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确保你毫无雷点,可以无条件接受一切。
BGM:Mama'sGun-GlassAnimals
00
中也教我的第四十二件事是哥伦比亚领带的打法。把人的喉咙割开,舌头从裂口拽出来,新鲜地悬挂在胸前,这就是哥伦比亚领带。如果割开喉咙时巧妙绕开动脉和气管,这个人就还能保持着这副样子,活上个把小时。
01
中也教我的第十六件事是训练狗接飞盘。但是我讨厌狗。我也讨厌出汗,讨厌周而复始地奔跑与弯腰,讨厌狗的吠叫。中也站在树的阴影下,而我站在草坪上,所有植物都在烈日下爆发出尖锐的香气。那条狗完成任务叼了飞盘回来,殷切地冲......
中也教我的第十六件事是训练狗接飞盘。但是我讨厌狗。我也讨厌出汗,讨厌周而复始地奔跑与弯腰,讨厌狗的吠叫。中也站在树的阴影下,而我站在草坪上,所有植物都在烈日下爆发出尖锐的香气。那条狗完成任务叼了飞盘回来,殷切地冲我摇尾喘气,我不得不假装爱抚它。
我讨厌这样。
我也讨厌中也。
可笑的是,我最厌恶的训狗工作,起初被中也当成是了不起的奖赏。他告诉我有奖励的时候我很高兴。一本书。一顿大餐。一台游戏机。一双新皮鞋也不错。中也收藏了许多洋酒,但他是不可能奖给我酒的。那时有很多我想要但中也绝不会给我的东西。中也把那条狗牵出来时我失望至极——它是中也养了些日子的,没有品种,并不好看,曾流浪过,毛皮倒是被喂得油润。中也指示它蹲下,引导我去摸它,我感到它的骨架在黑色毛皮下如山峦一般涌动。它别过头用热乎乎的舌头舔我。我一阵恶心,并且说不清让我恶心的到底是狗的舌头还是我正在从中也那里领赏的事实。
从那时候开始我变得很叛逆,不再愿意从中也那里理所应当地接收所谓“如何成为一个优秀黑手党”的必备知识了。
说白了,成为黑手党对我而言,就与世界上所有其他事情一样了无生趣。我会呆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是个被黑手党捡回的婴儿。在我九岁之前,他们把我放在一间郊外的别墅里,由一个管家和一位家庭女教师抚养我长大,屋子里还有几位女仆,经常更换,不是每天都来。中也则是一个星期来一次,固定是礼拜天,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束硕大的白玫瑰,像游乐场的棉花糖一样蓬松,遮住他整个脑袋和小半个上身,我几乎以为来的是一位戴帽子的玫瑰花妖。但很快中也就对我公布了身份——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我目前的合法监护人。
“合法”二字如此堂而皇之地从一个黑手党首领的嘴里说出来,有些好笑。
中也掏出一份文件,厚厚一沓,用质感极佳的纸张印制而成,里面是我所谓的教育计划。我粗略翻了翻,每一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上面写,十八岁那天,我要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我指着文件某页的某个地方。
“嗯。”中也点头。
“但你——你们从来没问过我想成为什么呀。大多数我这个年纪的小孩,会想要成为科学家、宇航员,或者快餐厅店长。”
“黑手党不会询问任何人的意见,它只会通知你我们的安排。”中也说,“你有任何其他想法,都先成为首领再说吧。我可以告诉你,港口黑手党就管理着很多家连锁快餐厅,甚至还有高级餐厅。”
“那要是我做不到呢。”
“不会的。以你的资质,计划中的每一项你都会完成。”
中也的声音强势而沙哑。我看容貌会猜他只有二十多岁,但他的声音却像被腐蚀数十年的古董银饰品,看得见的地方,已经全都发黑了。
中也教我的第二件事,是枪的用法。他把给我的枪从皮套里取出来,手把手教我如何握枪、上膛、开保险、瞄准、扣动扳机。枪比我想象的沉重得多,枪声震耳欲聋。我还没来得及看子弹打中了哪里,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一个耳光。
有皮革和火药的味道。
“开枪时永远不要闭眼。”中也看着摔在地上的我,这是他少有的能够居高临下的时刻,“你以为你是在接吻吗?”
