面扯了出来。
连着筋,带着骨,甚至还有一两颗松动的牙齿。以快得血不及滴落的速度。绵软的舌头夹在敦的指间。而山下的痛呼逐渐变成被血淹没的气泡,在敦把手伸到酒杯中涮洗时溢出了口腔。
而中岛敦慢条斯理地在山下没有喝完的啤酒杯中洗干净手指。然后将那杯混着血迹、泡着断舌的酒推到织田作之助面前。
“敬您不合时宜的善意,先生。”
“以及,这是我的工作。”
《安魂曲·承·殉葬之人》完。
(部分剧情参考现实历史,文中部分角色观点与主流观念不符,不代表作者意见。情感演绎除主要人物外几乎没有爱情,甚至只是路人看法,介意者慎入)
“都变成这样子了,你还有放不下的事吗?”
入殓师拾起臂骨,拿起胶水又放下。这种程度的骨裂完全无法黏连,只有铁丝能恢复其原状。
不过也有可能是托尸骨支离破碎的福。
入殓师不必遭受腐尸恶臭之苦,但要把他修复到至少能......
入殓师不必遭受腐尸恶臭之苦,但要把他修复到至少能入灵堂的程度,工作量又极大。
是以无人作伴的入殓师在试图与他攀谈。
可惜尸体不会回答。颅裂导致的面部肌肉紧绷让他半睁着眼,其中一枚眼球脱出。入殓师不得不为它另寻安置之处。
“好吧,看起来是这样没错。这超出了我们交易的范畴。”
入殓师自言自语,着手缝起骨折豁开的皮肉。昏暗的灯光半点没影响工作进程。体表血迹被擦尽,无法回纳的骨骼被拥入怀中。入殓师握住遗体的手,把一枚戒指套在中指上,并亲吻仍旧柔软的指尖。
“就当是我逾越的赔礼。首领阁下,祝您安眠。”
横滨连下了几夜的雨。今日亦无好晴。
落地窗外是一片灰白的天,地毯有股涤尘的味道。又或许是中央空调里吹来的。港黑的人,一向收拾得很干净。
中原中也站在窗前。
七个小时前,这扇窗才被打碎过。
私营侦探社社员打入港黑大楼,毁坏楼内大量设施。斗殴中港黑首领坠楼身亡。接到敌袭赶回的首席干部中原中也,在因雨滞空的飞机落地后,收到的就是首领的死讯。
以及首领生前所立遗嘱中,自己全权继位的消息。
中也却不意外。
港黑家大业大。在算不清该把某部分给谁时,首领就全部写成「交由中也处理」。
中也无权辩驳。
因为这份胡闹一样的遗嘱被交至公证前,他就已被派往遥远的北欧。而直到现在,中也仍不能相信那些玩笑话会被履行。
也从未得知,那些玩笑会缜密到事无巨细的地步。
但一切不是他不信就不会发生。事已至此,中也必须去面对。即便塞翁失马,即便应接不暇。
中也也只能调笑。
反正自己也习惯了不是吗?
而后推开门,让魏尔伦为自己披上那条被继承而来的围巾。
雨打绣球,少女敲响了门扉。
“尾崎前辈,我是港口黑手党收留的孤女,泉镜花。”
泉镜花对紧闭的锁匙欠身。
“受上级之命特来传讯,还望见谅,在您忙碌的时候叨扰了您。”
“如果是劝和之事,那就不必了。”
“不是的,前辈。”
泉镜花握住风敷吕的手指因为寒冷而僵硬。
“这是一封讣告。”
屋内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片刻之后。门后出现女子婀娜的身影,红叶垂眸看见少女被雨沾湿的羽织,眼里的担忧溢于言表。
如今经营着花店,以教人插花和书法为生的尾崎红叶确实曾在港黑任职。四年前因与新任首领政见不和,她脱离了组织。并决定若非后辈遇险,她毕生不再入黑道。
所幸事态比她想象的要好。不是她最担心的后辈出事,讣告写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尾崎红叶却松不下这口气。
那到底也算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即便后来因事结仇,自己也曾诅咒过他遭遇相同的命运。可在那人的死讯真正送达时,刺骨的酸胀还是从指节中蔓延,以至于让她连笔都握不住。
至于是悲伤还是怜惜,尾崎红叶难言其咎。
有关尾崎红叶这位前辈与前代首领的关系。泉镜花也只听说过一点。两人因交恶分别,泉镜花很有眼力见地没劝前辈节哀,而是静默地坐在一旁,等待前辈发问。
“……只是那人的追悼会的话,没道理要邀请我吧?”
“是的,追悼会的请柬名单还在整理当中。提及您的是前代首领的遗嘱。中原先生应前代遗嘱继任,同时将主持今晚的追悼会。前代在遗嘱中嘱咐,首领需要您这位前辈的陪伴和辅佐。”
“他倒是懂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安排?”
“没有了。前辈。遗嘱的详细条目在这里,也于昨天交由司法部门公示过。葬礼过后,您的去留由首领与您交涉,前代不对此置喙更多。”
尾崎红叶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前代’越是开明,就越是与固有印象相悖。被看穿心思的感觉着实令人作呕,更何况,还是被一个死人看穿。
可谅一个死人也做不了什么。
“我会出席追悼会。若是无事,你就到玄关处拿一把伞,回去复命吧。”
镜花却不然。
“妾身斗胆,有一事相求。”
红叶扬起了眉梢。
“说。”
“妾身父母双亡,是先代收留,才得以在港黑谋生。”
泉镜花以额及地,向尾崎红叶行跪拜礼。
“如今先代离世。虽然在遗嘱中有为妾身留下财产,也嘱咐妾身随游击队长前往光明之处。但以妾身近日见闻,所谓光明之处,也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此见与红叶相符,于是泉镜花得以继续说完。
“……所以妾身想求。若是尾崎前辈愿回到首领身边辅佐,还请前辈收留妾身,让妾身能继续把港黑当做安身立命之所。”
“随时可能和前代一样丢掉性命。魔窟一样的地方,也无所谓吗?”
尾崎红叶问得很轻。泉镜花的眼泪却滴落下来,深深沁入地毯。
“魔窟,也比伪善更好。”
港口黑手党的体量,远比四年前被继承时大。
毕竟比起腹背之敌,日本只是个弹丸之地。上有军警下有流民,连在先代……现在该说是曾先代森先生手中的港黑,也只是个需要与军警同流合污的贼首而已。
森先生与先代政见相左之处,正是在于对军警,或是说执政党的态度。
森先生曾作为军医向日本军方效命,潜意识中存在对日本皇室和政府的敬畏。即便坐上一城至高无上的交椅,森先生也还是会对政府与和平妥协。
甚至不惜为一张许可证谋杀养子的挚友。
先代没有从军或从政履历,想法比自己的养父更激进。也确实是日本的政况不像华夏,而是更像大洋彼岸的美国。执政党并不固定,而是由两大派系竞争担任。除此之外又还有华族和神社在旁干政。使得日本政府常年是个治下不严的纸老虎,自然不足为惧。
至于黑帮摄政。于亚洲而言,因为某扫黑除恶严打厉行的发展中国家显得不可思议。事实上在欧洲和美洲却屡见不鲜。
阳政萎靡黑帮当立。无论是西西里时代的意大利,还是矮子时代的墨西哥。黑帮通过非法经营摄政甚至立国都是稀松平常。
是以,港黑能做大,不是没有可能,也绝不是没有必要。
现任港黑首领中原中也系贫民窟少年黑帮组织出身,早年间眼界较先代更短浅。所以才会误以为横滨是很深的一潭水,军警就已经能算是天。
这处短板令森先生不得不把他派到海外去精进。没想却养虎为患。
若不是见识到国外,政府和黑帮必须要有一个争气的事实。中原中也恐怕不会在森先生被害后,仍然选择留在港黑。
与先代一起长大。先代孤身继任,亲信尚且年幼显然都不是主要原因。
而是因为那时港黑已经做大,已经是横滨第一也是唯一的黑帮组织。中原中也不能任由自己扶持的组织垮掉。更不能让自己名下那些一起搏命至今的弟兄们失去避身之所。
恐怕这也是先代料定他不会离开的把柄。
诸多往事,中原中也想起来都还会咬牙切齿。
可一切又是怎么发展成如今这样的呢?
中原中也握紧拳头,脚下却依旧虚浮。
人在危难关头,会在过往记忆中寻找类似的解决办法。
四年前,先代是怎么做的?
依旧是这个熟悉的、港黑最大的交际厅。
港黑能在横滨寸土寸金的地界上盖起五栋大厦,自然不会吝啬到交际与会议厅混用。于是在每栋大厦约摸中层的位置,有5层楼的无隔间大厅用于举办各种宴会仪式。
原本是三层,后扩建成五层。主宴会厅却没有改变。设施因为昨晚损毁,全部新换。如今全部换成了素净的色调,点缀的也都是冷色的花朵。
这气氛很微妙。
中也曾在这大厅,不如说是这栋建筑里参与并协同举办过无数次宴会。庆祝过的包括并不限于年会、祭典,甚至是自己的生日。
如今入目缟素,虽然不是第一次,却也有些陌生。
甚而那些心怀鬼胎的来宾们都是不一样的。
确实会不同。中也曾过目与会名单,每年新增名目都不少。且因这四年来的疯狂扩张,头一年还能站在五大干部身后,与港黑首脑攀谈的人,次年或许就没有了进主宴会厅的资格。
而最异样的是,明明是追悼会,来宾们的脸上,却带着与庆典几乎无异的神情。
为什么?
中原中也要再看,魏尔伦却已为他屏退旁人。
这工作以往都是中也为别人做,如今轮到自己,他却不觉得享受。
倒不至于如此难当大任,只是隐隐惴惴不安的心情,在见到门后熟悉的面孔后得到了安定。
“红叶姐,我很高兴你愿意来。”
“是妾身很荣幸才对。难为首领没有忘记妾身。”
身份变换,感情不淡。客套也带有亲切。中也亲吻了红叶的手背。
“好了,还是先去告别先代吧。”
红叶语气轻快,手上却轻轻捏了下中也的指头。
——这是当初中也还在红叶手下学规矩时,红叶带中也出席各种应酬,提醒他警觉的暗号。
许是因久别,中也不解。
有敌袭?有刺客?这场追悼会匆忙但也完备。诸多事由是他一一审阅过的,理应滴水不漏才对。
然而步入会厅时,悬挂在主位的遗像还是给了中也当头棒喝。
遗像上双眼紧闭有如安眠的先代,怀里抱着一簇白骨。
先代首领因为突然自杀没有留下照片。遗像只能靠画,或者修复遗体后拍。鉴于还要举行追悼会,中也在银的建议下选择了后者。
入俭师修复遗体是广津柳浪老爷子去盯的。事实上对于看着先代长大的老爷子来说,这个差事有些残忍。但仅听令于首领的游击队长被赶走,秘书又得协助中也上任。先代竟再无亲信协调此事。
要知道他才刚死。若非他的遗嘱已经公示,港黑上下为了利益而给他披麻戴孝大操大办的人将数不胜数。
但他公示了。于是众人就又忙着恭维新上位的首领。港黑内部洗牌,自然把他这个前代忘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在连心下不忍决定插手葬礼的广津老爷子都自顾不暇的情况下,遗像被动了手脚。
四年来恐未见过一次花草的先代,死后都抱着森森白骨。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比让瘸子抱着假肢照证件照还缺德。
宾客在入场时有一瞬间的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首领没有异议,他们这些作陪的当然没有话讲。
中原中也隐忍着没有爆发。
遗像被做成这样,就已代表他对先代态度不端。倘若眼下动怒,则会被人看穿他没有参与处理先代的后事,只会使得矛盾愈发激化。
于是中也只能憋着这口气,在众目睽睽下,在亲信的簇拥中走到棺木前。
不幸中的万幸,先代首领的遗容,不是所有人都有幸瞻仰。
棺木中的先代情况较遗像更坏。因运输过程中颠簸,坠楼后勉强被缝合的皮肤又有些裂开。翻卷的皮肉边缘沾满干结的粉。左眼眼眶内的填充材料不服帖。没有被固定住的下颌滑落,从微张的口齿中,竟露出半颗眼球。
好在先代收养的三个孩子都没有与宴的资格。
因与那三人关系都不坏。他不敢想,如果那些孩子看见现状会怎样。一如他绝不敢让红叶姐或魏尔伦看到自己的死状。如此对待堪称亵渎,是连身为夙敌的自己都无法忍受的恶意。
然而他是首领,他没有意气用事的资格。
“怎么回事。”
中也把声音压到最低。一直守着灵柩的广津柳浪随即禀报。
这不是托辞。先代上任时没走的老人,大多知道先代与首领当年双黑的名号。自然不会偏袒一个籍籍无名的殡仪公司,靠羞辱前代来讨好首领。
广津老爷子就更不会。先代离世,他比在场所有人更不忍。
那就确实是迫于无奈了。
中原中也不是不会体恤下属的管理者。就算是要寻咎,也不该是大庭广众的现在。
“已经算好了,毕竟是顶着尸僵扩散时做的。能不面目狰狞都不错了。”
魏尔伦试图安慰中也。但涉及曾愚弄过他,在位期间又常对他视若无睹的先代。魏尔伦的语气总有些轻快。
“以您和他的关系,犯不着这么伤心。”
“闭嘴。我的情绪,轮不到你来评价。”
“是。”
喝退魏尔伦。中也亦别开视线,不忍再看。
“追悼会后尽快将他火化……尽可能不要让银看到他这个样子。”
盛大的晚宴上,宾客如云聚散。聚是新上任的、众人口中和善又严明的首领。散是巨幅遗像下,被鲜花与白骨簇拥的遗骸。
若是有人敢说恭喜,中也定会取缔其与港黑的交易。
若是有人敢来探秘,中也定会深究其背地里的罪责。
若是有人敢讨封赏,中也定会贬谪其所涉及的一切。
然而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很识趣,不会逞口舌之快去触下人办事不力造下的霉头。于是所有人说出的话都顺心如意,连像魏尔伦那样,话里敢带刺的人都没有。
中也非但没能顺心,一口闷气反而憋在心头。
手风琴声悠扬,些微欢快的曲调彻底搅乱了中也的思绪。
整个晚宴他都在想,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让他沦落至此。
然而与前来赴宴的官员所说的,却是“这家伙死了还给我添这么大的麻烦。”
从先代坠楼开始便目睹的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却是唯一一个。
愚蠢地赴死。
确实对他来说——或对所有这世上意有所图的人来说,异能道具都是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可为一个道具而死,抑或为隐瞒其存在、意图瞒天下而欺世。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着实是不值。
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一但传播便不再有收回的可能。而后期无论是纠正还是截止都更为艰难。是以,若是想让一个秘密被守住,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告诉任何人。
在费奥多尔看来,港黑先代显然是选择了不符合他心智的,拙劣至极的办法。
是因为有了在乎的人吗?看来智者不入爱河并非全无道理。
话虽如此,没有利益纠纷,费奥多尔不至于感到惋惜。他想要从港黑先代那里获得的东西确实是他计划中的捷径,但并不是唯一解法。费奥多尔是会享受过程的人,他不会嫌弃达成目标的程序繁琐,反而期待余兴节目更多。
除此之外,他还很擅长从两败俱伤中获利。
这不能怪他,让两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保守秘密,这不与令两小儿抱金于市无异?
费奥多尔期待余兴,但不介意多做一手准备。
而如今递到他手上的东西,无疑证实了他决定的正确。
报社通常会将次日要出售的报刊在夜晚印刷完毕,并连夜赶在营业前把刊物送到分销商手中。现在在费奥多尔面前摊开的正是这样一份刚被印刷出来的报纸,头条所设的画面,正是他身后港黑宴会大厅中所有的场面。
人类繁复的感情从不让他失望。
至于对那两个密要继承人的追杀结果。
“武装侦探社社长与军警方关系密切,本身持有不亚于军队的战力,对后辈又异常爱护。想要单独袭击他们中的某人并不容易。”
昨日领命去办的男人禀报。
“至于港黑前游击队队长……他一向神出鬼没,无论是军警还是雇佣兵都未能掌握他的确切行踪。我们的人确实与他交战过,但因战力不足,参战十一人全部阵亡。”
费奥多尔闻言颇有些意兴阑珊。男人见状,如被羞辱般愈发激愤。
人虎的重伤?
费奥多尔只觉得好笑。
“当然,既然诸位都付出了足够的诚意。”
费奥多尔许诺,视线却从未从报纸上离开。
“我自然会拿出等价的情报来。”
他当初是怎么做的呢?
几年前,港黑虽然兴盛,又因剿灭Mimic坐上了横滨黑帮的头把交椅。但设宴会来的,权势都不会超过横滨及周遭领海的这一亩三分地。
僧多,粥少。那些恭维森先生的人自然也害怕港黑更盛,挤占了他们的生存空间。
所以那时港黑死一个首领,对他们来说就再好不过。
中也不知道先代的上位是否得到了外力的协助。也不知道森先生会死于先代手中,是否是因为先代得到了超过森先生认知的力量。
很可笑对吧?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和这次一样,是从欧洲赶回来就接到了森先生的讣告。追悼会将于当日举行,而筹办和主持追悼会的,就是杀死了森先生并替之上位的先代。
先代杀死森先生是港黑内部不传的秘闻。对外界,先代与养父的关系依旧很好。
先代长期驻守横滨,有这样充满能人巧匠的交际圈不足为奇。
而先代比他更为从容。
就算是会前脸上被前搭档狠狠揍了一拳,他也能贴上片纱布坦然出场。而他带的几个孩子都争气,能在他手刃至亲后几近众叛亲离的宴会中为他撑住场子。
会厅中站满阳奉阴违,只为了看港黑热闹来赴宴的人。那气氛令人窒息。又因为伯乐森先生的死而负气,日后向先代效忠的港黑首席干部中原中也那时并未待久。
先代被遗留在那里,他身边可没有魏尔伦或红叶姐那样可以帮腔的长辈。场面又诡秘到连银这个未成年的小姑娘都积攒了足够多的经验。
中也越想,就越发不齿。
夜深,魏尔伦护中也回到首领办公室后,又下楼去应酬自己辖区内的来宾。红叶知道中也有心思,告诉中也自己就在隔壁。中也有事或是想回去,都可以直接叫她。
于是偌大的首领办公室只剩下了新继任的首领,和一如既往为首领整理工作和行程的助理。
“……银。”
中也没有回头,以既往的口吻唤她。
“抱歉,没能让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没事的首领。我也不敢去见,这样对我来说可能更好。”
少女的声音哽咽。只有在这时,就任先代助理一职四年有余,陪伴先代从干部到首领,平日里面无表情精明强干的芥川银才表露出些属于女子的脆弱。
“没能注意到太……先代的异样是我的失职。您能容忍我逃避职责,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
“那家伙一向如此,要是每次他出问题你都感到歉疚的话,恐怕是会永无宁日。”
中也意识到自己说出了绝不可能发生的假设。也明白再劝无异,于是他生硬地扭转了话题。
“红叶姐刚刚告诉我,小镜花已向她求职。红叶……尾崎干部将于近日复职,她的脾气和耐心都很好,待部下也温厚。同为女性,她那里确实是不错的去处。”
中也没什么安慰女孩子,尤其还是比自己小的女孩的经验。于是他只能尽量斟酌用词,好不说出太过于伤人的话来。
虽然先代是个混蛋,但他带的努力谋生的孩子无罪。
“或者你有更中意的去处吗?你年纪还小,感到辛苦的话,想换轻松些的工作也是没有问题的。”
“我并不感到辛苦。首领……中也先生,我能继续在这里工作吗?”
银难得执拗起来。熟悉的称谓也让中也动容。
“我能够从贫民窟走出来,活得像现在这样体面。靠的全是先代给了我这份工作。我很感激,也很高兴能得到这份工作,并不会感到辛苦。除了这些,我也不会别的了。”
“而且。”
“而且……”
银一直隐忍的哽咽变成了哭腔,她失去至亲的悲痛终于溢出。以至于当初流浪时的无依无靠又涌上心头。
“就算是照片也好,我想留在还能看到他的地方。”
中也恍然大悟。
先代与干部关系一般。除了首领办公室和机要库所在的主厦,其他四栋属于干部的大楼,恐怕不会悬挂先代的遗像。
就算是红叶姐过去与先代关系不坏,但毕竟曾交恶。如今……与死人的关系不能缓和。中也亦不愿为此去勉强两位女士。
“好吧,我也正愁你要是走了的话,我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得力的助理呢。”
中也妥协,拾起外套离开。
“好好干。但也不要太过劳累,像……别伤了身体。”
银深深鞠下身去,藏起了泪眼。直到首领办公室大门完全阖上都未平复。
一日内涌入大脑的信息量太大,绕是中原中也也有些恍惚。
虽然不是必要,但他还是在红叶的陪同下,送先代的遗体去火化,而后将骨灰填埋。
相比起追悼会上鸿门宴般的闹剧,真正处理掉尸体的葬礼并非旁人能轻易目睹。因为是深夜,也因为部下提前清场。殡仪馆和墓园内,除却港黑内用的善后人员,只有红叶、中也,和匆匆赶来的银和泉镜花。
两个小姑娘泣不成声。
在那人居然还能获得的哭声里。中也看他被推入烈焰,火光滔天的瞬间。那人的音容笑貌都随那具尸体付之一炬。中也再想不起有关于他的任何事,听不到属于他的任何声音。耳边只余下一阵蜂鸣。
七年,就这样戛然而止。
中也的眼眶里没有泪,只有来自关节的一阵阵酸痛。
没人知道那该被称为唇亡齿寒还是疲惫。又或许仅存在于一人体内,只能被中也感知的这类幻觉并不需要任何命名。
红叶轻声唤他。
“首领,到了。回去好好躺下再休息。”
“……好的,红叶姐。私底下您不必对我使用敬称。”
“需要我陪你上去吗?”
“哪至于这么劳累你?”
中也按着额头苦笑。他仍把红叶当做前辈,不愿接受对方超出工作范围的照顾。
虽然他起身的动作都有些踉跄。
“那我回去休息了。红叶姐,明天见。”
地位变得更高,他甚至不能目送车辆远去。
中也咬牙回到家中,倒在沙发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扯过薄毯,而后闭上了眼睛。
兴许是因为太累,即便闭上双眼,脑内也依旧光怪陆离。
中也在一段晕头转向的跋涉后,看见一只体型庞大的怪兽。
巨兽通体发黑,间或绽现的红光有些熟悉。但中也并不能准确说出它的名字。
毕竟在邪教与魔神横行的欧美,这样大又不知所谓的怪物多了去了。光中也处理掉的就数以千计。中也对付起它来自然轻车熟路,毫无芥蒂。
唯一让中也有些在意的是,怪物类似于手的肢体上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体型差距太大,中也起初没看清是什么。后来越看,就越像个人。
是人质?
这是哪个需要营救人质任务的记忆吗?
中也正纳罕。手下有了针对性的攻击让怪物露出破绽。怪物嘶吼着露出臂膀,“手”也略有松动。使得一抹鲜红印入中也眼帘。
不对。
不可能!!
他明明全程目睹了火化,为什么先代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
一丝清明游过中也烦躁的思绪,他注意到那具怪物抓着的尸体上,没有先代遗体上狰狞的缝合痕迹。
那可能并不是一具尸体。
难以言表的情绪涌上心头,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几乎将一日内愤懑脱口而出之际,刺眼的白光铺天盖地而来。
中也睁开了眼睛。
他伸出的手指间,只有天花板上熟悉的灯具。
天亮了。他睡在自己家中的沙发上。光从未拉起的窗帘后照进来,今天依旧是个阴沉的天气。
是梦啊。
梦?
代码写成的人格,荒霸吐的容器。中原中也活到22岁几时曾做过梦?
难道是因为用脑过度,大脑皮层活跃得连休眠指令都无视了吗?
中也觉得好笑。
如果这是当上首领就会罹患的通病,也难怪那人会疯。
横滨属于柯本气候分类法下的副热带湿润气候。天气一年四季温差较大,但因位于沿海地区,面向太平洋,随时会受到台风波及。故昼夜温差不大,夏天也并不很热。除冬季外,常有降雨。
天气如此,身体也带上些憋闷似的疲累。中也坐到首领办公桌后时,仍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颅侧。
港黑才遭剧变,总部大厦内焦灼凝重的气氛还未散去。所幸能驻守的大多见过市面,不至于因此失职。份内工作该做好的依旧会做好,银整理的文件也明了详尽,没有让中也第一天上任就焦头烂额。
不,不如说银按照那人习惯整理的文件太过于懒人化了。
居然每份大篇幅文件都有摘要,稍长的中等篇幅合约也都划出了重点。短到编都编不出来的、或纯胡编乱造瞎写一气的报告更是直接被抽走。首领需要做的只剩下看一遍,签个字,或是写一句脏话打回去。
诚然中也知道先代为了逃避工作甚至在助理那里放了私章。在打回文件上阴阳怪气部下也是先代的习惯。
可需要比自己年纪小的部下照顾这也太逊了吧?
虽然很爽,但中也还不想养成这种办公习惯。
只能说中也还是太过乐观。
港黑首领的工作,怎么可能只有审批文件那么简单呢?
在所有鸡毛蒜皮都已被危机公关和法务部代劳之后。不速之客和灭顶之灾还真是不知道哪个会先来。到底也曾亲手处理过这个级别的事,中原中也倒不是很紧张,只把需要首领过目的合约书一看。
甚至连这也不是必须的。
窗外下起了雨,连同纸张都略有些湿润。银之前泡好的咖啡已经凉了,没有白烟,入口的酸涩与果香都刚好。
热咖啡果然还是比冰美式更有意思。
把不必要的纠正连同倦意一起咽下肚。中也回忆起自己在意大利第一次喝浓缩咖啡时的绵密感。苦味与泡沫覆盖在舌尖,焦香蓬松又柔软地填充了空气,门开时会被戳破一些,可也并不打紧。
银轻快地开门又关门,来到中也身侧。
“首领,前游击队队长求见。”
中也抬眼看她,银化了较平日更重的妆。将昨夜的崩塌掩盖后,她较以往更成熟稳重了些。
“看来港黑大厦的警备还是太松懈了啊。”
银应声称是。
前游击队队长中岛敦被逐出港黑系先代口述,在其遗嘱中却并未写明。连中也得知亦是经由银转告。看来也算是给了这毛头小子选择的余地。
是转身去光明磊落的法制社会中发展,还是继续在失去靠山的黑夜中混迹。中岛敦可以选,左右他决定的因素也多。但从银坦然告知先代决定,而中岛敦执意冒险求见这点来看,他们没有愚蠢到认为自己能轻易脱离黑夜的追逐。
如果对懂事的孩子尚不能行使身为长辈的宽容的话,中原中也肯定就做不好首领了。
“让他进来吧。”
“是”
因现任首领自身的强大,门口曾经森严的警备被撤去不少。这使得中岛敦走到首领办公室门前变得容易了些。
要知道游击队队长这一职位虽然有着直接调令武斗派的权力,却也是几乎独立于黑帮体系的部门。一只仅由首领调用的武装情报部队,这是黑手党作为私营企业怎么洗都洗不白的污点。就算是在其他黑帮的眼中,他也绝非同类。
他的权力是首领赐予的特权,他的身份是首领专宠的男孩。但凡先代对他有半点超出伦理的疼爱,中岛敦名声在外的都绝不会是他的能力。
但这并不影响不忠于首领的人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更不影响先代死后,包括首领在内的所有人都萌生出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想法。
是以中岛敦也忐忑。
他其实不太明白中也先生,现在该称为首领的那位对他的看法。以以往他每次面见先代都会因为失礼使那位不愉快来看,他掌握的情报是否比抹除他更必要,中岛敦自己也不敢肯定。
但他还是来了。
为了对他有诸多恩情的先代,他执意要来。
那扇他熟悉到能列举每一条纹路的大门打开。首领位置上坐的,再不是他熟悉的那人。
敦红了眼眶。但一直以来被严厉规训刻入骨子里的礼仪还是促使他先低下头去。
“首领。”
“看来你是掌握了些足够壮胆的东西啊。”
远处传来的声音没有了上位者的傲慢,也没有了夹枪带炮的愤怒。失去了作为主要矛盾的那人。中原中也再没有苛责中岛敦的必要。
“保护先代不力。背负此等罪名的你,不会还以为我会继续任用你吧?”
“是属下失职。”
敦的悔恨不需要任何人再提醒。
“属下毕生都无法赎清此罪。”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首领到底脱离了底层的实际运营,想要在兼顾工作的同时充分了解基层,还是得靠专业的情报部门。
是以苛责中岛敦毫无意义。此前并无篡位打算的中也暂时没有可以代替他的人选。
当用则用。
便听中岛敦开始述职。
“太……先代的遗照外流。尽管昨夜各大报社在与会时都承诺过绝不会将此事登报。但还是不入流的私营报社报道了先代的死讯。”
银将一份报纸送上首领的桌案。小报社的打印设施老旧,编造谣言的手法也拙劣。模糊不清却仍见狰狞的遗照下,撰稿记者甚至兴奋地预言先代首领会变成恶灵归来。
中也皱了皱眉头。
此事对港黑不利的也绝不是先代的死讯。
而是追悼会上与会的人员名单。
这正是武斗派的工作。
中岛敦是来讨活干的?中原中也不觉得他会这么大胆。
中岛敦虽然异能与体能都强横。但被先代委命带过他几天的中也知道这小子过去在孤儿院过得不好,长期遭受暴力使得他拥有一颗怯懦的内核。
是以中也会猜测,中岛敦有些不得不来报的疑虑。
“不止这些吧?”
“是,首领明见。”
中岛敦终于得以释怀。
“打入总部的那小子?”
“是的。”
“你不会还帮了他一把吧?”
“没!没……”
中也突然的调侃让中岛敦乱了片刻。
“我当然不会。是在医院陪护的武装侦探社探员出手。”
“我说呢,要你真那么拎不清,你也不敢来见我。”
见敦慌乱过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中原中也示意他继续说。
“武侦探员没有清理干净。我追踪残兵到港口,发现这些人隶属于法租界军警部门。经审讯后得知,是有人悬赏我和芥川的性命。”
港黑游击队队长中岛敦,和武侦探员芥川龙之介。
这悬赏确实耐人寻味。能够精准地提名这两人,看来是对港黑大楼中发生过的事有所了解。
“对方有暴露出需求是什么吗?”
“有。受命前来行刺的人交代,委托人是想通过我和芥川得到一件先代的遗物。而委托人的来历,与昨日受邀赴宴的境外势力有关。”
“是遗嘱中有提到过的东西吗?”
中也敏锐地抓出疑点。
“还是说,是只有你和芥川知道的东西?”
敦却不继续禀报。
“是先代嘱咐不能说?”
“这混蛋,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中原中也下意识开始数落,半了才急止。反观银和中岛敦,都跟以往听惯了似的,并未因此表露出任何不满来。
他们的相处方式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中也心情复杂,迟疑了片刻,才泄愤一样开口。
“我知道了,不说就不说吧。那就传出去,这东西被武侦夺走了吧。”
敦惊愕地望向中也。在他印象中,中原中也这个固执到堪称正派的前辈从未卑劣至此。
中也又何尝不认为这卑劣。但这是港黑损失最小的办法。
于是他只能更细致地引导敦——不会让下属不明不白地去送死这点,是他与先代,乃至曾前代最大的区别。
“我跟欧美那边的黑手党有一定交情。所以我主持的追悼会才会将他们列入邀请名单中。那边人想要什么东西都很直白,如果港黑真有什么他们知道并想要的东西,恐怕他们会优先通过我来联系前代,先试试能否用合法手段来进行交易。”
“先礼后兵,身份地位越高的人越是迷信这点。”
“说得更直白一点,不敢因为激怒我得罪与我交好的老钱。”
老钱?
敦迷茫的眼神等同于直接问了出来。
一想到先代曾因为这种表情无比关照中岛敦,中原中也就怒极反笑。
“欧美跟皇室有血缘关系的旧贵族。我在欧美那边也不是白混的。”
“那边旧贵族比较爱面子,对日本这种小国也没什么大需求。反倒是美国的新贵,礼仪气度都东施效颦,贪心,手段也不怎么高明。悬赏你俩的恐怕就是他们。”
敦恍然大悟。
中原中也又进一步解释。
“日本执政党因为需要北美这一境外势力扶持,常常会借租界驻军的名义为美国新贵效命。也经常借此中饱私囊。走狗而已,想对付他们不算很难。”
“一个东西,下家想要,上家也想要。如果上家没有准备卸磨杀驴的话,那作为下家最终目的的这个东西,肯定只是上家的阶段性目的。”
“你小子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吧?那就去查下家准备拿它来做什么,下家目的达成对上家又有什么好处。”
“不求捣毁,把你查到的东西带回来给我。”
“除此之外,保证你自身的安全。”
“是!感谢您的恩典!”
中岛敦感激不尽,正要领命去办,却又听中也开口。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活路也不是白给你的。我这里也有一些事需要你去查。”
“属下一定知无不尽。”
中原中也仰身靠回椅背。
“港黑曾前代首领,森鸥外。我要他至今所有的情报,包括如今的下落。”
中岛敦闻言惊出一身冷汗。
他大致明白那位与先代以及如今首领中也先生之间的纠葛。可正因为明白,他才不敢插手其中任何一段,本不该他这种身份的人可以置喙的关系。
但首领的命令不容违抗。
“事到如今,我才想起,当年森先生真是死得不明不白。临时找人做的尸体面皮那么精巧。追悼会用的遗照是近期拍的,森先生还那么配合。不会那么巧吧?森先生早知道自己会被害吗?”
中也很乐意见这俩人因自己的话如芒在背。
“当然你也可以去问问本人的意思。”
“滚。”
中岛敦连滚带爬地离开港黑大厦。
横滨市內,坊间巷里。人们都在热议那个失足坠楼的港黑先代首领。阴谋论层出不穷,冤魂说妇孺皆知。每一个人都为今早小报上那个从未谋面却死状狰狞的大人物争辩得面红耳赤。
他们憧憬着宴中的酒菜,唾弃着与会的官员。他们很乐意将那个遥不可及的上流社会作为谈资。憎恶中夹杂着向往,抑或单纯只是因为乏味的生活有了些笑料。于是他们烦不胜烦地咀嚼着,把事件主角描绘成一个见过遗照就会被诅咒的恶鬼。甚至编绘成童谣来供黄口小儿取乐。
如今只要予以些微引导,人群的舆论就会成为压向港黑的浪潮。
港黑以及倚仗港黑获利的上层自然不会允许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各大报刊迅速刊登讣告并辟谣,谴责小报刊登不实言论。
中岛敦会在那个全部成员只有三五人的小报社撰文反击前拧下每一个意图诋毁先代的脑袋。然后开始苦恼该如何向收留了自己的孤儿院院长提及自己去了港黑的事,以及该如何转告首领的要求。
浩荡的人间啊,人与野兽都在为活下去奔忙。
哪怕天边的太阳坠落,夜中也有血月在俯瞰着苍生。
“您需要一点音乐吗?”
中也把外套放在银手中。
“随便吧。”
于是银走向唱片机,随意抽出一张黑胶唱片,然后把唱片机至少有三十年历史的奏针轻搁在唱片上。
手风琴乐奏响时,中原中也心中五味杂陈。
这台古董唱片机是他第一次去意大利时给森先生带的手信。森先生说不上喜不喜欢,先代玩了两天就没了兴趣。自那以后,这台唱片机就成了机密档案室的收藏品。
能用,但不常用。
就像,他和先代,同为小辈,对森先生的感情。
他们对森先生的感情,像,但远不及银和敦对先代。森先生不像先代这样宠溺孩子,使得中也对他的感情更像是阶级从属。反倒是先代,因为确实是名义上的养父子,被收养时又较中也更小。是以即便先代平时看起来对森先生并不尊敬,实际上,却夹杂了孩子对长辈的娇嗔。
那对养父子的相处方式中,撒娇也夹杂了恶意。于是,红叶和中也都轻易相信了,先代弑父上位,恩断义绝。
如果森先生还活着的话,中也将不知该如何面对先代。
不如说,中原中也对先代已逝这点,还没有太大实感。
那个人惯会作妖,上位前三不五时就自杀。中也捞过他一次又一次。为他的死痛苦不堪后又被他跳出来嘲笑的经历更是层出不穷。
这使得中原中也还抱有着某种幻想。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72小时。
否则,他又怎么会开始考虑,要怎样去面对一个死人呢?
中原中也心里很乱。他想要找到更多足以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无论是关于森先生的,还是关于先代。于是他来到档案室,打算翻阅一下以往他都让人代查的资料。
档案室的墙上,挂着港黑历代首领的遗像。
先代的那副,在追悼会后就被移到了这里,排在画像的尽头。与其他遗像不同,一干遗像中只有他是闭着眼的,有些突兀。而遗像与书柜间狭长的走道,又令人在不得不经过的同时,继续一幅幅看下去。
灯火昏黄。
中原中也路过每一盏壁灯,最终在属于先代的那副画像前站定。径自发问。
“你还有什么事没能告诉我——”
声音戛然而止。
遗像上先代安详的笑容中,低垂的眼眸竟隐隐透出些慈悲。注视着来人的瞳孔,像默认了方才的疑问。
声音陨落在冥冥之中。
《安魂曲·起·安葬之礼》完。
长夜过后,天末残星。
平静无波的水面陡然搅起层层涟漪,一只冰冷苍白的手破水而出,掌心向下搭在浴缸的边沿。
那只手生得十分秀气,每根手指都细细长长的,手掌的皮肉很薄,凸起的腕骨也格外精致,沾了水更像是用羊脂玉打磨出来的一般。
几息过后,伴着淅沥的水声,一个纤细高挑的青年从水中站了起来。
他像一只清艳的水妖,肌肤是久不见天日的涩白...
