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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2024年817双花向孙哲平生贺大逃杀,cp为孙哲平x张佳乐,活动将于8.2-8.17陆续开展,本次活动包括:

1.36H的大量粮食掉落,一次性吃饱,老师们产粮辛苦啦!!(参与名单与代表作见本文结尾)

2.参与生贺活动得生贺制品礼包set(包邮,共计10份,包括立牌+亚克力色纸+手机支架+吧唧+明信片,具体以实物为准)

活动规则为:

(详细版)

★☆7.17“BD双花生贺组”账号放出参与名单与代表...

★☆7.17“BD双花生贺组”账号放出参与名单与代表作

★☆8.18“BD双花生贺组”账号通过lofter公布获奖名单

期待大家的参与,一起来祝贺孙哲平2024.8.17生日快乐,繁花血景一万年

--------参与名单与代表作--------

◆★◆★◆★◆★

人有离别,也总会相逢。

就像春风翻过铮铮山峦,万河渡尽平原归海。

----------活动导语----------

“所有的青春都是一盏灯,在雨中被冲倒,湿漉漉却在燃烧。”

----------活动信息----------

活动主题:复活吧!我的爱人

CP:南北/蒲郭

活动tag:#0409别来无恙#

活动策划:@焠酌@今晚有喵入眠@-阿慕小姐-

宣图鸣谢:@容屿

-------0409招魂小组成员名单-------

12:00《空门》

>缘自天时地利,差一分一厘,就是空门。

13:00《3,2,1》

>“蒲熠星,看这边。”

13:14《反对无效》

>外间很多反对我爱你的声音。

14:00《欠债还钱但你偿命》

>郭文韬拄着铁锹比划,“你蒲哥,新鲜出土,假一赔十。”

15:00《思觉失调》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牵着你手的感觉。”“那是什么感觉?”“好希望再来一次。”

16:00《寻》

>孤独徘徊在世间的灵魂啊、找寻到你遗落的珍宝了吗?

16:09《你是我的拳布》

17:00《南北感情疏导师》

>如果一定要给自己授予一个头衔的话,石凯觉得自己一定是南北感情疏导师。还是专家。

18:00《靠岸》

>@容屿

>多聪明的两个人,扑通扑通跳进爱情海里,会水的也变成不会水,淹死一个呛死一个。

19:00《为什么不问问神奇海螺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啦。

20:00《抓住春天的风》

>“我在春天遇见你,从此我的世界开满了鲜花。”

21:00《消失的爱人》

>郭文韬度过他三十岁的生日时,他生命里的一部分消失了,然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失去了什么。

22:00《梦中的婚礼》

>蒲熠星得到了一个拯救公主的机会,于是他决定改变世界。

23:00《谁让你当助攻了》

>“鲜花气球都是给你的,谁让你转身就把这些东西给你认为的对象了?!”

----------0409,敬请期待----------

蒲共赢×韬菲特蒲唐亲兄弟设定

蒲共赢怀着“今天一定要约到韬菲特”的心走出电梯、走向韬菲特的工位的时候,发现他正牵着个孩子往外走。

那个孩子看起来不过读小学的年纪,似乎正在和韬菲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什么,很熟稔的样子。

他愣在原地,前也不是,后也不是。直到那小孩笑着转身的时候刚好和他对上视,眼神从惊讶到慌乱,过程仅仅一秒。

小孩快速转回去,拽韬菲特的衣服,小声说着什么,说完又把脑袋埋进韬菲特衣服里。由于个子和一米八实在相差甚远,头顶也只是到腰部,埋来埋去,也只是在腿边蹭。

“你别蹭了,人也不一定认识你。”韬菲特...

“你别蹭了,人也不一定认识你。”韬菲特薅了两把小孩的脑袋,又弯腰听他的下句话。

“他是我哥,怎么可能不认得我小时候的样子。”唐心淡瘪着嘴,“完了韬韬,咱今天这合作还能谈下去吗?要不趁我哥还没看我几眼你先给我送楼上去吧。”

“没事儿,万一他没认出来你呢。”韬菲特拍拍肩膀以示安慰。

“那我改名唐心碎。”

这些对话暂时还没有被赋予千里传音的超能力。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蒲共赢只能看清平日里金边眼镜不离身的、不好聊天的韬总对身旁那个陌生小孩的亲昵举动。

他那装满新款美妆产品设计思路和韬菲特的脑子里又自动加载出了全新的想法:韬总日理万机,但现如今情况已经到了韬菲特需要把孩子带到公司来照顾的地步,或许他跟他那自己从未有所耳闻的伴侣早就分开了。如果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

蒲共赢叹了口气。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他也不见得顺利到哪里去,只是在遇上和韬菲特有关的事情时格外能忍罢了。

只是吃个饭的话,他们两个人,带着孩子……

好像也能接受吧。

蒲共赢一步两步,往一大一小两人走,两人也磨磨蹭蹭地走向电梯,于是在离电梯一米五距离的时候碰上了。蒲共赢先开的口,说:“韬总,有空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啊?”

蒲共赢视线往下,像是刚刚看见旁边有个小孩一样的新奇语气:“这位是……”

唐心淡的脸还朝着韬菲特的方向,死活不愿意看向蒲共赢。

“喔,这我侄子。”韬菲特一把把住唐心淡的后脖颈,拎着让他直面蒲共赢,“自我介绍。”

“蒲总好,我是小心。”唐心淡攥着韬菲特的衣角,满脑子都是不要认出我不要认出我,在小蛋和小新中间莫名其妙的选了个易谐音的小名——只要别认出来什么都好说!他哥认出来可不定怎么逮着他薅!这拍一张那拍一张下一秒就发朋友圈所有人可见说给大家看看我弟弟小时候!

“小新?蜡笔小新的小新吗?”蒲共赢蹲下来,和他平视,友好地朝他眨眨眼睛。

唐心淡不知道他哥此刻的内心os是“不是儿子就好,没有离异前夫我的胜算就double”,一边想着认出来后的planA,一边想着没认出来以后怎么谴责哥哥的planB。于是他点点头,说嗯,对。

在得到了还算理想的答案以后,蒲共赢重新抬起头,转回最初的话题:“韬总,有空赏脸吃个饭吗?”

他刚要开口,手腕处的布料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唐心淡是下午在他的办公室谈物流合同细则时无端变成现在这样的,没有预兆,没有理由,也暂时找不到解决方法。韬菲特只能认栽,在小唐没什么威胁性的威胁下,没将他立刻转手送去顶层的特大芒或者楼下的超能盖那里,而是把天降的小麻烦带在了身边。小孩儿总归是饿得快一些,更何况这个小孩甚至坚持着以稚气的外表和声线,和他谈了一个下午的天。

饿谁也不能饿孩子,韬菲特的话到嘴边转了道弯:“蒲总想好吃什么了吗?”

蒲共赢显然没预料到这个问题,在“韬总答应得竟然如此顺利”和“该直接决定还是让他来选”之间一瞬卡壳。他眼睛一闭,试图压住嘴角的弧度,不管三七二十一点了头再说:“嗯。”

徒留小唐一人在原地愣住。

天地良心,唐心淡想,我是想说……你们两个吃饭就得了,我就先走了啊!

但韬菲特是显而易见的想把他带上。于是他在心里你…我……半天没组织好一句话的时候,蒲共赢和韬菲特已经一拍即合地把他拉进了电梯,按了-1去地下车库。

等等,你俩约会吃饭还带上我,不需要我同意吗?

于是唐心淡(缩水版)义愤填膺地开口:“吃啥!”

韬菲特指了指站在中间旁边的蒲共赢,面色淡定:“问他,他要请你吃饭。”

“今天想要吃拉面吗,小新?”蒲共赢拗着《蜡笔小新》里的口音推了推眼镜,又在大小两人逐渐开始复杂的眼神里连咳了几声,“吃火锅吧,鸳鸯锅可以吗?”

唐心淡点了点头,又被韬菲特揉了揉脑袋。怎么莫名…有种给人当儿子了的感觉。

“坐你车?”韬菲特右手还放在唐心淡脑袋上,一边欺负一边撑手,左手碰了碰蒲共赢衣袖。

蒲共赢刚想说都行,电梯门就猝不及防地在一楼打开了,门口站着几个脖子上还带着员工牌的妹子,妹子看见这情景愣住,半天才憋出一句:“蒲……蒲总韬总好,那个,你们下去?”

人美心善反应敏捷的小唐总一如既往地挂上温和的笑容面对员工,习惯性接话:“对,我们下去,你们上去吗?”和小朋友自带的奶音形成反差。

“嗯嗯嗯,我们等旁边的。”妹子星星眼,看着小唐心淡。

韬菲特点了点头,左手越过蒲共赢狂摁关门键。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韬菲特松了口气,唐心淡在原地快石化,蒲共赢在暗爽。

他在美妆行业探索多年,对于一些用户的心智还是有深入的了解的。

——今天是偶遇自己和韬菲特,明天就该是年轻总裁跨层恋爱隐婚生子带一娃了。

“火锅店定位你发我吧,我开自己车过去,等会方便回家。”韬菲特拍了拍走神的蒲共赢。

“行。”

直到和蒲共赢面对面坐进火锅店里、红汤白汤一起端上来以后,韬菲特终于意识到人言可畏。下班后言论的传播速度和添油加醋程度简直就是善战的狼凶猛的虎,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墙头的草装饭的桶出头的鸟摸水的鱼,主打一个弱不禁风。

第一盘牛肉下锅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仅此一句,没了下文,实在是不太像他的风格。韬菲特按了个问号回过去,言简意赅。

对面几乎秒回:“你跟蒲总孩子都这么大了???”

韬菲特:“……?”

齐业佳:“那个没有南波树董事长和火叔公的公司大群里都聊嗨了,合着你俩是一个人都没看手机啊。”

南波树董事长,Iknowyouaresotired.

于是,正在工位上孤苦伶仃加班的齐业佳在收到了“少听他们瞎说”后又紧接着收到了“对啊是我儿子wbzd%#nzssm&*aywslsd”。

齐业佳:“你儿子抢你手机了?”

那边吃饭的两人,大眼瞪小眼,韬菲特压低声音教育小孩:“你怎么抢手机?”

唐心淡眨眨眼卖萌:“我怕他发现!”

韬菲特也眨眼睛:“然后你就把我卖了??”

唐心淡继续演无辜:“我都给你当儿子了!你吃什么亏?”

韬菲特还想据理力争,那边全程游离在外莫名多了个老婆多了个儿子少了个弟的蒲共赢默默给他夹了个虾滑。

注意到视线的转移,蒲共赢脸有点热,又补了一句:“你尝尝熟了没。”

韬菲特吃了一口、点头:“熟的。”

蒲共赢点点头,又给唐心淡夹。小朋友坐韬菲特旁边,乍一看三个人还真像一家人。只不过人物关系是单亲家庭外加一个(未成的)后爹,而不是亲哥亲嫂子和缩水版弟弟。

“你今天约我吃饭有什么事吗?”

韬菲特想起被他搁置在电邮收件箱里的那封企划书和英纳尔公司领导小组会议上反对的声音,想了想,问:“是你上次内网发给我的那个企划吗?”

“哦,那个眼镜啊。”韬菲特忽然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蒲共赢的目光,“其实还没有投入量产的计划,嗯……我是随便写写的。”

唐心淡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包揽了剩下的全部虾滑,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亲哥。看着蒲共赢从震惊到宕机再到强行扯起嘴角的全过程,小唐总一时无言,默默把头埋回了碗里。

不熟同事的情谊升华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回去的路上蒲总深陷尴尬,一边开车一边想着怎么能随便写写,他好不容易想到的话题!这个都只是随便写写那他还怎么找话题搭讪!

想着想着,又开始回忆韬菲特和小新抢手机的画面,虽然动静不大,但他正对面看着也极其有冲击力。

但他现在又冒着被传隐婚、孩子都有了的风险带到公司——所以,除非,不是侄子。是亲生的。

首选必然是人脉社交方面他评第二第一便毋庸置疑是齐业佳再选不出来第二个的亲弟弟,公司位于韬菲特楼上一层的唐心淡。其次他还没想到,原因是并不认为他的onepick会产生什么意外。

他趁红灯倒计时90s点开唐心淡的聊天框,视线又在扫过他头像的那一刻被截留——头像是唐心淡前些年的照片,高中还是大学,看着还很青涩,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但比小时候却掉了许多肉——他看着看着又有点迷糊,今天那小孩咋和他弟小时候有点像呢…

脸颊肉肉的神似锅盖头,可惜五官他没认真看。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韬菲特身上了。秉持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亲弟弟就是用来坑害的心情,蒲共赢真诚地向唐心淡发去了视频邀请。

诅咒还没想出第二句,唐心淡又一次挂断了视频通话。

为什么不敢接!难道你重返未成年时期主动搭讪你未来嫂子去了吗!

蒲共赢又拨通了视频通话。

唐心淡秒挂。

他没有再拨。

唐心淡眼见看见韬菲特手机显示来电的时候就从后座扑了上去,又被安全带死死拉回:“别接别接别接!韬哥韬总我求你了别接!”

“你这个声音说话搞得我欺负小孩一样。”韬菲特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回屏幕,点了拒绝,“没接,你安心坐着吧。”

唐心淡小脸快速挂上笑,说谢谢韬总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我变回去就找你签合同立马解决新产品长期配送问题!

“你觉得你啥时候能变回去?”

“没事儿,今天你就先抱着美好的祝愿睡一觉吧。大不了多休几天假,变小这种非正常事件么总会在某一天非正常地恢复正常的。”

“韬,你这串绕口令都给我听困了。”唐心淡撑着座椅往前,身上的安全带被拉长,他凑到前面去看驾驶座的人表情,神神秘秘地开口道:“韬总,我觉得我哥对你有意思。”

“当小孩就可以造谣?”

“没啊,我说真的,我都没见过他主动约谁吃饭过,吃火锅他还主动提出吃鸳鸯,我哥从小到大都是被照顾的那个,他今天都主动成那样了,不是想追你还能是什么!”

“想和我们公司合作啊。他不是说那个心情眼镜…”

“都是借口!你满脑子工作,他想约你吃饭当然得找个工作上的借口啊!”唐心淡说激动了,把安全带解了凑到前面去和他说话,“而且我哥这人吧,特别扭,转移话题或者支支吾吾一般就是你说中了,真心话说一半吞一半,你要是跟他打直球,他也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跟你敞开心扉。他今天看你那眼神,啧,我活了二十多年没看见过他对谁这么直勾勾的,平常都爱答不理的今天煮个虾滑还要问一句熟了吗,这不就是对你有意思吗!”

趁着红灯,韬菲特把大半个身子还箍在安全带里的唐心淡按回座位里,双眼正视前方,过了一会儿才应他:“……你也少看点公司群吧小唐总。”

唐心淡被他这么一按,音量键也按低了些:“……反正我觉得他今天看我的第一眼就很不对劲。后面你你一说我是你侄子,他眼里又没我了,我跟我哥见得多,还能不知道他嘛。”

见韬菲特没有接茬的意思,他又动了动身子,补充道:“哎,韬韬,我这二十多年的一手情报可是免费送你了。你不是科技公司总裁嘛,我这到底是咋回事,你也帮我想想办法呗。”

对面几乎是秒接,“喂?”了一声,嗓音正常。

“他到家了?”

“嗯,刚上楼。”

“那小孩是唐心淡吧。”

韬菲特感觉手心有点热:“蒲总终于看出来了?他说你认不出他他就改名唐心碎。”

“……没注意他。”蒲共赢话说的轻飘飘,让人没什么实感,韬菲特无端又想起唐心淡跟他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他这话暧昧不清,也像吞了半句。

“他今天下午来我这儿聊工作,聊着聊着突然变小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才拉着我留到那个点等人都走完了才走,没想到会碰到你。”

“嗯,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蒲共赢说话一顿,“明天我去看看监控吧,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好变回来。今天辛苦你了,毕竟我才是他哥。”

“要我一起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韬菲特在那一瞬间懂了唐心淡的意思,车窗上滴滴答答落了几滴小雨,他把开了一小条缝的车窗关上,问:“所以你今天真的是约我出来聊工作的?”

“呃……对啊,这不是被你一票否决了嘛。”

“那你还要约我吃饭吗?”

“约!”

“你弟弟还真说对了。”

“…嗯?他和你说什么了?”

韬菲特笑出声,开了免提准备连蓝牙,回了一句:“没什么,你明天记得来找我。”

蒲共赢拎着两杯冰咖啡被人带到监控室门口,门半掩着,韬菲特在几台并排的电脑前端坐着、靠着靠椅,纤细的手指摁着鼠标,身上依旧是那件他最常穿的小香风外套,蒲共赢不着痕迹地隔着门打量了人一番,推门走了进去。

他把手里没加冰块的那杯奶咖推了过去,在对方逐渐转向自己的视线里调出一个标准营业笑容来:“韬总早上好。”

“……谢谢。”韬菲特似乎还在适应和蒲共赢的相处模式,又被他这幅刻意拗出的正经模样逗得想笑,最终只好转回去点了点屏幕,“这个,我办公室门口,正好能cover办公桌这一块。”

蒲共赢看着画面里宾至如归的弟弟,忍不住问:“今天没把你侄子带过来?”

“我可没有自动升辈的爱好,蒲总。”韬菲特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再说,今天不打卡、没了全勤奖的又不是我。”

韬菲特此人,认真工作起来冷脸都是常态。只有在几个年轻总裁的高层例会上,彼此交流企划书时,蒲共赢才有机会见到比往日更鲜活灵动的韬总。而此刻整个房间独他们二人,带他来监控室的员工也早已离开,经过昨天一场阴差阳错、加热升温的火锅局,韬菲特才卸下一点平日里的外壳,露出真实的内里来。

“专心看监控。”韬菲特的目光仍在监控上,手背却精准贴到蒲共赢脸上,轻轻一推、脸刚好正对着监控。

被推回去,蒲共赢眼睛是盯着监控了,思绪又飘出去,想着韬菲特是不是涂了护手霜、周围怎么一股淡香。

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专心到屏幕上,他又看见唐心淡一边吃着什么饼干一边靠在韬菲特身上笑得不停,心里无端萌生出一股怨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都没聊熟呢你都靠上去了!

再过了五分钟,仍然毫无要缩小的迹象,蒲共赢提议倍速观看,拉到他变小的那一刻先再说。

可纵然是三倍速观看那一段监控,仍花了快十分钟才到唐心淡“砰”一下变小的瞬间。事发突然,变小的那一瞬间在0.5倍速下也几近魔法。蒲共赢大脑宕机,傻愣着看韬菲特,和监控里的韬菲特看唐心淡表情几乎复制粘贴:“就,就这么变小了?”

韬菲特淡定点头:“对。”

蒲共赢手撑在桌子上,拉回进度条又看了一遍,忍不住感叹:“他霍格沃茨来的吧?”

韬菲特没忍住笑:“那你是霍格沃茨来的吗?”

“如果你想的话。”蒲共赢把监控摁了暂停键,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几乎把韬菲特圈在怀里。

大脑宕机第二次后,记忆和理智突然一起袭击了他:“那个,他半个小时前刚刚好像吃了块饼干。”

“饼干?我办公室哪来的饼干?”韬菲特掌回鼠标,把进度条往回拉,重新放回到他说的那一瞬间。他把视频放大到饼干包装:“这饼干……我没买过啊。”

两人面面相觑,就在电光火石快在眼神之间迸发丘比特之神要降临的瞬间,韬菲特一拍桌一起身:“我知道了!饼干应该是我们研发部的新产品。”

韬菲特摔门而出,蒲共赢紧随其后。

两人浑然不知的是,时值上班高峰时段,蒲共赢专程来找韬菲特、还双双进了监控室靠在一起的全程早已被无数假装路过的热心员工拍下,甚至可以拼出全方位直拍,并传进了那个没有南波树董事长和火叔公也没有二楼蒲共赢的集团特大公司总群里。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们上班路上就看见这样的消息,群里有进一步讨论昨天孩子的、询问两人在查什么的、感叹群里各位的八卦长程度迟早有一天上班摸鱼迟早要被抓包的,百花齐放,热闹程度远超当年韬菲特被传绯闻的群聊。

其中还夹杂着一句来自齐总裁的“kdl”。

研发部在公司大平层的边缘,两人从公司的一边走到另一边,中间路过几乎英纳尔的所有部门,围观人员纷纷悄摸抬头。三人成虎,有人还偏向虎山行,这一趟下来,所有人心中,谣言传闻都已经一锤定音摇身变成了真相。

郭文韬中途还去自己办公室拿了桌子上没拆开的饼干,风风火火进科研部,一掌拍到部长的桌子上:“叶逊敏!”

“生啥气呢这是。”叶逊敏推了推眼镜抬头看他,视线往后一瞟还看见了跟在后面像个保镖的蒲共赢。

“这你们新研制的饼干?吃了会变小?”韬菲特冷着脸兴师问罪。

叶逊敏拿起那袋饼干,看了会:“唉还真是,你那儿咋有?”

韬菲特耸耸肩:“不知道谁放我桌子上的。”

旁边一个声音弱弱响起来:“我…我放的,叶博士昨天说先放在没人会吃的地方,今天再去拿……这包应该是从盒子里拿出来的。”

韬菲特朝声音源头看去,大概是楼下公司调来的实习生,一双狗眼眨巴眨巴一脸无辜相,后者感觉到略有凶狠的眼神盯着自己,连忙撇清关系:“叶博士说您工作认真肯定没空吃小饼干,更何况我们还用盒子装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只放一天是不会出意外的!”

实习生,眼神坚定地像要入党。

韬菲特还没想好下句,身后的人倒是先笑了,他转过身瞪了蒲共赢一眼:“你笑什么。”语气很凶但是无效,蒲共赢自从昨天听了他的那句“你明天来办公室找我”后便无端觉得——这人压根就不会凶人嘛,说什么都像撒娇。

“韬总消消气,”蒲共赢撑在叶逊敏办公桌上,“这饼干吃了变小后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这点剂量,吃一片最多三天也就自己恢复了。快速恢复的解药还没研制出来呢。我们当时就随便弄着玩,要不是南波树老总要搞什么季度新产品,谁没事研制这个。”叶逊敏手一摊,下一秒开始推卸责任,“退一万步,我们英明神武的韬总审批过了就没有责任了吗?!”

韬菲特一脸“这怪我喽”的表情:“这季度你们组就交了这一份企划书,不批这个我带什么去开例会啊?”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叶逊敏憋了半天,来了一句:“早知道这一份也不交了。”

“所以你今天咋来兴师问罪了呢,之前差点把你办公室堆满也没见你说一句,有人误食啦?”

韬菲特沉默了,眼神不动声色地从叶逊敏挪到了蒲共赢身上,又朝他眨眨眼睛,大意是:这能说吗?

见他没接话,叶逊敏推了推眼镜,目光在蒲共赢和韬菲特身上游走了一圈:“你自己吃了然后被迫去蒲总家待了三天回来了?”

这下蒲共赢也没能及时按住韬菲特。韬菲特把叶博士桌上零散的文件统统往他那边推了一把:“你也少看点公司群吧!我上班打卡可一天没落过!”

“好好开车。”韬菲特忍不住笑,嘴角弯起的弧度隐匿在渐暗的夜色里,他的音量一点点降低,变成仅车内两人可听见,“今晚吃什么?”

蒲共赢也笑起来,似乎对他的选择有着充分的自信:“咱们公司楼下那家,你去过的。”

今天监控室里,韬菲特回过头来的那一秒,蒲共赢忽然回想起他和对方理论上的、单方面的、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斜前方的卡座里坐着两个一身西装的年轻人,在他视线里的那位架着一副和自己款式相近的金边眼镜,谈起话来不卑不亢,声调有些软,逻辑却始终清晰。那人将面前的几个空盘推开一些,把手里的笔电调转一百八十度,推到对面的人面前。

蒲共赢饶有兴致地做了一会儿旁听者,科技行业他少有涉猎,但并非一点不了解,那人的想法很实际,理性分析的同时又能保持对时下热点的敏锐度。他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中,想,周边写字楼里驻扎的公司也不少,或许近水楼台真能先得月,如果他们能尝试合作几次,就有机会成为好朋友。

他又喝了一口茶,却被服务生几分钟前新添的茶汤烫了一下,忍不住呛咳了几声。蒲共赢抹了一把眼角咳出的生理泪水,忽然和自己的临时观察对象对上了目光。

视线交错的一瞬间,那人眼睛水亮,手指抵着嘴唇,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朋友准时赶到,在蒲共赢面前停下,叩了叩木质桌角:“看什么呢阿蒲?”

蒲共赢终于回神:“没看什么。”

汽车停在小路边,蒲共赢领韬菲特上二楼,走进他提前订好的那张靠窗的卡座位。韬菲特被委以点菜重任,推脱不得,两份菜单都塞进手里,他翻看了几页,忽然从纸页背后抬起头来,问:“还是吃三文鱼茶泡饭吗?”

蒲共赢一口茶呛在嗓子里。

韬菲特看着对面匆忙顺气的人,含着笑意问:“这么不想吃吗?那我可一定要点一份尝尝看了呀。”

蒲共赢措辞了半天:“都听韬总的。”

韬菲特是聪明人,是同类人,或许也可以、也能够、也有机会成为同行的人。蒲共赢悬着的心慢慢坠回了原处。有些事没有挑明,两位当事人围着它兜圈子,谁也没有放手离开,其中默契与乐趣自然无需言说。

韬菲特将菜单一折,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你最近总约我吃饭,是有什么事吗?”