我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迅速道歉吸取教训,然后端起枪,对准中也湛蓝色的两眼之间扣动了扳机。
咔。
“你以为我会傻到给你装两颗实弹吗?”中也第一次笑了起来,他笑起来不怎么优雅,倒像是真的很开心似的。
02
我兴味索然。
中也吩咐一个部下记录我套出来的情报。他拿着录音带一遍遍倒带重播,以确认那个倒霉蛋到底说了什么。我听着那些反反复复的求饶与哀鸣,混杂着部下在电脑上输入的敲键盘声。
我不禁心想:用上什么样的刑罚才能让中也求饶呢?
恐怕今天用过的这些都是无法奏效的。
中也给了我一把属于我的手枪,以及应有尽有的弹匣。但我却再也没有尝试冲他射击过。第一是知道我不可能打中他,我亲眼见过他用单手轻而易举挡下狙击手射来的步枪子弹。第二是,若我打中他了又怎么样?
我的人生都被他安排好了。
我如此想着,将我的手枪拿了出来,用白衬衫袖口擦了又擦,让它变得乌黑锃亮犹如吃饱喝足的乌鸦羽毛。我拉开保险,举着枪在审讯室里环顾一周,发现实在没什么我可以射击的东西——我承诺过那个倒霉的敌方干部说出情报就饶他一命,而那个正在敲键盘输入的部下人还不错,我不想杀他。
我将枪口调转过来对准自己,深深地凝视进枪管内部,仿佛要窥探什么秘密。而这时我的余光突然瞧见,在入口处抽着香烟的中也,脸上闪过一丝惊惶。
我屏息静气,将扳机上的食指扣得再紧了些。
中也如我所料地疾步朝我走来,他顺手用拇指摁灭了刚吸不久的烟。我看着他微皱的眉心和抿起的嘴角就知道他一定想对我说什么。
于是我赶在他说出来之前,将手枪好好地在桌子上放下,保险栓也拉回去了。
仿佛我只是在研究这把枪的构造。
中也闷哼一声,突然转了方向,在一处墙边背过身,重新点上了烟。我觉得中也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十分有趣——他是如此不擅长伪装。我趁中也看不见我的时候,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微笑:
原来中也害怕我死掉。
死掉。
这或许是我唯一可以用来拷问中也的东西了。
03
中也教我的第六十五件事是街机游戏《灵魂骑士》的玩法。我上手得很快,和中也打得有来有回,可惜到底是新手,最后还是中也赢得更多。我们从游戏厅出来时云霞低微,华灯初上,年轻的情侣在甜品店和商场之间肆意流淌。我们两个都一身黑衣,和这轻松欢愉的气氛不太搭调,但大家都不在乎。中也从游戏厅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瓶汽水,其中一瓶递给我,冰凉的碳酸液体滑下喉咙,我分辨不出里面究竟是哪一种果味。
意大利血橙,我转转瓶子,标签是这么说的。
一辆黑色轿车在我们面前停下,驾驶座上的黑手党成员下车,毕恭毕敬为我们拉开车门。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中也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把手机递给那个黑手党司机,说:“给我们拍张照吧。”
“诶?”
“给我们拍张照。”中也指了指身后的游戏厅。他朝我靠近半步,我能闻见他帽子上的古龙水香味。那时候我已经十五岁,长得快和中也一样高了,就会超过他。于是我偏过头小声问:“中也,是要给能平视我的最后机会留个纪念吗?”
