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精神病胜似有精神病的丹恒和有精神病但还挺正常的刃,ooc致歉
*现pa设定丹恒比景元刃他们小十来岁
*枫恒兄弟设定但我是一人论)枫应情侣前提
*想不出标题了那就取个恶俗的吧
————————————
1.
某个无风无雨无雾无晴的寻常下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带着小孩敲响了刃的房门。
“你说他会开门吗。”男人压低声音问道。
“不开门撬开不就好了。”女人冷声道。
“不儿、姐,身为人民警察你咋能带头违法呢!”男人拔高了声音不可置信道。
“景元,要不是你忘了刃给你的备用钥匙放哪了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女人——正是镜流——目不斜视地看着锁孔,...
“景元,要不是你忘了刃给你的备用钥匙放哪了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女人——正是镜流——目不斜视地看着锁孔,似乎在思考怎么才能撬开。
景元视线飘忽,最终落到了比他矮半头的少年身上:“诶,丹恒还在呢,看在孩子份上咱就别违这个法成吗?”同时使劲给他使眼色。
“……景叔说的对。”丹恒干巴巴地应声,他很想说当着他的面这样大声密谋真的好吗,但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唯有沉默。
“以前工作忙没怎么主意,”门迟迟不开,景元便盯着丹恒的脸看了会,“这么一看你和你哥长得倒是挺像,”他啧啧称奇,“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丹枫亲生的呢。”
丹恒默不作声,尽管他向来讨厌被和丹枫放在一起谈论,但眼下的情况不容他在此犟嘴。
长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这个半大少年早早便养成了看人眼色的习惯,即便面前这两个人并不会太为难他。
“那你还把他丢给刃养。”镜流蹙眉。
“没办法,我这几个月要出差,你也没得闲空,除了刃之外没人能照看他了。”
“我相信刃至少应该不会对未成年出手……吧。”
镜流不予置评地“呵”了一声。
倒不是她不相信刃的人品——呃好吧确实有那么一点存疑——但更重要的是她不确保刃看到丹恒之后会不会犯病。
毕竟正如景元所说,丹恒长得和丹枫太像了。别说刃脑子出了点问题,正常人看到一个长得和自己那死去已久的情人兼半个仇人一样的小孩都难保不会应激。
等待了十几分钟,正当镜流的耐心快要耗尽尝试撬锁的时候,别墅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隐约可见猩红的眼眸和鸦青色的长发。
眼睛的主人直勾勾盯着他们,无声地询问:有事?
丹恒还没来得及为这仿若女鬼索命的场面起一身鸡皮疙瘩,镜流就熟练地一手扒开了房门,开始与户主较劲。看着她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丹恒觉得比起女鬼还是镜流更可怕。
显然长年蜗居在家不出门的人力气没有天天举铁健身和飞霄比赛跑步的镜流警官大,努力反抗无果后刃恹恹地打开了门。
“早这样不就好了,”景元像只液体猫一样从刃的身侧滑进别墅,“又不是第一次了,好像哪次你掰的过我表姐似的。”
刃没理他,只是朝丹恒扬了扬下巴,嗓音很是沙哑:“这小孩是谁?丹枫的私生子?”
镜流翻了个白眼:“你和景元倒共用一个脑子,这是丹恒,丹枫他亲生——同父异母的亲生——弟弟。”
“早些年和我们见过的,那时候他还小,青春期的孩子长的快,你不记得倒也正常。”景元补充道。
“哦。”刃的眼珠缓缓转了下,“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所以呢,他为什么在我家?”
“我和镜流因公办事务要出差大半年,”景元边熟练地从门后花盆底下摸出备用钥匙边解释,“打算把小恒寄养在你家一会。反正你这儿这么大别墅只住你一个也空虚寂寞冷,给你找个伴。”
“一会儿?”刃咀嚼着这个词,“你们管大半年叫一会儿?我可不觉得把小孩寄养在一个精神病家里是个什么好决定。”
镜流没当回事:“放心,丹恒习惯了,他从小就和一群精神病一起长大。”
刃想了想丹枫和涛然的性子,震撼地觉得镜流居然没说错。
丹恒无言,他感觉好像突然被骂了,但被骂的似乎又不是他。
“总之,”镜流下达了最后通告,“我们要把丹恒在你这放至少九个月,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刃说:“呸。”
镜流朝他比了个中指,顺手把放在门边的垃圾袋提起来转身就走。
景元把来时拎的牛奶和水果往刃手里一塞,叮嘱他一句“记得按时吃药”便关门跟上了镜流的脚步。
然后留他和身高堪堪到他下巴的少年面面相觑。
相顾无言。
倒是没有泪千行。也是,丹恒想,丹枫都死了快七年了,就算没有走出来也不至于看到他就哭。
刃果然没什么动静,只是略显冷漠地把他领到二楼一个空闲房间,说他明天找人来打扫一下以后丹恒就住这。
“在此之前你就先睡沙发吧。”他指着那个比丹恒学校宿舍的床还宽大的沙发说道。
丹恒一面震撼于此人的有钱程度一面思考该怎么和他说自己是寄宿的平时不回来睡觉。
他看了看刃无所谓的脸,又看了看柔软的棉沙发和床,然后转头看了看设施齐全干净整洁的三层大别墅,决定明天就找老师办理走读。
2.
丹恒刚住进刃家里的时候还有些局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表现,担心自己的什么举动会刺激到刃。
他确实是见过刃的,不过那时对方还叫应星,也不是这么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也没精神病。他腹诽道。
刃总是沉默着,丹恒也不是话多的性子,两个人在一起待一天都不一定有人开口讲一句话,往往还都是丹恒受不了这样恒久的沉默,开口问:
“今晚吃什么。”
男人答:
“跟上周一样。”
然后一天的交流就结束了。
他开学的日子里刃也会做两份饭,即便不清楚丹恒会不会回来吃——他记不清今天是周几,丹恒又放不放假、能不能回来吃饭。
反正丹恒回来就给他吃,没回来就进冰箱明天刃继续吃。
丹恒感到很矛盾,刃看起来明明一点也不在乎他,但做饭时还是按照适合长身体的青少年的食谱来安排,有剩饭也只会自己解决,然后再给他做顿新的。甚至一周七天食谱都不带重样的,一星期才轮回一次。
他没过问,反正有吃有住,这个临时监护人也不烦人,已经胜过他在别人家待的日子好太多了。
丹枫还在的时候不管他,本来也没这个义务,他们只是兄弟,又不是父子,甚至连兄弟也不是亲的。丹恒便住在涛然那,涛然规矩多的很,管教严厉不说还从未把丹恒放在眼里,那段生活像牢笼,他努力挣扎,怎么也飞不出去。
丹枫死了以后他被涛然赶出家门,落得一个举目无亲的境地时景元收养了他,但景元是个大忙人,能照顾好自己就已经很难办了,对于家里又多的一个人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随后把他抛给镜流,姐弟俩轮番照料丹恒,可把少年害得不轻——俩人没一个会做饭的,生活经验也无限接近于0,顿顿外卖餐餐冷饭,硬生生把丹恒憋瘦了不少,且觉得自己长不高是他们的锅。
正当景元抓耳挠腮时,恰巧上头给他安排了一个长期的出国任务,镜流和他同行,他俩一拍即合就这样把正苦哈哈上高中的少年丢给了刃。
而刃……虽说刃话不多,作息没有已经提前进入夕阳红状态的景元规律,精神状态似乎也欠佳,但他在照料孩子这方面却颇有经验。
至少会做饭,做的还挺好吃。
丹恒其实挺享受这样的生活,不必自己为生活琐事烦心,不仅成绩提高了不少,他甚至感觉自己身高也连带着长了一些。
他喜欢安静,恰巧刃也是个沉默的人,家里也不常来客人。据刃所说,以前景元和镜流还在国内的时候时不时会来看这个故友死没死,现在他俩出国了别墅里就清静很多。
确实清静,丹恒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也才只看到过三位客人,都是很年轻靓丽的女性。
客人们第一次造访的时候刃不在家,丹恒开的门,四双眼睛相对时双方都很茫然。
卡芙卡在想阿刃什么时候找了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男朋友,银狼在想哦豁大叔包养未成年诶不对这好像犯法,流萤在想原来这个看起来很沉默的同事私底下玩这么花吗。
没有一个人往合法的地方思考。
至于丹恒?丹恒在想这三位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到底是走错门了呢还是来推销的呢。
丹恒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不好意思我们不需要保险,就被女人笑吟吟的调侃给噎了回去。
卡芙卡说:“你是阿刃的小男朋友?能不能帮我们叫一下他呢?就说艾利欧找他有事。”
他眼睛瞪圆了一些,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和刃的关系还能被这么误解。
“……您误会了,我是他的、呃,”他纠结了一会措辞,“应该说养子?”
眼看着三位都市丽人的表情开始变得诡异,丹恒连忙找补:“或者他故友的弟弟。”
哦,银狼和流萤松了一口气,我说这人看上去怎么和刃那死了七年的前男友这么像呢。
哦,卡芙卡若有所思,我还以为阿刃在玩什么替身情人养父子paly呢。
正当丹恒准备先把客人请到客厅里休息时,一道带着些许困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卡芙卡?你们在门口堵着做什么。”刃左手拎着菜右手提着一箱牛奶,脸上的口罩墨镜还没摘,往门口逆光一站酷似一个金盆洗手做生活煮夫的前黑帮老大。
银狼震撼回头,半天憋出一句烂话。
“哇哦,”她说,“刃叔你总算要从我们组织退出然后过上三十岁离婚带娃的生活了吗?”
刃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成功地和站在她身后的丹恒对上了视线。
“哦、”他顿了顿,慢吞吞地吐出一句:“除了我暂时没有退出星核猎手的想法之外倒也没错。”
“啊?”
3.
刃的精神病怎么来的丹恒不清楚,可能一开始就有,也可能是因为目睹了他哥的死。
是他清冷疏离、傲世轻物、意气风发的兄长。
案发时应星就站在马路对面,看到丹枫还冲他打招呼,结果对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砸成了丹枫.zip,想来视觉冲击是有点大,直接把人吓懵在了原地,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也没回过神。
丹恒就是在那儿,第三次遇见应星。
他来的时候对方还在神魂离体,浅紫色的瞳孔里充满了茫然和无措,水汽在眼睛里氤氲着,似乎为他和这个残酷世界温柔地隔开了一层屏障。
原本对外界没有丝毫动静的人看见他来了,身体很是激烈地震颤了一下,随后把少年紧紧拥入怀里。
应星把头埋进他的脖颈,有些神志不清地呓语着什么,一会翻来覆去地念叨丹枫的名字,一会又唤他小恒,让他别去那边。
丹恒觉得这人确实可怜,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以作安慰,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湿意,叹了口气。
“没事,没事。”少年尚且稚嫩的声音无比冷静,“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假话。丹恒想,他虽然不喜欢被和丹枫放在一起比较,却也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便宜哥哥。
他年纪小也明白,丹枫到底有多重要,没了丹枫,被称作“云上五骁”的团体会如何,持明集团会如何……应星又会如何。
一切都不会好起来的。
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些事是很让人叹惋没错,对丹恒来说也就只是惋惜罢了,他更应该烦忧的是以后生活费从哪来的问题。
没了丹枫的威胁和经济支持,涛然可不会继续养着他这个没兄长优秀、名不正言不顺继承不了持明集团的“废物”。
他和应星没抱多久,景元便一脸歉意地赶过来把他和应星拉开了。
松手的时候他还能看见应星恍然失神的脸——平心而论,丹枫的眼光确实不错,应星长得很漂亮,被泪水糊了满脸双眼失神也不见得有多狼狈,没了平日里那骄傲张扬的表情,倒生出一种破碎感,像是未亡人。
……好像也确实是未亡人。有点地狱了,丹恒赶快停止思考,努力做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在这种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丹恒思索着,脸上酝酿出哀泣的表情,应该伤心、应该哭泣、应该不愿相信事实,就像应星那样。
但这些情绪都太淡了,远远没到让他面上有情绪波动的地步,他不知道该怎么在面上体现出来,于是只好去模仿别人。
景元和应星看他怔愣又忧伤的模样只当他是悲伤过了头,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明明一个赛一个的难过,还要平复内心的情绪来安慰他。
倒是镜流瞥了他几眼,皱了皱眉又松开了。镜流论心思细腻程度其实比不上景元,但或许是断案断多了,经验到底还是她弟要丰富得多,直觉丹恒的表情有点问题,只是她又说不上来,便不说了。
这么大点孩子,能有多大问题,大不了出事揍一顿就好了。她想,奉行中式传统棍棒教育的人总是把儿童心理疾病想得简单,自然也就错过了纠正丹恒歪得发邪的三观的最佳时期。
等到丹恒成年后镜流才恍然发觉当年的直觉似乎不曾作假,只是她太过刚愎自用,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为数不多的挚友已经被对方牢牢攥在手里,她再想做些什么却早已为时已晚。
丹恒还乖乖待在原地,景元觉得不能让这个年纪的孩子直面凶案现场又把他拉开了,让他在人少的角落里待着,等大人们把事情处理完了就会来找他。
他应声说好,脑子里想的还是丹枫和应星的事。
他想起头两次跟着丹枫去凑云五聚会的热闹的时候,看见还没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白珩、尚在念警校的景元、刚当上支队队长没多久的镜流、财大气粗无条件投资他们所有项目的丹枫……
和彼时正春风得意、挥斥方遒的应星。
大人们的酒局总是疯疯癫癫的,喝酒上头的时候免不了要拿丹恒这个在场唯一的小孩儿找乐子。
白珩喜欢诱骗他喝酒,把伏特加混威士忌叫乌龙茶,试图哄他喝下去。镜流喜欢把他当刚入学的新生,板着个脸让他去打一套军体拳看看效果。
景元喝多了不爱动,就把脑袋搁他头上睡觉。丹枫千杯不倒,反正丹恒从没见他哥喝醉过,看到自己弟弟被欺负的闹剧也不阻拦,好整以暇地支着个手机在那录像,托他的福,丹恒的一大半黑历史都有了高清的影响记录。
至于应星……应星喝酒上头后经常看看丹恒,又转过头去看看丹枫,最后再回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丹恒,悲痛地说丹枫你怎么缩小了到底是谁给你喂的APTX4869,然后试图用胸肌闷死他。
还有几次应星迷迷瞪瞪却又无比坚定地盯着他的脸,说他这是中了女巫的诅咒,要用真爱之吻才能变回原样,凑着一张散发着酒气的嘴过来要亲他。
然后被丹枫拦回去。
我弟被占便宜无所谓,他说,但你要猥亵未成年就很有所谓了。
后方的镜流和景元接收到丹枫的暗示,开始向应星展示自己西瓜般的腱子肉。
那段日子算不上多美好,但胜在平静。他就那么安静地待在角落,看着别人欢闹,好像自己也能获得快乐似的。
……
等景元忙完这一切,想起来人群外还有一个丹恒时,他已经在脑子里把那些回忆放过三遍了。
还称不上有多年长的人叹了一口气,对上少年正在放空所以显得相当茫然的眼神,突然觉得难办起来。
咋整啊,景元在心中叹气,丹枫走得这么突然,涛然那边必然不会叫他好过,这孩子怎么办?
倒是想过自己收养丹恒,但他也才工作没两年,没车没房没对象的,自己都还在一顿泡面一顿外卖地紧巴巴过日子呢,怎么照顾孩子?
不然找表姐?他暗戳戳地瞥了一眼镜流,别吧,就镜流那性子,真不会把孩子养死吗?
出乎意料的,最后竟然是镜流先和他提出收养丹恒的想法。
反正白珩在医院躺着,她淡淡地说,原本那间房空出来了,可以给他住。
丹恒到底还是没住到镜流家里去——一方面男女有别,另一方面景元担心镜流别哪天喝酒上头打军体拳把孩子打死了。
4.