大麦茶入口回甘。蒲共赢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注视着这个人,他停顿两秒,答:“想和你吃饭呗。”

韬菲特漂亮的眼睛眨了又眨:“话说明白点呢?”

蒲共赢从善如流:“是想每天都和你一起吃饭。”

fin.

彩蛋:

*

唐心淡:小齐哥,你好有眼光

唐心淡:我感觉我哥嫂在我一己之力推动下真要成了

齐业佳:什么叫要成了

齐业佳:你哥嫂不是都结婚好久了吗,孩子都那么大了

唐心淡:顾左右而言他.gif

唐心淡:总之你买股买得很对小齐哥!信我!

两日后,南波万金融集团第七十八次高层会议如期举行。

韬菲特难得踩点,带着叶博士加班加点二十四小时改出的“变小饼干2.0”企划书抵达会议室,刚推开房门,就和唐心淡打了个照面,猝不及防。

唐心淡回过来一张图片。截图里,就在几分钟前,目前正坐在他对面的蒲共赢提出了同一个问题,一字不差,包括标点。

唐心淡邀请你、蒲共赢(4.20)加入群聊

唐心淡:统一回复

唐心淡:哥嫂终于想起来我了?

唐心淡:[表情-委屈]

唐心淡退出了群聊

蒲总日记:我再跟他吃三次饭,我们有机会谈上跨楼层的办公室恋爱。

数月后,韬菲特批注:他是谁?

蒲总回复:你觉得呢?

凭借齐业佳超群的社交能力和极其优秀的口才,韬菲特晚饭亲口承认的假消息(实则唐心淡假借他手承认自己给人当儿),没等到十一点,整栋楼都知道了。

除了蒲共赢。

不是大家孤立他,是他孤立全公司。

红包发了,两百,三个,石金时抢了九毛九,唐心淡抢了三十一块九毛九,剩下的被叶逊敏抢了。

于是那个群聊变成了没有南波树董事长和火叔公也没有二楼蒲共赢总裁的公司大群。

当韬菲特接过蒲共赢的单只蓝牙耳机带上准备窥听他和唐心淡的通话内容时,电梯进来了几个妹子和齐业佳的小助理。

(作者批:注意看,这个男人要暗爽了。)

真·全文完

特别批注:本文出现的所有火树只要名字不一样就不是一个人。

收手吧,外面全是火树.jpg

大家好,因为目前CP30已有极大概率延期,且很多老师的机酒已经难以全额退款,出于想要为同好们创建线下见面交流机会的考虑,双花街道街委正考虑在原定CP30的周末(12.23或12.24)在上海举办双花only或茶话会,劳烦大家花一分钟填写问卷

目前暂时只能确定在上海举办,具体的场地和时长需要在初步统计能够参加的人数后再做决定。

此外,茶话会的摊主不要求有同人本,制品只需满足双花CP向为主且不含拆CP即可,原本没有在CP30申请摊位的老师如果有意向,也可以作为摊主参加

感谢大家的填写与扩散!

全职高手双花平乐向合志(文手14位,画手4位),参加合志直接领取or青岛霸图8.5ONLY现场购买明信片(50r)赠送,购买明信片时请出示身份证校验年龄。内容:厚卡明信片+赠品合志正本+附本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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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劳斯的付出,能攒起来这么多人一起参加合志和出本非常不容易,非常开心——

希望大家喜欢这本宝藏合志,每一篇都是劳斯们的心血,再次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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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制品进度详情见置顶cpp

【均棋|彩蛋】非典型恋情培养计划

高考盲狙联文保送生(?)在大家阅卷之际,先插播一则无主题轻松小彩蛋,各位老师们阅卷辛苦了!(递茶)

warning:

*兽////人au

*猛虎成精x特殊生物研究员

*一切均为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笔力跟不上狂妄想象力,有些粗糙!请见谅!

祝大家金榜题名!学有所获!马到功成!(作揖.jpg

*请注意!*

废墟之上是爱曾筑起的高楼。

十月一日,不见不散。

原本这件事是准备闭麦的,因为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很多很好的朋友被伤得很深。随大流的话,我应该也是脱坑就好了,本质也不是多专情的人。说实话。

但是想了想,还有东西没写完,还想接着写,而我也有我的理由,就不如趁机把一些一直盘桓在心里的想法拿出来说一说。

第一段给准备脱坑拜拜的小伙伴,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首先我肯定是想恭喜大家的。是的,无论是出于什么立场,能从一场美梦里醒过来,不管这是个多美多好的梦,其实都是一件幸事。因为毕竟是梦。但很遗憾这个醒神的过程太过于粗暴,可能对很多年纪比较小或者投入比较深的朋友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希望大家能慢慢找到新的支柱去治愈自己。

我为什么要说醒梦是一件好事呢......

我为什么要说醒梦是一件好事呢?因为总体上,大家同为女性,至少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目前我们所见到的大多数人,暴言一点说大多数男性,包括直男和非直男,大约基本盘就是这样了。

一定有很好的人!我相信这一点并且希望愿意看到这里的朋友也都别太悲观失望,很好的人是一定一定存在的,但是也一定会比较少。

但是基本盘确实就是这样的。不管是电竞、直播、说唱、声优等等从小众到新兴起来的行业,还有虚拟主播甚至那些做ASMR的主播,很多行业会给人的形象镀金,但扒下来那层壳,理智地说,基本盘就是这样的。

所以醒梦是好事,不是说不可以上头,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很上头,但希望大家不要轻易付出,特别是女孩子的金钱和身体,不要轻易付出,对自己好一点。

为什么会扯到这个话题,是因为我写过一些和固定关系、生孩子有关系的文,底下有朋友留言说看完以后觉得我是“劝婚”,这一点让我一直很惶恐,所以后面才有了《倒霉蛋》那篇文,想写一写我理解里面现实中不那么好但也可以爱的男性形象。

所以我一直有一层隐忧,虽然我知道自己很糊,也未必有什么影响力,但同人文把一些男性,无论是直男也好,基佬也罢,都塑造的太美好了。

所以如果是觉得自己看清楚这个人了,下头,决定拜拜,我其实很恭喜大家,希望大家以后三次元都顺利,海域就那么大,以后指不定还会遇上,就,后会有期!

第二段写给还想留的小伙伴,希望大家以自己的感受为重。

先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不走,一来单纯就是因为我的阈值比较大,从一开始我就想好了是“借”两位的形象来写自己的故事,除了之前随口胡诌的两篇分析和通灵贴之外,我其实把我笔下的人物和真实的两位分得挺清楚的。不然小郭结婚那当口我就可以停笔了,因为后面写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可以用ooc来形容。

二来就是这次的事情没给我伤得很重,这里就不多做评价,诚实地说,我可能和很多自己的好朋友有不同想法,所以就闭麦了。但我可以举个例子,为什么我觉得还好,是因为根据第一部分,我没有寄希望于他俩那么好,然后如果有跟我一个年龄层,经历过东方神起掰开两瓣、郑允浩金在中那会儿的事情,大概应该就能理解为啥从那一代走过来的很多人再磕后面的rps都会比较大心脏,因为确实也不算啥。(这里特别提一下内娱我觉得比较炸裂的是瑜洲,不磕,但跟风吃过瓜)

所以我没有理想坍塌,也没有觉得人设崩塌,你们可以觉得我底线低或者对这些要求不高,我自己是无所谓,但毕竟很久之前,借过人家的光是事实,通过他们两个人的光折射认识了很多重要的朋友(比他俩重要得多的朋友)和可爱的读者朋友,也是事实。如果之前有机会把倒霉蛋继续写下去的话,也许我能表明一下角色的设计里本身就有我自己觉得正主身上一些比较大的缺点。但我还是那个观念,这世间顺直女还是多,面对这样的基本盘已经很难了,大家虽然要尽量面对现实,但也别放弃希望。也有不少虽有缺陷但可以爱的人。

这就是想说给还想留的小伙伴们的话,磕cp,它就只是磕cp而已。没有不磕了高人一等,还愿意磕低人一等的说法。归根结底它只是个消遣,一个娱乐,我们不靠这些混饭吃,这玩意也不是什么思想品德测试,在不打扰别人、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你乐意是最重要的。所谓的圈子,也无非就是一个更方面检索、聚集一些消息和找到同好的工具,不是你头上的紧箍咒,身边的人永远比那些远在天边的人、事、物重要的多。所以希望大家能专注自己的感受,总有淡圈的那天,现在不想就还不急,别再往里投钱就行了。

人是多面的,也一直在变,勇敢地投入感情,热烈地散发爱意,都不是应该拿出来翻旧账的事情,也不用因为以前的喜欢苛责自己,就顺其自然到你觉得可以松手那天为止嘛。

想骂就骂让你失望的人,不要怪自己为什么投入那么多,不要对自己受害者有罪论也别给自己套枷锁,来去都应该是自由的。

不过大家经历过这次的事情,应该也都意识到“圈地自萌”四个字有多重要了。本质上,正主不知道或者知道但不多的cp才是最长久的,有的正主温柔,cp粉能有好的感受,有的人家就是不喜欢,那我们就在自己的地方做一些取悦、满足自己的事情就好。不要学男人花钱找女主播买笑那个样子,事实证明是买不来的。要学就学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白嫖精神,谨慎一点,控制自己在男人身上花钱的欲望,把钱花给前途,花给美食,花给自己。到了你一定觉得不给他花点钱你要嘎了,就还要留至少百分之五十给自己。这才是我们磕rps甚至磕纸片人(围观柯南有感)更加应当注意的事情。

啊,我真的年纪上来了写这些就感觉是长篇说教,但我也是真的憋了很久很久,不然也不会睡不着大清早爬起来不吐不快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朋友小朋友好朋友们,我爱你们永远比爱他们多多了,所以我希望你们一切都好,别太伤心,或者说别伤心太久。

还是那句话,我们对他们的要求可以无限高,这很正常;基本盘也就这样了,这也是事实,要怎么自洽要怎么选择都是各位的自由:希望未来对我的女孩子们好一点。

BD双花生贺组共计19位产粮劳斯,2位staff,在2023年2月24日为大家带来2023年双花向张佳乐生贺,届时欢迎各位捧场。

本期活动为2选1:

1.【久别重逢】

【3H】03:00【......

【5H】05:00【图】约稿

祝大家享用愉快

[图片]

十八线演员x婚姻破裂的编剧

成功HE完结!

又过几天,前妻主动上门来找他。她现在在拍的这部电影剧本有个小问题,她决定征用免费劳力,请他来帮自己参谋参谋。

女人看到了他办公桌上的稿纸。郭文韬有个习惯,剧本电子存档,大纲却得先手写一遍。

“你又开始写剧本了?”

郭文韬坐在沙发上捂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这不是为你高兴吗,你个没良心的。写完了记得先找我,咱俩这层关系,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咱俩什么关系?咱俩现在没关系。”

“翻脸不认人可不行啊。离婚的时候你可是一分钱也没分给我,这样吧,你把这个剧本低价卖给我,就当赡养费了怎么样?...

“翻脸不认人可不行啊。离婚的时候你可是一分钱也没分给我,这样吧,你把这个剧本低价卖给我,就当赡养费了怎么样?”

“那你是不是也得适当地把您那亿万家产分给我一点啊?”

“提钱多俗啊。咱们只讨论艺术。”她低头看看稿纸上的字,“当代青年心理健康指南...你想写心理健康题材的?”

郭文韬哗啦哗啦地翻剧本,“也不是。名字还没最后确定。我就是想写一点现实的东西,想写一点关于生活的故事。”

女人靠在桌子上眯起眼睛,“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不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郭文韬翻页的手一顿。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那天下午从屋檐上滴落的雨,想起那如同圣诞颂歌一般的两对男女,想起蒲熠星看着他说我爱你的样子。

“没有。”

“你撒谎了。你就是遇到什么人了。为什么要撒谎?”女人突然想到什么,“不会是个男的吧?JesusChrist…怪不得你最喜欢的舞台剧是天使在美国!”

“我喜欢天使在美国是因为我喜欢TonyKushner和AlPacino…”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被我们大学的四分卫搭讪过!”女人懊恼地捂住脸,“我是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有这个倾向的呢?”

郭文韬拿她没办法,只能有气无力地指着门,“你走吧行不行?我搞好剧本会发给你的...”

“我最后再说一句。真的,就一句。我保证不拿你开玩笑了。”

郭文韬快要败给她了,“什么?”

“如果他能你幸福的话,我…会很感谢他的。文韬,你值得幸福。我是认真的。”

夏天兵荒马乱地过去,七夕节,盂兰盆,很快又到了中秋。

妈妈问他国庆长假要不要回家来转一转,今年她终于退休了,每个月拿着特级教师的退休工资,闲得想给自己报个老年大学培训班。

郭文韬坐在安静的屋子里听着妈妈的抱怨。

今天他仍然没有开窗。一块薄薄的玻璃把他和这个世界分割开来。窗子的外面是彻夜通明的万家灯火,窗子里却只有黑暗,还有静默地坐在黑暗里的他。

他最近确实在准备新剧本,但是他很忙这句话却不是真的。

他试图写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简短的故事大纲。文字落到纸上,三番两次地修改,怎么改他都觉得不满意。

写不下去又睡不着的时候,他习惯换上运动衣出门夜跑。还是那个线路,还是会经过那条人迹罕至的河边商业街。他习惯在便利店的门口坐一会,买一瓶红茶,把红茶喝完,再慢跑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觉得应该在那个地方等一等。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十五的月亮圆了两次,蒲熠星却始终没有出现。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郭文韬照例换好了衣服去夜跑。

他照常跑到那个一直亮着灯的便利店。

这次,便利店门口他的位置却出人意料地坐满了人。

几个看起来不大的年轻人,都很漂亮,年轻活泼有朝气,坐在便利店的门口说说笑笑,看起来是要决定接下来去哪里happyhour。

郭文韬一开始根本没注意他们,开了门想朝里面走,耳机换曲的间隙,他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文韬?”

他回头,发现消失了两个多月的蒲熠星就站在那群年轻人的中间。他们几乎是簇拥着他,众星捧月一样地站在他的身边。

郭文韬摘掉耳机,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好久不见。”

蒲熠星很热情地走过来和他打招呼,“我今天早晨还特意五点钟就起来到便利店找你呢...怎么,生物钟变了,不晨跑改夜跑了?我听便利店的人说,中秋和十一的时候街道又放电影了?放的什么,好不好看?”

郭文韬瞄了一眼他的身后。蒲熠星朋友似乎正在盯着他看。

蒲熠星几乎是惊喜地朝他挑眉,“你又开始写剧本了?”

郭文韬很不自在。这是他第一次在蒲熠星身边感觉到不自在。

“在筹备了,刚刚开始动笔,还要和导演商量。”

“导演是你前妻?”

郭文韬点头,“把故事交给一个我熟悉的导演总比给一个陌生人好。”

他们又聊了几句,蒲熠星那堆朋友里的一个突然朝他们走过来。一个和郭文韬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人,细长眼,看面相似乎很精明。

“不介绍一下吗?”

蒲熠星耗子见了猫一样地一缩脖子,“这是我经纪人小齐。这是...”

他转过头,长久地凝视着郭文韬。

郭文韬知道他在思考,思考他们俩究竟算什么关系。

朋友?哪有连对方手机号都没有的朋友。

陌生人?哪有连对方为什么离婚都知道的陌生人。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只好干巴巴地和小齐介绍,“这是文韬。”

小齐的眼睛在他说自己的名字的那瞬间突然亮起来,“那个著名编剧郭文韬?”

著名编剧很不好意思,“不是著名编剧...就是随便写点稿子谋生活而已。”

他们三个一起聊了两句,小齐坚持把自己的名片塞给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日后要是有合适蒲熠星的角色,文韬你可以直接联系我。不合适他的也能联系我,我手里好几个艺人呢,总能找到合适的。”

郭文韬把他的名片放进了自己的手机壳里。

他什么也没说。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和蒲熠星说什么。

在他跑走之前,蒲熠星把他叫住,“你还好吗?”

郭文韬不解,“我挺好的啊。干嘛这么问?”

“没什么...”

穿着黑衣黑裤的蒲熠星执着地站在便利店的路灯前。黑漆漆的夜色里,明亮的便利店和路灯,如同漂泊大海上离散的孤岛。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儿。

他在这儿捡到了一个醉酒的蒲熠星。

“...你好就好。”

郭文韬又一次去了周医生的诊所,这次他主动问了周医生一个问题。

“如果你不是我的心理咨询师,你会和我做朋友吗?”

周医生抬起头。他似乎对郭文韬这个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今天是我们第十一次诊疗,也是你第一次主动问我问题。怎么说呢,我觉得能否成为朋友,和能否爱上对方一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我在你离婚之前认识你,我觉得我一定会和你成为朋友的。文韬你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你的很多观点都很特殊,有点残忍,非常现实,但是真的很特别,所以我会和你做朋友。”

“那如果是我离婚之后呢?如果是现在呢?”

“你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安慰你的话?”

郭文韬叹口气,“你不用回答了。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其实你没必要和每个你需要往来的人都成为朋友。很多时候,感情是不能强求的。”

郭文韬觉得自己也没有强求什么。

他们说起郭文韬婚姻的那个夜晚,是蒲熠星自己说,他们是朋友的。

他们究竟是朋友吗?

郭文韬觉得自己也算是个聪明人,可他却想不清楚这一点。

周医生看着他陷在椅子里纠结,主动开导他,“我是不是能理解为,现在出现了某个人,而你想主动和他交朋友?”

“大概吧。”

“你会有这种想法,是不是也是因为你和他的相处过程中,他对你流露出了想和你做朋友的暗示呢?”

“应该吧...”

如果直接说我是他的朋友算的话。

郭文韬抬头看他一眼,突然站起来,“今天就到这儿吧。”

周医生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常,“好的。如果你真的希望今天就到这儿的话,我们可以结束,let'scallitaday,你回去继续纠结。但是文韬,我必须提醒你一句,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要求你填一张心理健康评估表吗?我知道你在那张表上撒了谎。撒谎没关系,很多人都会在那张表上撒谎,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会来找我。处理悲伤情绪的七个步骤,第一个是否认。我原本以为你正视了你婚姻的失败就可以向前走了,但是现在看来...或许还有其他问题是你没有正视的。”

那天晚上郭文韬照例去夜跑,跑到便利店的时候,还是那盏路灯下面,有个熟悉的人在等他。

“那天的事儿,对不起啊。”

郭文韬不知道该不该看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之后,他再面对蒲熠星,就没有以前的自在了。

“没有必要和我说对不起,本来就是碰到的...”

“我回去跟小齐说了,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你别怪他啊,他人很好的,就是最近我们几个通告不多,他有点着急了。”

“可以理解。他按照本分工作而已,我应该理解他。”

“所以,我们没事吧?”

郭文韬看着他的脸笑了,“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蒲熠星有些困惑,“你认为我们不是吗?”

“可是我完全不了解你啊。”

他们用了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了解蒲熠星。男人给他看了自己的百度百科简介,并且坚持自己绝对有一米八,百科里写一米七八纯属是造谣诽谤,他保留一切追究的法律权利。

他还给郭文韬找了不少自己的视频,大多是综艺节目,也有一些是直播里的片段。

郭文韬一直在笑,从看着他和一群和他们年龄相近的男孩合宿开始,一直到最后蒲熠星给他看自己跳舞的片段。

“你现在很了解我了。”

蒲熠星像个被冒犯的良家妇女一样捂住自己的胸口,“我可是正经人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私人!我是说个人隐私,比如喜好偏好之类的,就好像‘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这种。”

“如果你要问官方答案的话,应该是海上钢琴师。”

“你也说了那是官方答案。你真正喜欢的是哪部电影?”

“可能...生命之树吧。”

确实不是郭文韬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以为蒲熠星会更喜欢死亡诗社那样更加理想化的作品。生命之树偏向写实派,他以为蒲熠星这样的人会认为这样的作品过于...草根。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理想化一点的电影。”

“我曾经确实很喜欢海上钢琴师、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样纸醉金迷的...犬儒作品。但是最近,我试着去看了一些写实派的电影,我发现好像贴近现实也没什么不对的。生命之树很好看,尤其是Jack的母亲在大树旁跳舞的那一段。那一段让我有一种‘生命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就算生活满地鸡毛,可是当她围绕着大树跳舞的时候,我却仍然觉得他们的生命充满希望。”

“什么变了呢?你说你以前喜欢了不起的盖茨比,为什么突然改变口味,喜欢写实派了呢?”

“让我想想啊...大概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有趣的人。虽然他总是保持沉默,可是他说起电影和剧本时的样子又会让我觉得他很耀眼。他有很多角度刁钻的观点,他不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他的有些观点也稍显偏激…但是我仍然觉得他很特别。我想要试试站在他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

他认真地看着郭文韬。

在那个瞬间,郭文韬看到自己在蒲熠星眼中的倒影,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蒲熠星身边会那么自在。

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城市中孤岛一般的便利店,夜色中灯塔一样的一盏路灯。

整个世界都在慌不择路地向前奔走,只有郭文韬被留在一年前他狠狠跌倒的地方。

然后他在这里认识了蒲熠星,他在男人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也只有自己。

他生出了一种错觉。

他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我想要试着去理解他。”

郭文韬突然很紧张,他慌张地吞咽,他几乎想要逃走。

“那你成功了吗?”

“这得问你了文韬...”

蒲熠星专注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有一点点理解你吗?”

郭文韬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家。

他压根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只记得蒲熠星很认真地告诉他,他想要了解郭文韬,想要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想要和他成为朋友。

他还记得那个下午,他们被一对夫妻和一对竹马夹在中间,屋檐上的雨落下来,蒲熠星跟他说,我爱你。

周医生说的没错,他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他却选择逃避。

问题从来都不在别人的身上,不在蒲熠星身上,不在他前妻身上,更不可能在他已经离开的父亲身上。

从头到尾,出问题的都是他自己。

所以,他们才会离开他,爸爸离开了,汤汤离开了,妻子离开了...

总有一天也会轮到蒲熠星的。

他就应该自己一个人。

他就应该是孤独的。

他把写了一半的剧本和大纲拿给前妻看,女人仔仔细细地从第一页看到了最后一页,最后忍不住问他,“你还好吗亲爱的?”

“我很好啊。”郭文韬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问他这个问题,“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问?”

“你最近有去心理咨询吗?”

“最近没有,最近在忙剧本的事,等我忙完了我就...”

“剧本没有问题。”

他推开女人的手站起来,“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休息?”

“因为这个!”她指着郭文韬,“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我很担心你。我还是有关心你的权利的对不对?亲爱的你看过你自己的剧本吗?这个故事本身没有问题,但是它是关于一个想要自杀的女孩的...”

“这个题材当初你是同意了的...”

那天晚上郭文韬又一次失眠了

为了有足够支撑自己正常生活的睡眠,郭文韬习惯在早晚跑步锻炼。当夜晚张开自己硕大的翅膀,他就换上跑鞋,按照自己定好的路线,一圈一圈地奔跑,直到精疲力竭,直到自己没有多一丝精力去胡思乱想。

可他现在不能再这么做了。

生活有的时候像极了爱情。你可以长久地自我欺骗,可是一旦这张虚伪的外衣破开了一点口子,你就再也没办法忽视那些藏在外衣之下的问题。

他很难得地打开了窗。他住十五楼,家里还保存着没有外封的阳台。他打开推拉门走到外面,冬天凛冽的寒风灌进屋里,吹起那些米白的窗帘,世界仿佛沉在幽暗寂静的海底。

每一个夜晚都是热闹的夜晚。城市的天际线如同星河在人间的倒影,那一扇扇紧闭的窗户后面,藏着一盏盏照亮夜晚的明灯。

郭文韬的心里有一扇窗。

他自己关上了那扇窗的锁扣,甚至为自己拉上了窗子上的窗帘。

他总说自己的世界是孤独的,可这孤独却也是他一手建造。

他的心里总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

那个声音无时无刻不在跟他说,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孤身一人。

可怕的不是声音本身。

可怕的是它说的是对的。

第二天,郭文韬回到了心理诊所的单人沙发上。

这次没等周医生和他寒暄,他就主动承认,“你上次说的没错。我在填那张咨询表的时候确实撒谎了。咨询表的最后一道题,最近两个月你有没有伤害自己或者其他人的意愿…那道题我撒谎了。”

周医生点点头,“你是想伤害你自己还是其他人呢?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是因为你想揍某个傻逼一顿的话,那我完全可以理解。我秘书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拿我当杀父仇人,虽然我也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我猜是因为荷尔蒙水平上下起伏,女孩,生理期,你懂我意思吧?其实男人也有生理期,只不过我们没有生理表现,但是我们的激素水平每个月也有几天是乱套的。”

“我…”郭文韬叹口气,跨起桌上的咖啡杯猛喝了两口,“我没有付诸行动。”

“那很好。所以,是伤害自己,对吗?”

“那我换一个问题吧,”周医生难得没有笑容,“你为什么没有付诸行动呢?”

他为什么没有付诸行动呢?

这是个好问题。

他记得那是父亲葬礼之后,他安慰了妈妈,风尘仆仆地赶回北京。前妻跟他说了很多句抱歉,说她也努力找过了,可偏偏就是找不回汤汤。他安慰女人这只是一时之失,他们俩难得又拥抱了一次,然后他把女人送走,关上门…

铺天盖地的寂寞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打开窗户和窗帘,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着窗外那一扇扇窗,窗后的一盏盏灯,还有灯火里那一个个人。

月亮从东边升起,时钟上的分针和秒针飞快超前奔走,夜晚悄无声息地溜走,他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一晚上窗外的天际线。

在清晨还未到来的那一刻,他清晰地记得那是凌晨五点,郭文韬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我现在从十五楼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能结束了?