他狠狠踩了我的脚。
后来中也把那张照片洗了出来,装在相框里给我,还摆了一张在首领休息室的台面上,真是够老派的做法。不过他本来就比我大了二十一岁,只是长了张娃娃脸罢了。照片里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在思考什么别的事情——明明是他提议拍照的。被带上的我态度反倒认真许多,不仅看了镜头,还面带微笑,是对年长女性专用的得体笑容。
如何得体地笑,是中也教我的第九件事。
04
中也教我的第三十三件事是如何运用我的异能“人间失格”——说是运用,其实根本无法主动施展,只能在他人使用异能力时予以牵制。但由于我发动能力需要直接触碰对方,所谓的异能力训练最后又成了我最讨厌的体术练习。
我讨厌出汗,我讨厌剧烈运动,我讨厌心跳加速。
我讨厌体术练习时那种,我仿佛永远追不上中也的感觉。
我仰躺在训练场的地上大口喘气,中也拿了两瓶冰水走过来,把其中一瓶直接拧开来倒在我脸上,另一瓶则松开手,用他的重力异能让它漂浮在半空中。
我伸出手,握住中也的脚踝,水瓶掉下来,正正好砸中我的额头,我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抓它,却扑了个空。
仰头一看,水瓶又回到了中也手里,他笑嘻嘻地俯视着我,说以我这种反射神经,在战场上连小命都会丢掉,想喝上水简直就是妄想。
“与其这样艰苦训练,还不如直接丢掉小命。”我一副委屈模样,耷拉着眼皮望向中也求情。
“那可不行。你的异能力十分重要,你至少得有能在战斗中触碰到我的体术水平。”中也拧开瓶盖肆无忌惮地喝着,“否则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在战斗中双双毙命。”
“那就是殉情了。”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中也明显呛着了。我看准时机,抓着他的脚踝突然一扯,再屈膝一勾,一个翻身,竟然将中也按在了身下。
“这么看来,也许是大意的小矮子首领先战死哦~”我拖长语调,欣赏着中也惊愕而气愤的表情,“而我独自活下去——真可惜啊,这种时候,按照小说情节,一般是活下去的那个人更受折磨吧?”
中也怒目圆睁,帽子掉在地上,露出蓬乱的橘发。他大喊快放开我,并试图用膝盖攻击我的腹部,被我挡下来了——我知道我胜之不武,中也擅长的是用来杀死对手的格斗术,而他绝对舍不得杀死我,动作难免束手束脚。我压制得更加用力,望着他形状好看却不断吐出难听字眼的嘴唇,出神的瞬间,竟然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他安静了下来。
“可惜”我松开中也,说,“我才不会受任何折磨,要是中也死了,我要放烟花庆祝的。”
他安静地打了我结结实实一拳。
05
中也教我的第一百三十七件事是如何开游艇。那次我们一起暗杀了一个南美来的毒枭和他的情妇。他们的别墅坐落于一处地图没有标记的海岛上,共有三层,第二层的露台花园上种满了罂粟和大麻,赤红花朵随风摇曳,生生不息。男女主人都死在同一张洁白的大床上,鲜血一路顺着真丝床单流进羊绒地毯里。我们把他俩连铺盖一起裹起来踢到地上,像某种在他们故乡很受欢迎的卷饼小吃。然后这张床就属于我和中也了,我们在上面尽情做着两具尸体临死前也在做的事情,只是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断我们。床单上有未干的血迹和浓郁的腥味,但我们都不在乎。
我已经十七岁了,再过半年我就十八岁了。
我希望未来永不到来。
最后我的任何一个祈愿都没能成真,中也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简单的晚餐,煎虾仁、通心粉和白葡萄酒。我们决定第二天再离开这里,权当是难得的度假。我躺在中也身边,很晚都没能睡着,听见窗框微微震动,是外面的海在呼啸。我想象着翻腾的海水,浅寐了一会,在天快亮时下床,走到了海边。
太阳还未升起,雾的味道将一切溶解进苍茫的蒙昧里,脚下的沙子粗糙而冰冷,海浪是黑色的。我赤脚走向大海,潮湿的沙子在趾缝中流动,潮水周而复始地抗拒我又迎接我。不知何时,海水已然淹没我的腰际,我快要踩不到底下了。不知道当淹过头顶的时候我会不会挣扎,兴许我届时已经误踩了有毒的水母或海星,会全身麻痹直挺挺地沉下去。
据说这片海域有长着黑斑点的橙色海蛞蝓。
我听见有声音在后面喊我的名字,一声一声,急躁不安。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中也,我才不听他的。我要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水,像远方的白昼那样,动荡而闪耀地朝我奔来。
当海水淹到我胸口的时候,中也紧紧拽住了我的手臂,指关节捏得发白,我有些被他掐疼。低头一看,中也大海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我,海面波光粼粼,十分刺眼。我不得不移开目光,望向远处的别墅和沙滩,突然一个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游艇吗?”我指向那里,突兀地转移了话题,“中也,我们上去玩玩吧!”