刃病情还算稳定,发疯的日子不多,但每每发病丹恒便总要头疼上好几日。
一日用来应付刃,一日用来平复心情,一日用来收拾残局,再一日用来记录情况随后通知给景元和卡芙卡。
他发疯的时候也没什么攻击性,虽然攻击欲望很强烈,但因为躯体化的影响手完全使不上劲,也就很难攻击到人——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很难说刃是因为什么而发病的,有时候他上一秒还在安静地看电视,下一秒就把茶几上的玻璃杯摔成碎片然后拿碎片来割喉。
于是刃的别墅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忙碌学习了一天的男高中生疲惫地打开郊外别墅的大门,刚踏入玄关便看见满地的血迹和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男人。
男高中生很不给面子地没有尖叫,而是叹了一口气,开始熟练地用绷带和纱布缠上伤口拿毛巾擦拭血迹。
“能不能尽量别把血弄在地毯上,”丹恒尝试和刃谈判,“洗衣机洗不干净。”
很不讲道理的要求,但刃只是眨了眨眼、而后定定看了丹恒一会,说:“哦,我下次注意。”随后在等待伤口愈合的间隙一起帮忙打扫卫生。
他曾经和景元反应过刃的病情,很人道主义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是自己的问题,还提出了自己可以回家晚自习以便照顾刃的想法。
景元倒是乐观地说没必要担心。听到这个回答时青年蹙了蹙眉,想问那就这样放任他伤害自己吗?年长者轻笑一声,仿佛听出来他的未尽之言。
反正他死不了,景元说,托丹枫的福。
好消息是刃死不了所以不用担心他在家精神病发把自己整死,然后让丹恒沦落到流落街头的境地。
坏消息是刃死不了,好像是他哥干的。
其实青少年的世界观也稍微震颤了一下,人怎么会死不了呢?这还科学吗?
不过介于丹枫确实曾经有个私人生物研究所,持明集团也是业内赫赫有名的生物制药公司,甚至连丹枫本人都是正儿八经读医科大出来的,所以丹恒对此将信将疑。
刃的伤口愈合速度是很快没错,但怎么想也到不了“无法死亡”的地步。
景元应该只是在唬小孩儿吧……他最好只是在唬小孩。大学预想填报志愿之一是化工制药之二是临床医学的高中生面色阴沉。
抱着一点光明正大一点秘而不宣的心思,丹恒开始暗戳戳地调查当年丹枫到底对应星做了什么。
可惜丹枫死后没多久他建的研究所就都拆了,丹恒那可以骗过人脸识别系统的脸并无用武之地。
他又不愿重新和涛然扯上关系,便只好一边在网上搜集资料,一边通过景元的关系网去问当年经历了史称“饮月之乱”的当事人。
丹恒知道景元那有事件详情记录报告,但那只笑眯眯的大猫显然不会就这样直白地告诉他,八成会先扯一通谜语,再讲几句废话,最后让他好好学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首先,刃确实不是完全死不了,只是身体被改造后愈合能力极强,被砍到要害也能恢复,只要不是一瞬间尸骨无存就能活。
丹恒拒绝思考他们是如何得出这些结论的。
然后,丹枫当年组建的私人实验室果然违法,涉及到人体实验和基因编辑技术,有悖人伦。
再者,丹枫启动“化龙妙法”计划不仅是为了延续当时有严重基因缺陷的应星的寿命,还是因为云上五骁之一的白珩出车祸昏迷不醒已经许久。
已知且得到证实的信息就只有这些,丹恒差不多能够还原当年案情真相。
首先丹枫的计划肯定是失败了,但又过分成功。他没能唤醒昏迷的白珩,甚至让她睡得更死,却成功治好了应星的基因缺陷病。
只不过治疗效果有点过于好了,成功地让对方机会脱离人类范畴,险些沦为实验室的小白鼠。
……差不多能解释为什么镜流和刃对丹枫的评价模棱两可了,丹恒无意识地在纸上戳着自动铅笔笔芯,但应星是怎么逃脱那些实验人员的掌心的?那时候丹枫不是已经被捕了吗?谁救他出来的?
是镜流和景元,而且八成镜流还动用了一点违纪的手段,所以她现在职位还没景元高。少年转了转笔,在纸张上写下自己的推论。
丹枫被捕的消息连他这个弟弟也不知道,有人隐瞒下来了,是官方为了不引起恐慌还是有心之士刻意为之?
是后者,有人盯上了化龙妙法和应星的体质。
……既然他已经被捕,那最后是怎么死在路边的?是被持明集团的人保释出狱还是自己逃出来的?又或者是被有心之士故意放出来的?
丹恒蹙眉,他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这个无法解答问题又催生出新的问题:应星怎么会恰好就在马路对面?
他们是偶遇还是早有预谋的碰头?
在这场闹剧中应星到底担任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是纯粹的受害者、还是丹枫的帮凶?
而且刃的精神病到底怎么回事?是因为目睹了饮月之乱和丹枫的死导致的精神创伤,还是基因实验导致的后遗症?
他揉了揉眉心,眼下这些问题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有结果,看来得接着问一问涉事人员。
正当丹恒准备把这些资料都堆到课桌的一角,接着写他的小题狂做的同时,他的同桌好奇地凑了过来。
“丹恒,你晚自习不写作业干什么呢?”穹探头去看写满了案情推理的笔记本,愣了一下。
“我作业写完了。”丹恒回答,同时也没错过穹的异常:“怎么了?”
“没啥,”天生灰发的少年挠了挠头,“就是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还挺奇怪的。”
“熟悉的名字?”
“就这个,”穹伸手指了指那个相当显眼单字儿,“刃。我妈妈的同事也叫这名儿,很奇怪吧,谁家好人取名取单字还叫一个杀气这么重……诶丹恒你干啥?”
哐啷一声响,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们班这个沉默寡言的年级第一身上,丹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直接拍桌起立了,他眨眨眼,对老师说一声抱歉后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坐了下去。
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今晚神神叨叨的同桌,上一秒还想问他是不是高三压力太大学疯了,下一秒就接到丹恒写的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关于刃的事,放学细说。
tbc.
》第二十二章
“魔鬼靡菲斯特和浮士德打赌,靡菲斯特成为浮士德的奴仆,一旦靡菲斯特令浮士德满足于俗世的快乐,主仆关系就解除,而且浮士德的灵魂归魔鬼所有。我的条件和这类似,我和你签订一份契约,我为你实现愿望……”
……………
“开价那么高,你能做到什么?”路明非打量这个看起来很正常,却满嘴说着疯话的孩子。
“一切……不,几乎一切。”路鸣泽挑了挑眉。
“能搞掉那个浑身冒火的龙王么?”
“不容易,不过可以。”
路明非抽了口冷气,看路鸣泽那张漫无表情的脸,听他淡淡的口气,不由得让人觉得这个荒诞的事情确实可能发生。
“你把...
“你把事情办成了,我立刻就完蛋?”路明非试探。
“听好,交易条件是这样的,你将面对的敌人是龙族的‘四大君主’,青铜与火之王、天空与风之王、大地与山之王、海洋和水之王,那么,我可以接受你的召唤四次。现在我成了你的召唤兽了,但每一次召唤,会耗费你四分之一的生命……”
他们也想问话,被楚子航抢先,最后选择默默吃瓜。
“所以在北京地铁里的,也是你吗?”
楚子航不笨。
诺诺还活着,他也活着,既定事实,路明非肯定答应了交换,他只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路明非别过头去。
无言就是答案。
楚子航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我会保护你,路明非,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师兄,你不用这样,我没想着要你报答我的。”路明非不怎么自在,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他携恩求报似的。他只是想保护自己所爱的人罢了,又没什么好后悔的,比起当有一天你碰见用性命去交换都换不回来的人时那才是最痛苦的,最绝望的深渊,所以他已经不在意。路明非就是这样的人,一个缺爱的小孩,只要你施舍他一点点爱,他就会把自己得到的一切都双手奉上送给你,包括性命和底线。
“如果你不愿意,就当作是报酬吧。”楚子航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路明非还是摇摇头,“师兄,你的命很重要。”
是啊,他救师兄回来,从来就没有想过让师兄为他牺牲什么,就算是再来一次,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去救师兄,哪怕付出所有,在所不辞。
“路明非,你的命也很重要。”楚子航一字一句。
这句话像块巨石重重砸在路明非的心上他隐隐喘不过气来。
路明非别过头去。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心里回荡,你当真不希望别人知道你的付出吗?
可知道又有什么用,他又不争头香。
可知道了,他们会永远记得你,甚至于分出将十分之一分了又分,分了又分之后分出一分浅薄的爱给你。
“师兄啊………”
他叹了口气,是妥协的意思。
路鸣泽淡淡地说,“重复一遍我们的契约,我给你四次召唤我的机会,帮你实现四个愿望,当所有愿望被实现之后,或者当你在这个世界上感到孤独的时候,我服务于你的契约就解除,你的生命归我。”
“你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感到孤独?”路明非一愣,“这算什么条件?你说我孤独我就孤独了?”
“不,我说了不算,你说了算。这个条件,只有你在亲口承认你感觉到孤独的时候才生效,而且不是一般的孤独,是绝望的……孤独。”路鸣泽说,“可以么?”
酒德麻衣忽然想起那场日本之行,在黑石官邸里,老板和她们对饮,老板说路明非一到绝望会变成比怪物更可怕的东西,所以必须要有个人代替世界时不时施舍一点东西给他,让他感受一点幸福,让他开心,谁都不敢叫这个孩子迎来真正的绝望。
酒德麻衣神色复杂,苏恩曦也一样,可这是老板的命令,他们从不会质疑,违抗,即便要她们去死,她们也能毫不犹豫地执行。
“权力是让人着迷的东西,当你试过拥有权与力,你就很难回头了,哥哥……你进我的圈套了!”路鸣泽伸手,响亮地拍在路明非的掌心,“这就是我们的契约,成交!”
“哥哥?”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少年的双瞳,如一池熔化的金水般灿烂。
哥哥?听着真是陌生啊,可又很熟悉,很自然。
疑似家庭霸凌的路鸣泽:………谢谢,有被冒犯到。
“双生子,一定是双生子。”曼施坦因肯定的说道。已经证实,龙族君王均为双生子,一种植物,路鸣泽是双生子,路明非是什么,根据《亚伯拉罕血统契》,路明非肯定得被查办,到时候古德里安怎么办。
虽然校董会那群老不死的不在,小老头也依旧急的秃顶反光。
“不·要·死。”路鸣泽说得极慢,似乎是要路明非看清他的唇形,“你来这里前大喊的就是,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你很想那个女孩不要死,对吧?可是你有愿望,却没有力量,现在你可以用了,使用Thegathering之后,你将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操控生命。这是你的……权力!”
“怎么……怎么还有中文版言灵?”
“其实法文德文希伯来文的言灵也不是不能存在,但是你只懂中文和英文,所以不要想其他的了。”路鸣泽对于他的问题繁多有点儿不耐烦了,“作为龙族血裔,一切力量都是以文字的形式。”
“有没有……使用说明书什么的?”
“没有,说出来就可以了,本来就是作弊技,作弊需要说明书么?”路鸣泽白了他一眼,“最后是任务提示,对于初代种,能造成伤害的,只有炼金武器,而且必须是最强大的炼金武器!”
“这样的权力,已经超出了任何已知的规则!”
“这个孩子是龙王吧。”
“如果他是龙王那路明非……”
“不可以,他是我的学生。”古德里安少见的发怒。曼斯说得对,曼施坦因护犊子,可他护犊子是跟古德里安学的。
“古德里安你要冷静,抛开路明非是不是龙王这件事不谈。”施耐德理智的分析,“你们难道没发现吗,这个孩子的出现超出了我们所认知的黑王,白王以及四大君主,言灵必须要通过吟唱咒文发动,而这个孩子直接口述,他说什么,路明非就能够拥有什么。”
“你是想说他是不被记载的龙类?”古德里安抓住了重点。
施耐德摇摇头,“龙族的秘密太大了,我们谁都无法确定。”
“七宗罪的七柄刀剑,分别以‘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和‘色欲’命名。”路鸣泽说,“分别审判世人的七种罪恶,发生在诺顿自己身上的是‘暴怒’,你应该使用最重的那柄‘暴怒’!”
“不需要计划,在我们两人的战场是没有计划的,用绝对的力量,抹掉他。”路鸣泽轻描淡写地说。
“虽然但是,真的超级酷。”
“他一直都很靠得住。”零很少出声,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少女的嗓音似乎是很久没说过话了,沙哑的不像样子,系统适时为她提供了舒缓嗓子的药茶。
这个俄罗斯少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芬格尔试探的问,“你不会也认识他吧。”
零点点头。
“不要……死!”他像个任性的孩子那样大喊。
管什幺四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的生命或者肉体,都不要紧,就让那个该死的契约生效好了。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一秒钟,路明非清晰地感觉到什幺东西以他为中心四散而去,在一个庞大的球形空间里,结成了——“域”。
弥散在江水中的、墨烟般的血忽然一震,被一股澎湃至极的力量“吸”回了诺诺的伤口中。
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瞬间他分不清这个言灵到底是救人还是扭转时空,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倒放一卷录像带。
插在诺诺心口中的尾刺颤动着,似乎龙王已经意识到什幺异常,正试图以他伟岸的力量彻底撕裂这个女孩。
“不要!”路明非大喊。
这时他感觉到怀里的诺诺动了。她的身体在一瞬间燥热起来,好像她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诺诺睁开眼睛,伸手到自己背后,握紧那根骨刺,生生地把它从自己心口里拔了出来!而后她全身骨骼发出爆裂的微响,她把那跟坚硬无比的尾刺……掰断了,随手扔在水里。
所有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奇迹。
忽然炸开,“你疯啦?”
路明非轻声说,“师姐,那有什么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的。”他像一朵风中自由摇曳的野蒲公英,很久之前有人这么评价过他,“能救你,我很开心。”
小白兔还是小白兔,那个你对他好,他就十倍为你卖命的小白兔。
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即便是在死亡都威胁下都未曾露出软弱,此时却被泪水沾湿了脸庞。
她拯救路明非不过在拯救她从前的自己,从前也有一个女孩儿,她耷拉着脑袋,耸着肩膀,畏畏缩缩的站在角落里,可那又怎么样?会欺负你的人永远都会欺负你,就算在难过你也要摆出一副全天下老子最酷的姿态。
路明非心说,嘿,路明非,女神为你哭泣,路明非你值得了。
校长拿酒杯的手不可置信的一抖,很微小的小动作。
他扯过索子,缠在诺诺手腕上,狠狠地打了个结。最后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脸,这个便宜还是要占的,也许是最后一个便宜了。
“师姐……这一次我真觉得自己很够意思了……可你就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路明非,确实很英雄。”换做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有勇气付出生命换取别人的生命。
“唉。”路鸣泽的叹气不知自何处传来,“盒子上方有隐藏可扳动的地方。”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搞笑的。”
路明非伸手去拔最沉重的那一柄。手掌阔的单刃刀,笔直的刃口,可供双手交握的刀柄,看起来远比其他刀剑都更像一把屠龙宝刀。
“他姥姥的!真重!”路明非连拔两次没拔出来,急得想要骂人。
“别慌,反正只要是炼金武器就可以的对吧?大小没关系。”他改拔起最短的那一柄。
“拔错了还能杀龙吗?”
“所以路明非是因为体力不行才拔不出刀的。”
“回去加强锻炼!”曼施坦因睨了他一眼。
话里话外都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昂热深有同感,在他和路明非把七宗罪拍回来之后他曾让路明非和楚子航,恺撒,三人每个人都拔了一次刀剑,代价是他的一套古董桌子。
交换似乎正被他们轻轻带过。
龙王唯一的弱点,就是他本身。
确实是老朋友,路明非认得那张脸。
龙王双手掐住他的喉咙,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怎么会这样呢?老唐怎么就不理他了呢?
墨色的血在水中弥漫开来,沉重的龙躯慢慢地下沉,龙王的小腹里,插着一柄暗金色的短刀。
路明非忽然觉得难过得想哭。
“杀了龙还要哭,你是第一个吧。”诺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在他心里,他从未怪过路明非。
“是男主角女主角幕终亲吻的时候啦……无关人等还是该靠边站啦……”路明非在心里说,心里涩涩地有点苦,“可是谁来拉我一把嘛……”
“好惨。”
“当时,抱歉没拉你。”恺撒面带歉意。
“还好啦。”后来他也凭自己一己之力爬了上去。
“路明非,这份荣誉是属于你的,回去我会向诺玛申请把报告重新修改。”
酒德麻衣举起红外望远镜,望向白汽中,隐隐约约地,有什么东西浮起在江面上,奋力扭动着身体向对岸游去。
“被一颗风暴鱼雷正面命中,居然还活着,也许真的只有‘暴怒’才能杀死他吧?”麻衣赞叹,“强大的生命力。”
“不过,到此为止了!”
