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定城里有几家老澡堂(国营浴池),记忆中印象较深的是两家,一家在南门原县饮服公司“治国新村”楼下曲阳大街民族小学对面,另一家在西门大街原定城镇政府附近。
老澡堂的门一般都不太大,厚重的木门大多也是随进随关,从进大门到每个堂口还都有道棉门帘,这样可以避开室外的寒气,也很容易聚集热气,所以客人只要进了堂口就很暖和了。每当池水升至一定温度时,整个房间便雾气弥漫、热腾腾的。
老澡堂里没有暖气设备,天再冷些的时候,便会在每个堂口的中间摆一只烧煤的炉子,再装上白铁皮管通到室外。炉口上放一只给顾客泡茶的长嘴铜壶,那壶里的水始终是滚开的,把壶盖掀得一起一落。煤炉散发的热气和壶中吐出的阵阵水蒸汽,让整个室内温暖如春,顾客可以脱去棉衣,只穿着单褂或披上一条浴巾就行了。
澡堂的毛巾、拖鞋都是公用的,上面印着“国营某某浴池”几个红色大字,墙上随处可见“禁止小便”的标语。那个时候时常出现偷毛巾的现象,澡堂抓住小偷后,便把小偷的照片贴在墙上。
到老澡堂洗澡一般要赶早,去得早不仅水清,人也稀少,太晚就要等待,床与床之间是一个小床头柜,上面放着暖壶、茶杯。
洗澡时必须换上“趿(ta)拉板儿”,即木底儿钉上胶皮带的拖鞋。靠近浴室门口的趿拉板不分号码,要自己挑着穿,也应了一句歇后语:“澡堂子里的趿拉板——没大没小”。
四十年前的澡堂设施非常简单、实用,早先烧不起蒸汽,是用铁锅烧水,连着锅的水泥池子叫“锅池子”,上面笼着木格盖板,浴客可以躺在上面蒸熏,与锅池相连的叫二池子、三池子,池池水温不同,小孩子多喜欢在最外面的三池子洗,那池子水温最低,池水也最深,有些小孩甚至把该池当成游泳池,在里面划水、潜水。因为水蒸汽原因,澡堂里缺氧,人们洗澡时常常会跑出去透透气,休息片刻,再回澡池继续洗澡。
讲究的人喜欢先泡热水池,然后到烫水中过下瘾,烫狠了,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然后赤裸裸直挺挺地躺在池沿边上,全身红得像刚出锅的螃蟹,红得发亮。这时候皮肤最放松,用毛巾用力一搓,身上的泥渍就被带跑了。
小时候,家里没有沐浴设施,去老澡堂洗澡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个时候我十来岁,冬天常常在父亲的带领下到澡堂洗澡。因为怕水烫,经常遭到父亲的喝叱:不下水泡出汗,怎么能洗干净!刚开始手和脚进不得水,坐在池边上,将沾了水的毛巾在池边上拍,不烫了再擦身子,慢慢适应了,脚放入水中,整个身子入了水。等到皮肤被烫红了,冒汗了,人实在热得受不了了,才从水中出来。俗话说:“脏水洗得净萝卜”,不管浴池里的水有多脏,洗过之后,人们总觉得像“脱胎换骨”一般的清爽,且这股子劲儿起码能持续一个星期以上。
浴客们洗好澡后,在澡堂里聊天、喝茶、调侃、磕瓜子,聊起来上可达天文地理,下可达家长里短,难得一分亲近、闲适,聊累了,躺在躺椅上睡上两、三个小時,看堂的人也不催你。
热水洗去了疲惫,也让大家暂时抛开那些复杂的东西,踏踏实实享受生活,享受生活本应该有的最真实的一面。正所谓澡堂小世界,民俗大风景,这大概就是澡堂文化最精髓的所在。
还有一件事至今难忘,大约是1976年冬,我上小学四年级,有一天下午,我旷课陪家乡来的叔父去澡堂洗澡。第二天到学校,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责问我:“昨天下午为什么旷课?”我老实回答:“洗澡去了。”班主任说了一句令我刻骨铭心的话:“你身上的灰尘洗掉了,但你头脑中的灰尘是洗不掉的!”弄得我无地自容。在那个特殊时期发生的这个洗澡故事,现在看来是个笑谈了。
改革开放四十年了,定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述关于洗澡的旧时记忆,不知能否勾起你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