在他三十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想要做一回逃兵。他不想面对以后的生活,他想不出其他说辞安慰自己的母亲,他不想回到一间只剩下他自己的家,他不想再假装自己一切都好去应付自己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

他希望一切都能在那个晚上结束。

“那你为什么没有选择让一切在那晚结束呢?”

周医生沉默着点点头,“为什么你能这么轻易就理解和原谅其他人,却不能原谅和理解你自己呢?你说她没有错,你不应该这样对她,但文韬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没有错。”

在那个他想要结束一切的夜晚,郭文韬想通了一件事。

他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能怨他自己。他是个不体贴的丈夫,不负责任的“爸爸”,不孝顺的儿子,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好编剧。

那部他努力修改的电视剧最后只拿到了5.5分。他在网上搜索了自己的名字,看到的大部分说法都是说他逻辑混乱,江郎才尽。

郭文韬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好。高考状元,北大校草,事业爱情双丰收,他就是所有人心里的人生赢家。

他没想到人生赢家的生活竟然会这么脆弱。生活只要轻轻一推,那些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就会摔得粉碎,再也粘不上。

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所以他选择关上了窗户。

不管是从客厅通向阳台的那扇落地窗,还是他自己心里的那扇窗户。

他害怕面对那个事实。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好。

他的人生根本就不圆满,他已经失去了他可以失去的一切,他甚至没有胆量继续朝前走下去。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大概四五个月之前,你突然就变了。那次是你第一次主动问我问题,也是我们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你介意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他想到了蒲熠星。那么多鲜活生动的蒲熠星,说想要理解他的蒲熠星,和朋友一起坐在便利店门口的蒲熠星,在下雨天对他说我爱你的蒲熠星,还有最一开始,那个满身酒气坐在路灯下的蒲熠星。

他像当年捡到汤汤一样捡到了他。

然后他的生活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开始慢慢好起来。

“我...遇到了一个人。我给他买了一瓶红茶,他对我说谢谢。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从那天开始就不一样了,但是,我们好像总是能够碰到,他好像很想和我做朋友,他说他想要理解我…”

周医生严肃地看着他,“然后呢?他说他想要理解你,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郭文韬低着头。他也想抬起头来挺直了腰板,可是一切却又那么难。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我不知道我准没准备好…”

周医生现在几乎只能看到他弯折的脊背。

“…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和任何人交朋友。”

他更不知道他究竟还值不值得被爱。

那次咨询的最后,周医生给了他两个建议。

“去找他们聊聊。你不是觉得那个清洁大婶是个好人吗,那就去找她聊聊。还有那个你新交的朋友,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把你刚才说的这些话都和他说说。文韬,你们编剧不是很喜欢写那些相互救赎的爱情故事吗?我今天必须得从心理学上指正你们一点,这个世界上能救我们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除了你自己以外,谁也没法让你真正好起来。”

回家的时候,郭文韬在楼梯间见到了那位负责他们楼的清洁工。

他还是猜错了一件事。女人的年纪并没有他妈妈大。她只是经历了很多他们想不到的人生起伏,头发也被岁月漂染成了石灰墙一般的花白。

女人毫无预兆地啜泣起来。她不敢哭出声,只是一下一下地吸着鼻子。

郭文韬为他们关上门。他走出小区,到最近的超市买了一套新的打扫工具。新的扫帚,新的拖把,新的簸箕,加在一起也没超过俩百块钱。

他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大姐下班,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叫住她,然后把自己买的东西塞给她,“这是街道统一发放的。我是咱们楼业主委员会的,所以帮他们带给您。”

他们坐在狭窄昏暗的楼梯间里聊天。楼梯间的窗户打开着,有寒冷的风从外面灌进来,也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外飘进来。

女人记得郭文韬住在十五楼,就在那对总是吵架的夫妻对面。她还记得郭文韬养了一只猫,特别胖,总是被他带出去洗澡,从老远一看还以为他拎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猪。她记得郭文韬的妻子,一个挺酷的女孩,特别漂亮,穿衣打扮很前卫,虽然看起来不好说话,可是在走廊里打个照面,女孩却总是主动和她打招呼。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她突然问郭文韬一个问题,“最近好像没看见你带着猫出去洗澡了?”

这是郭文韬第一次可以笑着回答这个问题,“没法带它出去洗澡了。它…不在了。”

女人自以为失言,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宠物和人一样,也就是这一辈子,你以为很长,可时光却总是走得比你想得快。

她说自己有个瘫痪在床的老公,原本是在工地干活的,有一年大风天,安全绳没固定好,从脚手架上被吹下来。她原本在老家陪着爹娘孩子,爷们瘫了,全家的担子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有时候我也想,要是我们家那个杀千刀的没残废,我就能在家踏踏实实地陪闺女了。”

郭文韬坐在台阶的下面仰望她。

生活压弯了她的脊背,可是她却永远仰着头。

“那您忍不住这么想的时候会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光想有什么用?光想,我闺女的学费就能出来了?我爷们能站起来吗?我爹妈吃啥喝啥去?光想没有用,日子不是想出来的,日子是过出来的。”

那天晚上,郭文韬久违地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好了一点。

心里的那扇窗户被他打开了一点,他听见风吹进窗里的声音,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是电视机里传出的嘈杂乐声。

生活就藏在这一个个音符里朝前走。

日子总得过下去。

人也总得朝前看。

接下来的两个月什么都没发生。他窝在家里写剧本,删删改改,赶在年关之前把一切都搞定了。

郭文韬把剧本发给前妻,然后关掉手机,拿上钥匙下了楼。

大年三十就在眼前,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吊钱和窗花。那扇窄小的窗子从古至今都不只是为了通风,它就像是一个家的眼睛,表达着一家人的悲欢离合,还有那些写在岁月角落里的喜怒哀乐。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次走到了河边的便利店。

仍然是那盏路灯,蒲熠星就站在那片明亮的暖黄下。

“我觉得你是灰姑娘。”

郭文韬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脚上的运动鞋,“我可不喜欢穿不合脚的水晶鞋。”

“说真的,如果你不是灰姑娘,那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在这个便利店之外的地方遇到过你呢?”

郭文韬笑一笑。他陪着蒲熠星走进便利店,陪着他买了很多自己不喜欢的零食,陪着他付了钱,又陪着他走出来,坐回他们上次避雨的那个角落。

“你是不是要走了?灰姑娘不就是这个套路吗,和王子见一面,十二点的钟声一响,你就要消失了,对不对?”

郭文韬撞撞他的胳膊,“你是觉得自己是白马王子?”

蒲熠星把拧开的红茶递到他的手上,“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你。”

“你百度一下就知道了。网上的人已经比我更清楚我的人生履历了。”

“是你自己说的,那不够私密。我想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比如…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当初,郭文韬也是问了他这个问题。

“有两部,很难说我最喜欢哪部,因为两部我都很喜欢。万物理论,还有依然爱丽丝。我很喜欢Lydia给妈妈读天使在美国的那个镜头。那个镜头很美。虽然Alice看起来已经不再是Alice了,可是当她回答是爱的时候,我却觉得她一点也没变。”

蒲熠星很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是这两部电影呢?”

郭文韬缩在自己的外套里。他很瘦,宽大的外套挂在他身上。

说这些的时候郭文韬忍不住笑起来。

5.5。郭文韬当了一辈子的好学生,可是他却为了一个不及格的分数,失去了他这辈子最重要东西。

一切都像极了一部荒诞喜剧。

或许人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你努力地往上爬,生活也真的给了你一点甜头,你自以为是个成功人士,有了不起的事业和幸福的家庭,然后生活终于把这场交易真正的代价展示给你看,而所有你以为的金玉其外,最后都会变成一场不堪的败絮其中。

可是这才是生活。

不是片场里明亮的镁光灯,不是镜头前闪闪发亮的结婚戒指,更不是摆在桌子上永远微笑着的家庭合影。

是镜头下沾着灰打了结的电线,是站在电梯对角线上的沉默夫妻,是一块块刻着亲人朋友名字的墓碑。

生活永远都不美好。

可我们却只能继续过下去。

蒲熠星很认真地看着他,然后他突然伸出手。

他抓着郭文韬的手把他拽起来。他们飞快地跑向河边的小石桥。

那段距离只有一两百米。

可郭文韬却觉得他好像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吗?”

他点点头,于是年轻的演员就这么讲了下去。

郭文韬很想离开。他不知道蒲熠星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男人突如其来的情感表达让他觉得恐慌和别扭,可是他的心却告诉他,他还不能走。

“我遇到你的那天,你站在那盏路灯下面。我睁开眼,看不清你的脸。我只看到了你的手。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那双手好细啊,看起来连自己都撑不住,为什么会想要把我拉起来呢?你给我买了一瓶红茶,我跟你说谢谢,问你喜不喜欢看三体。我其实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你,我甚至根本就不喜欢三体那本书。我只是想多和你说几句话...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那个伸出手拉了我一把的人。”

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一声炸响。

郭文韬回头。

蔚蓝色的夜空里猝然开出一朵明黄色的火花。

今天是小年。

他回头去看蒲熠星,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那天黄昏,放映机荧蓝色的光影在郭文韬的侧脸上交错,他就如同溪流中的一块礁石,孤单地看着热闹又嘈杂的流水从他身边奔走而过。

那一刻,蒲熠星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很想到那个人身边去。和他说两句话,多了解他一点,问问他为什么永远看起来心事重重。

如果可以的话,蒲熠星还想告诉他,不管你的人生现在看起来有多糟糕,一切终究都会过去。

他在霍普金斯参加过自杀干预的workshop,学校请来的顾问曾经严肃地告诉他们,大部分人都有一个误区,那就是他们喜欢对有自杀倾向的人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一句没有办法被验证的话。

一切不一定会好起来。

但是一切一定会过去。

不管你现在的心情是好是坏,不管郭文韬现在对于蒲熠星是爱是恨,一切都会过去的。

昨天是已经枯萎的黄花,他们还拥有短暂的今天,而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他只是很想告诉郭文韬这句话。

“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们对着彼此微笑起来。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的生活是一团糟,所以这个微笑才显得格外珍贵。

郭文韬给他讲了很多关于他父亲的事。

他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带他去钓鱼,去楼下的花园里捉蜻蜓,去花鸟鱼虫市场,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上学的时候开家长会,如果是妈妈去,他一定会挨一顿数落,不管他这次考了年级第几名。可是如果是父亲去,他们会在回家的路上买两罐可乐,假装那是啤酒,然后借着不存在的酒劲,抱怨他的老妈。

他们一家三口经常在家里看电影,父亲喜欢看恐怖片,可他们三个里却只有父亲怕鬼。

那年他决定要养汤汤,妈妈担心他会过敏所以不同意,可是父亲却在看到汤汤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他是个很好的爸爸。”

郭文韬点头,“是啊,他是个很好的爸爸,可我却不是个好儿子。从他离开到现在,我一滴眼泪也没掉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就是哭不出来。他出殡的那天,我和我妈站在殡仪馆门口,我们的亲戚朋友全都在哭,只有我和我妈哭不出来。他把我养大,教我钓鱼,教我做人,我却连一滴眼泪都舍不得给他...”

蒲熠星突然伸开手臂。

他给了郭文韬一个拥抱。

苍穹如同被人点燃,他们好像站在无数盏明亮的路灯下。

他听见蒲熠星在自己耳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甚至不确定你需不需要人安慰。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他们一定很爱你。你父亲,还有你的汤汤,他们一定很爱你…”

郭文韬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蒲熠星的外套上。

“…就好像我也很爱你一样。”

小年夜的那天晚上,郭文韬回到他一个人的家。

他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窗户,北风带着夜晚的凉意气势磅礴地吹进屋里,带走一切腐朽,只留下焕然一新的春寒。

他又一次打开电脑。前妻找他已经快找他疯了,手机联络不到,那就发邮件狂轰滥炸。

他无视了所有邮件,又一次打开他的新剧本。

他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直到今晚他和蒲熠星分开的时候,漫天的火树银花下,蒲熠星笑着问他,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不对,我的灰姑娘?

他没有回答。

可是他的心里却写满了那个答案。

第二天一早,七点不到,前妻拿着当初离婚时没有还给他的钥匙,拧开了郭文韬家的防盗门。

“我以为你跳河了你个王八蛋!”

郭文韬把她的那杯咖啡推到她眼前。还有一本他修改过的新剧本。

女人就着面包咖啡啃完了他几百页的第三稿。

他们沉默地看着对方,墙上的时钟聒噪地朝前奔走。

“就算这样,我还是会改的。你的标题肯定不能叫现在这个,虽然我对票房没期待,但是我还是希望这片子能在大陆上映的。”

郭文韬疲惫地笑了笑,“随便你怎么改。这个剧本现在是你的了。”

“我怎么改?你要干嘛?你不在我怎么改?”

女人看看名片看看他,看看他又看看名片,“他就是那个...?”

郭文韬端起杯子挡住脸。

“这是秘密。”

回家之前他特意又去找了一次周医生。当初买的十二次疗程已经都用完了,今天他再来心理诊所,纯属是离开前的临时起意。

周医生对他今天的状态很满意,“你看起来很不错。”

“我…”郭文韬看着那张单人沙发,这次他没有选择坐下,“我觉得我好像正在好起来。还没完全好,但是已经在努力了。”

周医生使劲地为他鼓掌,尽管这么做看起来非常不聪明,“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完全好了,就好像没有所谓的正常一样。你觉得自己正在好起来,这就已经足够了。你的十二个疗程用完了…恭喜你啊文韬,你以后可以不用再见到我了。”

“但是你说过,你很想和我交个朋友。”

“是啊…”

男人对他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周峻纬,希望可以和你交个朋友。”

他搭了能买到的最近一班飞机回了老家。

仍旧是凌晨五点,西宁的一切都藏在破晓前的最后一抹阴翳里。

他准备好了早饭,等到六点四十,当妈妈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坐在客厅的餐桌前,像是千万次在心里排练过的那样,对着她举起了盛满牛奶的杯子。

“早上好。”

妈妈只是看了他一眼,“早。你做的饭?”

郭文韬点头。

她转身朝着大门走去,“那我还是下楼买一口吃吧。”

妈妈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很惊喜。

郭文韬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他们母子俩有很多方面很像,比如偏瘦的身材,比如学不好英语,又比如习惯把很多事藏在心里。

大年三十的夜晚,他们俩坐在客厅里包饺子,电视里还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这是第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的农历春节。明天他们还要去拜访父亲那边的亲戚,郭文韬早早在脑子里排练起他们明天见到谁该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你爸走了吗?”

郭文韬放下自己手里的擀面棍,“什么?”

妈妈包饺子的手没有停。她就像是真的在聊家常一样,随口提起了她已经离开的丈夫。

空旷的屋子里回荡着钟表的滴答声。

“…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郭文韬低头搓自己手上的面粉。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上。

他们结婚那年,她27岁。

27岁结婚,30岁生子,她今年刚好61岁。

他们这段婚姻看起来羡煞旁人,是因为她兢兢业业地忍受了34年。

“他走之前其实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爱吗?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郭文韬在她怀里摇摇头。

“我跟他说,一会儿下楼记得买袋盐,要加碘的。”

那袋盐现在就摆在桌子上。

包装袋上鲜红的三个大字。

不加碘。

“就这么一件事他都干不对…你觉得我和他之间还会有爱吗?他走了之后,我也想了,其实我们之间剩下的不是爱…是习惯。我不是爱他,我就是不习惯没有他这个老不死的天天在家烦我了。”

她轻轻地摸着儿子的头。

他才31岁,和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样大。

可是他竟然已经有白头发了。

“我和你爸都不擅长表达,这是我们的缺点。他到死是不是也没跟你说过他很爱你?你写的每部剧他其实都看了,你的那些新闻,他也都截图打印下来,粘到了放你小时候照片的相册上。”

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哽咽了一下。

这个家现在很安静,就像她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已经离开的那天晚上一样,如同沉在静默的水底。

那天晚上,郭文韬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放学下大雨,爸爸来接他回家,他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躲在爸爸那件深蓝色的雨披下。

小的时候他一直觉得那件雨披很大。

他躲在那件雨披下面,全世界的雨就再也淋不到他。

新年初一的早上,郭文韬起的很早。

妈妈已经起了,正坐在客厅,看着那些买来送给亲戚的年货。

“不能送超市购物卡吗?”

妈妈自己也叹气,“明年吧。明年我绝对只送超市购物卡。”

他们飞快地吃了早饭,妈妈问了他新电影的进度,他问了妈妈老年大学有什么好玩的。

临出门之前,郭文韬攥着钥匙站在家门口。

这间他长大的屋子充斥着新鲜的阳光,一切都是暖融融的,好像只要他躲进去,全世界的雨就再也落不到他身上。

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放在正对着门的桌子上。

郭文韬想了又想,最后对着照片上的爸爸笑了笑。

“爸…新年快乐。”

小年之后的两个月,蒲熠星每天都到便利店门口的那盏路灯下等一等。只要他没去录节目,不管下播或者收工多晚,他都习惯去买一瓶红茶,然后坐在便利店的门前,一个人看着那条河、那座桥还有那些人。

便利店那个病怏怏的收银员有时候会跑出来和他一起坐一会儿。

男人有一次好奇地问他,“兄弟你在这等什么呢?”

蒲熠星自己也愣了。

他在等什么呢?

他在期盼什么呢?

他和郭文韬究竟又算什么呢?

“大概...在等我的灰姑娘吧。”

他得到了一个试镜的机会,一部群相现实题材的电影,不算男一号,但是基本上也差不多了。

他收到了齐思钧发给他的剧本,导演那一栏里赫然写着郭文韬前妻的名字。

剧本本身是个好剧本。导演也确实是个好导演。

试镜的那天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郭文韬的前妻。和那些花边新闻里暴躁易怒的女强人不一样,女人其实很和善。她不怎么说话,还喜欢盯着蒲熠星看,可是就算知道蒲熠星没机会,她还是很真诚地感谢了他来参加今天的试镜。

他没有得到那个角色。齐思钧通知他的时候,他甚至都不遗憾。本来就是没有机会的事,这部电影是抱着能拿国际电影节新锐奖的期望筹拍的,就算拿脚趾头想,男主角也轮不到他这个小透明身上。

“我直说吧——你去试镜的那个角色不可能给你。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客串出演一个小角色。没有台词,一共三分钟左右的镜头。你愿意的话就来,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找别人。”

蒲熠星坐在她对面,被她炮仗一样的语速炸得大脑一片空白。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

“我为什么没选上我试镜的那个角色?”

女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因为你没有演技啊。你...你是觉得自己演得特别好吗?你知道你来试镜那天,你后面还有二十个演员吗?你知道你在这些人里唯一的竞争优势是什么吗?你很便宜。可比起那些专业院校毕业的没名演员来说,你又没有那么便宜。不可否认,你有一点点所谓的票房号召力,但是我最不在乎的就是票房号召力,而且只要我愿意,这部电影可以有五六个号召力比你大得多的演员愿意自降身价来演。这就是你为什么没选上。”

蒲熠星苦笑一声,“非得说的这么直接吗?”

“好,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文韬离婚?”

女人的视线飞快地从手机上移开。她像一只凶狠的豹子一样盯着蒲熠星。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什么权利打探我们之间的隐私啊?”

“我是他的朋友,而且我不是想打探你们之间的隐私,他已经给我讲过了你们为什么要离婚。我只是很好奇,因为他给我讲的那个版本听起来就好像是你没法忍受他生病一样...”

蒲熠星很震惊。

他原本以为双方都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婚姻不会终结得如此狼狈,可是现在看来,婚姻狼狈与否,似乎和学历没什么关系。

“我之前有个女朋友,我俩住在一块,她说她要读文学博士,我花钱供她去读了,我在外面挣钱,交我们的房租、水电还有日常开销。八年了,她一个博士读了八年还没毕业。我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毕业找工作,她反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娶她。我说随时可以,只要她签一份婚前协议。第二天我俩分手了...就因为我让她签一份婚前协议。”

女人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听过来人一句劝吧——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结婚就是签合同。结婚和爱不爱情的…实在没什么关系。”

蒲熠星答应了去郭文韬的新电影客串。

他在心里默默地叫这部电影郭文韬的新电影,尽管在片场的三个编剧都不是郭文韬。

他或许只是在给自己找个借口。

为他利用这段感情找个借口。

郭文韬的前妻在片场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她脾气确实很大,但是从来不对工作人员大呼小叫。她只是戴着墨镜无声地看着你,然后用你完全不懂的语言小声地说你是只不识字的大猩猩。

她是用意大利语骂的蒲熠星。

蒲熠星只能假装自己完全不懂意大利语。

他们俩偶尔会凑在片场的停车场里抽烟。

女人叼着烟卷和他感慨,“你知道我当吃还专门为了文韬戒烟了吗?他不喜欢烟味,而且容易过敏,我为了和他在一起,试了五个牌子的尼古丁贴片,最后终于把烟给戒了。”

蒲熠星觉得她在跟自己炫耀,“那你还真是好伟大哦。”

女人翻了个白眼,“不,我是想说,我的脑子当年绝对是被防盗门给夹了。”

前妻在电影开机后的一个月打给了郭文韬。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啊。”

正在东京迪士尼排队的郭文韬好心提醒她,“你现在打的可是国际长途…”

“我现在恨不得打飞的过去揍你!你他妈塞给我的这是个什么祖宗!一共就三分钟的长镜头,他一句台词也没有,就这还能拍三天?!他到底接没接受过专业训练?你别告诉我你给我塞进来一个没演过戏的!”

“他演过一些网络剧…”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网络剧呢!那他妈能叫影视作品吗?那些玩意儿连文化垃圾都算不上,只能被叫做垃圾!”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他眼前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笑了笑。

郭文韬怕打扰到别人,只好侧过身体捂住嘴,“也没有那么差吧?”

“他也不是差。他很聪明,但是聪明弥补不了他和专业演员之间相差的那四年常规训练。文韬,不是我挑他的问题,但是他自视太高了。我承认,或许他在他那个圈子是有一些号召力的,但是在我这儿…我只能说他什么都不算。”

郭文韬叹口气。

他本来是想帮蒲熠星的。

“你多指点指点他。你也说他聪明了,你多帮帮他,他应该没问题的。”

女人沉默了几秒,背景里有呼啸的风声弥补了他们之间的空白。

“他对你很重要吗?”

郭文韬点头,尽管他知道对方看不见,“至少我觉得是的。”

那天晚上,彻底玩上头的郭文韬拉着妈妈在迪士尼看了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

女人一直严肃的神情终于在漫天流火的灿烂中缓和下来。她挽着儿子的手臂,忍不住感慨,“如果你爸也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那一切就完美了。

人生总是会有些遗憾,有些能够弥补,但绝大部分也只能是遗憾。

有的时候,生活就像一只背后灵,你想要甩开它,它却阴魂不散地跟着你,摆脱不了,挣脱不掉。

他们能怎么办?

他们只能继续过下去。

“说起来,我爸好像提起过,他百年之后想要树葬来着…”

“打住。现在立刻给我打住。你再继续这个话题,信不信我把你扔到儿童中心去?”

电影总算是无惊无险地拍完了。

蒲熠星又回到自己寻常的工作轨迹中,偶尔去综艺节目上刷刷脸,更多的时候就是窝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里准备晚上的直播。

大概是一个明媚的午后,郭文韬的前妻打给他,约他去郭文韬家坐一坐。

他到的时候女人正站在楼道里站着。他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女人却对着他嘘了一声,“你听,隔壁那两口子又打起来了。”

还真是有人在打架。隔着防盗门,听也听不清楚,就是感觉吵得很真情投入,两个人都带着感情,拔高了音调朝对方喊。

“这两口子从我们俩搬过来就开始吵架了。四年了,我和文韬都离婚了,他俩还在吵架,就是不离婚。”

蒲熠星跟着她往屋里走,“不离就说明还有感情。”

女人纠正他,“不不不,不离就说明两个人挣得不一样多。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结婚和离婚都是为了钱。真图你钱的人是不会把要钱两个字挂在嘴上的。你不就深有体会吗?你那个前女友,最近还有联络吗?”

“作为你朋友的前妻我得劝你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

蒲熠星眯起眼睛,“你觉得我真的只想做郭文韬的朋友吗?”

女人攥着钥匙站在门口看着他。

“你…你是认真的?”

蒲熠星眨眨眼,“我不知道。不过我确实很认真地想搞清楚。”

搞清楚我们究竟有没有机会。

也搞清楚他现在到底好不好。

“作为他的前妻我得警告你,他有的时候真的能把人逼疯…不过,大部分时候,他也确实是个好人。别伤害他,别让他难过…你不会想知道一个导演有多少种方法封杀一个像你这样的十八线小演员的。”

蒲熠星很无奈,“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玩弄别人的感情呢?我长得那么像渣男吗?”

郭文韬的屋子…很郭文韬。

素白的墙壁,简约的窗帘,贴近工业风的家具摆设,除了墙角的猫爬架之外,这间屋子简直能直接拿去当做样板间。

“文韬跟我说他想把这里卖了,但是现在市场一般,所以我想找中介看一看,能不能把这里租出去。”

“卖房?”蒲熠星打断她,“他是不回来了吗,如果把房子卖了,他回来住在哪儿?”

“他又不是只有这一套房,干我们这行的哪有只有一套房的…”

蒲熠星看着她。

她看着蒲熠星。

“你只有一套房?”