他像一只清艳的水妖,肌肤是久不见天日的涩白,海藻一样的黑发一缕一缕帖服在颊边,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脊背如断线珠串一般滚落,或是半道蒸发在空气中,或是没入隐秘的沟壑。熹微的晨光透过头顶的排气扇照射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仿若披着一袭羽毛状的薄金流光。
可能是起得有些猛了,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飘雪花似的闪烁起来。他控制不住地晃了晃,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旁边的置物架,却还是没能站稳,膝盖骨重重磕在了浴缸上,几乎立时便淤青了好大一块。
剧烈的痛楚重新唤醒了这具在冷水里浸泡半宿以致麻木的躯壳,太宰治缓缓眨了下眼睛,挂在睫羽摇摇欲坠的水珠终于顺势“啪嗒”一声跌进水中。
比起只是隐隐有十数个出血点的膝盖,太宰反而皱眉看向自己的腰腹处——那里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口,让人忍不住担心如果再深一些会不会露出柔软的肠壁,边缘血肉被泡得发白,却因为方才的牵扯再次撕裂,在水中漫开淡红血色。
麻烦了啊……好不容易才泡掉一身的血腥气……
本来还想给新同事留下好一点的第一印象呢……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屈起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坐在浴缸边,随手扯过摞在置物架上面的几卷绷带,动作熟稔地一一缠覆上腰腹的刀创、肩膀的弹孔、大腿内侧的鞭伤、脖颈反复吊颈的勒痕和手腕上割腕的旧疤。
将满身大大小小新旧斑驳的伤痕尽数掩去,太宰方才放掉一池冷水,从浴缸里跨了出来。
他昨天刚完成异能特务科的最后一项任务,中途还溜号去参加一下武装侦探社的笔试和实地考核——太宰慢条斯理地挽起条纹开襟衬衫的袖口,将蓝宝石波洛领结压在领口下,他整理衣饰的动作行云流水,又像是应和着某种特定的节律,在漫不经心中流淌出一股子他从未显露过的优雅矜贵。
当他眼尾不经意扫过水汽氤氲的镜子时,目光稍微停顿了一下。
太宰治与镜子里那个黑发鸢眼的青年徐徐走向彼此,他们长久地凝视着对方,像是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哪怕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糟蹋得破烂不堪,但是这张脸却自带养尊处优的娇贵。除了唇色过于浅淡,也只有眼下淡淡青痕能彰显他的气色其实并不那么健康,甚至在他不做什么表情冷冷睨过来的时候,这点无伤大雅的黑眼圈反而添了几分颓靡艳色。
不对,这个表情不对。
太宰治盯着镜子里的脸想道,既然选择了这条与以往背道而驰的路,那么即便是表情管理也要像侦探社的事前测验一样得到满分才行。
他开始调动自己的五官,似乎每一处肌肉都处在他的精准控制中——嘴角翘起来十分之一,不够,再提升四分之一,啊还是干脆咧开笑吧;眼睛呢,要弯起来,最好睫毛可以挡住眼底污浊的颜色;唔,颧骨还得上扬一些,这样才是一个比较傻,不他是说,比较真诚的“好人”的笑容。
穿着沙色长风衣的青年微笑起来,不见当年半分阴郁寒凉,目光所及只余一片温柔灿烂。
“鄙人太宰治,年二十岁。请多多指教。”
太宰从安全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已天光大亮。
他过于繁盛的笑容在看到不远处背手而立的中年男子时,短暂地收敛了零点一秒,随机又更加热烈地在脸上绽放。
“居然是您亲自送来的啊……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种田长官。”
种田山头火转过身,鹰隼一样锋利的目光直直地盯住太宰治。
“只是刚好顺路而已。”只一秒,种田收回眼神,将一沓文件递给太宰,“这是你洗好的档案。”
太宰接过,抽出其中一页看了两秒。
“啊呀。”他依然笑着,却突兀地松开手,任由这张纸打着旋儿在他们中间落下。“别告诉我,这就是异能特务科的诚意。”
这份档案几乎可以用“粗糙”来形容,太宰都有一瞬间怀疑是这位内务省的最高指挥官在路边打印店随手下载的了。
“哈哈哈~我们内务省可是一向对俊才十分偏爱啊。”种田的表情不变,又从宽大的袖口里取出一封档案袋,却没有立刻递过去,“这里还有一份档案,可是安吾君欠下后半辈子的人情才给你‘洗白’的——”
太宰治垂眸静静看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他柔软的外表。
“所以呢?”他平静道,“我还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种田眼皮微动,从档案袋里倒出一支袖珍注射器,针管里似乎有半凝固的晶体在缓缓流动。
“这是皮下植入型监测仪。”种田意味深长地说道,“毕竟是港口黑手党历代最年轻的干部,老夫想,异能特务科有所保留也是应当的吧。”
太宰接过来端详了几秒,突然问道:“它会爆炸吗?”
种田愣了一下:“什么——”
不等他说完,太宰治已经将针头刺进自己的颈侧。
他面无表情又干脆利落地将一整管晶体注射进去,对上种田微微吃惊的眼神,方才重新笑开:“会爆炸也无所谓。我可不想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呐,种田长官。”
太宰笑着拔出针头,也许是他的血肉太冷,才使得这枚针尖在阳光下也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他将打空的注射器交给种田,就像从前他做的每一场交易:“档案,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种田山头火哑然,这的确是他想要达成的结果,可是过程却有些顺利过头了。这一早他反复斟酌的谈判话术,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就被这支空针管噎回嗓子里。
最终,他还是用档案袋“交换”了注射器。
太宰不知道或者说他也不在意异能特务科的长官短暂的沉默。他低头快速翻阅了一遍干净到像是将自己的过去从头到尾全部抹去的档案,有些苦恼地想,难道要声称自己前二十年都是无业游民吗?
“太宰治,老夫昨日已经向武侦社长福泽谕吉举荐了你。”
太宰顿时明白过来,哪怕自己的履历再荒唐,在素有伯乐之名的种田老师的托付下,这位据说很是“通情达理”的武侦社长也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也许依旧会有所顾虑,毕竟最近横滨接连发生“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横滨来访者失踪“事件等麻烦事,若是怀疑此刻走后门加入武侦的他是密探、间谍、特工之流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太宰并不担心这个,他很客气地和种田长官道别,转身朝着武装侦探社的方向走去。
种田山头火没有说的是,今天早上港口黑手党撤下了对太宰治的缉杀令。
这也是森鸥外上位以来第一次收回的命令。
他看着那道沙色背影在阳光下愈行愈远,微微吐出沉重的叹息:“希望你不要忘记两年前说过的话。”
——“那你想去哪里呢?”
——“能够救人的地方。”
武装侦探社位于一栋老旧红砖办公楼的四层。
虽然内部装有电梯,但是太宰来到一个陌生的场地,还是习惯性将所有可行的通道一一摸清。
一楼是漩涡咖啡厅,二楼是律师事务所,三楼空着——该说不愧是生存于白昼世界与黑夜世界夹缝之中的“黄昏的武装集团”吗,看似低调朴素,实则外松内紧,至少以太宰的眼力没有在周围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员或者设备。
沿着楼梯走到第四层,是一扇崭新的木门,视线平行处钉着一枚铜质铭牌,上书【武装探偵社】五个大字。
太宰治站在楼梯上仰头看了一会儿,才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向武装侦探社那扇紧闭的、仅从门缝里向他泄出一线光亮的门。
推开门,是一间开放式的大办公室,仅仅以屏风或者绿植进行简单的空间规划。
之前独享一层楼的前·港黑干部倒不觉得新职场寒酸,反而满眼新奇地环顾四周——
靠窗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摞着几份报纸,最上面那份日期是昨天,看样子坐在这里的人不仅受人尊敬,而且已经出差好几天了;房间正中央面对面摆放的四张桌子只有两张有磨损痕迹,一张桌面已经清空,应该是不久前离职;另一张上面堆叠着小山一般的工作资料,还有一支扣好笔帽端端正正摆在右手位,哦呀,刚刚离开的这位同事是个强迫症呢~
“先生,请问你来侦探社是有什么委托吗?”
太宰转向眼前穿着制服的文员小姐,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温良乖巧的笑容。
“我是贵社新招聘的调查员太宰——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可以带我去见社长吗?”
而且他的嗓音不像成年男人那般浑厚,反而有一种活泼清澈的少年气,再配上这张足够漂亮的脸……呜呜,别说是带他去见社长了,就算见家长她也可以!
“好、好的,太宰先生。”她晕乎乎地给他带路,“现在社长正在和国木田先生交谈,您先在外面等一小会儿,我去给您倒杯茶。”
但是在文员小姐转身去茶水间后,太宰并没有等在原地。因为早在他距离社长办公室不到半米的时候,里面隐约的说话声就已经停了下来。
太宰屈起指节刚要敲门,里面便传来一道威严低沉的男声:
“进来吧——”
他握住门把手,轻轻拧动。
“大家好——”
太宰治走进了光里。
社长办公室里同样有一面巨大的窗户,两个男人一站一坐,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但是太宰却能感觉到他们在看着自己,严肃、慎重、凛然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好人们”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太宰治心下微沉,可是脸上的笑容不变,又向前走了几步。
现在,他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
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银发男人,身着墨绿色和服,眼眸沉静不怒自威,看年纪想必就是武侦社长福泽谕吉。
站在前面的男子则年轻许多,穿着中规中矩的马甲西裤,浅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根细细的小辫子。虽然架着一副书呆子似的眼镜,相貌却颇为英俊——就是表情有些紧绷。
尤其是在对上他弯起来的眉眼时,这位——国木田君好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更加僵硬了。
虽然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他实在太不适合撒谎了。
微不可查但又无法掩饰的应激反应并不意味国木田“畏惧”太宰治,正相反,这意味着国木田的“无畏”。他面对他,简直像个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斗士。
太宰若有所思地盯着国木田独步,本该温柔缱绻的桃花眼硬生生把国木田看出一身冷汗。
国木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双漂亮的鸢色眼眸瞬间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冷光。
像是在冷静地评估人类,不,就连心理人格都看得一清二楚,仿佛云端的仙人一般——
太近了。
他们离得太近了。
近得他能嗅到似乎是从太宰治皮肉里渗出来的潮湿又清冷的水汽,听到太宰治清浅的呼吸与心脏撞击肋骨的节律,看到太宰治颈侧针眼处凝着的一粒殷红血珠,点缀在雪白的肤上,宛如一颗穠艳多情的薄命痣。
国木田独步已经不知道是自己二十年来所坚守的道义品格还是别的什么力量,将自己牢牢钉在原地。
怔愣间,几根冰冷细腻的手指突然顺着手腕筋脉钻进他的掌心,像一条滑溜溜的小蛇。国木田一个激灵,猛地甩开了这只手。
空气霎时一静。
从今早开始隐隐压抑着的、针对太宰治的负面情绪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故意提前激化矛盾的太宰反而笑了,他神色如常:“前辈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只是想和您打个招呼而已。鄙人——”
“太宰。”福泽谕吉突然出声打断,平静地介绍,“这是国木田。”
太宰转头看向福泽谕吉,不出意外地从这位武侦社长的眼神里看到了对国木田的保护和对自己的警告。
这样啊。好像的确是自己过分了呢。
他后退两步,他们的面容在光晕中重新模糊起来。
恢复了正常社交距离的国木田似乎松了口气,很快调整好状态对他说道:“以后有不懂的地方你就来问我吧。”
“要受您照顾了,前辈。”
太宰治挂着和进门时如出一辙的笑容,走出了社长办公室,将刺眼的阳光关在身后。
“太宰先生?”
端着茶杯的文员小姐紧张地瞪大眼睛,问道:“您面试成功了吗?”
“好像不太成功呢。”太宰顿了一下,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他们可能不太喜欢我。”
下班后,在侦探社附近的棋室里,福泽谕吉与国木田独步隔着棋盘面对面端坐着。
“抱歉社长,我今天在太宰治面前差点失态。”
“不必抱歉。”社长边落下棋子边说,“二十二年的记忆想要在一个早上全部消化掉,也是难为你了。”
可是国木田还是十分羞愧,他似乎觉得自己今早的表现会损害老师对自己的信任。
“我在下午的时候联系上了在外出差的与谢野医生,她和乱步先生已经提前返程了。”
国木田低声道:“虽然他们不在横滨,但是昨晚同样做了那个……梦。”
是的,就在昨天晚上,武装侦探社的异能者们做了同一个梦。
不,与其说梦,不如说他们获得了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等到两年后,更是一家独大,彻底打破三刻构想的平衡。不只是横滨,甚至在关东一带都没有黑手党的影响力不能涉及的机关,其兵力更已达到了能与国家机关匹敌的规模。
如果一定要形容,这个组织更像是这个城市黑暗之处吹拂的夜风一样的存在。小至一条暗巷、一条阴沟,那阵气息都能切实地到达。
两个世界港口黑手党的体量变化,究其根本,便是掌舵者不同。
本世界的港黑首领森鸥外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出色领袖,而另一个世界,统领港口黑手党的却是一位智多近妖、算无遗策的暗夜王者。
这位用世上一切暴虐、血腥、罪恶堆砌王座,用横滨的无尽黑夜为他封冠加冕,神秘到除了名字一无所知的港黑首领,正是今早前来应聘的武侦新人,太宰治。
“国木田,我想托你来给他做‘入社测试’。”
国木田先是点了下头,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迟疑道:“您是说,将‘苍之使徒’作为太宰治的入社测试?”
可是在记忆里,这个事件明明是“他”未来的搭档“织田作之助”的入社测试。
一想到同样穿着沙色衣服在这个时候前来应聘的太宰治,国木田心里难免产生一些抗拒。
“那么社长,恕我愚钝,既然已经提前知道案件真凶是谁,也预知了太宰治灵魂的真伪,那么在做‘入社测试’的时候,我还需要考察他的什么呢?”
福泽谕吉盯着面前的扁柏木棋盘沉默良久,像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一目。
半晌,他沉声道:“我怀疑太宰治已经得到记忆了,在我们之前。”
国木田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他感觉一股凉气顺着之前被太宰碰触过的筋脉涌向心脏,连血液都被冻住一般。
福泽捏了捏眉心,也很是无奈:“记忆里的武侦新人芥川龙之介,现在是港口黑手党的黑色祸犬。”
“什么!”国木田险些把棋子捏碎,“太宰治居然抢在织田之前把芥川带走了?!”
可恶!在记忆里,那个首领太宰治就绑架了芥川的妹妹,还特意遣人送来一封处刑预告!
国木田独步义愤填膺,十分理解另一个世界同位体去港黑大楼对面支援芥川时的担忧和愤怒。
可是社长的表情依然平淡,平淡到国木田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那织田呢?”
啪。棋子落在棋盘的木纹上发出声响。
“织田作之助,他已经死了。”
国木田独步怔住了。
国木田并不认识织田作之助,但是在记忆里,他们已经并肩作战了整整两年。
那个迟钝读不懂空气、但是某方面又敏锐得令“他”心惊的、收养了十五个孩子爱吃辣咖喱的男人,已经死了?
“我托付了军警谍报机构的友人查了一下,织田于四年前加入港口黑手党,成为一名最下级成员。两年前在mimic事件中牺牲——和另一个世界伤亡无数、连首领森都折了进去不同,这一次港口黑手党仅仅损失了一个织田作之助,就得到了异能开业许可证。”
是巧合吗?
还是阴谋?
能在符合港黑利益的同时还打击了武侦,真不愧是……
国木田恨得双目通红,他咬着牙根艰难道:“织田……他的异能可是……【天衣无缝】啊。”
拥有着这样预知一切危险的异能,真的有人能杀死他吗?
“或许是的,但若非如此——”
社长比平时更加眉头紧锁,继续说道:“你听闻太宰治所持的异能力了吗?”
“……不,还没有。”在记忆里,甚至从未听说过港黑首领是个异能者。
“他的异能力是‘将所碰触的一切异能无效化’。”
国木田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异能力无效化。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堪称异端的异能力吗?
即便世间最强的异能者,在太宰治面前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记忆里那个首领太宰治尚未暴露异能就已经令黑夜向他倾尽谄媚,如果再加上宛如神迹的异能力,整个国家都将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更危险的是,他很可能,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得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所以芥川与织田,另一个世界的侦探社员,一个堕入黑暗,一个沉眠地下。
那么他利用内务省的种田老师,亲自潜入武装侦探社会是为了什么呢?
“所以在‘入社测试’中,国木田你要注重观察太宰治的每一个反应。如果他没有记忆,无需犹豫立刻将其解雇。”
“若太宰治早知如此,此行只为彻底毁灭侦探社而来,到了那时——”
福泽谕吉从事先放在身后的布袋中,拿出了一把黑色的自动手枪,递给国木田独步。
“——便由你来裁决。”
底图·海岸线
过期不补,可购
Summary:我为你,真诚地祈祷。
#团宠宰
#有伤痛描写但是治愈文学
#皆大欢喜he
#1.8w字一发完
一、
子弹划破冷风,洞穿了他的胸膛。
太宰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那想必很痛,毕竟肺部被撕裂,也可能无法再自如地呼吸,只能用力喘息以获得一点稀薄的空气。但是,他在笑——那样温和,平淡,仿佛他即将离开,坠入一个永恒的梦中。
没有人在场。只有另一具与他同时倒下的身体,和血。很多很多血,汇在地上,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阳光从玻璃已经碎裂的窗框中倾落,于是那湖便微微地闪动了—...
没有人在场。只有另一具与他同时倒下的身体,和血。很多很多血,汇在地上,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阳光从玻璃已经碎裂的窗框中倾落,于是那湖便微微地闪动了——如他的眼睛。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偏过了头去,看向了窗外。于是阳光便一并柔和了他的面容。他依旧是笑着,却轻轻合上了眼。
有风吹来。
二.
侦探社的成员,于下午五点三十八分到达了这座无名的废弃仓库。
太宰治在这里和魔人经历了一场恶战——那是三刻构想为守住国土而提出的名为“冠冕”的战役的最后一环。在这场战役之中,他们要做的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从魔人手中夺回“书”,平息世界各地因书而起的战争。是的,不惜一切代价,这意味着不论是谁牺牲于硝烟,任务都必须进行下去。
这场堪称惨烈的战争持续了四个月。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跟随着太宰治半个小时前传回的信号来到这里。太宰治在整装出发前还和他们相当愉快地开了玩笑,说是这么轻松的任务即使是敦君来做也一定可以圆满完成——虽说清楚魔人的实力远不可小觑,但因对太宰治相当信任,疲惫了数月的大家仍旧放下心来。所以,在推开仓库的门之前,中岛敦还在和国木田商量,结束这一切之后,他们该怎样去庆祝一下,喝酒?可是大家太累了,现在又正是三月,春樱应当已经开了,要不还是去赏花吧?
国木田说,行,把太宰也叫上。
然后,他们推开了门。仓库里很昏暗,试探着喊了一声太宰,回应他们的却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岛敦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心里想的却还是太宰治会在下一秒笑着走出来,对他们说:“你们终于来啦”。
“国木田先生……”中岛敦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太宰先生真的在这里吗?”
国木田独步同样皱着眉,没有说话。他拿出了手机,上面的短信写着“仓库见!”,语气欢脱又轻巧,仿佛他们只是来赴一个约。国木田独步笃定太宰治一定可以轻松解决许多难题,于是顿了顿,还是回应中岛敦说:“啊,肯定是的。”
中岛敦于是走了进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让他心脏兀地停了一拍。他睁大了眼,攥紧衣角,放轻了步子,一点点往里走。万籁俱静。只有他的脚步声清脆地敲打在四周的墙壁上,比他的心跳还要快上几拍。
他不停地深呼吸。慢慢适应了光线,他远远望见仓库另一边的窗下躺着一个人,悄无声息,静默苍贫。
那是……?
有什么东西,好像崩断了。
“太宰先生!”他几乎一下子失了理智,嘶吼着冲上前去。面前的人早已冰冷,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伸手去触碰。中岛敦不停地揉着眼睛,全身都在发抖,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不可能”,这时候国木田独步也匆匆跟上来,却在看见太宰治胸膛那个暗红的枪口时呆愣在原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那条记录了太宰治最后的讯息的手机掉出来,砸在地上,碎了半边屏。
死寂。中岛敦只觉得全身都冷透了。他干巴巴地眨了眨眼,很慢地蹲下身去,扶正太宰治的脸,直到这时,他都没能回过神来。他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不,假的,不可能,太宰先生这种玩笑真是太过分了,可太宰治却并不回应他,仍是那样微微笑着,双眼紧闭。
“敦君……你来看。”
国木田手里正攥着一枚浅蓝色的结晶,散着很淡的光,似乎还微微发烫,否则他的手为什么一直在发颤呢。中岛敦苦涩地望着,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枚结晶,骸塞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因此他一眼认出来这是属于太宰治的,但是,为什么这枚结晶会如此透亮呢——明明所有自然剥离的结晶在没有保存条件的情况下,最多只要十分钟便会失去光泽。
除非——
他抿了抿唇,国木田独步在一旁开始焦头烂额地和大家联系,一次次重复的“牺牲”二字听得他痛苦又绝望,却还是伸手去触碰了太宰治的后颈。在摸到一条狭长而又极深,显然是匆忙之中控制不住轻重而产生的伤口时,他忽地怎么也稳不住身体,恍惚间竟直接跌坐在地。
“为什么……。”
他几乎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太宰治死前,在自己的后脖颈上开了一条口子,硬生生取出了那枚与他血肉相连的异能结晶。
中岛敦手上还沾着太宰治冰冷的鲜血,却仍然捂着脸,无法自已地落泪了。他被强行剥离过异能结晶,知道那到底有多疼。此刻他瘫坐在那里,本已被忘却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再一次爬上了他的全身,让他几乎连声带一并断掉,只能发出些不成声的呜咽。国木田独步还在不停地和各方联系,讲着讲着却也开始哽咽——阳光和煦,可是那即将到来的早春和樱花,却彻底离他们远去了。
冷风仍是安静地从他们身侧吹过。中岛敦抖着手在太宰治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纸条,还沾满了血,上面匆忙写了几个字。
请把结晶,交给中也。
中岛敦痛苦地闭了闭眼。
太宰先生,您连这种时候,都还要想着其他人吗?
只是,再没有人能回答他了。各方陆陆续续赶来,芥川龙之介几乎是撞开了门冲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太宰治身旁,却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只是颤抖,不停地颤抖;江户川乱步从进来开始目光就没有落在过太宰治身上,大约是怕被那惊心的血色与伤痕刺痛;坂口安吾攥着拳,站在外围,像是被无形的什么东西绑在了原地。这里很安静。一个生命的陨落似乎如此轻盈,以至于溅不出一滴水花,使得空气中只有永恒的无尽的默然;却似乎又如此沉重,砸在众人面前,让所有人都失了心神,只能哑然,好像一切都逼得人喘不过气。
没有人说话。从前,每当气氛很沉重的时候,太宰治总是会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大家笑出声来,自然也就有了些勇气去面对其他的艰险。可是现在没有了,他不会再来讲笑话了,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总会让国木田独步吃惊,让中岛敦害羞,让中原中也恼羞成怒的玩笑话,再也没有了。
因此,此时此刻,他们好像再也没有笑的能力了。
“太宰的遗体……”森鸥外闭了闭眼,“诸位打算如何处置呢。”
众人面面相觑——是啊,太宰治的遗体该归属于哪里呢,若说是政府,那似乎不太合理,因为政府只将他作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工具,否则的话何必在其心脏上装定位芯片;若是港口黑手党的话,那似乎更不应该,当年森鸥外以其挚友为代价换回横滨和平之时,港黑干部太宰治就已悄无声息地死去了;若说武装侦探社,倒也并非不可,可是社员们平日里与他似乎又隔了一层膜,无论怎样伸手,也始终触不到任何一点他的内心,甚至连在他即将为所有人献身赴死之际,都没能看出一点不对劲来——居然还可笑地信了他的话,以为那任务当真交由他便会变得简单了。
这么看来,他似乎早已与所有人没什么羁绊,大概也就没有归属于何方这样的说法了吧。
大家愈发沉默了。天色渐渐暗下去,坂口安吾终于还是开了口。
“以国旗盖棺吧,给他最后的……应有的敬意。其他的,我想太宰君自己也许都不太在意了。”
没人说话,都只是点头默认。
——说到底,不过还是不了解他罢了。
三.
葬礼是在第二天办的。参加完通夜式后中岛敦就回了自己的公寓。他没有勇气再在太宰治的棺椁旁多待一秒钟。
正是晚上六点多。连轴转了一个多月,一直凑合着在侦探社住,屋里的浮尘已经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可他却倦于在乎,只是愣愣地站着,明明已经疲倦至极,却怎么也提不起步子走进去——或许是因为屋里太空了吧。曾和他一起住过的镜花几年前就已搬出去了,毕竟已成长为一个稳重的姑娘;他自己又不常置办别的东西,从前住着还好,现在突然回来,竟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还灌进去些冷风。
也许不止这些,中岛敦垂着眼想。楼道里的声控灯因许久无声而自顾自地灭了下去,世界忽地暗下来,让中岛敦感到更加茫然。他知道茶几的抽屉里还有一瓶太宰治上回商讨完情报后因为走得凑忙而遗漏的药,医药箱里有几卷给太宰治备好的绷带——他习惯带一卷在身上,冰箱里还有几个蟹肉罐头——也许已经过期——也是为了方便他串门蹭饭,才准备的。太宰治的公寓就在隔壁,他却觉得他已经离他很遥远很遥远,以至于连带着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已经变得有些模糊,成为一点难以言说的悲哀了。
他轻轻跺了跺脚,灯又亮了。
他走进屋里。简单收拾好东西后,中岛敦从速食柜里翻出最后一包方便面,烧了一壶开水,泡着吃了。这个牌子没什么味道,还有点受潮,有些泡不开的地方又硬又难吃,可中岛敦还是一点不剩地吃光了。紧接着他开始打扫卫生,扫地拖地倒垃圾,明明根本没有看电视的心思,却还是将电视开在一边,权当是一个背景音乐。其实他只是怕,怕一闲下来就要想到葬礼上沉重的落雨的声音,怕一眨眼就会看到一个恍惚的身影。他总是觉得这些都是一场梦,只要醒了,也许就能在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他的太宰先生笑着和他说早安。
收拾书柜的时候,他突然瞥见一抹红色。他感到有些疑惑,因为记忆里他并没有买到过颜色如此鲜艳的书,却还是顿了顿,伸手取了下来。
在看到书名的时候,他怔住了。
《完全自杀手册》。
不,怎么可能。他几乎疑心那是自己太久没有休息好而产生的幻觉。那是太宰治最珍爱的书籍,从不离身,时不时拿出来写写画画,说是只有这样才能挑出他最心仪的死法。太宰治甚至给中岛敦展示过其中一页,满是字迹,记录了他对每一种方式的体验感受,看得中岛敦几乎心惊。他着急:“太宰先生!您可千万别……”
太宰治却笑着摆摆手:“不会的。”
思绪至此,中岛敦有些失神了。他抿了抿唇,翻开扉页。令他惊讶的是,书上竟没有任何文字,与他之前看到过的那本完全不同。那书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流出些微弱的光,他吓了一跳,险些没有拿住。
空白的书页上,浮现了一行黑色的字。
“世界与他的羁绊已经太衰弱,我们除失去他以外无所得。
“可否接受我的请求,回到他的过往,与他一起承受哪怕一点点的苦楚,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尚存希望。虽说那些沉痛的记忆我们无法改变,但唯有共同走过,才可以延续他未尽的生命。
“……也唯有如此,世界才能继续平稳地运转下去。
“拜托了。”
中岛敦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要替太宰先生分担一些痛苦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多年以来,他总是抱有这样的执念——因为太宰治的双眼看起来总是盛满了挥之不去的悲哀,即便是笑,也总仿佛力不从心。中岛敦总是在想,如果可以让他的老师能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那该有多好。
他微笑起来,眼眶却发热了。
“义不容辞。”
四.
「中岛敦——幼时九岁」
冷。这是中岛敦唯一的感觉。
书和他谈话后将他带到了这里,太宰治童年成长的地方。现在正是深夜,中岛敦优秀的夜视能力让他看清楚这里是一个堆放给牛羊的草料的小破屋。玻璃碎了一点,用报纸贴上了,却完全挡不住寒风,不断地灌进来,在屋里打转,时不时有些尖利的呼啸,仿佛索命的魂般挥之不去,使这里显得尤为可怖。
他抖了抖,往墙边靠去,试图用一旁的草垛为自己创造一个小小的无风空间。但是,当他靠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草垛后面蜷着什么东西——那似乎是个孩子,约莫八九岁的身形,又极瘦弱,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就算说再待久一些冻死都不为过。他有些心惊,隐隐有些预感那就是幼年的太宰治,快步走上前去,将几乎已经冻僵的孩子搂进怀里,然后努力往草垛后面躲了躲,拿干草给孩子铺在身上,勉强成了一个简陋的铺盖。
孩子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冰凉凉的,闭着眼,连呼吸都凉薄得让中岛敦害怕。
还是说,他们想让他死?
但显然不是。受这伤的时候,太宰治只不过是一个还需要母亲温柔照顾的孩子。
中岛敦忽地有些鼻子发酸。纵然他曾经是一个孤儿,孤儿院也从不至于让他遭到如此虐待,最多饿一饿肚子,偶尔犯了错就关两小时禁闭。太宰治不过九岁,却遭受了与他相比几乎可以算是恐怖的暴力,可是他能犯什么错呢,一个九岁的孩子除了打碎花瓶之外还能闹出什么乱子呢?
中岛敦不自觉收紧了手,却无意把太宰治弄醒了。他睁开眼,见自己被陌生人抱在怀里,似乎非常恐惧,一直在抖个不停,嗓子都还是哑的,却一直在道歉。
“抱、抱歉,治是不是弄脏了您的衣服,治会帮您洗干净的,请不要责罚我……”
中岛敦吓了一跳,低下头去看他,却正对上一双盈满了恐惧的眼睛。孩子明显已经怕到快要哭了,却一直抿着嘴憋着,一动也不敢动,大约觉得自己要是落下泪来便又会遭一顿毒打。
心中五味杂陈。中岛敦想说什么,最后只深深叹了一口气,将太宰治小心地抱紧一些,又伸手慢慢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别怕,我不会打骂你的。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在这?”
“真的?真的不会责罚治吗?”
“真的。”
太宰治这才敢抬头,目光却仍然躲躲闪闪地,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
“我夜里太饿了……想去厨房找一点东西吃,被抓住了,”说着他似乎着急起来,“真的,我没有偷东西……”
太宰治又开始发抖,却很执着地捏着衣角,始终没有掉下一滴泪来。中岛敦轻声安抚他,好不容易才让太宰治平静下来。听着这与自己再相似不过的经历,心里发疼,问他:“饿?你没有吃晚饭吗?”
“晚饭?”太宰治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我一天只有两块面包,白天要做很多事情,我……留不到晚上。”
做很多事。中岛敦几乎捏紧了拳头。看这情况,估计所谓的“事”也就是那些本不该让一个小孩来完成的粗活,比如洗衣,比如做饭,比如烧柴火,还吃不饱饭,甚至一旦稍有差错便会招来一顿暴打……他从来不知道他眼中那样温和的太宰先生遭过这样非人的折磨,现在想来,似乎所有藏得很深的悲哀、总让人不能理解的自杀行为,都是源于童年带给他的无法磨灭的痛苦吧。
他突然很泄气,对那些不知名的,给太宰治诉诸暴力的人,只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转而叹了一声,很小心地让孩子坐直,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太宰治对他已经放下了一点防备,但仍然小心翼翼地问他:
“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是他们把你关到这来的吗?”
还处于孩童时期的太宰治终究比成年后的他话要多一些,本是令人很高兴的事,中岛敦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两个问题。他垂着眼犹豫了很久,眯着眼笑了笑,捏了捏太宰治没什么肉的小脸:
“我自愿来的,和他们无关,”中岛敦顿了顿,“其他的,待会再告诉你。”
他们一起待了几个小时,太宰治始终表现出惊人的乖巧和本不该有的胆怯,这让中岛敦感到了深深的挫败和悲伤。大约是怕中岛敦担心,太宰治总是微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但中岛敦却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他知道自己从前悲伤的时候会想起母亲,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似乎也没什么会过不去,可是似乎,太宰治幼年的时候,几乎没能拥有过这种东西。
中岛敦忽地不敢看太宰治的笑,移开目光。他小声问他:“你母亲呢?”
太宰治的笑兀地顿住了。他转过头去,似乎不太愿意回答,半晌,他很小声地说:
“被家主打死了。”
“家主?”
“是……我的父亲。”
太宰治下意识颤了一下,皱了皱眉,似乎极畏惧,又极厌恶。中岛敦刚想说什么,有人忽地粗暴地推开了门,大摇大摆走进来。那人一眼就瞧见蜷缩在草垛里的太宰治,然后伸手很用力地把他拽起来,厉声质问:“谁让你睡觉的?偷东西还不知道跪着反省?”那人碍于中岛敦抱着,一下子没拉起来,怒火中烧,“还敢反抗?婊((子生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拳拳到肉。他咬着牙没出声,那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打得飞出几米远,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除了趴在地上的太宰治以外空无一人的破屋子,哑了半天,仓皇地跑了。
中岛敦急促地喘息着,顾不得别的,赶忙把太宰治扶起来。挨了巴掌的半边脸已经开始红肿,太宰治却在这时睁开眼睛,挤了一个很难看的笑给他看:“我没事,今天算好的。”
九岁的孩子。中岛敦几乎不敢往下想。才九岁啊,到底每天要经历多少折磨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中岛敦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只好作罢。他不知道,他从不知道。这些只是听就已经感到恐怖的过往竟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太宰治身上。他想如果是他的话大概绝熬不到现在,可能单是病都要病死了,更别提这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于残忍的恶意和羞辱。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中岛敦愣了愣神——原来这便是他为太宰治分担的痛苦吗……只是感觉实在太少,应该说,无论再怎么为太宰治挡去那些拳脚和辱骂,他都总感觉所付出的远比不过太宰治给予他的救赎。那是让他从阴霾中瞥见光明的永远无以为报的恩情啊。
思绪至此,中岛敦叹口气,换了个姿势,给怀中的太宰治一个很轻,却能让他切实感受到温度的拥抱。
“我会在未来等你,”中岛敦低声告诉他,“太宰……先生,请好好地保重自己。永远别忘记温暖和爱终究来临。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太宰治始终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他却能真切地感觉到颈间的那一点湿润。太宰治在落泪,中岛敦几乎也同时鼻尖一酸,却最终只是很轻地将手放在了太宰治瘦削的脊背上,然后说出了他最后的愿望。
“我真诚地为您祈祷,”他闭了闭眼,“再见。”
然后,在太宰治那双盈满了悲伤和迷茫的黑瞳里,他看见自己化作白光,消散了。
五.
「中原中也——黑之时代」
中原中也坐在吧台前。
他沉默地喝着酒。参加完太宰治的葬礼,他总感觉喉咙发苦——当看到那个人就这样身披国旗躺在棺材中,他总是想到从前十六岁的时候太宰治喜欢笑着躺在河边的小坡,湮没在柔软的小草之中,仿佛成了它们的一员,等着一阵春风吹过,他便可以就此消散,随着它,去往遥远的天边。
——纵然知道太宰治总是向往死亡,他发觉自己也并不能就这么轻易接受他的离开。但是,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刚才的书,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中原中也攥紧了杯子,今天晚上,他将在这里,遇见十六岁的太宰治。
显然,按照书的暗示,应该是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这个请求。他有些忧虑大家是否都会愿意去走进太宰治的过往。从前有织田作之助,可即使是他,也只是将太宰治昏暗的精神世界照亮了一小圈罢了。他们……他们真的能做到吗,真的可以将太宰治带回来吗?仅是靠着这一点他们回报给太宰治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爱?
中原中也默默地抿了抿唇。看来太宰治已经相当倦怠——也许是受了伤,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旁就坐着一个他。他微微叹口气,和调酒师招手示意,擅自把太宰治点的威士忌换成了温牛奶。直到这时,太宰治似乎才意识到了他的存在,迟钝地眨了眨眼,转过头来:
“中也……?”
他似乎很吃惊,又很疲倦,大约真的受了伤,连声音都虚弱得发飘。中原中也心里一惊,坐过去一点,将手轻轻抵在太宰治的额头上——滚烫。
他叹了口气。面对着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小孩子的太宰治,他莫名地多了很多温柔和耐心,伸手轻轻把他发软的身体扶好:“太宰,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太宰治突然有点闹脾气似的,挣开他的手,眉眼却低垂着,不知从哪看出了一点委屈,“让我死掉不就好了,我这种怪物……”
中原中也心里有点发怵。他依稀记得六年前的今天他似乎确实对太宰治说了这么一句话,但那是因为作战的时候太宰治不顾安危,擅自一声不吭地跑到悬崖下面去摘什么鸢尾花,惹得他十万火急找了半天,这才压不住怒火说了些重话——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夜晚。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放软了声音:“抱歉。”
太宰治怔了怔,突然带着点恶意笑起来,连带着说出的话也极伤人:“拜托,另一个世界的中也,现在突然来和我道歉,想必是那边的太宰治出了什么事吧?”他好像是痛极了,额头全是冷汗,却还是不忘继续挖苦中原中也,“替他道歉?真是可笑啊。”
中原中也攥紧了拳,没有说话。他感到有些难过,却还在想是不是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太宰治其实也同样不好受。他记得那天晚上森先生是为太宰治办了一场宴会的,本想着当晚就放低姿态道歉,结果被派去发送邀请的部下回来战战兢兢说太宰治拒绝参加,只好作罢,没想到很快又长期出差,这件事就被拖得不了了之了。
——可是后来,他了解到,那天晚上,部下其实怎么也找不到太宰治,不知怎么想的,竟撒了谎;由于太宰治又常年不喜这样的宴会,竟也就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不对劲,真觉得太宰治是自己避嫌了,于是这场为太宰治办的宴会,最终连主角都没有出现。
中原中也感到一种难言的愧疚,刚想说什么,太宰治却突然撑不住了似的歪了身子,就这么闭着眼倒了下去。按住小腹的手顺势松开,蹭在他的衬衣上,于是中原中也的衣服上顷刻便沾满了血。中原中也猛地一惊,连忙接住太宰治,将他背在背上,往外赶去。
酒馆外是闷热的风。中原中也背着太宰治去了最近的安全屋,给他紧急止了血,又照顾着他换绷带,换衣服,吃药,一阵忙碌下来之后中原中也满身是汗,好不容易能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歇一会,无意间抬头一看,却一下子看见了日历上的数字。
六月十九。
他一瞬间再次回想起六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他们刚成为搭档不多时,还没有熟悉到互相知道生日的时候——等等,他觉得他突然看懂了太宰治那一点藏不住的委屈,在生日的那一天,被人说是怪物、专门为自己办的宴会都没有邀请自己、甚至受了伤也只能自己跑到酒馆里喝点威士忌来麻痹疼痛——中原中也真想给此时此刻正在宴会厅里和大家说笑的那个过去的自己扇一巴掌,可是想来想去却也只觉得泄气。算啦,中原中也,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太宰治所受的伤害可是已经真真切切落在他身上了,你现在不过是回来陪他重新经历一次罢了。
他垂下眼,看了看神情并不算安然的太宰治。他知道,如果不是他的干涉,太宰治此时说不定正拖着破落的身体走在回集装箱的路上。那个地方——他奉森鸥外的命令去过几次,回回都感到心惊。哪个人会甘愿住在垃圾场呢……连水电供应都常常不能保证。外面又风雨欲来的架势,要是淋了雨,以太宰治的身体情况,肯定……
他几乎不敢想下去,只轻轻摇了摇头,试着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经历过一次太宰治的离去,他好像突然变得婆婆妈妈,担心这,担心那,总觉得似乎不多看几眼,太宰治就会飘离地面,离开,滑向一个永远寂静的世界。但其实——他叹了口气,无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不都是这样吗。谁才能往太宰治空落的心里填一点棉花呢。
书默许了。
中原中也翻遍了抽屉才找到了两张纸,又摸出一支笔,靠在桌边想了一会,写下了这封来自于未来的,给太宰治的信。
他写:
太宰,请容许我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你猜对了。我来自于未来,六年后。那个时候的你已经蜕变得很温和,可以尽情站在阳光下了。我打心底里为你高兴,但也很诚挚地希望你能改改什么都不说的坏毛病。我们都在乎着你,不管是森先生,红叶姐还是你即将遇到的很多人,我们都是如此。也因此,希望你在悲伤的时候,能试着告诉我们。
中原中也慢慢写着。其实他觉得这封信实在有点太直白了,也不知道太宰治醒来后会不会因为觉得太羞耻而撕掉——但不管怎么说,在经历了那场让他永远无法释怀的死别之后,他已经无所谓隐瞒这些情感了。
于是这个未接来电,也就永远地变成未接了。
沉默着写完最后一个字,中原中也很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将信折好,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又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安静睡着的太宰治,然后为他掖了一下被角。
——我真诚地为你祈祷。
“再见了。”
六.