暗红色的子弹滑入枪膛,撞针激发,一道细长的火焰在枪口一闪而灭。带着刺耳的尖啸声,子弹射入白汽中。
麻衣不再看,打开手机,拨通了:“任务完成,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死,路明非,幸存。”
“可惜了。”
‘青铜计划’参与者看到这段是发自内心的一言难尽啊,风暴鱼雷加赌命换来的权柄都没搞死龙王还是别人补的枪。
实在是太丢人了。
尾声
一只白色的信封,没有贴邮票,更没有邮戳什么的,背面封口烫着红色的火漆,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封信方式,正面则是几个娟秀的手写字,“昂热校长转路明非(收)”。
路明非觉得嘴唇发干,伸出手去的时候,手有些颤抖。
明非:
我们收到了你成绩单的影印件。你做得很好,远比我和你父亲当初都要好。
很希望这一刻我在你的身边,坐在你的病床上,握住你的手,让我们新的男子汉给我签个名。
你已经走出了漂亮的第一步,你会成长为一个让我欣慰的儿子,也会理解我们。
我很辛苦地怀了十个月才生下你,那十个月和以后的十八年里,每一天我都想象着你长大的样子。
我们爱你,一直。
妈妈
乔薇尼
P.S.你爸爸一直坐在旁边看我写这封信,并且烤一只兔子,满手都是油,没法摸笔,他口述了很多话要我写给你,但我觉得都是废话,所以就不赘述了,唯有一句我觉得有价值的,‘儿子,你十八岁成年了……如果你非要找一个女朋友,我也不好太多地管你了……’
路明非沿着折痕把信恢复原状,放回信封里,试图找个口袋把它收起来。但是他没在自己身上找到口袋,只好把它插在胸前的绷带里。
也许曾经有过真心。
只是那点真心比起权柄来说,到底是微不足道的。
路明非深深叹了口气,都没关系了,他已经过了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年纪,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逃亡路上可是他在一手安排几个人的食宿呢。
“从报告上看,恺撒发射的风暴鱼雷杀死了龙王诺顿,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他的骨骸。根据陈墨瞳的叙述,她在水底被疑似龙王诺顿的东西攻击了,不管那是不是诺顿,她确实受了重伤。那么我很好奇,如果陈墨瞳被攻击了,你为什么能幸免?”校长漫不经心地说。
“但是我不想问,无论是否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或者你出于什么原因不说,”校长补充,“我个人都相信你,所以我不问。”
“嗯,明白了。”路明非起身,抓了抓头。
看着他的背影走下楼梯,校长从文件夹中取出了一叠白纸,上面一页一页绘着小学生简笔画那样的东西,翻到最后一页,画风忽然一变,风格凌厉,栩栩如生。那张纸上画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坐在窗台上,上面有绿色的藤蔓垂下,他们并肩眺望着远处的高塔。高的那个穿着一身校服,矮的那个穿着有些拘谨的西装和方口皮鞋,四只脚一起晃悠在窗外。
“很久不见。”校长看着那幅画,轻声地说。
他取出打火机,点燃了那叠白纸,看着它在壁炉里慢慢化为灰烬。
“校长,你和他认识?”三位教授齐齐看向他。
“是,我们认识。”昂热没有隐藏他和路鸣泽的关系。
“您真的为了屠龙不计较这些孩子的性命吗?”施耐德嘶哑着嗓子问,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
“是。”
这个机会他等了太久太久了,等的他都要老死了。
他们统一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施耐德教授却把头转了回去,对于昂热的做法,他无法评价,他也是这样,这样亲手把学生送上战场的刽子手。
老牛仔不作一言。
路明非突生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他只是衰,不是傻,从尼伯龙根里窥探到的一些些路鸣泽的记忆,从校长的种种举动,再到那个卡塞尔庄园的夏季故事,他怎么猜不出来。
路鸣泽和龙族有仇。
昂热也有。
于是他们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达成了合作。
路明非也很好奇,信封里没有任何东西暗示寄信人的身份。手机还有一半的电,打开联系人列表,一片空白,再打开短信列表,有唯一一封短信,来自“未知号码”。
尊敬的路明非先生:
从这一刻起我就要把您作为客户来看待了,非常感谢您惠顾我的生意,在龙王诺顿的歼灭战里,我们合作愉快。希望在将来的合作中,我们能保持这样愉快的感觉(注:我的意思是请您尽可能多召唤我以期尽早完成合同)。
知道您一直缺少一部合用的手机,这部iphone赠送给你,作为一件小礼品,同时也方便我们联络。请保留这条短信,直接回复,我就会收到您的要求。因为我不是中国移动,所以这项短信服务是免费的,不会消耗您的任何灵魂……或者肉体。
那么,作为代价,您生命的四分之一,我取走了。
路鸣泽
即日
在他刚刚读完短信的一刻,系统切换到一个全新的界面,古铜色的古老轮盘飞速地转动。
路明非的手指触到屏幕的瞬间,轮盘减速,停下的时候,它的刻度显示为“75%”。
路明非的手心全是冷汗。
“不会的。”楚子航握着他的手,路明非手心里的冰冷直直传递给他。
恺撒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路明非,我们都会保护你,如果那个魔鬼想取你性命,就让他来试试。”
“吃了你那么多顿夜宵,不能忘恩负义。”芬格尔说,“师兄在关键时刻可是很靠谱的。”
零注视着他。
“没事儿吧?”诺诺问。
路明非急忙按灭了手机,“你为什么谢我?”
他不想诺诺知道这件事,无论是恶作剧或者真的。
“因为没有你我大概会死吧。”诺诺说。
“原来我还记得一点儿啊,抱歉,我忘记了。”诺诺笑了笑,然后做了件让人意外的事情,把路明非的脑袋揉成了原来的鸡窝,“这样才对嘛,小白兔,我才是你老大,从前是我照顾你,现在我仍旧会照顾你。”
“是怪物也没关系,你是我小弟,永远都是。”
她很认真的向路明非许下诺言。诺诺也只是一个执拗的死小孩,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会全力以赴的去做。
“路明非,”他轻声对自己说,“什么权与力……只要不要碰就可以了,那样就能一直一直……一直这样,和喜欢的人住隔壁……不也很好么?”
“哈哈。”
隐隐的、只有路明非能听见的声音响起在背后遥远的地方,那是带着孩子气的笑声,说不清是善意还是嘲讽。
“多么微小的愿望啊。”
“孩子被刀傻了。”
“路明非。”
是婶婶,路明非应声,“在呢。”
“等从这个奇怪的地方出去了,回家来吃顿饭吧,我…我做你喜欢的鱼。”他记忆里的那个面容有些刻薄,说话很大声的中年妇女,此刻放缓了语气,像很多个担心自家子侄的长辈那样,语态真诚的邀请他回家吃饭,他没法拒绝,也拒绝不了。
“好。”
【心中都曾有一个孤独的路明非,或者是楚子航。
谨以此书来缅怀我们曾有过的孤独。
——江南】
b站上的对角色提问
给每个角色抽了一个问题回答
自己改了一点嘴巴觉得有一点点太开了()
库洛,你把我刀似了,你满意了吧?你这个冷漠无情的文具店,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jpg
第一次画条漫(?)好吧我是个废物但我过完剧情真的,蚌埠住了
特别是这段剧情,天啊你是要鲨了我还是海指啊.......要不还是我先似吧
私设指露眼,因为我不会画画(卑微.jpg
含有大量人物性格捏造!!!
“爷爷,准备好你的万寿无情丹,我在给你准备一个惊喜……”
在看到那针织帽墨镜口罩风衣一身黑的男人第一眼时,云璃就十分确信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爷爷——怀炎将军“死去”又在几百年后复生并更名为刃的爱徒应星。
此时此刻,少女正躲在小吃摊后面拿着玉兆悄悄联系着自己的爷爷。
“爷爷肯定会很高兴的……”少女目光灼灼看着那正在采买罗浮特产的男人。
“跟爷爷一起来罗浮参加演武仪典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少女默默想着。
“妹砸,你到底买不买啊?”小吃摊摊...
“妹砸,你到底买不买啊?”小吃摊摊主因为云璃不买还在一旁逗留而顺口询问起这穿着明显是朱明特色的少女。
“对不起!麻烦给我来一串琼实鸟串!”少女急忙道歉并顺手买了一份小吃敷衍过去。
看到远处的刃已经买完东西离开,云璃接过琼实鸟串就小心地一路狂奔,在刃停下时躲在一片快递箱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师叔会改头换面成这样,尽管少女自己也只是从怀炎看一次叹息一次的照片中看到曾经的天才工匠应星的样貌,但云璃无比确认眼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偷感十足的刃就是应星。
不然爷爷怎么会在看到他的通缉令时气得失手打碎茶盏并连吞十瓶万寿无情丹?
不然朱明仙舟怎么会没有星核猎手的通缉令?
这也是罗浮特产!刚到罗浮的云璃看到公告栏的第一眼就拿起玉兆拍下了这两张六大仙舟只有朱明没有的通缉令。
此时此刻,比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刃偷感更重的是不远处躲在快递箱堆后吃着琼实鸟串拿起玉兆悄悄比对通缉令的云璃。
与此同时,怀炎还在与景元叙旧。
“当年应星的事,老夫不想再与你谈论……”话说到一半,怀炎的玉兆突然响起。
“喂?云璃?有什么事吗?”
“爷爷,准备好你的万寿无情丹,我在给你准备一个惊喜……”玉兆被少女匆忙挂断。
怀炎不知自己的孙女在给自己准备什么惊喜,但万寿无情丹确实得去丹鼎司补点了。
身旁的景元陪笑,接着与怀炎谈论试图让他给彦卿和云璃牵桥搭线。
在一旁听着的彦卿生气地离开了神策府。
“这……是景某唐突了……”
“无事,年轻人有气性是好事。”
在一番紧密的追踪下,云璃终于抓住了刃。
“师叔!可算让我找到你了!爷爷他老人家想你想得天天都得在饭前吃一颗万寿无情丹!”
刃诧异地低头看向自来熟的少女,默默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扯开少女抓住他的手。
“……我不认识你,小姑娘,松手!”刃咬牙切齿地试图挣脱少女的手,但可惜还是少女完好无损的手更胜一筹。
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刃被少女拉进一旁的客栈。
“师叔……”
少女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刃,最终刃无奈地呆坐在客栈的长凳上准备倾听少女的话。
“真是好一个能让师傅依靠的宽大胸怀啊……”怀炎坐在刃的怀里感叹着。
“师叔你偏心,为什么爷爷可以坐!”云璃训斥着自己师叔的偏心,很快又被路边小摊的琼实鸟串吸引。
在付出了两串琼实鸟串的代价后,刃得到了自己师侄的原谅。
私密马赛……这个莫名其妙的文写一半丢了结果快半个月没上号导致现在想不起来只能草草收尾了……下次一定仔细写!
桶儿,居然在面对我时还敢摆出这种毫无防备的姿势!哼,我承认你的小花招勾引到我了(气泡音)丫头!你这是在玩火!(凶狠大掌掐住桶腰)
原作者:乔宇乐天派
锦衣卫pa算是架空吧()
“彦卿,是你?”丹恒看裹着袍子的少年连忙让他进来,帮他拍掉身上的雪,“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送东西——我不进来了。”彦卿给了他一个布包,“里面有十五两银子,我和素裳姐姐凑的。”
“你……”
“嘘,我走了,丹恒哥。”
“……谢谢,我会想办法还的。”
“别客气嘛,小事而已。都是同事互相帮助一下嘛。”
彦卿笑了一下准备要走,手被攥住掌心上放了一把金平糖。
“谢谢。”丹恒轻声说。
他回去的时候穹瘫在炕上,眼睛要闭不闭。
“要睡了?”
穹打了个哈欠,“丹恒,快三更了。”
“是吗?”丹恒替他把桌上的灯吹熄,自己...
“是吗?”丹恒替他把桌上的灯吹熄,自己拿了把剪子坐到另一边的桌上,“你先睡,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
算账。丹恒把话吞进去,淡淡道,“办公事。”
穹哦了一声,裹着被子就要睡了。
窗外雨声风声连成一片,烛摇影动,丹恒愣愣地看了会儿账本,忽然轻声问道,“你觉得京城好还是关外舒坦?”
穹的呆毛都快弯成一个问号了,他老实说,“你知道,我妹我妈都在关外。”
丹恒垂下眼眸,“哦。”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和丹恒三月在一起。”
“手,还抬得起来吗?”景元小心翼翼地给他右手缠好绷带,在上面打了个小蝴蝶结,收获了刃的一记白眼。
刃活动了一下,“无妨了。”
他脸还有点红,带着醺然的病气,语气倒是冷硬,“我走了,留在这儿不合适。”
“你回哪儿?”景元无奈道,“这里才是安全的,知道吗?他们没本事在我府上抢人,你就在这儿成吗?”
“我回我该去的地方。”刃冷冷瞟了一眼,“别多事。”
景元举起双手表示可以停止了,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道,“你至少……给我留个地儿,这样我好找你。”
刃思索着回答道,“红袖招。”
景元:“……啊?”
他胆颤心惊地想着不会吧不会吧,这货真有相好了?不然他在青楼楚馆住着干什么,总不会邀请我嫖娼吧……
“想什么,那里是星核猎手的情报中心。”刃不耐烦地挥挥手,“要我说,大人你没必要假惺惺,我们也没必要再联系了——当然,你真心实意想做生意除外!”
哐当,景元把一袋子放在桌上,打开全是一碇一碇的金子。
景元:“够不够?不够还有。”
他又拿了一袋子出来,转手又去拿第三袋,被刃一把攥住手腕,呵斥道,“你差不多了!”
景元平静地看着他,“不是想要钱吗?为什么不要?我白给你都不要,为什么?”
刃低下头,刚想说话又被打断,“因为你不缺钱,你也不是想要钱!”
“你只是想和故人联系又要装的自轻自贱!你想留下来可是除了钱,你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刃吞咽了一下,“没有……”
“你去找丹恒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景元还是很平静地说,“我眼线挺多的,你在京城还是注意点。”
刃拉着他衣领,红瞳睁大倒影出景元的脸,“你监视我?!”
“我没有监视你。”景元耸耸肩,“我在监视丹恒。”
刃:“……”
“他对以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我,不记得丹枫,”景元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睫,“我看他跑回京城的时候我真的很震惊……”
“他就不该呆在这儿!”刃揪着自己头发不干不净骂了几句,“那个混蛋!和他哥一样!我拼死拼活把他带出来他居然又要回来送死!”
“你冷静点。”景元看他气得几乎浑身发抖,一副精神不稳定的样子,上前去搂他却被一把推开。
“滚!”刃咬牙道,“你知道他不安全你不送他走?!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准备什么都不做!”
景元鎏金的瞳孔慢慢冷了下来,他沉声道,“对不起丹枫的是你,不是我!”
这本是刺激他的气话,景元说出口也有些后悔,别过脸不愿看他怔忪的模样,不成想刃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笑了出声。
“是,我对不起丹枫,他就对得起我吗?他死了,我不算活着……”
“这么多年了,我不怨他,他也别怪我!”
罗刹是在午时被召进宫的,跟着宫女的步伐急促地来到龙床边,听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
“怎么回事?”罗刹坐到皇上身边给他把脉,“圣上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信王在旁边急得干跺脚,“就是景元啊!今日上早朝,皇兄问起近日京城中多名要员被杀,锦衣卫查不出来就算了,景元还在朝上打瞌睡……”
罗刹:“……”
那死人都能气活。
皇上面色如纸,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不止,胸口一起一伏,喉间发出嗬嗬的卡痰声,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骨碌碌地转动。
“气血不足。”罗刹取下搭在手腕上的手帕,“沉脉为阴,病在其里。把我以前的药房取来,再添一味紫苏和荆芥……”
魏公公在一旁微微抬起眼皮,“这药未必也太烈了……”
“您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罗刹微微一笑,竟然毫不惧怕地看向他,“药有没有效果,您看得最清楚。”
魏公公嗤笑一声,不再多言。
罗刹整理好药方,递给一旁的侍女,“去煎一份。”
“话说,罗大夫之前的那份药方呢?”
