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要办年货,办年货就要买肉,没肉做菜不香。可是,没挣下钱就买不了肉,咋办?只好多割几块豆腐,有豆腐照样可以过年。对,上了年纪的人肯定记得那些没有肉的年。
没有肉的年,并不是没有肉,而是肉很少,只能用肉炒菜,而不能像红烧肉那般端上一碗,让你美美地夹在馍里一次吃个够。吃不上肉,那就只能吃豆腐,豆腐肯定管够,有那么几年,我就是吃豆腐过年,一样过得有滋有味,豆腐成为贫苦人家过年必须置办的年货了。
那会儿,卖豆腐不叫卖豆腐,叫换豆腐,小麦、玉米和黄豆只要是自家地里种的都可以用来换,换多换少那就看卖家和买家如何商量了,卖豆腐就是赚个差价,拿个辛苦钱而已。所以,做豆腐、卖豆腐可以说是一种长年谋生的小生意,虽然辛苦,毕竟是一门生意。这生意在年前,可以说是很红火,需要加班加点做,这样才能多赚点钱。
说实话,做豆腐真的很辛苦,年纪大了,看父母确实辛苦,没黑没明地加班干,我萌生了跟他们做豆腐的念想,认为做豆腐也好,有豆腐吃,首先饿不死了。虽然没有单独操作过,但那些操作流程我早已熟记于心了。
要想做好豆腐,首先要将黄豆筛掉杂质,把混在黄豆中的豆荚、豆秆清理掉,把打黄豆一起收的石块、土块清除掉,这些杂质要么会污染豆腐,要么会将粉碎机崩坏,如果把粉碎机崩烂,不但后续不能做豆腐,还要花好几百块钱修理,甚至要买一个新的。关键是按时做不出豆腐,会耽误人家过年吃豆腐,所谓应人事小、误人事大,这事在农村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马虎不得。
你看吧,屋檐下的几个老瓮里全天泡着黄豆,哪个老瓮的黄豆泡好了,就用哪个瓮的,一般来说,黄豆至少需要24小时才能泡涨,达到最好的出浆效果,豆浆白而量最大,出的豆腐最多。母亲坐在厨房前的粉碎机旁,插上电,粉碎机吱吱哇哇地吼叫起来,那声音异常刺耳、聒噪,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非常难听,尤其是机器空转时更难听。用马勺加半勺泡好的豆子,机器马上会使劲,转速下降,声音变得柔和,那一勺豆子灌下去,机器自带的水流将豆子冲下去,白色的豆浆流出来,机器又高速运转,吱吱哇哇地吼叫,马上又灌一勺,声音又开始柔和起来,乳白色的豆浆源源不断地从机器输出口缓缓流出。
院墙外的棚子则是父亲的阵地,他不停地在锅前锅上忙碌着。磨好的豆浆加入开水搅匀,再拿小盆舀起灌进吊在锅上的纱布袋子里,摇动架子,纱布里的豆浆经过过滤流进锅里,父亲的姿势永远是站在锅沿旁,摇啊,摇啊,永恒不变,豆浆便从纱布眼里冒出来流进底下的锅里,父亲把装满豆浆的纱布袋子用手拧紧,再一个劲地往下压、往内挤,榨干豆汁里最后的豆浆,最后布袋中就只剩下干豆渣了。一大锅豆浆全部过滤完,至少需要1个小时,也就是说1个小时父亲的手都离不开水。
锅底下架着火,火在鼓风机的吹动下舔着锅底,灶膛的火映在围墙上,父亲瞟一眼墙上的影子,就能知道锅下的火是大还是小,火大了豆浆会煳,做出的豆腐有煳味,会影响豆腐的口感,是会受到乡邻厌恶的,火小了锅半天烧不开,影响出豆腐的产量。后半夜是父亲最出活的时候,因为那会儿夜深人静,没有更多的干扰,挂在茅棚横梁上的白炽灯将父亲的身影映在对面的墙上,随着手上动作的变换,时大时小,时小时大,经过压榨的豆浆缓缓地从布袋中淌下。
待满锅的豆浆烧开时,父亲便一把掀开锅盖,用勺子舀起翻滚的豆浆,查看豆浆的浓度和火候,把早已准备好的酸浆水一小勺一小勺贴着锅边缓缓地倒入锅中,涌起的豆浆渐渐出现棉絮状,随后越来越浓。当几盆浆水注入后,奇迹发生了,只见锅内的白色豆浆慢慢开始分化结块,起初还是小块儿,不一会儿,就凝结成大块儿的豆腐脑了。父亲将成块的豆腐脑迅速用大盆舀出倒进早已支好的箱板内,箱板里铺着粗布,倒满一箱,将粗布交叉盖上,上面压上盖板,再在盖板上压上石块,一板豆腐就做成了。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那种成功点完豆腐的喜悦,洋溢在父亲被汗水冲刷成黑道道的脸上,似乎多么辛苦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