「江户川乱步——地下洗白期」
同样被书带过来的的江户川乱步一踏上这块水泥地,就感觉到了一点不愉快。
什么啊……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他皱着眉,跺了跺脚,面无表情地走进楼道,往下走入负一层——太宰治现在就住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布满铁锈的门没有锁。江户川乱步轻轻一推就开了。他打量了一下,连窗子也没有,每天都是暗无天日黑白颠倒,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但也年久失修,几近坏掉了。他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看见太宰治正坐在床边慢慢地给自己包扎绷带,也并不出声,只是悄无声息地过去,倒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太宰治吓了一跳。
“警惕性很差嘛,太宰,”江户川乱步眯着眼说,“要是来的人不是我,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杀掉了哦。”
太宰治没有答话,眯着眼看了他半天,肩胛是紧绷着的,似乎在确认来人的身份,且完全做好了攻击的准备。然而江户川乱步也同时在观察他——这个时候的太宰治似乎还没有武装侦探社时期的温和,眉眼里还浸着一股子没散去的血腥气,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格外令人生畏。但他只觉得太宰治是一只刚捕猎回来的猫猫,虽然凶,但总归是很惹人喜欢的生物,便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揉了两把太宰治的脑袋。
太宰治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枪,给他这么骤然来一下,整个人都懵了,愕然地望着他好半天,居然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江户川乱步很自来熟地在他旁边坐下,从兜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蜜桃味儿的棒棒糖,又完全不管一旁太宰治本人的意愿,三两下剥开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
太宰治睁大了眼。江户川乱步倒是很开心,眯着眼笑嘻嘻地:“总是泡在苦涩里对大脑神经也很有伤害嘛。吃点糖,会开心很多哦。”
"你是……“太宰治似乎终于确定眼前的人对自己不会有什么伤害,似乎也不像被派来下达命令的接头员,于是稍稍放松了些,“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
江户川乱步从善如流:“倒不如先问问你自己吧?政府那帮混蛋给你安的定位器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吧?今天就敢这样跑出去搞潜行,还淋雨,真不怕自己死掉呢。”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突然很苦涩地笑了一下,似乎已经不在意江户川乱步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只是说,要是这样才好呢。
不知怎的,也许是太久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或是心中的迷茫已经积蓄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地步,太宰治莫名其妙的有了点倾诉的欲望。他轻声说,算什么呢,他的命此刻根本就不属于自己。为了洗干净肮脏的档案,他几乎把身体的使用权全权交给了异能特务科。那帮要员倒也完全不吝惜,什么任务都派他去,受伤昏迷都已经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我总是祈祷着,自己死也该死在友人所说的光明之中,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而非倒在下水道旁,成为一只狼狈的老鼠。”太宰治低声说着,声音很轻。
他说,无数次,在撑不住的时候,他似乎总能听见友人在耳边告诉他,你可以的。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告诉自己,再努力一点,再逃得远一点。
江户川乱步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虽说这些过往他早已看了个清楚,可真正听太宰治自己说起的时候,他还是难以自抑地感到了一点酸涩和悲伤。他不知道在这无人关心、无人在意的地下两年里太宰治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无力,但是,他知道——
“即使是这样地疼痛,你也不后悔吗?”他微笑着,明知故问。
太宰治顿了顿,对上他的目光,忽地也笑了。“那种事情啊,”他笑着摇摇头,“不会有的。”
他是自愿踏入对他而言如同烈焰的光明里的。哪怕他不幸福,哪怕他很辛苦,但他依然如此坚定地,选择了拥抱这些疼痛啊。
江户川乱步感到了一点没来由的情绪,让他突然感觉有点想哭。
怎么说你才好呢,大笨蛋。
“你会成功的,”他声音闷闷地,“成为你想象中的那样。”
太宰治愣了愣,很轻地微笑了。江户川乱步在那双眼里看见了二十二岁的他的影子。
“你来自未来吧?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手里还捏着那根棒棒糖,似乎有点舍不得继续吃下去,但笑意却是真切地,“但还是,谢谢你。”
江户川乱步也朝他微笑。这时,书在他耳边轻声说,该走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抬眼望进了太宰治的那双眼睛。
“太宰,我真诚地,为你祈祷。”
然后,在一阵温和的白光中,他化作一阵暖风,轻轻拂过了太宰治的脸颊。
七.
「坂口安吾——武装侦探社时期」
坂口安吾没想到自己会来到墓园。
风冰冷刺骨,还夹着一点雨,把他褐色的外套和围巾染得更深——即使已经三月,他仍然十分怕冷,没想到在这里竟派上了用场。他站在原地——一棵沉默的槐树后面,微微垂着眼,望向那个已经被淋湿一半的墓碑。照片上的男人仍然是微微笑着的,似乎已经脱离世俗太久,以至于显出一种远在天边的温和。几年里坂口安吾几乎没有勇气踏入这里,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竟感觉到一点愣神。
这样遥远的织田,太宰君会觉得不真实吗?他沉默地想。
他拢了拢外套。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有人正慢慢朝这边走来。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居然都可以看得出瘦削的身形,大概仍然和以前一样,穿着一件没什么保暖作用的风衣吧。这个认知让坂口安吾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哪怕到了这样的地方,一个可以救人的、会给予他温暖的地方,也还是像这样游离于世吗?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太宰治只是打着一把黑伞走过来,把怀中的黄玫瑰轻轻放在了织田作之助的照片下面。他微微笑了笑,将伞往墓碑的上方移了移,雨丝便很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地上,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仿佛是不忍打扰。
坂口安吾仍然站在原地。太宰治也依旧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墓碑,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雨已经停了。坂口安吾却依旧没有下定决心要从阴影中出来。但是,这个时候,太宰治却突然转了身,面上没什么表情,连声音都是淡淡的:
“出来吧,安吾,”他垂下眼,“站了这么久,找我有什么事吗?”
坂口安吾没有马上回答。他想这大概已经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温和的、无赖派三人重新见面的场景。虽然织田作之助已经远离人世,虽然太宰治对他恨之入骨——虽然他们三人,早已分崩离析。可是此刻,坂口安吾还是感觉到了一点隐蔽的痛苦,从时光的那一头,重新涌上他的心头。
“没有,太宰君,”坂口安吾终于还是走了出去,抿着唇,“我只是想来看看织田。”
太宰治仿佛听到了一个冷笑话,一下子笑出了声,却仍然盯着他,仿佛要将他那颗心灼出一个小洞。半晌,他敛了神色,微微眯起了眼:“是吗?”
坂口安吾选择了沉默。
“不太像你的风格啊……没带枪,没带武器,就这样孤身一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太宰治笑起来,“就不怕我把你杀了么。”
他摇了摇头,目光黯然,几次想说什么,却感觉那凉风堵得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终于,他推了推眼镜,低声说:“别这样,太宰君,”他的嗓子沙哑得连他自己都有点吃惊,却还是说了下去,“我为数年前的事情感到……抱歉。”
太蠢了啊,坂口安吾,他苦笑着想。真要感到抱歉,倒不如现在就剖腹谢罪来得有诚意。太宰治缺他这一声道歉吗?很显然,他就算跪在这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说到筋疲力尽呕出血来,太宰治也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一下。或许还会大笑着给他几个耳光,冷声让他滚。
果不其然,太宰治脸上冰冷的笑意更大了。坂口安吾几乎以为自己又一次地见到了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港口黑手党干部。但他没有说话。老实说,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书所谓的陪太宰治一起经历痛苦,放在他身上,其实只是体会数倍疼痛的意思。毕竟他无法再去做什么来补救,空说几句抱歉简直虚伪得让他自己都觉得难受。因此他突然就在想,为何不杀了我呢,如果你这么恨我的话。
可太宰治没有掏枪杀了他,也没有扇他一个耳光,他甚至没有痛骂他。他只是笑着,却几乎失神地看着他,低低地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他喃喃地问,“四年前你布局的时候不说,出卖孩子的踪迹时不说,织田作死的时候不说,现在我几乎要把那些肮脏的过往和仇恨埋葬掉,你却突然回来结结实实地扇我一巴掌,告诉我,怎么可能忘掉,”他的笑几乎开始颤抖,“安吾,你凭什么?”
坂口安吾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回答我啊,”太宰治似乎已经陷入了崩溃的泥沼,垂在身侧的手紧握到颤抖,连脖颈都紧绷着,好像已经到了一种濒临破碎的地步,“你回答我啊,安吾?”
风吹过。坂口安吾没有说话。他们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织田作之助的墓碑前,像在上演一场没人会看的苦情戏码。太宰治近乎执着地看着他,仿佛拼了命也想得到一个于他而言足以消磨这么多年来的痛苦的答案。可是没有。只有冷风,永远无尽地吹着,把他破落的灵魂消解成四散的灰尘。
一时无言。太宰治几乎想要转身逃离这里,但坂口安吾却抿着唇,走上前去,用他最后的勇气,给了太宰治一个很轻的拥抱。这个拥抱短暂得转瞬即逝,几乎没有温暖任何人,却又是结结实实地触碰到了两颗碎裂的心——可当然也没有把它们恢复如初的神奇能力,只是燃起一簇很小很小的火苗,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一点风雪。
太宰治没有抗拒,仍然望着他,面色惨白,仿佛是想呼吸,却一下子堵着,让他微微踉跄了一下——他全身都在发抖,仿佛正有一个什么东西在他心脏里掀起海啸。但坂口安吾后退两步,莫名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不再等太宰治回答,只是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又再一次走上前去,给太宰治围上。
太宰治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望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但坂口安吾却只是垂下眼,小声地说了一句“天这么冷,该好好照顾自己啊”。
太宰治很短暂地露出了一点茫然的神情。但坂口安吾看到了。
可他只是笑了,亦如从前他们在Lupin里为了野犬而举杯、互相写出了近乎恐吓的新年贺卡、曾一起吃过的咖喱饭时露出的笑容那样,微微地笑了。仿佛那些隔绝了他们的的岁月并不存在,织田作之助没有死,五个孩子依旧健康快乐地成长着,所有的一切,连同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改变。
“太宰——我将永远真诚地,为你祈祷啊。”
八.
「国木田独步——决战死前三十分钟」
看着眼前破败的废弃仓库,国木田独步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
几天前,就是在这里,推开门之后,他们看见了太宰治冰凉的身体,和那枚染了血的澄澈结晶。他永远也忘不掉那天有多么晴朗,为太宰治下葬的山坡上那些小小的野花开得有多么灿烂——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确认再三这就是书要带他来的地方,然后走上前去,站在了门前。
其实他知道,这里的恶战才刚结束,太宰治还没有死,说不定才刚刚倒下,正费力地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而且子弹又并不是贯穿心脏,若是救治及时,他说不定能活下来——但是不行。已经成为事实的过往如果被强行改变,那么所有的未来都会崩塌,他也就永远没有机会再唤回那个微微笑着的、温柔的太宰治了。
尽管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他还是难免地感到了深深的自责和痛苦。不可以干涉,绝对不可以。他不断这样告诫自己,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抖着手把已经拿出来的“理想”重新放了回去。接着沉默了一下,推开了门。
“敦君没有来……”太宰治低声自语,几乎只能发出气音,“死前最后的幻觉吗。”
但是国木田独步仍然听见了。他站在原地,看见太宰治微微笑了,甚至小声地喊了他的名字,只是那声音已经被血浸透了,全然听不出平日的温和:“国木田君……”
“是我。”国木田独步闭了闭眼,轻声回应他。他强压着心头的颤抖,走过去,用最轻地力道将太宰治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避免他被气管里涌上来的血呛到窒息。太宰治感受到他的动作时忽然笑了,却一下子牵扯到伤口——疼痛让他几乎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一尾搁浅了、即将窒息而死的鱼。
"你来了……真是太好了。“他抽着气,这样说着,声音很小。
国木田独步却说不出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眶发烫。
“……差点忘记了,”太宰治朝他微微笑了一下,却又偏过头去咳出一口血,随后不顾他的阻拦,独自撑着颤抖的身体,慢慢坐了起来,“国木田君,只能拜托你帮我收尸啦。如果可以,请把我葬在织田作的旁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是挣扎着伸手去往不远处的地上摸索着什么——失血似乎已经让他不太看得清东西了。国木田独步死死攥着拳,看着他在一片碎玻璃渣中翻翻找找,一时心中发涩。他知道太宰治在找什么,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哪怕已经是既定的结局,却还是痛苦得几乎发疯。他不忍再去看玻璃碎片是如何在太宰治的手上增添更多伤口,抖着手想去翻自己的刀,却发现早在进入这个仓库时,所有的利器,连同理想一起,都被书收缴了。
他甚至不能给太宰治一个了断。
一种无力到极点的痛苦让他的眼泪几乎滚滚落下。但国木田独步深吸一口气忍了回去,终于还是咬着牙慢慢地挪上前去,为太宰治找到了一片尽可能锋利的碎片,然后小心地放在了他的手边。
太宰治愣了愣,轻声和他道了谢。
不能改变,不能改变。于是国木田独步眼睁睁看着太宰治拿起那片玻璃,用尽全身力气往自己的后脖颈刺去。疼痛明明并不在自己身上,国木田独步却还是仿佛心口被人狠狠剜了一刀,想要嘶吼出声,却拼了命也只能发出一点不成声的哭喊。他几乎把自己的衣角撕片布下来,掌心也已经被他掐出血痕。但是他仍然只是被钉在原地,无声地、失控地流着泪,看着太宰治是怎样咬着牙一次次加深那条狰狞的创口。鲜血不断地涌出,染红了外衣,染红了手,染红了胸前那颗永远透亮的蓝宝石,又把国木田独步的眼刺痛,连带着理智也一起焚烧殆尽。他甚至怀疑太宰治身体里到底还有没有剩下哪怕一滴,还是说太宰治已经就这样彻底被榨干,连灵魂也永远地干涸了?
“不……”国木田独步第一次如此失控,“太宰,求你了,停下啊……”
但是所有这一切,终究是被他扼杀在了喉咙里,只剩了一点点不成调的嗓音,仿佛哭泣一般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一点碎片。哪怕疼成这样,太宰治也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紧绷着身体,颤抖着,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片玻璃深深刺入了那个创口——
那枚与他骨血相连的异能结晶,终于被生生剜了下来。
太宰治仿佛突然失了所有力气,一下子摔倒在地,拼命地呛咳着,又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染了血的纸,撕出一小片,然后半伏在地上,写下了那张国木田独步无比熟悉的纸条。
“请把异能结晶,交给中也。”
随后,他仿佛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呛咳着,却已经不再吐得出血了。国木田独步似乎连同着受完了酷刑,猛地一颤,匆忙站起身来。尽管眼前一阵昏黑,可他还是踉跄着上前去,再一次让太宰治靠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次,太宰治终于安心地放松了身体,仿佛回到了一个温暖的梦里,却连带着呼吸都渐渐弱下去了。
国木田独步抿着唇,没有说话。
“……真好啊,”太宰治看着他,竟然哀伤地,扯出了一个沁着血的微笑,“死前不是我孤身一人……哪怕是幻觉,也真的好开心啊。”
“不,你别说了……”国木田独步闻言几乎再难控制住自己,嗓子哑得甚至变了调,想要搂紧他,却生怕再一次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只好将手轻轻放在了太宰治被冷汗和鲜血沾染了的额头,仿佛试图给他最后一点安慰,“不是幻觉,太宰,你别睡……”
“是么……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抱歉麻烦你了啊……”
太宰治的眼睛,很轻地闭上了。
国木田独步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簌簌地落了泪。
你明明,是值得被爱着的啊。
一切万籁俱静。国木田独步抱着太宰治温度未散的身体,失魂落魄。
……其实说来好笑,在从前,他是真的以为死前的那一会儿会是太宰治感到最幸福的时候。毕竟从前无论他们怎样劝说,太宰治也依旧我行我素,甚至笑着告诉他们说,濒死时幸福感的高度是这世间所有事物都无法达到的。毕竟是被至亲至爱的人拥抱啊,怎么会有人能拒绝呢?
起初,他们不太在意;说得多了,倒真觉得太宰治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感受到真正的快乐,于是本着对他独有的包容,国木田独步也不再总是劝阻他自杀——因为太宰治无论怎样出格,也从不会影响日常工作和任务。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这场改变了所有人生活轨迹的决战爆发之前,他都觉得太宰治不会真的去往他向往的彼岸。
他眼神黯下去,看着太宰治似乎毫无苦痛的面容,几乎有点发颤了。他倒是忘了,怎么可能会感到幸福呢,连世上真实存在的事物都不能让太宰治感到快乐,那些虚假的幻觉,根本没有温度的拥抱,又怎么会让他幸福呢?
真是可笑啊。
有风吹来,将他唤回了现实。国木田独步勉强找回一点力气,抱起太宰治,轻轻将他放在了窗口之下——那个正有阳光倾撒的,温暖的地方。
他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消散了。
“我真诚地为你祈祷,”他闭了闭眼,声音里浸着深沉的悲伤,“太宰。”
九.
侦探社内一片寂静。
……是了。没有人想过,太宰治轻浮的外表之下,到底藏了多少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已是早晨,春光和煦,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仍然那么平静。大家却又疲倦又担忧——书已经告诉他们完成使命后自会重新唤醒逝去的人,可是他们从入夜等到黎明,再从破晓等到天光大亮,那个他们牵挂了许久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中岛敦在一旁几乎急得坐立难安,不停地走来走去;中原中也抿着唇把茶杯端起又放下,怎么样看不出平日里沉着的样子;坂口安吾整个人跟灵魂出窍一样失神地坐着,谁和他说话都没有一点反应。就连江户川乱步——就连他,都睁开了眼情,罕见地没有吃任何零食,只有手里捏着的一颗蜜桃味儿棒棒糖,已经被掌心的温度融化些许。
倒数五下。
国木田独步站了起来,沉默地走到门口。
倒数四下。
中原中也重新戴好帽子,站在国木田独步的旁边。
倒数三下。
中岛敦紧跟上前,攥着拳,望向了门口。
倒数两下。
坂口安吾深呼吸几下,同样来到门前。
倒数一下。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九点整。
门被打开了。太宰治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他刚买的绷带,还没像往常一样轻松地道早安,就看见这么多人神色紧绷地围在门口,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的中岛敦几乎是瞬间泪如雨下,冲上去抱住太宰治便不肯撒手了;中原中也抿着唇上去轻轻地给了他一拳,显然眼眶也有点发红;坂口安吾不敢上前去触碰,只是远远地看着,却不停地去擦眼睛,大概也不太能控制住自己了。江户川乱步松了口气,走回座位上开始吃起了零食,顺便又往太宰治的桌面上扔了颗糖果,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味道——而国木田独步,与在所有人比起来几乎是经历了最为刻骨铭心、最为惨痛的过往之后,竟也不再去在乎所谓仪表,摘下了眼镜,走上前去,用力地给了太宰治一个拥抱。
太宰治并没有留存有关决战的记忆——书帮他永远地封存了那段孤身一人赴死的苦痛,也按照约定,淡去了那些曾经于他而言难以忘怀的孤独和悲伤。而他,此刻,只是带着点疑惑,看着自己身旁这些仿佛濒临崩溃的众人,然后试探着伸出手去,回抱了他们。
“怎么了呢,”太宰治笑着安慰显然没从失而复得中回过神来的大家,“怎么搞得好像我死了一样。”
“不许说‘死’这个字!”中岛敦眼眶通红,一下子急了眼,“快说‘呸呸呸’!”
太宰治愣了愣,“诶呀”一声,微微笑了,温声说:
“好啦。我会一直在的。”
是啊,没了那些苦痛和悲伤的枷锁,太宰先生,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站在阳光下了。
他,也会一直在的。
fin.
*能否被其他人看见是书根据实际情况判断的。所以敦无法被看见,但中也却可以向调酒师为太宰治要一杯温牛奶。
*宰是真正地被治愈了。
☆私设
☆幼儿园文笔
☆人物属于朝雾和原著,ooc属于我
你看,世人多奇怪。喜欢的人得不到,得到了不珍惜,在一起时怀疑,失去了怀念,怀念的想相见,相见的又恨晚。终其一生,满是遗憾。
——尔弥
打着油纸伞的红色和服女子轻轻推开了门,门上的风...
打着油纸伞的红色和服女子轻轻推开了门,门上的风铃轻轻碰撞,带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太宰治和森鸥外一同望过去。
自太宰治继位后就离开了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继位后又回到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
尾崎红叶。
“…呀…红叶…干部,好久不见。”太宰治微微勾起嘴角,眸里依然是足以溺死人的温柔,不是刻意的疏远,也不是什么矫柔做作,只是不被允许叫他少年时最亲昵的称呼罢了。
尾崎红叶静默了一瞬,森鸥外叹了口气,只好轻轻勾起笑容打圆场。“红叶君,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还不错,鸥外大人,安。”尾崎红叶收起了伞,弯下腰给森鸥外行了一礼,只是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那一天得知太宰治跳楼后她匆匆忙忙赶往港口黑手党,本以为会天下大乱,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却是太宰治的秘书芥川银,早早指挥好部下将太宰治的尸骨抬离,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芥川银甚至没让她看到哪位年轻的首领最后的面容,只是引导她去往首领办公室。
看着办公桌上的传位诏书和未来所有的危难的解决方案和各种各样的技巧,连他死后怎么平复港口黑手党的动乱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他甚至没让他们操心墓地,擅自的,选择了海边。行云流水,妥妥当当,好像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见证了自己未来的结局。
那一天中原中也匆忙赶回来,看到那张传位诏书和遗书沉默不言,中原中也继承了港口黑手党首领之位,而她也重新回到港口黑手党成为干部,港口黑手党从里到外的装饰全都调换了一遍,首领办公室那扇四年不见天日的落地窗终于露出本来的面庞。
她是怨恨过太宰治的,恨他杀了鸥外大人。为此她离开了港口黑手党,然后他死去,她又回到了港口黑手党辅佐自己的学生。
她一直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执意要葬在海边,直到中原中也一次喝醉后偶然说出口的话语,“因为那个家伙…有一个愿望,还有就是。”中原中也的声音轻轻消散在空中,
“海浪会腐蚀一切痕迹…”也许百年之后,不,百年不到,属于太宰治的墓碑最终腐烂,枯骨化为养料,海浪冲散了他曾经来过这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人这一生来到这人世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要是没有人记得那是多么可悲。
偶然浏览到手下手机上面的热点,那是她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她绝不会认错,她没有告知中原中也,只是悄无声息的来了这家宠物店,然后她看到了本该死去的森鸥外。
太宰治死去是毋庸置疑的,只能说因为某种力量使他复活,那么森鸥外呢,尾崎红叶这才惊觉。
那个孩子为所有人安排了未来,只是那个未来没有他自己。
太宰治微笑着看着尾崎红叶和森鸥外交谈,不亲不近,不疏远不离开,他只是站在那里,却感觉他在光年之外。
尾崎红叶叹了口气,站到了太宰治的面前,张开双臂,亦如面对多年前的少年,眉眼间满满的温柔,
“太宰君,不抱一下吗。”太宰治已经不是当年的孩童了,他现在比尾崎红叶高了很多,只是尾崎红叶就静静的站在哪里,微笑着看着太宰治,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惜和心疼,
太好了,她没办法补偿之前的太宰治,那么这个复活的太宰君,她会保护好他。
太宰治犹豫了一下,面前是他最尊敬的大姐,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叫喊着不要去,你会再次陷入牢笼。
胆小鬼会逃避幸福,因为他会被幸福所伤。
爱丽丝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太宰治身后,静静的看着他,
被设定好的异能渐渐拥有了自己的人格,也特别特别喜欢自己的玩伴,可有的是不是你插手就能解决的,所以太宰治只能亲手打碎那块坚冰,
或者——
尾崎红叶上前一步,拥抱住了太宰治。
——你就站在那里,我会打碎那块坚冰来到你身旁。
一股暖流从心脏流入四肢,太宰治常年冰冷的体温也缓解不了那股暖意。犹如母亲的温柔的拥抱让太宰治产生眷恋。于是他闭了闭眼,选择放纵自己。
就这一次,一次就好。
然后他沉溺于温柔之中。
“红叶姐。”
爱丽丝轻轻的环了上去,他们互相拥抱。
尾崎红叶拍了拍太宰治的背。
“好孩子。”
“太宰先生——!”推开门进入的中岛敦和泉镜花一眼就看到了森鸥外和尾崎红叶,两人都迅速戒备起来挡在太宰治身前。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森鸥外和尾崎红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太宰治哭笑不得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给他们讲解始末,中岛敦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泉镜花犹豫了一会儿,坐到了尾崎红叶的旁边。
尾崎红叶眯了眯眸,“太宰君能给我倒一杯红酒吗。”
太宰治笑了笑,“当然可以啦,”转身就去了柜台,
尾崎红叶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机给她的学生发信息,
“速来城东野犬宠物店,不来打断你的腿。”
正在处理文件的中原中也疑惑的拿起手机,看到信息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文件再看了一眼手机,沉默了一下选择听自家老师的话,披上外套就走下了楼。骑着摩托车飞快地赶去城东。
飞速的摩托车飞奔在路上,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少年时代的疯狂,仲夏夜的芦苇比杂草疯长,他骑着摩托车带着太宰治飞奔在无人的公路上,星星月亮一同倒映着他们的影子,累了他们就坐在河畔的芦苇旁,喝着水,背靠背,身心全部交给了对方,给予对方所有的信任。
成为首领后他很少再用摩托车了,但每一次用都会想起太宰治,哪怕在记忆的长河里流浪中原中也也可以一眼捕捉到。因为那是属于他们的青时。
飞奔到了城东下了摩托车,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红叶大姐说的那家店,踩着杂草和碎石穿过最后一条小巷,终于到了店门口,然后他十分随意的往门里一督。
一瞬间血液倒流四肢开始不听使唤,他狠狠的凝视着里面的人,那人笑语晏晏完全不复在黑手党的模样,但他依旧可以认出来那是谁。
——太宰治!
多年后的他想起那一天,依然觉得有些恍惚,因为他的首领和前任首领静静的呆在宠物店里谈笑风生。
但他仍然庆幸他去了。
虽然我知道早晚都会见到你,但是我不想错过每一秒。
WWDX
【阅读提示】
“花魁富冈义勇与她的男人们”的最终回,妈的我终于写到结尾了,还爆了字数,为了赶上义勇生日疯狂爆肝,剧情不仅狗血还神转折。怀疑我可能后面还得修bug。
炼义要素淡薄,但为了剧情完整还是打了炼义tag(占tag抱歉真的对不起)事实上我觉得结局很开放向,脑补一下说不定有炼义分支(??)
15.
“——锖兔!”
义勇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锖兔骤然失去力气颓然下坠的身体。成年男人的重量带来的冲击力让她一个趔趄,眼看着锖兔就要带着她一块摔向地面,...
义勇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锖兔骤然失去力气颓然下坠的身体。成年男人的重量带来的冲击力让她一个趔趄,眼看着锖兔就要带着她一块摔向地面,义勇努力拉着锖兔的身体,最后让他摔到了她的身上。
“呜咕……!”
义勇努力咽下翻涌而上的血腥——她不像鬼杀队的队员那样整天与敌人拼杀,第一次与那样强的敌人战斗,毫发无伤是绝无可能的,但至少她现在的情况要比锖兔好很多,见因为重伤而彻底失去意识的锖兔没有再出现什么新伤后松了口气。她检查了一下锖兔的伤口,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绷带。于是她直接将蓝色和服的下摆撕开扯成条状细细地将锖兔渗出血的伤口包扎,又索性将整件羽织都脱下来,剩下些许完好的布料整齐地折叠在一起,放在锖兔的脑袋下面垫着。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抱膝在锖兔身边坐下,仔仔细细地用目光去勾勒多年未见的竹马的侧颜。
还活着。她想。他还活着。
仅仅这一个简单的事实,就不由得让义勇对或许并不存在的上天充满感激。
她伸手轻轻触碰着锖兔的脸颊,指尖掠过淡蹙的修眉,挺拔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失去血色的薄唇上。
许久,她才注意到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两条晶莹剔透的冰链顺着脸颊的弧度落于地面上润土无声。
……真是奇怪。她想。今天的阳光有那么刺眼吗。
“义勇小姐!”
听到少年急促的呼唤,义勇擦干眼角的湿润,再度抬头时已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义勇小姐,您没事吧?”
“没有大碍。锖兔已经杀掉那个鬼月众的人了。”
“哦哦!不愧是水柱大人!”追着炭治郎跟过来的鬼杀队队员毫不吝惜对身为水柱的青年的赞美,随后又想起什么,一脸严厉地教导道,“所以说两位请不要到处乱跑啦!幸好没有妨碍到水柱大人的战斗,要不然被卷进去受了伤可就不好了!”
“……嗯。”义勇想了想,道,“拜托你带他去看医生了,看起来伤得很重的样子。”
“呜啊!水柱大人!!”
看着鬼杀队队员手忙脚乱地搬运昏过去的锖兔的身体,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对现任水柱十足的担忧与尊敬,义勇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锖兔……水柱他,在鬼杀队里很受欢迎吗。”
“这是自然的!水柱大人他实力又强大,性格又好,和炎柱大人一样都是鬼杀队里最受欢迎的柱呢!”说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这名队员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虽然水柱大人教导人很严厉,但是待人真的超好,如果执行任务的时候有幸与水柱大人一起,那绝对非常可靠!而且水柱大人也没有其他柱大人那样有着或多或少的一些怪癖……啊这个绝对不是在说其他的柱的坏话!”
“……是吗。”
淡淡的语音使青年仿佛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尚不熟悉的陌生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迷弟本质,于是突然停下话头整理了下表情准备对二人道歉,却在看到黑发人的表情时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那样很好。”
似乎是不知道青年此刻的心情,富冈义勇在他对锖兔的讲述中眼神变得柔和,清冷嗓音不知何时已经泛起微暖的涟漪。
“您和水柱大人是熟人吗?”青年不由得开口问道。随即又觉得自己这问话简直蠢到家,从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水柱大人和眼前这名面容雌雄莫辨的美青年的事情要是传到其他鬼杀队队员耳里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的八卦。
“是熟人。”黑发人微微点头,承认得轻描淡写,“那么,告辞了。请好好照顾他。”
16.
“……善逸,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什么啊炭治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吗!我可是光明正大地用我的手艺挣回来的!”
灶门炭治郎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我妻善逸,得到对方一句底气十足的回应后这才转头开始打量他们所处的这间引手茶屋。大厅里是客人三三两两围着一尺多高的小桌散坐饮酒,无数眼角带媚的妙龄女孩捧着酒走来走去,有的柔若无骨地半躺在客人怀里娇嗔,后面有人包场的茶间是何情景自不必说。炭治郎陪着义勇不知道去了多少次若水茶屋的茶间,虽然不知道这包房的钱是由谁付,但不管怎么想都肯定价值不菲。
善逸的眼神已经不老实地在各种漂亮的女孩中间晃来晃去,而炭治郎还是老老实实地端坐在座位上,目不斜视。
“拜托,炭治郎,我好不容易有钱能请你一回,你能不能多给我点反应啊!”善逸收回视线后看着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炭治郎,欲哭无泪。
“你打谁的主意都可以,不准打我妹妹的主意。”炭治郎认真严肃。
我妻善逸与炭治郎一样是某个游女屋的见世番,只不过他有些与众不同。因为那出众的听力导致只要他听过一遍的曲子他都能完美无缺地复制下来,甚至靠着这一手技术卖艺赚起了小钱。炭治郎与善逸相遇纯粹是因为炭治郎的老好人特质让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然,拔刀的对象是当时看起来与游女屋的游女纠缠不清看起来贼像强抢民女的我妻善逸。
“虽然我确实很喜欢祢豆子但是炭治郎你相信我我今天请你喝酒真的不是为了祢豆子啊虽然确实有点啦……”
“你看,你就是冲着祢豆子来的。”
“真的不是!!”
两人进行友好的交流间已经有几名少女端着酒过来了,她们扭着纤纤的细腰在两人面前摆着酒具,弯下身子的途中莹白的肌肤隐约可见。
善逸不知道炭治郎的酒量如何,保守起见他只点了些清淡的酒,也比较便宜,对得起他的钱包。他邀请炭治郎过来喝酒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被炭治郎拒绝的准备了,借口他都想好了,比如“抱歉善逸我今天要给义勇小姐烧洗澡水”什么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炭治郎居然答应了。那个平常他无论怎么邀约引诱都能把他家花魁主子抬出来当拒绝理由的炭治郎,今天居然只是微微思考了一下就爽快地答应了他。
善逸不由得伸手摸了摸炭治郎的额头看看他有没有烧得神志不清。
“凪小姐今天要接客,所以应该不需要我。”
“是哦,花魁要接客……等等,那你以前怎么每天都跟我说你要给凪小姐烧洗澡水?”
“因为她最近接客频率比以前高了不少。”炭治郎笑了笑,看着杯中的清酒,然后平淡地一饮而尽。
善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炭治郎的表情,确定他说的确实是实话。炭治郎一旦撒起谎来表情就会变得十分奇怪,像是吃鸡蛋被噎住还半天吐不出来的感觉。而如今赭红发色的少年表情温和,笑容干净,和平常的那个炭治郎没什么两样。
“花魁接客不是随心所欲的嘛,我们屋的花魁可是同时接了好几个男人,见谁还看她心情,每天我都能看着她那几个客人在屋里翘首以待的样子,能跟她见上一晚的人恨不得能一蹦三尺高咧!”善逸砸吧嘴,“若是花魁凪的话,想必只要她肯,每天接到的客人估计都能不重样吧!”
“凪小姐的话,以前的客人只有炼狱先生一个。”
“欸,是那个鬼杀队的炎柱先生吗?我记得他不是……几个月前牺牲了?”
“……是。也是从那时候起,凪小姐接客的频率比之前高了很多。”
“唔唔唔……那位炎柱的炼狱先生,我听我们老板娘说总觉得他可能会把凪赎出去。”善逸回想了一下,不由得抖了抖身子,“她天天都巴不得炼狱先生赶紧把凪小姐赎走,这样若水屋没了招牌竞争力就小了不少。不过凪小姐从炼狱先生死后开始频繁接客什么的,总觉得这之中的变化好像有点……”
“凪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是是,我知道。”善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一张脸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炭治郎,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凪小姐啊?”
“嗯,喜欢。”
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认让善逸胳膊肘没撑住一张脸差点摔到桌子上:“你真的喜欢啊!?凪小姐看着是张生人勿近的脸,我总觉得她看起来超可怕的!”
“你那是偏见!”炭治郎抬脚踢善逸的膝盖,“凪小姐很温柔的!”
“噫!我现在觉得你看人的眼光更可怕!”善逸掐尖了嗓音叫道,看着炭治郎看他的表情又叫,“炭治郎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要用那种像看什么无可救药的病人一样的眼神看我可以吗!?”
炭治郎没理他,准备埋头继续倒一杯清酒的时候,视线却被远处一个陪酒的女人所吸引。
“你在看谁啊?”善逸好奇的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咦,说起来那个人,看着有几分像凪小姐啊。”
善逸说的是实话。那个陪酒的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眉眼确实有几分像花魁凪,只是少了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和冷冽如清泉的特质。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水盈盈的,透着妩媚。她服侍的客人有几分醉了,一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摸索,女人已经衣衫半敞,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和半抹酥胸,被那客人摸得泛起薄红。
“……不,一点也不像她。”炭治郎摇了摇头,思绪却不由得飘到此时大概在若水屋接客的花魁上。
义勇已经很久没有让他再帮忙打洗澡水来洗澡,更多时候她是呆在扬屋服侍着客人,差不多要一直待到天亮。回来的时候她能撞上早醒开始工作的炭治郎,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后就回到了个屋。
虽然义勇表面上从来没有说过,但炭治郎知道。他能闻到她困倦的味道,看到白皙的脖间几抹艳红的咬痕。
于是再怎么迟钝,炭治郎大概能猜到,义勇约莫是不愿意再让他看到她这样的身体的,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地大声提醒过她要爱惜身体。尽管她曾经无数次地说过,就算是花魁,本质上也是卖身的游女。
在偶尔几次祢豆子偷偷打开房门让他进来为义勇的个屋清理卫生的时候,他总能看到黑发少女像幼猫一样蜷缩起来,在铺好的寝具中沉眠着。在炭治郎眼里,那个冷清淡薄的冰山美人,一直都稚嫩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为了替鬼杀队的人打探情报,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以为那个名叫鳞泷锖兔的鬼杀队的水柱是喜欢她的。因为那一次义勇小姐不管不顾地冲去救鳞泷先生,他想借到一把刀却被鬼杀队的队员拒绝,最后跟着他一同赶到现场的时候,义勇小姐抱着膝盖坐在鳞泷先生旁边,虽然嘴上没有说过,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却在不由自主地散发着一种依恋的味道。而鳞泷先生每每看到义勇小姐的时候,也是会收敛起那种凛然的气息,变得柔软起来。
那时候他在想,如果义勇小姐和鳞泷先生在一起会幸福的话,他也会很开心的。
但是,如果鳞泷先生真的喜欢义勇小姐的话,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游女屋,让她做着这样的事呢。
“啊啊啊啊——说起来差点忘了正事!炭治郎!!”善逸突然的惊叫扰乱了炭治郎纷繁的心绪,他抬眼疑惑地看向表情变化极为丰富的好友,只听金发少年下一秒便道:
“炭治郎!我听说最近有人在寻找戴着日轮耳饰的人,会不会就是来找你的?”
17.
“……带着日轮耳饰的人?”
义勇微微抬起头,雾蒙蒙的眼睛里仿佛有云飘过。
“……嗯。这件事在花街传得比较广,因为听说找到他的人,似乎有好东西可以拿。但是只是传闻,现在还没有多少人信。”
锖兔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你身边的那个孩子,不是就带着那种东西?”
“如果把他当作诱饵的话……”
“不行。”
锖兔提出的想法若是宇髓在的话估计会举双手双脚赞成,作为追杀鬼舞辻无惨多年的鬼杀队,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可以将那个男人引诱出来的机会。
但他面对的是身为一个普通人的富冈义勇,讨论作为诱饵的对象是他不在的这几年里一直无怨无悔地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于是锖兔叹了口气,安慰道:“或许这件事与无惨毫无关联。”
“告诉我这件事的大名,与鬼月众的人有关联。”义勇语气轻描淡写地抛下一个对锖兔来说无异于重磅炸弹的消息。
“什……是谁?!”
于是少女伸出纤长的手指,将折叠整齐的信纸推向锖兔那边。
“……既然你如此笃定这消息如此可靠,又为何……?”
锖兔看着那刚刚还紧抿的姣好双唇轻轻开合着,那句话字字句句一字不漏地被风灌入了他的耳中。
“该做诱饵的人,是我。”
青年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僵,刚硬的脸部线条在那一瞬间崩溃了,他猛地伸手抓住义勇准备撤回的右手,力道大得甚至突起青筋。
“你在说什么啊,义勇?!我怎么可能会让你……”
“我告诉那个大名,我知道戴着日轮耳饰的人的消息。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很快我就能见到鬼舞辻无惨。”
窗外新雪纷纷扬扬,洁白的雪花被风吹进了敞开的窗子,然后像是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后面的事,就交给鬼杀队的人了。”
“……义勇……这么做你会死的啊,你不害怕吗?”他语气颤抖,“那个孩子对你而言如此重要么?”
他知道她绝对不会将她的见世番带到鬼舞辻无惨面前,一切只是要引着鬼舞辻无惨到来的陷阱。而无惨真正到来却没有发现他的目标时,作为消息源的义勇会是什么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那个孩子对你来说如此重要么?重要到值得你去冒生命的危险去保护他?
锖兔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两人并肩战斗击败手鬼的那一天仿佛还在昨日。彼时他只是紧紧抱住义勇的身体不久后便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蝶屋的床上,旁边是微笑着的胡蝶忍和似乎是把他送到这里来的鬼杀队队员。
面容精致的娇小虫柱自然是把他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好好数落了一番,待到她离开后,他便急切地扯住那名队员的衣袖,问道:“你见到那个穿着蓝色和服的人了吗?”
“见到了啊!是水柱大人的熟人吧?您身上的伤就是他帮忙包扎的,离开之前还拜托我好好照顾您!看起来真是个十分美丽的人呢!”
“……熟人?那家伙……是这么说的吗?”
“嗯?确实是这么说的,水柱大人是什么时候认识这种熟人的啊,感觉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呢!”
……熟人。只是,熟人吗。
按捺下唐突泛起的莫名晦涩情绪,锖兔想到自己多年以来对义勇经历的一无所知与不管不问,不由得自嘲自己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或许确实只是一个熟人。
因为确实,没有资格再向她索求除了幼年依稀留存的情意外更多的感情。
于是他问:“那个孩子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义勇的表情依旧平淡得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沉默了很久以后缓缓开口。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义勇?”