蒲熠星捂住脸,“不,我没有房。现在是连租的房子也快没了,房东说想把房子留给女儿结婚,再有一个月,我就得转铺盖走人了。”

女人环视一周,“那你觉得这怎么样?房东离异貌美,而且正带着自己老妈环游世界。二房东漂泊在外,除了汇房租之外,我基本上不会来打扰你的。物业费我可以让文韬自己交,水电网还有煤气得你负责。对了,如果你想养宠物的话,蓝白英短可以接受,其他物种…你可以告诉我,我去和房东商量。”

蒲熠星低头。

办公桌上还扣着一张照片。

他把那张照片扶起来。照片上圆滚滚的蓝白英短就这么瞪着自己的圆眼睛看着他。

“这是汤汤?”

女人点点头那么,“这是汤汤。它真的很胖对不对?它还在的时候我一直劝他少给汤汤吃点,他非得跟我说什么汤汤不胖,汤汤只是毛多…它是鸡毛掸子啊,十多斤的猫,都赶上一个小煤气罐子了,还不算胖吗?”

照片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花白头发的男人,瘦削但是矍铄,对着镜头笑得相当和善。

他长得和郭文韬很像,如果郭文韬老了,估计就是他那个样子。

“这是…叔叔?”

女人像是一下陷进某段温柔的回忆,“对,那是文韬的爸爸。这照片还是我拍的。那天他和阿姨去医院复查,家里就只有我和叔叔。他可能是觉得我单独和他在一起很紧张,所以就让我拍一张他和汤汤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满是洋洋洒洒的金色阳光,蒲熠星抬头,今天也同样是一个大晴天。

“其实你们也幸福过,对吗?”

女人摇头,“幸福过,不过也是真的不幸过。我从来不后悔和他离婚。像现在这样做彼此的朋友,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们可能复婚吗?现在的爱情片不都爱拍那个吗,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之类的?”

女人笑着摇头,“电视剧就只是电视剧。破镜就是破镜,就算重新粘好了,它也仍然是破的。我们就到这了,从今之后他再想和谁在一起,都和我没关系。记住我说的吧蒲先生,他是个好人,别让他难过,要不然,我也许真的会为了我的编剧封杀你的。”

蒲先生朝她打了个立正。

“我争取…”

但前提是,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女人离开之前把钥匙交给了他。

这里的一切都有郭文韬的影子,他几乎能想象得到,他每天早晨是怎么趿拉着拖鞋从卧室里走出来,是怎么坐在办公桌旁咬着签字笔改剧本,是怎么坐在地板上,对着那个猫爬架,看着窗外明暗相接的灯火辉煌。

这的确是间好房子,房型采光布局,一切都很好。客厅里这扇巨大的落地窗更是点睛之笔,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关了灯坐在窗前,就能看到一副悲喜交加的人生交响乐。

他到底还是能进一步了解郭文韬了。

尽管和他一开始想的方式不太一样。

蒲熠星的工作没什么进展。出演一部竞争国际电影节新锐奖的电影改变不了什么。每年都有大批大批的表演专业生没有戏拍,能有现如今的这些通告,蒲熠星已经相当满意。

第二年的暑假,他客串了三分钟的那部电影终于有机会上映。据说导演还是不得不剪掉了一些敏感的镜头,但是好在故事框架和中心思想没受影响。

女人邀请了他一起去首映礼,这次蒲熠星拒绝了。

那天傍晚,他换好了衣服,穿上运动鞋,难得尝试了一次慢跑。

河边的商业街今晚又有电影,蒲熠星凑过去看,结果却看到了自己的脸。

电影的名字到底被改了。刚开机的时候,他们的剧本上写的是当代青年心理健康指南,可是到了上映的时候,片名却被改成了两个字。

生,活。

人这一辈子也就在这两个字里。生下来,活下去。

这两字里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像是天上的月亮,圆满盈缺,看得人五味杂陈。

故事的一开始,是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女孩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站在家门口的小桥上,偶然发现附近在放一场老电影,她阴差阳错地和很多人相遇,有在小区里当清洁工的大姐,有日复一日吵架的邻居夫妻,有同一栋楼日理万机的白领,还有那个神秘慵懒总是无所事事的作家。她看到他们各自跌宕起伏的人生,最后决定,还是先不死了。

日子还很长。

她觉得她还可以再过几天。

女人跟他说,其实一开始的结局并不是这样的。

在第一版大结局里,故事的主人公其实真的自杀了。在某个安静的凌晨五点,她打开自己公寓阳台的大门,然后从十五楼跳了下去。

就是那个结局让她开始担心郭文韬的心理状态。

第三版的结局就是上映的这一版。

在故事的最后,她和作家站在那座小小的石桥上。

那是一个夏天,像极了他们相遇的那天。天上有一朵一朵绽开的烟花,作家站在烟花下笑着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烟火绚丽的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他们都在笑,可是眼睛里却含着泪水。

女孩最后只是告诉他,我要离开,但是不是和你。这个世界上能帮我的人只有我自己,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不行。

最后的最后是作家问女孩,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切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璀璨的烟火,安静的石桥,深邃的夜空,一切都归于最初的黑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电影结束的时候,蒲熠星突然听到有一个声音轻轻对他说,会的。

然后他转身。

仍然是那个位置,仍然是那个人,如同河流中的一块石头,伫立在宛若河水的蓝色荧光里。

“我的答案,你现在知道了。”

他们又买了两瓶红茶。

仍然是那个便利店,仍然是那个角落,仍然是他们俩。

“电影好看吗?”

蒲熠星呼出一口气,“如果不算我那部分的话,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对自己有点信心,你也没有那么差。演技这东西,多练练总会好的。你那个男二号演的就不错嘛…”

“你去看了?”

“我没去。我妈去看了。她跟我说演男二号的那个演员特别像涂了不合适的粉底液,一开幕,你比其他演员白了两个色号。”

蒲熠星挺懊恼,“我能怎么办?我生下来就这肤色。”

他们聊起刚才看电影的那些人。做卫生的大姐把孩子接到了城里过暑假,十五楼的魏先生和王小姐依旧没有离婚,狐狸眼经纪人又多了一个艺人,听说是个心理医生,现在专职上恋爱观察类节目,郭文韬的前妻已经在冰岛就位,开始筹备自己下一部电影。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一切好像又都变了。

是好是坏郭文韬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才是生活,而他们只能继续过下去。

“伸手,我想给你看一个东西。”

蒲熠星伸开手。

郭文韬把一个戒指糖放进他的手里。

“我已经习惯没有婚戒了,所以这个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这还能吃吗?”

郭文韬突然笑起来,“我觉得不能了…”

他们的前方是一盏如同碎星的路灯。河流就在他们眼前,无悲无喜地朝前奔走。河上有一座小小的石桥,石桥上来来往往的,是赶着回家的人们。夜空里的灯火不只有星光,更多的是千万盏在窗中闪闪发亮的阑珊灯火。

一切都和电影里一样。

一切也和电影里不尽相同。

“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前几天养了一只猫。蓝白英短,还没取名字。”

郭文韬温和地笑了,“你想请我上楼坐坐吗?”

“如果你想的话。”

“我不擅长取名字的…你打算叫它什么?”

“…瓜蛋怎么样?”

“打住。现在就打住。你怎么不给它起名叫瓜皮呢?”

“你是觉得我没想过叫瓜皮吗…”

“你能不能离瓜稍微远一点啊…”

《生,活》的最后有这样一段话。

“昨日是衰败的黄花。

今天马上就要过去。

可是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了。”

当代青年心理健康指南·完

【23°26′|霜降】情字何解,怎落笔都不对

小南小北生日快乐

辛苦

感谢大家活动带我玩

【23°26′|南北生贺产粮活动】

“始于立春,终于大寒。周而复始,四季芳菲。”

-活动CP:南北/蒲郭

-活动参与人员:

伍...

在此感谢所有老师的努力产出!也祝大家吃粮愉快!撒花!

我流史密斯夫妇

HE高亮

06我和我,还有我

餐桌上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幸福的泡泡,飘渺的白色水雾在蒲熠星和郭文韬之间盘桓。

郭文韬一直微笑着看他。

这种笑容他原本最喜欢。

年轻人很喜欢他的家乡,他们约好了,今年两个人都有空的时候要一起去...

年轻人很喜欢他的家乡,他们约好了,今年两个人都有空的时候要一起去一趟戈壁滩,去看这个世界上比爱情还要宝贵的东西,去看荒漠里的一汪清泉。

郭文韬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像是黄沙漫天里的泉水,是大漠孤烟中的月牙。

他明明应该了解这个人。

他知道他身上每寸皮肤的样子,知道他喜欢喝玻璃瓶的可乐,知道他喜欢玩有剧情的游戏,知道他看悲情电影的时候会忍不住掉眼泪。

他明明那么爱那个郭文韬。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却好像一点也不清楚。

齐思钧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他们这些人被挤压在郭文韬和蒲熠星之间,让人喘不上气来的重压慢慢落下来,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冷静。”他打破沉默,“你们俩都先冷静。枪都放好了,谁也别动。说到底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我们先抛开那些派系斗争...我们是朋友,对吗?是朋友就别这样。”

“朋友?”郭文韬端着枪指着他,“我真的是你的朋友吗,齐思钧?”

蒲熠星朝着齐思钧身前的方向迈了一步,“把枪放下。”

“我刚刚是不是说过,谁不坐,谁先死来着?”郭文韬狞笑着站起身,“干什么?想为自己兄弟出头啊?”

“把枪放下。”蒲熠星咬紧牙关和他对峙,“我们好好谈谈,把枪放下我们才能好好谈...”

砰。

蒲熠星身后的白墙被子弹打出一个弹坑。

条件反射远比人的思想要快。

蒲熠星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在躯壳外面飘着。

他看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掀翻了他的餐桌,一脚踢倒了郭文韬的椅子,还抓着他的脖子把他抵在了地板上。

这个人是谁啊。

蒲熠星在郭文韬泛着水光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一个双眼赤红、表情狰狞的怪物正把他的爱人按在地板上。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郭文韬突然放肆地狂笑起来。

他的脸上有鲜血干涸的擦伤,刚才餐桌倒下去的一刻,破碎的碗碟又一次划破了他的脸颊。

他就这样倒在断壁残垣般的废墟上放肆地大笑。

“不装了,天狼?不装了,北京军区情报部高级干部?不装了,蒲熠星?!”

“我装?我装?”蒲熠星的前臂死死卡在郭文韬的咽喉上,“那你又是谁啊?财政局的普通文员?行动组的秘密杀手?还是...”

蒲熠星卡住了。喉咙就像是真的卡了异物,蒲熠星就这么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文韬认真地看着他。

“还是什么?你说啊,还是什么?”

蒲熠星认真地看着他。

在那双如同月牙泉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陌生又熟悉,优雅而暴戾。

他知道那个人是他,可是内心深处,他又不想承认那个人是他。

这几年,他努力让自己合群,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受欢迎的人。他每天玩着游戏,对着摄像头说着恭迎附和的话,直播间的老板每次打赏,他都得谄媚地微笑,还要违心地说谢谢老板。

那个不是他。

国安的蒲熠星又是另外的一个人。他沉默寡言,对待敌人从不手软,对待同事也并不怎么和煦。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完成任务,也总是能忽略自己双手溅上的鲜血。

不对,那个也不是他。

那双几乎要落下泪的眼睛平静而哀伤地看着他。

你还是什么?

他还是郭文韬身边的那个蒲熠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像个小孩一样撒娇,可以偶尔阴郁偶尔明媚,可以想要一个小院子,可以想养四只猫,可以想像个普通人一样过一生的蒲熠星。

蒲熠星放开郭文韬。

郭文韬没有爬起来。

那把被他扔来扔去的枪在争斗中被蒲熠星踢远了。

一直沉默的唐九洲低头看看它。

黑洞的枪口里有死神蛊惑人生的低语。

“青稞。”男孩把枪捡起来,用力拿双手握住,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他们跟我说,处理我爸的人也叫青稞。”

郭文韬点头,“对啊。”

“是你吗?”

齐思钧不忍心看他这样,“九洲你...”

“齐思钧你他妈闭嘴!是你吗?”他猝不及防想起那天晚上那杯牛奶的味道,“是你吗?”

“是我啊。唐檎唐教授,勾结外国情报机构,企图倒卖国家信息安全密钥...是我杀的他,怎么了?”

“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我们的人应该开着车载着他的尸体,从马里兰开回了纽约,然后扔下布鲁克林大桥了吧?那是三年前,我估计现在已经进了大西洋了。”

年轻的男孩第一次拿枪。他紧张得双手颤抖。

“九洲,”郭文韬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额头送到男孩的枪口前,“你知道你爸爸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别伤害我的家人。我找过他钱包里的照片了,那一家人里,可没有你啊。”

齐思钧把头别过去,“文韬你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你爸除了生了你之外,他管过你吗?他爱过你吗?他做那些烂事的时候,心里想过你会遭受什么样的后果吗?别为了这样的人放弃自己的一辈子。你是个聪明人,你有大好的前途...你和他不一样。”

说完他从地上爬起来,轻轻一拽就把枪从男孩的手里夺了下来。

“以后拿枪威胁别人的时候,记得拉保险栓。”

在郭文韬拉开门要走的前一秒,蒲熠星叫住了他。

“你去哪儿啊?”

郭文韬穿了件皮夹克,整个人收拾得紧衬利落,和每天早上那个团成一团在被子里嘟囔着不想起床的人相比,判若两人。

“去问一些问题。”

蒲熠星看着郭文韬。

郭文韬看着蒲熠星。

他们说到底是一类人。

冷漠,自私,聪明,暴力。

领导者,执行者,审判者。或许有一天也是殉道者。

长久的社会生活让他们产生了自己也能被人爱的错觉,于是他们给自己编织了一个肥皂泡泡一样的梦境。梦里他是游戏主播,梦里他是普通文员,梦里的他们相遇相爱,然后有一天,这个泡泡突然就碎了。

梦醒了,他们还是原来的他们。

不值得被爱,也学不会怎么去爱人的他们。

“怎么,你不打算让我走吗?”

蒲熠星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扇通往大千世界的门打开又合上。

蒲熠星走进洗手间,他对着镜子观察镜子里的自己。

他可能是疯了,也可能是今天才终于清醒过来,因为恍惚间他看见三个自己。

天狼,主播,还有爱人。

全都是他,又好像全都不是他。

我到底是谁呢?

他抬起头,一拳砸碎了洗手间的镜子。

07国贸酒店

郭文韬盲目地在街上散步。

他先去了水果店。水果店的老板是一对陕西口音的夫妻,男人很少出现,店里平常只有说话热情客气的妻子。

郭文韬混迹在准备回家的人们中间,对着堆成小山的苹果挑挑拣拣。大约挑了半个小时,原本热闹喧哗的小店逐渐安静下来。老板娘哼着跑调的口水歌坐在收银台后面玩消消乐,郭文韬走过去,在玻璃的台面上轻轻敲一敲。

“结账。”

“就一个苹果啊?”

他笑得很僵硬,“对,就一个苹果。”

老板娘笑呵呵地把苹果从秤上拿下来,“你再去挑一个嘛。都是住在这周围的,你再去挑一个,我两个一起送给你。”

“就我自己一个人,两个苹果吃不完啊。”

“你不是跟你朋友一起住嘛?拿回家给他吃。再去挑一个嘛,你这孩子,有便宜咋还不乐意占了?”

郭文韬真的又去挑了一个苹果。两个红彤彤的苹果,乐呵呵地站在玻璃柜台上,仰着头朝他笑。

“我今天把苹果送给你,你不要跟我老公说啊。他要是知道了,又该说我不会做生意了。”

“你有很多事瞒着你老公吗?”郭文韬慢条斯理地和她聊着天。有些人天生有人缘,和这样的聊天并不让人厌恶。

“有啊。夫妻两口子,哪有没秘密的。你骗骗我,我骗骗你,稀里糊涂这一辈子不就过去了吗?活得太明白,算得太清楚,那还咋个过嘛。”

“你老公经常不在啊。”

“他在外面上货,还得忙房租,比我有本事。”

“我觉得你也很有本事啊。”

女人晒得黝黑的脸上莫名有点发红,“你这个嘴咋这么甜。”

“你会埋怨你老公不帮你看店吗?”

女人就着店里的水龙头把苹果洗好了递给他,“埋怨他这个干啥?夫妻两口子,我管一摊,你管一摊,没人能自己搞完全套嘛。当然了,这也是我们不中用。你们这些城里娃娃都比我们有能耐,比我们能干多了。”

郭文韬笑着对她摇头,“怎么会呢?我觉得...我没有您能干。”

北京国贸酒店的门口,一辆出租车缓慢滑进了泊客区。

车上走下一个女人,梳着高马尾,脸上带着已经泛着油光的妆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疲惫。她强打着精神和司机师傅道谢,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酒店大堂。

全部由玻璃打造的观光电梯载着女人不断地攀升。

她看着脚下这座城市,古老也弥新,物欲横流却也蕴藏着无限生机。

电梯停在77层,女人一刻不停地下了电梯,迫不及待地刷开了套间的房门。

屋子里是暗的。她适应了一下眼前的光线,甩掉高跟鞋,按开了套间里的顶灯。

“我回来了。你不是说你下午就到了吗?怎么不开灯啊?不会又跟上次似的,我打开灯之后发现你一件衣服都没穿吧?我提醒你啊姓魏的,上次的事玩一次也就算了,要是总来...”

男人坐在床上朝她挑眉,“晚安啊,宝贝。”

他的手里还拎着一只半自动手枪。枪口并不是对准她的。在男人的对面,电视下面的沙发椅上,穿着皮夹克的年轻男人咬着草莓和她打招呼。

“晚上好啊,鸥姐。”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俩了?”

“宝贝你吃醋了?”

女人无奈地摇头,“你能不能别叫那么肉麻?”

“不叫宝贝叫什么?咱俩这是上床,又不是深入学习领导的指导意见,不叫宝贝难道还叫同志啊?一会儿我再丧失了性功能。”

“他在这干嘛?”

“想从我这套话呗。”

女人咬开酒瓶上的起子,“那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瑶池系统泄密,是不是你干的?”

男人的枪口动也不动,“你觉得呢?”

“病毒不是唐九洲放的。我今晚看见他了,如果是他放的,他看我的眼神不应该是那样的。”

一个已经报过仇的人眼神里应该是满足。唐九洲的眼睛里什么感情都有,可是唯独没有满足。

“也不是我干的。”

“我不信你。”

男人翻了个白眼,“那就没法聊了。我都说实话了,你还不信我,那咱俩在这干嘛?”

“除了你没人有动机。但我不愿意相信你会这么冷血。”

“首先,”女人端着酒杯打断他们,“他真的有这么冷血。其次,有动机的人真的不止老魏。光是你们行动组,如果你的身份曝光了,你死了,谁会得利?”

郭文韬瞬间想到唐卡。

那个高大沉默的藏区汉子在他请辞之前甚至连老魏的副手都不是。他就像是郭文韬的影子,只要他还活着,唐卡就永远不会是行动组的首选。

“是他?不对,”郭文韬的的枪口转回到男人身上,“你知情吗?他泄露了多少兄弟的档案,多少人会因为以前的行动遭到报复...你知情吗?”

“你知道答案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一定要那个位子?一个头衔有这么重要吗?”

“一个头衔有多重要,你比谁都清楚!”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就是因为一个头衔,我们被情报组压了多久?就是因为一个头衔,我们有多少设想不能实现?撒老师老了,他的规则是旧世界的老黄历了,左了就往右来点,右了就往左靠靠。没有立场,怎么搞情报啊?没有立场,有多容易被策反你不清楚吗?”

郭文韬被男人的神情吓得后退。

那表情几乎接近疯狂。

能有这样态度的人不可能做到泄露资料这一步就停了。

“你还干了什么?”

老魏把枪收起来,“你明天上午就知道了。”

“会死人吗?”

老魏的脸上划过了一瞬间的哀伤,“我的初衷永远不是伤害别人。”

郭文韬已经很难把眼前的男人和自己记忆里的人联系到一起。

过去的老魏是个有人情味的人。就算他再算计,就算他再冷血,他也是个人。一个有牵挂有底线的人。

或许人都是会变的。

他变了,老魏也变了。

那样单纯的过去,他们俩一起吃一碗兰州拉面的过去,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矫枉必须过正。我坚持我是对的。明天之后,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旧世界倒塌,新世界才能到来。”

“我觉得你忘了一件事,”他走到女人面前,拿枪对准了女人的眉心,“如果我要阻止你呢?”

老魏惨淡地笑了。

女人在枪口下摇头,“你不了解啊,孩子。我只是他的一个女人而已,我和他的关系连情人都不算,只是相互利用。拿我威胁他,拿他威胁我,一点作用也没有。不信你开枪试试...除了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之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她握住郭文韬枪口,死死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开枪啊。来,朝着这开枪。”

郭文韬一败涂地。

“你说,”老魏目送着年轻人离开,有一个瞬间,他分辨不清那个夺门而出的人到底是谁,是青稞,还是文韬,“我做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女人从后面环住他,在他的肩颈落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吻。

“对错?人类历史的进程是个莫比乌斯环。我们都只是在重蹈前人的覆辙。对错这玩意需要标准来评价。道德,法律,用的标准不同,结果自然也会不同。我不知道你做的道不道德,但是我知道,只要没人知道是你干的,你就是个守法的公民。”

男人回身吻住她的红唇,“新世界,我希望我的身边有你。”

“新世界的事,”她把男人推到床上,“等新世界到了再说吧。”

08带我走吧

八楼没亮着灯。戴士和齐思钧的车都已经不在楼下的停车位上了。

也对。没道理让人家继续和一个杀手做朋友,更没道理让人家在一个充斥着谎言的地方等着他回来。

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无非就是回到从前罢了。

他在楼下站着,摸来摸去,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还剩一根的红双喜。这盒烟估计得比他和蒲熠星无疾而终的爱情还长。自从他们俩在一起之后,他就基本上没怎么抽过烟。现在冷不丁把这个习惯再拾起来吧...

他把手掌围在打火机脆弱的橘色火苗外面。火星在丙烷里蒸腾燃烧,郭文韬的指尖猝然开出一朵橘红色的鲜花。

尼古丁混合着焦油在他的鼻腔气管烧出一条通路,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颗粒物在他的肺沉淀积攒。

就像以前一样。

在遇见蒲熠星之前,他对于活着这个概念,淡漠得可怕。

小时候家里养狗,两只毛茸茸的小贵宾。

他爸一个高中生物老师,痴迷犬科动物,以及任何可以被驯化的宠物。他妈教语文,而且生活习惯约等于洁癖,家里多出两只会掉毛的活体动物,她最大的宽容就是不在购买回来的当天给他们爷俩做狗肉煲。

夫妻之间可能都有点磕磕绊绊。矛盾有时候披着金钱的外衣,有时候它叫感情,还有的时候它可能就是两只毛茸茸的小狗。

一个教语文的班主任能想出各种骂人不带脏字的话来羞辱自己的丈夫。

这种让他厌倦的矛盾一直持续到了某个下午。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两只狗就被关在笼子里。他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蹲在它们面前看着它们。已经被驯化的动物并不怕人,它们就这么趴着,吐着舌头和他对视。

郭文韬打开了笼子,也打开了家门。

狗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他看着它们的背影,什么感觉也没有。

晚上他爸回来,他理所应当地挨了骂。妈妈宝贝自己儿子远胜于宝贝两只畜生。这对夫妻扯着脖子和对方争吵,然后日子一天天过去,谁也没再提起那两只狗,他们俩就这么继续磕磕绊绊地生活着。

郭文韬从来没想过那两只狗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

或许它们还活着,或许它们早就死了,无论结果如何,他其实并不关心。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郭文韬知道自己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一根烟抽完需要五分钟。

郭文韬只抽了三口就放弃了。烟在这件衣服里存了太久,又潮又土,点着了也是一股泥味。

与其说是抽烟,不如说他只是看着那簇火星在自己的指缝间燃烧,直到变成随风消散的黑灰,直到能给他带来疼痛。

他把打火机塞回口袋,在坐电梯和爬楼梯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爬楼梯。

国安招人都考体能。郭文韬体能很好,在职业顶峰的时候能一口气爬上五楼不休息,最近太懈怠,中间得停两次让自己休息一会。

他想起来当年考试的时候。他记得那个是个大太阳天。七月份,天上没有云彩,蓝汪汪的除了太阳什么都没有。

体能考试得一口气跑五公里。真有人晕倒,男的女的,前仆后继地倒在跑道上。

他还记得人在体能极限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摇晃的。太阳炙热的光辉下,那个终点就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看得见,却到不了。

就像是他想要的那种生活,就像是蒲熠星想要的那种生活,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罢了。

他打开门,脱掉外衣,正准备要脱鞋的时候,发现沙发上坐着个人。

蒲熠星打扮得就像是每天晚上等他回家时一样。他穿着他那件带猫耳的睡衣,翘着二郎腿,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上移动的小人。

“打什么游戏呢?”

郭文韬默默解开自己大腿内侧的军刀。

“只狼。”

“好玩吗?”

男人的下颚被荧蓝的光线映得如同雕塑,“还行。”

“也教我玩吧。我看你和小齐石凯他们都挺喜欢玩这个的...其实我也想玩。”

蒲熠星扔掉手柄站起来,毛茸茸的睡衣挡住了他手里装了消音器的半自动手枪,“那为什么不说呢?”