罗刹的手微微顿住,接着神色又恢复如常,“也许落在了太医院,公公若是想要我不妨找找。”
——找的到就给,可若是不存在呢?
“哼,你最好找得到!”
“找不到的话,我相信龙女大人也有方法再开一份。”
罗刹总是有一种把人气得牙痒痒的能力,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信王看形式不对抓着罗刹就跑,连连道别,冲出寝宫外面。
他左右看看抓着罗刹就开始摇晃,“快去给景元看看!”
罗刹翻了个白眼,“他死了?”
“额,你这语气好像还挺期待……不是,他今天被皇兄一个茶杯开了瓢,你快去给他看看!”
“他命硬着呢,”罗刹眼神落到另一边,小侍女看见他的眼神惶恐地低下头,“……不值得我去。”
信王说,你怎么这么说呢?你和景元关系不是不错嘛?
罗刹心想,恰恰相反。
“我们只是因为暂时的目的聚在一起。”罗刹亲吻了一下掌心中的十字架。
“仅此而已。”
“老大,你缺钱?”
丹恒看了那年轻锦衣卫一眼,“少嬉皮笑脸。”
“我有办法。”年轻人很兴奋地跟他手舞足蹈,“我给您引荐个贵人。”
丹恒心头一紧,看着穹在远处拨弄着门框上的风铃,一阵清脆的响声。
“……多久?”
“今晚,红袖招。”
“哪儿?”丹恒脸有些发烫。
“红袖招,您没去过吗?”年轻人把一块玉玦放在他掌心,“今晚,杏姑娘那屋。”
那块玉玦握在丹恒掌心,等他茫然地抬起头,在浓烈的脂粉气息中踏入了青楼。
喧闹声,嬉笑声,酒肉气息纷至沓来,他冷着脸在人群中穿梭,打掉了好几只缠上来的纤纤玉手,久经波折找到了那间屋子。
他一打开门,两把钢刀横上脖颈。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丹恒冷冷地看着两边的死士,“我无意挑起争端。”
黑发女人坐在里面笑了笑,挥了挥手,“搜!”
几把快刀框框当当落在了地上,两个死士行了个礼退到门外。
“你可以进来了。”
丹恒走进内室,和女人席地而坐。
“幻胧。”
“丹恒。”他左右看了看,微眯着眼睛,“你们是东厂的人?”
“是的。”女人替他斟上一杯薄酒,“这次请你来无非就是想让你替我们杀一个人……”
“我不杀人。”丹恒说,“我是北镇抚司的人。”
“你这不说笑吗?”女人也笑了,“锦衣卫杀的人还少吗?多一个又何妨?”
“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替你收拾收拾的——你还能穿你那身飞鱼服。杀的人也只有一个,一个,一百两!你看如何?”
“杀谁?”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女人微微后仰,双手交叠在胸前,“你知道吗?一只听话的狗……”
哐当,门被踹开了,两个被打倒的死士扑在门板上,刃叼着烟斗走进来,微眯着眼,看向丹恒,“你来干什么?”
嗯嗯对对对我阿刃不是满命(怨念)
很多银狼宝,一点芙刃
第三次。
星核猎手,臭名昭著的星际捣乱分子,在星际和平通缉令上大搞团建的行走赏金,拨正命运剧本边缘的指针,此刻正享受着一个难得空闲的清晨。
卡芙卡哼着歌在厨房里捣鼓着咖啡机,萨姆正在进行每周一次的数据资料自检,艾利欧躺在阳台的猫...
卡芙卡哼着歌在厨房里捣鼓着咖啡机,萨姆正在进行每周一次的数据资料自检,艾利欧躺在阳台的猫爬架上,抱着尾巴打了个哈欠。
“叔——”
刚熬夜把游戏打通关的银狼托着虚浮的步伐,一头栽进沙发里,黑猫悄然走过来,试图把她从沙发缝里拎出来未果,被银狼安抚地捏了捏爪子,她抻长声音,从沙发里闷闷传出来,“我想吃汤面——”
男人只是沉默地擦拭着他的那柄遍布裂痕的古剑。
银狼艰难把脑袋从沙发缝里拔出来,看向刃的方向,沉默不语的男人察觉她的视线,缓缓把头转向银狼,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很好,已经非常了解他脑袋经常不好使这一事实的银狼想,他没听见。
脑袋瓜转得飞快的天才骇客想了想,决定换一种称呼,她清了清嗓子,刻意装出同伴中另一位女性的声线:“阿刃,我想吃汤面。”
刃听到了,但他皱起眉,声音喑哑——当然会哑,银狼昨晚开始打游戏时他就是这个姿势抱着剑坐在这儿,坐一晚上,他是不会死,又不是不会生病。
“别这么叫我。”
男人丢下这么一句有些冷漠的斥责,然后放下手中的支离,边挽起袖子边向厨房走去。
银狼早习惯他的嘴硬心软,天才骇客眨了眨眼:“下次一定!”
旁观了全程的萨姆头顶指示灯亮了亮,开口的机械音里满是调侃:“你真的是跟他没大没小,阿刃他都可以当你祖宗辈的了。”
银狼重新把自己摆成大字摊在沙发上,她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回答:“可是叔他真的很好逗……”
机械生命快速盘点了数据,回以肯定:“确实。”
卡芙卡端着一杯咖啡从厨房里走出来,听到了后几句,露出一个笑容:“宝现在完全不怕阿刃了呢。”
银狼嗅到咖啡的香气,翻了个身:“哪里来的咖啡?”
“当然是阿刃做的,”西装丽人坐到她的身边,银狼收腿给她腾了点地方,“我还记得你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被阿刃吓坏了。”
银狼想到往事,有些尴尬地卷着发尖,声音略显心虚:“那我不是不知道吗……”随后她马上想起来什么,理直气壮道:“星核猎手的入职培训应该加上同事的简历!”
艾利欧舔舔爪子:“喵。”
泡泡糖破裂,很快又被少女快速吹起,她防风目镜下的眼睛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娃娃机里的爪子,调整角度,一把按下抓取的按钮,娃娃机摇摇晃晃地闪着劣质彩灯,爪子左摇右晃地落下来,抓住了玩偶的屁股,抬起时眨着一只眼睛的叽米玩偶从爪子缝隙里掉了出去。
泡泡糖吹破,被银狼不满地收回嘴里,但朋克洛德的天才骇客从不放弃,她重振旗鼓投入到下一场夹取里,期间普罗米修斯的特殊提示音响起,银狼头也不回地随手一点,便继续专注于娃娃机。
一旁全副武装保证五官不露一分一毫的星际和平公司通缉犯刃看向尚未上榜的预备成员,只能看到小姑娘嚼着泡泡糖一鼓一鼓的侧脸,他手里抱着银狼的丰厚战果,一只巨大的叽米玩偶,另一只手不甚熟练地打开聊天软件,给通讯另一头的女人发消息:“最后一个敌人,她成功完成了任务。”
卡芙卡的消息回复得很快:“嗯嗯~那就非常好啦,看来以后银狼也是我们的‘同伴’了。”
“嗯。”
“哦对了,还有我们阿刃,”隔着通讯,刃都能想象到女人含着微笑的哄人语气,“阿刃也成为很可靠的前辈了呢。”
刃把手机收回口袋里,这件长大衣也是卡芙卡的,她得知自己要乔装打扮混进这里时露出了十分的兴趣,把他当作衣架子试了几十套大衣,最后敲定了这款。他向来对卡芙卡这样的人没什么抵抗力,不回话是刃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娃娃机的音效再次响起时,刃开口:“什么时候回去。”
“呀,你说话了,”银狼被吓了一跳,这个名义上的入职考试监考官一直都不说话,在她心里已经和不能互动的npc划上等号,但她的游戏兴致已经彻底被勾起,兴奋地开启下一次:“再抓到一个就走。”
刃皱眉,但他想到以星核猎手的行径,这个小女孩能以真面目抓娃娃的机会应该不多了,于是到嘴边的话被他重新咽回去,任劳任怨地在银狼的身后当门神。
银狼也似乎惊讶于他的好说话,多看了他一眼。
爪子移动,机器发出吵闹的音效,银狼专注地把控着摇杆,紧紧盯住爪子的位置。
枪口在风中调转。
刃动作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快步向银狼走了几步,但枪手的动作比他预想得更快。
子弹的短暂的枪声后闷入血肉,在其中炸开。
银狼后知后觉回头,迎面上胸腔破了个大洞,血肉被子弹染得焦黑,滴答作响的同伴。
她的瞳孔缩紧。
但游戏天才已经没空观察这些了。
“喂!”银狼快速接住倒下的刃,她的声音里有焦急与恐慌,“你怎么样?”
刃的嘴唇开合,但他的声带也被炸毁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带你回去,”游戏天才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她点了好几下,唤醒传送模块,“艾利欧不是有剧本吗,它会让新手任务就死人吗?不会的,这不是个好游戏!”
银狼试图说服自己,声音越来越低,因为没人能给她回应。
“叔,大叔,”少女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别睡,千万别睡,你得活着,活着,活……”
她能清晰地感到手下体温的流逝。
银狼的声音颤抖:“叔?”
生命的生息不以她的意志转移。
“第一次任务就看到了银狼宝的小珍珠,”卡芙卡虚眯起眼睛,咖啡杯挡住嘴角的笑意,“还真是难得呢。”
机器人的指示灯断断续续亮起来,提示着银狼她另一个同伴也在憋笑的事实。
“不许笑话我,”骇客的耳朵有点红,“你们不做好新手攻略,至少也要让玩家知道同伴的基本信息吧。”
“那假设你知道阿刃的不死之身,”卡芙卡冲她眨眨眼睛,“你会怎么做呢?”
天才骇客思考一下,回答道:“更小心点,至少也要用以太数据流检查周围吧。”
卡芙卡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她话音没落多久,刃端着汤面回来了,他放好筷子,还不忘嘱咐银狼一句:“烫。”
“谢谢阿……叔!”有奶就是娘,吃人嘴短的银狼立马改口,迅速接过筷子,搅合两下就开始吸面条。
银狼嘴里塞着面条,给厨师竖了个大拇指。
卡芙卡却在一旁皱起眉头:“阿刃,过来。”
刃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乖乖走过来。
女人冰冷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阿刃,”卡芙卡无奈极了,语气像教训不听话的小朋友,“不觉得自己在生病吗?”
“嗯?”刃发出一个短暂的气音,他今天一直昏昏沉沉的,煮面时差点把油倒到自己手上,于是决定积极解决问题的刃回答,“那我睡一觉。”
“回来!”自从星核载体离开后,卡芙卡没再有当妈的感觉,此刻不听医嘱的同伴倒是让她重温旧日时光,“哪儿有睡觉就能解决的生病。”
刃显然不同意她的观点,但是还是一声不吭地停在原地,腰上还挂着卡芙卡买的极度粉嫩的围裙。
银狼咽下最后一口面条,手指快速点击编辑,不多时,药品就以数据流的形态送到她手里。
“不谢,”天才骇客冲他眨眼,“好了要陪我打游戏,让你两个角色。”
--最近玩无人深空突然冒出来的一点东西,非崩铁宇宙的宇宙捡垃圾文学
--1.8W+一发完
--第三人摄像头视角,非常无聊,科技名词是借的或者瞎掰的
Summary:“他说他在寻找杀死一个人的方法。”
=====================
飞船外传来敲击和询问声时,我差点哭出来。
我以为这次我死定了,眼看机翼被漂浮的宇宙颗粒撕裂,又在下坠时和大气层摩擦燃烧殆尽,身体随着机舱朝地表跌落,心脏却因失重被高高吊起,在死亡的压迫下几乎冲出喉咙。飞船撞击在行星表面,靠着反重力系统和救生气囊没有带着我一起摔个稀巴烂,但我甚至觉得这结局还不如......
我以为这次我死定了,眼看机翼被漂浮的宇宙颗粒撕裂,又在下坠时和大气层摩擦燃烧殆尽,身体随着机舱朝地表跌落,心脏却因失重被高高吊起,在死亡的压迫下几乎冲出喉咙。飞船撞击在行星表面,靠着反重力系统和救生气囊没有带着我一起摔个稀巴烂,但我甚至觉得这结局还不如干脆利落地撞死。船头倒栽葱插进山崖,而我被卡在变形的座舱里,瞪着咫尺间满目的石灰岩,徒劳地拍打已经一片红灯的控制台。
撞上那块碎片前我刚跃迁到这个未标记过的漩涡星系,被无数陌生的星球迷了眼,满以为自己这次一定能上交一份了不得的勘察报告,没想到仅仅几个小时,未被发现的兴奋便转为了未被发现的恐惧。推进器无响应,雷达无响应,通讯设备中的所有频道一片死寂。我冲着宇宙咒骂,喊出自己的遗言,没有任何生命体路过感知到这些遗言,更不会莅临这宇宙中比比皆是的葬礼。
因此当扭曲的舱门突然被敲响时,我觉得那只可能是脱水濒死产生了幻听,或许是曾经在空间站停泊时检修员给飞船钣金的声音自潜意识上浮映射,让大脑给我进行欺骗性马杀鸡,起到让卖火柴的小女孩在虚假的温暖中幸福去世之类的效用。敲击响了好几下,我的耳畔又隐约响起一些不清晰的人声信号,我既渴又困,迷迷糊糊,心想我的脑子不愧为进化了数百万年的器官,临终关怀都学会多声道自导自演了:
“……我看着它坠下来的……或许有人……”
“……”
我突然从昏沉中惊醒,意识到这并非是大脑的欺骗,被死里逃生的巨大喜悦冲晕了头,激动得泪眼婆娑,努力用着火的嗓子嘶哑怪叫。船舱外的人似乎听见了求救,更加努力地凿起来。飞船前窗整个撞进岩壁,全封闭的船体不依赖工具很难暴力破拆,但紧接着的巨响让我的担心显得十分多余,舱门被人从外侧撕开,钛合金和硼纤维如同废纸片轻飘飘飞进狂风里。救援者站在飞沙走石的地坑外,朝飞船内探进一个圆圆的、戴着头盔的脑袋:
“……跟你说果真有人。”
从天而降的救援者甚至不止一位。说话的人猫腰从撕裂的豁口中钻进来,空出的位置紧接着冒出另一个圆圆的头盔,估计是我涕泗横流的模样太过难看,头盔里哼了一声。先进来的人一连问了好几句是否受伤,确认我意识清醒,只是被卡在座位上后松了口气。
“我没有医疗设备,如果你伤得很重我就没办法了。”
他裹着厚厚的防护套装,仍能看出块头并不惊人,却很轻松地把变形的座椅拉开,像拎着只小鸡似的把我拎出驾驶位,见我嗓子冒烟又适时递过来一个水壶。我因这慷慨的操作再度哽咽,边往嘴里猛灌边说了些类似壮士滴水之恩我必涌泉相报之类的废话,与他一道的那家伙一直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什么也没做,听见这句话后又毫不掩饰地发出冷哼,而递给我水壶的人十分明事理地摆摆手,显然也不相信我真能从这艘已经变成垃圾的飞船里掏出像样的报酬。
“外面正在刮热风暴,我们先避一避。”
他看起来是个老手,深谙宇宙生存之道,指挥我整理还能使用的货物和资产,同另一人从内舱剥出还能用的隔热材料,等会上路时可以披在身上阻挡辐射。我忙不迭去清点那些还算完好的储物箱,他的同伴却不是很买账,语气也不是很耐烦。
“又不会死。”他说。
对方扭过头,他们隔着头盔对视了一眼,恩人什么都没说,那人同样不吭声,却还是过来帮忙撬开钢板的接缝。他的力气同徒手掰钢筋的同伴简直不遑多让,撕钢板的动作像撕快递纸箱上的胶带一般丝滑,我惊喜又羞愧地发现我什么都没做就获得了一大块隔热布。等地表的风暴稍停我们冲出这堆废墟,向着救援者指引的方向飞跑。星球酷暑难耐,余温未散的地面让我的脚快成了闷在铁罐子里的蹄膀,但那两人的步伐快得不可思议,我必须拼尽全力才能跟上他们,甚至没有余地回头看我那可怜的飞船残骸一眼。
他们的船停在山崖背面,没遭风暴冲击,冲进舱门时我几乎立刻瘫倒在地,顿感这么多年体能没白练,关键时刻真能救命。两位救援者状态比我好很多,恩人在最后三十码拉了我一把,喘得更厉害一点,他褪下头盔,我以为会看见一位青面獠牙,斜方肌从耳后连到肩膀的异形战士,但头盔下露出的面庞隽秀年轻,沾着疲惫的汗水与尘灰。青年有点费劲地把自己瘦削的躯干从厚重的防护装里剥出来,撞上我惊诧而痴呆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宇宙中稀奇古怪的智慧种族何其茫茫,在如此蛮荒的星河中碰上个和自己五官位置相近的同类总能让人心头涌起一股老乡见老乡的悲恸,我花很大力气阻止自己扑过去抱住人大腿痛哭一场。青年把头盔和外套挂上挂钩,确认我性命无碍后又去察看自己的同伴,那人比他高一截,穿着同样的防护套装显得更笨重些,正卯着劲和头盔搏斗,我听见青年口中轻轻啧了一声,走过去帮人打开安全扣,顺手帮他把头盔拽下来。男人板着张脸,没有说谢谢,从汗湿的后衣领里掏出一把长发。
这人长得惹眼,但阴沉得更惹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类型。我不动声色地把腿往身边收了收,以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那人压根没看我,脱下防护服,又接着脱下汗湿的内衬随意甩在一边,打着赤膊在舱室里翻翻拣拣,拎出几包压缩饼干,自己拆开一包,又把另一包往同伴身上掷,对方正面朝操作台定位航线,被他击中肩胛,左手一抄抓住掉落的饼干,回头睨他一眼。
“把衣服穿上。”他没好气道。
男人没动弹,哼了一声,牙齿磨着饼干咯吱咯吱响。青年不理他,劈里啪啦敲了几下后转头问我:“你原本打算去哪里?”