“你想干什么?在海里把自己淹死?”中也抱起胸,狠狠地瞪着我。我努力搜寻自己的大脑,想要找出一句俏皮话,既能滴水不漏将事情蒙混过去,又能噎得中也无法回嘴。可惜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平日里那股巧舌如簧的机灵劲不知道跑哪去了。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
也许是中也拉住我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害怕。
要退潮了,强壮而冷酷的水流簇拥着我们,邀请我们去大海中央。中也见我不回答,啧了一声,扯扯黏在身上的湿衬衣,拖着我一步步迈回岸边。我找不到我穿来的鞋了,或许已经被浪卷走了。中也走在我前边,嘴里一直嘟囔着些骂人话,总是老一套,都没有新的。
顺着沙滩上比正常男性略小一些的脚印,我看见他走上了那艘游艇,在驾驶台前摆弄了片刻,突突的马达声响了起来。他冲我比了一个拇指,咧嘴一笑——他就这么喜欢游艇、机车之类的东西,以至于迅速地原谅了我疑似投海自杀未遂的行为。
游艇在海面上平稳行驶。中也教我的第五十件事是如何根据云朵的形状判断天气。看来今天会是一个大晴天,称得上风和日丽,别说地震海啸火山爆发,连阵雨都不会有。中也心情不错地开始教我如何开游艇,指点我每一个拉杆、按钮和表盘的作用。我漫不经心地听着,但是都记住了。中也的白衬衫逐渐被海风吹干,领口里敞出的锁骨洁白发亮。他说这海水要是再浅些,就能在船上用肉眼看见很漂亮的珊瑚礁,如果有潜水设备就更好了——说着,他进到船舱里四处翻找,将驾驶台留给了我。
如果我把燃料在返程前挥霍一空,结局会是我吃掉中也,还是中也吃掉我呢?还是我吃掉中也吧!他饭量那么大,要是吃光了我,结果还是饿死了,岂不是很不划算?
“你自顾自笑个什么,怪渗人的。”中也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除了几瓶不冰的苏打水什么也没找到。他不满地喝着水,伸手将航速调低,又转了转方向盘。
“开那么快干嘛,想直接开回横滨,好赶着看你的八点档电视剧?”
“中也。“我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我可从没看过任何八点档电视剧,中也纯属捏造事实血口喷人。我说:”你知道吗?你刚刚差点就要被我吃掉了。”
中也白了我一眼,说:“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如果我们用完了燃料,被困在大海中央,我会为了保命吃掉中也——虽然个头有点小,好在肌肉还算多。”
“你打得过我?我吃掉你还差不多。我会像昨天晚上那样,把你吞吃到精疲力尽。”中也不屑一顾地说,径直走向阳光普照的甲板。他用手搭了个遮阳棚四处张望,澄净的天空中连一只海鸥都没有。
“但是话又说回来,要是真落到那种地步,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们轻易死掉的。”中也突然说。
“嗯?”
“平日里每天念叨自杀,在绝境中却总能找出一线生机。”中也站在强烈的阳光中回过头,冲我呲牙咧嘴地笑。“那才是你呀。”
海面颤动着嶙峋的白光,仿佛正被迫对太阳昭告它的一切秘密。
06
中也教我的第二十二件事是如何点烟,我那时还没到应该抽烟的年纪。到了第一百零八件事,他才教我如何品酒,并从酒柜中取出了多年珍藏,看样子就价格不菲。但中也不知道的是,我早就品尝过酒的味道了,是医院楼下便利店里便宜的易拉罐啤酒。
那天晚上,为了对抗俄罗斯来的异能者,中也第一次在我面前使用了他异能力的真实形态。敌人召唤出一头怪物——据说为此动用了至少三十名异能力者的全部力量,一部分为它创造肉体,一部分赋予它异能,一部分充当能源。在各种枪炮武器及普通异能的攻击统统宣布无效后,中也摘下手套,露出因甚少暴露在阳光下,而格外白皙的双手。暗红发黑的纹路逐渐在手背上浮现,像火舌般慢慢舔上他的脖颈和面颊,仿佛有什么力量要撑裂中也的躯壳,横行于世踏平一切。
“如果我失控了,你要用你的异能力把我拉回来。”他对我说,“就像在训练时那样。”
事实上,中也的这般姿态是我前所未见的。我们准备了几个杀招与暗号,但在如今的绝望状况下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没有退路,没有选项,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殊死一搏。而我不会让中也死。