她眼神微微柔和。
“有锖兔在我就会很安心,所以什么都不会怕。”
——唔!有锖兔在我就会很安心,所以什么都不会怕。
鸢尾紫的双眸微微睁大。
记忆中的稚嫩童声与现在略显低沉的柔和嗓音重叠在一起,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坐在他面前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少女。
他想,这么多年来,变了的东西那么多。但不会变的东西依然是存在的。
于是鳞泷锖兔伸手紧紧拥住富冈义勇,只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溢满前所未有的安宁。
无论发生什么。他想。
“……义勇。等一切结束。等一切结束以后。”
无论发生什么,只有这双手,只有这份温度,他绝对不会再放开了。
“我们一起,回到故乡吧。”
18.
雪夜。
风声疏狂,大雪苍凉。
义勇拾起置于梳妆台上的书册,微微蜷曲的书页昭示着它曾经被无数次地翻阅。
大概阅读它的次数,确实是已经数不清了。
她缓缓伸手触碰耳垂冰冷的深蓝耳钻,只是稍稍轻按便能感觉到钻心的痛感。
“关东、奥羽、北陆、日光、白河、松岛。”她垂下眼睛,心中默念着那些名字。
她想这是富冈义勇欠炼狱杏寿郎的。
他的母亲未能成行的旅程,他未能成行的旅程。
他未竟的事业,她会尽力将它完成。
义勇对着镜子最后一次整理好妆容,然后合上梳妆盒,拎着裙裾起身。她缓缓抬头,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道:“炭治郎,进来吧。”
——成败就在今夜。
“义勇小姐?您今天不是有客人要接待吗?为什么现在突然要叫我……”
炭治郎微微怔住,只见眼前的花魁身着云霞般的长袖和服,一头青丝如瀑,艳红的眼线勾勒纤细的眉眼,薄薄的嘴唇透着樱花般的粉嫩。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义勇花魁的模样,但如此盛装打扮,他确实是头一次见。
在炭治郎怔神之际,义勇抬起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义勇小姐?!这是——”
那是刀鞘朴素的胁差。炭治郎对它再熟悉不过。只要拔出来,便是通体透蓝清澈如水的刀身。
“拿着这个。”她低声说,“跟你的妹妹一起回到房间里去。锁上门,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
“义勇小姐?!今晚会发生什么吗?!”
“只要你关上门,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又想了想,从梳妆台上抽出两张纸。炭治郎这下看得分明,那是他与祢豆子的卖身契。
“你和祢豆子的卖身契我已经从老板那里赎回来了。过了今夜,带着你妹妹离开这里。”义勇将两张纸叠好,递给浑身僵硬的炭治郎,“你们自由了,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义勇小姐呢?”少年低声问道。
“我?”义勇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概是,回到故乡。”
“……是吗。”炭治郎顿了顿,笑道,“那我和祢豆子到时候可以去看您吗?”
蓝眸轻轻颤动,少女定定地端详他许久,终是浅淡地笑开。
“好。”她说,“随时都可以。”
不管来者为何人。不管前路为何方。
这一步踏出去,都无法再回头。
于是富冈义勇踩着她多年来走过无数遍的步子,与炭治郎擦肩而过后向着房门走去。
在她即将迈出房门的一刻,炭治郎突然出声。
“说起来,义勇小姐。我好像每一次都看着你的背影离开呢。”
“感觉对您的背影,似乎已经熟悉到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样子了。”
少女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很久很久,最后才迈开脚步缓慢地下楼,没有回头。
炭治郎吸了吸鼻子,收拾好义勇临走前留给他的东西,在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远去后,摇头苦笑后快步下了楼。
一阵风吹过,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落在少女的头发和裙裾上,她凝神看着那个远去的赭红色的身影,市松图案的羽织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身后,妆容精致的游女轻声催促着。
“凪大人,请快点。您的客人已经等了很久了哦。”
19.
义勇缓缓步入扬屋顶楼的房间时,已经有一个男人坐在桌案前优雅地饮酒。
墨色的短发被一丝不苟地梳理起来,男人抬眼的时候只见那一双尽显妖媚的艳紫闪烁。他转头看向盛装打扮的花魁,那张能让世上大多数男人都自愧不如的英俊脸庞便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哎呀,你就是花魁凪吧。真是漂亮的眼睛,我很中意呢。”
他神态优雅,唇角带笑。
“初次见面,我是鬼舞辻无惨。”
琴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被连绵的霏雪扭曲了一般,若断若续。
炭治郎关上房门的手突然开始颤抖。
他在风中闻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味道,从若水屋的扬屋中传来。
那股味道他明明只闻到过一次,却像是曾经感知过无数次一样的,带起浑身的颤栗。
那个味道他确实只闻过一次。在多年前那个全家被屠的冬日。
然而,伴随着幼年时的惨痛回忆裹挟而来的,是仿佛沉淀万年的悲伤与浓厚得化解不开的……愤怒。
就好像是有什么人,想要借着他的身体,对那个味道的主人释放无处发泄的沉重情感一般。
“哥哥?!你要去做什么?”
妹妹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炭治郎抿了抿嘴唇,回头道:“祢豆子,你乖乖呆在这里,哥哥马上就回——”
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狂风骤起,暴雪乱舞,那座原本金碧辉煌华丽无比的扬屋突然爆起耀眼的火光!
20.
“听说花街里埋伏着鬼杀队的暗探,我想着索性将计就计把他们都引出来一网打尽好了,没想到暗探却是有着这么漂亮眼睛的小姑娘。”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从她的颊边滑至下巴,然后用力抬起她的面庞。
“真是可惜啊。那么漂亮的眼睛,像是蓝色的彼岸花一样。”
鬼舞辻无惨突然俯下身子拥抱了她,亲昵暧昧得仿佛恋人耳语。而义勇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当无惨松开拥抱她的手时,殷红的血线从她的嘴角流下。
“但也终归只是像而已。”
无惨缓慢而优雅地将胁差送入了她的身体,浓腥的鲜血染红了和服后背。
“永别了,小姑娘。……嗯?”
他准备从义勇身体里抽出武器的动作突然止住,只见少女的身体已然摇摇欲坠,却依旧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哦呀,垂死挣扎吗?我并不讨厌呢。”无惨随性给予不咸不淡的称赞,然后不带丝毫怜香惜玉之情地一脚踩上她的肩膀。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义勇的肩膀便塌了下去。
她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秀气的脸庞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然而抓着无惨衣摆的手却依旧用力。鬼杀队的人还在下面与鬼月众的人厮杀,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赶到这里,但她的任务是拖住无惨,那么她就会一直这样坚持到有鬼杀队的人抵达。
“真是令人苦恼啊,你就那么喜欢我吗?”
男人一如既往的优雅嗓音浸染了些许不耐,他喜欢看别人临死前痛苦挣扎的样子,但他不喜欢别人死死纠缠的样子。于是他抬手按上腰间的太刀,准备直接干脆利落地切断她的颈椎。
然而他拔刀的动作停止了。不,倒不如说,他已经没有那只可以用来拔刀的手了。
无惨缓缓抬头,看到那切断他右手的一线蓝光。少年抱起华衣染血的花魁退到房间门边,他日轮耳饰轻轻摇曳,市松图案的羽织猎猎作响。
那个耳饰……那个耳饰……!!
“——鬼舞辻无惨。”赭红发色的少年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声音平静,毫无起伏。
“我会杀了你。”
明明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明明是个连刀都没有握上几次的小鬼。
“你杀我家人的仇,杀我挚爱的仇,让无数人家破人亡痛失所爱的仇,我都会在你身上讨回来。”
为什么他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
那个如噩梦一样如影随形,成为他这十几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的男人。
“继国缘一……”
他咬牙切齿,他歇斯底里。
“你这个……阴魂不散的亡灵——!!!”
少年出刀了。他如鹰隼般跳起后下扑,挥刀带起四溅的水流,而那水流很快泛起了炽热的红色,直到开始冒出熊熊的火焰!
“铮——”
长刀与胁差格挡,刀刃摩擦洒落一连串灼眼的火星。紫衣长发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半跪在地面上的无惨面前,接下了他的攻击。
男人看不出神情的眼睛在对上炭治郎那在耳边摇曳的日轮耳饰时神色突然一凛,他将剑锋对准借力几个后翻落地拉开距离的炭治郎,由守势转为攻势,长刀在他的掌心中跳动着寒光。
“……黑死牟,撤退。”
无惨突然低声道。
“……现在撤退?我们现在占着上风,或许很快就能把他们在这里的力量一举歼灭。”
“我说,撤退!!”
“……明白。”
黑死牟收刀入鞘,转身准备护送无惨离开。
“鬼舞辻无惨……你想逃吗?”炭治郎突然开口道,那双一直灿若星辰的赭红色眼眸此刻弥漫着前所未有的杀机。他向前冲刺,挥出的利刃在空气里尖啸着向无惨而去,然而比他更快的是紫衣男人的刀。
黑死牟不知何时已经与炭治郎擦肩而过,长刀仍在鞘中,他还保持着出刀前的姿势。
目视。吐纳。鲤口切。拔付。切下。振积血。
古意森严的拔刀术于一瞬间完成,炭治郎的身体静止了一瞬间以后鲜血四溅。少年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半跪,用胁差勉力支撑着身体保持平衡。
然而震惊的却是黑死牟。
他的居合本应能在贯穿敌人心脏后切断他的头颅,然而那短短几秒内他不仅听到了肉体撕裂的声音,还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这意味着这个少年挡住了直击他要害的攻击。
在他眼中摇晃着的,是那对显眼到刺目的日轮耳饰。
“……这就是你的继任者吗,缘一。”
黑死牟不再恋战,立刻带着无惨从房间大开的窗口撤离,在两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黑暗之中时,少年低沉冷漠的声音弥漫,恍若诉说一个沉淀多年亘古不变的诅咒与血誓。
“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血液顺着日轮刀的刀锋滑下,坠落于地面盛放妖冶的红莲华。
“——把这柄日轮刀,送入你的心脏!”
21.
锖兔拖着僵硬的双腿跋涉过被血迹涂满的地面。他分不清那些血是敌人的还是同僚的,连他自己是否还活着,他都已经分不清楚了。湛青色的刀光在刀光剑雨里舞动着,他提着日轮刀机械性地连斩,步履艰难地走向扬屋最高层的房间。
那是鬼舞辻无惨的所在,也是花魁凪的所在。
鬼杀队的所有人都在往那个方向去。鬼月众的所有人都在阻拦他们。
已经分不清这是鬼杀队对鬼月众的围剿,还是鬼月众对鬼杀队的埋伏。
他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往前去,到达那个房间。
杀掉鬼舞辻无惨。救下义勇。
在那以后,他们便能在雪夜中互相拥抱,牵着手一同回到故乡。
回到……故乡……
房间里已经没有鬼舞辻无惨的身影。他知道的那个一直跟在义勇身后的见世番拄着刀半跪在地上,似乎已经失去意识,虽然浑身都是血,但呼吸依旧平稳,似乎是昏过去了。
那么,地面上慢慢扩大的血斑,又是谁留下的痕迹?
锖兔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颤抖着俯下身,抱住义勇的身体。他头一次发觉黑发少女的体重那么轻,轻得像一片落叶,一片羽毛……一片将要散去的尘埃。
他似乎听到了宇髓在喊胡蝶的声音,听到了不死川怒吼的声音,但一切声音都已经从他的世界里远去,此刻他的世界里只能听到她微弱而缓慢的呼吸声。
鬼舞辻无惨的刀贯穿了她的身体,而他甚至不能把那把刀抽出来,因为那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义勇一边咳着血一边努力平稳着呼吸,那双一直以来都雾蒙蒙的眼睛此刻光芒更是黯淡如风中摇曳的烛火。云霞般的和服染着猩红的血,仿佛在一片洁白的云端中盛开了成片的曼珠沙华。
……血。好多的血。那些血带着温度从她的身体里流出去,渐渐地她的身体就会变得越来越凉,越来越冷。那是无论他用怎样的方法,都无法去温暖的寒冷。
他才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冷的。
锖兔茫然无措地抱着她的身体,试图用他知道的一切方法去止住那些流出来的血。
“义勇……义勇,坚持住,马上胡蝶就会来了,她会帮你的……你要活下去啊,我们还没能回去,回到故乡……”
他伸手抹去她嘴角的鲜血,然而不管他怎么擦拭,总会有源源不断的血液在那莹白的肌肤上流淌。义勇仿佛听到了他绝望的呼唤,渐渐失去焦点的眼神游移着向上看到了他的脸,那双眼睛便突然像是云开雨霁后的天空似的,抹去了以前似乎怎么也抹不开的浓雾,清亮亮的。
义勇努力地试图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锖兔的脸颊,却因为渐渐丧失的力气而使得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无法轻而易举地完成,最后只能无力地搭住锖兔的肩膀。而后少女挣扎着将头往他的怀里蹭了蹭,用脸贴着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那样依恋的神态,仿佛是在外流浪许久终于可以回到熟悉的小窝里安心睡觉的猫咪。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浅淡而满足的微笑,美丽却脆弱得像是春季溪水上的薄冰。
“你回来啦。”她轻声说。
然后。
那只手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地跌落下去,锖兔抓住那只失去温度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晨,他和义勇并肩在阳光下跑过故乡小镇的街道。树木的新芽在风中晃动,日光从翠绿的树荫间隙中洒下点点光斑,小鸟在树影中间追逐嬉戏跳跃着飞起。他看着她把淡色的芍药花的花环戴在头上,青涩得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阖上的眼睛睫毛颤抖如同脆弱的蝶翼。那个时候他就想低下头去亲吻那小小的、薄薄的嘴唇。
如今那花一样的女孩像是幼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安静得仿佛睡去。
锖兔只觉得胸口仿佛横亘着绵延不绝撕心裂肺的痛苦,但他的眼角干涩,却是连一滴眼泪都无法流下,只能徒劳地将那冰冷的手攥在手心里,握紧,再握紧。
他终是看她如花叶一样枯萎了。
22.
这一年的冬季格外漫长,连带着樱花绽放的日子都推迟了许久。
鬼月众在吉原花街与鬼杀队的正面交锋,以鬼月众的撤离收场。而鬼杀队一方也损失惨重,但总归是没有柱级战力身亡的坏消息传来。
这一场战斗事后也成为了无数人的饭后谈资。人们议论着鬼杀队的英姿,惋惜着花街的损失,哀叹着亡者的逝去。
“听说那场战斗发生在若水屋,损失可是超级惨重的!唉,不知道若水屋还能不能重新起来了。我还想去那里再逛几次呢。”
“我看难啊,听说他们那的花魁因为被卷入进去已经当场身亡了哦,场子被砸了是小事,招牌没了可怎么东山再起啊!”
“你是说花魁凪吗?真是可惜啊,明明是那么漂亮的花魁……真是美人多薄命!”
赭红发色的少年牵着面容稚嫩的女孩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走过云雾般朦胧的花海,带起一地深深浅浅的粉红。他腰间别着刀鞘朴素的胁差,侧脸沉静温和如明镜止水。
风起卷过落花如雪,两张相似的面容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粉白相间的花雨。许久,少年微不足道的轻声叹息终是被风裹挟着碎成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祢豆子问道,有些苦恼地按住僵硬的脖颈。
“先从这里离开好啦,祢豆子很久没有从若水屋出去了吧?”
他低头笑着帮妹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才昂首眯眼看向前方。
然后,他错愕地睁大了那双赭红色的眼睛。
缤纷的花雨在那一瞬间仿佛褪去了所有色彩,满目只见那唯一一抹鲜明。
束在身后的黑发,简单干净的蓝衣。
——脚底仿佛生根。
白皙晶莹的肌肤,澄澈如湖水的蓝眸。
——心脏剧烈鼓动。
“义勇小姐……”
——唇齿微微颤抖。
那个身影仿佛听到了他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唤,视线在他的身上定格。而后,微微勾起嘴角。
“……炭治郎。”
轻唤落地的瞬间,他扬起了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就好像是为了不让那浅淡虚幻如镜花水月的微笑消融在空气中一般,炭治郎迈开脚步追了过去。
【全文·完】
【后记】
感谢看到结尾的你。
因为我写这篇文花费了很多心血,乃至让我觉得不专门给它写个后记表达一下感情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篇文的灵感,最初其实是我打只狼打出来的(??),所以这篇文里的打戏其实全是我在只狼死出来的人生经验(不是)。
当时是想写一个关于武士与主子的故事,但没确定好武士是谁主子又是谁,又觉得这个相处模式好像不适合义勇的所有cp,于是又费劲脑汁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敲定了武士与花魁的故事。又因为剧情发展的原因,这篇文里的花魁让男人做感觉十分奇怪,于是干脆性转了(然后我不磕性转的基友表示这篇文她不看了md)。
这个题材其实很套路,还很烂俗,但我脑海里突然想到结尾里义勇倒在锖兔怀里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很带感。对没错,这篇文我最先构思好的,其实是结局(ntm)。因为锖兔不管在原作还是同人在棺材里仰卧起坐了那么多次,然后我不知道怎么想的总觉得一定得让义勇死锖兔怀里死一次才行,我可能是心理变态吧反正总之结局就这么敲定了(?)
但其实结局是开放向的。义勇是不是真的死了,炭治郎最后见到的是真实还是幻象,我用了很多暧昧的词汇,所以现在取决于读者了。如果义勇死了就跟大哥走了,炼义he;如果义勇没死就跟锖兔炭治郎一起了,锖义炭义修罗场想想就很爽,你们看是不是两边都是he(战术性后仰)。
然后这篇文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其实很多细节我试图跟原作对应起来(不是指大哥的死,不是),比如比较明显的锖义联手杠手鬼,锖兔昏过去以后义勇把羽织垫在他头下安静地抱着膝盖坐着,义勇让炭治郎离开时让他关上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这段模仿了茑子姐姐在鬼来之前让义勇躲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还有炭治郎最后砍了无惨的右手(……),写得比较隐晦,但其实包含了我的私心。其实我还想写义勇在炭治郎哭泣的时候跟他说“不要哭,是男人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哭”,结果发现好像找不到地方插进去(……)
义勇死在锖兔怀里那个场景是我最初构思的场景,也是构思最久的场景。短短一两千字我可能字斟句酌了将近一个小时,而想象这个情节则花了我将近四个星期。所以我非常喜欢这一段,真的,非常喜欢。
这篇文我试图表达了我想象中锖义炼义炭义的相处模式,锖义可能会有变化,毕竟和原作相处模式相差是最大的,但炭义和炼义基本定型了,如果我以后再写炼义和炭义的文,估计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不会变了。然后这篇文四个章节的名字,暗花指的是义勇,并且还是芍药花,因为他的生日花是芍药。埋火指的是炼狱,他是埋在灰烬里却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幻昼指的是锖兔,比较抽象,联想原作,或许并肩战斗这种事对锖义来说确实是如同白日梦一样的东西。寒檀指的是炭治郎,因为他好像有一款官方出的香水是檀香味。
好几个星期搞严肃文学难受死我了,下篇更新我就去写沙雕ooc嘿嘿嘿(……)
主cp织太,中太搭档向。all太友情向,森太亲情向。
港黑是森接盘的公司。接盘时公司快垮了,森作为当家花旦被迫接手。结果自己连拿三届影帝的同时公司越盘越活,火到现在骑虎难下。不想管,但没有人接手只能继续管。
红叶是明明可以自己开公司,但就是要跳槽来看乐子的影后。
宰是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当红小花旦。
森当年就预料到了以后可能公司脱不了手,干脆把养子宰拖来垫背。跟宰商量好公司垮了就垮了,不垮就留给宰。宰把港黑当自己家吭哧吭哧往里刨资源和人才。十六岁终于醒悟过来,为日后不伏案工作到老,拖着中也以「双黑」为名出道。
因为非常有钱所以并不在乎谣言和片酬。为不学习当总裁整天在外跑龙套。...
因为非常有钱所以并不在乎谣言和片酬。为不学习当总裁整天在外跑龙套。因为还大学在读所以也没人说他。感兴趣的片子贴钱也要接。但以他的眼光目前还没有赔钱过。
中也,童星出道,被当年的经纪公司和名为羊的童星组合狠狠坑过,陷入皮肉丑闻,甚至背上了人命官司。使得他在15岁后不得不雪藏一年。十六岁复出时仍有争议,但因为是才貌双全又踏实肯干的实力派。港黑善于经营+宰拼了命也要出道。最终谣言止步于智者。
武侦本不是经纪公司,名下除江户川乱步外没有正式出道的演员。除乱步外其他员工全部是专业替身/业余替身/兼职演员。比起照顾演员的公司更像是演出筹办服务公司。
比如国木田就是老师兼职演员。本来是个武替,结果因为相貌和武艺出众红极一时被动出道。最后又因性格问题和本人不愿意全职做演员所以又恢复了武替身份。
织田作之助,业内非常有名的专业武替,在同辈及后辈中被称为首席。被无数优秀同行称赞过「仅凭打戏出道也足以大火」。虽然相貌不坏,但在相貌绮丽者争奇斗艳的演艺圈只是平平。再加上织田作本身有撰写剧本的梦想,又觉得八卦是非很烦,故一直以来都是业内「知名不具的那个男人」。片酬也可与普通一线演员比肩。
所以文野剧组一开始是根本请不起织田作的。文野剧组就是个三流网剧剧组,连导演自己都觉得这种题材拍不出来。但宰觉得好玩。而且这个剧组好死不死找了中岛敦做主角——要知道在大学里太宰治最喜欢祸祸敦这个后辈了。敦第一次演主角,宰不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宰都来了,他不把中也和森拖下水是不可能的。
森来了,红叶和恶役大佬院长不来看热闹是不可能的。
不如说演了二十快三十多年恶役,业内绰号终极boss。专业恶人,靠恶役拿奖,除了恶人也接不到别的戏的院长本来就要来。他除了是森的老朋友还是敦的导员。敦是他的首席爱徒,他没有不带资进组的道理。
于是文野剧组战战兢兢地迎来了一影帝、一影后和一位专业恶役。但为了不改剧本,文野剧组还是坚持不融资,于是掐着秒给三位大佬开片酬。
结果一回头,宰把首席武替带来了。
织田作作为学长给宰所在专业上过兼职课。宰被他摁倒在地三次后对他一见钟情。织还未离任他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追求,最后好悬没以师生恋的身份在一起。
当然也有人说宰是为了避双黑搞基的嫌才一改傲娇主动追人。但看着宰跟织官宣后那黏糊劲儿,这类言论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边宰领了个暗线男主的剧本,那边宰跟织田作热恋期。织田作赶完外地档天天来探班。就见影帝影后和专业恶役在那边端着保温杯招手,来嘛来嘛,织田也来玩嘛。
文野剧组第一季大捞一笔,非常自信心膨胀。掏出票子往桌子上一拍。
织田先生!我们剧组支持职场恋爱。
织田作低头看了看。说导演,这些只够我演三集。
当时气氛尴尬,连芥川龙之介都差点暴露笑容。
文野剧组真的穷啊。连芥川还在上高中、本来就要照顾生病哥哥干脆兼职经纪人的妹妹芥川银都要拉来当群演。
说好只演一集,结果一集又一集。
为保护未成年人,银被与谢野乔装到看不出性别芥川才同意。
第三季因为主角们都要考试不得不临时加的日常戏份,追求银的剪辑师花袋后来被芥川追着打,险遭塞进汽油桶填海。
芥川是宰的同系后辈,因为宰进的同校同系,因为宰签的港黑。结果宰拿了个敦爱不释手,把芥川气得敦接什么剧本他就一定会接对手戏。专门和敦反着干。完全不顾敦比自己小两岁,今年才刚刚大一。
同样因此,也因为芥川自己脾气的问题。芥川作为新秀虽然很火,但粉黑两极分化严重。喜欢他的喜欢得不得了,讨厌他的又讨厌得不行。
但喜欢他的绝大多数讨厌宰。觉得宰苛待他还不给他资源。这种事很难说清。
实际上是芥川自己拒绝宰带他进组的。也是芥川自己要求宰带他打戏的。(本来宰想拜托给更擅长打戏的中也。但因为芥川身体不好,中也又是真打,怕芥川受不了才作罢。由宰亲自培训‘不怎么受伤但看起来很厉害’的打戏。)芥在这方面得宰真传,逼真到他亲自出面解释别人也不信。
敦本来也想签港黑的,但因为宰举牌让他快跑,最后作为兼职武替签了武侦。
其实也有好好征询过宰的建议。敦虽然长相不错,但因为出身不好,性格单纯的同时品味也不太行。再加上敦自己不想当只有脸能看的花瓶,就主动去签了多为实力派,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武侦。
结果被国木田天天揪着高数挂科不放,甚至在片场还要写题。宰、乱步、涩泽、国木田、森五个学霸轮流指手画脚,五人会诊出六种解法。把敦看得一脸懵逼。还被芥川抢过卷子写下符合考点的满分答案。
武侦,提供一切非当红演员的片场服务。只有剧组不需要的角色,没有武侦出不了配角。
结果全员上阵后被发现社长是跟森当年角逐影帝、获奖次数旗鼓相当、开了公司后再不接戏才让森连任的老前辈,作为武替出身的打戏开山演员。
江户川乱步,和宰旗鼓相当的任性花旦。什么戏都能接,但因为全凭兴趣行事反而没出演过几次大作。跟宰唯一的区别在于言行幼稚(中二)以至于从来没有人传他的绯闻。
宰,当红花旦,一人带火一部戏。整活大能。
乱步,长红花旦,一人提高一个档次。计谋担当。
两个顶梁柱凑到一起,这部戏炸了。
蘑菇云当真在道具区升起的时候,主角三人缩成一团愣住,还被拍下当做花絮放了出来。
#前方是未知的危险领域,可那不是我们家大本营吗?
#我们真的是主角吗?
但他的童年经历使他本性怯懦。硬着头皮上的样子虽然演热血男主很吃香,却也使得戏路狭窄。故想要先稳固基本功。
结果被社团前辈的剧组,也就是涩泽龙彦的新人菜鸟剧组找上门,央求他演主角。
没错,文野剧组导演是涩泽龙彦。研三编剧专业。本来是看到了很适合敦的剧本,想说买来拍做毕业设计。结果当红花旦和影帝影后一窝蜂涌进来,现在骑虎难下。
甚至在拍摄之余的深夜,秉烛写毕业论文时,涩泽就已经在想,要不我把这部片当做遗世之作算了。现在死以后的作品才不会江郎才尽黔驴技穷。
他慌,敦更慌。
人生第一次演主角。结果对戏的配角个个咖位比他大。
说好的陪学长拍个毕业设计呢?
与涩泽同硕导,回校任教正在带敦的院长哭笑不得。拍完戏份要走时,被敦抱住大腿。
忙着谈恋爱的宰是靠不住的。院长再一走,敦主心骨就真没了。
于是敦嚎啕大哭——半是因为剧情半是因为修罗场。院长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剧情死亡吓到了(毕竟专业特效妆师与谢野的技术真的格外超前),娃才刚大一,还没成年呢。于是连忙给敦一顿哄,还一时心软答应之后没事就来探班。
结果就被快毕业的师弟涩泽拖住另一条腿。串场是串了一回又一回。直到当初为院长之死动容,险些动摇院长专业恶役身份的观众们开始置疑,「院长的回忆杀会不会太多了?」涩泽疯狂啃师兄的行为才略有收敛。
森和红叶在旁边看热闹看到笑得鹅鹅鹅鹅鹅。
全剧组要说惨还是中也最惨。
细思恐极的中也拉上前邻居想跑,却被那个同龄少年扇了一耳光。
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乳臭未干的小孩而已。人家愿意资助让你活下去就不错了,不要不识好歹。
中也事后提出退团,却被告知要支付一亿日元的违约金。
听起来不多,但那时候的中也哪有那么多钱?
而且中也还被人告密。被人传出他被包养的丑闻。使得没人签他,给他资源。如果中也再拿不出钱,恐会被公司雪藏。
不如说这正是公司对付养不熟的小演员的手段。雪藏的下场就是人口贩卖,被带到缅甸越南或是那些死个人也不足为奇的地方。因为这些小演员都是贫民窟出身,死掉了也不会有人注意。
就在中也被半软禁,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遇到了宰。
宰是为他而来的,因为果戈里跟宰告状说中也把他比了下去。「羊」的经纪公司作为变形计的主办方胁迫果戈里参加节目,得罪了天人五衰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羊」挡了港黑的路。
中也一开始还以为宰是果戈里喊来打群架的。结果发现这小子菜得一批,一打就哭。两边自然不对付。
但宰的谈判能力也不是假的。
宰当时只是在为港黑招揽人才。
中也觉得他只是公子哥说大话,或者打算公报私仇。心里觉得只要能摆脱这个局面,被宰这个弱鸡欺负也不算事儿。又觉得宰肯定是做不到的。于是随口答应。
他没想过宰会用法律的泥头车直接创经纪公司。
本来日本军警没有那么给力的。但正巧当时大选,议员为了选票也会努力解决违法犯罪。而且宰当时跟大他几岁,一起玩地下音乐的官宦子弟、「猎犬」预备役,坂口安吾和条野采菊混在一起。一群人喝大以后杯子一碰,耶,拯救迷途的羔羊。
于是「羊」的经纪公司就这么垮了。
本来经纪公司被捕前还想把中也以及其他几个雪藏的孩子一起运出国,准备卖掉保本的。但有兰堂在中周旋。再加宰真的开车来创了。软禁少年少女们的房间就这样被一辆豪车创开。
太宰治还在副驾驶上叫嚣。
“中也,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
事后中也到港黑赴约时,就见太宰治被安吾和条野一左一右拎着耳朵告状。说为了给他处理罚单废了多大的力气。还有港黑为什么会允许一个未成年人喝酒泡吧飙车。
半夜被宰偷偷开走座驾还撞得稀巴烂的森有苦说不出。
没什么钱不钱的,港黑不至于跟这么小个孩子图钱。
这时候兰堂和魏尔伦也找上门来。
原来中也和国际影星魏尔伦是亲生兄弟。中也七岁的时候随魏尔伦到日本法租界旅游。结果被人贩子拐走。
魏尔伦和兰堂最终捣毁了那个人口贩卖组织都没有找到中也。魏尔伦作为公众人物又不能长期不出镜。被人知道中也的存在对中也来说也只会更危险。于是魏尔伦只能含恨回国,由经纪人兰堂留在日本寻找中也的下落。
他们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直到中也出道那档节目播出才找到他。兰堂好不容易活动到中也身边。却发现他已入火坑,只能跟着进去想办法捞中也。同时让魏尔伦从大使馆那边施压。
所幸中也获救了。
有红叶这个前辈照顾,又终于回到家人身边的中也终于崩了。决定再不要踏入娱乐圈。
但欠宰人情的事他一直记得。
所以宰央他组团出道的时候他才会答应。
当然,也有他本身就喜欢表演和音乐的原因在。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罢了。而宰和宰的背景绝不会让他重蹈覆辙。否则宰不会非他不可。
因为和宰随时都在掐,所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在宰不方便官宣,又非常想要官宣时。中也宁愿背着情商低的骂名都要把宰恋爱的事情捅出去。
“我那个混蛋搭档啊。别看对小姑娘暧昧得不行,实际上可是有个年龄和名声都比他大的男朋友哦。”
“师生恋哦,两人整天黏在一起腻歪得不行。”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宰不能官宣呢,主要还是因为森。
森哪里都好,就是在对孩子这件事上太过于保守。
他肯定是希望孩子好的。但就是在好这个方面看法有点狭隘。当初是固执己见觉得与谢野当影星留在港黑一定会比当特效化妆师有前途。现在是觉得宰会喜欢织田一定是被这个老油条拐骗了。
是的森觉得织田作之助是老油条,觉得自己家的宰子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好骗初中生,于是鸡妈妈一样扑着翅膀跳出来护宰了。
结果宰会错意,觉得森是准备对织田作动手。
宰认为织田作说不定会被陷害雪藏甚至是谋杀。
只是准备往织田面前丢支票的森:……
于是宰仗着和中也互爆糗事不会被追究这点,就把和织田作的事官宣了。事后才想起顾及织田作的感受。觉得织田作那么木纳,说不定真的只把自己当朋友。或者只是当个不懂事的后辈照顾。现在自己闹那么大,说不定织田作会觉得很丢脸。一边觉得织田作肯定生气一边手足无措。
在中也喝得烂醉把酒淋在他头上让他清醒之前,织田作找到了他们。把暗自惶恐躲了官宣对象好几天的宰子抱在怀里,亲了上去。
“虽然看起来不明显,但我也是有喜欢的人的。”
“我是怕麻烦。但我更怕你不知道我爱你。”
喝醉的中也闹着跟魏尔伦告状自己被塞狗粮。兰堂尴尬地放开魏尔伦的手。他俩结婚的事还不知道怎么跟中也讲。
其实中也早就知道了。
今天就是双黑把不能公之于众的事互倒苦水的酒会。
否则双黑才不会约酒呢。
随着文野热映,双黑cp呼声越来越高。
宰不乐意了,自掏腰包要跟织田作拍个if线。
一开始只是写个爽文换烟钱,后来把稿子卖给涩泽换烧烤钱。结果因为热映不得不一写再写,被赶鸭子上架写得头秃的朝雾一怒之下。写了个宰演一场哭一场的if线。
最后因为宰哭太狠,不得不写了一个让宰坐着跟新伙伴陀思聊天的疗养剧本。就这样朝雾还被骂得不行。
加上为宰而来的俄罗斯当红小生陀思,为织田作之助而来的西方首席武替安德烈·纪德,为社长而来的老编剧福地樱痴。现在敦片场写题背后有八个人在指手画脚。
拿着九种解法的敦哭笑不得。对中学少女新星泉镜花和蒙哥马利举起了快跑二字。
又名《看了未来直播后众人把首领宰的计划砍的稀碎》
ooc到飞起(文豪野犬的人物真难写······),选择看我的文就不要在意逻辑这种东西。
''------''是分割直播内容和众人反应的分割线。
如果能接受,那么,请进:
阿九待弹幕差不多平息下来之后,...
【唯一一张!怪不得课本上都没有他的照片】
【盲猜一下,明年的课本会加上这张照片】
【哈哈哈,要真是这样,我天天盼着上历史课】
【在一群爷爷辈的照片中格格不入(doge】
【话说回来就没人好奇这张照片是从谁的回忆录中找到的吗?这可是唯一一张太宰治的照片啊,真好奇拥有者和太宰治是啥关系】
【不,拍摄者也很让人好奇的啊!你们看这背景,很明显是港黑的首领室。到底是谁有能力进入首领室还给首领拍了照??】
【楼上和楼上上,你们发现了盲点】
【惊!一张看似普通的照片,背后竟隐藏着港黑首领的一段情······(doge】
阿九笑了一下,调侃道:“这么八卦啊。不瞒你们说,我们还真知道这是谁的回忆录,也偶然发现了是谁拍的这张照片,甚至连为什么拍都研究出来了,但——”
他拖长了声音,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之后,才道:“——就·不·告·诉·你·们~”
【······】
【······我的五十米大刀收不住了】
【实不相瞒我就对这种八卦感兴趣,劝阿九你不要不知好歹,不要逼我跪下求你(doge】
所幸阿九只是有预谋的皮了一下:“逗你们玩儿的啦,都研究出来了怎么可能不讲啊。只不过现在还牵扯不到这方面,等讲到之后再说。现在让我们回归正题。”
他挥了下手,照片便自动消失,与之相对应的是光屏上浮现出的一段文字。
阿九指着这段文字,道:“这是我从网上节选的一段有关太宰治的介绍,大家可以简单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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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段文字,会议室内的人都没什么反应,最多也就感叹一下他年纪之轻罢了。
——毕竟说的都是事实。
不过还真有点好奇是谁给那位港黑首领拍的照,又被收到了谁的回忆录里——要知道这位港黑首领的外貌可是顶级机密,留下记录乃是大忌(谁也不能确保会不会流出去),更别提送给别人,甚至还被收入回忆录里了——他本人是肯定不会写回忆录的,所以这个写回忆录的人和他的关系还真是耐人寻味。
坂口安吾想,难不成是情人之类的?
可是也没听说过那位首领和谁关系亲密啊?
据说为了确保自身安全,港黑首领自即位以来甚至都没怎么离开过他办公室所在的大楼······等下。
不会是港黑内部的人吧?
坂口安吾越想越觉的很有可能。
如果是港黑内部的人,那就算不出大楼也能接触到,而且还能确保安全······也许还是一位能够常接触到首领的高层呢······他记得那位“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好像就有单独接触首领的先例,次数还不少,港黑大部分成员都知道这件事情;还有那位全天候守护在首领身边的重力——
等等,怎么越想越离谱了,明明性别都对不上!他什么时候思维这么发散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看直播看直播。
一旁在无意识中通过表情看穿了坂口安吾心中所想的江户川乱步:······
【别的不说,太宰治的实力是真的强,竟然只用了四年半就把港黑的势力从横滨扩展到整个关东地区,这工作量是我无法想象的】
【据说他好像四年没睡觉?】
【我的天啊,四年不睡觉,人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难道说这位首领是个007工作制爱好者?(误】
【就算是异能者也很勉强吧······怪不得他的黑眼圈那么重】
【但是这个阶段的太宰治的名声确实是很恶劣啊,我记得有个很有名的传言,说的是先代首领森鸥外就是被其所杀】
阿九等了半分钟左右,道:“这位网友所说的传言也是太宰治恶劣名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为太过出名,甚至还一度被记入他的简介中,不少研究者也对此进行过研究。
“不过,我们认为这条传言是存在不少疑点的。简单来讲,首先是以太宰治的头脑,要是想杀一个人的话,完全可以伪装成意外,甚至都不会被人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其次则是,港黑对外宣称先代森鸥外是在与Mimic首领的对决中牺牲。Mimic首领纪德的异能大家知道吧?他能预知五到六秒的未来。和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开挂的对手打,就算是牺牲了也毫不奇怪。可是为什么还有太宰治谋杀先代的传言流出,甚至还流传了这么久呢?
“仔细想想,以太宰治的手段,要想压下这条传言是非常轻松的事情。可是他没有。”
“难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阿九犀利的道。
【!确实!】
【这么一说确实是很奇怪啊!】
【我也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就像是有谁在后面推动这条传言一样】
【可是也没有确实证据证明这条传言不是真的啊。万一是因为他刚继位有太多工作要做顾不上处理流言呢?】
【……楼上,以太宰治那出名的工作效率,你觉得可能吗】
【以他的缜密程度,肯定会提前把一切情况都想好,让流言流出才奇怪吧】
【+1】
听完阿九的话,众人也开始觉得不对了。
难道这背后另有隐情?
与谢野晶子眸色深了些许。
国木田独步握紧了手里的钢笔。直觉告诉他,阿九接下来肯定要说出什么颠覆性的事情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这条留言上,而江户川乱步却注意到了阿九话中提到的另一点信息。
Mimic的首领纪德,异能和织田作之助的“天衣无缝”,效果一模一样。
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不过瞬息之间,江户川乱步的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测。
——只是还需要更多的信息去证实。
“——森鸥外在与纪德的对战中没有死,而是重伤。不仅如此,他还被及时赶到的太宰治救下,并送到一家孤儿院里隐姓埋名当院长,过上了悠闲的养老生活。”
他的话音刚落,弹幕就炸了:
【??????】
【你说什么??????】
【我耳朵出现问题了???疑似谋杀者其实是救人的人???】
【森鸥外没有死??????阿九你在开什么玩笑??????】
【神特么不仅没死还过上了休闲的养老生活】
【我不理解】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还会有太宰治篡位的流言?】
【有证据能证明他还活着吗?】
港黑先代森鸥外没死???
这个消息像是在会议室里投了一枚炸弹,众人一片哗然。
与谢野晶子更是直接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屏幕。
坂口安吾也皱紧了眉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一笔。
如果是真的,那这绝对是一条非常重要的情报。
唯二保持镇定的是隐隐约约预料到了的江户川乱步和单纯的宫泽贤治(“原来这位首领是个好人啊!”)。
“需要证据证明港黑的先代没死。”国木田独步无意识地道。
“如果有证据的话,那他就是个好人了吧?”——by某单纯的贤治。
“不,有证据也不能认为他是好人。你不要把什么人都当好人啊!”