郭文韬苦笑,“你不适合待在国安。当然也可能你只是不适合呆在行动组,或许你们情报部门需要你这样的人,会问为什么的人。行动组不需要思考,我们只需要忠诚。”

“这是国安吗?”男人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他原本有个完美的家。现在这个家不见了,全都拜他所赐。“郭文韬我问你,这是国安吗?这是家,是我们俩的家。在家也要伪装吗?”

郭文韬想起门口水果店的大姐,“哪有两口子对对方没秘密的啊。”

“你爱我吗?”

郭文韬闭上眼。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男人对他举起枪,“答案就在你心里,你一直都知道的。”

郭文韬顺从地闭上眼。

这已经是他可见的最好的结局了。国安的特工,使用年限一般不会太长。他这种树敌特别多的,尤其短命。如果不能转作管理岗位,那么与其提心吊胆地活着,不如死在自己的爱人手上。这至少是个可以预见的结局,总好过一辈子的担惊受怕,不知道哪天自己就会曝尸荒野。

他对于生命一向冷漠。活着,不就是活着吗?他爸有句至理名言,“人活着就是最大的麻烦。”

可是很多年以前,他爸心脏出过一次毛病。小问题,需要控制,但是不至于做手术。那个总说着人活着就是麻烦的男人,在完好无损地看见总是和自己拌嘴的爱人之后竟然也会觉得后怕。

他怕的不是死。

他怕的是万一他真出事了,他们孤儿寡母两个人可怎么办啊?

在等待结局的那一瞬间,郭文韬突然想到一句话。

幸好。

幸好我们没真的养猫,幸好我还没和齐思钧他们深交,幸好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的那些朋友。

幸好,你还没那么爱我。

蒲熠星对他扣下扳机。

什么也没发生。

子弹没有出膛,他身后的白墙上还是只有一个弹孔。

一室死寂里,挂钟的声音显得尤为洪亮。

戈多戈多。他们离那个终局越来越近。

“为什么不躲开?”

郭文韬睁开眼。

“这样不好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喜欢这样的结局?”蒲熠星扔掉枪,“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你觉得这样我会解脱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会解脱。”

“你知道我现在能想到我们最好的结局是什么吗?我杀了你,然后再让唐九洲杀了我。你骗我的事,我杀了你就两清了。至于你欠九洲的,一命抵一命,我把命给他,也能算两清了。”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因为我们的世界并不遵守这样的秩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但是在国安,不是这样的。你杀唐檎,不是私怨,而是任务,理所应当。你不欠唐九洲什么。”

郭文韬仰着脖子看他。

窗外清幽的月光飘进来,他的侧影被渲染得像是一只圣洁的天鹅。

“你杀过多少人啊,阿蒲?”

“31个。你呢?”

“40个。”

“你觉得我信吗?”

“好吧。65个。那是65条人命,65条不能被审判也没被审判过的人命。这次老魏来找我的时候问我,我觉得国安是什么地方,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蒲熠星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好像含着一把刀。郭文韬说一句话,那把刀就割得更深一点。

他知道这把刀的名字。

它叫报应,叫苦果,叫咎由自取。

“只要我活着,只要我们还正大光明地活着,我们就永远都是国安的傀儡。”

蒲熠星抓住他的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就是想这样抓着他。

至少,能抓多久就抓多久。

“那我们怎么办?”

郭文韬笑起来,“带我走吧。”

“去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青海,四川,哪里都行。我们可以住在山里,自己盖一个小院子,我们可以不止养四只猫,我们能想养什么就养什么...”

蒲熠星的眼睛里含着哀愁。

他轻轻地抱住郭文韬,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

他说,“别哭,文韬。”

也不知道是谁先吻的谁。

郭文韬解开了他睡衣的扣子,蒲熠星撕开了郭文韬那件洗得发白的陈年T恤。

桌子不堪他们的重负倒了。桌子倒了,带倒了台灯,台灯滚到了茶几下面,顺便撞到了衣架。

这个原本井井有条的家在顷刻间化为了一片废墟。还没收拾干净的碎盘子碎碗,家具的残骸,随手被他们扔到一边的枪和匕首。

戈多戈多的声音里,整个世界的重压向他们倾倒。

09梦醒时分

蒲熠星醒来的时候,另外一半床是空的。

他看了一分半天花板,然后缓慢地反应过来,今天是开会的日子。

还有,昨天他的家已经毁了。

卧室的地板散落着被他们扔出来的衣服,T恤衬衣裤子全都绞在一起,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不需要再动脑子想今天要穿什么了。

他选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还有一条方便活动的黑色西裤。

昨天晚上他隐约听见来信的提示音,想来他师父应该找他快要找疯了。

今天有换届会议,不知道撒老师究竟能不能转危为安。档案泄漏的事对他肯定有影响,但是究竟会不会大到不能挽回,现在谁也说不准。

他系好了一半的扣子,光着脚从卧室走出来找人。

客厅比卧室还惨,昨天掀桌子那次他就没好好收拾,晚上郭文韬回来他俩又在客厅滚了几圈,现在到处都是家具的碎片和沾着火锅底料的衣服...

蒲熠星突然很迷茫。

他的感情告诉他,把一切都弄成这样需要他回来再打扫,可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没有回来了。

回不来了,他钟情的只是被粉饰出来的虚假过去。

那个肥皂泡泡昨天已经破了。

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走进卫生间。没人。

他走进厨房。没人。

他走进客房。没人,

蒲熠星的心骤然悬起来。

他一宿没睡,只是躺在蒲熠星的手臂上,看着已经化为废墟的他们家。

“青稞,”他叫郭文韬的代号,“我觉得我们该有个了断。”

郭文韬披着蒲熠星的衬衣走出卧室,顺手把房间的门关好,“确实该有个了断。你,我,我们都是老魏的卒子。你泄漏国安专员的档案,就是帮他背了好大一口黑锅...你觉得你能跑得了吗?”

“背锅我不在乎。背就背了,大不了就是个死。”一个不怕死的人,什么也不会害怕,“我同意老魏说的,现在这群老不死的,畏首畏尾,什么都不敢干,连锅都不敢背...他们凭什么领导我?”

“那你想怎么样?把他们都杀干净了,你就高兴了?”

“我只是想,让他们明白,软弱无能的人,是没办法救人的。”

“你要干什么?”

“他们今天在总部开会你知道吗?离总部两条街,有个没盖完的停车楼知道吗?”

郭文韬还真知道这个地方。那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居民区,周边也只有少数几座写字楼。

“你知道为什么那地方只能盖个停车楼吗?他们没办法往地下挖,那一片燃气管道太密,别说动土打桩,就连见个明火都不行。”

两条小马路的距离,如果停车楼炸了...

那么总部同样会被火焰淹没。

档案被泄露的专员被集中到总部。安全屋早就不够用了,像齐思钧和石凯这种年轻人,只能屈尊去审讯室里挨一宿。

石凯焦躁了一整晚。蒲熠星昨天晚上和他们分开之前说的是,他把家里的破事处理好就和他们在总部见。这已经一整晚了,他什么消息也没发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咱们就这么坐着等着?”

齐思钧小口小口咀嚼着火腿肠,“要不然呢?”

“小齐你就这么冷静?档案都泄露了,仇家都知道我们住在哪了,咱们几个就吃了一晚上泡面火腿肠。”

齐思钧眯着眼睛看他,看了半天,突然把手里的火腿肠递给唐九洲了。

小齐哥这人其实很睿智。不争不抢,不言不语,他就这么看着,心里什么都清楚。

“凯凯,你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叫彼得潘吗?”

石凯不明所以,“看过。永无岛,虎克船长和小精灵嘛。”

“小精灵是喜欢彼得的,可是彼得喜欢的是温蒂,你还记得吗?”

石凯放开门把手,“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阿蒲是彼得,文韬是温蒂,你就是那个小精灵。”

“你是不是火腿肠吃太多,防腐剂中毒了?”

“你喜欢蒲熠星,”齐思钧就这样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对吗?”

蒲熠星下午才到,到总部第一件事就是找火树。

“我给你个号码,你能帮我定位一下他在哪吗?”

火树老师看他穿这么帅,下意识排斥他,“定位是没问题,但是现在已经开会了,大楼封死了,咱们出不去,你定位了也没用啊。”

“先定位。”他抱出一串手机号,“我先知道他在哪再说。”

唐卡约郭文韬见面的地方就在总部的西面。

他从一楼慢慢走上二楼。楼是真没建完,好多地方的脚手架还没拆,地上放着建筑工人没铺完的砖面和没挂完的腻子。

今天的天上好像有个窟窿,风从窟窿里倒灌下来,顺着大楼和布局,狠狠从四面八方拍过来。

“出来吧。”他摸摸自己大腿上绑着的枪,弹夹都不满,里面一共就两发子弹,“都故弄玄虚地把我叫过来了,怎么还不敢露面了?”

“青稞。”

唐卡闲庭信步地出现在走廊的尽头。他身后就是万丈深渊,男人站在深渊的顶端,满不在乎地和他开着一场拿生命当筹码的赌局。

“青稞。我最讨厌的代号,就是你的代号。”

郭文韬插着口袋在风里哆嗦。这大哥真的有病。要打还不赶紧打,是不知道反派都死于话多吗?

“为什么呀?”

“青稞。唐卡。唐卡是挂在墙上让人看的,青稞是长在地里让人活命的。凭什么你就让人活?凭什么他们那么偏爱信任你呢?”

“所以你做了这么多,就因为什么?”郭文韬觉得唐卡就像个小孩,“因为老魏偏爱我?你是不是心智不太健全啊?这是什么正经理由吗?你不是爹地最爱的小朋友,你同事的档案就要被泄露,他们就要被人追杀?大哥,你有病吧。”

唐卡掏出匕首,“行动组被人忽视了太久了。有的时候想要引起重视,就得把动静闹得大一点。”

“我也是行动组的人啊,你大爷的!”

郭文韬不和他废话,掏枪一个点射,唐卡的反应太快,直接闪身躲过了他的子弹。

“你是叛徒。”

“你培训的时候好好听谈判课了吗?你这么说,不就把天聊死了吗?!”

“能不能找到他在哪?”

“离这两条街的一个停车楼。”

停车楼?去停车楼干什么?既然都在总部附近了,为什么不来总部?

蒲熠星一遍一遍拨打那个号码,运营商一遍一遍告诉他,他所拨打的号码现在不方便接听。每说一次,他的心就沉下去一点。

“你知道吗,我在今天之前,想了很多种杀死你的方法。”

郭文韬勉强躲在柱子后。如果没有这根柱子,他应该已经站不住了。

唐卡的力量和速度就像个怪物。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就像是高原上的狼群围攻一只落单的兔子。

无法逃脱,没法抽身。

绝境,应该也就这样了。

“我一直以为,杀掉你应该会是狩猎的感觉。”

唐卡的拳头朝着柱子砸过来。水泥石灰在惊人的怪力面前纷纷掉落。郭文韬被他扫到了一个边,他本来就伤到了左半边身体,重心瞬间失衡,头朝下栽倒在地板上。

“可是现在这感觉并不像狩猎啊,青稞。”

唐卡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他努力阻挡,却没什么成效。

匕首刺穿了手掌,划开皮肤,撞在肋骨上。

说实话,并不怎么疼。郭文韬对于疼痛很熟悉。他不受痛,但是疼痛已经是他的老朋友了。

“我原以为我会比现在更享受杀死你...”

“我也这么以为。”

终于等到对方来不及闪避的距离,郭文韬举枪射击,最后一枚子弹穿过唐卡的颅骨,穿过他们身后的水泥柱,朝着天空飞去。

蒲熠星看着屏幕上会议室的实时监控。

肃穆的场合,清一色的深蓝色夹克和西裤,女领导都盘着头,男领导都抹了发蜡,他几乎在这都能闻到这些人身上的老人味。

屋子里满是名牌和白瓷茶杯,桌上摆着的是塑料的美人蕉。

后面坐着的是中西地区的领导,再往前的是东南沿海的,再往前是边境线上的,坐在第一排的是北京军区的。

“火老师能把监控给我放大吗?”

“你要干嘛?”

“第一排...是不是空了一个位置?”

郭文韬躺在地上,他试着爬起来,可是沾了血的手根本使不上劲,努力了半天最后只能又躺回去。

他突然想起来,蒲熠星爱看的那些动画片里总说,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看见走马灯。

郭文韬现在看见的除了停车楼没糊好的顶棚,还有北京灿烂的天空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要不然就是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值得回味的东西,要不然就是他这次又没死成。

看来青稞这名字是真适合他。

哪怕长在西北的高原,哪怕顶着凛冽的寒风,青稞照样能茂盛生长。

“我以为唐卡能杀了你的。”

郭文韬咳嗽了两声,咧开嘴笑了。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那你来干什么呢?”

老魏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不管你们之中活下来的是谁,今天你们都不能离开这里。”

“非得这么绝吗?”

老魏拿枪指着他,“我也不想啊。”

“你知道吗,我最不想怀疑的人,其实是你。档案泄漏的时候,我怀疑过蒲熠星唐九洲齐思钧,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想怀疑你。我现在学会的一切都是你教我的。我讨厌过这样的生活,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我厌恶被人当成棋子。”

老魏把头别过去,“你还有什么想干的吗?我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吧。”

蒲熠星在走廊里奔跑。

他在心里骂自己傻b。

瑶池系统,对方的目标一直都是瑶池系统。瑶池里面是所有人的档案,他们做过的所有事,一切秘密都在瑶池里封存着。

只有毁掉旧世界,新世界才能诞生。

只有毁掉瑶池,他才能在一片废墟之上重塑那个他想要的新制度。

蒲熠星伸手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却摸到了一样此时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的东西。

那是他送给郭文韬的戒指。在今天之前一直取不下来的那枚戒指。

他瞬间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手里握着的手机突然响了,蒲熠星划开屏幕,手太抖,划了两次才真接通。

“你在哪儿?”

“总部附近的停车楼。”

“你...还好吗?”

郭文韬笑得很轻,像是一个马上就要消散的梦境,“你呢?你还好吗?”

蒲熠星的心跳得像是打鼓,“老魏要毁掉瑶池,我猜的对吗?”

“对吧。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了。”

“你什么意思?!”

“阿蒲,停下吧。现在拆炸弹已经来不及了。你救不了所有人的...你连我都救不了。”

蒲熠星停下脚步。

他不理解什么叫做,他连他都救不了。

“你什么意思?郭文韬你什么意思?”

“再多跟我说几句话吧,阿蒲,要不然...就没机会了...”

蒲熠星扶着墙站着,大概几十秒,他只是沉默地站着。

“说什么呢?”

郭文韬的笑声在此刻显得那么难过,“我不知道。对不起。真的,蒲熠星...对不起啊。”

“你还记得那两只猫吗?”他强迫自己动起来,既然已经知道有一边无法挽回,那另一边他就必须尝试,“给那两只猫起个名字吧。”

“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两只都是。”

“叫汤汤好不好啊?我喜欢汤汤这个名字...就叫汤汤吧。就当,这是我留给你的念想了,好不好?”

蒲熠星站在电梯里觉得天旋地转。

他不需要什么念想,他需要郭文韬,只要郭文韬就够了。

“别养四只猫了蒲熠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脾气这么好的。”

“你脾气好吗?”

郭文韬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小,“石凯喜欢你,你知道吗?他是个好孩子...”

“你干嘛啊?托孤呢?”

“我这不是...”他顿了顿,“希望你幸福嘛。”

电梯门打开,闪着诡异蓝光的瑶池就在走廊的尽头和他对望。

“蒲熠星,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人爱我,所以能遇到你,我很感激。”

“如果你真的感激,你现在应该和我在一起。”

“所以我才说对不起的啊,你个傻b...戒指我还给你了。这下咱俩也差不多两清了。”

“没两清。你欠我的...不止一个戒指。”

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你欠我一句,你一直没说出口的话。

他贴在自己沾满了尘土的手机上,轻声对几乎近在咫尺的蒲熠星说,我爱你。

现在我们才是真的两清了。

老魏抬脚踩碎手机。

男人就这么看着他,似乎还是有一点难过,但是浅得几乎看不出来。

“当初,是你把青稞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这个郭文韬逐渐开始眷恋,而他却越来越厌恶的世界。

“...现在,也应该由你送他离开。”

男人的手指搭上扳机,他像是在哄婴儿入睡一样,用自己沙哑的声音对郭文韬说,“睡吧,睡醒之后,就到新世界了。”

远处的国安北京总部,轰然响起爆炸声。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枪响。

10初次见面

国安总部发生爆炸。

爆破点在高层的机房,虽然大楼主体建筑损伤不大,但是仍然有人员受伤。

万幸,没人遇害。

伤的最重应该是莫名其妙跑到机房门口的蒲熠星同志,三根肋骨骨折,一根胸骨骨折,脑震荡,还有爆破产生的擦伤烫伤烧伤,按照齐思钧的话说,你还活着就他妈是医学奇迹。

国安肯定不是吃白饭的。专案组立刻调查,一开始的怀疑重点在唯一没有与会的魏先生身上,但是人家当时有不在场证明,国贸酒店离总部那么远,酒店的摄像头也没拍到他离开,专案组只能把调查的重点放在行动组的那个叛徒唐卡身上。

唐卡死了。现场有他的血液样本,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血液样本。

那个是谁,没人知道。

全国领导都来北京开会的时候出了爆炸案这么大的岔子,就算新闻能编成机房发生短路引起火灾,北京军区的领导人也难辞其咎。

好在原本的负责人要退休,原定要补位的老撒这回是彻底冒不了头了,行动组的老魏顺风顺水,变成了掌握整个华北情报网的人。

行动组新来个负责人。女的,三十多岁,已婚,长得惊为天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蒲熠星满打满算修养了四个月,最后在他老妈忍无可忍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出了院。

他现在是真不想回家。

蒲熠星不想回家,一是觉得自己住那么大的房子太空,二来...

二来所有的摆设都跟郭文韬在的时候一样。

他现在住进去,就根本没办法往前看了。

北京的秋天来得快去得快,冬天的雨雪交加也过去,马上就要到万物复苏的季节。

老魏坐在办公室玩蜘蛛纸牌,行动组的新负责人连门都不敲直接走进来,坐在他电脑屏幕前。

“国贸酒店那个,你打算怎么办?”

老魏的视线慢慢从纸牌移到女人美好的腰线上,“额...以不变应万变?”

“你当初就应该杀了他,不舍得留到现在,就他妈变成老娘的烂摊子了?”

“那你想怎么办?”

“行动组那么多人,我需要个能镇得住他们的。”

老魏回绝得很果断,“不行。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那种情况他背叛我一次,以后谁说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就想办法让他没办法背叛你。”

“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的立场不一样了。你是华北情报网的负责人,你说的话就是军令。他情报组敢不听,说小了叫违抗军令,说大了就他妈是背叛国家。现在他们的立场必须和你一样,那小子能站到哪去?除非他投敌,否则...大家都是好同志啊。”

男人环过她的腰,“不怕女人漂亮,就怕女人又聪明又漂亮啊。”

“我倒是希望所有人都只看得到我聪明。漂亮,管他妈屁用。”

女人从办公室出来直接去了国贸酒店。

还是77楼那间房,开门刷卡直接进,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的人正站在窗前看风景。

“跟你说个事。”

对方连动都不动。

“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春去夏来,换季的时候流感比猛虎更猛。在医院带了四个月的蒲熠星不幸中招,打喷嚏流鼻涕还发烧,一烧烧到三十九度多,天天在家里的沙发上躺尸。

齐思钧和石凯来看望过他两次,他把家门钥匙给了他们俩一人一把,美其名曰,我怕我病死在自己家,传出去太难听。

那是个午后,他还在发烧,温度忽高忽低,跟窗外的北京一样,烧得人无奈,烧得人脆弱。

他起来玩了一把游戏,戴士和嫂子一起在游戏那头数落他,从地图南端给他撵到地图北端,最后没办法,只能下线回沙发上躺尸。

蒲熠星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到郭文韬回来了,穿着那双属于他的拖鞋,穿着洗得发白的大T恤,笑呵呵地看着他。

蒲熠星是真他娘的委屈啊。

他找了这祖宗小半年,今天突然给他托了个梦。这是什么意思?您是死在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想要我给你烧点纸钱吗?

蒲熠星脸朝下趴在沙发上哼哼。

梦里的郭文韬劲还是那么大,硬生生给他翻了个面,还不忘给他盖个小碎花的羊绒毯。

“睡吧。”

蒲熠星想说你放屁,我他妈睡醒了你小子肯定又不知道潜逃到哪儿去了,可是最后能说出来的,还是只有两句哼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里的郭文韬心格外的软。

他还真就没走。

他站在蒲熠星的床头,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瘦了。手感不佳,必须批评。”说完又摸了摸他的胡子,“连胡子都没刮,脸都不好看了,更得批评。”

他还是笑着,像蒲熠星记忆里那样,笑得像是荒漠里的月牙泉。

“不过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勉强可怜你一下。”

他把一个吻印在蒲熠星的唇角。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蒲熠星睡着之后,他其实没走。

家还是那个家,他的那些旧衣服还放在原来的位置,拖鞋也还放在门口,就像是他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那两只猫围着他打转。

他蹲下身子去挠他们的下巴。虽然是亲兄弟,但是有一只明显壮硕一些。

“你是不是汤汤?”他拎起小猫咪的后颈皮,“营养这么好,你也想打篮球去啊?”

从家里出来,他又去了一趟楼下的水果店。

“您好。”

老板娘仔仔细细端详他,“我之前是不是送过你两个苹果?”

他没忍住笑了,“是。我这次来是希望您能帮我个忙,”他塞给老板娘一沓钱,全都是现金,百元新钞,“能不能每周给对面那栋楼的801送一次水果啊?不用您送上门,看见他再给他就行。他要是不问,您也不用说。他要是问了,您就说是他的朋友让您给他送的。这个月我先给您一千,下个月的今天我还来,咱们多退少补,您看行吗?”

墙上的挂钟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往前走。戈多戈多,这次要走向的是个什么结局,蒲熠星也不知道。

深秋的一个周二,傍晚八点半,他师父突然叫他来总部开会。

“这么晚了还开会,”蒲熠星站在领导后面打哈欠,“行动组这帮人真拿咱们当牲口了。”

齐思钧在后面踢他一脚,“你快闭嘴吧。今天行动组空降了个新人知道吗?听说是老魏指派的,和鸥姐一样有管理权,咱们再不趁着时机早好好试试水,回来再被人家玩死。”

“谁啊?还空降?名头大吗?”

“不知道,不过据说,资历比咱们老。”

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响起。

蒲熠星幻想过很多种和他重逢的场景。或许他们会在街上擦肩而过,或许他们会在某个重要的夜晚突然相逢,但是在国安总部的走廊上,还当着那么多同事,这种重逢实在是超出他的意料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郭,叫文韬,文韬武略的文韬。以前...代号叫青稞。当然,以后大家叫我文韬就行。从今天开始,我会加入行动组,希望能和我们的兄弟部门,合作愉快。”

蒲熠星看着他那张笑脸咬牙切齿。

一年没见,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郭文韬啊郭文韬...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初次见面,”青稞把手递给天狼,“请多关照啊,小蒲同志。”

天狼握住了青稞的手。

蒲熠星也握住了郭文韬的手。

蒲熠星肩背发力撑着身子以免滑落下去,左侧的伤口几乎已经失去了疼痛的知觉。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除去那些独自辗转失眠的夜晚,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自己的这位合法爱人了。此刻郭文韬的模样与过去安稳乖巧的睡颜大相径庭,他的发丝凌乱不堪,眼尾泛红,后背被玻璃碎片划伤的口子此刻正在往外渗血,被打湿的衬衫整片整片地贴在身上,他却浑然不觉似的,握着手枪居高临下地抵住蒲熠星的眉心。

——《Aphrodite》by鹤见青山

蒲郭only,会有其他院人出现但均友情线,除了南北以外自由心证。

终于能打上这几个字了,话说最后这一幕是我很早很早就放在脑子里作为ending的画面。

7月5号开始连载到现在,终于写完啦!加上标点符号一共219357个字,对于第一次搞完一篇连载的本人来说是个很巨大的工程了~

爱你们~

可能会有人觉得仓促,但我真的尽力啦~十一要出门所以实在是不想拖到十一以后了~等我休息一下就开始写番外了,还有很多事没写其实~

啵啵~

这篇有大纲,暂定是周更,意思是我最少一周要...

这篇有大纲,暂定是周更,意思是我最少一周要放一篇上来但是如果写的快就会多放。

是轻松都市日常,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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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蒲熠星就瘪嘴,说反正咱们也是要吃饭的呀,顺便拍一拍又没事。郭文韬就捏他的脸,说虽然探店我不准备全都找你一起拍,但是直播你得带着我呀,不然我都不知道干啥,总不可能真的以后就直播吃饭吧。

之后郭文韬就正式加入了3080车队。兜兜转转去年接第一个恰饭赚到的那笔钱最终还是花在了电脑上,郭文韬原本是要买给蒲熠星的,但蒲熠星怜爱地说,小菜鸡,你技术已经就这样了,配置上必须压他们一头才行,不然以后水深火热的可没处给你还嘴哟。郭文韬抄起长条抱枕就锤他,你说谁菜鸡,你说谁菜鸡,蒲熠星抱着脑袋宁死不屈:谁答应了我就说谁!

无辜被拿起来当凶器的菜狗子最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被甩到了一边,两个人打着打着又开始腻歪,郭文韬骑在蒲熠星身上,喘着气撑着沙发背说,咱俩现在也算是安稳下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嗯,那什么?