至少在这心高气傲的小矮子向我求饶之前,他和我都不能死。
“别担心,中也。”我说。
我不知道中也到底有没有听见这句话。眨眼间,他的身影已经跃向空中,如一道黑色的利刃劈开层层迷雾,直冲向那头俄罗斯异能者召唤来的怪物——严格来说,它的外貌更像典籍中描绘的“天使”,只是更为畸形怪异。它六只巨大的翅膀遮蔽了整个夜空,每一根羽毛上都生着一颗半腐烂的眼睛,流着泪水一般的脓和血。只是那浑浊的泪珠还来不及落到地上,就已在怪物天使周身的高温中化为了水汽。
滚滚浓雾中,午夜的天空竟然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粉红色,犹如整个横滨都已被传说中的巨兽吞吃入腹。
我的肩膀中了弹,血已经止住了,但依旧很痛。我找到一处掩体,忍着痛楚抬头看,试图在无边无际的粉色烟雾中找到中也的蛛丝马迹。我看见烟雾在炽热地翻腾,偶尔有强烈的光线迸射其中,仿佛要将空气都撕成碎片。中也刺耳的大笑声和嘶吼声从地上也听得到。
要是让我站在完全理性的立场上分析,这场属于两个怪物的战斗,我毫无任何插足的余地。但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中也一定会赢并且他一定不能死。
我如一个着了魔的狂信者般,在交战的残垣断壁间奔走。附近的几栋楼房和一座体育馆都被波及,毁得一干二净。天空中传来隆隆的响声,我循声望向西南方的一角,那里原先伫立着一栋大厦。只见在烟云低微之处,雾气的颜色逐渐变得像血液一样红。
我拼命奔向那里,耳边风声呼啸,头顶的浓雾开始抽搐着散去,露出纯黑而宁静,水洗过一般的天幕。那头怪物天使已经消失了,那中也呢。
所有雾气都集中在了一处,变得鲜红浓稠,像一轮落日般不堪重荷地滴落下来。当我终于赶到那里,用双手接住垂死的中也时,我已经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我的伤口早已撕裂,鼻腔里有血的腥味,但我知道当我抱住中也时,将我的绷带和衣袖都完全浸透的,绝对不是我自己的血。
我身体里哪有那么多的血。
路面被毁坏严重,港口黑手党的车子绕了一个大圈,停在我们面前。我将中也抱上车,命令司机立刻以全速开往医院。
中也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脱离生命危险。与我一起在医院等待的下属从便利店买来了啤酒。我一听一听地喝,感觉酒有时候喝起来像血的味道,有时候喝起来又像是没有任何味道的。
07
中也教我的第七十一件事是包扎伤口。那天我和中也连夜处理完任务,在十字路口等待来接我们的车。我看见街边新开了一家店铺,正浮夸地招揽顾客,就不由分说地拉着中也走了进去。那是一家沐浴用品店,整个店面都充盈着甜腻的人工水果香气,中也一进门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着鼻子说要在门外等我。
我诡计得逞地窃笑,中也的嗅觉一贯灵敏得出奇,他这副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冷酷的黑手党首领,更像条炸毛的小狗。
一个女店员来迎接我,她的嘴唇饱满闪亮得仿佛吞食过这家店的商品——一个个满载色素亮片与香精的浴球,扔到热水里会像泡腾片那样炸开,染出一大汪香喷喷的颜料水。她热情洋溢地介绍各种当季最新香氛,将那些亮闪闪香喷喷的香膏浴液与润肤露一个接一个涂在我的手背上。
就在三小时之前,这双手曾揉捏遍一个女人小肠的每一寸,为了找到被她吞下去的保险箱钥匙。
那个女人就和面前的女店员差不多大。
“不要橘色的。”我对女店员说,“也不要个头太小的,不要带黑色的,最好也不要柑橘味和红酒味。”
她夸张地点了点头,又拿出几样给我挑选。门外的中也则不耐烦地踱着步。
“有完没完,该走了!”他催促道。
港口黑手党的车子早已等候多时,中也摇下车窗,恶狠狠地冲我竖了个中指,然后往他旁边一指,示意我快点上车。我乖乖遵命,并在坐上车子之前,让那张纸条飘进了下水道口。
对不起,莉可小姐。其实我觉得臭脸的小狗更可爱一些。
车子没有开回港口黑手党,而是停在了中也的公寓楼下。他说他实在是太困了,得先找张像样的床好好睡一觉。
我笑了,说:“这么容易累,中也果然已经是糟老头了。”
“那等会老头子睡觉,年轻人在玄关站岗如何?”