我老实回答关于星图和报告的事儿,现在飞船被毁,这次令人激动的首发勘探还未开始便已宣告失败,只能恳求这两位旅行者跃迁后将我捎到附近空间站,再设法联系总部获取进一步支援。对方沉吟片刻,露出个抱歉的表情,我以为他要将我丢下了,心里一哆嗦差点再次扑过去抱着他大腿喊爸爸再爱我一次,但他只是说他们的曲率驱动器能源剩余不多,暂时不打算跃迁,等办完事才能带着我离开这个星系。
“你们也是来作无人勘探的?”
我忍不住问道。这两人的套装和飞船都没有印标,也不是联盟或商会常用的型号,我猜他们是来自陌生星系的某支殖民者或雇佣兵小队,正在吃饼干的男人上身赤裸,躯干上新旧伤疤纵横交错,似乎进一步印证我的判断。但青年只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承认他们偶尔也会接点倒卖货物、开采样本之类的支线任务,赚取飞船的燃料和货币。
“那主线任务是什么?”
我傻愣愣地问,看青年忙着操控船只起飞,又回头吼后座上的同伴,让他马上穿好衣服,否则等着在巨量伽马射线里洗澡。男人将包装纸揉吧揉吧丢到一边,毫不客气地夺走我手里的水壶,喝光剩下的水。他嘴里还塞着最后一口饼干,咀嚼过程中含糊挤出几个词,我离他近,比驾驶座上的人听得清楚,他说的是“又不会死”。
这已经是第二句了。我忍不住提醒他过量的伽马射线的确会杀死人,那人终于肯垂眼瞥我,眼神很熟悉,我的导师在听到我自以为是地写下某些压根配不平的伟大方程式时眼里也会流露出类似情绪,但他的眼中还多一层冷冰冰的外壳,将虹膜上原本象征热情的红色映得毫无暖意,也成功堵住我试图反驳的嘴。
“嗯,对,你不会死。”
驾驶员接过话,不耐烦地回答:“但你会脱皮,脱很多层,新皮长出来之前你会像一条没壳的鼻涕虫,所以?”
他看来对付自己的同伴很有一招,我被鼻涕虫的比喻恶心到了,而那人露出不忿的表情,咽下食物后起身去找衣服。在此期间恩人独自忙忙碌碌,有条不紊地把一切参数设置好,手按在操纵杆上,等同伴回来系好安全带就可以起飞。他望向储备舱时撞上我迷茫的眼神,面色有所缓和,清了清嗓子。
“我们在找……一件东西。”
他说,我这才意识到他在回答我之前的问题:“能杀死他的东西。”
这回答直接超纲了,无数问题从我的大脑皮层喷涌到嘴边,最先冲出口的却是一声“啊?”。而所有纷乱的问题最后也没能出口,男人去而复返时恰好撞上我震撼下已然失去前置逻辑铺垫的发言:“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那人发出嗤笑,我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对方换了身黑色衣服,站在光线昏暗的舱室里像个没有身体的鬼,只有苍白的头颅悬在半空,朝我龇出个毫无笑意的笑容,露出的一点牙齿也是白惨惨的:“不好。”
“一点也不。”驾驶座上的青年同样回复。
他拉下操纵杆,在熟悉的眩晕和超重压迫下我们突破行星引力冲破大气层。
-------
飞船状态稳定后我们终于有余裕自我介绍,我只是个普通研究员,比起坐办公室更喜欢实地考察,旅途乏善可陈,学术界岌岌无名,目前正在为年底的职称评审发愁;而青年说他叫丹恒,那个臭着脸的家伙叫刃,他们确实不隶属某个组织,也并非自成一队的星际雇佣兵,遇见我之前他们已经在银河中航行了数年,跃迁星系不胜枚举,超过联盟等级在册80%的旅行者,但或许没有哪位旅行者的航行目的如此单一又消沉,飞跃无垠星海只是为了寻求自我了断——此处特指刃,丹恒并没有要和他组成自杀小队的意思,据他所说自己只是“被胁迫上了船”,顺便一提这船其实是他的。
“请原谅,恕我孤陋寡闻,但他确实应该隶属智人种吧?”
我小声问丹恒:“具体来讲,就是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灵长目……”
对方的表情成功治好了我时不时喜欢掉书袋的毛病,把论点前那堆冗长拗口的论据咽回去:“……总之人被杀就会死。”
“你说得对,”丹恒点头,“但他不会。”
我始终很难相信作为宇宙公认的脆弱种族,在数百万年进化和数千年高速发展后仍旧没能克服癌症,需要随时补充三大营养和更多微量元素,脱离氧气五分钟就会挂掉,能轻松被刀片子弹乃至绳子解决的人类如何才能做到不死。刃看上去比丹恒年长,但离衰老还有很远的距离,外形就是普通高大男性阴暗逼一枚,行为也和普通高大男性阴暗逼成分相符,每天呆在飞船里,不写航行日志也不值班,除了翻找吃的、睡觉,就是十分甚至九分好意地拿食物投掷丹恒后脑勺提醒他吃饭,偶尔心情好点被对方催几句会帮忙校准航线或者打扫房间,将垃圾袋丢进处理器,不过他现在更乐意把这些助手活计都甩给我干,自己抱着剑盯着窗外发呆。
“什么事?”他问,听上去心情还行。
“你的剑……”我赔着笑谨慎地指了指,“它裂了。”
剑刃上的确布满裂纹,这让原本古朴的长剑多了一丝脆弱的美感。刃的目光跟随我的手指看过去很快又移回来,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裂了。”
“不会碎吗?”
“不会。”
交流到此结束。但凡这人有我们实验室那群家伙一半的倾诉欲,这会我们估计已经能从锻钢制品保养聊到遗物修护技术,再聊下去都能直接原地掉头前往发掘现场,可他的眼睛又闭上了,摆明不打算和我炫耀收藏。
我没胆子把人继续叫起来刨根问底,只好趁丹恒起身休息的时候偷偷朝他打听。青年刚刚熄灭操作屏,先前他谢绝了我的帮助,独自一人手动驾驶十几小时以顺利避过那段充斥巨型冰块的行星环,而今眼下除了天生自带的红纹还有不易察觉的青黑,他伸了个懒腰,恰好听我说到那把古剑应该非常值钱。
“那不是卖品,”他打断我的话,“那是武器。”
我又忍不住“啊?”了一声,惹得丹恒侧目,反问我为什么这么惊讶,太空旅行者随身带着兵器防身很奇怪吗?
“不是防身不防身的问题,那是一柄剑,剑。”
我忍不住模拟了一下用剑刃格挡子弹或者和激光武器交错的画面,感觉惨不忍睹:“这不奇怪吗?”
“我用枪。”丹恒说。
“用枪很常见,我也会——”
人从座位下咻地掏出一杆长枪,枪刃裹着防尘布,比刃怀里的剑看上去要保养得当,但很显然它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会被考古队捧过头顶一路小跑双双奉进博物馆。
“所以这没什么。”
青年握住枪杆在手里掂了掂,表情自然得就像他掏出来的是一把烂大街的全自动9毫米穿甲手枪。我哑口无言,几乎要被他们这样纯粹原教旨主义的武器偏好折服了,不说别的这两把兵刃是真好看,搁在数十世纪前一定是名匠打造的心血之物。但当我大着胆子求他把武器借我仔细看看时,丹恒却摇头拒绝,将长枪又收回座椅下。
“太重了,你拿不动,小心伤手。”
这理由不可谓不贴心,但着实有点伤人。我试图以我80公斤卧推成绩据理力争,但对方只是敷衍点头了事,就连刃都睁开眼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我辩论,好家伙人压根没睡着,见丹恒起身往后座走还好意思伸出条腿绊他,对方无视他这番智力不超过三岁的行为,脚一抬迈过去。
“一小时后降落,补充水源和矿物,我歇会儿,你看着水平仪。”
丹恒丢下句话就躺长椅上了,保温毯蒙住头。刃得了命令,但屁股就像粘在座位上,转手任务外包,冲我道:“你看着水平仪。”
我还沉浸在被人小瞧的情绪中,一时没忍住:“请问你在航行中起到的作用是?”
“与你何干?”
男人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仍旧是冷的,恍如冰川下的炭火呈现出不完全燃烧形态。我瞧了瞧他的脸又瞧了瞧他手里的剑,再一想刃和自己作为队伍吉祥物以及队伍路边随手捞的挂件的身份尊卑对比,很识时务地闭嘴干活。
意识到这点后我汗毛倒竖,连滚带爬从那些无风自动的植物边逃开。丹恒拦下我,不让再往树丛中制造更多噪音,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保持安静,稳稳地一步步向后撤,然而已经迟了。树叶猛烈震颤,随后从中露出昆虫的庞然真身,犹如一辆几丁质重型战车朝我们碾过来,张开的口器下是带着锯齿的深渊。
我张嘴刚要尖叫,被人一把捂住口鼻朝后拖,一阵天旋地转后咕噜噜滚出数尺远,头盔磕在飞船尾翼发出咚的声响,等头昏脑涨好容易坐直身子,才发现是刃把我从那只虫子钩爪的攻击范围内拽出来,还非常好心地将我直接送到安全地带——用丢的。男人站在我先前站着的位置,那把古剑提在手里,朝节肢动物堪比翼状装甲的鞘翅挥砍,剑刃看上去伤痕累累,劈下去却锐不可当,巨型昆虫瞬间便没了半爿翅膀,自半空跌落而下,六条带着锯齿的长腿蜷缩起来,看着痛苦至极。
“别冲上去!”丹恒喝道。
此时保持安静已无必要,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骤然变大,从四面八方响起。昆虫被斩成碎块,尸体逸散的信息素同时招来了同类和天敌,原始丛林中即将掀起一场弱肉强食的混战,如此形势反倒减轻了丹恒和刃的突围负担,两人朝飞船停泊处飞奔而来,路上只横着一只蛛形纲生物,甲壳上的刚毛如同利剑,毛茸茸的八条腿架起一座巨塔。刃不为所动,冲着巨塔支撑处脆弱的关节而去,而丹恒的枪寸长寸强,从手中直直掷出后发先至,干脆利落贯穿了对方头胸后仍未停止势头,将地面砸出个坑;巨虫冲两人倒下,离得更近的刃试图往外侧躲闪,但被坍塌的节肢拦住去路,长剑脱手而出,削下四条腿后插进岩石,只剩个剑柄露在外面。
我登上船后忙着打开各种保险启动引擎,等两人冲进船舱立刻起飞逃离,抬头从舷窗目睹这一幕简直目瞪口呆。丹恒一手揪住刃的后衣领把人从巨蛛尸体下拽出来,扛着他往船边飞奔,路过那块石头时顺手拔出那柄剑,就像从一块奶酪蛋糕中拔出叉子。我打开舱门接应他们时才发现大事不妙,刃的腹部偌大一个窟窿,估计是刚才被虫子的什么部位扎穿了身体,血从外衣破洞处涌出,看得我一阵眩晕。
“急救箱……急救箱……”
“在后舱,”比起我僵直的舌头,丹恒的声音十分镇定,“可能被我们压在食物底下,你去找找,找不到就算了。”
我只听见前三个字就冲去了后舱,费了好些力气从角落里翻出一看就是许久没用过的急救包匆匆返回时,发现丹恒又坐在驾驶位,他的队友被晾在后座上,咕咚咕咚喝水,剑和长枪回到原本的位置,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我拎着小箱子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稍加困难地思考等等刚才这里是应该有个伤得很重的人吧?
“我不是说过么,”青年淡淡道,“这个程度杀不死他……你会口渴是正常的,那虫子可能有毒。”
他冲刃道,对方低低哼了一声算是听见了。丹恒缓缓推着操纵杆让飞船低空掠过行星表面,寻找安全些的区域,刃起身又去接第二壶水,他的上衣下摆卷起来,腹部伤口就这么暴露在外,流血已经停止,皮肉还狰狞地外翻着。
“呃,”我弱弱问道,“你还要包扎吗?”
“你事很多。”刃说,显然心情不好,面色比平时还要阴沉。死里逃生对他而言似乎是一件令人失望的事。
我们找到另一处位置更开阔的水源,但刃却不肯喝水了,即使他看上去仍旧很渴。令丹恒也开始恼火的是这家伙突然变得更加不安分,什么正经事也不干,提着剑在四周跃跃欲试地探寻,看起来似乎还想找到另一只蜘蛛干一架。
“你有病吧?”
他一边把手里的植物枝条折断,塞进轰轰运作的精炼机,一边冷冷道:“就这么想把自己渴死?”
男人立刻回头,因为毒素和伤口的影响神经有些亢奋,以往他们似乎刻意避开的某种争端被他抓过来摊开在这个临时营地上,他盯着丹恒的脸,瞳孔中那团火开始燃烧:“那又怎样?你答应过我的。”
“我只是答应你帮忙,”丹恒抓起另一捆枝条,“也没打算让你用这种方法死。”
“你现在就可以杀死我。”
“我可以杀你,”青年在杀字上加重语气,“但你不会死。”
“你现在就可以来试试,我们谁先杀死谁。”
刃笑道,很像那种陷入谵妄的人自以为清醒时露出的笑容,语调比先前高一个八度,语气中的挑衅刻意而赤裸。他俩的谈话没有避开我,但这番话和加了双重密码没什么区别,我蹲在一旁听着满头大汗,耳朵里除了杀就是杀,内心除了得出刃被毒素搞坏了脑子的结论外一片空白,搞不懂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的。我看见丹恒杵在机器前,双眼盯着液晶界面,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随后将手中的枝条扔了回去。
“好,”他回答,脸上罕见地流露出怒意,“你想打我就奉陪。”
玩儿呢!
刃在盘桓于这颗行星的第二个早晨醒来,看见自己伤痕累累又完好无损的躯体后什么也没说,自己起身穿好衣服,然后轻车熟路地找东西吃。我小心翼翼递给他一盒煮好的根茎和种子,担心人被毒素损伤的神经系统还未恢复,连比带划向他转述丹恒的吩咐,库存里的长保质期食品所剩不多,能省则省,毕竟现在吃饭的嘴多了一张。刃挖了一勺煮得烂糊糊的根茎塞进嘴,显然不喜欢这种粘稠的口感,眼神令我一阵紧张,生怕他回过味来发现我就是那张妨碍他吃压缩饼干的嘴之后拿剑把我也省了。
“把你的手放下,”他慢吞吞道,“我听得见,也不是傻子。”
我在半空中比划半吊子手语的手立刻放回膝盖,像个小学生似的在岩石上端正坐好。刃继续吃饭,吃着吃着冒出一句:“你要问什么?”