蒲熠星耳朵“噌”的就红了,一只手扶着对方大腿免得他摔了,一只手捏着对方屁-股,说,这么野的吗韬韬,这种事情是可以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说出来的吗?你已经这么急不可待了吗?

这下郭文韬耳朵也红了,他气得坐了蒲熠星两下,又伸手去掐他的腰,说,想什么呢你,满脑子不能播的东西,我是说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师父!

蒲熠星就“盒盒盒盒”地笑,说明明是你自己话说的不能播,关我什么事哟。

郭文韬没忍住又坐了他一下,感觉到屁-股底下的位置多少起了点变化,就抱着手臂挑眉看着蒲熠星。那意思是:还说脑子里没废料,怎么我坐两下你就启动了?

蒲熠星轻喘了一口气,曲起一条腿把郭文韬从那个位置拱下来了一点,滑到自己小腹上,一只手把自己撑起来一点,另一只手原本扶着大腿,现在沿着裤缝一路摸到家居服里头。

他仰着头看着郭文韬不怀好意地笑,舔了舔嘴唇,说,郭文韬,你多少有点欠教育了。

该带你去的时候自然会带你去的,但现在,先来解决一下我们俩的问题。

郭文韬对他这种带点坏又带点痞的样子毫无抵抗力,低下头去和人接吻,亲了多久蒲熠星就撑着腰挺了多久,让人忍不住感慨学过跳舞的人腰确实是好。

他侧着脑袋欣赏蒲熠星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的背影,舒了口气,把露露放到地上,又伸了个懒腰,觉得委顿了许久的自己经过某种神秘的浇灌,已经慢慢伸展开了一些。

舔了舔嘴巴上干起的皮,郭文韬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润喉,心想,我馋我自己的男朋友,不过分吧?

蒲熠星尚不知道他家里那只狂野的大动物心里又开始在蠢蠢欲动些什么,只觉得郭文韬像是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一样,和3080车队一起搞游戏直播之后,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甜甜软软。

物理上而言,他们两个人的直播间只隔了一面墙,但生理上,蒲熠星觉得只要一连麦,他的脑门子旁边就全是郭文韬说话时飘过来的那个波浪号在飞。可以参考汤姆猫被砸晕了之后头上飞的那三只小鸟。

于是以操作无所谓帅气第一位著称的主播火羽白日生最近在和一个敌台主播连麦玩游戏的时候频频做出逻辑崩盘思维混乱的操作,包括但不限于痛击我的队友帮助我的对手,以及射手给辅助挡伤害让人头和兵线等一系列行为。

并发表了奠定他们在cp圈江湖地位的一段言论:我们是为了你的技术和你玩游戏的吗,韬韬?不是的。和你一起玩已经很开心了,玩什么,似不重要的。

他的队友歪少怂:谢邀,人在现场,能不能请这个bi---站用户自信点把们拿掉?白猫不会吸,蓝猫有大问题。而红猫黄猫和绿猫又做错了什么呢?

蒲熠星看着现在这样活泼又松快的郭文韬觉得特别开心,两个人现在从事的职业相同,不仅多了很多话聊,还能互相帮衬着做一些事,甚至已经有双人推广找上门了。

感觉就像是最艰难的第一步路走对了,接下来的大路就平平整整的摆在那里,只等着你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就是了。

网综五月底开录,五一的三天假放完蒲熠星就要飞长沙去签合同,石凯因为学业太重,放假只想在家休息,蒲熠星就让他回家带露露顺便休养生息,交待了一下就放心地带着郭文韬唐九洲一起飞了长沙。

去了才知道这次要签的网综是属于齐思钧单位旗下的,蒲熠星也算是变相和齐思钧当了一回同事。趁着大家都在长沙,郭文韬干脆组了个局把男朋友介绍给好朋友认识。

结果就是两个社交牛逼症齐思钧和唐九洲,带着一个普通社会人郭文韬和一个轻度不爱说话的蒲熠星先去了东瓜山又去了文和友,他们去的比较早,吃上了湖南本地有名的盟重烧烤,奈何虽然要了一部分不辣的,但混着拿上来的烤串味道还是蹭了点辣,郭文韬是可以吃,给唐九洲辣得滋哇乱叫,一下子就拉近了大家的距离。

大家都在想办法给他解辣,无形之间通力合作了那么一下。

蒲熠星出去买了糖油粑粑和酸奶,齐思钧点了一碗猪油拌粉,终于安抚了唐九洲被辣到充血的嘴巴。

然后郭文韬眼前出现了一只东瓜山有名的肉肠,是蒲熠星看见有人排队特意去排的,顺便把刚出锅的糖油粑粑放凉了一些,方便唐九洲一拿到手上就可以入口。

齐思钧是服气的,蒲熠星这个人很绝,他就只给郭文韬买了一支,郭文韬自己吃过之后觉得不错,说小齐一会吃完烧烤你和九洲也去买一根尝尝吧,还挺好吃的。

齐思钧只能保持微笑,顺便撇了一眼正幸福地嚼糖油粑粑的唐九洲,开始好奇是不是要通过什么试炼才能被蒲熠星纳入羽翼之下。

玩到五一假结束,唐九洲依依不舍地坐晚班机飞回去上学了,不过倒是很有心地给来接他的石凯装了一杯茶颜悦色回去,也是走到哪都不忘兄弟了。

因为不放心露露一个猫在家,所以假期结束的工作日,蒲熠星签了合同也是要和郭文韬马上坐飞机赶回家的。所以计划是他带着郭文韬拖着行李一起去水果台侧楼的网综工作室,签好合同再坐车去棚里稍微参观一下那些实体搭建的场景就直接打车去机场。

没想到对方接待他们的时候居然当场就看上了郭文韬,表示两个人都想签,问郭文韬有没有意愿。但这事毕竟有风险,郭文韬之前了解过,安排素人侦探助理这件事其实是为了达到广电新的播出要求,在网络上也引起了相当的争议,蒲熠星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目前还不知道播出之后是能被网综的观众群体接受还是要被骂到土里。

蒲熠星也有这种担忧,他自己也是做过心里建设并且心怀其他目的才答应得这么痛快的,所以拦了一下说郭文韬如今刚和综合平台签约,直播时长上可能有点不好安排。

对方负责人也知道自己今天的提议确实有些唐突,也没有执着,她看了一眼蒲熠星,问郭文韬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以便将来有合适的机会可以再邀约。

蒲熠星忍不住感慨,综艺人的嗅觉还真是敏锐啊,听说她们之前专门准备了一个“学霸人才库”,说不好其实郭文韬早就在备选名单上了,所以这次遇到了本人才会这么直接就说出来想签。

他们来的时候行李寄存到了前台,郭文韬见蒲熠星要去签纸质合同了就说刚好转场之前去趟洗手间。

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在签约房间外的走廊上,有一个人背着他,一只手抓着蒲熠星的肩膀不让他走。

郭文韬诧异之余觉得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这人是想干嘛?忙两步跑到近前去拍住对方的肩膀,凶巴巴地问:“喂,干嘛呢?”

蒲熠星汗都要下来了,先是和师父狭路相逢之后下意识想跑被人一把揪住,接着郭文韬就以为他遇到了坏人直接冲了上来。

这会儿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韬韬...不是...这是我师父...”

郭文韬愣住,忙把还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撒贝宁这才松开蒲熠星,侧过身打量了一下郭文韬,转过头冲蒲熠星挑挑眉:“怎么看见我话都不会说了,我没这么吓人吧?小蒲?”

郭文韬马上大声说:“师父好!”

蒲熠星想捂脸又强忍着,把郭文韬捞到自己身前,搂着他对撒贝宁说:“师父,这是郭文韬,我对象。”

撒贝宁笑了,说:“小伙子长得挺帅,你好,我是小蒲的师父,其实也可以算半个养父,我叫撒贝宁,你可能看过我的节目。”

郭文韬愣愣地点头,他的CPU此刻还在艰难的运转着,就看见撒贝宁冲到签约的房间里面不知道抄了啥出来,好像是一本杂志?举起手冲着蒲熠星的脑袋就去了,一边挥舞还一边说:“小兔崽子!我叫你跑,我叫你跑,看见了为师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跑?你跑路了多久你自己说?还敢跑!”

蒲熠星就一边绕着郭文韬躲闪一边护着头说:“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跑了,我来这个节目不就是冲着师父你在才来的吗!我错了!!!”

被当做秦王绕柱的那个“柱”的郭文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两个人的重逢居然会是这种画风,什么气氛凝重,什么抱头痛哭,什么相对无言,都不存在。

整个走廊充满了快活的,鸡飞狗跳的声音。

郭文韬恍惚地想,可能这就是生活吧,你永远也不会想得到你对象会是当初给你煮过一碗酸辣粉的人;永远也想不到你不到三十就会有两个十几二十的弟弟;永远也想不到你会从金融行业直接一步跨到现在的视频制作以及直播行业;永远也想不到你会因为爱情认识一群奇怪又可爱的好哥哥们;更是永远也想不到:你,称得上安静腼腆的郭文韬,此刻站在水果台侧楼的走廊上,被著名央视主持人撒贝宁,你今天刚见的家长,和著名帅气游戏主播火羽白日生,你对象,夹在中间。不仅被这两个人拉拉扯扯,还要承受来自他们不顾形象的怪叫,顺便还得躲闪着差点挥到脸上的一卷杂志。

合理怀疑撒老师其实想连他一块揍。

郭文韬笑着被蒲熠星揽到怀里护住,听他在耳畔怒吼:“师父你打我就打我,不要夹带私货打韬韬!”

-全文完-

蒲郭,然后有两个字纬钧,因为含量很少就不打tag了不看的小朋友注意避开奥~

其实是因为鱼仔说喜欢看奇怪设定的文和我最近长期失眠引发的脑洞。

错别字不想修了,万一有大家就当没看见吧,是一篇尝试小郭视角多一点的文,非常欢迎大家留言给我,说啥都行。

总体来说是甜文?我逻辑有点怪又有点无厘头,能接受的话就往下看吧~

日期设定是2050年,同性合法背景,感谢阅读~

失眠障碍-阅后即焚

郭文韬醒过来...

郭文韬醒过来的时候,看着草原初生的太阳,从地平线的那头冉冉升起。

他已经不记得昨晚是几点钟睡着了,一年多,第一夜整觉,这种全身心得到放松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犹如全身被置换了一副新的皮囊和脏器。

简直就像是绝处逢生。

郭文韬有一瞬间甚至差点哭出来,他看着身边平静的,仍然在沉睡着的蒲熠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魔法。

一年前,郭文韬投资的新锐反社交社交APP“阅后即焚”上架了。

这款APP的特点就是,如果你俩无缘,这个无缘是指在算法上无缘,你就没有办法从这里得到对方的任何其他联系方式,毫无办法。

不是那种可以拿另一部手机拍下某个留有联系方式信息的毫无办法,是如果随机匹配没有超过十次以上,用户根本无法向随机匹配到第二次到第十次之间的人发出诸如字母数字和谐音汉字任何一种有指向性文本信息的毫无办法。

而能随机匹配到第二次已经是极高的门槛,可以称得上一句有缘人。

匹配到十次以上的几率理论上比中现存世界上任何一种超过千万金额的彩票还要小,并且小得多。

但是如果你特别想要找到某个人,并坚信你和他具有某种默契,或者在随机的第一次匹配的聊天中产生了某些超出常理的悸动,你可以通过only或者money两种方式和对方产生更进一步的联系。但都有一定几率。

only的路径是你和对方每天上线,聊天与否皆可,只要保证两人不开始新一轮匹配,以每二十四个小时为一个周期计算,双方每个周期同时在线一次计为一次,保证100次不断联不重新匹配就能有交换联系方式的资格,但同时,这个账号绑定的手机号码和身份证号码同时都不能再进行重新注册,该账号也会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后被封禁,进入系统专有展览馆进行两个人的ID展示。

money路径就简单很多,有两种购买形式,一种叫“倾向”,一种叫“取向”,一个人每次可以购买一种倾向,单次价格为10元,一旦购买,倾向就是永久拥有的。你可以选择一直携带这一种倾向,那么系统在匹配的时候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会把相同倾向的人放到一起,这个倾向可以是十个字符以内任意文本信息,可以是中文,可以是字母,可以是任何国家的官方文字,也可以是标点符号和数字,但暂时不支持像火星文那样的异体字,会极大的增加系统的运算量。

每个人一次可以携带一种倾向,在更换倾向的时候上一个倾向会自动销毁,但购买金额不会退还给用户。

当然,包括killingpart在内的所有选项内容都是可以进行购买重置的,和倾向一样,重置后上一个内容自动销毁,金额不会退还给用户,包括对卡槽范围不满意的人,都可以重置,只不过不紧要花钱,还要碰运气罢了。一旦通过重重阻碍匹配到自己属意的那个人,确定要向他发送二十四小时阅后即焚的联系方式,就可以自己选择封禁账号或者重置,选择封禁,系统在会专有展览馆进行两个人的ID展示;选择重置,则不会进行任何提示,因为没有任何提示,对方也会知道你进行重置了。

他从项目开始利润开始正增长的时候有了睡眠障碍。一开始是入睡障碍,虽然断断续续的想办法入睡并不会影响到郭文韬的生命,但会严重影响他的工作和情绪。后来他开始进行治疗和监测,更糟糕的是,出现了梦游和夜惊,但通过及时治疗和调理,郭文韬逐渐恢复到睡不着,睡不好的普通失眠状态。

之后他就只能得到保证他基本生存水平的睡眠了。

郭文韬什么方法都尝试过,吃药,运动,瑜伽,冥想,西医,中医,藏医,心理医生,精神科,睡眠专科都对他没有任何帮助。他甚至有几次都想铤而走险走偏门,去试各种能释放压力和消耗精力的方法。被玩得很开又非常注意安全的狐朋狗友富二代劝诫,放弃了去尝试特殊性癖的想法。

郭文韬有过两任前任,不太热衷于发生性关系,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初丁。两位前任都是因为觉得郭文韬生命里只要有工作只要专注于工作就够了而分手。他也思前想后的觉得确实自己一次只能集中于一个方面,对前任表示抱歉之余,接受了自己现阶段认为工作更能为自己带来价值感这件事。

然后他开始尝试和不同类型的人或者生物一起睡觉,纯睡觉,不进行交流也不发生关系,所有不犯法能搞到的生物他全都试过,最后发现自己和猫的相性最好,于是在家里养了两只猫,在猫咪的呼噜声中得到了能支撑起自己工作的短暂有效睡眠。

但实在太过于短暂,郭文韬依旧在走向崩溃,他的主持人好友因为担忧他最终会走上自戕这条路每天拉着学心理教大学的富二代着急的想办法,两个人在把自己搞成一对之后终于想出了一条郭文韬还没有试过的路。

理论上可行,而且是条新路,代表着新的希望,所以郭文韬没有拒绝,在祝两位朋友好年好和之后表示自己尽量会在他们举办婚礼之前回到北京。主持人担忧地说,你回不回来参加婚礼其实没那么重要,你先睡着觉活下去比较重要。狐朋狗友吃味的搂过自己的爱人,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但最后还是补了一句有事及时联系,他们会保证二十四小时开机。

郭文韬笑他嘴硬心软,和留在他们家的自家猫咪摆手告别,背着行囊拉着行李箱坐上了去内蒙的火车。

前几年跑业务坐了太多飞机,现在有点腻味,所以能坐火车就坐火车。

等到他下车才发现,内蒙太大了,郭文韬面对苍茫天地觉得自己只是沧海一粟,完全对要去哪要干嘛毫无头绪,只能打开手机现报了个旅行团。

他是在旅行团里遇到蒲熠星的,那时候蒲熠星拿着一个GoPro正在直播。因为镜头不小心扫到郭文韬,观众强烈要求主播去找这个侧颜帅哥搭讪,蒲熠星只能硬着头皮忍着社恐找他搭话,两个人浅聊了几句,以蒲熠星被直播间的观众嘲讽终于找到比自己更不好聊天的人而告终。

蒲熠星知道了对面是个年轻的成功人士,还是最近又红又黑总之风很大的阅后即焚APP的幕后老板,郭文韬知道了对面是个学霸主播,除了签约在某站直播意外,偶尔还会参加一些电视台的衍生综艺节目。

很奇妙,他们学生时期的人生轨迹极度相似近乎重合,而自大学毕业之后的行动路线堪称背道而驰毫不相干。他俩互相一对照,简直就像是在看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选择了和现在的我完全不同的if线之后发生的故事。

郭文韬开玩笑说,那你比我成功多了,至少没把自己作成睡眠障碍。

怎么损你?郭文韬感兴趣的挑了挑眉。

见郭文韬还看着他,蒲熠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给他解释,瓜蛋是自己养的猫,平时很受观众喜欢,他直播间的观众姥爷都喜欢戏称他们为瓜主播和蒲助理。

郭文韬讶异于蒲熠星家的瓜蛋和自己家的汤汤是同一个品种,留了个心,稍晚一些在朋友圈刷到主持人因为被四只猫包围太过幸福而忍不住发的炫耀视频,特意去敲蒲熠星的房门拿给他看。

蒲熠星当时已经开始犯困了,打着哈欠说了一句真可爱,声音好低好好听。

郭文韬见状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打完自己都愣住,然后火速收了手机匆忙的回房了。

蒲熠星当他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事,有些奇怪,但没有深究,自己也趁着睡意休息了。

第二天郭文韬一见到蒲熠星就很用力的抓住了人的胳膊,蒲熠星觉得他劲使得很大有点疼,但看着对方一脸激动的样子,还是选择先忍耐了下来,安抚的拍了拍肩,站着等对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郭文韬颤抖着说昨天回去睡了三个小时,蒲熠星一脸问号,不明白他说这个是意欲何为,然后郭文韬就拉着他一边吃酒店的自助早餐一边讲述了自己一年以来遇到的睡眠问题。

能因为自然产生的困倦并得到了三个小时高质量的睡眠,是郭文韬近半年都没有得到过的体验。

郭文韬很珍惜这种机会,经过思考,觉得自己是跟着蒲熠星昨天的那个哈欠产生了连锁反应,所以非常恳切且迫切的请求蒲熠星陪他进行一些陪伴睡眠的尝试,帮助他找到能够自然入睡,得到真正休息的那把钥匙,那道关键之处。

蒲熠星差点一冲动就答应下来,但回过神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见他犹疑,郭文韬表示一会旅行团转场的时候可以在路上详细聊一聊伴眠的事情。

免不了要提到自己以前请过的伴眠和差一点走偏但没有真的走偏门这些事。

蒲熠星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点酸酸的,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非常同情郭文韬吧,听完这些之后也就顺势答应了他的请求。

横竖现在同性可以结婚,万一真发生点什么还是我赚了呢,这么帅,又这么有钱,还,这么可爱。

蒲熠星浑然不觉自己的想法也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看了看大巴车的窗外,突然福至心灵,提议郭文韬现在就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试试。

他往下坐了一点,把肩膀尽力舒展开,示意郭文韬靠过来。

郭文韬没迟疑,觉得蒲熠星不仅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脑子还很灵,人也很善良,就直接把脑袋一弯嵌到了对方的肩窝里,调整了一下坐姿,尝试的闭上了眼睛。

但他醒过来也没有很不高兴,伸了个懒腰,一副被睡眠滋润的很好的样子,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郭文韬感激蒲熠星的体贴,请人去草原上骑了一回马,两个人一前一后,夹着马肚子小跑,迎着微风,还真有点策马奔腾那个味道。

郭文韬后来还帮蒲熠星拍了一些例如马溜人追、马拉人跑、马打响鼻人吓得嗷嗷叫等早期马匹驯服人类的珍贵视频素材。笑到后面他因为笑缺氧了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蒲熠星只好又是窘迫又是无奈的架着他走回大巴车坐到位置上。后面的两个小时车程郭文韬再没办法入睡,因为他想到蒲熠星被马尾巴糊了一脸还糊进了嘴里的画面就笑个不停,蒲熠星不管是捏他胳膊还是捂嘴都没有用,只能看着这个号称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男人软软的缩在座位里笑,笑的快要滑出坐垫的位置再好心的给人提溜起来。

蒲熠星想:我不气,我不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然后怒搓郭文韬狗头,又担心影响他的形象,搓完用手指当梳子给他重新耙顺。

郭文韬什么感想?没感想,他还在笑,因为他又想起蒲熠星差点踩到马粪当场表演了一个空中转体。

真希望阿蒲的观众姥爷珍惜他,郭文韬由衷的想,他真的为了突破直播瓶颈付出了太多!

可能是白天真的笑没了所有的中气氧气其他气,郭文韬晚上倒是没让蒲熠星陪太久,笑了一会自己虚虚的睡了。蒲熠星看着他额头上笑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想擦又怕给人弄醒了,只能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轻手轻脚的回自己房间睡了,路上思考了一下如果郭文韬每天都这么笑会不会笑出腹肌这种无聊的问题。

不过做up主的嘛,不怕脑洞太大就怕没有脑洞,蒲熠星觉得回去可以拍一期“论笑出腹肌的可行性”的视频,顿时觉得自己被笑了一天也不算是白被笑,满意的睡了。

第二天郭文韬尝到了一次性笑太多的苦果,整个人都有点虚软无力,但昨天难得又睡了三个小时,所以虽然没什么精神,但心情仍然是好的。

整个人还算松弛。

蒲熠星原本想趁机报一下昨天被笑的太厉害的仇,这会看他恹恹的又开始怜爱,忙前忙后的给人照顾的挺好,还因为心疼给郭文韬买了酸奶和烤串开小灶,没让他跟着旅行团去吃不难吃但也不太好吃的团餐。

那会已经有火眼金睛的中老年团友看出来他俩关系有点不一般了,但是都2051年了,谁还管别人这个,只在小团体里讨论了两句,觉得这俩男的怪有意思的,比我女儿和他男朋友还腻乎。最后他们讨论出结果:小青年和小青年谈恋爱,带劲!

也不知道是哪里看出来带劲了。

就这样,在蒲熠星的陪伴和照顾下,郭文韬渐渐能稳定拥有三个小时左右的好觉,能得到休息,醒来之后也不会觉得睡的很累很疲惫。

但他们始终不知道到底关窍在哪,郭文韬心里觉得可能关窍就是蒲熠星这个人,蒲熠星也有这种感觉,但毕竟两个人属于萍水相逢,这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一天晚上,郭文韬拉着蒲熠星,想让他真正的陪自己睡一晚。当然,纯睡觉。

于是郭文韬很平常和蒲熠星聊天,很平常的开始犯困,很平常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很平常的,拥有了一年多以来的第一夜整觉。

醒过来的时候是早上五点多,太阳刚刚升起来,郭文韬仿佛重新活过一样,向着太阳舒展身体,心里在飞快的盘算要怎么把蒲熠星留下来,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不只是因为和他在一起能睡个好觉,但是如果说还因为什么,郭文韬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

只是非常,非常的不想放他走。

但不管蒲熠星怎么想,郭文韬说不出口,他也没机会答应或者拒绝。

蒲熠星前脚走,他后脚找狐朋狗友帮忙找到了蒲熠星直播的平台和账号,得知对方也在北京,就一点都不想再到处去玩了,直接打飞的去主持人和狐朋狗友的新家接了猫,顺便交代了部分情况。

郭文韬犟嘴,那我给你朋友圈点赞了。

主持人更气了,说我难得发个朋友圈你连个表情都不留只点赞,以后你发朋友圈我也不留言只点赞,看你能不能从那百八十个赞当中一个个翻到底有没有我。

郭文韬继续犟嘴,那我朋友圈又没有你那么多朋友,一发个朋友圈大半个娱乐圈都跑给你来点赞留言么么哒。

主持人被狐朋狗友揪住小辫子,狐朋狗友一边追问是谁给你发么么哒一边搂着主持人就往卧室走,被引发家庭矛盾的主持人一边被抱住拖走一边气的骂郭文韬,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变得这么阴阳怪气,你跟谁学的!

郭文韬趁机拎着猫包就跑路了。

等到解决完家庭矛盾,狐朋狗友玩着怀里爱人的头发丝说:“哎,你发现没,这趟回来文韬活泼了好多。有点像回到了大学时候那种感觉,不像之前,老是一副商务精英老气横秋的样子。”主持人揪了一把他的胸前,看他露出痛苦面具才没好气的接话:“所以我原本准备好好审审他的呀,肯定没给我们说全部的实话。结果被他岔开了话题,你还直接给我拉走了,真讨嫌,又不是不让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就不能等我把瓜吃全吗!”狐朋狗友只好给主持人揉着后腰,为自己辩解:“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郭文韬,人间保险箱,他不想说不可能翘得开嘴的啦。”主持人想想也是,就趴在狐朋狗友胸前和他八卦蒲熠星的情况,觉得郭文韬的变化和这个人肯定脱不了关系。

可能是被动惯了,郭文韬摸到蒲熠星的直播间以后并没有搞什么高调相认之类的事情,只先尝试着把蒲熠星的直播当背景音听着睡觉。

确实有效,但效果有限,还是不如蒲熠星在身边的时候睡的好。郭文韬很烦躁,经过了一周的冷静期他确定了自己对蒲熠星产生了点别的想法,但是睡眠障碍现在就横在两个人之间,让郭文韬没办法直接告诉蒲熠星说我有点喜欢你。

因为睡觉产生了好感是真的,不止因为睡觉产生了好感也是真的,郭文韬怕自己嘴笨,不能让蒲熠星相信自己比起睡觉这件事,更喜欢他这个人。

情绪不好,失眠的情况又开始反复,这回纯属于心因性的原因,猫也没用,直播也没用,郭文韬扛了两天还是请假回了家,睡又睡不着,注意力不集中也干不了其他事。连专注工作都不能让他完全的放下心里的焦躁。

郭文韬百无聊赖的点开了手机里的阅后即焚,作为项目的投资人,他其实并没有真的深度体验过自己的产品,于是恍恍惚惚的充了钱,抽了两个卡槽位,得到了一个空间和一个愿望。空间想都没想就从全国省会名字里面选了内蒙古,愿望,郭文韬迟疑了很久,没有依照自己苦恼已久的问题选了诸如睡觉,睡着,入睡之类的词汇,而是在天文类目里选了两个字:星星。

然后他开始匹配,用户的头像都是系统随机生成的,每次都不一样,这次他的头像是一只颜色有点像露露的带点灰度的白色像素方块猫,晚上八点,理论上同时在线的人应该挺多的才对,郭文韬拿着手机靠在沙发上,等了足足三分钟,三分零一秒,他匹配到了一个蓝色像素方块猫。

郭文韬嗤笑了一声,在心里想,难不成这个算法是根据头像匹配的吗?