“欸,大城市的人还真是复杂啊。”
“没有证据的话我当然不会这么说,”阿九认真地道,“请看这里。”
他在光屏上点了一下,又是一张照片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照片背景是在一个小小的、但秋千跷跷板沙堆等游乐措施一应俱全的院子里。院子中站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他的身边除了很多正在玩耍的小孩子,还有一名个子高挑的显眼金发女孩。
“大家看这里,”阿九指着那名中年男子说道,“这是一张拍摄于Mimic事件七年后的照片,虽然不太清晰,但是根据我们最新的技术对比,可以得到他和森鸥外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二。”
“当然,不排除长的相似的可能性。所以整张照片的重点还有一点,”他的手指向了那名金发女孩,“根据资料,森鸥外的异能是[VitaSexualis],即可以生成一个外貌和性格都是自定义的女性作为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手下。
“而图片上的这名金发女孩,就是森鸥外的异能,爱丽丝。”
“我们还从照片中发掘出来一个更重要的证据,即这张照片的背景是一家至今为止仍在经营的孤儿院。根据历代院长档案查询和分析,我们得出了该孤儿院的第二代院长和森鸥外属于一人的结论。”
阿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又轻飘飘地补充道:“啊,顺便一提,谋杀篡位的事情确实存在,但那是森鸥外做的。原本身为私人医生的他杀了港黑第一代首领后,伪造遗言上位。”
弹幕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我听傻了】
【离离原上谱】
【好家伙,这一波是反转反转再反转,我转晕了都】【所以是太宰治没篡位,还救了人,篡位的其实是“被害人”森鸥外???】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森鸥外确实没死!还去孤儿院养老了!!你们看他的发际线!!比教科书上他还在做首领时的照片要低不少!如果不是去养老了怎么可能会这样!看来他确实过的很悠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您就是当代列文虎克?】
【楼上上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港口Mafia,首领室外。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坚硬的地板上裂开了大面积的蜘蛛网状裂纹。
不远处的港黑成员心惊胆战的看着双眼通红、一拳砸在地上的中原中也,不明白干部他这是怎么了。
不过就是看了不到三分钟的手机,就突然生这么大的气。难不成是哪里的生意出问题了?
中原中也盯着手机上的那张照片,强忍住冲进首领室里拎着那条混蛋青花鱼的领子质问他的冲动,丢下一句“把这里修好,别让首领发现”后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走。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成员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按照干部的吩咐,去做事了。
——他们唯一庆幸的是首领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中原干部离首领室又有一段距离,不然恐怕很难完成要求。
这边,中原中也一边用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要进首领室,以免暴露直播的事,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打算亲自去找图片上的那所孤儿院。
进入电梯后,他的思绪不可避免的飘向了那一天。
他回来,被告知首领已经换人的那一天。
——昔日熟悉的搭档已经变成那个坐在首领室里,围着标志性红围巾的陌生首领。
不仅如此,首领更迭,伴随而来的还有四散的流言、组织里动荡不安的人心、各种权力的倾轧和数不胜数的暗杀。
太宰治花了将近两个月才处理完这些事情。
这些他都不知道。
那家伙将他瞒的死死的,甚至还不断增派任务拖住他。直到他回来,才得知一切。
——还是从别人口中。
混蛋青花鱼没跟他解释过前因后果,还放任篡位的流言发酵。他甚至一度认为那家伙将自己拖住的原因是心虚。
这让尊崇先代、对组织相当忠诚的他如何接受?
过往默契的搭档之间终究是生了间隙。
……现在想想,依旧火大。
中原中也盯着手机上的画面,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电梯忽然停了下来。
随着电梯门打开,低头看着手机、表情管理明显失控的尾崎红叶走了进来。
和中原中也一样,她也没想到会有人在里面/进来,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然后又互相看着对方失控的表情/情绪、手上攥着的手机和熟悉的直播界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尾崎红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沉默着按下了关门键。随着门的闭合,两人在有限的空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直播仍在继续,但两人都没有去看,徒留手机发出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良久,尾崎红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道:“你也看到那张照片了吗。”
“是啊。”中原中也应道。
“……我没想到森殿下还活着。”她轻声说道。
往日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太宰治对于篡位流言的默认态度让她的理智一度被怒火所支配。现在想想,为什么当时没有注意到那个孩子在听到她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时所流露出的一丝落寞呢。
她不愿去想这几年的他是怎么度过的,平日听到有关首领健康之类的话题她也会刻意回避,非必要不与他打交道,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不尴不尬的关系。
不叛逃已经是她的最低限度。
所以为什么要放任她的误解呢。
尾崎红叶想。
她终究是疏远了这个可以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TBC.
因为突然接到通知要返校,所以今天花了一个晚上来更新,以避免大家等的太久。
这章的手感不太好,我会继续努力以写出更好的更新。
5.2k字的大肥章,诚意满满的一章奉上~
另一边,鬼杀队,又一次的柱合会议。
悲鸣屿行冥扫视四周后搓了搓手掌,手腕上缠绕的佛珠发出响声:“时透还没有回来。柱的空缺目前还没人能补上,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等也要有所行动。”
“就我个人的意见而言——”
蝴蝶忍短暂思索了一下后开口道,“尽量寻找并活捉那只鬼,然后向他询问破解血鬼术的方法。”
甘露寺有些犹疑不定:“欸...这样真的能成功吗?”
“他要是不说就对他进行拷问。用铁制品把他固定住,戳瞎挖掉他的眼珠,把肚子刨开拉出内脏等...另外,我这里也有很多新研制的药想试试效果呢。”
虽然蝴蝶忍的语气像是在征询意见,但她却露出一道令人发寒的笑容,堇色的眼眸也因摇曳的烛...
虽然蝴蝶忍的语气像是在征询意见,但她却露出一道令人发寒的笑容,堇色的眼眸也因摇曳的烛火而更显暗沉。
如果那家伙不说的话......就玩到死为止。
面对蝴蝶忍平静绽露出的残酷微笑,众人心知肚明,蝴蝶忍虽然体格娇小,腕力不足,但她分外重视伙伴,而且对斩鬼这件事的执念和疯狂绝不逊色于在场的任何人。
做事含糊的人是当不上柱的,这绝非能轻易抵达的地位。
蝴蝶忍见他们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那个...不要误会哦,我并不是什么有拷问癖的虐待狂,对恶鬼不需要秉持人道主义吧?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赎罪呢。”
伊黑小芭内目中锐光不减:“并不是在误会你,我们是正在考虑你的意见。”
“那么结果呢?”
不死川实弥第一个附和:“我赞成胡蝶的意见。”
全程缄默不语的富冈义勇也开口:“我没有异议。”
“大家都这样想的话,那我也...”
甘露寺蜜璃揪着浅绿色的发梢同意了。
悲鸣屿沉稳的道:“那就这么定了。”
大家都希望时透能回来。
这不仅是因为炼狱战死、宇髓退役导致柱产生空缺的影响,时透作为他们同生共死的重要战友,现在却行踪和情况不明,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悲鸣屿接着说道:“时透的乌鸦银子之前描述了那个鬼的样貌,各位想必也都记得。那今后就把上述意见加入行动方针,但在寻找鬼的时候,要千万小心不要变成跟时透一样行踪不明的状况。”
蝴蝶忍点头:“是呢...这个需要特别注意。明天我会把这个计划传达给其他队员的。”
甘露寺蜜璃依旧很不安:“好想无一郎弟弟啊...唉,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不会饿肚子吧”
伊黑小芭内安慰消沉的她:“希望不会吧。时透做事挺利落的,只要他还活着,想必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太糟糕的下场。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
一切都是环环相扣......哪里出了茬子,很有可能会导致团灭。
不死川实弥冷冷道:“我会尽力而为。”
甘露寺蜜璃将手紧握成拳:“我也会加油的!大家,一起来寻找那只鬼吧!!”
悲鸣屿行冥:“那么就此散会。”
“各位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哦。”
蝴蝶忍用优雅到令人着迷的动作起身,大绢斑蝶印花的羽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我先告辞了。”
富冈义勇也转身离去。
......
苍白的月色分割出了夜晚。
“下雨了啊。”
注意到屋外传来不算小的雨声,灶门炭治郎朝窗外看了一眼。
冰冷的雨滴洗刷了平日的炽热,也让空气变得潮湿,由于庭院里种植着很多植物,现在周遭的景色显得十分苍翠欲滴。
训练也累了一天了,好久没下雨了,出去看看吧。
聆听着雨声,散步到昏暗的走廊,清新的空气中那如同针芒般的寒意刺激了裸露在外的肌肤。
“......”
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炭治郎此时惊愕地揉了揉眼,以此来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走廊外的庭院出现了一个人影。
恣意飘落的冷雨中,那人手中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正无声无息的抬头眺望着雨幕中的夜空。
这样的景象令炭治郎觉得有种超脱现实的美丽,目光被深深吸引住。比起周遭的景色,他更想凝视那个人的侧脸。
那个人是时透君。
然而,从他的眼中看不出欣赏景色的感情,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如同无机物或是人偶一样呆立原地,仿佛只是在眼中映照着景色而已。
看起来空虚茫然到像一个找不到归处的迷路孩子。
他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
时透君以前也经常这样呢......
总是漠然地看着周遭,露出倦怠的眼神,保持着冷淡的神情,令人觉得他不关心任何事物。
那副模样是如此虚幻,给人以遥远薄弱的印象,周身渗透出一种寂寥的氛围,炭治郎甚至觉得,放着时透君不管的话,会有种就此融化于空气中消失的飘渺感觉......
人如其名,好似霞一般。
“时透君!!你回来啦!太好了,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看到出现在面前身着黑色队服的长发少年后,炭治郎激动得眼泛热泪,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感情。没带伞的他不顾正下个不停的冷雨,立马喜不自禁地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对方。
手上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柔软触感,怀中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更为纤细。
“大家都很担心你......时透君没受伤吧?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
“怎么了?啊,毕竟是刚回来,时透君一定也累了吧,快先进屋休息吧!”
无一郎不在的这段日子让炭治郎忧愁满溢、焦躁难耐,同时也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啊啊...我果然,对他......
我要告诉时透君......我喜欢他。
能够安逸生活的世界应该很轻松,现在的我却不知晓那是何物,他也是一样吧。
真正的伤痕与痛楚,绝非只靠言语就可以轻易抹消。
一旦深陷悲伤与痛苦,便始终难以脱身。这个并不温柔的世界,此时此刻也有许多无法得到救赎、被不幸与死亡缠身的人。
但这名少年从不哀叹,赌上性命战斗着,一直独自忍耐到现在。
挥落的刀锋宛如闪光。那一道带着霞色的轨迹,仿佛会永久残留在黑暗中。
善良正直,兼具才能与毅力,总是很努力,从容凛然......
恢复记忆后,时透君那平时不太流露感情的双眼,常常会温和地看向自己,或是流露出与年龄相符的无邪笑靥。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炭治郎心动不已。
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喜欢,非常喜欢,这完全可以称之为爱,察觉到自己对时透君的感情强烈到令人坐立难安。
即便是笨拙的自己,也无可奈何地想要对他阐述爱意。
在加大力道搂紧对方后,炭治郎才反应过来:“哎!我真笨,没带伞,这下浑身湿透了,抱歉把时透君你的衣服也沾湿了。”
对方客气地回答道:“没事。”
“等时透君休息好了,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必了。”
无一郎突然开口,脸上挂着淡然苦笑。
“啊...我知道了,时透君是要先去跟主公大人报告对吧?明天吧,主公大人现在也已经睡着了。快先进我的屋子休息下喝点热茶吧!”
“炭治郎。”
无一郎平静地打断了他,并轻轻拨开了炭治郎搂着自己腰的手。
“那样的事是做不到的,我此行是来跟你道别的。”
宛如人偶般沉静的容颜上,澄澈的眼眸正笔直的回望着他。
炭治郎困惑不已地问:“......为什么?”
终结总在倏忽之间突然降临。
“——因为我已经死了。”
在风止息的夜里,声音漫长地于耳畔回响。
“欸”
对方那太过突然而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话语,令炭治郎无法理解现状的愣住了。
这时候,炭治郎才注意到,无一郎没有撑着伞的那只左手。
没能被垂着的袖子所完全遮盖住,从而露出来的白皙手腕,有什么液体正流淌而下......
并非雨水。
红色的,鲜血。
“时透君......你?!!”
在极度震惊中睁大双眼的炭治郎还来不及确认无一郎的状况和意图,对方就已经撑着红伞跃身迈入雨中。
他就这么往倾盆而下的雨幕彼端走去,独自一人融入漆黑冰冷的夜色里。
越走越远。
笔直披散着的黑色长发,穿戴整齐的黑色队服......最后就连最能让人在夜中清晰辨识的那一抹发尾的薄荷绿也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意思...时透君......”
炭治郎朝着那散发寒气的背影消失之处,茫然的低喃。
冷颤不...这是......
脊背都为之冻结般——无法分辨这阵颤抖是源自周遭的寒意,还是内在的寒意。
不知为何,他没能追上去,浑身也止不住颤抖。
伫立在原地,湿透的前发令人不适地贴在额前,滴着水滴。
在空中描绘出一道悲哀的弧线逐渐下落——
地上发出微光的水洼掀起了涟漪。
一只受伤的鸟雀于此刻无力地摔落在潮湿的地面上,那垂着的颈子,宛若折断的百合。
最终,已然模糊湿润的视野中,映照出了一如往常的房间。
昨晚的确下了雨,但此刻已是明朗的白天,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静静地照亮了房间。
屋内只有炭治郎一个人,除了自己比平时更急促紊乱的呼吸外,没有其他声音。
“......梦?”
思念令他流出泪水,在移动僵硬的身体后,口中神经质地发出了确认现状的轻声叹息。
是梦啊,太好了......
思绪飘散之际,眼皮相当沉重。
尽管稍微松了口气,但刚刚的梦已清晰地烙印在炭治郎的脑海中,令他无法忘怀。
为什么会这样。
我只是想要再一次见到......那令人怀念的笑容。
想沉浸于再次与他重逢的梦境中,如果能再次相见,我一定会紧紧拥住时透君,不会让他就这么走掉。
即便......那只是无趣的幻觉。
(《极夜永生》番外,红叶第一人称非常规观影体)
(含个人见解,极度意识流慎入。)
「妾身以为,太宰治他,终究不是中也的良配。」
我知道这是偏见。
极度偏颇于中也这边的发言。常见于看不上儿媳的恶婆婆,不喜欢女婿的坏岳丈。非常小家子气,无论是说出口还是行于事都有失体面。
但并不是不能这样想。毕竟中也是我亲手提携的后辈,而太宰是首领的人。
就算不是自己生的,亲手养育和未经手的还是会有区别不是吗?
人分三六九等,心有七窍玲珑...
人分三六九等,心有七窍玲珑。
我会偏心中也,是理所当然的。
且从事实来看,太宰治和中也也并不合适。
双黑虽然是很默契的搭档,关系却一直很差。且是从认识那天起就一直很差。甚至让欧外大人不得不分开来养育。欧外大人对他们的纠纷向来头疼,这点我是有目共睹的。
曾经我很感谢这把中也带到我身边,现在依然如此。
直到中也某次饮到微醺,对我说,他有可能喜欢太宰治。
如今要我看也是,毕竟男孩子的喜欢从来别扭。包括并不限于日常吵嘴和许多非必要的骚扰性动作。大和男子总会有这么些不必要的要强和倔强,哪怕事后追悔莫及,当时也是绝不会认错的。
但当时我竟一股脑地审视起太宰治来。几乎是从我知道的所有细枝末节来评判他有哪里值得我优秀的中也喜欢。
结果是没有。当然没有,这个答案也在我未说出时就得到了中也本人的肯定。
他们关系很坏只是其一。太宰治心细如发,手段残忍,对人对事态度都过分顽劣。甚至对自己的养父兼上司都毫无敬意。就算不是与中也交往,他都不会是个好恋人。
不,这样说未免太过分。
换个角度而言,太宰他坏得很适合港黑。他是一个好干部,好上司,好下属。
但他绝不会是个好孩子。
他不是个会对感情负责的人。
中也也赞同这点。
也说得很苦涩。
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想并非中也一人臆测。我偶尔也有想过,一直在给中也找茬添麻烦的太宰治,是不是也喜欢中也?
这个问题很快在中也那里得到了回答。
并非我管控后辈行踪。只是那时中也刚当上干部不久,身边的下属都有了敬意。使得他虽依旧待人亲和,许多私密些的事,他都只能与我谈。
他在心底把我当做姐姐,这点我十分欣慰。
他说他觉得自己和太宰治兴许曾是两情相悦。不是他妄自尊大,而是闹过不只一场乌龙。
要知道太宰治嘴里最不缺的就是谎话。小到摸鱼偷懒大到瞒天过海,就没人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
于是太宰治第一次说喜欢的时候,中也以为他是在捉弄自己。
第二次说的时候,中也真心地劝他去看看医生。
事不过三,太宰治再不会说了。虽仍在给搭档找不痛快,对搭档的态度却完全表露成了厌恶。像是故意的,甚至很多时候刻意到像在做戏一般。
“是因为被我否认过,所以他觉得喜欢我这件事不能再提了吗?”
啊啊,来了,最经典的后悔情节。
我自认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着已经开始醉,于是倒豆子般倾诉,也没指望得到回答的中也含糊其辞。
甚至还陪他聊了许多关于和太宰治交往的利与弊。
诸如太宰擅于撂挑子不会对家庭负责之类的,是个自杀狂魔注定不能长久之类的。大多是中也说我就顺着他说。到最后得出的答案当然是不适合。
于情于理都不合。再者,那时太宰治和中也都已经是应该保持距离的港黑干部。中也找我倾诉,不过是借机劝说自己罢了。
不能在一起也好。
为了双黑本身,也为了港黑上下。他们不可能也绝不能在一起。
后悔多半是来不及。中也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吧?
中也其实经常会和我说起太宰的事。多半是在抱怨,小半是在懊恼。这使得太宰在我听来是个烦人的家伙,尽管在平时接触后感觉还不错——那小子对女性彬彬有礼的。如果不是先天人渣的话,大概是除了社交礼仪就不知道该如何与异性相处。
太宰没有喜欢的女生,至少在我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其他男孩一样对异性抱有出于本能的冲动或兴趣。他唯二体现个人兴趣的地方就是打游戏和折腾所有被当做朋友的人。搭档也是,酒友也是,下属也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中也还幼稚一点。
至少中也会对过于热情的女性脸红,而太宰治完全无感。
或许是成熟也说不定?但从情窦初开的少年到不近女色的老头,这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啊,说不定只是对异性无感呢?
虽然我对传统文化兴趣更多。但同性之间的事,我还是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的。
从中也说他可能喜欢太宰开始。
这对中也来说说不定是个好消息呢?还有机会什么的?如果中也和太宰之间必须有一人上位的话。在交往的关系会不会让事态没有以往那么无法挽回?
既然如此,我不打算插手。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我插手了算什么?
太宰治有了比搭档还亲密的友人,这事是欧外大人告诉我的。
比起以往双黑不合带来的头疼,欧外大人这次表现得更为平静。没有赞同也没有排斥。只像是随意说起。
但能让欧外大人亲口对我说出来,情况就已不一般了。
毕竟上次欧外大人与我这般谈起身边的人,说起的是已经被安插进中也队伍里的间谍。上上次则是洗心革面加入港黑的魏尔伦。欧外大人把我当做很亲近的副手,与我商量该拿这些和我们的部下走太近或关系太近的隐患怎么办。我们会就诸多利弊展开权衡,然后得出一个我们都满意的答案。
只除了太宰。
太宰敏感多疑这点深得欧外大人真传,他很难相信突如其来的好意,也不会重用无法把控的下属。这使得他手下人丁稀少。除黑蜥蜴外,跟着他的人也多怨声载道。而他认可的强者往往会被他划归港黑所用。这让欧外大人省心,也免去了我们为之操劳的必要。
是以我们之前,从未讨论过类似话题。
因此我的心一直悬着——我既不想表现出对双黑的不平等对待,又不想让欧外大人觉得我在觊觎他的人。即便我没有篡位之心,也无意拥兵自立。但在培养后辈和继承人这件事上,只要没有犯下重大错误,或者有不得不置喙的理由,大家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于是我必须斟酌,好好斟酌对太宰治本身的每一句评价。至于他的朋友,只要不是叛徒,那就跟我半点关系没有。只要顺着欧外大人的话说就好。
伴君如伴虎,这是保命的诀窍。
可是欧外大人竟是再未提一字。
欧外大人甚至不是在等我接过话题。我们之后聊了其他的事情,与欧外大人突兀提起的那句再无干系。
直到事毕,我都再没有机会就「太宰治有了朋友」这件事提出我的意见。
但在我离开首领办公室,门外的护卫人员准备关上大门时,又隐隐约约地听得一句。
“……我是不是做错了呢?”
我回头,身后的大门紧闭。
我能看出来,欧外大人也在苦恼。
有关于太宰治的顽劣,有关于太宰治来历成迷的两位朋友。我就算下手去查,黑手党中劣迹斑斑的成员也多得是。仅就过去来处理的话,除却打草惊蛇,就只有激怒太宰治这个后果。
就算是我,也不敢置喙于首领与太宰之间的矛盾。
且首领的苦恼又有别于过去,以养父身份所有的苦恼。
欧外大人以往总不忌口的。欧外大人会很坦然地与我说,太宰君兴许是很好的下代首领,他聪明,狡黠,不蠢坏却也没那么在乎所谓的正义。除了玩心太大太没有干劲几乎没有缺点。欧外大人为他的桀骜不驯所苦恼,苦恼之余,又隐隐有些骄傲。
我也能很自然地接话,说就像中也没有半点机会了。
中也君很好,但中也君也太好了。他会是个仁义的首领,若是形势一直这样坏,仁义是成不了事的。
欧外大人这样说,我也这样认为。
我会这样提只是出于为自家后辈打抱不平,觉得自家后辈的优秀也需要被认可。而欧外大人,迄今我才察觉,他没有和我一样的心思。
太宰治越大,欧外大人就越忧虑。仿佛太宰治夺权篡位的日子就越近了一般。而他有了朋友这件事,就成了极为显眼的导火索。
要把他掐灭在摇篮中吗?
欧外大人没有问我。
我设身处地地去想。若是中也不那么亲近我,若是我当首领、而中也也有了类似的动作。那我也是会不安的。
可我不是首领。我就能轻轻巧巧地说一句。孩子都是会长大的,一直把孩子按在膝下,总归不是办法。
这话劝慰不了欧外大人。
而欧外大人会提起,多半是他已经采取了手段。
没有与任何人商议的手段。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派一位得力的下属去追查叛徒。
牺牲一位边缘人物去换取利益。
让一位小干部去处理敌对势力。
互不相干的事由,串联起来却是连绵数里的战火。那场与Mimic的战争声势浩大,原本看来只是剿灭余孽的小事,到了后期却成了折损一名干部的浩劫。
且因前期预估不当,事发当时五名干部竟有三名不在港:
中也早被遣往欧美。
A是常年为敛财游走在东亚商圈的。且他居心叵测,万不能让他找到篡位的机会。
魏尔伦加入不久,威信不高,至今被派遣在外。且他有过与双黑对决的经历。若他有机会,他定会第一个弄死太宰。
于是情急之下。能够前往支援的,除了居然被安排在后方待命的黑蜥蜴,只剩下平常负责刑讯与应酬的我。
说是支援,事实上已是救援。太宰治依旧把任务完成得很漂亮。选址很偏颇,废墟坍塌得很彻底,甚至可以不必再打扫战场。
但港黑的小干部也掩身其中——所有记录都表明他进去了就没再出来,故他绝不是消失或已逃离,而是刻意把自己也填了进去。
他只带了一把刀,一把枪,以及枪膛里的十一发子弹。
按照惯例,有一枚子弹是应当被取出来,在任务失败后留给自己的。而太宰把那枚子弹丢在了门口。敌方正是因此感到被蔑视并提枪扫射。
于是门口就有他的血,与敌人的混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们最终寻见他时,他与敌方首领被埋在废墟的最底下。
敌方首领已无生命迹象。而太宰似乎是在濒死之际竭尽所能地逃到了有坚固支撑的掩体下面,并把自己蜷成一团。托他下意识自保的福,他的头部还算完整,但也已被弹片拉出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他的心脏也还在跳动——我亲眼看到一把枪大半埋在里面,而他的胸前血肉翻卷,肋骨内扣托出了搏动的心脏。
他还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活着罢了。
我们竭尽所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进医院。在首领到来前,我以监护人的身份签署了他的手术同意书与病危通知书。
在港黑的私营医院这些原本不是必须要签的。只是护士同样六神无主时,我下意识就把这些接了过来。
清创的纱布使用了几推车那么多,血浆至少往里送了四五趟。不知名的机器一台台地推进去。手术过程中换班出来的医生直接跪倒在地上。说输进他身体里的血都从那些来不及缝合的伤口里流出来,氧气只能靠机器打到肺里去。他身体里没有可供伤口愈合的能量,连凝血能力都弱到几乎没有。
活不了。
所有医生都说活不了。
直到首领换了衣服也进去。
出来时满手满身都是血。很难说清是太宰的,还是那些被注入太宰身体的。
勉强留住了,用各式各样的机器和大量的药物。
但不知道能留多久。醒不来更是理所当然。所有医生都不敢说,欧外大人也知道。这样的太宰,只是勉强被我们抢回了告别的机会。
中也从国外赶回来。隔着玻璃看过一眼,后独自一人去喝得酩酊大醉。
中也在酒吧喝了很多,说什么都不走,希望我能帮忙劝劝。
太宰没有推辞过。所以,这件事还是第一次被拜托到我身上。
尽管那是我和中也常去的酒吧。
尽管据中也所说,太宰治嫌他喝醉了出洋相,一次都没有陪他在那里喝过。
我到时中也一个人坐在吧台。很安静,完全没有平时喝醉了就发疯的样子。
只是我们都没有心情回忆那些糗事。唯一会记录这些的人躺在医院,说不定我和他,都可能不会再去看一眼。
那是不被允许的。为了保留同为干部的太宰最后的体面,也为了首领有掩饰的机会。就算是再亲密的朋友或搭档。也会因为身份失去知情权。
所以中也来这里。他没有心情去别的地方,更无法安心回家。
我在他身边坐下。等待他狂风暴雨般的情绪。但他依旧是平静的。半晌,才对我说。
“红叶姐,一直以来,多谢你。”
我一阵愣怔。片刻后,近日来被惶恐压抑住的情绪汹涌而至。
那个和中也一起长大的小孩要死了。
那个常被当做别人家小孩与中也做比较的小孩要死了。
那个少年因为交了朋友被处决了。他刚满十八岁,刚明白什么叫喜欢,刚开始相信朋友,刚开始像学走路一样学习用正常人的思维去与别人交往。
他终究是与中也不一样。
他从开始,就没有被当做是孩子。
因为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不会被珍惜。因为没有人告诉他,要珍惜自己。因为没有人和他分析利与弊。没有人为他担心这些。没有人设身处地地去理解他。使得他只能一个人去闯,一个人去一次又一次地勇敢,去不求回报地付出自己的一切,直到再没有挽回的可能。
直到现在。
中也好好地坐在酒吧,因为喝太多被下属请来长辈。而他躺在医院里,被最信任的长辈送走最后一程。
我很难不想太多。
把一切本能通过预先学习避免的事压缩到只能通过实践学习。把一切可以通过协商和解的事恶化到只能通过流血杀戮来解决。把可以活到百岁的人生所有事缩短到前三十年来完成。这不正是我所厌恶和极力避免的事吗?
把眼泪全部化作血流出来,这是黑道男性的浪漫。
既往我是这样认为。事到如今,我也开始觉得这是否太过于残忍。
他还是个孩子,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原本不该这么想。
但能让我想到这些的如今的港黑,是我一手拥护的王朝。
……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把他和中也一起照顾呢?
当初觉得欧外大人教导方式不对时,为什么没有直接指出呢?
当初中也说他喜欢太宰时,我为什么不支持他们在一起呢?
当初中也说他们之间有误会时,我又为什么不鼓励中也去解释呢?
要理解太宰,就有那么难吗?
因为喜欢中也没有得到回应,他就换一个人去喜欢了。因为在港黑内部找不到答案,他就换一个地方去寻找了。因为这份节外生枝的感情需要付出代价,他就自行去支付了。用生命,用承诺,用所有他可以拿出来的东西。并且没有指望对方报答。
他是故意的,他的行为早有预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生命可贵。也不觉得自己渴望的关爱易得。
他需要靠一些美好的东西活着。偏爱,或是理解。与之相对的是。他这种性格最怕的就是死亡被赋予意义,他会否定自己的一切,认为自己应该被牺牲,然后欣喜若狂地奔向毁灭。
而欧外大人的猜忌,无疑是于他在悬崖边徘徊之际推了他一把。
而我就任凭这一切发生了。
任凭他被我们留在过去,留在还在茹毛饮血的前代理念之中。任凭他被黑暗撕裂,直到被黑暗抹消。
中也越不怪我,我就越是自责。
不过是兔死狐悲的惺惺作态。也不是真就认为一切的罪责都在我。我依旧会觉得,这些事发生在黑帮是很正常的。半大少年在黑帮世界里,因为有篡位之嫌被养父扼杀是常见的。也会觉得太宰的行径不妥,尽管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而罕有欲求的。
这些的确理所当然。但这真的符合我当初支持欧外大人上位时的目的吗?
我们真的不是在纵容另一条恶龙,另一位前代诞生吗?
那夜我和中也坐了很久,最终却一句话没说。
因为不能质疑首领。
也因为,为一个将死之人不值。
欧外大人传唤了我。
前者是太宰拿命换来的。后者据说是太宰的朋友——其中之一,一位不知何时被安插进港黑的,异能特务科的间谍。在复职后拼命加塞进来的私货。
它放在这里,像在嘲笑新任黑夜帝王的一时昏庸。那位「朋友」越是赤诚,就越是表明欧外大人的怀疑是愚蠢的。
是,军警内部并非不知情。但比起同属三刻构想一部分,那位种田长官的惜才之心。更上层的管理者无疑是在看笑话,看港黑,更是在看整个横滨的笑话。
用了,则是承认港黑的未来还需要军警垂怜。
不用,则是承认港黑暴虐传统冥顽不化。
无论港黑怎么选,军警都好整以暇。毕竟急的不是他们,而是准继承人和智谋躺在医院里,随时可能会丧命的港黑。
港黑该如何作想呢?
比起即便现在承认,之后也会因此被政府寻衅取缔的后者。前者虽然暂时低头,但不失为长久之计。只要能存活下去,翻盘造势的机会应有尽有。就算太宰治最后真的死去,也不影响港黑今后的选择。
首领却问我。
“红叶君怎么看?
不论那些利益关系,我该不该救活太宰君呢?”
现在才想起养父的职责吗?我自然是不会直说的。
“以太宰现在的情况,就算是采用了这项技术,生还的概率也小吧?况且这项技术还不完善……那孩子,恐怕会吃很多苦。”
欧外大人不看我,视线落在窗外城市中的某处。
“……但真想救活他的话,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
“还有一线生机吗?”
“有的。”
欧外大人讪笑。
“且还没有麻烦到我不愿意尝试的地步。”
“那就没有不去争取的理由了吧。”
鬼使神差地,我听见自己说道。
“就算是补偿也好,总好过不做补救。那孩子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想要放弃生命是他自己的事。我们至少该让他知道,大家都不想要他死。”
“就算知道他会歉疚?”
“……为歉疚而活,也不失为一种活法。”
双黑得以存续,而中也得以成为继承人。
港黑的仁慈自此开立,而首领的错误也能被掩饰。
三刻构想因此协作保有默契。而我也能继续欺骗自己,这个港黑还是我喜欢才扶持的港黑。没有任何人再因为过去的固有理念受到伤害。
比起这么多的好,一个人的苦难又算得了什么?
我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吗?
结果,我也成了帮凶。
有罪的,是在场的诸位。
《红叶书》完。
(在我推演中。在红叶的角度看来,森对宰做的事,其实与前代对红叶做的事相同。但因为宰不是被红叶偏疼的那个小孩,且宰无论是死还是叛逃都对中也更有利。红叶最终才没有选择像对前代一样据理力争。)
(同样因为不是被偏爱的那个。宰的叛逃没有给红叶带来那么大的震撼。也就不会让红叶明白,现今潜藏在港黑中的一些理念仍旧是错的。因为这些理念。就算是得到她偏爱的镜花留下也不会得到幸福。)
(宰说服红叶的理由之一,恐怕也包括了‘您想让中也和镜花也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吗?’)
(世界上能感同身受的人终究是少,刀不落在自己身上,好像也就没那么疼。)
(这是我讨厌黑手党体质和现今部分类似体质的原因。群体错误等同于无错。)
(法不责众,反倒是约定俗成把对的变得错的。)
(别怪我刀宰,毕竟战损不涩将毫无意义。)
(万字慎入,含部分G向描写慎入。)
「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救赎。」
「如果我早知道天平的两端各是我间谍期的两位旧友……
早知道也没有用。
我忘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由不得我选。...
我忘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由不得我选。
——坂口安吾」
港黑想要继续存在下去。除却继续为政府所用的同时接受被插入间谍,还需要一份强有力的,可以持有武器和异能力者的证明。
坂口安吾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因为他正是森鸥外在位期间,被安插入港黑内部的第一枚暗桩。
那时港黑虽有后起之势,距离如今的横滨首席黑帮却还有很大的距离。战乱和殖民导致横滨这座港口城市充斥着偷渡客、走私犯、雇佣兵与黑手党。他们的身份交织重叠,形形色色的亡命徒比良民更多,违法乱纪之事自然数不胜数。
军警给出的解决办法,只有顺其自然。
说白了就是不愿得罪不愿管,任凭乱党黑吃黑。甚至明示各方让黑社会群体自己选出个老大来。军警作为国家政府机关代表,会赋予其合法身份作为肯定。
听起来多么可笑。
虽然年纪是轻了些,但太宰治手段的狠辣总比织田作的怀柔更好。毕竟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港黑的血月,森鸥外确实是出了张好牌。
于是那次,他们祝太宰治旗开得胜。
后来,港黑确实胜利了。
却是令军警不能再满意的险胜,功高盖主的双黑,从此只剩一人。
「钻石需要用钻石来打磨。我至今认为这样没错。
但我忘了过刚易折,忘了因人而异,忘了这世间万物,一切都不得永恒。
于是等我发现的时候,我的钻石早已布满裂痕。
——森鸥外」
森鸥外能想到的最优解,太宰治当然也能想到。
四年前的命运共同体相伴至今,除了对方确实还有可利用价值之处,还有那么一点点、双方都不曾承认的惺惺相惜在。
这使得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太宰治找到森鸥外时,港黑首领已经和军警谈好了价码。——当然这场交易不是军警的唯一选择。那群靠入侵者坐稳法制地位的家伙同样认可外籍劳工。比起单纯的交易,他们更像是招标者。
Mimic与港黑必须解决掉对方,以角逐出横滨黑夜唯一的王者。
港黑作为本土黑帮势力,确实有着物质更充沛、人手更充足的优势。但军队出身的Mimic绝非棘手二字可言。如果可以的话,森鸥外自然,也更有义务要将损失降到最小。比如牺牲一个基层成员。或说是有了所谓原则,办事不利落的那种角色。
这人是太宰干部朋友这个原因,能否刨除还有待商榷。毕竟能被政府加冕还是值得期待一下的。而森鸥外抱怨归抱怨,这首领他还很能做几年。
至少无论如何都不想像前代一样被割喉取代呀。他自己可真是做了个坏榜样,虽然那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是笑着和太宰治说的,也被太宰治笑着回。
难得有他引进港黑的优秀人才。即便不是他手下亲信,如果被随意处置掉的话,就算是他也觉得丢脸。而且也太浪费资源了。
森鸥外不置可否。
“亲信这种事,恐怕是不能由你说了算的。”
“织田作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况且要是织田作做不到的话,岂不是还得我来收拾残局?”
太宰治说得直白。
“要给好朋友收尸还要收拾烂摊子。我可不想做这种苦差事。不如把方案次序换一换。和以往一样,直接交给我来解决。”
“折损的是你,港黑的损失就大了。”
“折损的是我,森先生难道不高兴吗?”
森鸥外没有回答,于是就听少年几无情绪的声音在首领办公室內回荡。
“少了我,港黑再无内忧,横滨再无外患。森先生再不用担心被逼宫的同时,折损的也只是一点点早就备下的计划内损失而已。
比起漏洞百出还注定会激怒我的planB,planA显然更好,不是吗?”
“能拿出这样优秀的决策,你已经拥有足以胜任首领的才能了。”
“那样的话。”
太宰治确实迟疑了片刻。
“……和你有什么区别?”
“说得不错。”
饶是森鸥外也只能笑着承认了。
“但是,你不准死。”
“怎么?森先生还准备演几年舐犊情深吗?”
“就当是给简单的任务增添一点点趣味吧。太宰君。如果你死了,一切就会按原计划进行。”
森鸥外如愿看到太宰治攥紧的拳头。
“是,一切将如您所愿。”
太宰治笑着,第一次对自己的养父使用了敬语。
半个月后,因全身大面积烧伤、胸膛洞穿、腹腔侧裂、多处弹片擦伤及至少十三处子弹穿透伤住进ICU的少年回光返照,睁开几乎完全失去视力的眼。在意识到身边熟悉身影的存在后,说出句裹满血沫与内脏碎片的话来。
“……太好了。”
“这条被你救回来的命……总算是还给你了。”
「“我犯下了绝不能被原谅的错误。”
“既然如此那就用余生来赎罪好了。”
我原本想这样回答先代。
直到我看见我的搭档变成了被封存在琥珀里的蝴蝶。
——中原中也」
因事发时被派遣在外。抑或说是因蒙受过军警方的讨好和恩惠,被支出去避嫌。中原中也完整地错过了太宰治的抢救过程。
港黑拥有重力使这一超强战力却不被允许使用。军警方想要港黑和Mimic鹤蚌相争,以便从中获取渔翁之利。其心险恶已不可谓不明显了。
叛逃、谋反、战死。太宰治抽中了最坏的一张鬼牌。
而军警在终于称心如意后,又站出来进行人道主义关怀。就像当初把亚当派到中也身边一样,抑或是为了安抚重力使的怒火先下手为强。军警,或说是异能特务科在太宰治濒死之际拿来了人体冷冻技术。
很简单粗暴的技术——将重伤濒死或重病的人冷冻起来,等到拥有合适治疗手段后再解冻救治。
即便是来提议的种田长官也有犹豫。
拍板决定的却是首领。
也只能是首领。
太宰治在遇难时未满二十岁。接受抢救时,仍拥有监护权的养父是唯一可以签字的人。而首领下达的命令是不遗余力救治。太宰治在还未停止呼吸时就被摘下呼吸面罩,也就成了顺水推舟。
教父想救他唯一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把美丽的宝石重新拼起来,就仿佛他还没有碎裂。
中原中也终于获令回国,等待他的就是一纸诏书,和一间正在结冰的地牢。
对敌方首领进行了自杀式袭击,却因命令始终没有倒下的太宰治身负重伤,无药可医。只能接受人体冷冻,等待更好的治疗手段。
然而该技术应用在他身上时还不完善。完全冻结而不伤及患者的凝固过程至少需要48个小时。在此过程中,太宰治一直蜷缩着被浸在地下水牢池底。因为身体被固定住,即便醒来,也没有办法逃离。
所幸的是,他没有醒来。
反倒是作为搭档与太宰治同步率极高的中原中也,在此过程中蒙受了巨大的痛苦。
地牢水槽中的冰从边缘冷凝。一开始被冰锥与分层遮掩,完全冻结后会渐渐变得清澈。
中原中也刚开始还能把这当做自杀狂搭档的恶作剧。随着太宰治身形的逐步显现,他残损的肢体、在冷冻过程中被血液浸透的绷带、以及周身冰体中被固定了形状的血雾。被定格在濒死一刻的搭档彻底击溃了中原中也的侥幸。
他连搭档也要失去了。
而他甚至没有可以怪罪的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首领作为教父,以失去独子的代价彻底明白这点。猜忌是原罪,尤其是毫无根源的怀疑,这会动摇领导者作为掌权人的根基。
首领已经不适合继续掌权了。
森鸥外因此决定,在中原中也认为自己可以胜任时,他会让出首领的位置。
至于太宰治的去留。
是让他继续等待,还是彻底放他自由。
就让继任后的首领自行决定。
「冰窖。
他们说他在冰窖。
——芥川龙之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很不幸,芥川龙之介是被太宰治选中的孩子。
而不幸中的万幸则是,芥川很适合在黑帮社会中生存。他愣头青一样不管不顾的行事风格,比明明涉黑却还贪恋人性温暖的旁人更加契合太宰治的指挥。
譬如这次混战。敌人藏在暗处,且因些莫名的缘由异常歇斯底里。上面派发命令时很想当然。事实上无论是黑蜥蜴还是当时仅是太宰治后辈的芥川都明白,港黑的人力和物资对上Mimic都像高射炮打蚊子。不仅收效甚微,还会败坏港黑在中下阶层中的名誉。是以这些并不能算作是优势,甚至可以说是累赘。
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Mimic之患就坏在他们没有想要争取的明确利益,又不甘心平平赴死。所以才逮着谁咬谁,死也要从别人身上撕下块肉来。
这种蛮横的殉葬心理即便是芥川也不能懂。若说有仇,Mimic的苦主也不在横滨。图什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坏事?