“不要啊——人家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再不让我睡可是虐待未成年人!”我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哈欠,顺带用高中辣妹的做作语气恶心中也。
最后总会是中也妥协。他不但在床上加了一套枕头被子,还被迫答应与我一起泡澡,用刚买回来的那个浴球。我接了满满一盆热水,将浴球放进去,只见它珍珠白色的外壳一点点溶解,露出宝蓝色的内里,像一片阿司匹林,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能止痛的药也能治愈一切疾病。浴水慢慢被染成了一片夏季海水般的温暖湛蓝。我和中也面对面挤在狭小的浴缸两端,四条腿交叠在一起。水汽暖暖地蒸着,整间浴室弥漫着薄荷与洋甘菊的清香——这个浴球有个“雪原之歌”那之类的名字,我记不清了。
中也线条流畅的身躯上遍布陈旧的伤痕,有不少枪伤和割伤都令人惊疑他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是在水里触碰到他的腿时,触感却十分光滑。我多摸了几下,中也竟没有挣扎。他低垂着眼睑,用湿漉漉的手指划着手机屏幕,湿润的橘色发丝贴在脸颊上。
这是难得什么也不用考虑的悠闲好时光,我一动不动注视着中也。我意识到,我千挑万选的不是橘色不是黑色也不是柑橘味的浴球,泡出来刚好是中也双眼的颜色。这令我有些丧气。但我只是屏息凝神,默不作声,等待中也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浴室里的气味越来越像是一只企鹅被开膛破肚在茫茫冰原上。
中也突然双目圆睁,倏地站起,水珠稀里哗啦从他身上滚落。他惊讶、愤怒且有些恶心地瞪着我——只见澄净的宝蓝色浴水里飘满丝丝缕缕的猩红。放在浴缸边上的剃须刀不见了。
我趁中也放松的时候割了腕,他老早就泡在了血水里。他狠狠地把我拽出来摔在了地上,用脚踩住我那条流血不止的胳膊,在柜子里翻找急救箱。
我侧过头——先按压远心端止血,再擦去多余水分,用酒精消毒,最后用绷带和消毒纱布包裹。我已经全部记住了,下一次,我会吓完中也之后自己包好的。
中也喋喋不休地咒骂着我,但我脑子晕晕乎乎的,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被中也摔的。我只听见他很暴躁地问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我咯咯直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中也啊,巴托里伯爵夫人用少女鲜血沐浴以夺取她们的生命,我把我的生命给你,你代替我承受这世上的痛苦吧。
我意识朦胧,拉扯着中也的头发、手臂、腰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把他海水色的眼珠子也扯下来,那样大海就会永远都离我这么近了。紧贴着我,包容着我,亲吻着我。
中也教我的第七十二件事是如何在进入他的时候不弄伤他。
08
中也教我的第八十四件事是如何埋葬尸体。被港口黑手党杀掉的那些人,他们的尸体有专人去处理,方式从硫酸溶解到沥青密封不等,总之不是什么体面的下葬方式。同伴的葬礼我倒是参加过几次,只要是为港口黑手党而死的人,无论生前地位如何,中也都会为他们举办葬礼,并亲自在棺材前献花,脱帽默哀。要是死者还有亲人健在,他们还会收到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默哀时我低着头,和所有其他人一样表情沉痛,但心里想的却是我绝对不要为港口黑手党而死。到时候中也像个失魂落魄的寡妇似的给我默哀,我会恶心得在地底下也无法安眠的。
但即使如此,即使中也对每一个黑手党成员的死亡都报以无比真挚的悲痛,他从来不曾亲手埋葬过任何一人的棺木。他带着我两个人一起去埋的,是一条狗。