不过无所谓了,因为睡眠不足思绪也不像往常那样清晰的郭文韬不等对面打招呼,就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烦恼,一句一句,没有前后逻辑的打到输入框,发送给对面。

他说自己从小就一路要强的走到现在,结果喜欢别人也不知道怎么追。

他说星星觉得我是很会赚钱的成功人士,但我觉得他才像是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做什么事情都那么有意思。

他说我想告诉星星我喜欢他,但是我好怕他觉得我只是想和他睡觉,治我的失眠。

他说我现在好难受啊,夜里这么黑,不能睡觉又不能躲,好想要星星陪陪我。

对面一句话都没有回复,郭文韬觉得他可能是被自己噼里啪啦的一通乱讲给轰傻了,也是,我现在居然失败到要在这里找匿名网友求安慰了,人家觉得我莫名其妙也是正常的。

又等了一会,郭文韬想着干脆自己划走算了,免得对面说不出什么好话看得让他更难受。

他还没有按下手指,对面的蓝色像素方块猫回给他了两个字带一个标点符号。

他说:韬韬?

郭文韬瞬间把手机翻过去正面朝下“砰”的就给按到了茶几上。

从内蒙回北京的那天,蒲熠星落地就蹭着机场wifi下载了阅后即焚,想对郭文韬目前盈利最大的项目多少有点了解,随手翻了一下就把APP抛在了脑后,只准备把它当成一个可以聊天的口子。

他其实对郭文韬有很强烈的好感,又觉得现在这种情况贸然表白有点趁人之危,顺势就决定先稳一下,各方面都做好计划和准备再主动和郭文韬接触。

蒲熠星觉得自己其实比较会打防守反击,如果郭文韬能主动联系自己胜算就会大很多,奈何之后郭文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朋友圈也没有再发过一条。过了一个多星期,蒲熠星恢复到了休假之前的直播频率,郭文韬一直没有和他联系,让他心里原本就不多的底气又消失了一些。

这天工作日,虽然很丧但直播还是要继续,蒲熠星想了想,拿出手机投屏,说我们今天来尝试一下纬钧顶锅盖工作室出品的那款社交APP阅后即焚,看主播能不能在这里遇到有缘人。

弹幕刷过一溜让他小心遇到奇怪的人会翻车。

蒲熠星一边黑屏注册填资料一边回答弹幕,说遇到怪人我就划走嘛,直播间不至于遇到这点事就被-干没了吧。等他亮屏,已经是做完第一卷入门测试之后。

弹幕又说,你连入门测试都不给我们看吗?这是什么我们充了VIP也不能看的东西吗?

蒲熠星说,嗨呀,还是要保留一点新鲜感的嘛,什么都给你们透完了观众早跑光了。

他看过说明,给弹幕解释了一下这个APP的玩法,然后很有自知之明的说我肯定是没那么耐心走only线的,来让我们当一次万恶的有钱人吧,一口气充了小两千块把五个卡槽全开了。

弹幕全在刷,蒲哥大气,蒲老板有钱,阿蒲666之类的内容。

然后他运气很好的抽到了所有种类的卡槽,弹幕又是一波爆炸,说蒲熠星老欧皇了。

蒲熠星就笑笑不说话。

其实他这会想得倒不多,差不多意思就是我和你在内蒙大草原上看过星星,希望无论你在哪里,星光都能伴你好眠。

选了星星没选月亮也很朴实的只是因为自己名字里带个星字,想在直播间众目睽睽之下夹带点私货而已。

男人嘛,就是很幼稚,虽然可能现在在干的事情和自己美好的爱情其实没什么直接关系,但他就是很享受那种千万人之中,我偷偷把自己的名字和你联系在一起,偷偷喜欢你的感觉。

他点了匹配,等了三分钟,刚还在吐槽难道自己取向填的很奇葩都匹配不到人,三分零一秒,一个带着灰度的白色像素方块猫头像出现了,蒲熠星看着自己的蓝色像素方块猫头像,吐槽说这个系统难道是看头像匹配对象的吗?

然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对方的第二句话发过来,蒲熠星就掐掉直播,咬着后槽牙看白猫一条一条的毫无前后逻辑的向自己倾诉。他肯定是又睡不着觉了,蒲熠星想,心疼的不行。终于等对面说了一大堆话停下来,蒲熠星等了一会见他没有接着说了,才打了两个字一个标点符号过去,问:韬韬?

“你来干嘛?”郭文韬那边听不出喜怒。

“我来陪你睡觉,我想陪你睡觉,星星来给你送好眠。”蒲熠星说。

今晚月色真美。

39.尾声

***

那一天的西区,有异常强大的能量逸散现象产生。

人们被阻隔在外,只能看见异样的火焰冲天而起,整整燃烧了七个日夜。

火焰熄灭。

一切才重新恢复正常。

齐思钧是被王春彧和火树捡回来的,醒来时他身边只有邵明明,其他熟悉的人一个也没看见。

明明告诉他不用担心,是戴士带人来救下了蒲熠星和郭文韬,他们把石凯也带回去了。

那两个人醒得比他早,但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的记忆甚至倒回了小时候,看样子狼王得重新养一遍孩子。

齐思钧于是便没有联系他们,也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当天夜里带着邵明明奔向了鬼界。

等费尔南德的长老们想起来找人...

等费尔南德的长老们想起来找人时,已经找不到了,连定位咒都寻不到踪迹。

异种界永远都有新的事件在发生,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平静了大概只有一年,西区来了一群兴风作浪的吸血巫。

他们个个都是被吸血鬼转化的虹吸巫师,由于本身没有巫灵的特性,被转化之后竟然因为能吸收自己作为吸血鬼的魔法而拥有了不需要掠夺也可以施咒的能力。

吸血鬼和女巫绝对不相容的特性被打破,巫师团进行了大排查活动,他们要找出这些藏在他们中的异教徒。

有一说一,他们看起来可比吸血巫吓人多了,人人一身黑斗篷,走路像飘,无声无息。

但他们所过之处,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闹事的吸血巫就没了。

各大巫族都有族人失踪。

有证据表明,他们都被那群人带去了鬼界,其中一些正在接受排查的人似乎是自愿找上那群异教徒的,也就意味着他们都是……

虹吸巫师的定性重新被拿出来讨论。

会不会成为一个好巫师只和人有关,和魔法无关。

鬼界众人听说这个好消息之后,在邵明明的带领下,高兴地一起冲上来把齐思钧抛在了空中。

巫师的抛接游戏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恐高的齐思钧差点没被吓厥过去。

为了躲避热情过度的小伙伴们,他久违地踏出鬼界,四处寻访了一圈旧友,连东方之行也没有拉下。

齐思钧重逢蒲熠星的时候,他这位旧友正对着两个毛团子发愁。

他有些踌躇直接打招呼会不会被白狼无视,毕竟这位在他印象里可是拉满了‘不好聊天’能量条的主。

就见蒲熠星先抬头看了过来,“齐思钧?申屠说的有缘人居然是你啊?”

齐思钧有些意外,他扬起笑容,“你记得我?”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蒲熠星否认了,“不记得。不过我有收集东西的习惯,一个个溯源找回去就知道我忘了的都有谁了。你送过我很多东西,我们应该是朋友。”

齐思钧下意识接了句:“是朋友你不联系我?”

蒲熠星略无语,“你在鬼界我怎么联系你哦,我又进不去。”

齐思钧也反应过来了,失笑道:“也对。”

“你刚才说什么有缘人呢?”

蒲熠星正想扯回正题,见齐思钧这么上道,连忙把扒拉着他尾巴不放的两个毛团往他怀里一塞,“给,你带走。”

齐思钧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是物件,谁知两个软乎乎的小毛团刚才一声不吱,这会儿却齐刷刷拿四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

“活的?!”

蒲熠星又无语了,“……能跑能吃会说话,那必须是活的。”

“这谁家孩子啊?你就这么塞给我,回头人家父母不得找我拼命?”齐思钧受到了惊吓的同时也被萌得不要不要的,他一边说一边抱起两个团子用脸颊蹭了蹭。

蒲熠星盯着那个稍大些的团子挑了挑眉,被这么按着挼都不动?他还是第一次看这小家伙这么老实。

“郭文韬捡的,说是发现的时候父母都没了。他们不是我们京师族的狼,体质有点弱,我们这儿的环境不适合他们生存,怕养出个好歹来,就去问申屠,他说今天会有他俩的有缘人路过,让我在这儿等。”

“哎呀~你们跟我有缘啊?”齐思钧笑眯眯的,说话都带上了哄孩子的柔软腔调。

蒲熠星一见有门,站起来就准备开溜,“看来你挺喜欢他们的,快带走吧,烦死了都。”

齐思钧哭笑不得,他人才刚来这就被逐客了?

不过带着孩子确实不方便逗留。

探访的目的本就只是想确认他们没事,见蒲熠星失了记忆,反倒比从前轻松自在了,他觉得是件好事,便也无需多问。

“行吧,那我先带他们回去。”

走之前齐思钧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和文韬的婚约……你们现在是结婚了吗?我是不是得补个贺礼啊?”

蒲熠星像是吓了一跳,蹭一下子跳起来。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结婚!”

齐思钧茫然道:“啊?你不是很喜欢人家吗?我觉得文韬也很喜欢你啊,干嘛不结婚?都出生入死了你想始乱终弃?”

蒲熠星在原地踱了两步,“我们俩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就是同族,不熟。我住南山头,他住北山尾,不故意串门平常见都见不到一面的,可别乱说话。”

“他骗人,他明明天天找借口往北山跑。”毛团子里偏小那只突然奶声奶气地开口。

稍大那只仿佛嗤笑一声,“刚才也不知道谁在这里装偶遇。”

小毛团清了下嗓子,拿腔捏调的,似乎在模仿,“‘巧了啊,你也在这散步?’‘不是,我就路过……这是回北山的必经之路。’”

“这不是正常打招呼吗!”蒲熠星试图反驳。

小毛团继续拆台,“又骗人,他平常都不理人的。不仅不理人,见到别人能躲就躲。只有见到文韬哥就像个哈巴狗一样跟着人家。”

大毛团补充道:“上次狼王看到说他自己可能不小心抱错了京狮狗家的崽,某人这么丢人,出去千万不要说自己是京师狼。”

“噗!”齐思钧忍俊不禁。

“这个给你,下次见到人家就拿出来扭一下。”齐思钧临走前送给蒲熠星一个棱镜。

蒲熠星不知道这是什么,又被他下一句话刺激到,也忘了问。

“结婚记得给我发请帖啊,我肯定要来的。”

同样的东西齐思钧也托人给郭文韬带了一个,郭文韬倒是想问,他感觉到这小小的棱镜竟然蕴含不小的巫灵,可惜齐思钧走得匆忙,他停留那几日正赶上郭文韬闭关,面都没能见上。

不过他俩对于齐思钧倒是都有种天然的信任,一致认为他送的东西总不至于害他们。

抱着这个想法,蒲郭两人都收下了这个棱镜,并随身带着,准备在下次见到对方时试试。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两个宅男谁都不主动,一副没人约就宅到天荒地老的做派是不可能见到对方的。

他俩的下一次见面竟然直接顺延到了一个月后的狼族节日。

几乎所有族人都回来了,白天比试文武技能交流经历,晚上放松聊天吃喝玩乐。

大家伙儿都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蒲熠星和郭文韬不想被撺掇上去表演,一左一右溜了。

蒲熠星叼着根雪糕一步三晃。

郭文韬抱着一大捧零食慢慢悠悠。

两人各自沿着湖边往僻静处走,走着走着就猝不及防遇见。

“啊……”

两人都有些语塞,张开了嘴又想把话语权让出去,又同时闭了嘴。

这种奇奇怪怪的默契在银白月色和凌凌波光的映照下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是以两人也不急着开口。

反正就算不打招呼,他们也能凭借奇奇怪怪的默契在同一个路口拐弯,在同一块青岩坐下,在夏夜的蝉鸣里享受夜月。

蒲熠星是突然想起来的,齐思钧给过他一个小玩意儿,让他下次见到郭文韬的时候拿出来用。

等他把东西翻出来之后,一转头,发现郭文韬也翻出了同样的东西。

两个人无言对视,同时笑开。

“试试?”

“一起?”

棱镜折射出绚丽的色带,极光一般,映在深蓝的天幕下,显得格外浪漫。

郭文韬看到之后,先是疑惑,然后就温温柔柔地笑,只以为齐思钧是小题大做送了个搞气氛的玩具。

蒲熠星则显得失望很多,他还以为这玩意儿多炫酷呢,结果就这?

这种灯光他自己就能造个百八十个,需要齐思钧这么慎重地当礼物送给他吗……

他腹诽到一半,突然被一声近乎破音的嘶吼声吓了一跳。

“韬韬——!我喜欢你!跟我结婚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有另一道声音,像是回应似的,也大喊道:“阿蒲我好喜欢你啊你到底知不知道~!”

蒲熠星和郭文韬同时回头,瞬间人都傻了。

只见青岩下站着两个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连穿着打扮都没有区别的‘人’(?)在那里满脸兴奋大吼大叫着一些令人羞耻的话语,喊着喊着还抱到一起互啃去了。

他俩虽然远离人群,可到底没有真的脱离人群。

就这位置,就这音量,京师狼族个个耳聪目明,全都能听得清楚,看个分明。

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郭文韬右手握拳轻敲左手掌心,“啊!我知道这是什么了!鬼界有一种晶石能联通人的潜意识!这晶石打造的棱镜里面刻的是海默恩的咒术——灵魂具象,难怪巫灵这么浓厚!”

蒲熠星僵成机器人,梗着脖子转过来看他。要是不看郭文韬红得快滴血的耳垂和脸颊,他差点以为这个人真的无动于衷了呢。

演,真能演。

蒲熠星努力定住神,不让眼神乱飘。

“咳嗯!潜意识?那你是说,他刚才喊的话……是你的心里话吗?”

蒲熠星穿了件红色套头衫,这会儿脸都快跟衣服一个色号了。

当然,穿白的郭文韬也明显得无处隐藏。

郭文韬吞了口口水,试图压制快要跳出嗓子口的心跳,可惜没什么效果。

他抿了抿唇,倏然抬头,直直望进蒲熠星眼底,“你想跟我结婚?你之前不是说婚约不作数了吗?”

蒲熠星不吭声,片刻后倒是他的潜意识替他喊出了声:“我瞎说的!我就试探一下!你怎么能答应呢!你没答应对不对!快说对!”

蒲熠星脑子里嗡地一声,整个人差点向后栽倒。

郭文韬的潜意识忽然小声道:“我不是狼人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你那么喜欢露露,为了找‘她’翻越了大半个地球……”

蒲熠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他的潜意识又咋呼开了:“怎么可能!我喜欢你跟你是什么有什么关系!就算你是猫妖我也只要你!”

郭文韬和他的潜意识一起幽幽出声:“猫妖?你果然还是喜欢露露……”

蒲熠星一把抓住他后颈,猛然发力把人拉到近前。鼻尖差点撞上,他的动作却陡然停住,用极轻的声音说:“我才没有……”

郭文韬盯着那形状好看的嘴唇张合,抬起上目线,秋水含波,轻漾着期待,“没有什么?”

距离太近了,近到蒲熠星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远处的韩潇举着个望远镜,长吁短叹:“喷喷是不是不行?!这都不上等什么呢!”

戴士撇撇嘴,坏笑道:“等人家投怀送抱吧,这小子蔫儿坏。”

刘少天眯着眼睛瞅了一会儿,撇嘴道:“我看他就是怂,有贼心没贼胆,不然至于三年没半点进展吗?”

申屠慢悠悠在篝火里加了一把柴,“也不算没进展,不是从不敢搭话进展到见面可以聊天了吗?”

刘少天摇头,嫌弃道:“这是正常人的进展?厉害点的三年抱俩了都。”

韩潇笑得东倒西歪,“那不行,他俩都是公的,抱不了。这不是还养了两年伤嘛,这几个月才开始正常交流的,之前那顶多算是共同复健脑子的病友……啊,对了。说起来,韬韬那个体质这就算是解决了吗?真的能行?”

戴士闻言皱起眉头,“不知道,他的狼血现在在喷喷身体里。我以前也没见过这种事儿啊,真是作大死了,血是能瞎灌的吗?一不小心俩人都得呜呼,不然早就该恢复了,哪至于在床上躺两年。”

韩潇附和道:“可不是么,就担心这个。养了这么久才把魂儿给拼齐,可千万别又给整崩溃了。”

申屠问刘少天:“他俩带回来的那解药你喝吗?”

刘少天忧心忡忡,“那玩意儿真能喝?永生人的血加二重身的诅咒,听起来就不像人能喝的东西。”

申屠以巫师的身份作保,微微笑道:“能,破咒专用,喝完就能变回人类了。”

刘少天哀叹一声:“但我不想做人类啊,我是想变回京师狼。”

戴士说:“那就再想想,反正他俩说给你了,你想啥时候喝都行,不喝以后还给他们也一样。”

刘少天点头:“那我再想想。”

韩潇举着望远镜,突然站了起来。

几个人一看他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了,都笑着起身,“看来我们族里要办喜事了。”

“可算成了,我备的礼物都要过期了。”

“啥礼物啊?咋还有保质期呢?能不能走点心?怎么当人好哥哥的!”

“哎!怪我吗?我不是寻思韬韬爱吃吗?这叫对症下药,你懂什么你?”

“这里应该用投其所好,你个文化沙漠。”

“说谁呢!”

……

好哥哥们的行动力惊人,蒲熠星和郭文韬这头刚月下定情,转身就被送入洞房了。

没等俩人拒绝,就听见韩潇小声嘟囔:“害什么臊啊,你俩该干的不全都干过了么。”

也不知道这位海默恩天才帮忙疏离魂魄的时候都看到了些啥。

他俩脸皮薄,惯来心里跑弹幕,嘴上是一句话都不说的。

可这会儿有两个潜意识投影成像的‘人’跟着,那心思是半点藏不住,有一句是一句,比好哥哥们的大漏勺抖落得还干净。

这两个潜意识还总也不消失,蒲熠星和郭文韬社死的同时,都有些生理性的膈应。

看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想起哥哥们给他们讲的‘那些年’的二重身小故事,总觉得ptsd都要犯了。

蒲熠星联系不上齐思钧,郭文韬便直接灵魂投影去了鬼界。

说起来,失忆之后反倒是郭文韬和齐思钧因此来往密切了许多。这么一看,蒲熠星都觉得,给齐思钧发请帖他大概率是要坐在郭文韬那边的席位的。

齐思钧听完来意,奇怪道:“我记得棱镜只有24小时的持续效果啊?”

明明在一旁举手道:“报告,你拿走的那两个是我上个月练习用的,我大概往里面充了能用一个月的能量。”

蒲熠星&郭文韬:“……”

实在经不起再这么摧残心灵,郭文韬施展咒术把两个潜意识投影变成了只能喵喵叫的蓝白英短猫,他抱起圆润的那只,笑道:“这个月你就叫汤普森吧。”

蒲熠星懒得想了,直接捞起另一只塞进笼子,“那你就是艾格麦伦。”

不久后,齐思钧一行人带着请帖来参加两人的婚礼,他人刚出鬼界就给两人发来一张毛团子沐浴后化成人形的照片——配文“提醒你们做好卧槽的准备。”

蒲熠星打眼一看,“卧槽!”

顺手递给郭文韬,又是一声,“卧槽!”

照片上的人他们没有印象,但是在复习记忆的时候都见过类似的脸庞。

——两个瘦高的孩子,左边的肖似唐九洲,右边的神似周峻纬。

——笑起来都是阳光灿烂的样子。

——————————END——————————

*狼人和吸血鬼的军队au

*一发完HE各种奇怪脑洞和甜向碎片大混杂主线本身又是一个非典型童话故事

*最近在重温暮光之城和爱死机大概会出现奇怪的联动【?

-1-

挂在红砖墙上的ABS(Armyofbeastsecurity)牌匾看起来已经破旧不堪了,不知上一次更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总之令郑棋元看得皱眉,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抬手撩开塑料门帘,踏入特异生物国家保卫局的办公室。

这真是...

这真是个弥漫着怪异与诡谲气息的地方,空气中有草药气味,灯光不算明亮,桌对面肩上盘着一条蟒蛇的紫发女人叼着根烟,抬头见他走进来了,这才懒洋洋地起身去翻抽屉里崭新的档案。那一看就是刚送过来的,带着某种淡淡的硫磺味,纸张洁白平整,郑棋元一眼就瞟见那张证件照上严肃正经的男孩,面对相机也不笑,就是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但眉眼间又透着一种小狗般的亲近感。

这张从面前一晃而过的照片,愣是在郑棋元脑海里留了个痕,使得他站在办公桌前发呆的时候又将这新兵的脸回想了好几遍。女人翻了半天,最后合上档案递给他,示意道:“喏,这就是我们选出来排名最高的新人,之前没入伍的时候就是刘军官的学徒。”

郑棋元这才满怀期待地又翻出照片,没将自己的好奇暴露得太明显,“我们试用期不会超过三年,在他前面的两个狼人都失败了,这次你们还能成功吗?”

灰绿色蟒蛇依然缓慢地滑动着,从女人肩上挪到桌边,与郑棋元对视了片刻。桌后的女人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军方的人可就知足吧,他们可都是自愿赴前线,为了战争而死。在伤亡面前人类与其他物种都该享有同样等级的荣誉,但他们什么都没有。都这样了,这个叫徐均朔的年轻人还要来参军,你觉得他是太伟大了还是单纯的傻?”

身为高级军官的吸血鬼挑眉,歪了歪脑袋,思考片刻,“可能两者皆有吧。”

他出了办公室,往左去,轻车熟路地在大楼里绕了几个弯,最后在一个写着“教室”的牌前站住了。这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教室,不过是偶尔用于面试的小房间,打开门后,郑棋元探头进去看了看里面,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白色上衣和军绿色短裤的年轻人连忙从桌前站起,迫切又紧张地走过来,态度倒是谦逊极了,在郑棋元还没来得及打量清楚他的脸之前,连忙弯了腰,伸出手,“郑军官您好,我是上次征兵选出来的,叫我均朔就行。”

郑棋元握了握他的手,对这人无条件的礼貌感到有点意思,舌尖顶腮帮地露出一个笑,带他在房间中央唯一的面对面小桌前坐下。他拧开了桌上的台灯,光线下又一次细细端详了面前年轻人的脸,沉默片刻后,他靠回椅背,换成了一个稍显放松的姿势。

“我们来聊聊天吧。”高级军官的语气此刻变得有感情多了,更像是兴趣盎然,“你可以……先从自我介绍开始。”

徐均朔,OliverXu,军队编号1211。

种族狼人,血缘与家庭关系未知,是孤儿院里一个好心的员工在他十岁时发现异常分化后,将他送到特异生物收容所才免于在月光下被银器杀死的命运。

光从外貌上,几乎不会有人看出来他是狼族,因为他实在是生得太干净了。总是善于微笑,墨黑色头发会安分地贴在额头上,让他看起来乖巧又懂事——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郑棋元总说他是天赋异禀的。年长者教过不少军队里的学生,但在这数十年的经验里,没有人比徐均朔有着更快的领悟力和敏锐的察觉能力,比如拎起一把枪的那瞬间就能明白它该如何使用与被拆卸,比如光凭嗅觉和听力就能判断百米以外的狙击手埋伏在何处,比如在正确时机内善用他的獠牙利爪与狼形……

“我应该在心底默默地夸你,”在枪击训练营里郑棋元叉着腰望向他,如是感叹道,“不然你总是在命中靶心后用一种乞求被夸奖的表情看着我。”

徐均朔摘了耳机,眯起眼,咧嘴露出一个笑,“选择不说实话可以,但你也不会撒谎的。”

“看起来你这么说也没谱,”郑棋元无所谓地活动了一下脖颈,“一直夸你的话,我可很累的。”

“见鬼嘞,”年轻士兵小声抱怨道,大概是仗着郑棋元放松时也会跟他开玩笑,语气也轻快起来,“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每个战区都得先让我踩一遍前线的土地之后,才会让后面的人继续走。”

“我们跟人类本来就不同,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郑棋元在他身后耸耸肩,让他把子弹匣卸了,枪支擦好归位。

“我不打算跟你争辩这个。”徐均朔飞速朝对方吐了下舌头,背过身扯下硬邦邦的防弹衣挂回墙上,“而且我跟你也不一样。”

他们的确不一样。

除了最基本的绿色衣裤以外,在行进途中,狼人是没有权利搭乘军车的,只能背着沉重的军旅包奔跑在车后。给他们分发的鞋子也破旧不堪,走个几百公里就磨损得差不多了,到最后徐均朔干脆选择扔掉,赤脚行走在茂林与草原之间,速度不快不慢,倒也能勉强跟上军队的进度。

入夜前,军队早早地选定了扎营点,位于丛林之间的一小块空地里,一位面容坚毅而沉稳的人类长官从车后跳下,来回查看一圈之后,朝徐均朔示意去周围巡视是否有异常,后者立正,连忙点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树木郁郁葱葱的阴影之间。

郑棋元就在不远处,正在指挥其他人搬运物资。大雨快要降临,空气中有种沉重的潮湿感,惹得人们有些心神不宁。在军用器械陆陆续续架好过后,他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心里开始疑惑于徐均朔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匆忙结束了手上事情,他跟长官打了个招呼,便也埋头钻进密林里。

说来好笑,吸血鬼本来应该跟狼人是互不会面的冤家,但这个孽缘总是令两个种族在狭窄的命运大道上撞面,很猝不及防。就像郑棋元也根本没想过军队后来再找特异生物入伍时,首当其冲就敲定的是狼人。本来郑棋元是想提出异议的:毕竟他们可能会内讧、大概率要打架,但没想到的是,同他交接的那两个狼人士兵最后压根没死在他手下,他们之间也从没有过争吵与斗争,而是还没来得及告别、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作战任务中。

不过,他作为吸血鬼的身份也没几个普通士兵知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跟他近距离到能触碰他冰冷如尸体的皮肤,也不会有着如同徐均朔一样敏锐的观察力,以至于第一眼对视时就能了然地笑笑然后说出他真实身份。

郑棋元自然是忘不了最初见面那天的面试,本应进入自我介绍的环节,但对面人沉默好久都没说话。在头顶风扇转得噪音连连、而他放松了警惕进入某种失神状态时,徐均朔猛然且迅速地从桌后起身,椅子拖拽在地上摩擦出刺耳声音。郑棋元几乎是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全身僵硬地稳住平衡,竭力让自己的紧张不暴露得太明显。

下一秒,狼人就带着危险的呼吸突兀凑近,他的瞳孔因为受到刺激而彻底变成金黄色,虹膜也亮得可怕。

“你不是人类吧?”