“我真的可以问吗?”
他又看了我一眼,我立刻脱口而出:“你真的是人类吗?”
“以你那拗口的生物学分类上而言,是。”
我一阵尴尬,没想到那句话也被他听了去了,男人又往嘴里塞了一勺糊糊,牙齿似乎咬到没煮烂的块茎,腮帮子鼓起一团,用力将它嚼碎。他和丹恒并不忌惮失衡的氧气浓度,头盔没戴,防护服领口敞着,锁骨上方有一个很深的伤口,昨天被枪尖捅出来的,现在那片皮肤已经愈合光滑,只是皮下出血仍未消退,呈现出鲜红色。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想这一枪要是捅在同为人类的我的喉咙上,现在重开的队伍估计都已经摇上号了。这个小动作也没逃过对方的眼睛,刃挖走最后一勺食物,把锡纸盒捏扁丢进深草,破天荒问了一个问题。
“你见过龙吗?”
我眨眨眼,有些迷惑:“你是说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虚构生物?”
“它们并非虚构,却也不是想象中的模样。”
“所以龙长什么样?”
“龙的样子。”
“……你说的是恐龙吗?”
“不是恐龙,就是……很长,有角,有尾巴,会飞,”刃又沉吟半天,冒出一个词,“带鳞的。”
我拿出当助教时批改学生那堆狗屁不通的论文的耐心,一点点从他嘴里掏出那些小纸条,再发挥作为研究员卯足了劲胡编,啊不是,美化实验数据的实力把这些上下文不连贯的片段拼凑成可堪一读的故事。在刃口中所谓的龙并非幻想生物,而是真实存在于宇宙中,如同人类最初诞生于海洋,这个种族也始于覆满水体的行星,并进化出同样的高等文明,带着同每个智慧体如出一辙的好奇心离开自己的故乡踏入星海。整理到这时我提出疑问,当前已知文明的星际探索记录中从未出现过龙的身影,既然这个种群拥有足以跨越星系的智慧和技术,为何不与其他文明进行交流?但对方给了我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他们很少暴露自身。”
见我一脸茫然,刃又补充道:“会变成已知的形态。”
“不是,”我叫出来,“那条龙为什么会告诉你?”
“他比较叛逆。”
我立刻抗议,指出这个推进故事剧情的理由非常蹩脚,现在的网络读物已经不流行给男主角安排天降金手指了。刃接受我的点评,并表示不想听可以现在就滚。
我停止抗议举手投降。他眯眼看着半空,组织了一会语言,又慢吞吞说下去。再然后的情节叙述突然流畅起来,这触及到他痛苦的根源,因此格外清晰。那时的刃尚且年轻,心高气傲,敢于徜徉一切未知领域,知道这条龙正在设法解决种族繁衍问题后便自告奋勇开启某项实验,使用目标DNA结合人造有机体培育胚胎。他们造出三百枚卵,孵化出二百七十六个残缺不全的怪物,处理这些失败样本时实验基地发生爆炸,事后环境检测显示光照舱和能源室均遭到人为破坏,整个空间都布满了致命的放射元素和可燃气体,随后被放了一把火。龙被间谍秘密转移,刃被烧焦的尸体被丢进掩埋场,第二天从同僚堆砌的尸山中爬出,发现培育实验失败,自己曾经出于好奇在伤口植入对方活性细胞的举措却成功了,他成了这起包装的实验事故中无人所知的唯一幸存者,自此生命驻留于那一刻。
“那么龙呢?”我心惊肉跳。
“或许逃了,或许死了,”刃面无表情,“抓走他的人估计也没研究出什么,你们现在还是短命鬼。”
“讲故事就讲故事,别搞人身攻击,”我嘟囔道,“那到底是多久之前?”
“六百年前,或者七百,”刃回答,“我记不清了。”
但获得长生的人类就坐在我对面,面容上亘久的苦痛剥脱成麻木,我又不得不设身处地地想当一个人独自走过漫长岁月,有限的大脑容量难以承载无穷的记忆和情感,乃至失去自由支配生死的权利,那么获取的无尽时光究竟算是难得的恩赐,还是永久的刑罚?
那天我被这离奇又沉重的故事压得睡不着觉,蹑手蹑脚绕过自顾自睡死的刃从后舱踱到驾驶室。丹恒正记录航行日志,看见我蹭过来也不意外,事实上他甚少做出意外反应,和他年轻的脸庞相比沉稳过头了。我披着毯子席地而坐,冲他长吁短叹,肆意抒发人类特有的触景伤情和搞社会科学最喜欢高谈阔论的哲学思辨,丹恒不反驳也不打断,知道我只是憋得慌想找个树洞,这个树洞是衣架上挂着的裤衩也无关紧要,是人则更佳。等我像唱诗一般吟诵“拥有无尽寿命的龙到底怎样才能为自己画上休止符”时,他刚好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伸手合上屏幕,突然开口替我勘误:
“龙并非无法死去,当他们承不住生命之重时——据我了解平均三至五百年——会回到故乡星球的古海化卵重生,如是循环。”
我还没能消化完先前的知识点,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科普当头来了两棒,咏叹调卡在喉咙里,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对方面色如常,青色瞳仁古井无波,所说的每个字都带有莫名的可信度,哪怕不动用宇宙词库穷举验证也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说龙无法繁衍,每一次新生必定伴随之前的消亡,新生个体并不继承之前的记忆和情感,因此谈不上永生,只是生命和生命的等价交换罢了。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问出来便后悔了,捂住胸口在心里嘶吼不要啊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个答案,太狗血了这份报告写出来没有人愿意买账的!但丹恒有问必答,不给我丝毫情面,点点头:“我就是龙。”
------
当天的旅程又出了点小事故,飞船推进系统突然开始报警,这在一个无人光顾的星系中这种事故是会要命的,我们不得不寻找就近星球紧急迫降以免驱动器过热燃烧成废铁。丹恒关闭脉冲驱动,指挥飞船减速穿过大气层时我突然开始头晕,莫名其妙流鼻血,仰头止血时发现灯光在视网膜上发生了奇异的散射和扭曲,视野像被罩了一层滤镜,看什么都是奇怪的洋红色。
“……不谐信号,我忘了他可能受不了这个。”
我听见丹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样因频率失调而变得尖锐,那些“波长阻断”“屏障扭曲”之类的名词起初还能听见个大概,而后成了无法理解的嗡嗡声。视线中的洋红色浓度还在增加,很快我就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了,大片空白被无边际的海洋所取代,洋红色海平面上逐渐升起十三轮巨大的惨白月亮。
我指着月亮大叫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喉咙里正在发出怎样的声音。十三个月亮同时引发的潮汐让海水涌出纷乱无章的波形,潮涨潮落下我又看见海中漂浮着从未见过的尸骨,奇长无比的脊椎盘旋数圈,包裹整片海洋绕出∞的形状,偶尔浪头浮沉能露出其下无数长而细的空心骨骼,它们支撑这条奇怪的骨头,让它抬起头颅扬起尾部,朝着月亮祈求或是吞噬。月亮一个接一个如同泡沫那样破碎,潮水失了方向汹涌不止,我看见青色的阴影自白骨下游弋,在最后一个月亮消失前冲出海面,掀起洋红色的巨浪。
“那是龙啊。”我听见自己在说话,我听不懂自己的语言。
龙的影子自我头顶盘桓数圈,我高高地抬起手,试图触碰它碧青的鳞片和头顶的峥嵘双角。龙的身躯遍体鳞伤,我的手指触到冰冷的虚无;龙看不见我的存在,逃离海水桎梏后却再次头也不回地向海中央奔袭。我发现洋红色海水中仍有漩涡,漩涡中心困缚着一具人类尸骸,又或者尸骸形容并不准确,那人仍旧存活,赫然一具蒙了皮的骷髅,无光双目映出龙俯首靠近的身影。飞翔的身影试图从海中拽出这个囚徒,被海水割出更多伤口,驱走又返回,骷髅没有动静,身影不肯离去。
“抓住他啊!”
我急得发疯,像个精神病在岸边又蹦又跳,冲他们喊出自己都听不懂的单词:“你抓住他啊!”
骷髅眼珠颤动,极为缓慢地自水下伸出枯槁的手,他终于攥住巨龙垂下的前爪。最后一个月亮也破碎了,海水以惊人的速度下降,巨大的骨骼也在下落;人和龙在逐渐黯淡的月光下越过干涸的海面,充斥我眼前的洋红色被逐渐靠近的碧青占据。骷髅蹒跚着走过来,我发现他真的是活人,只是很老很老了,皱缩的皮绷在骨头上。
他们站在我面前,我连连摆手,谦虚道这是应该做的。龙沉默不语,鬃须随呼吸颤动;干枯的人同样不说话,片刻后扬起皮包骨的手掌,给了我一个大耳刮子。
何其响亮。
十五分钟后我颓然坐在废弃集装箱上望天,鼻孔里堵着棉球,脑瓜子嗡嗡的。刃那一巴掌可是一点力气没留,肇事者正坐我对面吃一罐煮豆子——豆子是刚从他屁股下那个集装箱里搜出来的。我们降落在了一艘坠毁飞船附近,搜到不少还能用的补给,包括替换引擎,丹恒离我们稍远,蹲在飞船边维修推进器。面对我控诉的眼神刃毫无心理负担,又挖了满满一勺塞进嘴里。
“不谐信号会干扰生物脑电波,”他大发慈悲解释道,“不及时阻断,你可能会变成疯子。”
我捂着红肿火辣的半边脸,感觉同侧臼齿有点不祥的松动,决定接下来几天只吃流食:“我刚刚干了什么?”
“你手舞足蹈,冲窗户外磕头,丹恒试图拉你起来,你把他推开,然后用吉克语冲我们发表了一通演讲。”
刃事无巨细地描述了我癫狂的丑态,我捂住脸求他别再形容我挥舞手臂慷慨陈词的模样看起来马上就要去竞选星际总统:“我真的不会吉克语。为什么你俩都没事?”
“可能是干扰信号恰好契合你的生物波长,你没受过专业训练,反应激烈很正常。”
丹恒走过来,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机油,踹了刃身下的箱子一脚:“西偏南30°,300公尺,有座活体晶矿,把碎片敲了带回来——不准派给他,他被你打出脑震荡了。”
男人把手里的空罐头一扔,骂骂咧咧地起身走开。丹恒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拣起另一个豆子罐头,沾着机油的手滑溜溜的,他在身上随意抹了两把,食指钩住拉环把罐头打开。
“我觉得他比之前开朗了。”我说。
“是么。”
丹恒嚼着豆子,心不在焉。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又开口道:“我刚刚在幻觉里看到了龙。”
“你不久前才听到龙的故事,潜意识投射,很正常。”
我形容了那条龙青色的鳞片和双角,以及海平面、巨大的骸骨、漩涡中的骷髅。丹恒边吃边听,听着听着停下手里的勺子,直勾勾看过来。我有些紧张,问他这是否代表什么预兆,青年恢复如初,垂下眼摇摇头,说不谐星球的异象信号本就属于宇宙未解之谜,我看见什么画面都不奇怪。
“刃一直认为,只要我将他带去龙消亡和重生的古海,就能获得真正的死亡。”
他用勺子搅拌黏糊糊的豆子,突然开口。我眨了眨眼:“所以你们航行的最终目的地是……你的故乡?”
丹恒点点头,目光越过我往西偏南方向望,他眼力非常好,估计能看见刃正蹲在那座晶矿前吭哧吭哧地敲,而我顺着同一个方向望过去只能看见那块紫不溜丢的巨大晶体,这个星球就连空气中都有一层薄薄的洋红色雾霾,把面容清秀的青年硬是衬出两分非人般的妖冶。
“所以你觉得他这个办法可行吗?”我问。
对方摇摇头:“未曾有先例,我不敢肯定,但总归没有其他办法,而且这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我的故乡或许已经不存在了。”
这听上去很悲伤,但并不奇怪,宇宙文明从诞生到覆灭往往只在朝夕间,更何况龙的种群无法繁衍,海中结卵这样病态的存续方式注定了他的同族死一个就会少一个,也怪不得刃结识的那条龙会为了族类不遗余力地参与实验。据丹恒所言,他们的母星是一颗活化星球,会面向种群发射生物信号校正体内磁场,确保星外漂泊的个体维持返乡的锚点,但锚点信号在一百多年前突然消失,之后再未出现,这让他直接遗忘了返乡路线,就连这次自杀之旅(听起来太地狱了)也花了很久很久,才一点点摸索到这个星系。
“……刃知道这件事吗?”
“我同他说过很多次,”丹恒说,“但他不亲眼看到是不会死心的……我也是,谁会希望自己的家突然没了呢?”
他笑了笑,结束这番谈话,将自己和刃丢下的空罐头拈在手里,转头往船舱走,说这个罐子洗干净填上土之后可以种植物。
他们在舷窗边养了这样一整排植物,从经过的各个星球采集到的种子发芽破土,或者枝干扦插生根。自我上这艘飞船后刃把所有丹恒派给他的零碎活计都丢给我干,只有照顾这排植物他始终亲历亲为,别的不说看一个大男人每天端着小喷壶一脸严肃地从窗户这头挨个喷过去的画面也怪好笑的。刃偶尔还会对着植物说话,词不多,无非就是浇水的时候报数,或者闲得蛋疼给植物冒泡排序,将它们由高到矮依次列队。起飞前我看见他正把新挖到的嫩芽塞进罐头,放在队伍最末端,这排罐子已经快填满整扇窗户的边沿了。
“填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他自言自语。
我听见了这句话,突然有点难受:“你死了谁来给它们浇水呢?”
对方愣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看向丹恒,被他看的青年正在专心调试新换的引擎参数,似乎没注意我们的对话,但刃离开窗边后我偷偷观察他的反应,驾驶座上的人神色专注,眼神死死盯着屏幕上并无异常的数据,侧脸如同僵硬的石膏雕像。
“你在写什么?”刃发问。
和两人共处了这么些日子,我已经能勇敢地同他们抬杠了。刃哼了一声,紧了紧怀中的剑:“我不觉得你这报告交上去会有人信。”
“啊对对对,”我点头如捣蒜,“缺少观察对象,毫无事实依据,比三流小说情节还要庸俗……我的审稿人肯定会这么说然后把这篇论文打回来最后无刊可投只能喂碎纸机,我今年的职称评审绝对泡汤了,年终奖也下落不明,满意了吗?”
“我的剑可以给你,”刃突然道,“这算事实依据吗?”
我瞪着眼看他,确认这不是他最新解锁的玩笑,但对方仍旧面无表情,他是认真的。我更难受了,鼻子一酸转过头去,狠狠戳了几下平板:“不需要,我举不起来!”
“菜。”刃说。这词确实是他新学的。
“你留给丹恒。”
“他有枪,他拿不动第二把。”刃哂道,这大概又是他想出来的冷笑话。丹恒肯定听见了,但没有回头反驳,青年背影挺得笔直,始终盯着窗外一言不发,没人回嘴的刃兴趣缺缺,不再说话。我捧着平板,心烦意乱地随意涂画,绞尽脑汁想着这份报告最终可能落下的结果为何。母星尚且存在,丹恒重返故乡,刃或许能成功殁于深海,那么亲手给予他死亡之人将自余生负上沉重枷锁;若古海无法杀死刃,则他又将陷入长久的痛苦与寻找死亡的怪圈;如果母星真如丹恒猜测已经陨灭,龙失去了故乡,人丧失了埋骨之地,这样久远的航行宣告惨败,怎么想都是最坏最坏的结局。更坏的是我想不出他们到底该怎么收场。
“灰色的。”
刃在另一侧窗边喃喃道:“为什么是灰色的。”
不。我心里重复着这个词,哦,不。
最坏最坏的结局呼之欲出。在丹恒的描述中持明母星水体覆盖面积超过95%,文明自水下诞生,自水下更迭,最终挣脱出水飞往群星寻找救亡图存的办法。飞船低空掠过,试图寻找古海存在的痕迹,但什么也没有,一滴水也没有。古海干涸了,地表嶙峋的山脉是曾经海下的沟壑,谁也未曾预料维持族群数万年的母体衰亡得如此迅速而决绝。
“是不是坐标搞错了?”我语无伦次,“你再算算?好好算算?”