太宰治捋着芥川发尾的白色,让老板给他上一杯汽水。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骑士精神?”
于是芥川更加费解。太宰治发出看愚人的畅快笑声,手里的动作轻柔,说出口的话却狠戾。
“听不懂就按计划行事。倘若再出差池,我饶不了你。”
后来。
后来芥川因为身份地位,对上级的事一无所知。
他所能见的就只有敌方的恼羞成怒和太宰治的运筹帷幄——对方因为敌人是个刚满十八岁的病弱少年而觉得受到了鄙夷。绝大多数Mimic成员被激怒,以更为下作的手段挑衅港黑的权威。
其下场都在太宰治预料之中。毕竟他们的唯一优势就是散且隐蔽。一但他们主动离开掩体,芥川和黑蜥蜴的屠刀就会毫不犹豫地落下来。
战局势如破竹,带领着黑蜥蜴的广津柳浪却忧心忡忡。芥川在意有关于太宰治的所有事。于是他过问,得到“这一战注定会两败俱伤”的答复。
芥川想要反驳,却又想起太宰治对敌人殊死一搏的评价来。
战斗进入后期时果然陷入僵持。Mimic最高领袖安德烈·纪德及其身边的一小波人马沉着气潜藏到了最后。因其国籍罪犯、军队叛徒的棘手身份,以及他高强的战斗力和绝不会认输的性格。若不将其拔除,便不能算战胜Mimic。
毕竟Mimic就是靠他才能无数次死灰复燃。
太宰治独自去会他,然后就没有回来。
黑蜥蜴到场时整个废弃教堂被炸成一片焦土,敌方残党无一不被枪杀或刎颈。安德烈·纪德死于一把完全切断动脉的手术刀。他的枪管与手掌大半没入太宰治的胸膛,被少年的肺叶与心脏捂热。也因此致死未能再扣下扳机。
芥川因此不被允许进入现场。
之后再得音讯,是芥川被首领传唤,晋升游击队队长,除首领外再不受他人调令。
身份是刚好够探视太宰治的品级。然因太宰治还处于无菌空间內,从内到外容不得半点差池,探视条件极为苛刻。故也还只是给了芥川名头而已。
“恕我斗胆。”
芥川直言不讳。
“您这是在补偿吗?还是说我也将落得和太宰先生一样的下场呢?”
这完全够算大不敬了。然而森鸥外脸上既无大喜,也无大悲。
“对啊……这算什么呢?”
「哀莫大于心死。
我没想过还能从森鸥外脸上看到这类表情。
——福泽谕吉」
2013年初,冰窖迎来第一次解冻。
即便是完全冻结的空间,也不能百分之百抑制细菌滋生。且在这两年中,港黑不遗余力地寻求着能够救治太宰治的医疗手段。搜寻未果,反倒先等来了人体冷冻技术的革新。
十小时后,部分溶解计划因连接地面的固定装置宣告失败。
完全溶解的风险更大,患者生还率更低。万般无奈之下,森鸥外决定向自己多年来的夙敌,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求助。
当初战时曾与森鸥外短暂共事过的,拥有起死回生效用异能「请君勿死」的异能者与谢野晶子在武侦供职。然森鸥外与其交恶,若直接向她求援,注定是得不到帮助的。
不仅如此,向福泽谕吉求助的成功率也不高。
毕竟自当年同在夏目漱石门下,两人并称双璧时就互相不喜。这些年来也是争斗多于协作。如今森鸥外就算拿出再多的筹码,福泽谕吉也不见得会愿意接受。
但森鸥外还是想为太宰治争取。
同时他向福泽谕吉坦言。
“我害死了最信任我的孩子。”
这着实让福泽谕吉感到意外。两人都到了这个年纪,身边跟着几个学生或义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令他意外的是森鸥外居然真的会在乎他人死活,而不是把全然交付信义的门徒和后辈当做宠物逗弄,直到对方心灰意冷,义断恩绝。
毕竟森鸥外已经这样气走了很多人,包括并不限于与谢野晶子。连懵懂无知的梦野久作也没有例外。
“我不想对此做再多诡辩。福泽阁下。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即便再来一次,我仍然会选择最优解。”
森鸥外脸上的笑十之八九都是假的。对外人也是,对夙敌和亲信也是。但在他确实不快时,他的异能产物,爱丽丝会以成人而非幼女的体态随侍在他身后。
这是只有福泽谕吉知道的密辛。
而森鸥外还在竭尽他所能地劝说。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先见他一面。之后的酬劳,也将由他亲自来付。”
“武装侦探社无功不受禄。况且,我还真不知道港黑已经吝啬到要让一个半大孩子自己付医疗费用了。”
“费用是费用,酬劳是酬劳。港黑每年为他准备的医疗费用是这个数,也为他准备了私营医院和最新的医疗技术。只要福泽阁下愿意接受黑手党的脏钱,我一定应付尽付。”
森鸥外拿出太宰治的病历。扉页有太宰治重伤前的证件照。却也是吊着手臂,绷带蒙住了一只眼。
“但酬劳,是那孩子一定会给的。”
“此话怎讲?”
“他是说不出感谢,但会倾尽所有来报恩的笨蛋小孩——只要您给他这个机会。”
「好言劝不住该死的鬼,我不救没准备获救的人。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在遇见太宰治之前。
——与谢野晶子」
因涉及港黑要员,此事社长只告知了与谢野晶子本人。
却也不是要求她必须去做。而是让与谢野晶子随他去探视。之后是否救治,让与谢野晶子自己来做决定。
与谢野看过病历,觉得森鸥外很狡猾。
化冻本身风险极大,就算是溶解后立刻复冻,患者也会极大概率因这次回温伤势恶化,失去生还的可能。若是与谢野不出手,患者别无选择。之后的风险也会部分转移到与谢野见死不救的行为上。
且还不论患者本身异能无效化的被动异能力。她的异能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森鸥外虽然曾是个医生,现在看来也有了病急乱投医的苗头。
对此社长也很无奈。
去吗?对与谢野而言弊大于利。
不去吗?
太宰治是为了保护横滨才落到这步田地的。即便他是最恶双黑之一,港黑最年轻的干部,手上罪孽与血污无数。单就最终结果而言,他却也是捍卫横滨至今的人。
太宰治和乱步一样,是没有得到正确教导就开始被迫付出的孩子。是港黑,或说是三刻构想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且他更年幼,更脆弱,所遭受的苦痛更是他人所不能及。
森鸥外不提,他们还能用不知情搪塞过去。森鸥外摆到台面上来谈,他们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最终与谢野还是决定救治。
就从她看到太宰治被从冰窖里抱出的那一刻起。
瘦弱的少年被血色浸透的绷带缠缚成茧。连未能掩盖的耳垂,也布满冰裂的痕迹。
「鸣蝉也曾憧憬过雪。
——尾崎红叶」
大概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记录有关于太宰治的事。
毕竟同为港黑干部,能够接触到事件本身的人就少。而其他知情人都被情绪所困——无论是毫无防备地失去了搭档的中也,还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让养子赴死的欧外殿下。
甚至连那位受重托而来的医生小姐,也曾在手术台前痛哭。
原因无它,这场与死神相争的救治并不顺利。
最初是因为当初处理得仓促,太宰治的身体没做好防护措施。除了固定设施不完全贴合造成的压迫或撕裂伤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皮肤又受到了来自冰层并裂的损伤。
这让太宰治身体刚回温就差点没止住血。好在血浆储备充足,这关还算有惊无险地过了。
其次是太宰治本身凝血能力的丧失。
医院为此寻找了配型合适的骨髓捐赠者。没找到,所幸的是也没用上。不是完全没必要,但出于患者极大概率会产生排异反应的考虑,最终取消了这项方案。
再次就是太宰治的异能。
「人间失格」异能无效化说起来好用。其无法关闭的被动效果却也杜绝了太宰治接受异能治疗的可能。当初欧外殿下就屡次试验过。只要太宰治的心脏还在跳动,任何治疗系异能者,甚至是掺杂异能效果的药物或手术器械都会在他身上失效。
这一问题就直接导致了太宰治现在虽然勉强靠心脏起搏器维持住心跳和血液循环。却因自身异能问题,连战时赫赫有名的死之天使也爱莫能助。
所幸负责手术的欧外殿下和与谢野小姐都是身经百战意志坚定的医生。当即决定尝试了一项风险极大的猜想。
然而这喜悦却异常短暂。
因为「请君勿死」异能本身存在悖论。
「请君勿死」的异能效果受限于只有在患者濒死时才能发动。治疗效果体现在除能治愈致命外伤之外,还能补全患者的肢体缺失。
这是现代医学目前绝对无法做到的。因而误将「请君勿死」定义为可以活死尸肉白骨的神迹。
第二次发动治愈了腹部创伤及绝大多数擦伤。但仍有部分子弹贯穿伤保留。
第三次发动治愈了所有贯穿伤害,患者胃部却出现抽搐和胆汁反涌。鼻饲时发现患者瞳孔扩散,呼吸道和胃部存在长期炎症和病毒感染迹象。
第四次治愈眼部创伤。患者身上却出现了不明来由的淤青和骨折。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姑且将患者身体停落在了一个还算健全的状态下。然而在确诊太宰治因多次心脏停勃及受异能影响,身体年龄倒退、记忆部分遗失的同时。他体内出现了所有参与救治人员意料之外的东西。
癌细胞。
若是数量不大还不足以成为隐患,毕竟这东西是个人身上都会有。但能被医疗器械清晰感知,就说明癌细胞堆积已经到了至少是癌症初期的阶段。
这些零零碎碎的癌细胞组织分布在太宰治看似已经愈合的各处创面,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开始扩散。本就脆弱的呼吸道和胃部免疫力极差,就算在癌细胞不转移的前提下能出无菌室,也需要长期佩戴口罩,隔离一切感染源。
一想到这么个半大少年,在长期挨饿受冻的情况下带队作战。最终致死的一战中,更是在几乎双目失明的前提下,顶着枪林弹雨,被敌人开膛破肚的同时撕裂了对方的喉咙。而后又引来了一场足以将他埋葬的爆炸。与谢野晶子就几乎对森鸥外动手。
真不愧是港黑首领。高高在上得太久,竟放任养子用这样病连着病,伤叠着伤的身体迎敌。
但她最终没有,因为苏醒过来的太宰治懵懵懂懂地看着她。那张年轻的脸上面无表情,只剩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深邃如幽谷。
最终决定是先让太宰治和医生都休息几天,视恢复情况采取后续治疗。若是癌细胞突然扩散,就将他再次冻结封存。至少现在冷冻技术已相对完善。人体冷冻给他带来的伤害,总归远小于癌症。
就这么令人忧心忡忡的几天,太宰治还跑出去了。
跑了!从重症监护室!港黑看守最严密的地下室!绕过了起码五十个摄像头!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所幸是在被对方察觉之前,太宰治又悄悄溜回了病房。
那时整个港黑出动了大半人马在找他。游击队全员,黑蜥蜴全员,中原中也、魏尔伦两位干部及首领本人都在满横滨搜查。太宰治回来时,只遇到了在总部留守的尾崎红叶。
即便是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对太宰治无爱亦无恨,只当是同事平心相处的尾崎红叶,此时也大动肝火。
她几乎一巴掌打在太宰治脸上。就像是中原中也常做的那样,就算是一直重视仪态的尾崎红叶也想好好教教太宰治什么叫轻重缓急。
但她打不下去。
在鬼门关徘徊数次才回到他们身边的少年单薄细瘦,刚长好的皮肤白净如瓷。还需要绷带保护才能穿上衣服的身体仿佛一碰就碎。尾崎红叶手举起来,都不知该落在哪里是好。
太宰治见状,慢慢凑过来,拉住红叶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来自他的触感轻柔如萤火。尽管他的手中,还满是枪支后坐力造成的擦伤。
太宰治在回到港黑总部半个小时后陷入昏迷。12小时后,因癌细胞扩散,他再次被封存进冰窖。等待下一次时机成熟的治疗。
「但凡乱步大人早一点知道,太宰是听到了什么才会醒来。就算是太宰的养父,乱步大人也会狠狠给他一拳。
——江户川乱步」
不怪乎太宰治乱来乱跑,实在是那时武侦面临危机。
社长和与谢野晶子分神来救治他。苍王残党偏生这时候找上门来。若是武侦作为私营侦探社被诟病,再被查出与黑帮有染。届时无论是名誉还是整个民营侦探社行业的经济体系都会遭受重创。
太宰治说什么都不能任凭这一切发生。
虽然他是跑出来才知道这件事的,但这也是他神机妙算的功劳呀。
反正太宰治是绝不会承认自己任性的。
乱步真是闭着眼睛拿膝盖想都知道这小宰子在揣摩什么鬼主意。要他说武侦若是真这么脆弱,连这点风浪都经受不起,那也就没有开办的必要了。
偏生那时乱步也不在横滨。要是他在,非得把太宰揪出来揍一顿屁股。
当然乱步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察觉被别人抢走了社长的注意,才间接发现太宰治的存在。
若是把这件事告诉社长,社长一定会批评坏孩子,从而显得乱步更优秀。但是谁又能拒绝悄悄往恩人家门前搬果子,为恩人赶走害虫的小精灵呢?
普通人才做选择,乱步大人肯定是全要。
于是乱步守株待兔。终于在某次太宰治趁其他人外勤,悄悄溜进武侦办公室偷看资料时。把这只小精灵抱了个满怀。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又小又软。只是他身上这股因长期住院服药留下的淡淡苦涩气味,让乱步大人不太喜欢。
港黑根本不会养猫嘛。谁家养猫会让小猫病成这个样子,还成天在猫砂盆里睡觉?
于是乱步假装讶异。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贼啊?居然跑到武装侦探社来偷东西,不怕走不了吗?”
饶是太宰也慌乱了一瞬。
“乱、乱步先生……请不要欺负我……”
“那你说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要是你自己的主意,就得把你当小贼抓起来了。”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绝不是弄疼了他,乱步可以发誓,他抱住太宰的力度很轻。
不是他的大脑失去了处理大量信息的能力,而是相当一部分讯息出现了缺失。使得他无法立刻得到「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答案。
最终他说出一句。
“这是首领的命令。”
不是借口,因为对乱步大人不需要使用借口。不是答案,因为森鸥外绝不会详细指令到这种地步。眼下更不会在太宰治身体还抱恙时让他冒险。
那么这句话,或说这个回答就是驱使太宰治当前行动的契机。
就算是太宰治仍有自己的意志,仍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回答也成了绝大多数问题的答案。证明至少在某个关键时刻,太宰治曾被这句话,这个理由控制过。
让一个自杀爱好者,从一场自杀式袭击的噩梦中醒来。
乱步不会觉得太宰治可怜。他不会觉得一个努力证明自己存在的人需要怜悯。
但他确实愤懑。
之后太宰治因为乱步知情而与他亲近。连同他的部下都破罐子破摔起来。
于是就常见黑蜥蜴破武侦大门而入。
“太宰先生呢?有看到我们太宰先生吗?”
武侦众人见惯不怪。
“没有。”
黑蜥蜴把门掩好去了。就见太宰治窸窸窣窣地从乱步大人桌下,或乱步大人的零食柜里爬出来。凑过来与乱步大人贴贴。若织田作在,又与织田作贴贴。而后就溜溜达达地跑掉。
不出半小时,芥川也一定会来破门而入。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有来过吗?”
“刚走。”
“打扰了。”
芥川也掩门离开后。武侦常会有“孩子都这么大了,让孩子自己出门玩玩怎么了”的讨论。
他们不知道太宰治的善待与信赖都是在报恩。也不知道太宰治会在72小时內,再次因癌细胞扩散被关进冰窖。
只乱步会与织田作抱怨。
“真是疏忽大意呢。有想过把太宰带到武侦来养吗?”
“很好的建议呢。但港黑上层一定会炸锅吧。”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能够接受并默许的事会不会太多了。
——织田作之助」
太宰不是个孩子了。
太宰已经不小了。他十六岁时能与你斗智斗勇,十七岁就能成为港黑最年轻的干部。他确实比普通人更优秀,也更适应黑暗世界里的生活。
不用太担心他,他比你更有数。他能给你港黑这个归宿,自然也能在他所能抵达的高度游刃有余。
不要杞人忧天,不要限制他的自由。
但在下一次来到Lupin。以往三人闲坐的位置上只剩下他一人时。织田作之助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什么事已经发生了。而以他的身份地位,连知情权都不可能拥有。
尽管一直做个基层成员这件事,织田作也并非毫无顾虑。
在织田作与太宰治最初接触时,太宰治的身份就已是干部候选。且太宰治是现任首领的养子,横滨最恶两人双黑之一。他确实有骄纵的权力。尽管织田作并不打算惯着他——在织田作看来,十六岁已经是可以自力更生的年纪了。
黑暗世界里哪来那么多好心人?不落井下石都算仁义。织田作当然也没有悉心照料他的兴趣,也当然不是教他。教导这么个混不吝的小子,织田作明哲保身都还来不及。
只是越相处,就越觉得奇怪。
太宰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才能以稚嫩到堪称赤诚的心境,去面对黑暗中发生的一切呢?
说是有天赋,其实也不至于。只要抱着‘不这样做在意的朋友和家人都会受伤’,泥菩萨也能逼出三分血性。
于是在这条路上,有人丢了性命,有人放下亲友。绝大多数人都抱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心理逼着自己习惯。而太宰,太宰却是一直在尝试着。
尝试着做更多,尝试着与搭档亲近或交恶,尝试着教导后辈,尝试着去做一些常人避之不及的事情。
大概这就是天才的前进方式?
自己一介庸人,有什么资格置喙?虽然自问是有些资历,不需要太宰破费照顾。但也不能离自己不擅长的权势纠纷太近,给太宰添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想法至今不变,织田作之助却萌生出酒精亦无法消解的烦躁来。
这姑且可以算是前杀手的第六感。因为还没有迫在眉睫到「天衣无缝」会生效,或事情将发生在别人身上。以至于织田作之助不能预料到事情走向,抑或是根本无力挽回。
不是太宰。
织田作之助只能祈祷。
千万不要是太宰。
焦躁感始终挥之不去,迫使织田作之助在下次见到坂口安吾时,破天荒地问了太宰治的近况。
他下意识地觉得安吾会知情。而后才察觉,坂口安吾较之以往,有了些难以察觉的变化。
是岗位变动?工作内容与之前不同?
坂口安吾愣怔了很久,最后苦笑着回答。
“就当是这么回事吧,确实和织田作猜的没太大区别。”
“我不太懂,港黑文职也有这么多细分吗?”
“……不是港黑,我……最近跳槽了。”
“这样啊,能轻松些当然更好了。”
安吾不置可否。他难得要了杯烈酒,与太宰治之前爱点的那款有些微相似。
不同之处在于太宰治总想加些诸如洗洁精消毒液之类的东西。老板当然不能如他愿。于是就跟哄小孩似的,给他加了柠檬汁。使得他的酒独特起来,反倒正中太宰下怀。
织田作和安吾都试过,又酸又苦。但等舌尖的刺激散去,又颇有一番回味。
要不要也点一杯呢?
“他不会来的。”
织田作这样想时,听得安吾在旁边低声道。回头看见安吾有几分落寞,与以往被少年闹得烦不胜烦的样子大相径庭。
“安吾你……确实知道些什么吧?”
“姑且算是吧。但,不是可以泄密的内容。”
“安吾都不在港黑了,却还能知道港黑不能泄密的事情?”
“是离开之前就知道的。”
安吾下定决心似的,摘下了眼镜。
“确切来说的话是太宰和我们告别前就知道。这件事很早就有预兆了,只是之前,没有确定人选。”
“太宰去的地方不好?”
“很不好。”
“会有生命危险?”
安吾没有回答。
答案是肯定的。需要出动干部级别的任务就没有哪个好相与。再加上太宰治一直以来毫无掩饰的自毁倾向。他活得艰难,生还也更艰难。
于是酒变得更苦,连端起酒杯的手指都开始麻痹。无法忽视的事实摆在两人中央。沉重,令失去话题发起者的两人几乎无话可说。
最终还是安吾先喝完,也给了织田作一个更不能心安的答复。
“唯独可以放心的是,他还活着。
但不希望你知情,也不希望你去探视。无论是上面那位,还是他都……
你就当他也是这样想吧。”
而后扬长而去。
这就叫不欢而散吗?
织田作品尝着杯底冰酒。
这是太宰治告别后的第一年。被告别的两人只在Lupin聚过一次。话题是交换关于太宰的情报。昔日三人间的热络,仿佛也被那个少年带走。两个风尘仆仆的成年人,确实没有那么多有趣到异想天开的话题。
织田作再见到太宰治时,已与他阔别两年之久。
少年看起来与两年前毫无区别,只是把绷带缠了满脸,唯独留下一只左眼,见到朋友时流露出别无二致的欢欣。
“太宰离开这几年难道是去整容了吗?”
少年肉眼可见地一顿。而后抱怨起‘真不愧是织田作’来。却也没说出什么实际信息,只是满口胡诌。胡言乱语的样子让织田作想起他们在Lupin共度的每一晚。
真切,真切到隐隐有些虚幻。
这不对劲,织田作对自己说。这绝不是正常的。太宰治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成长速度快得一天一个样子,根本不可能两年丝毫未变。
这不是‘太宰这样说那就是这样吧’能够解释的事。
这绝不能被他蒙混过关。
但没人能给织田作更进一步的解答。
安吾闭口不谈,太宰浑浑噩噩。武侦毫不知情,港黑乌云蔽月。
太宰治突然说港黑要转型,要把他推荐给首领,要让他作为港口黑手党与武装侦探社的联系人,将他派驻到武侦去工作。
这件事仿佛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太宰治转身时,织田作甚至没能抓住他的手。
太宰治又像幽灵般消失了。
之后直到织田作被首领召见,他都没有再露面。太宰治传说中的养父,太宰治传说中忽略阶级地位交往的朋友。两人互相审视,似乎都在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可以被那人认可的部分。
找不到,也不能理解。
太宰治却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话题。
首领,那位曾经的横滨首席黑医。就像真正的慈父一样接待了孩子的朋友,同时决定采纳孩子的建议。只是说出来的话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我曾经以为。以太宰那孩子的天份,用不了几年就能杀掉我上位。”
“曾经以为,是太宰拒绝了吗?”
“嗯……有没有拒绝呢?”
首领露出饱含自豪和懊恼的笑来。
“‘那样做的话和你有什么区别?’
他是这样说的。”
这对父子没救了。
织田作当时就在想。日后每次见到,再也没能如他告别所说的那样长大的太宰治时都在想。
这对父子已经没救了。
现在的太宰治,还会向往所谓的光明吗?
「把组织当做家,组织会解散。
把房子当做家,房子会崩毁。
那我活着的意义何在?
保护的意义何在?
教父啊,给我一个简单的答案吧。
给我一条戒律,给我一个目标,再给我一件珍爱之物。
它们不必真实存在,但请一定在我心中,占据足够的份量。
就当是,给我生存的全部意义。
——太宰治」
2019年,太宰治在冰窖中沉睡的第八年。
被移交的财产当中,也包括那位冰窖中的小干部。
——那柄首领的怀刀。
中原中也终于拿到这项权力,原本对其附加条例还有些莫名。直至前代离任的最后一日。森鸥外带中原中也再次来到冰窖。
太宰治在接受这八年来第十二次冰冻。容器内已开始凝结。本该在安睡的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在笑,瞳孔放大到极致,眼眶里像是个无底的黑洞。明明冰窖内只剩下诸多仪器的混响,中原中也却像听到了小搭档的声音。
「小蛞蝓也能成为首领了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答道,而后却听得脊背生凉。
「我明白了。」
「我将效忠于您。」
「我将为您献上忠诚、爱慕与无人能及的权势。」
「直到我身死,抑或是我再被继承的那天。」
能够拿到当初那张照片,则说明要从港黑围剿中脱身对织田作之助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醉翁之意不在酒,缉拿这些胆敢觊觎首领至宝的人,远没有比挽救太宰治来得重要。
于是这事被草草揭过。三日后,首领召见了织田作。
首领的办公桌上坐着港黑成员都眼熟的身影。
八年前坐在那里的是爱丽丝。
八年后坐在那里的是太宰治。
他一声不发,宽大的外套平铺在桌面上。熨帖的背影对着来人,两肩是松弛的,只被衣着衬托出稚嫩的挺括。
“你大可畅所欲言。”
坐在桌后的首领淡然道。
“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港黑对部下的控制已经严密到这种地步了吗?”
“当然不,我没有这方面的奇怪癖好。只是散瞳药和足够的安静能充分模拟冰封,也就能让他好好平静下来。虽然听起来残忍了些,但至少比镇静药物和封存更安全可靠。”
首领叹了口气。
“你和那些俄罗斯人着实给我添了大麻烦。把别人家的小孩吓坏又置之不理,就算是我也会感觉为难。”
如旁人所说,这是位仁厚得多的首领。
于是织田作之助也愿意道歉。
“那还真是失礼了。我也没想过,到底是怎样的教育手段,能让完不成任务的小孩被吓成这个样子。”
这是责备。
中原中也亦无心辩驳。
他嗤笑一声,而后握住太宰治搭在桌沿的手。像逗弄偎在身边的猫咪,手法轻柔,话里却无慈悲。
“不怪你,安稳富足的生活总会给人太多幻想。你不能理解也是当然的。”
“他原本也有过安稳过活的机会。”
“且不说这样的安稳是谁赐予的……”
中原中也话锋一转。
“你真觉得他适合在阳光下生活吗?
他是柔韧、坚强、聪敏、果断不假。但只要被公开任何罪行,哪怕只是最轻的几件,都足以掩盖他的所有优点,抹消他的所有功绩。”
饶是织田作也沉默。
太宰治为横滨做的,除却值得歌功颂德的那些,便是血债累累的杀孽。
确实不破不立,确实枪杆子底下出政权。但黑帮不是军警,他们没有为他一笔勾销罪孽的权力。异能特务科不能,太宰治本人还是个孩子也不能。
京都甚至因此派人来过。那只叫「猎犬」的队伍。
但因太宰治还是港黑的干部,外来和尚轻易抓不住他痛脚的同时,还被他抓出队长与境外势力勾结,还假公济私到横滨意图夺取异能武器的把柄。
是的,魔人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位老兵出卖了。比起皱皱巴巴的老头子,年轻活泼的小干部显然更可爱。
同时也可见太宰治与黑夜的桎梏之深。
他真的能在阳光下生存吗?
哪怕只是步入黄昏?
我们敏感的、脆弱的月亮。
旁观者只能沉默。
因被首领碰触,太宰治露出他惯有的、迷幻的笑容。薄凉甘美,怡人心醉。是中原中也多少次都看不腻的笑容。只想惯着他,给他自己能给的一切。
“……实不相瞒,从看到这样的他开始,我就决定要守护他。
经营港黑也好,保护横滨也罢。只要他还在这里,还会对我笑。我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置他于死地。
——我没有办法杀死他。”
为月色沉沦的长夜坦言。28岁的青年较之以往,已褪去少年时代的冰锋与利刺。化作更坚韧的壁垒,守护着唯一的软肋。
他苦笑。
“你就骂我昏庸吧。
如果你做得到,那你大可来争取这个位置。然后比我做得更好,比前代做得更好。
唯独他……不要再动摇他的根基了。只有港黑能提供让他继续存活的医疗条件,也能给他足够的庇护和自由。如果不打算杀死他。那就让他在这里呆着。
他再经不起颠簸了。”
他再听不见,也看不见人间的悲苦与哀鸣。他仅效忠于首领,成为首领手中的利器。其中有多少是对中原中也本身的感情,又有多少是寄生于港黑的约束。连中原中也本人,都不愿再去探究。
毕竟,无论是中原中也,还是试图水中捞月的织田作之助,都做不到亲手扼杀这个孩子。
就姑且把这当做利欲熏心,就当他也是权势附庸的一部分。以享用他长久陪伴的回甘——即便这只是辛酸苦楚,悲怨情仇的余韵。
你以为他身陷囹圄。
却在砸开城墙后看见满城荒芜。没有了城墙的保护,那些早已死去的一切,在围城上空徘徊的灵魂都留不住。
仅有皓月长明,极夜永生。
《无爱之战》完。
《极夜永生》完。
(偷偷兜个底。宰重伤时其实根本看不清病床边是谁,他也没觉得会有人来陪护。于是他以为站在床边的人是自己的幻觉。
所以,那句话,其实是对织田作说的。)
(人在极度焦虑的状态下会变得癫狂。)
(来自因「本子今天到,但没说今天几点到」坐立难安的我。)
【织太情人节24h/16:00】CrazyConfession
いつの日かバイバイ,
终有一日拜拜,
終わりはくるから,
尾声将会到来,
拍手喝采,
鼓掌喝彩,
笑顔でカーテンコール,
在笑容中谢幕,
変えたい未来はここにあった,
希望改变的未来正在此处,
思うままに好きなように,
正可自由地随心所欲地,
これはそうだ,
这正是那,
最底辺から駆け上がった,
从最底层直冲而上的,
映画のようなストーリー.
宛若电影般的故事。...
宛若电影般的故事。
——《シネマ》
*p8有参考少女歌剧第五集舞台人物板的画风
教资笔试结束啦,虽然尽力了,但感觉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难(哭唧唧),作文虽然结构完整,但字数还差两百字,希望渺茫啊。
这次更新一口气把悟的部分写完啦,一个月没更差点儿连感觉都丢掉了,赶紧又重看了一遍之前的更新和咒的漫画,爆了九千字(抹汗ing)
话说虽然最初想写大家和老夏站一块儿来着,但写着写着发现这压根儿不现实嘛。于是直到现在也还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老夏依旧是单干,就连之前理解了他与他共鸣的乙骨也是跟着高专走了(汗)——实在是觉得以他的性格不太可能放下真希和里香那档子事,毕竟是拯救自己的学姐和老婆耶。
而且想来想去,五条老师想改革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不完全是基于老夏,他们都有自己的理...
而且想来想去,五条老师想改革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不完全是基于老夏,他们都有自己的理念。高专悟还有可能跟着杰一起叛逃,27和28就不太可能。
于是就搞了这么一章。唉,实在有愧我老夏铁粉的身份。
光球沉默了。
“啊呀,不可以吗?”28悟紧紧盯着它,宽大的手掌攥着光球,手指微妙地收紧,似乎下一刻就会用力。
做不到的话,就宰了你哦~
“悟。”夜蛾喊了一声,却又住了口。尽管知道咒灵操使未来的丰功伟绩,但那到底是他的学生,是他引以为傲又深感头疼的小孩。就算对方的死也能称得上一句罪有应得,他也没办法说出半句阻拦的话语。
毕竟,东京咒高的校长,何尝不曾在看着训练场上打闹的二年级和一年级时,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曾经气得他血压升高,忍不住挥出“爱之铁拳”的挚友组合呢?
【我可以做到,但是——必须同时达成两个条件才行。】少女甜美而犹带稚气的嗓音“说”道。
【第一,】少年清朗而朝气蓬勃的嗓音接口,【死者本人不能心存抗拒。】
青年人低沉而带有一丝疲惫的声音续上,【第二,必须有足够的羁绊,将他从死者沉眠之地带回现世。】
【五条悟,你可以做到吗?】“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哈。”28悟咧开嘴,笑了一声。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仿佛在这么说。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处,中央是握着光球的28悟。那乳白色的球体在他手里泠泠地发着光,越来越亮——
而后骤然黯淡。
【他拒绝了。】光球“说”。
空间里一时静默下来。
“啊?为什么啊?”钉崎感到迷惑,又有些愤愤不平——毕竟她那个笨蛋老师那么期待。
白发术师抿紧了唇,深吸了口气。
“我来说。”他道。
“你也在看吧,”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了,“所以别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偶尔也让我依靠一下嘛,杰。”
简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真的是从五条悟——“最强”嘴里说出来的话吗?柔软得不可思议,却又如此自然而然——
“死了也要被喊起来加班吗?压榨劳动力到了这种地步,悟,你可真不愧是五条家家主,天生的资本家呢。”自光球里传出来的声音,比起盘星教祖来说要更为低哑一些,带着些无所谓的闲散劲儿,只听这一句,就叫人不由自主想起盘着腿坐在软垫上,一手捏着酒盏,一手撑着脸颊,笑眯眯望过来的大狐狸。
啊啊,是杰的声音,是他的杰——
笑意在唇角浮现,不,那甚至无法称之为笑,只是嘴唇在内心激越而又复杂的感情下,不由自主地扭曲痉挛而已。
五条悟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
在破败小巷里看到重伤垂死的挚友的那一刻,他就像喝醉了一般,神智都有些昏沉了。
一个他在痛哭在呐喊在狂怒中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想要将杰的手脚打断了带着他天涯海角地逃亡;一个他,清醒地意识到这就是杰为他自己选择的终局——由五条悟,亲手为夏油杰送葬。
太狠心了,他想要这样故作轻松地抱怨一句都不可以。最强咒术师不得不被逼迫着承认一个他绝不肯承认的事实——
他拼尽全力,依旧无法拯救他唯一的挚友,他唯一倾心爱着的人。
即使他努力伸出手,大声呼喊,喊到喉咙都出血了,拼命奔跑,跑到下一秒就会扑倒在地了,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而已。
[我只能拯救那些想要被拯救的人——]
[如果你无论怎样都想要拯救的那个人,不想被拯救呢?那又该怎么办?]
[那就拼尽全力,让他看到希望,从而想要得到救赎吧!]
十年来,五条悟正是怀抱着这样微渺的希望,不眠不休地疯狂战斗着的。
“我们只是吵架了,”他这样想,执拗地喊他为“杰”,说他是自己oneandonly,“迟早,我会把他拽回来。到时候,我一定会狠狠地把他揍一顿!”
直到,在小巷里与挚友狭路相逢的那一刹那。
看到那人黯淡无光的眼眸,与解脱般的温柔微笑,如见释迦拈花,又似醍醐灌顶,他猛然顿悟——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垂死挣扎都该有个结束,而今,就是这永无止境的苦夏的尽头了。
闲话家常般地交谈,尽可能干脆利落地处刑,若无其事地抱着挚友的尸/体回家,这一切,他都做得平静无波,甚至还能笑着对乙骨说一句“是我的朋友——唯一的一个”。
一夜之间,五条悟又成了十年前那个有点儿疯的最强,永远兴致勃勃,永远肆意妄为,永远带着笑,俯瞰着掌上众生,却又到底不一样了——十年,他终究懂得了温柔与悲悯。
他不再痛苦了,不再愤怒了,就算是偶尔——极其少有的偶尔——想起故人时,也是平淡的,漫不经心的,仿佛人到暮年,回忆往昔,一句无关紧要的感慨。
唯有那破损的,时刻流着血的心,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再完整了。
可他对此茫然无觉。
直到某个夏日的午后,他于半梦半醒间,与故人在高校的廊下闲坐,共享一盏草莓冰淇淋。他递了一匙给扎着丸子头的故人,那人摆手说不要,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便扯开衣领抬手扇风,转过脸笑看着他,问待会儿去哪儿玩。
灿金的阳光从那人身后照来,叫他看起来就像是要融进光里面一样,无端地让梦里的五条悟恐慌起来。
于是他抬手抱住了那人,蛮不讲理地喊:“——不准走——!!”
只这一句,他从睡梦里骤然跌落,醒了过来。
在这现实与睡梦交接的瞬间,他突觉一阵怆然,终于明悟,他彻底地失去了夏油杰。
他与他,不再仰望同一片天空,共享同一轮灿阳,沐浴同一捧星辉;他与他,不再走过同一条街道,驻足同一家店铺,想起同一件往事。
时隔十年,那人终于,彻彻底底地,把他丢下了。
于是他在那个平淡无奇的午后,痛到蜷起身体,笑到声嘶力竭,咳到几乎吐出血来——
夏油杰,你他妈的真是个天才啊!要不然最强的老子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真有你的啊,你这个混账!
可五条悟是永远学不乖的,这是一轮永恒燃烧着的烈阳,是熠熠生辉的希望。
故人已逝,他便要背负着故人癫狂的幻梦上路。这梦染了故人的血,就变得冷硬起来,砸在他的肩背上,沉沉地压着。
可他还是要执拗地往前走,不单是为了故人,也为了他自己那点儿消不去的年少轻狂——这见鬼的世道,要拿少年人那短暂的好时光,来换那些个蠢货的荣华富贵,那些个老不死的家系长久,凭什么。
咒术师本就是疯子,而他与他,一个是执着长矛与风车战斗的妄人,一个是朝高天原叫嚷出逆词的叛神。除了他,再没人能那般契合他了,虽是异路,却俱是一身反骨。他们俩,当真是一模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模一样的,不服教化。
而今,那妄人竟还想躲,这就叫白发的术师发了狠,骨子里那癫狂劲儿又冒了出来,笑着说:“你怕什么啊,杰?”他怀着那么点儿亲昵的恶意,道,“怕我再杀你一回吗?”
言辞锋利,语气却缠绵,像拥抱着接吻,唇齿相依,握着刀的手却抵着彼此的后心。虽说着这样的话,那举世无双的蓝眼睛里却满是笑,笑里蕴着下雨天里同挚友偎在一处絮絮讲一些没意义的废话的悠闲,他道:“安心安心~我才舍不得咧——”
乙骨忍不住抬眸望向自己的老师,原本就动摇得厉害的少年抿紧了唇,暗想着难道老师是要同那人一道叛逃了吗?