我九岁时,和我一起玩了一下午接飞盘的那条狗。我时常看见中也在偌大的首领办公室里,蹲下身轻柔地爱抚它。他甚至会脱下手套,让狗热情地舔他的手指。我听老资历的部下说,那条狗是中也从郊外捡回来的野狗。刚来的时候有皮肤病,瘦骨嶙峋,见人就凶。许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中也那么精致一人看上了这么条又丑又病的狗。
但是没办法,中也把那条狗牵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头啦。那个部下无奈地笑着说,我们只好听命找来兽医为它治病、好好养着……
中也亲手将那条狗瘫软而冰冷的尸体放进车里,甚至不是后备箱,而是后排车座。汽车发动的时候,他告诉我那条狗是老死的,它活了整整十八岁,在狗里面算得上老寿星,并且在后半生没生过任何病。
“比我还大两岁呢。”我说。
“它可比你强多了。这种野狗和宠物店里的货色可不一样,一两岁就得和其他狗拼命,互相撕咬茹毛饮血才活得下去。”
“我就喜欢宠物店里的狗。”我反驳道,“尤其是吉娃娃那种长不大的,一辈子是小狗的。”
车内陷入长久的寂静,我有些奇怪,要是在平时,我说了这样的话,中也非得气得跳脚朝我大吼大叫不可。但今天他一直沉默,表情也波澜不惊,仿佛灵魂已经脱离躯壳,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我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外面下起了小雨,雨刷刮去前窗的水珠。我们已经开到了郊外,周围人烟稀少,树木郁郁葱葱,在雨中晕开一片深绿。中也和我一起抬着狗的尸体来到一处林间空地,然后去车上取了铲子,一人一把。土壤被雨水浸润得柔软,挖起来十分容易,天气也凉爽宜人,周围弥漫着泥土与草木湿润微苦的香气,一切都比森严的黑手党大楼感觉要好。中也突然啧了一声,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不幸的蚯蚓被我拦腰铲断了。
“哎呀,真可怜。”我说。
“没事,它不会死,只会变成两条一模一样的新蚯蚓。”中也弯下腰,捧起断成两截的蚯蚓放到一旁的草丛里。我心底突然涌现起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杀人如麻的黑手党首领,居然会心疼一只蚯蚓的生命,居然会为死去的狗真心哀悼。
我们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看起来足够埋一个人而不仅是一条狗。狗尸在它巨大幽深的墓穴里显得非常小,黯淡下来的黑色皮毛与黢黑的泥土融为一体,仿佛它一下葬就腐烂在了里面,连白骨都没有剩下。
中也挥铲,将泥土铲回坑里,好似在填补一个巨大骷髅空洞的眼眶,让它重新长出肌肉血管与会流泪的眼睛。当一切完成,土地恢复到我们来之前的平整样子时,中也十分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用自己的重力异能。
当黑手党的成员死去,中也总会在葬礼的末尾说一句“愿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再会。”
但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有说,默哀结束后,便径直离去了。
09
中也教我的第一百五十件事是如何给领带打埃尔德雷奇结。准确来说,他并没有教会我。我擅长对付绷带,但领带的材质太光滑了,又怕起皱,我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要么绕错方向,要么弄错正反。我将第五条被我搞得皱巴巴的领带随手丢在桌上,说:“就不能打个普通的领结么?比如温莎结之类的。”
“还自诩智将呢。这点事情都搞不定?”中也揶揄地说,“今天可是你正式就任首领的宣誓仪式,不正式点不行啊。”
“我记得温莎结和艾伯特王子结都是适合正式场合的,这两种我都会。”我耸耸肩。只见中也如我所愿地拿了一条新的领带,绕在我脖子上,开始娴熟地为我打结。
“中也,你手头这可是勒死我的好机会啊。”我善良地提醒道。
“要不是所有备用领带都被你浪费光了,我一定至少把你勒到口吐白沫,眼球暴突。”中也恶狠狠地说。
“那你就得为我做人工呼吸了——哇哦,这不会正是你的如意算盘吧!”