“没有错,”丹恒声音沙哑,“你看前面。”
我抬眼望去,哽得说不出话。不谐信号干扰时搅乱我脑子的幻梦卷土重来,我看见盘绕在地的巨大骨骼,裸露在外的脊椎节节分明,其下支撑数不清的细长肋骨。丹恒让飞船再次降高降速,我们围着骨头盘旋而下,看清它倚靠海水曾冲刷出的沉积地形沉默安静地趴伏,一半与白垩土融为一体,另一半随着逐渐干燥的空气变得坚硬脆弱。尸骸空洞的头骨仍旧不甘地朝着天空,身体却紧贴地面绕成环状,龙死去的模样如同山川一般巍峨。
船舱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单调的嗡鸣。丹恒的手指颤抖,死死抓住控制杆,用尽全身气力控制船体平稳降落。他的面庞流出从未见过的悲伤,嘴唇翕张,问着谁也不知答案的问题。
“你是如何死去的呢?”他向着龙骨发问,“你为什么选择死去呢?”
舱门打开的时候我们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飞船,空气氧含量适中,气温宜人,没有辐射,仍能满足乐土星球的标准。我的脚下踩着粘土、沙砾、贝壳,一切海底沉积物,发出沙沙的闷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我们被巨龙骨殖包裹其中,发出的呼喊只传出去数米就能被风吹散。而我们也终于看清了龙骨盘伏于地所因为何:那已经化作尘埃的空荡腹腔之下,仍被残缺的肋骨守护的是一枚枚巨大的卵,已经破碎干枯,即便尚且完好的卵壳敲开后依旧空无一物。在尚未被我们探明的灾变降临到这颗星球上时,最后留下的龙选择驻守同族尚未完成重生孵化的卵,它将这些脆弱的生命护在腹下,以自己的身躯作坝,努力储留最后一点水源,哪怕争分夺秒再等多一位同胞出世也好。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有幸存者破壳而出逃过灾厄,我们只能看到这些固守和挣扎留下的灰尘。
丹恒将手覆在同族遗骨之上,久久不曾言语。而刃——刃注视着这个巨大的坟场,眼中的火在熄灭。
龙族骨殖已然和星球融为一体,我帮着丹恒尽力收殓了那些破碎的卵壳,将它们放在巨龙的头骨之下,让还未出生便以死去的孩童和支撑他们直至最后一刻的守护者互相倚靠。丹恒拆掉一块船舱的内饰钢板,给它们立了个简陋的碑,在那之后我们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丹恒对这一切早有心理准备,除了最初那一幕失态,他将自己的情绪掩埋处理得很干净,我实在找不到可以安慰他的理由。
青年将钢板拗成一个图腾的形状,插在头骨前,又在那儿静静地站了会。
“回去吧。”
他开口道,拖着脚步往飞船走。我离他稍远,见他经过刃的时候停下来,又说了一遍。男人转头看他,仍旧年轻的脸上神色枯败,变得更加像一具骨肉匀停的骷髅。
“你答应我的。”他说。
“我是答应了你,但我从没保证过成功,”青年声音疲倦,“我早就和你说过这种可能,说了很多次。”
“然后呢?”
“我不知道,”他闭了闭眼,“或许就这样吧。”
刃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癫狂的低笑。他像不堪负重的骡马看见头顶落下最后一根稻草,像沙漠中踽踽许久的旅人终于发现天边的清泉不过是蜃景,他拽住丹恒的衣领将人拉近,执剑的手毫不犹豫地顶上对方脖颈,耳鬓厮磨,以最亲密的距离咬牙切齿地低吼。他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两人对峙的场面吓得我一步也不敢上前,更遑论好言相劝或是疾言厉色制止这场冲突。我作为局外人试图厘清这笔航行债务,可这结局和丹恒有什么关系呢,宇宙杀死他的同族,毁灭他的故乡时又何曾过问他的意愿?可我有什么资格阻止刃绝望呢?本该属于他的死亡他已经等太久了,而现在这场刑罚又将延长,离他最终解脱的时刻还有多遥远?
“……你为了杀死我走了这么远,现在就要甩手离开了吗?”
刃沙哑的声音被风递过来,剑刃仍卡着丹恒锁骨,白净的皮肤上蜿蜒出一条血迹。丹恒原本岿然不动,任由对方像个疯子一般摇晃威胁自己,听见这句话后拳头突然攥紧。我眼前一花,随后看见刃的身体倒下去,长剑在半空中翻转,插进他身边的砂岩。青年紧接着俯下身,对准他的颧骨狠狠来了一拳。男人被揍得陷进砂土里,胸口剧烈起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丹恒生气了,他动了真火,内心构筑的墙随着刃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坍塌。我眼睁睁看他眼中青光毕露,鳞片覆住颈上的伤口,瞳孔形状发生变化,前额冒出碧莹莹的顶角,和我在幻境中看见的那条龙一模一样。半人半龙的青年自上而下冷冷俯视面前之人,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他会扑上去,用指爪把刃撕成碎片。
但他没有动手。那双属于冷血动物的兽瞳攫住对方的双眼,瞳孔中没有杀意,只有青色火焰安静地燃烧。
“我从来不是为了杀死你。”
他一字一句道:“我带着你越过冰川极地,采摘星辰植物;带你援救坠毁货船,击退星际盗匪;带你学习联盟语言,从一个星系跨越另一个星系,不是为了让你死的!”
他很少这样情绪激烈,声音抬得很高,尾音不甚稳定地颤抖。他的脸上又流露出那种悲伤,和龙化的面容交织勾勒出一幅很奇妙的画面,仿佛同人类隔着很远很远的庞大生物突然学会了炽烈的情感。那个表情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但就连躲在一边窥视的我都看见了,刃不可能看不见。
“古海干涸了,死不了的人现在不止你一个。”
丹恒没有给人思索或反驳的机会,很快又再次开口,这次声调平稳了许多:“但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我还想活。如果你寻求死亡的耐心耗尽了,那你来试试杀死我吧。”
我双手揪住头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药哑了的青蛙,张着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刃眼珠转动,缓慢眨了眨,抬手触碰自己的颧骨,像是脸上被打出的瘀伤刚刚才开始疼痛,但瘀痕已经在消退了。
“一言为定?”他问。
“一言为定。”丹恒回答。
他伸出手臂,将人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飞船走去。刃跟在他身后,头发和衣服上沾满沙砾碎石,看起来狼狈不堪。他弯腰拔出剑,提在手里,一瞬不瞬盯着对方毫不设防的背影,眼中那团冰面下的炭火重新开始闪烁。我是真怕这家伙搞突然袭击给丹恒来上一剑,但他们只是这样一前一后走进船舱,丹恒该干嘛干嘛,刃拍干净身上的沙子后坐回自己的位置,由望向半空发呆转为望向丹恒忙忙碌碌的身影发呆。
“你该不会真的在盘算怎么杀他吧?!”我忍不住问他。
刃头顶还挂着片碎贝壳,看着有点滑稽,脸色恢复了平淡木然,与他相处久了之后我已经能从这张苍白的脸皮下看出其中扭曲的执着,以往这股执着对准了自己的死亡,现在这股执着的对象我说不准,但总之最好不是丹恒的死亡。
“为什么不呢?”他回答,苍白的面庞露出个令我毛骨悚然的笑容。
真烦人,得想个办法再骗一波经费买艘新船。
“你们这就出发了?”我问。
“离得不远,帮勘探队挖掘遗物,”青年回答,“听说那个星球昼夜都能看到极光。”
搞半天还是打算去旅游的。我同他们告别,絮絮念叨一些废话——有了他母星上那具龙骨的照片作为证物,这次职称评审论文一定稳了,期刊发表之后会想办法给他们寄一份的。丹恒礼貌回应,并表示论文就免了,宇宙信号不好。刃抱着胳膊倚着门框听我们聊天,不插嘴,眼睛仍旧时不时黏在青年身上。
“我说你真的不担心他天天计划着杀你吗?”我惴惴问道。
“他之前也不是没干过,”丹恒回答,“无所谓,他打不过我。”
我无话可说,目送他们关闭舱门,意识到自己压根无法和这帮永生之人真正和解。引擎启动时我仍在冲他们挥手,看着推进器喷出火焰,在空间站通道滑行逐渐加速。起落架回收时我看见尾翼的灯闪了几下,那是丹恒发出的道别信号:在我有生之年大概不会再和这两人再次相见了。
“好好照顾那排植物!”我喊道,也不管他们是否能听见。
机翼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船在眨眼间消失在通道尽头。这或许是最适合求死不得的孤独者和失去故乡的流浪儿的结局,毕竟宇宙同样亘古不灭,而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去拥抱无人的深空。
fin.
=============
--能力有限,并不能真正的描述星空,没有找到合适的断章位置所以一口气写完了。如果有人能耐心看完甚至产生感想我会非常感谢。
嘿呀,大舅哥说不过别人啊,哈哈哈,笑死我了~(′ε`)
我刃哥独自美丽别来沾边
若你在此将我埋葬
惯例存图…
白珩存活if云五cb向
现paooche一些现代喜剧
-
早跟你说了,勾引只是一种手段。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何尝不是一种调情。
九月十号是个周日,除去“周日”这个身份,九月十号也是教师节。荧脱离学校好多年——她毕业以后,谢绝所有留任邀请,跑到刺玫会的大小姐娜维娅那里,做了合伙律师。
“律师”和“教师”相差一字,理论上来说,这个节日和她关系不大,但她有个赛博老师。她一早起床后,对着电视里的咪普利老师拜了两拜。
咪普利老师,对不起。金发女人看着堆在白漆电视柜上的switch健身环,在心...
咪普利老师,对不起。金发女人看着堆在白漆电视柜上的switch健身环,在心底默念。
赛博老师也是老师,您是我在教师节最对不起的老师,没有之一。
当然,荧最对不起的,还是她买健身环花掉的钱——买回来,玩了一个礼拜,腻了,不玩了。
叮。女人的手机屏幕亮起,她收到一条新消息。
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荧拧起眉头,问道。
这是个离婚案,男方涉嫌家暴,被女方起诉,男方找到娜维娅,请求她作为自己的辩护人,而娜维娅义无反顾地把这个明显会败诉的烫手山芋扔给荧。她的理由是,自己手头还有其他没弄完的案子。
行吧。荧不多推脱。拿钱办事,她不嫌钱多。
娜维娅:做个结案记录,回来记得登记一下哈。
知道了。
荧发完最后一条消息,便关了手机。她一把拉开窗帘,早上八点的阳光倾洒,铺一屋子的明朗。在这个美丽的早秋周日,女人忽然意识到,突如其来的加班把她美好的假期破坏了。
也许最该落实劳动法的,是法律行业。
从枫丹廷一路北上到梅洛彼得堡,是有段不短的距离。荧的车是前一阵新提的,还没来得及上正式牌照,现在挂上临时牌照,当了实习生,陪女人一起出差。
她是九点擦边出的门,到达梅洛彼得堡时,大约十一点。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让她有些疲倦。女人将车停在梅洛彼得堡入口附近,她将车熄火,拔下钥匙,解开安全带,却没有急着下车。她转过头,去瞧安放在副驾驶的茶叶礼盒。
茶叶是从璃月来的,其礼盒包装精细,绿色硬盒印着璃月当地的花窗暗纹,logo设计文雅,装涂在礼袋上。这是她在璃月出差时带回来的,算是伴手礼,她本想把它送给娜维娅,谁知对方没收,还跟个神婆似的,絮絮叨叨地告诉她:“茶叶在未来的某一天必定有用处,你先留着。”
那位大小姐的直觉似乎预见未来的能力——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可她的预言的确实现了:这盒茶叶找到了更合适的用武之地。
厂长爱喝茶。东西送给他,投其所好。
梅洛彼得堡的领主、管理者,枫丹的公爵先生,荧嘴里的“厂长”,本名莱欧斯利,年纪轻轻,已经提前步入老年生活状态。他好喝茶。可惜他没生在璃月,否则他提着笼子去遛鸟,遛弯路上还能看人下象棋,顺带蹭杯茶。
荧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不太熟,也不太生疏,混了个点头之交。这块是个三不管地带,到了人家的地盘,大概率要见到领主的,送点什么东西表达敬意,多个朋友总比多个陌生人或敌人好得多。
何况这位朋友能让她以后处理工作时更顺利。这笔买卖,不亏。
女人拎上茶叶礼盒,背着单肩皮包,下了车。她给车门上好锁,跟着娜维娅提前联系好的人,进入梅洛彼得堡。
老实说,即便梅洛彼得堡再怎么比其他地区的监狱大牢宽松、人性化,也改变不了它是监狱的事实。这个地方,连路面都是铺的铁皮,监舍、劳改等区块样样齐全,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总是沉闷压抑的,就像这里的人,很少有真正快乐的。
幸运的是,莱欧斯利的心态不错,他很豁达,于是成为监狱里最快乐的人之一。此时此刻,他缩在办公室二楼,享受他的红茶。
男人的茶杯是他精挑细选过的,标准的枫丹款式,立体螺旋纹杯型外加鎏金手柄。摆在一旁的茶壶是护士长希格雯的赠礼,茶壶的造型参考洛可可时期的蓬蓬裙,壶身刻画着精巧的玫瑰与藤蔓,整体看起来像一座俏丽的古堡,复古又娇俏。
咚咚咚。楼下的铁门被敲响。
莱欧斯利抬头,手机正播送着新闻推送,热茶放在手边。他记得,今天早些时候有人告诉他,中午有律师来访,找服刑的委托人做结案记录。
要见服刑人员,需要在莱欧斯利的办公室做会面登记。男人望着铁门,抬手,向空杯中倒入新茶。
“进来吧。”他朝着铁门的方向说。
门外安静两秒,紧接着,沉重的吱呀声从铁门的门轴处发出,莱欧斯利意识到,该给门轴上油了。他不是多讲究的人,办公室没安排地毯,女人的高跟鞋一下一下落在冰冷的砖块上,咔哒咔哒的响声回荡在室内,节奏沉稳。
“我在二楼。”莱欧斯利在沙发上,调整坐姿,好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些,“劳烦你上来聊了。”
“没问题。”
女人的面没见到,声音先从楼下传来。她扶着楼梯杆子,慢慢上楼。莱欧斯利终于看清来人,是荧,他记得她——女人的金发十分具有辨识度。
她穿着剪裁立体板正的白衬衫,A字裙打底,脚上的高跟鞋是通勤款;她右手中指佩戴银素圈,腕表戴在左手,白色皮质表带,猫眼石表盘,设计简单。男人眯起眼,注意到女人的手腕不止一条腕表,还有一串檀木细珠。
“叨扰了,公爵。”她的笑浅淡,挂在嘴边,不达眼底。
“别那么客气,我知道,你是来做结案记录的。”莱欧斯利不欲与她多寒暄,他懒懒地靠着沙发,开门见山,“你要见的那位,我派人去叫了。路途奔波劳累,喝杯茶?”
男人五指伸直,手心向上,目光对上女人的金眸。
“恭敬不如从命。”荧瞧着精巧的茶杯,低头,掏出礼品袋里的茶叶,“听说公爵喜欢喝茶,我就带了一盒茶叶。”
莱欧斯利吹走茶面的热气,随即放下杯子。他接过荧手中的茶叶盒,打量一番,唇角勾笑,问:“是刺玫会的意思?”
茶叶盒子被他放到桌上,摆在中间位置。男人的手指曲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等待女人的答复。
“当然不是,是我个人的名义,和公爵交个朋友,”荧一下便晓得那男人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去璃月出差带回来的碧螺春,入口有回甘,尝尝看?”