时至今日,他已无法再像那日一样对那人满怀纯粹的杀意了,却也无法释怀夏油杰对真希他们的伤害和他对里香的觊觎。这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感情,就连年轻的特级本人,也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他悄然环视在场众人,清晰地看出了不少人隐藏得不太好的忧虑。
六眼术师和咒灵操使是彼此唯一的挚友,在亲眼见证了两人羁绊深重的过往,以及如今微妙的情意后,再听见白发术师这句话,就不由叫人心怀忐忑了。
面对死而复生的挚友,如果他再一次做下那些罪孽深重之举,五条悟又是否真的能够再一次亲手杀死他?——这或许就是最强给出的回答了。
——他做不到的,就算他是最强的五条悟,他也做不到。
[太蠢了,悟,杰,真是太蠢了,男人都这么愚蠢吗,还是说只有他们两个蠢得格外清新脱俗呢——]
家入硝子烦恼地叹了口气,注意到年轻的自己那不忍卒睹的眼神,又有些为自己感到悲悯。
[真不幸啊,我。]
无论是蠢到妄想成为圣人,一意孤行向着绝路狂奔就算死过一次也不肯回头的杰,还是傻到把自己当成火种,为了两个人的理想疯狂燃烧的悟,都是傻子和疯子。
五条悟是绝不会叛逃的,这一点,家入硝子再明白不过了。只要夏油杰还在坚持他那荒谬可笑的理想,只要夏油杰还固执地要去渡那条足以溺死他的河,五条悟就必须、也一定会继续做一轮光辉璀璨的太阳,永恒地指引和护佑着所谓的[弱者]。
只因为那是昔日的咒灵操使留存在他身上的碎片,是坠落前的挚友以最后的温柔为他择定的道路,是白发术师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的一线希望——
十次,百次,千次……哪怕是十二万九千六百次,也是一样。五条悟会拼尽全力,创造一个夏油杰也可以发自内心笑出来的世界;会固执地向他伸手,等待那缄默不语的人开口吐出第一声求救的叹息;会……在无可奈何之时,亲手给予挚友解脱与救赎,哪怕代价是自身灵魂的破碎与缺失。
[即使这样,你也还是要坚持你那该死的大义吗,杰?]
“欸?这可不行哦,悟,对待敌人可不能心软啊。”夏油杰以教训的口吻说道,狡猾地逃避了问题,“死人就该待在死人该待的地方嘛——”
“这也是你的[正论]吗?”白发术师盘腿坐了下来,微微笑着问道,“可杰睡了这么久,也该爬起来给我搭把手了吧?我可是累得连去仙台买喜久福的空闲都没有了哦。还有七海海,本来就长得很沧桑啦,再这么天天加班,秃头了怎么办?会找不到女孩子结婚的——”
他故作忧愁地絮絮叨叨,俨然一副体贴同事善待学生的好心人做派,全然不理会围观群众们快要翻到天上去的白眼。而夏油杰含着笑静静听着,居然还若无其事地附和“欸?怎么可以这样?”“好可怜哦,七海~”
。
狼狈为奸。
钉崎脑海里浮现出了这四个大字。
“辛苦了,悟。”轻轻叹了口气,大狐狸蓦然软和下了声音,五条悟几乎能看见挚友仰起脸张开臂膀的模样。
于是经年累月的疲倦,无数次想要大开杀戒又强行压抑的暴躁,无人可倾诉的孤独,一起涌上心头。
他垂下眼眸,俊美的脸庞上失去了所有表情,一语不发。
那你就回来啊——!
他真想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喊出来。如果他真这么喊了,杰一定会答应的吧?毕竟除了五条悟,还有那对会被咒灵杀死的年幼的双胞胎,盘星教的那些星流云散的所谓的“家人们”,以及年轻的咒术师们——
想要把看重的一切都守护在羽翼下,杰这可爱又可恨的保护欲啊,简直傲慢得叫人牙齿发痒了。
可是——
“很累了吧,杰。”这一刻,他温柔得不可思议。
“嗯。”很累啊,不断地、不断地告诉自己,[我切实地讨厌着非术师]。那些愚昧的、丑陋的、卑劣的猴子,源源不绝地制造着咒灵,将毫无理由的恶意加诸于我的同胞,让他们从幼年起就蒙受伤害,却又在尚是少年时就为了保护这些猴子们而不停地战斗,直到在孤独与痛苦中走向死亡。
我是坚信这一点的。
是的,我是坚信着的——
“杰还想再来一次百鬼夜行吧,如果回来的话。”如同闲谈一般,最强咒术师将众人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嗯。”倘若我是“最强”,那一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那荒谬的理想吧,然而我不是。
抢夺“诅咒女王”,就像是濒死的鱼试图跳回海里的垂死挣扎——如果得到了她,或许就能打败悟成为“最强”了吧。
直到在小巷里见到了久别的悟,仰望着他澄澈的眼眸,我意识到,我等待多年的那一刻到来了。
就像多年前那样,一切都交由你来选择。由你来宣判我的罪过,定下我的刑罚,由你来亲手为我送葬。
我心甘情愿,引颈受戮。
若我果真死而复生,我依旧是要去走那条路的——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同胞们的血。我还是质疑,还是迷茫,还是忿怒,还是无法释怀,还是——憎恨。
难道咒术师们就只能一代代地去跑那永无休止的马拉松吗?难道咒术师们就只能孤独地在同伴们的尸山血海里沉沦吗?
要从根源上终结这一切。
为此,就算是一千次,一万次……十二万九千六百次的死亡,我也可以忍受。
“啊,一点儿意外都没有呢,毕竟是杰嘛。”面对这坦率的回答,白发术师反而甜蜜地笑了,甚至还有些微妙的自豪,“只不过那是行不通的——杰也知道吧?”
“嗯。”
那是虚假的乌托邦,是幻想中的理想国,是永不可能实现的梦。
我当然是知道的。
可那又如何呢?
或许我只是在为我的存在、我的力量、我荒唐的人生寻求一个理由而已——这一切,总不会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的孤独没有意义。
我们的苦痛没有意义。
我们的死亡……没有意义。
咒术师拼死搏杀,然后,侥幸活了下来,再然后……看着被他保护的人群为无辜者的死亡而鼓掌欢呼;
咒术师流血战斗,然后,咒灵被祓除了,再然后……它又在同一群人的无知无觉里诞生;
菜菜子、美美子、木利九……每次看到她们的笑脸,想到最初她们望过来时惊恐又畏怯的眼神,我便感到心痛。
我为什么会拥有“咒灵操术”呢?又为了什么而忍受孤独和痛苦?为了什么而拼尽全力活下来?又……为了什么……去死?
或许,就是为了终结那一切,为了创造一个,她们可以永远这样快乐地生活着的,咒术师的乐园吧。
这就是夏油杰的意义,也是他的大义。
“辛苦了哦,杰。”五条悟的手指在光球的照耀下流动着玉色的光辉,他似乎想碰一碰挚友的手,恶作剧地拽一拽他的怪刘海,逗他生气,轰轰烈烈打一架,累得半死后又一起摊开手脚头碰头地吃冰激凌,争论那款游戏更好玩。
但他最终只是屈起一条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脸颊,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
“杰可以休息一下嘛——”他又歪了歪头,轻快地道,“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干的哦~”他直视着光球,似撒娇又似挑衅地拖长了声音,“所以说啊,你在担心什么呀,杰?我.可.是.最.强。”
你还真当老子十年来全都是白干事?要真是那样,那些被烂橘子们打压的人老子一个都保不下来。
所以收一收你那无处安放的保护欲和控制欲,你这个小眼睛怪刘海的混账玩意儿,没人敢因为你给老子找麻烦的。
也收一收你那满脑子不做人的荒谬想法,要是一出来就搞事,老子就打断你的手脚把你关起来,正好五条家也缺一个家主夫人呢。
老子知道你安分不了多久,事到如今,咱们俩个谁骗得过谁?可老子就栽在你这个混账玩意儿手里了,老子认了,你这个罪魁祸首也甭想跑!反正你再怎么闹腾,老子也总能收拾得了就是了。
更何况,杰,你真的忍得住吗——
五条悟唇角弯起愉快的弧度,压低声音再接再厉:“杰不担心菜菜子和美美子吗?她们可是一直跟着那个[脑花]想替你报仇哦~还是说,杰你怕自己太弱了根本打不过——”
“哈?悟你在开什么玩笑。明明是悟太笨了,才会什么都没发现,居然还丢脸到被咒灵关起来了——”夏油杰立即反唇相讥,不屑地发出嗤笑。
“那杰就来帮我啊!”五条悟可怜地眨着眼,卷翘长睫下那双苍天之瞳水润清澈,看得人心头发软,“来嘛来嘛~”
“噫——”围观群众里,家入硝子夹着烟,嫌弃地撇过了脸,“悟你是不是还要哭给杰看啊?”
盘星教祖毫无同情心地笑了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而高专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警觉地抬手去捂高专悟的眼睛。
“……真的假的啊……”钉崎震撼地僵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
伏黑惠保持着死寂般的沉默,深深低下头,拉了拉上衣领口处的拉链,让衣领遮住了半张脸。
唯有悠仁和狗卷还在兴致勃勃地观看着,酷爱恶作剧的少年尝试着模仿,把脸揉成了皱巴巴一团,悠仁则是由衷地感慨着:“好厉害啊,五条老师!”
“杰——”高专悟若有所思地转过脸,而高专杰迅速往旁边一跳,严肃地伸手摆了摆:“你要是敢,咱们立刻绝交!”
白毛猫猫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正主还在哭,演技之假,用辣眼睛都不足以形容了,只能说酒里全是水。近距离遭受攻击的夏油杰在他一句字正腔圆的“嘤——嘤——嘤——”之后,有气无力地举手投降。
“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悟。”他痛苦地说。
盘星教祖已经举着手机拍了好几分钟了,而27悟毫无丢脸的是同位体的自己的自觉,兴冲冲地凑过去,要他出去后把视频发给自己。
“也给我一份。”家入硝子随口道,而后神情微妙地一顿,“杰,你有悟最近的手机号码吗?”
十年了,都换了好几茬了。
家入硝子:麻了.jpg。
光球神情空茫地躺在最强咒术师的手心,具现化了“身心受创”四个字,好一会儿才浮起了稍许,坚强地“说”【五条悟,开始下一步吧】
“好哦~”五条悟俏皮地眨眨眼,毫无紧张感的模样就像是去几步外的甜品店买一个奶油泡芙。
光球如呼吸一般不断收缩又膨胀,最强咒术师能感觉到有某种能量正从自己体内被抽取,灌注到光球中。
那是他的情感——爱、恨、喜悦、愤怒、哀悯……——经由光球转化而成的力量,藉由他和杰的羁绊,输入那未知的空间。
【不行,】光球平静地道,【仅仅一个人的羁绊还不够——】
“啧,我就知道,”家入硝子掐灭了烟,走过来,推了推五条悟,“给我让个地儿,没用的家伙。”
“好严厉哦,硝子~”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一句,乖乖让开了些许,让女校医挨着他坐下,按住了光球。
“我也来吧。”夜蛾正道心绪复杂,最终叹了口气,将手放了上去。
“老师……”夏油杰低声喊了一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和你谈谈的,在星浆体事件之后。”
“不,老师您做得已经够好了。”他的班主任是难得的持正之人,包容了他们的任性,予以他们足够的庇佑,放任他们顺心成长。即使他的妄行带给他无数的麻烦,也始终把他当成他不成器的学生。
[我从来都不讨厌高专的家伙们,这是真话]
“回去把夏油和五条好好揍一顿得了。”年轻的硝子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随口道,“孩子想得多,多半是闲得慌,多挨几顿打就好了,不打不成器啊。”
哇。
厉害了我的硝子姐姐。
“悟和杰皮厚着呢,抗揍。”家入硝子无聊地吹了吹头发,“应该叫他们俩手拉手去街头跳《恋爱循环》,跳它个十天半个月。”
“我可以啊。”五条悟——28岁的那个——说。
甚至还很兴致勃勃。
真希感到了茫然,而钉崎幻想了下那场景,只觉得同那天发现五条悟伙同她两个男同学偷穿她裙子一样的窒息——五条悟为什么知道这个!
“我也可以。”夏油杰——死去又活来的那个——同样平静。
甚至声音里还带了点儿笑意,积极地出谋划策:“让悟穿女仆装戴猫耳跳吧,说不定会大爆哦,当天就登上ins头条什么的。”
“啧,杰真是个糟糕的大人啊。”五条悟嫌弃地吐了下舌,半眯起眼,“不过要是杰穿水手服陪我的话,GTG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地答应下来哦~”
“哦哦,是那首歌啊!”唯一半道出家,有着丰富现代男子高中生经历的虎杖悠仁猛地击掌,踊跃举手,“我也可以!校园祭上我们全班男生一起穿黑丝和超短裙跳过——”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地狱啊!
钉崎毫不犹豫地用手肘给了悠仁腹部一击,让少年抱着肚子,无辜地眨着眼半天说不出话。
“两个不值得尊敬的人渣!”七海斩钉截铁而又短促有力地骂了出来,伸手握住了水波般散发着光晕的光球。
“哎呀,别这么说嘛娜娜明~”五条悟换了个姿势,单手托着脸颊,“悟酱伤心了惹~”
他居然还说“惹”!
“嗯嗯,杰酱也好失落哦,”夏油杰刻意压低了声线,忍着笑作弄十一年前的学弟,“明明我作为前辈成熟又可靠~是吧,悟酱?”
“嘁——”禅院真希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毕竟悟酱我是最强嘛——”五条悟话还未说完,忍无可忍的夜蛾正道便给予了他制裁的一拳,令听得脸色发青的众人拍手称快。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班主任发出了正义的怒斥,“好歹有点身为大人的样子!”
【最后再加把劲!】光球的光晕已经明亮到稍微有些刺眼的地步了,【就快要成功了!】
一年级们已经将手放了上去。
“我也多少尽点力好了。”虎杖挠了挠头,爽朗地笑着说。
伏黑“啧”了一声,顺从内心的意愿伸出手——这么做,或许是对,或许是错,但如果失败了的话,那个人会很痛苦吧。
钉崎单手叉着腰,哼了一声“哈,好歹也是个帅哥来着,反正也不亏。”——管他呢,我只知道我不想五条那个笨蛋失去他的挚友,不希望这家伙就这么死了。决定了,野蔷薇大人要救他!就算要后悔,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我还是很讨厌你。”禅院真希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我会还回去的,你就等着瞧吧!”
“啊,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夏油杰的态度居然出乎意料的温和。
“哈?手下留情?真那样的话,你就等着被我痛扁好了!”
乙骨有些局促地走了过来,直视着光球,轻声说道:“我……或许可以理解你,但是……抱歉,”他说,“我,我没办法原谅你……”
“那是你的权利,乙骨忧太。”夏油杰平和地回答——他素来对小咒术师们更为纵容,“你最好想清楚了,我是不会放弃抢夺诅咒女王的。”
“啊呀,这个嘛~”终于等到这一刻的五条悟愉快地咧开了嘴,“对不起啦,杰,其实是忧太诅咒了里香哦~毕竟是道真公的后代嘛,即使年幼也有很强大的咒力呢!而且——”
他抬起头,望着盘星教祖那近乎凝滞的表情,忍俊不禁似的摇了摇头:“忧太已经成功解咒啦!可爱的里香妹妹大概已经转世了吧~”
光球里寂静了片刻,而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呼……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啊——从一开始就是目标错误吗?成功地利用了信息差嘛,相当厉害啊,悟。”
“哼哼~”最强咒术师发出了得意而又愉快的哼笑。
而旁观了这一幕的乙骨伸出了手:“我希望……五条老师能幸福……”他低声说着,大而濡黑的眼眸里是纯粹的挚诚。
真希姐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那样做。
几乎同时,狗卷和熊猫也伸了手。咒言师调皮地歪了歪头,单手在自己脸上揉出了一个鬼脸。咒骸则是靠着夜蛾正道,深沉地叹了口气:“哎呀,正道的头发本来就不多,秃了可就麻烦了,会找不到老婆的。”
是哦,想到将会迎来五条悟X2,学生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这世界要毁灭了吧”的表情。
“干脆就让这家伙死了吧,说不定还能看见悟这个笨蛋痛哭流涕的表情呢——那可是绝品了。”真希弹着舌,一脸凶恶地道。
“好主意,”钉崎毫不犹豫地赞同了,“五条悟这种生物,有一个就够了,不需要来第二个。”
“哎哎——?”夏油杰似模似样地发出了可怜兮兮的求饶,“别把悟那混账做的事,算到我头上嘛~”
光球炸出一团璀璨夺目的白光,待到光辉散尽,五条悟猛然抬起头。
那人就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俯视着他。
染着血的宽大白衣,右边袖子空空荡荡的,头发也披散下来,显出了几分憔悴。
“嗨,悟,”那人像是在某个晴朗午后,于步行街的拐角突然遇见了老同学般,平常地伸出左手,嘲笑道,“不起来吗?是不是太激动了所以脚软啦?”
“没错哦~”五条悟盯着他,最强咒术师也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这是真的吗?还是说一切都只是咒灵的幻象呢?明知后者不可能,却也依旧忍不住心生忐忑啊。
“啪”,最终,白发术师伸手,用力地,紧紧地攥住了那人伸出的手,放任对方将自己拉了起来,然后狠狠地圈住了对方。
“一起去千代田吃荞麦面吧。”他这么说着,笑了起来。
我回来啦,悟。
欢迎回来,杰。
(在ooc的边缘大鹏展翅。)
「这是一盘毫无破绽的欺骗。」
“最后那件衣服被中也撕成了布条,全部用在我身上。”
少年太宰治愤愤不平地抱怨着,还向身边人展示手腕上的勒痕。
“你看嘛安吾!中也好过分的!留下那么多痕迹。那件衣服又质量太好,我怎么都挣不开。最后还是中也那个怪力小矮子直接扯断的。”
坂口安吾举杯的手,微微颤抖。
“不看,要命。”
毕竟谁都不知道听完港黑现任首领对疑似未成年人的暴行后还有没有命活。
反倒是织田作之助要淡定得多。
“是有点过分了,这没个十天半个月消不掉。”
“是吧?”
满足了展示欲的太宰这才缩回手,把绷带缠回去。
“要不是我一直缠着绷带,...
“要不是我一直缠着绷带,看见我的人不都知道了。”
这难道不是首领的初衷吗?
织田作和安吾都没有说出口,毕竟坐在两人中间的小猫已经很气了。如果他有尾巴,就一定能看见他在用尾巴啪啪地敲打凳子腿。
这三人组看起来诡异,两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带着个半大的少年。太宰治说是十八岁,看起来却更年轻一些。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婴儿肥,生起气来鼓鼓的,像一只柔韧软弹的小河豚。
要不是三人都是多年常客,而太宰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Lupin的老板可能会因怀疑这两人拐带未成年孩童而报警。
然而即便知情,老板也因为为他提供酒精饮料而隐隐生出些愧疚来。
所幸太宰的两位友人更善解人意。
“老板,听说你上次进到不错的酸奶。”
“是的,据说在大陆那边很受孩子们欢迎。”
安吾指了指太宰。
“给这家伙来一杯,免得他喝醉在这里胡言乱语。”
“好的。”
老板从冰箱里拿出一排AD钙。
太宰惊愕地目睹这一切发生,立刻大声抱怨起来。
“老板!我成年了唉!给我洗涤剂都好过给我这个——”
下一秒却因为被织田作强行塞进嘴里而嘬起了吸管。
“好喝吗?”
织田作和安吾都观察起抱瓶子吃奶,委委屈屈又不撒嘴的太宰来。
连太宰的舌头都能征服,果然畅销不是没有原因的。
“……好喝。”
“给我也抠一瓶?”
赌气的太宰举起整排酸奶就转过身去了。看在还是朋友的份上,太宰让老板再给安吾上一排。
老板又拿出了一排养乐多。为了太宰治这个任性又年轻的客户,他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最后三个男人在吧台互相交换着嘬起酸奶来。使得每一个踏入Lupin的人目光都变得迷惑,甚至不得不询问老板。
“今天是什么不提供酒精的特殊日子吗?”
“不是,但可以是。”
寡言又优雅的老板擦着杯子,脸上带着笑。
“您也来一杯吗?”
酸奶。
酸奶是今晚的Lupin。
然而太宰还是喝醉。
要怪就只能怪他非要试试酸奶调的鸡尾酒。就算度数经过调配后有所降低,也敌不过他一杯又一杯地点。最后把这半大孩子喝得笑成猫猫嘴,趴在桌上非要把安吾的眼镜薅下来。
帐记在中也名下。但放这只醉猫回家,旧伤未愈的太宰恐怕又得遭殃。
于是织田作只能将他带到计划中的工作地点——虽然在这之前都是太宰治执意跟随的。但现在,无论是他还是安吾,都不放心让他独自走上大街。
武装侦探社。太宰治旋转着破门而入。
“民——那——”
喝醉的太宰感觉很嗨。
“早上好!诶嘿这是国木田吗?眼镜儿借我戴戴……”
“去去去去去。”
国木田拎着衣服把他揪下来。
“大清早的就发酒疯?织田?你给他喝酒了?”
“虽然不是我给的。”织田作斟酌着用词。“但如果说他是醉奶的话,太宰醒来会闹得更凶。”
……什么叫醉奶?
国木田没想出答案,就见太宰治满脸笑嘻嘻地趴在他胸前。两眼都眯起来,上扬的嘴角托起饱满的苹果肌。看上去更孩子气了点。
幸好敦赶在国木田爆发前拖走了他。
“啊好好好,太宰先生来这边哦……”
武侦接待客户的隔间有沙发,把偏瘦的太宰放上去,大小刚刚好。
太宰更是像回窝了似的着枕头就睡。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国木田,他从太宰治靠过去时就没敢再呼吸。
于是他把这股气都撒在了织田作身上。
“……怎么又把这家伙带来了?”
“太宰要跟,我没办法。”
织田作说得也没错。毕竟与武侦交接文件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工作。只是太宰借口说要考验芥川的人,就非要冒名顶替织田作的港黑OA账号,能出门后更是亦步亦随地跟到武侦来。
织田作倒不是很为难。
武侦也是,比起凶神恶煞的芥川和先下手为强的黑蜥蜴,太宰治只是顽劣了点,难以捉摸了点。并不会像绝大多数黑帮一样靠暴力解决所有事端。
当然起初大家都不是很能接受。就算社长点过头,大家还是对这个全身缠满绷带的年轻干部有所忌讳。
直到太宰治把敦带到了他们身边。
那是六年前的事,织田作代表港黑与武侦等私人侦探社接触已有两年。太宰治偶尔会作为港黑干部,代表港黑的诚意出面。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像个幽灵一样,在整个横滨地界上都查无此人。
抑或是可说无从查起。
毕竟那时他的名字、年龄、性别都不对外公开。绷带甚至缠得只露出左眼。比起确切的个人更像是都市传说。连武侦最著名的侦探江户川乱步都不能看穿。于是武侦就有猜测,认为所谓的港黑最年轻的干部,太宰先生,恐怕是为替罪所造的傀儡。盖他人假扮,名存实亡。
这让武侦对织田作都有所提防。
但织田作就是个不偏不倚的老实人。老实到不会说谎,老实到被问居然就直接揭穿太宰治缠绷带是因为脸长得太嫩看起来没有威严。
武侦的诸位笑过,而后就莫名消了点戒备。
不出半年,与武侦众人见面次数拢共俩手都数得过来的太宰治,把一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丢在了武侦门口。
那少年就是敦。
中岛敦。无意识虎化异能者。因在流浪过程中异能暴走惊扰了沿途城市。正在被诸多组织机构通缉中。
把罪犯和调查结果一起送上门,这确实是很大的诚意了。
太宰治却不让武侦将敦扭送军警。
原因有三。
首先是敦不可能在完全没有伤人,更没有引发命案的前提下,仅凭骚乱引来如此规模的通缉。
其次是敦的异能实力众人有目共睹,在这之前却闻所未闻。敦的来历还有待考察。
最后是敦这种无法自控的异能,恐怕只能靠社长的「人上人不造」来协助管理。否则一定会在无异能监狱或异能研究机构酿出大祸。相比较之下,显然是留下他当战斗力利大于弊。
太宰治是确实留心此事,敦背着的案子和身份证明他当然能够解决。只是在武侦众人问及,为什么不把敦带回港黑时。太宰治含糊其辞。
「已经有一个芥川了。」
是港黑已经有芥川了,一山不容二虎。还是不希望敦变成芥川的样子。这点还有待考量。
「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太宰治被绷带包裹的嘴,说话时随着轻微的开合,带着嗡嗡的震动。
却把那些话刻进了敦的信条。
「比起直接将他判定为恶。给他一个做好人的机会,不是更好吗?」
此后六年,敦也成长成了可靠的前辈。
当初异常高调的通缉,后来证实果然是境外势力插手。敦本人只是个善良又带些怯懦的少年。之后更是代武侦挖了港黑的墙角,带回并照拂了泉镜花和织田作的两个养子。几个年轻人都很有潜力。所带来的不良影响,也大都由太宰治在还未爆发前就摆平。
太宰治就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活案例。人在港黑,有好东西却不往港黑藏。歪打正着一样都便宜了武侦。
这让武侦还怎么敌视他?
就算他是港黑的恶灵,武侦都会觉得这只座敷童子真特么的可爱极了。
他喝醉了发酒疯?
谁给他喝酒的?
有没有良心?没看我们太宰才这么点大?
况且有他在,黑蜥蜴和芥川龙之介都会消停不少。
当然,太宰治蓄意挑拨除外。
太宰治一因看不到龙虎斗稍显失望,芥川撸起袖子就过来了。
唯一受害者敦叫苦不迭。
于是这日又是芥川来接。
织田作虽隶属港黑,但许多事务为保证双方信息同步,还是需要他和国木田一同出勤跟进。因此编制等同于港黑派驻武侦工作人员。
安吾在政府部门只有忙和更忙两个选项。且他有生之年不敢再靠近港黑一步。
黑蜥蜴太招摇。
芥川本来还想带上樋口。但不知为何,樋口现在听见太宰二字就犯怵。直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于是,出门寻回太宰的还是这位先生的好大儿。
芥川是没有怨言的。
敦也没有。虽然在芥川进门的前一刻,他们尊敬的太宰先生不知是酒没醒还是睡迷糊了,挂在敦背上非要摸老虎耳朵。不然就把敦的文件全部推到地上。
芥川当然看见了。
罗生门蠢蠢欲动。谁想太宰先生一下子就扑了过来。
“那我摸龙角好了。敦小气,不像芥川,芥川最大方了……”
太宰治茫然地看着手中消失的罗生门。
“……龙角呢?”
很好,他显然喝忘了异能无效化这件事。
他的一时失落急得新双黑忘记争吵。连夜致电梶井基次郎要求其研发异能隔离喷雾。还要求质地细腻不影响触感,务必清爽不油易推开。
梶井基次郎:……?
梶井基次郎:不是我说你们游击部队都什么毛病……
回头他就看见因为和金色夜叉握手导致对方消失而吓得突然清醒的港黑最小干部。
梶井基次郎:……
是有那么点可怜的,还是做给他好了。
然而没等他开口应下这差事。首领的命令就已下达。
「把东西做出来,研发经费尽管报。」
能从太宰治脸上看出他的情绪,这是极少数人才拥有的特权。
就和太宰治身上的绷带一样。到底有没有伤,有多少。就算是亲自为他体检的前代首领都不一定全部知道。
一来是没有这个义务,二来是太宰治执着于伪装。
再者,无论是还未愈合的伤口还是溢于言表的情绪,在十年前的港黑,都是为人所不齿的。
事实上太宰治告诉每个人的理由都不同。
他告诉中也,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尝试让自己的异能失效。
他告诉医生,这样能够在不影响着装的情况下携带更多的急救用品。
一如眼下,中原中也从床上的茧蛹上找到被角,剥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头疼?下次还喝吗?”
小乌龟伸出头,又伸出前爪,接过中也递过来的醒酒汤。
十八岁的太宰治,二十八岁的中原中也。二人都不胜酒力。这种速食的醒酒汤药自然就在家中常备。只是风水轮流转。以往是太宰治半摁半哀求地给发起酒疯来没道理可讲的搭档灌。现在是中原中也察觉太宰治的异常,在他做出更危险的强制清醒行为前给他冲一杯。
头疼的是太宰治,下次还敢的也是太宰治。
“可是真的很好喝啊。”
“好喝的酒是拿来品的。”
年长些的首领温文尔雅,蓬勃不彰显的气势给人以陈酿一般的温厚。
“像你这样牛饮,就算是无酒精的饮品也会喝腻。”
太宰治纵有千般狡辩,也因不适尽数消弭。只能偎在首领身边乖乖喝药,间或想起什么的,出口的话又变成了汤药里浮出的泡泡。
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中也捏他的鼻子,接过他慢吞吞喝空的水杯,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捋他细软却卷翘的头发。
“有什么发现吗?”
“……并未发现介入痕迹。”
少年太宰的脸上带着迷幻一般的笑容。出口的话却是生硬,一板一眼地汇报了出行所获。
“所有委托都在风控预估内。隐患也大多出自既往境内势力纠纷,暂时没有找到他人干涉的迹象。”
“你会蹲守就是最大的干涉。”
“我敢守株待兔,对方未必敢真一头撞在树上演给我看。”
太宰这才起身,衬衣、绷带、软枕与薄毯,交织的白将首领的怀刀网罗在内。看似是约束,实则是照拂。隔离这世间予他的除柔软外的触感。
“我父不能总行在天上。人间发生了什么,要发生什么。我父将与我有目共睹,因我尽在掌握。”
“昔拉也会忠于主吗?”
“一切归顺于您。”
少年跪在云絮中起誓。
“权利、领土、信徒都将是您的,我会为您见证这一切。”
神父纳撒尼尔·霍桑在院中望海,抬头却见恶魔蹲坐在院墙。
太宰治进这位神父的孤儿院从不走门。一来是大门从不为他敞开,二来是神父时常担忧他会带坏或拐带孩子。即便这座孤儿院的孩子和教父都是太宰治带来的,古板的神父依旧不认同,太宰治能为孩子们带来任何正面的影响。
因此,纳撒尼尔皱起了眉头。
太宰治不以为意。明面上的臭脸总比在背后捅刀要亲切。他跳下墙头。在纳撒尼尔不赞同的目光中走近,并明知故问。
“看见我你不高兴吗?神父?”
神职在他口中都显得暧昧。纳撒尼尔干脆闭上眼不看他。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就算我说我不用再回冰窖也不吗?”太宰治故作失望,言语间嘲弄亦溢于言表。“真过分,我还以为玛格丽特小姐同样可以因此获救至少能让你高兴。”
“那对我而言确实是喜讯。”
纳撒尼尔睁开眼,眼里已有了愤怒。
“如果你没有用这件事吊了我六年的话。”
太宰治嗤笑一声,不做应答。
纳撒尼尔·霍桑,六年前借机追缉人虎中岛敦的北美组织,Guild(吉尔特),行会*的成员之一。因人虎被太宰治安插进武侦,几次掳掠不得后,行会出面与武侦和港黑交锋。最终以一死多人重伤的结局败退。
行会败退后因太宰治插手干预,仅三人得以引渡回国。其余人均以偷渡者的身份潜藏在横滨。其中就包括了纳撒尼尔·霍桑,和重伤后求医过程中被太宰治截获的玛格丽特·米切尔。
没办法,横滨最好的私人医院都与港黑脱不了干系。能够救治并保护虽脱离生命危险,却一直无法醒来的玛格丽特的也只有港黑。
于是太宰治给出了足够优惠的价目——港黑可以收治玛格丽特,摘掉两人参与恐怖袭击的罪名。但代价是纳撒尼尔·霍桑必须来经营这家含有宗教成份的孤儿院,负责收容港黑遗孤以及港黑成员收养、却无法获得合法手续的孤儿。
比如织田作之助名下的五个小孩。他一个进过监狱的港黑基层成员,说什么都不可能拿到五个小孩的合法抚养权。
于是咲乐、幸介、真嗣、优、克巳只能住进孤儿院。织田作之助作为发现并收留了他们的人,可以在孩子们不上课的时候带他们出去玩,并捐钱支持他们的学业。
织田作之助坦然接受了这件事。毕竟他当时也在苦恼该怎么让这些户籍都上不了的孩子们入学。相比之下能够随时探望的孤儿院肯定好过咖喱屋二楼。于是织田作就这样抚养五个孩子长大,甚至在五个孩子开始实习工作后,习惯性又捐助了别的孩子。数量高达十五个之多。
能让前杀手如此信赖的孤儿院,优越之处当然不止是合法。
太宰治之所以会选中纳撒尼尔,看中的就是他的宗教背景和国籍。北美人愚蠢且粗暴,频繁发起战争的同时,却又是极其敬畏神的。
把他安插在这里,不说雇佣兵和黑手党,就算是北美的核弹落下来,也不会命中这家孤儿院。
“你这是在窥伺我父的威严。”
纳撒尼尔曾这样对太宰治说,得到的却是太宰治蒙在层层绷带间的笑眼。
“你爹那么全能,也借给我用用。”
太宰治会来,除了空口借爹,就是打探虚实。
毕竟纳撒尼尔·霍桑是能成为行会主要战斗力的异能者,他的异能能被行会看中,必定就不输于人虎,也一定会被行会以外的人看中。
把值钱东西放在展示柜里随时监视,这是太宰治最擅长的事。一防其人阴谋暗算,二防他人秘密勾结。如果说把中岛敦放在武侦是转移风险的话,让纳撒尼尔来孤儿院就是在立靶子。
纳撒尼尔将这些都看淡了。只要玛格丽特能够获救,他受这些委屈不算什么。
可恨的是太宰治,就算击败并重创行会港黑是赢得光明磊落。太宰治许下诺言后依旧行踪诡秘,每次来都是要好处,对于玛格丽特·米切尔却再未提及。其行径堪称恶劣。
所以纳撒尼尔不得不准备些回击手段。
“我确实有相信过你好玛格丽特就能好,但话总是你说的,许下承诺又不兑现也是你做的。我得不到回馈后再不相信你,不也是理所应当吗?”
太宰治并不怕他威胁。
无论是从账目还是走社交,他都已经得到了孤儿院及纳撒尼尔本人再未与其他势力勾结的结论。至于为什么老是要来捻纳撒尼尔的虎须,则全是太宰治个人的恶趣味。
“即便如此,把我杀了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是吗?那如果是让前任孤儿院院长的死因公布于众呢?”
原来埋伏在这里。
眼见太宰治动容,纳撒尼尔有了更多底气。
“自幼年起收容人虎,并将人虎好好抚养到十八岁的孤儿院。怎么会在院长决定探望孩子时突然易主。神出鬼没却对人虎有教导之恩的港黑太宰干部,为什么在人虎视为养父的院长丧生时,刚好就在人虎身边。*
他们只是不想怀疑你。太宰治,这些意外,其实都是你一手促成的。只是所有人都未曾联想罢了。”
太宰治沉默半晌,耸了耸肩。
“实不相瞒,据军警的不完全统计,我涉及的命案高达上百起。纳撒尼尔,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在乎自己的口碑。”
“就算是被自己的学生痛恨也不吗?”
“痛恨?”
太宰治笑出了声。
“我策反了中原中也的羊群,谋害了旗会干部预备。我准许芥川龙之介的亲生妹妹加入黑蜥蜴成为杀手。我把抚养我的前任港黑首领撵来跟你当孤儿院老师。我开车载着坂口安吾在市中心撞电线杆,就专门用那位异能特务科长官坐着的副驾。”*
太宰治一句一步逼近牧师,一如神话中昔拉逼问造物主。他面带笑容,目呲尽裂。难能从绷带中挣脱的清俊面容裹挟了狷狂,即便是仰视,也尽带着睥睨与讥讽。
“我巴不得他们恨我。我自己做过什么,用得着你来提醒?”
“是吗?”
谁都不是吓大的。纳撒尼尔虽然惊讶,却还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据我所知,这几位都是很中意你的。”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理由呢?”
“能够救玛格丽特·米切尔的人,也就是最终救活我的人,就在武装侦探社。”
终于得见纳撒尼尔语塞,太宰治心满意足地退让了。
“此外。长期对未成年儿童使用暴力,允许不明来历的庸医使用电疗,用约束和恐惧代替素质教育,在无法控制后不负责任地放归社会。尽管有病急乱投医的可能在,我都不认为这叫‘好好抚养’。”
太宰治走后,那位曾任港黑前代首领,于横滨而言已事实死亡的黑医,森鸥外才露面。
太宰治许多言行得他真传,时刻端着个笑模样就是。有些心机的人都知道这与情绪无关。刚被奚落了一通的纳撒尼尔就总能看出些取笑来。
也说不定。毕竟这对养父子,除却勾心斗角,最乐见的就是落井下石。
“您也来看我笑话。”
是敬称。对当年还在位,刚遭受过行会袭击还能接受收治他们的森鸥外,纳撒尼尔是不无尊敬的。
能收留他们是一,能教出这样的太宰治是二,能心平气和地让出权柄是三,能在经历惊涛骇浪和权势滔天后返璞归真最末。
森鸥外确实有更丰富的人生阅历与更平和的心态。可以被当做前辈敬仰。
森鸥外接受得很坦然。
“哪有。我只是看见这样的太宰君,感到高兴罢了。”
“要我养这样的小孩。他没长大,能先把我气死。”
“那在你看来,太宰君这么些年,有什么变化呢?”
纳撒尼尔意外被这么问,但想想也合理。六年,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要厚着脸皮,也可以说是看着小孩长大了。
可是对太宰治,纳撒尼尔总蹙着眉。
一如亚洲人看欧洲人。他一个白人看亚洲人也是脸盲。若不是太宰治缠绷带这个怪癖太严重,言行又过分招人妒恨。走大街上迎面撞见,纳撒尼尔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因此,将六年前的太宰治与如今的相比,纳撒尼尔也很难说出差别。
绷带?确实现在太宰治没有把绷带缠得满脸都是。但那终究只是衣着。
脾性?太宰治脾性依旧很坏。似乎因为自己的同辈上位,如今比过去更嚣张跋扈得多。
样貌?
样貌……
如不比较,纳撒尼尔还察不出端倪。
就算太宰治当年把绷带缠得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就算亚洲人确实衰老得更慢。
但六年来相貌分毫未变的人,还是个青春期的少年人。于世界范围而言也是屈指可数的。
太宰治没有长大。
六年前他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如今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除却溢于言表的情绪更真实,他相较起当年几乎毫无变化。
细思恐极,纳撒尼尔看向森鸥外。这个与太宰治相识十四年之久的男人。对于自己养子的异样,所表现出的却是几近于真实的欣慰。
“太宰君很有活力。十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森鸥外几乎是用与看待爱丽丝——他的异能产物一般的溺爱看待着太宰治。
“米切尔小姐也能恢复如初,这不是很好吗?”
关于太宰治的表情。中原中也恐怕最有发言权。
不仅因为他们长达十余年的相伴,也因为他们从敌对到搭档,再到上下关系的变化。即便是森鸥外也不曾从太宰治身上看到过如此繁多的变化。
再者就是两人独一无二的关系。若要细说,太宰治在他尊敬又亲爱的首领腿上起落时,表情远比日常来得更生动精彩。
是以中原中也不稀罕。
不稀罕太宰治的这些,为了适应社会做出的,各式各样的表情。
却不是不在乎。
至少他的小干部木着脸回到他身边时,他做不到如前代那般漠视。
“怎么了?”