房间里没有别人,徐均朔在低声问他,试探的目光让郑棋元往后缩了缩脑袋。那是他第一次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既没当即否认、但也不可能就这样承认,所以徐均朔后来才笃定他不会撒谎——这是个私人笑话。

天色渐暗,他在树木间快速地穿行,竟也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徐均朔刚留下的踪迹。在踏入迷雾之前,扯着嗓子在原处大喊了几句对方的名字。数秒之后,狼人士兵出现在他身后,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从雨里走出来一样,抬眼望着他。

“怎么了?”徐均朔的声音有种困惑不解的漂浮感。

直到走过去抓住对方手腕的时候,郑棋元才彻底松了口气,“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

小狼狗惊讶又新奇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

“开玩笑,小孩不都把情绪全写到脸上吗?”

他们在森林里没目的地行走着,徐均朔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心不在焉,只轻轻“哦”了一声,好像根本没把郑棋元方才有些关心意味的话放在心上。郑棋元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带着他到一棵倒下的树干边坐下,像个推心置腹、善解人意的长者那样问他,“当初为什么参军,你没跟我说过吧?”

徐均朔低头,指尖不安又局促地绞在一起,语气是充满正义感的,却有种演练多次的麻木,“为了这片土地,为了国家,为了我们的荣誉。”

“我说真的,一定有其他理由的吧。我倒是不相信收容所会有什么爱国教育。”郑棋元抓着他握紧的手往自己方向扯了扯,而对方在真切触碰到冰冷皮肤的时候几乎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毕竟没表现出来挣脱的意愿,就这么半推半就又朝郑棋元靠得更近了。

“哎……的确不是因为这个,我是为了克洛伊才来的。”见对方挑眉,徐均朔又连忙解释道,“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人类,是她执意要参军的。这么多年,她也算是我的妹妹吧,我总不能看着一个我从小照顾到大的人就这么消失在战火里,所以我也来了。”

“多感人的故事啊。”吸血鬼调笑的语气下却没多少被打动的成分,不过他很快就松了手,腕部解除束缚的徐均朔连忙收回来,又避开了对方质询一般锐利的目光。随后,郑棋元慢悠悠仰起头,又闭了眼,“之前ABS的人说,你们要么是太伟大、要么是太傻。恕我直言,我看不出你这么做有多么大义凛然。”

听他这么说,徐均朔又气又好笑,忍不住轻轻捶了他一下,埋怨般地说:“想骂我傻就直说。”

他们在薄雾弥漫的森林中兀自静默了几秒。郑棋元再度扭过头的时候,徐均朔恰好也眼眶红红抬眸看他。那双眼睛真是潮湿而梦幻的,睫毛可以让空气中的水雾都模糊不清,以至于一切都显得暧昧可感,但他也没直视郑棋元,只以一个错觉般的角度望着嘴唇的方向。郑棋元被盯得久了,没来由感觉有些口渴——那种烈火般灼烧四肢的冲动让他情迷意乱,尤其在沉默压迫之下,他更是不知如何反抗。

几秒对视之后,郑棋元慌张地侧过头去,从树干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灰尘,“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他声音有些发抖,但基本平稳正常——可能只在徐均朔耳中落下几分惊讶感。

需要被承认的事实只有一条:吸血鬼对于人的苦难与欢愉一无所知。

就连爱也是如此。

-2-

“狗贼。”郑棋元大大方方把虚掩的帘布踢开,晃着手里文件档案,神采飞扬的,“你有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虽然“狗兵”是作为狼人士兵最忌讳与唾弃的词语,不过徐均朔倒是对郑棋元这样叫没什么太大意见,手头依然在收拾床铺,脑袋倒是侧过来瞟了他一眼,神色新鲜,“什么啊?”

“你猜猜。”吸血鬼双手交叠站在原地,神秘兮兮。

徐均朔好奇得不行,凑过来可怜巴巴地求他,语气半是央求、半是撒娇,“哎呀——快说快说快说!”

“前几天刚接到通知,有个你的同类,从其他战区调来我们这支作战部队了。看档案貌似是跟你同一年服役的,说不定你们还认识。我刚在军营见了他一面,哎……看起来就不像个正常人类,哦不过他的确也不是。虽然面试聊得还不错,但他那个气质倒像是会抽烟喝酒打架惹事儿的。”郑棋元连忙故作扶额,“有点头疼,管不住的话,我可怎么办啊?”

对面人一下子就表情不镇定了,一方面是激动于有新的狼人士兵来此,另一方面又不满意于看见郑棋元对新人这么上心,连忙拖长尾音又酸酸地说道:“哎呀……那新来的这么讨你喜欢啊?”

郑棋元这才收敛了几分,但还是笑意未褪,双眼弯起,显得他得意又可爱,“我记得名字叫龚子棋。”

狼人一听就乐了,低着头偷笑半天,再度抬头的时候就算拼命抿唇,也还是有憋笑的意味在嘴角,“这么巧啊?”

面前,郑棋元安安静静地望着他,也不说话。徐均朔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了,这才立正站直,连忙问,“那个,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郑棋元摇摇头,走过来,靠近了些许,盯着他眼睛认真说道,“只是从你入伍开始,几乎没看到你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你是不是很少有这么快乐的时候?”

徐均朔低了低头,避开他目光,轻咳一声,站姿更端正了。他正色道,“对不起。是不是冒犯你了?”

“不是啊。”高级军官歪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又明亮,“这样很好。”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如何使态度更具说服力,尽管他神情本身就足够真诚了,“就……只是因为能感觉到你很快乐,这很难得,而且本身就是件很好的事情。”

“你在开玩笑吗?”徐均朔又困惑又好笑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是你这种等级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我,我又怎么了?”

狼人士兵闭上双眼,皱了皱眉,“也是。或许你们不会每天都要进祈祷室接受思想教育,收容所的祈祷室是这个世界上最冷淡的地方,我们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恪守你们的教条,背诵人类的圣经。走进去,满眼望去全是惨白灯光与没有颜色的墙壁,我们被铐上,接受电流与洗脑的统治,从房间出来后我们又是那些人类最忠诚的走狗。有一部分的我已经完全消失在祈祷室了。那些会深深刺痛我们神经的语言,最后都只会提醒狼人一个事实:早日逃离这里,无论是收容所、这片土地还是这个世界。这是我们前仆后继来参军的根本理由。当然还有其他考量,比如对我来说,克洛伊只是其中比较重要一条而已。”

郑棋元以那种半是担忧半是理解的眼神望着他。两个人兀自沉默片刻,然后郑棋元长叹一口气。

他依然站在原地,不过缓慢朝徐均朔打开双臂。这是一个拥抱的邀请,徐均朔解读得很清晰,所以他决定不犹豫,并且走上前去,成全了郑棋元此刻的怜悯心。吸血鬼的拥抱冰冷却有力,徐均朔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恍惚间以为自己灵魂已经飘出这里,离开这个军营与这片土地,而他身体依旧在原处、头晕目眩地接受郑棋元施舍给他的专属温柔。

徐均朔在后来几天依然非常快乐,没有人知道这种无理由的快乐到底是源于终于能在部队找到同类,还是因为终于在某位不知名的郑先生那里讨到了一个抱。他性格的确是活跃多了,闲暇时候跟龚子棋待在一起偶尔也没个正形,有种这个年龄段小男孩特有的幼稚与顽皮,显然很多话题的确是狼人之间才能弄明白的。

这样表层的风平浪静,是直到徐均朔口中那个人类女孩出现在特异种族军营的时候,被彻底打破的。

“徐均朔呢?他在哪里啊?”她逢人便这么问道,匆忙而急迫。她身后又跟了个士兵,只是全程没说话,嘲讽般地望着她在军营里四处打探。郑棋元恰好就在那里,并眼看着徐均朔从附近的军营里钻出来。年轻的狼人士兵一见到是克洛伊,又惊又喜地冲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女孩目光为难又纠结,但表情却装得冷淡又嫌弃,她回头挑衅地望了眼身后跟着的士兵,接着又转回来,演戏一般夸张地扬起下巴,对徐均朔语气轻佻地说:“听说无论命令你们狗兵什么事情,你们都会做,是吗?”

徐均朔几乎是一瞬间便愣在原地,本来是热切而欣慰的,现在却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茫然。“呃……”他缓慢地斟酌用词,又小心翼翼上下打量着对方的表情,“我猜……是的?”

克洛伊思索片刻,“那给我系鞋带吧,就在这里,这样他们都能看见。你要跪下来,左右两边鞋子都要系上。”

狼人脸上的温暖一下子就全消失了,但他没有发怒,只是掩去了自己真实情绪中的冲动与愤怒,转而漠然地点点头,“都听你的。”

在所有因好奇而凑过来的围观人群交错视线的正中央,他缓缓跪了下来,细致地给对方系好鞋带。其他士兵这时候从窃窃私语转为某种明目张胆的嘲笑,“果然是从收容所里弄来的狗,说什么做什么,比那群老太婆家里的猫还听话。”

郑棋元实在看不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伸手拨开人群挤进中间,一把捞起还跪在地上埋头不说话的徐均朔,同时冲四周的人恶狠狠说道:“看什么看?还不回你们各自营地去。再晚上出来乱逛、挑事儿,别怪我一个个都写上违纪。”

观众是陆续都悻悻地离开了,除了身边徐均朔还是没精打采,只是低着头,木然地望着地面,根本不说话,也没什么其他反应。郑棋元看了他好几眼,到嘴边安慰的话语又吞了回去,最后只好抬手象征性地拍了拍他肩膀。

“为什么会这样?”郑棋元这么问完之后连自己都愣住了,徐均朔真能知道答案吗?要是知道答案,他还会这么盲目乐观地留在军队吗?郑棋元悔得只想早点把身边这个人塞回床上、让他好好睡一觉,最好第二天醒来全都忘光,就当是场梦了。不过刚拽着对方走了几步,便听见徐均朔那边闷闷地传来一句,“因为别的人威胁她了,如果她不这么做,我们在军队里各自都不会好过。”

“答应我,别想了好吗?不要往心里去。”

这话显得太苍白了,更何况郑棋元本来就无法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只好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分散对方注意力,“我最近接到个特遣的任务,你要跟我一起吗?去附近找找反叛和暴动分子然后处决之类的事情。”

“我……”徐均朔痛苦又烦躁地摇摇头,“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个。”

“你可以考虑一晚上。”终于把对方送到军营门口,郑棋元语气轻快多了,“明早我再来找你。”

吸血鬼从不缺乏睡眠,在营地里像幽灵一样来回巡视打发了后半夜,只是在途经徐均朔帐篷的时候也知道对方睡得不好,那具身体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的声响几乎没听过。次日一清早,郑棋元终于一把扯开帘布,面对里面眯起双眼还没适应早晨日光的小狼,开口问道:“考虑好没?”

“可能太累了,我感觉不太好,”徐均朔还是愁眉苦脸的,揉揉颈侧,声音沙哑得可怕,“我能不去吗?”

这真是个有效的挑衅。

像只警觉到立刻竖起耳朵的犬类,徐均朔几乎一瞬间就有了反应,他眼神骤然因专注而亮了起来。

“你不会真……”他连忙摇摇头,站起来,干笑几声之后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不是,别搞我啊。”

见徐均朔两边为难,郑棋元更想笑了,按捺着内心的愉悦,还是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遍,“确定不去啦?”

“哎,我收回我的话。带我!别带其他人!”

见对方扭头要走出帐篷,徐均朔连忙冲过去,一把将对方拦腰抱住——这真是个亲密的动作,狼人的热情与生俱来,没大没小的,而怀里的郑棋元竟也没下意识将他过肩摔到地上,而是半推半就地嘲笑他心口不一。

-3-

他们此次任务是要寻找敌方驻扎营地附近的狙击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能将对方迅速击毙。徐均朔一直是潜行与追踪的一把好手,在这潮湿而闷热的森林中前进时,郑棋元几乎一直是沉默的,安静跟随着徐均朔的踪迹,偶尔停下来四处看看,在狼人回过头望过来的时候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徐均朔还是觉得有点心烦意乱的,可能因为这里空气漂浮着一些花粉,对他的追踪进度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在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之后,他终于肯停歇片刻,靠在一棵大树旁边,歪着头问郑棋元:“那你呢?怎么想到要加入军队的?”

对面的人有好一会儿没接话,目光似乎已经浸泡在雾气之中,直到徐均朔又问了一遍,才不紧不慢地眨眨眼,“这个嘛……参军本身的动机不重要,但我之前在战争中重伤过,他们给我注射了吸血鬼毒素,所以我也得以活了下来。”

狼人双手托着下巴,像听故事听到重要情节那样缓慢睁大双眼,又听见郑棋元接着说道。

郑棋元苍白地笑了笑,神色在月光之下显得很冷冽。

“有着‘怪物’这一身份的可不止你一个,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想摧毁我的生命,因为这是偷来的——曾经还是人类的时候我们就总是开玩笑,为国捐躯一次就够了。可是你也看到了,会有很多你无法控制也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一想到未来必须要这么屈辱地活着,我不甘心。”

徐均朔的双眼突然变得很难过。

“过来。”他吸了吸鼻子,站直身体,小动物一般露出某种可怜又怜悯的目光,朝面前人勾了下指尖,又柔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能活到这一刻跟你相认,当然是我的命运。”郑棋元笑得很无所谓。

“嘘——”徐均朔摇摇头,将他搂在了怀里。他们以那种恰到好处的力道拥抱着,脑袋轻柔倚靠在对方肩上,嘴唇就凑在耳边,像是在说悄悄话。

他接着又说,“你还可以找我索要更多,比如……一个吻。”

他们解决完敌方埋伏人手、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清晨。

还没进入这片区域,他们就已经感受到整个营地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恐惧的气息,每个人都表情凝重严肃。在短促地交换了一个目光过后,徐均朔心里骤然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往克洛伊所在的连队跑去。郑棋元随手拽住一个士兵,简单盘问了几句,才知道昨晚营地经历了一场突袭,听枪声和几个伤员的描述,大概是对方派来的改造士兵进行的小范围屠杀,目标正是前沿的连队。

郑棋元呼吸停滞片刻,他几乎已经能预见这片土地上发生了什么。

意料之中的,在赶到被突袭的帐篷之后,他找到了蜷缩在角落、因悲恸和无措而瑟瑟发抖的徐均朔。狼人都是极为注重家庭关系与感情联结的种族,会忠于自己所认定的亲人并追随他们而去。郑棋元将手放在他的后颈上,果不其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绝望。他决定用自己的特意能力,稍稍地干预一下失态士兵的崩溃风险。

“她被杀了。”徐均朔原本是死死咬着下唇以抑制自己抽噎的,在感受到郑棋元对自己施加的情绪上的影响过后,他揉了把脸,再度开口时语气平静了很多,“你用你的方式让我不那么心碎,这不公平。”

“不然呢?等着你发疯了去找那个凶手,然后把自己也赔进去?”

“我不会的。”徐均朔几乎挑起上唇,像只真正的狼那样露出自己的犬牙,这令旁边试图劝阻的人都为之停下了动作。

听听这愤怒而滚烫的语气,郑棋元心想,再放你出去我就不指望你能活着回来了。

“你过来,”他眨眨眼,决定使用一下援兵之计,尽管这不是他所希望的,“长官跟你有话要说。”

“我会杀掉他,你知道我会的。”休整的军营之中,徐均朔手里抛着一把刀,以一种敏捷而迅速的姿态将它一次次扔到空中,而后在下坠瞬间猛然抓住刀柄,而巧妙避开锐利的刀锋。

军队连着数天没再前进,主要是畏惧黑暗的森林中是否还潜藏未知的风险,便驻扎在原地等待援兵。大概是离月圆的日子愈发临近,狼人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焦虑,郑棋元看得有些不安,空气中那种稀薄的血腥味让他有些难捱地扯了扯衣领,“那你想我改变些什么吗?”

“不用。”狼人的语气很坦然,他拿起桌上的枪,轻巧地别到后腰的皮带之下,“我一个人就能干掉他。我闻出来他受伤了,还流了不少血。一个离开营地时身中数枪、已经走不稳路的变异士兵能逃多远?”

“说得容易。”郑棋元严肃地摇摇头,扯下外套披在身上,语气很坚决,“我跟你一起。”

徐均朔望着他,良久没说话,直到吸血鬼走到他面前、眯眼示意“有什么问题吗”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又了然地咬着下唇露出一个几乎算得上隐忍的笑。

“那你把这把刀拿上。”

郑棋元低下头,手中被塞过来那把方才被徐均朔上抛又接住的刀,他刚准备从刀鞘中拔出来看一眼就被徐均朔按住了。

“先别急嘛。”对面的人又继续说道,“你得先答应我一个请求。”

军官平静地收起刀,一扬下巴,“你说。”

“今天晚上可能会月圆,如果我彻底狂化了,”徐均朔抿抿唇,但他似乎认为这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请求,“那你一定要用它杀死我。”

他们在深夜出发。

弥漫着薄雾的丛林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显得危险重重,因为露水厚重、草地柔软,脚下每一步都像踏在柔软地毯上,悄无声息地接近前方未知的威胁。狼人视力极好,能在看到几棵歪倒的野草之后立刻判断出来对方多久前来过。徐均朔一直沉默着,偶尔用眼神示意一下身边举着枪的吸血鬼,让他不用这么提前就掏枪。

后来他终于轻咳一声,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其实你也知道对方是吸血鬼的吧……那么大的杀伤力,悄无声息的潜行方式,包括他们所有死人脖子上那么有标志性的伤痕。子弹不可能击中他们。”

“但只要你的速度足够快,”郑棋元满不在乎地收了枪,跟在他身后,“你的獠牙也够把它撕成两半。”

“来比个赛吧。”徐均朔看了一眼彻底暗下来的天幕,“快月圆了,我们谁先找到它就赢了。”

“幼稚。”吸血鬼军官轻笑一声,嘴上说着我才不参加小孩的比赛,行动却比谁都快,他几乎是一转身就消失在了丛林之中,留下徐均朔还在原地气愤握拳,控诉他的心口不一。

事实上,郑棋元只是不敢放徐均朔去找杀手。正如他所被预警的,狼人狂化后会出现的意外情况有很多,而且在那样的状态下会不分阵营地杀人,根本无法保持最基本的理性。他并不能以自己的军衔担保这个任务一定能万无一失,但他依然有着一个最先找到敌方吸血鬼并将其清除的念头,也免得自己都无法控制狼人士兵了。那样可不好收场。

郑棋元在雾气中走了很久,直到走到一处泉水边。这是地图上未被标出来的位置,几乎是位处森林正中心,泉水旁边却几乎没什么树木的遮挡,一抬头就看见月亮一点点从乌云后浮现出来。他很少迷路,也确信自己没有走到边界之外。在原地等待片刻之后,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击中了他,使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他今晚的驻扎点。

身后闪过来的人影速度极快,但保持着敏锐听觉的郑棋元也能迅速还击。他跟穿着敌方军服的变异士兵扭打在一起,枪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就被对方踢到一边,郑棋元大喊了几声徐均朔的名字,但这几乎没什么用。对面的吸血鬼死死掐住他的喉咙,在一阵头晕目眩中,他拼命地一脚将其踹开,整个人滑进被月亮笼罩的泉水里。紧接着,他被湿漉漉地拎了起来,然后又摔倒,恰好倒在手枪掉落的位置旁边。郑棋元眼疾手快,一把拿起来往回开了好几枪,对面的人虽然顺次躲过,但还是谨慎了许多。

所幸他单枪匹马也没处下风,在两人战场短暂转移到树冠上时,郑棋元眼疾手快地从腰后掏出刀,紧接着,一阵寒冷的银光就顺着刀锋深深埋进对方胸口。变异吸血鬼挣扎了几下,伤口从刀伤处开始发黑,随后血液开始蒸发在空气中,腾起一阵黑色的烟雾。

郑棋元这才喘息着开始观察,那是把银制的刀。银,吸血鬼和狼人天生的克星,早在中世纪时期就有用银制品杀死吸血鬼的做法了。他听说过用银做成的笼子关住狂化的狼人可以限制对方行踪,倒是不知道这种材料也能被用得这么聪明,也幸亏徐均朔在临行前将刀给了他,不然他估计要很费点力气才能杀掉对方。

在月亮强烈又眩目的照射之下,刀锋上折射出银光,闪得他眼睛发疼,几乎快要失明。郑棋元很痛苦地闭上眼,摸索着抽出了刀,筋疲力尽地往树下一扔。

那把刀刚好顺着滑落进月亮泉中,最终被水波悄无声息地彻底淹没。

-4-

在徐均朔拖着伤痕累累、几近昏迷的郑棋元回到军营之后,队伍派出过人手去寻找那片理应位于森林中央的泉水,并想将其设置为关键坐标。

不过,这对于时刻相处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是另一个要跨越的困难罢了。

郑棋元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只是在毒液侵蚀作用之下,被吸血鬼獠牙咬出的痕迹完全无法抹去痕迹,他索性也就让那道骇人的伤疤一直在手腕上呆着。郑棋元态度上的无所谓有时候令徐均朔看得心慌意乱,总觉得自己大概亏欠了什么,但对方很喜欢在他露出这副神情的时候凑上来揉一把他的头发,像薅小狗一样。当然,叫“狗贼”是只属于郑棋元一个人的特权,这点徐均朔可忘不了。

准确来说,吸血鬼军官也就在病床上待了不到半天。徐均朔却几乎像是被一种无形胶水给黏在他身上了,死活赖在病床边不肯走,有时候喜欢把脑袋埋在对方胸口处,也不说话,就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些什么。郑棋元朝他翻白眼,“吸血鬼没心跳的,你在我胸上听再久也不会有声音的。”

“嘘——”

“我也没有流动的血液,所以你别想了。”反倒是郑棋元说完之后,缩起身坐直了,凑到徐均朔耳后,像只猫儿一样闻了闻。

徐均朔被他的动作刺激到一个激灵,几乎快跳起来。“你不准这样!”他紧接着捂着脖子,悲恸控诉郑棋元方才的举动很让人恐慌,语气委屈巴巴的,“万一你嫌我太脏了怎么办?”

“有吗?”郑棋元瞪大眼睛朝他挑眉,接着又好笑又好气地挑唇笑了笑,双手搭到他身上拉近距离,压低语气像是在撒娇,“你哪有啊?”

接着,为了发挥善于分辨血液气味的敏锐嗅觉作用,郑棋元轻描淡写地咬了下徐均朔的耳尖,又慢悠悠地说,“不过吧……你身上倒是有那种给小狗洗完澡之后的气味,闻起来还蛮好吃的。”

徐均朔急了,“不准盯着我脖颈大动脉发呆!你眼神太可怕了。”

“啊?”眼神泄露内心动机,郑棋元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球,表情故作无辜,“我有吗?”

两天后。

“吸血鬼分两种,好的和坏的。像我这种为忠诚又不杀人的当然是好吸血鬼,”从医护帐篷中走出来时,郑棋元慢悠悠地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徐均朔,眼里带着戏谑又得意的笑意,“像先前我杀的那个呢,就是十恶不赦、活该死刑的大坏人。”

“那……那狼人也分两种:要么是将你视为宿敌的,”徐均朔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那里的心脏正剧烈跳动着,爱意都似乎要冲破骨架飞出来,“还有爱着你的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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