“不过,喝绿茶就别加其他的东西了。”女人的眼光掠过桌上的加奶红茶,“过量的奶会盖掉茶原有的清香。”
“你喝茶不加奶或柠檬汁么?”莱欧斯利抬眸,看向她。
“在璃月当地的律所工作时,喝惯了清茶。”荧摸上茶叶盒子,对着莱欧斯利推过去,“偶尔换换口味,尝个新鲜,对你来说没损失。”
“那也请你尝个新鲜,加过奶的红茶。”莱欧斯利说,“茶是温的,刚好喝。”
这短暂的茶会结束得匆忙,荧要见的人很快来到办公室处理登记手续。临走前,女人拿出一张烫金名片,放到桌子上。男人拿起名片,轻笑一声,拇指摩擦过背面的中性笔字迹,他站在楼上,对她说:“慢走,不送。”
女人背对着他,挥挥手。
一天当中最好的时段,是介于晚餐和就寝之间的几个小时。屏蔽一切来自工作群的消息,荧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她卡在沙发与茶几中间的空隙,拿了个垫子,盘腿坐下。
现在晚了,不适合喝绿茶。那玩意提神,女人的睡眠质量一般,喝一口,她今晚就别想睡了。喝红茶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她中午灌进去一杯加奶的红茶,直到晚上,胃仍然不大舒服。
荧起身,转进餐厅。餐桌的南侧有个小置物架,玻璃门做封层。她拉开玻璃门,抽出一瓶茉莉山竹酒,瓶身上写着“冷藏后风味更佳”,她忽略这句提示语,开盖。
酒液的颜色透彻,入杯,荧倒得不多,半杯而已。她没再坐回垫子上,转而上了沙发。
嗡嗡。手机震动。
是莱欧斯利的好友申请。
荧不急着通过,她点进莱欧斯利的名片,歪着脑袋,笑了。看来他看到她写在名片后的手机号码了。
女人按下“同意”键,莱欧斯利正式来到她的联系人列表。荧打开两人的聊天框,发送一条文字消息。
荧:1。
莱欧斯利:1。
收到的意思表达简约,好吧,莱欧斯利确实是个年轻人。
莱欧斯利:[图片]
荧送的茶叶已被男人拆封,天青色的铁质茶罐放在茶壶旁,男人杯中的茶汤清亮,浅碧色泛着暖色的灯光。
晚上喝绿茶?她打字问他。
有问题吗?莱欧斯利把问题抛回去。
没有,绿茶助眠,祝你有个好梦。荧坏心眼地回复道。
屏幕的另一端安静片刻,接着扔来一段视频。视频中的茶杯是空的,男人的手打开壶盖,壶里是空的,抽屉里,那盒碧螺春正躺在其中,下面压着包装袋,镜头一转,扫过镜子,镜子映着男人的身影,莱欧斯利两腿叉开,坐在他那老板椅上,一条腿藏在桌下,另一条腿露在桌旁,他的衣服还没换,仍然是白天那件灰色衬衫,下穿黑西裤,红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他脖颈白皙,再往上,是男人气定神闲的戏谑表情。
荧反应过来,莱欧斯利在忽悠她。
她说:骗我?
莱欧斯利:你同样骗了我,我只是礼尚往来。
荧:坏心眼不少。
莱欧斯利:我能有多坏呢,你也是。
荧哑然失笑,摇摇头。她问他:茶怎么样?
莱欧斯利:下午喝过了,不错,和红茶不同的风味。
女人举起手机,打开录像,右手捏着酒瓶瓶身,录清酒的款式,她把酒瓶放到杯子旁边,弯起指关节,敲敲杯子,中指的银素圈不小心碰到玻璃杯身,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新买的果酒。她告诉他。
味道如何?莱欧斯利问。
荧端起酒杯,抿一小口,挑起一边眉毛:有点甜,酒味不重。感兴趣的话,下次带给你尝尝。
莱欧斯利看着女人新发来的消息,不多客气:好啊。
他手指向下一划,再次翻找到女人录的视频。男人注意到女人右手中指的素圈,是莫比乌斯环的款式。男人试探着问:看你戴了戒指,你订婚了?
没有,左手中指戴戒指是订婚,右手是招财。女人说。
发财的寓意更吉祥。莱欧斯利说。
男人的消息垫了底,莱欧斯利将手机摆在眼前,他定定地凝视着她那句“招财”,笑出声。
他这位朋友,确实有点意思。
莱欧斯利,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似乎轮到自己头上了。
他对自己说。
不,这么说不严谨,他们是第二次见面,所以,是二见钟情。
某个周四夜晚,梅洛彼得堡办公室内。
“公爵?”
希格雯站在莱欧斯利面前,挥挥手,大声呼唤他的名字。那男人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很久没动了,如同一颗沙发土豆,对于希格雯的呼唤不闻不问。
“莱欧斯利公爵!”护士长的声音更大了,她上前两步,连名带姓地喊。
“不好意思,希格雯,”他道歉,“我刚才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希格雯问,“我猜猜,是关于上周日来拜访的那位律师吗?”
莱欧斯利拄着嘴,目光偏移。上次和那位女士聊天,已是一周前。那个周日后,没人主动挑起话题。
希格雯观察着莱欧斯利,他似乎在思考,也有可能在放空。她见他两眼目光聚焦,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对,”莱欧斯利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上,“我在想去拜访她时,要送点什么。”
“哦——”希格雯心领神会,“原来是在为拜访心上人而忧愁呀,对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心上人?这个说法......嗯......”莱欧斯利摩挲着下巴,思考片刻,“算了,也许她真的是。”
“她右手中指戴着一个银戒,莫比乌斯环款式,”男人想了想,补充一句,“另一只手戴着一串檀木珠子。”
什么中西结合的搭配方式。男人在心里暗道。
“嗯......”希格雯的小脸皱在一起,她双手交叉,抿抿唇,纠结着,开口,“公爵,那位女士戴着戒指,可能已经有家室了,您的爱十分伟大、但请你不要做第三者......”
这样传出去对梅洛彼得堡的声誉不好。
闻言,莱欧斯利喝茶的动作停顿,他扭过头:“右手中指戴戒指是招财,左手才是订婚。再者,我不会无聊到去破坏别人的家室。”
“是吗......”希格雯犹疑着,点点脑袋,“这样最好。”
“如果要送什么的话,不如送支唇膏?”希格雯提议道。
“上次你送克洛琳德的那种么?”莱欧斯利问。
“可以,”希格雯说,“除此之外,不建议你送护肤品、彩妆之类的,每个人的皮肤状态不同,在不了解对方皮肤状态的情况下,容易出错。”
“饰品呢?”莱欧斯利支着脑袋,道。
“也可以,不过送饰品就算明示了,”希格雯扬起一抹调侃的笑,“尤其是项链手链,代表‘相恋’、‘守恋’,你可要想好,告白失败,大概率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哦。”
“唉......”男人的手指骨节分明,插入发丝中,莱欧斯利掀起眼皮,“你从哪看到的这些?”
“不是看到的,是听生产区的工人讲的。”
“以后少听,有心的人可以把一切东西和爱情扯上边,这叫营销套路,骗钱的。”
“但是我和公爵讲了一遍,成功拦下你去花钱......这难道不是一种反向营销吗?”
“......”
莱欧斯利翻阅着文件,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盯着眼下的文件,密密麻麻的宋体小四号字叫人心烦,他翻到最后一页,右下方赫然写着他的签名,再看日期——是昨天的。男人烦躁地揉揉头发,那头夹杂灰色挑染的黑发炸了毛,他站在镜子前,凝视着自己。
克洛琳德侃过他,需不需要她帮忙把他扔进婚恋市场相个亲。莱欧斯利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说,爱情要看缘分,缘分不是刻意求来的,时机一到,自然显化。男人以三寸不烂之舌临时编造出的这套“缘分理论”暂时说服了克洛琳德——对于那套理论,克洛琳德半信半疑。
莱欧斯利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些,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没有着落。他折回书桌前,拿起手机,发觉几分钟前发出的消息没有回响。
她会回的。他笃定着。
倒霉这件事兴许是带有连锁反应的。
“真不容易。”好容易熬到周五,娜维娅拍着女人的肩膀,以表安慰,“今晚见客户,我定了餐厅,该点的都点了,你人负责去一下,正好省一顿饭钱。”
“大小姐啊,”荧长吁短叹,“您是一面心疼老奴,一面可劲使唤老奴啊。”
“嘿嘿......”娜维娅挠挠头,“你比我更专业嘛。”
“逗你玩呢。”她伸出手,揉乱娜维娅的头发,“这么几年下来,你什么心思,我都知道——这个客户,是你自己吧。”
“这么明显吗?”娜维娅惊呼,琉璃般的双眼微微睁大,“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呢!”
荧嘴角上扬:“那,晚上见?”
“好!”
娜维娅的品味很好,她了解枫丹所有好吃的餐馆。傍晚六点,娜维娅先一步前往餐馆点菜,荧处理完最后一项工作,拎起包,离开工位。
她拿出外套口袋里的便利贴,那是娜维娅留下的餐厅地址。女人在街上步行,路过大型喷泉,那里有人进行街头表演。她按照路牌的指示,到达餐馆。娜维娅坐在靠窗的位置,荧一眼看到她,推开餐馆的门,打声招呼。
“你来得很快啊,”娜维娅将菜单推到女人面前,“菜没点完,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你点吧。”荧把菜单推回,“我们俩口味差不多。”
“好吧,每次你都这么说。”娜维娅扁扁嘴,“枫达要不要?”
“要。”荧托着腮,“不加冰,五分糖。”
“难得啊,竟然不喝冰的。”娜维娅合上菜单,“开始养生了?”
“是,养生,养生好。”荧点着头,应和着。她不好意思告诉娜维娅,自己背着她偷偷喝酒——这跟养生完全不沾边。
她低着头,见到形形色色的鞋子,有人早早穿上羊皮靴,有人仍旧踩着绑带凉鞋,温差很大。一双皮鞋在窗前驻足。那双皮鞋擦得锃亮,头尖尖的。皮鞋的主人是个男人,对方身形高大,遮挡住荧的全部视线。男人的右手拿着一束用轻纱包裹的白茉莉,左手提着一个小礼品袋。女人循着阴影,望过去,对上莱欧斯利笑意充盈的眼眸。
男人握着那束花,煞有介事地把左手的礼物藏在背后,他半蹲着,弯下腰,和荧的视线保持平行,不佩戴领带夹的红色领带顺势垂落,与地面垂直,白茉莉张扬地盛开,挤着玻璃窗。男人的笑脸近在咫尺,他的笑总是透着豁达的不羁,以及藏匿几分的真诚。
玻璃的隔音效果不错。男人将手机贴上玻璃,备忘录中写着:能允许我坐你对面吗?
女人怔愣,鬼使神差地应下。男人直了身子,推开店门,在女人对面坐下。他递出花:“路过花店,茉莉花开得漂亮,带了一束给你。”
“谢谢。”荧接过花,“你怎么来了?”
“你什么时候发的?”
“昨天晚上。”
“那不巧了,”荧往后一仰,笑得无奈,“昨晚我手机被偷了,明天去买。”
见她笑得出来,莱欧斯利拿出手提袋:“心态挺好。给你的,是上次茶叶的回礼。”
“谢了。”荧收下手提袋,抽出其中的白色丝绒盒,打开,“项链?”
银质链条,挂着贝母吊坠,贝母外包裹一层镂空银,雕刻成蝴蝶模样。
“我挑了很久,”莱欧斯利上身前倾,微微颔首,语气中透露着不自觉的自豪感,“喜欢吗?”
瞧他那样子,分明是摇着尾巴求夸奖,女人浅笑:“喜欢,你审美相当在线。”
“如果我提前知道你来找我,我会备一份小礼。”她说。
“这么客气?”
“茶叶和项链抵消掉,还有一束花。”荧瞥向桌上的花,“你吃饭了吗?”
“没吃。”莱欧斯利说出实话,“没找到你,打算回梅洛彼得堡的食堂吃。”
“现在你找到我了,”荧翻开菜单,“你想吃什么?”
“你刚刚和刺玫会的大小姐吃过饭,能吃下么?”莱欧斯利双眼微眯,“还是说,这一顿只是为了我?”
“说是为了你也没错,”女人的指尖搭在菜单边缘,“一顿饭抵消一束花,谁也不欠谁。”
谁也不欠谁。男人沉了眼神,把这五个字在脑子里简要过一遍,他随即恢复正常,十指交叉,道:“好个两清,朋友之间,账也算这么明白——你说过要交我这个朋友。”
“亲兄弟,算明账,”菜单翻页,荧答复得懒散,“我不爱欠人情,你就当是为了我好,这顿我请。”
女人的视线漫不经心,它将男人自头顶到发梢,细细端详,停留在男人的唇部。
“何况,你确定,我们真的会成为朋友关系?”
莱欧斯利神情微愣,他望着女人眼中的一片沉和的金潭,对方嘴角似有若无的微笑,女人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缓缓向男人靠近。她的香水是清淡的茉莉味,浆果色口红色泽明丽,勾得男人心底痒。
她的鬓发扫过男人的脸颊,女人在他耳旁,说:“莱欧斯利,你想接吻吗?”
“现在吗?”莱欧斯利凑近,温热的呼吸拍打女人的耳畔,“我不介意。”
“哈。”
女人的笑音响起,她落回座位,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这叫勾引,莱欧斯利,你不怕我真的上钩?”
“勾引只是一种手段。”莱欧斯利直视她,“你也乐在其中,不是吗?”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何尝不是一种调情。”女人乐得开怀,她拢去鬓角的发丝,别在耳后。
“哼,”莱欧斯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他换了话题,“我有部备用机,给你。”
“有事打给我。”
暧昧一词,着实有趣,“暧”是光线微弱,昏暗不明,“昧”是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段暧昧的关系,便如同一间拉上窗帘的屋子,破晓黎明之前,仅有鱼肚白的微光悄然穿过厚厚的帘纱,未成的爱人坐在床边,而你却看不清对方的脸,触碰时,内心与脸颊滚烫燃烧。
莱欧斯利的备用机在荧手上扣了一个月,男人不催,女人不急。两人心照不宣,在一张窗户纸前面对面试探。周末上午,荧收拾好提包,去做梅洛彼得堡的不速之客。
莱欧斯利听到敲门时,他的音响正在播放Chill,一开门,荧好整以暇,抱着臂:“挺有情调,我在门外听到你放音乐了。”
“很高兴你也喜欢。”莱欧斯利闪身,让出身位,“里面请。”
慵懒,舒缓,放松,莱欧斯利收拾着茶具,趁着空闲,他回过身,说:“你来早了,下午来能赶上下午茶。”
“想喝归想喝,不能喝是另一回事,”荧看看酒,看看男人,“我今天开车来的——酒驾被抓住,就真的名正言顺入住梅洛彼得堡了。”
“那还真是不太光彩,”莱欧斯利附和道,“喝了酒,就留宿一晚,我把我的床让给你,我去空监舍睡。”
“还是算了,”女人抬手,“没有委屈东家的道理。”
“更没有委屈客人的道理。”
荧打开提包,拎出一个包装盒:“看你领带一直没换过,送你条新的。”
“这算......扣走我备用机的利息?”男人的手指抚上包装盒边缘,他拿出领带,瞥见压在底部的logo,“太贵重了。”
“毕竟追人要拿出诚意。”荧正了颜色,“我是认真的。”
“所以——”莱欧斯利注视着女人的眼,找不出分毫的轻佻,“我们,是一样的。”
“荧,你想接吻吗?”
男人问出相同的问题。
“想,现在吗,我不介意。”女人答得坦然。
“闭眼。”
莱欧斯利单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他面对着荧,俯身。他伸手,男人宽大干燥的手掌贴上女人的脸颊:“猜猜这是什么?”
“是你的吻吗?”荧的声音夹着几分不经意的雀跃,她的眼睛紧闭着,睫毛颤动,蹭过男人的指尖。
“不对。”莱欧斯利给出否定答案。
“不对啊。”
女人说着,骤然睁眼,她拉住莱欧斯利的领带,拽得男人一个踉跄,她听到男人不稳的呼吸声,起伏的胸膛笼罩在上方。莱欧斯利稍显狼狈,他差一点、差一点点,就要摔在她身上了。
荧垂下眼帘,凑近男人的唇角:“这才是正确答案吧。”
莱欧斯利捧着女人的脸,低低笑出声:“学会抢答了啊。”
“答案正确。”
男人再一次近距离闻到茉莉花香,女人攀着他的肩膀,浆果色的口红印上男人的唇,他口中的茶香尚未消散,挤进女人唇上漫不经心的甜。女人握住男人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凉,男人反握她的手,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传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