“……中也能量不足。”
太宰治哼唧着蹭到了首领身侧,把脑袋塞到中也怀里,也顺势跪坐在他脚边,整个人藏在了办公桌后面。
但只要旁人上前一步,就能见少年以极为依恋的姿势蜷缩在首领膝下。像雌伏的犬,抑或是什么黏人的宠物。却唯独不是干部该与首领保持的距离。
只有中也知道,太宰治大概是社交能量用完了。
于是首领并不斥责他的行为,而是任他趴着,一手还慢慢抚摸他的头顶。保持这样的姿势,与有事来报的下属相谈。
首领的权力于黑手党至高无上,能够面见首领的人,身份也都不俗。
这些在各行各业中均为翘楚的精英们,在终于得见首领一面时。所能见的就是港黑首领,这位黑夜的王族,温雅而不失闲适地为他们授业解惑。
然而比起他们呈上的贿赂与筹码,首领显然对自己膝上的小宠物更感兴趣。甚至不时公然垂眸,去逗弄抚摸。
比起前代,这位是更宽容果敢。
但那片垂落在地毯上,没有被办公桌完全遮挡住的衣角,又全然昭示着,赖在首领桌下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小猫小狗。
这样不好。
精英们想要进言,想要劝诫,想要以身替之。还没开口,就被首领驱之门外。
脸皮再厚一点的,就能见太宰治,港黑第一也是最年轻的干部,突兀又堂而皇之地从首领办公室走出来。
之前垂落在地的衣角依旧挺括。无论是传闻中还是现实里都一样顽劣的少年干部看来人一眼,都叫人遍体生寒。
缺乏能量的不只是太宰治,也有并不明说的首领。
否则中原中也就不会规定太宰治不准离开横滨,24小时内必须至少出现在他眼前一次。
就算太宰治有前科,这种规定对一个即将成年的人来说都太过严苛了。
优向敦抱怨。同样有过孤儿院生活经历,同龄时半工半读等同于放养的他们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来自长辈的约束。于是敦也只能苦笑。他也觉得首领定下的规矩微妙,但以他的阅历,他也说不好。
乱步听见撇了撇嘴。
“这叫规矩吗?这叫家里的门禁。”
敦下意识附和,优则更为直接地表现出了惊讶,并直接询问自己的监护人。
“是这样的吗?织田作先生,您和太宰哥哥都没有跟我们说过啊。”
“对啊,没说过呢。大概因为这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吧。”
“倒也是呢。”
此事揭过不提。
国木田作为侦探的直觉却告诉他,今天的织田作之助心事重重。
就算是出于立场不同不能算作搭档。他们之间好歹也共事多年。想从织田作什么都好怎样都好的脸上看出情绪不难。但忧虑确实是第一次。
“怎么了吗?”
国木田低声问他。
“是不能让孩子们知道的事?”
“确实是呢。而且作为私人委托,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交给熟悉太宰的你们。”
“就算是熟人,委托费用也不会打折的。你也不看看武侦这紧巴巴的账目……”
国木田说得直白,引得织田作一笑。他颇为无奈地推过一个信封,打断了国木田的絮叨。
“费用不是问题。孩子们住进孤儿院后节省下来的开支,我一直攒着,就为了这件事有朝一日会用到。”
港黑的福利待遇不差,织田作在没有与武侦接洽之前都能出资抚养五个小孩。几年攒下的一定不少。
国木田顿时起疑,究竟是怎样的事才需要这么大一笔开销。
织田作却示意他先看。
信封不厚,抽出来只有一张照片。国木田只看一眼,便如遭天谴。
照片上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近年熟悉起来的太宰治。
相貌身量与如今一般无二的少年全身被拘束衣与绷带包裹,浸泡在已经开始结冰的水池中。臂膀腰腿上都扣着锁链,链条只比肢体稍细,显得少年的身躯更加单薄。
这确实是不能惊动任何上级的棘手委托。
国木田想与织田作确认,又无法从照片上移开视线。这张小小的照片上的确是有着什么诡异之处,令人脊背生寒的同时,亦不会过分排斥。
国木田很快找到了疑点。
照片里的太宰治醒着。
他仅露在绷带外的左眼未闭合,而是微微眯起,瞳孔放大到几乎不见瞳仁,眼里呈现出无底的黑洞。
他仅以这一眸含笑。
令人得以窥见,他掩藏在绷带下的,迷幻的笑容。
《极夜永生》承《无为而治》完。
*1:Guild(吉尔特):这个单词我翻遍了都只找到一个俚语音译。想必组合这个译意应该是日译汉的结果。以美国历史上的组织代称的话,行会、基金会、行业组织协会会更合时宜。所以我取用了行会的译意。
主要是一提组合我就粽想起各种男团女团。
*2、3:这里是个人臆断也就是角色个人坚持认为的罪名,而非公开审理后可以被判定的罪名。故并不是在给宰定罪。
下篇天人五衰登场。看热度和我的亢奋程度更新。
也祝大家情人节快乐。虽然这个节日跟我没什么关系。
1.九尾狐宰设定
2.all太汤底,中太荒太修罗场预警
3.天雷狗血团宠向,含大量私设,OOC
头不滚到所爱的人脚下,便是肩上的重担。
——Bukhari
今天,武装侦探社又来了一位奇怪的委托人。
这位老先生英伦打扮,拄着一杆文明杖,圆顶礼帽下压着的三簇不同颜色的碎发。他的眼神温和而从容,偶尔却又闪过一丝仿佛置身事外的冷静锋芒。
“老夫夏目。”
他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姓夏目不算稀奇,之前那位安倍夫人委托的任务也是去拜访一位姓夏目的少年——只是,看着这位夏目老先生的年龄和气质,还有社长立在一旁侍奉的尊敬态度,再迟钝的人都...
姓夏目不算稀奇,之前那位安倍夫人委托的任务也是去拜访一位姓夏目的少年——只是,看着这位夏目老先生的年龄和气质,还有社长立在一旁侍奉的尊敬态度,再迟钝的人都能意识到委托人的身份了。
——横滨最强异能者,夏目漱石。
在此之前,夏目漱石更像是一个都市传说。好比巫师界的梅林,道教的三清,他也是异能者中被神化的标志人物。
传言里他的异能力当世最强,行踪神秘且人脉广阔,由他提出的“三刻构想”甚至奠定横滨未来数十年的政局。
就是这样一位无所不能的大人物,居然与那位安倍夫人相同,来到武装侦探社后指明由太宰治来完成自己的委托。
“可能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像是要嚼碎某个人骨头一样,咬牙恶狠狠道:“比如像个蠢货一样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吧!”
他推了一把旁边的后辈:“敦!还不快点带着镜花去捞人!”
四个小时后。
太宰治顶着所有人疲倦而幽怨的目光,浑身湿哒哒地走了进来。
“真抱歉啊。”他完全看不出任何歉意,轻飘飘道:“今天漂到了玉川上水呢。真是清澈又美丽的一条河流啊,就像女子柔软的怀抱,真的很适合做为我的埋骨……唔唔唔!”
国木田单手从背后锁住太宰,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道:“你再胡说八道就做好准备死在男子坚硬的怀抱里吧!”
太宰治体术虽然不行,但逃脱手段一流。他就一条滑不留手的青花鱼,腰肢柔软地弯成一个人类很难模仿的弧度,轻而易举从搭档的桎梏里钻出来。
他还游刃有余吐舌头挑衅:“略略略。”
国木田独步:“……”
要不是夏目先生还在旁边看着,他今天就要掐死太宰治为民除害!
太宰逗弄完搭档,才转身看向待客区的沙发上等待已久的委托人。
“嘛,是猫……老师呢。”他笑眯眯道:“听说您一个委托要交给我?”
侦探社的其他人有些惊讶,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太宰治和夏目漱石有什么交集,如今看来却似乎颇有几分忘年交的熟稔,甚至太宰还隐隐居于上位。
更令他们看不懂的是,夏目漱石撑着文明杖走到太宰面前说道:“不是委托,是请求。”
请、请求?!!!
从夏目先生郑重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所谓的“请求”绝不是什么折节下士的谦辞,反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诚恳。
太宰也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您太抬举我啦。我不过是您门下不成器的徒孙,有何德何能去……”
“不是以夏目漱石的身份来请求太宰治。”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夏目漱石打断。
这位传说级别的最强异能者竟然对太宰治俯身下拜:“老夫代横滨全体生灵求殿下垂怜,助我等化解此次‘龙’之灾厄。”
周围的声音像是被夏目漱石的动作吓得逃走一般,武装侦探社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太宰微微侧身,避开这一礼,似是对这句“殿下垂怜”不置可否。
夏目漱石直起身,面色有些凝重。
他将一枚U盘递给太宰:“这是老夫从内务省调出来的涩泽龙彦的资料。今天早上种田接到了从港口传来的情报,说‘龙’已经在横滨登陆了。”
太宰却毫不惊讶,接过来在手里把玩了一圈:“那种田长官的情报里有没有说……”
他抬眼看向夏目漱石,余光却将整个武侦扫视一遍,才轻笑道:“是我太宰治,把涩泽龙彦引来横滨的呢?”
江户川乱步沉着脸快步走出会议室,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刚才在社长的示意下,由国木田主持会议,将U盘里关于涩泽龙彦的情报一一进行汇报说明——至此,所有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太宰将涩泽引入横滨将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他们并不会怀疑自己的同伴,但是那片会令异能者自杀的雾气犹如达摩克利之剑,沉甸甸地悬在每位异能者的头顶。
乱步作为无异能者,自然不会受到死亡威胁,但是他的脸色比异能者还要难看。
他用力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脚步踩得很重,咚咚咚走下楼梯,在距离三楼拐角还有几个台阶的时候又停住了。
他要找的人,太宰治,就倚在三楼与四楼之间没有被光照到的楼梯夹角发呆,手里拈着一柄乱步从来没见过的金烟枪,似乎是已经失传了的某种古代工艺。
他袖口挽着,长风衣松松披在肩头,看着比平时更加清瘦,被绷带缠绕的手臂纤细得让人想要折断。他整个人缩在暗处,面容晦暗不明,姿态慵懒而倦怠,只一个侧影却给人一种端庄又妩媚的感觉。
太宰没有刻意摆出什么姿势,甚至没有看向乱步,只垂着眉眼,从唇缝间徐徐吐出一缕清甜的烟雾,如海藻一般蓬松凌乱的短发在微弱的光线下如云霭一般弥漫在他的脸颊边,美得如同一个朦胧不醒的幻梦。
“……太宰。”
其实这一幕,是不符合太宰治平日在武侦的形象的,甚至割裂到会让人恍惚觉得他不应该是太宰治的程度。
所以,乱步更加坚定了自己推理出的答案——“你要离开我们了吗?”
世界第一名侦探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逼近那个不见光的角落,问道:“武侦、港黑、横滨甚至整个世界,你都要舍弃掉,对吗?”
还有我,第一个发现狐狸尾巴的乱步大人,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扔下的。对吗?
太宰避而不答,只是无奈地叹息:“乱步先生,你怎么找过来了?”
“如果乱步大人不盯着你,笨蛋太宰就要偷偷跑掉了!”
江户川乱步很强硬地命令道:“乱步大人才不会接受你的任何安排!今天晚上,你带我一起去见涩泽龙彦!”
太宰并不意外自己的计划会被乱步看穿,他安抚地笑了笑:“今晚是异能力者的战场。乱步先生,我既然接了夏目先生的委托,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和我还装傻吗太宰?”乱步攥住他的手腕:“你今晚的计划是想利用涩泽龙彦做什么?不只是锻炼敦和港黑的那个‘祸犬’吧?‘龙’到底意味着什么?”
侦探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太宰,如果我说,你今晚去了就会死呢?”
可是太宰治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轻轻挣开乱步的手腕,语气中带着沉淀千年的坚定与向往:“可是有些事,我是必须要去做的。”
“太宰就是个大笨蛋!”
乱步骂完这一句,就踮起脚撞上了太宰温凉的薄唇。
侦探骤然红了的眼圈在黑暗中并不明显,苍翠的双眸死死盯着眼前这只不长心的妖狐,看起来又凶又可怜。
人类口舌中的糕点甜香一点点浸染在狐狸齿间,乱步本想咬破太宰的舌尖,却又被柔软湿滑的触感蛊惑了心神,最后只恋恋不舍卷走其中晶莹的津液。
“太宰,你记住。不是你舍弃了乱步大人,而是乱步大人不要你了。”
太宰治本来要推开乱步,闻言顿了一下。他缓缓阖上双眼:“好。”
黑暗中,有一颗眼泪滴落在太宰掐着遗忘术的手指上,如言语一般冰冷,又如真心一般滚烫。
是夜。
如云海一般的雾气悄然蔓开,将整个横滨笼罩其中。
一轮满月照亮天穹,街道上空荡荡的,荒芜而苍凉,隐约可以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缥缈钟声,荡涤在这片混沌中。一座废弃的哥特式建筑——骸砦静静矗立在浓雾中。这座建筑由无数尖塔组成,外墙的装饰精美得甚至有种阴森诡谲的偏执感。
而那刺向月亮的塔尖内,正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茶话会。
主谋涩泽龙彦穿着一身手工缝制的白色礼服坐在圆桌前,手里摩挲着一只插着银白匕首的红苹果。
“今晚,这个横滨所有的异能就都会属于我了吧。”他语气悠闲却也兴味索然,“这次,头脑胜过我,可以让我出乎预料的人也没有出现……实在太无聊了。”
“当然,这次对异能者的围剿也离不开两位的帮助。”他偏过头,红宝石一般的眼眸含着淡淡的愉悦:“我的协助者——魔人君和津轻殿。”
“魔人”费奥多尔被迫穿着涩泽龙彦设计的“灵媒制服”,贴身的白色长袍与面纱在夜风中飘逸且轻薄。也许是被冻的,他的面容十分苍白,笑容也有些僵硬,一张嘴还能吐出一缕白色的水汽。
费奥多尔:“……”
妈卖批,真当我是冰天雪地里光膀子打熊的战斗民族啊!
与之相反,津轻殿的衣服看起来非常暖和。事实上,有些过于暖和了。
那是一件勾着金色花边的白振袖,交错的领口处缀着两枚的浅金色蝴蝶流苏,银白绸缎堆叠成一串绚丽的珠花从他的肩头顺着衣衽倾泄而下。一条白纱盖住他的发顶垂至膝弯,只露出清丽姣好的面容和额前的一点碎发。
看着对面宛如花嫁的太宰治,费奥多尔突然觉得自己还能再忍一下。
“久闻盛名却缘榷一面,您果然比历史传说中还要令我惊喜呢。”他将手肘搭在桌子上,紫色眼眸里似乎含着真心实意的赞赏:“不管是祸乱殷商朝的苏妲己、蛊惑斑太子的华阳天还是艳冠平安京的玉藻前,都比不如太宰君本人十分之一的风华。”
太宰被扒了马甲也不惊讶,回以同样深情款款的眼神:“听说普通人有六感,而灵媒却有八感,在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之外还有末那识和阿赖耶识。阿赖耶识又名藏识,是善恶种子的寄托所在,所以最顶尖的灵媒其实拥有掌控甚至奖惩善恶业果的能力。”
话音未落,他已剑指命门:“那么你是罪,还是罚?”
费奥多尔不甚明显地怔了一下,面上依然笑着,却不说话了。
两人捏着对方的秘密僵持不下,对视了几秒后,费奥多尔主动换了个话题:“差点忘了华阳天王妃在印度待过,对佛学了解颇深呢。那么太宰君,您可知何为‘天人五衰’?”
被冷落很久的涩泽龙彦忍不住抢答:“天人五衰指的是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指欲界、色界之天人,于寿命将尽时所表现之五种异像。”
太宰的眼眸一瞬间被蓝紫色的狐火点亮,随即又寂灭。他神色淡淡,评价道:“蛇鼠一窝,乌合之众。”
费奥多尔也不辩解,只是撑着下巴轻笑一声:“啊呀,被太宰君瞧不起了呢。”
插不进话的涩泽龙彦:你礼貌吗?
太宰在刚才使用妖瞳的一瞬间就已经洞悉了“天人五衰”的全部阴谋,包括已经在“猎犬”身居高位的福地樱痴,还有利用“书页”栽赃武装侦探社的计划。
他看着一心想要创造新世界不惜任何代价的魔人,也抛出了一个问题。
“费佳。”太宰语气亲昵:“你可知何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涩泽龙彦冷冰冰道:“自然是天道无所偏爱也无所作为,对待万物都放任生长,顺其自然。”
九尾狐微微一笑,给出了自己的解读:“也许天道不是真的人,但你们是真的狗。”
再次被忽视的礼貌涩泽龙彦:你吗。
骸砦外,中岛敦和泉镜花在浓雾中全速奔跑。
在他们身后追赶的,正是昔日伴身的异能体——月下兽与夜叉白雪。
甚至他们还隐约听到了第三种声音,区别于月下兽的很轻微的爪子摩擦声,在雾气中不远不近坠在他们身后,似乎没有恶意,却无疑带来比死亡更甚的恐惧。
跑到侦探社的楼下时,敦不小心踢中地面上的某个障碍物,同时听到了一声音色熟悉的闷哼。
“国木田前辈?!”
另一条街道上,宫泽贤治被动地接受“无惧风雨”的攻击。
车辆、电线杆还有路边一切可以利用的重物,被充满怪力的异能体不停歇地砸在贤治的身后,逼迫着他向另一个方向奔逃,距离武侦的方向越来越远。
与谢野晶子挥舞着柴刀,瞄准关节干净利落斩断异能体的手臂。
下一秒,“请君勿死”将自己濒死的伤势治愈如初。
异能体抢过柴刀,刀尖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向同样伤痕累累的与谢野。
谷崎润一郎徒劳地躲避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拳头殴打他,不知从哪里而来的腿脚踢踹他,这样单方面的玩弄不知过了多久,谷崎软倒在地,已经无力起身。
“细雪”从绿色的雪花中走出来,一脚踩在谷崎润一郎的头上。
森鸥外敏捷地躲开爱丽丝的巨大针筒,摸了摸自己右耳耳垂上蓝紫色的宝石耳钉,嗔怪道:“爱丽丝酱居然想要杀我吗?要知道,太宰君就算发脾气也只是咬了我一口呢。”
“需要我的帮忙吗?”
一道低沉严肃的声音在雾中响起,穿着深色和服的银狼孤剑士走了过来。
森鸥外眼睛闪了闪,有些意外:“啊,原来是福泽阁下啊,您居然想要帮我吗?不过不用了,异能还是要自己……”
“我不是问你。”福泽谕吉淡淡扫过那枚如狐火一般的宝石,下面压着一枚尚未愈合的牙印。
正直的武侦社长拔出佩刀:“我问的是你的异能体,需要帮忙杀掉变态吗?”
如果说即将被自己异能体杀死的异能者们危在旦夕,那么中原中也的情况无疑要更加恶劣艰难,九死一生。
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荒霸吐。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寄宿自己体内的情敌。
荒霸吐身材高大,容貌俊朗,黑色戎装上配着银色轻铠,大咧咧露出半个饱满健壮的胸膛。
虽说中也脱了衣服身材也不差,但是他看着如此“放荡”的古神还是黑了脸。
“你当年就是这么勾引太宰的?”重力使看着自己的前世面无表情:“你好骚啊。”
荒霸吐从烟嗓里含混滚出一声笑,挑起一根小辫子,一字一顿提醒眼前的转世:“结发为夫妻,吾才是原配。”
荒神的容貌与中也一模一样,只是头发更长一些,被束成高马尾,偏耳后又多了一根细细的编发垂在肩膀上。
借着朦胧的月色,中也眯眼才看清那根编发不是全然的橘色,还混进一缕黑线——不对,中也反应过来,那不是普通的黑线,而是太宰治的头发。
一缕微卷的黑发,被编入荒神的橘发中,黑色与橘色紧密交织,像一株攀援的藤蔓缠绕在树干上,汲取他的爱意与温暖,贪恋他的庇护与忠诚。
他们的的确确是共生的关系,非关爱意,至死不渝。
哪怕荒霸吐叫一百遍老婆,又或者似曾相识的午夜梦回,都不会如这根编发给中也的冲击力大。
名为嫉妒的陌生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既酸又苦,如成百上千只蚂蚁密密麻麻啃噬着中也的理智。
——杀了他!
——杀了他太宰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中也褪下手套,突然笑了:“哈,都说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你说是吧?太宰他前夫。”
荒霸吐冷声道:“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中也很平静地看着他:“你的老婆我喜欢,你的衣服记得穿。”
荒霸吐:“……”
两双相同的钴蓝色双眸隔空相对,里面燃烧着不输彼此的杀意。
他们同时举起拳头,以人类捕捉不到的速度冲向彼此,对撞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太宰治站在耸立于雾中心的高塔内。即放着无数结晶体的龙彦之国里。满墙的结晶体个个闪耀着赤红如血的光芒,每两颗结晶体之间都联结着一根没有实体的红线,而这千百道杂乱的红线投影到地面与棚顶,赫然显现出一枚逆位五芒星。
正位五芒星,又名晴明桔梗纹,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独创的祈福辟邪咒纹。而逆位五芒星,却是失传已久的“所罗门的封印”。
无数枚异能结晶体支撑着法阵的运转,而阵眼则是五芒星中央的【人间失格】。
整个龙彦之国其实是一个为九尾狐准备的充满阴谋的囚笼。
太宰默默地看着结晶体,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沉重声音。
太宰闻声望去,看到了费奥多尔。
“今天是满月呢。”
费奥多尔说着,反手将门关上。咔嗒。门被锁上的声音传来。
俄罗斯灵媒没有走向太宰,反而围着法阵的外缘漫步:“在妖力被削的虚弱期只身赴会,太宰君,恕我直言——您有些轻敌了。”
太宰被困在五芒星的中央,却像站在自家后花园一样。他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摆,穿着白无垢反而放大了他某种超脱性别的特殊气质,矜贵而风雅。
他漫不经心道:“你和涩泽君,一个病秧子一个老实人,有什么值得我重视的地方吗?”
“是啊,您当然有资格轻视我们。”费奥多尔很温和地赞同道:“太宰君,您知道吗,当一座鲸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生物学家赋予这个过程为鲸落。一座鲸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
“天地间的灵气只有那么多,却不能公平的分给每一个生灵。就像异能者与普通人的对比,您与我们的对比,鲸鱼与鱼虾的对比,前者就像这个世界的蛀虫一样,所有既得利益者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罪孽。”
太宰很认真地听完,结合魔人的国籍,恍然大悟:“哦~所以你是代表无产阶级来进行革//命的。”
他的目光充满惋惜,轻叹道:“太宰君,我其实很喜欢您。”
尚未消散的尾音伴随着很轻微的“嗤”一同划破雪白华美的白无垢刺入血肉中。
“原来妖的血液也是红色的啊。”涩泽龙彦的声音从太宰背后响起,他握住刀柄,看着白无垢背后晕染开一片血色,有些失望:“真是无聊。”
要知道,以九尾狐肉身之强度,之前挨了一道天雷也只是额头破皮。涩泽龙彦却能在不惊动九条尾巴的情况下顺利背刺——
太宰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忍受着背后冰冷与炽热交织的疼痛:“涩泽君果真是奇特的存在呢!”
太宰治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眼前的魔人:“匕首……是龙鳞打磨的吧,你找到‘龙’就是为了杀我?”
“杀你当然是因为你背叛了我。我说了没有什么能出乎我的预料。”涩泽龙彦淡漠道:“但是,有一个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无法理解的存在——那就是我。”
背对着他的太宰低声笑了笑:“你啊,有朋友吗?”
“如果你真的有朋友的话,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太宰笃定且具有教诲意味的语气令涩泽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啊,是你今晚一枚结晶体都得不到呢。”
涩泽龙彦讥讽地笑了,他将匕首刺得更深,不知道刀尖戳中了哪里,他们同时听见了太宰体内传来的“铛”的一声,似乎有什么内核碎掉了。
太宰痛得浑身一颤,猛地喷出一口心头血,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
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疼痛,连同着无法理解却可以灭顶的悲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想起今天上午私下里问过夏目漱石,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缘分如何。
这位守护着横滨的缘结神为他卜算足足三遍,才给出批语。
“不可结缘。”
因为他们一个是长生的大妖,一个是短寿的人类。
纵使不看爱恨别离,中间还隔着生老病死。
太宰说,如果我有办法变成人类呢?
他那天和晴明说谎了,“龙”是唯一不受天道法则制约的异数。
所以他要找到“龙”不单单是为了破除天道的封印恢复记忆,而是为了让“龙”毁掉他与天道同源的妖核。
“若是我能活着回来,”他笑着说,就像在lupin酒吧里那个在昏黄灯光下一样温柔。“猫咪老师看在我挽救过横滨的份上,为我和中也结缘吧。”
太宰治用最后的力气抬手,抹去眼尾的水痕。
他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他彻底失去了。
一支箭矢裹挟着紫光破开重重迷雾从国木田的身旁穿过,所经之处竟将雾气净化殆尽。
他们循声望去箭矢射出的方向,几米外,那里站着一个穿着巫女服的陌生少女。
另一道破风声从敦的头顶掠过,最终落在那个巫女身边——是一个穿着红衣的银发少年。
毫无疑问,他就是坠在敦与镜花身后的不明“危险”。
国木田捂着伤口,不动声色挡在两个后辈身前:“这片雾气将所有普通人都转移到另一个空间中了,那么你们也是异能者吗?”
“我们不是异能者,因为我们不是此界中人所以不受雾气影响。”那个巫女看起来脾气更好,她介绍道:“我叫日暮戈薇,这位是我男朋友犬夜叉。”
国木田在听到“不是此界中人”时心下一凛,而他身后的敦已经开口问道:“日暮小姐,你和……你男朋友是特意来帮我们的吗?”
戈薇微微一笑:“不是哦,我们是受津轻殿所托,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津轻殿,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奇怪称谓,但是国木田却下意识想起那个黄昏朝着自己款款走来的搭档。
叫犬夜叉的狗狗少年很不耐烦地“切”了一声:“什么津轻殿,还不是我老爹的风流债。那家伙前两天拿着我爹的一颗牙来战国找我们,别说我了,就是杀生丸都得乖乖听话好吗!”
方才还很温柔的巫女嘴角抽搐:“犬夜叉,不要那家伙那家伙的去叫人家,很不礼貌唉!”
眉眼锋利桀骜的少年忍不住嚷道:“戈薇你不会也被他迷惑了吧?你看他看得眼睛都直了,你是不是还流口水了,你……”
“犬夜叉。”戈薇拳头都硬了,额角青筋乱跳:“给-我-坐-下!”
贤治气喘吁吁躲开一辆砸过来的轿车,却没看到头顶砸下来的一个花盆。
一声枪响,花盆在半空炸开,土壤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洒了下来。
“隔着雾气也能打中吗……好厉害!”
贤治愣愣看向从浓雾中走出来的持枪身影,赤铜色的头发和平静的蓝色双眸,还有和太宰先生风衣颜色相同的沙色外套。
“我是织田作之助,太宰的朋友。”
因为太宰心脏停跳,之前所施的法术全部失效,导致织田作之助在瞬间恢复了全部记忆。
他想起四年前和太宰相见的最后一幕,下意识摸了摸嘴唇。太宰这个胆小鬼,不怕和地狱抢人,却怕牵连他吗?
“安吾。我想起来了。”织田作压着一边耳麦,抬头看向雾气中心的诡谲高塔:“太宰一定出事了。”
“他现在就在骸砦里,对吧?”
与谢野晶子被柴刀劈砍,逼得踉跄退后,直到退无可退,甚至能看见刀身上映照着自己狼狈的面容。
她苦笑着,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却不想,在柴刀当头劈下的刹那,被一只狼牙棒轻描淡写地挡下,两样铁器登时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吾乃地狱第一辅佐官,鬼灯。”
额头长角的青年面无表情道:“与谢野晶子,你在地狱里很有名。”
“从常暗岛开始,这几年你给我们增加了很多工作量。”鬼灯气息冷冽,宣判道:“你在玩弄生死,理应被地狱拘捕。”
与谢野咬牙看着他,可是一开口声音却颤抖:“我……我是在救人。”
“哦,你在救人。”鬼灯没有什么情绪地重复了一遍:“那现在你能救你自己吗?”
与谢野沉默,面对“请君勿死”也许尚有一搏之力,但是面对地狱辅佐官,她甚至兴不起反抗的心思。
鬼灯却不再看她,他转过身一棒将异能体击飞。
“但是呢,有人说你是他姐姐,所以求我来救你了。”
谷崎震惊地看着“细雪”被一只巨兽衔在口中。
那巨兽庞大无比,形似狐狸又似狼狗,浑身披着白色的长毛,额头有手杖型的红斑。
它低下头,对着谷崎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兽嘴里呼出的气息吹得谷崎一个后仰。
“您是武装侦探社的异能者吗?”
巨兽背上传来乱步先生的声音。
谷崎一怔,就看到有一个清秀少年从巨兽背上下来。
“我叫夏目贵志,是太宰先生请我和猫咪老师过来帮忙的。”
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在两个异能体的夹击下不得不联手。
也许他们不擅长打败自己,但是没有人会比老对头更熟知对方的弱点。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靠平日的修为啊。”
本来背靠背的二人交换位置,长刀劈开了爱丽丝额头的结晶,而子弹也命中了“人上人不造”的额头。
两位首领的身上闪过异能回归的光芒,又同时看向旁边的浓雾:“阁下也看够戏了,还不打算现身吗?”
“啊呀,在下绝对没有看戏的意思。”
雾气渐渐变得稀薄,一个穿着蓝色狩衣的银发男子现出身形。
他摇着蝙蝠扇,笑眯眯道:“在下安倍晴明,受舅舅之邀今夜前来为横滨异能者掠阵。”
“你们问我舅舅是谁?”大阴阳师轻笑道:“自然是天底下唯一一只九尾狐,玉藻前。”
自刀尖所指之处逐渐亮起一枚朦胧如月光的银白光团,那光团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自内向外逸散着,连肌肤都被浸染上淡淡的光辉。太宰治如一尊含光莹润的玉雕,越发美得惊心动魄,实在很符合当年鸟羽天皇的赐名——玉藻前。
涩泽龙彦被这光蛰了一下,猛地松开手警惕看向被自己重伤的太宰。
可是那并不是妖狐的反击,他半阖着眼颓然倒下。
“被桎梏在深海中,我早就不想做一条鲸鱼了呢。”他唇边犹有笑意,声音已经低不可闻:“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啊……鲸落吗,真美啊……”
那个惊艳了三国历史、旖旎了无数传说的天下第一美人,在肆意绽放了三千年后,终于开至荼蘼,从枝头跌落,委顿在泥土中。
涩泽龙彦低头看着太宰治,他爱好设计,自然对美学有着自己的理解。
而太宰治,无疑是能触动他灵魂的缪斯,是最合他心意的收藏。
“魔人君,你说过九尾狐的尾巴可以满足一切愿望,他妖核已碎怎么尾巴还没露出来——不对!这是什么!”
只见那光团在逐渐脱离太宰的身体后骤然变色,不再是银白如月晖,而是闪烁着如太阳一般,灿烂而耀眼的金芒。
费奥多尔神色凝重,即便是灵媒也无法直视这金色的光团,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他喃喃道:“太宰君,您真是令我惊喜。这居然是……神契吗?”
神契碎片彻底碎裂的同时,契约另一方也受到了影响。
像把心脏也一并撕碎的疼痛只让荒霸吐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骸砦,轻声道:“吾爱……”
夜色下,他的身影微不可查淡了一些,但是打红了眼的中也并没有注意到。
他一拳砸过去,没想到荒霸吐不仅没躲,反而迎着拳头撞了上来,因此被重力使一拳砸穿了心脏。
“你……荒霸吐你疯了?”
从心脏处逐渐扩散的破洞一点点加速吞噬着荒神的身形,须臾几秒,他几乎就已经消散在雾气中。
中也没有任何战胜的喜悦,甚至是有些茫然:“你这是怎么了?”
“啊,这是吾最后的意识。”荒霸吐云淡风轻解释道:“在吾消散后,你将继承吾的全部神力。”
中也反应很快:“太宰有危险?”
“你现在救不了他,吾也救不了他,只有污浊形态释放全部神力的你才能做到。”
中也沉默了一下,问道:“就这么死去……你甘心吗?”
荒霸吐反而笑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钴蓝色的眼眸微微发亮。
“上一次我将神魂献给了津轻,这一次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为吾爱而死。”
“太宰君的尾巴的确可以实现愿望,起死回生也不在话下。”费奥多尔语气轻柔:“但是对涩泽君来说却是无效的呢。”
紫色的眼眸闪烁着恶意的愉悦:“因为你啊,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涩泽龙彦难得有些疑惑:“什么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三界指的是天界人界冥界,跳出三界即非神非人非鬼,五行则为阴阳五行,不在五行自然是非生非死不入轮回。”费奥多尔踩着优雅的步调走进五芒星的中央,然后利落抬手,一刀割喉。
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依旧和缓:“涩泽君,你还不懂吗,你啊——早就死了。”
俄罗斯灵媒没有去看涩泽龙彦濒死前似是回忆起什么的震惊神情,他像是饱含爱意一般,细细凝视着血泊中恢复本相的妖狐。
“一条可以许愿的尾巴,哪里比得上完整的天道眷属呢。”
殷红的液体顺着地面的法阵轨迹流淌、舞动、盘旋,将逆位五芒星用蕴含着天道之力的血重新描摹,这枚五芒星就像一只贪婪的蚂蟥,贪婪地吸附在就九尾狐的伤口上,从而迸发出红黑相间的异能风暴。
他捋起一条狐尾轻轻“啧”了一声:“太宰君,我们是同类啊。”
“所以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做法吧——”灵媒跪在太宰治的身边,沾血的匕首轻轻拨开他的腰带,刚要刺入丹田找出蕴含着天道源力的妖核,就被一记扫堂腿踹飞出去。
费奥多尔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断掉了一般,他冷冰冰抬头,看向不请自来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像一个迟到的新郎,抱起他穿着白无垢的新娘,耳根带着怒气与羞涩交织的薄红:“魔人是吧,你他妈摸我老婆哪儿呢?”
当他放在太宰后背的那只手掌摸到了半枚刀柄时,神情越发暴戾凶煞,看着费奥多尔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灵媒感受到了某种近似神明的威压,虚弱地咳嗽一声,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咳咳,不是我……是涩泽龙彦背刺了太宰君……”
顺着他的目光,中也看向墙角涩泽的尸体。
费奥多尔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我是罪。”
房间门口,有一个和俄罗斯灵媒别无二致的异能体拿着一枚头骨走了进来,应和道:“我是罚。”
“边界会消失。”
“房间会觉醒。”
“终焉的化身,吞噬异能的迷雾之主。”
“释放热量,服从本能,去破坏、吞噬、咆哮吧。”
仿佛受到了二人声音的引导,塔顶漫出了光芒。漫出的光如红雾般侵蚀世界,转眼之间越变越大。光芒最后塑造出一个轮廓,汇聚成一个不应存在于人世的生物——
龙。
夜空上悬挂着的满月染上了不详的血色,隐隐有雷声从云间穿过,狂风呼啸,地面震动,一切异象都昭示着,横滨的灾厄才真正降临。
一条吞吃月亮、身披彩云、冲散迷雾的红色巨龙,冲破骸砦的塔顶,裹挟着一只同样庞大的白面金毛九尾狐升到横滨的上空。
横滨所有的异能者都被这兼具暴虐与神圣的景象震撼到一时失语。
“那是……”芥川和敦不敢置信,镜花冷静接道:“太宰先生。”
今晚每个被搭救过的异能者都应该在心中有了明悟。
不管是玉藻前,是津轻殿,还是九尾狐,都是太宰治。
“这既不是失控也不是特异点,”费奥多尔露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像在揭示天启般说道,“因为龙,就是天道诞生前的混沌原本的模样。”
中原中也攥紧沾着太宰鲜血的手套,终于明白了荒霸吐的意思。
能杀死混沌的,只有同样跳出三界不如轮回。
在失去了荒霸吐的意识掌控,污浊形态的他将彻底沦为暴走的野兽,连他自己也无法停下,直到这股完整的、不容于世的神力将他的身体与灵魂通通碾碎,化为齑粉。
这是一场必死的赌局,去赌太宰治还能活过来。
中也盯着那条龙,龙身里的九尾狐似是枕着自己的尾巴安然沉睡,丝毫不受外界风雨侵扰。
这是太宰治,是柏图斯,是……吾爱。
中原中也没有丝毫犹豫从塔尖上跳了下去。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务负吾之觉醒……”
一个是伪龙,一个是半神,同样不受天道制辖的他们抛弃了所谓的招式与战术,只是最基本的力量上的对决。
天地为之变色,所经之处遍地狼藉满目疮痍。
龙张大嘴巴,喉咙深处酝酿出一个可以毁灭半座城市的光弹,而中也浑身上下被红色重力覆盖,整个人化作飞翔的杀意冲进龙嘴里。
“太——宰——!”
光弹与神力相撞,在龙的内部爆炸。
中也同样被爆炸波及,但是他身上的刻纹连同伤口早就混成一片鲜血淋漓。他已经痛到麻木了,维持着最后的理智顺着龙身找到了他的狐狸。
九条蓬松的尾巴徐徐绽放,像一个温柔的囚笼,将中也严丝合缝包裹起来,揽到了太宰治的面前。
太宰已经从狐狸化成本相,他掌心绽放出绚丽的银白花束,捧起中也沾满血污刻着花纹的狰狞的脸,吻了上去。
“中也,你还记得十五岁那年你对兰堂君说了什么吗?”
中也对上太宰含着笑意的眼眸,也跟着笑了。
他目光澄澈,笑容里带着点少年意气,朗声道:“荒霸吐,就是我啊!”
在中原中也的身体达到极限的前一秒,一点金光从他的体内朦胧亮起,与太宰治妖核溢出的银光交辉相应,互为日月。
荒神转世在继承了神力后,终于找回了祂的神格。
混沌已分,天将破晓。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天地间诞生了一位新的神明。
都说神格是由信仰凝成,所以神明的职责是庇佑祂的信徒。
千年前,荒霸吐受津轻民众信仰而成神;
如今,中原中也只为庇佑太宰治而长生。
End
彩蛋
在DeadApple事件过后,太宰治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怀疑自己马甲掉了,但是又没有证据。
于是,满肚子坏水的小狐宰治开始试探身边的人——
无赖派的场合
“呀,安吾,你踩到我尾巴了。”
坂口安吾下意识挪开脚,低头看了过去。
可是他不是阴阳眼,在太宰不主动暴露的情况下是看不见狐狸尾巴的。
安吾犹豫着抬头,对上太宰似笑非笑的眼神:“安吾,你在找什么呢?”
安吾的心随着太宰吐出的字节怦怦直跳:“安吾觉得我会长尾巴吗?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异能特务科的辅佐参事官脑筋飞速运转,突然福至心灵:“那不是你和重力使的情//趣吗?”
太宰治:“……”
安吾难得看太宰吃瘪,连忙喝了口番茄汁掩盖自己的笑容:“嗯,整个港黑都知道的。”
旁边恢复记忆后就知道太宰身份的织田作忍不住谴责:“安吾,别欺负太宰。”
坂口安吾:“……”织田作,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武装侦探社的场合
太宰治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被江户川乱步拉到了社长办公室。
“社长社长,我好喜欢这个新人,第一眼就很喜欢,您把他的宿舍和我安排在一起吧!”
太宰治目光带着些微审视看着旁边的侦探,因为那天晚上江户川乱步在另一个空间,所以太宰不能确定自己的遗忘咒有没有失效。
现在看来,乱步先生还是不记得的。
但是下午在他用尾巴试探国木田君的时候,乱步突然过来把他按到了办公桌底下。
“嗯?乱步先生?”
侦探也同样钻了进来,将自己的帽子扣在他的狐狸耳朵上,对着他悄声比了个“嘘”。
“这是太宰和乱步大人的秘密哦。”阴阳眼在黑暗中闪过翠芒:“尾巴露出来了啊喂!”
港口黑手党的场合
五大干部会议上,森鸥外清了清嗓子:“其实法律意义上,我才是太宰的养父。”
话音未落,外面晴空万里响起一声闷雷。
森鸥外:“……”天道你也太小气了吧。
尾崎红叶怜爱地看着中也:“还没有得到那位的认可吗?”
成为新任荒神之后,中也觉醒了前世的全部记忆,包括他们在津轻的初见,他们在天道见证下结契,还有“他”是怎么变成狗欺负狐狸的……咳。
但是同样恢复记忆的太宰没有告诉他,在荒霸吐陨落后他曾连斩八尾试图重塑神魂,结果要斩第九尾的时候天道出手,抹除了他的记忆。
只是天道没想到,津轻殿忘了荒霸吐,太宰治却又爱上了中原中也。
孤独的九尾狐走入人间,走入横滨,走入镭钵街,遇到了他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