“你以为我是你?我警告你,等会不准在黑手党全体成员面前做出任何出格举动。”中也吼道,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脾气,却收效甚微。
“中也总是这么固执。”我赌气地一扭脖子,中也手中一滑,薄而软的丝绸领带像水一样散开,使他前功尽弃。他气得大叫一声,狠狠地踢了我的小腿一脚。
“呆着别动!否则有你好看!”中也骂道。
“今晚过后,你可没有威胁我的资本了。”
“那我们走着瞧,即使你当上首领,我也有一千种办法治你,我就是这么了解你。”
“这一千种中有任何一种,能阻止我从这座大楼的顶端跳下去吗?”
中也的手停住了。埃尔德雷奇结已经打好,呈现出精致的松果形状,与此同时他戴着黑手套的双手颤抖起来。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中也此刻竟然在发抖!我兴奋得呼吸急促,像是在流沙中淘到了难得的碎金。我一把抓住中也的手腕,感受他血管近乎癫狂的奔涌搏动。
“中也,你要我必须打这个式样领结的原因——”
我慢慢凑近他,他蓝色虹膜中央的瞳孔急促缩小。中也害怕极了。
“是因为’太宰治’就任首领的那一天,打的是埃尔德雷奇结吧?”我俯下身,微笑着问。
一个月前,我借口找出泄密叛徒,拷问了那个老资历部下。
在连续二十天的睡眠剥夺之后,他告诉我中也之所以挑中了那条又病又丑的狗,是因为它吃掉了中也的前任首领兼多年搭档兼地下恋人跳楼自杀摔成一滩肉泥的尸体。
而我的名字、长相、性格和能力,都与那具尸体生前一模一样。
10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
中也教我的第三十八件事是跟踪的技巧。那天我们一起在一家商场行动,那时候我只有十四岁,对自己既定的命运十分抗拒,心中盘算着如何将任务丢给中也,找机会偷溜去玩。商场里满是新鲜事物,我一进门就浏览了扶梯旁的楼层指南——一楼是珠宝和化妆品柜台,二楼至四楼是服装卖场,五楼是餐厅影院之类,六楼是游戏中心还有个畅销书作家的签售会,七楼主要是奢侈品专卖店,还有一家米其林旋转餐厅,也就是我们和跟踪目标待着的地方。我们坐在相距很远的两张桌子上,中也给自己点了牛排和好酒大快朵颐,给我点的却是一份儿童套餐。
中也说,这是因为预约时他声称我是他的小侄子。
我用叉子绕着蟹肉意面,百无聊赖,感觉楼下的每一层都比这儿有意思。那个跟踪对象已经和他的同伴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兴致高昂滔滔不绝,感觉就算商场突发火灾也不会停下来。而我和中也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我实在坐不住了,凭什么我必须乖乖听中也的话呢?没有他我就会在襁褓中死去,这不假。
但我本来也没那么想活着——活到十八岁,然后当港口黑手党首领。我宁可在一开始就死去。
“我要去厕所尿尿!”我突然大声说,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中也那么好面子的人,一定会被我幼稚的措辞吓一跳,然后他将不得不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惊愕目光,这个空档足够我跑出餐厅。
中也绝对不会追出来,否则跟踪目标就无人监视了。
我一边奔跑,一边露出得逞的笑容——无论如何,就算中也之后会惩罚我也好,我赢得了一段自由自在,可以在商场里尽情游玩的时光。我先买了个双球冰激凌吃,再到游戏中心玩了一圈。跳舞机和投篮我都不太擅长,好在抓娃娃运气还不错,用最后一个硬币抓到了一只圆鼓鼓的小企鹅。
小企鹅眉头紧锁,怒气冲冲,我一想到旋转餐厅里的中也估计也是这副表情,就不禁哧哧地笑了起来。我揪着小企鹅的一只翅膀走出游戏厅,偶然望见不远处的作家签售会。虽然我从来没读过这位作家的书,但心情大好,就也兴味盎然地走过去凑热闹。
“抱歉,签售会已经结束了哦。”工作人员弯下腰对我说。
“真的吗?好可惜哦。”我露出委屈的表情。
“织田先生签售了一个上午,已经很累啦。”
一旁的长桌后,坐着一个穿米色毛衣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起来的确累坏了。他听到我们的谈话,从桌边走来,微微屈膝与我视线齐平。
“这位小读者……”织田有些局促地开口,“请问,你是横滨人吗?”
“我家住在青森,专程赶来这里参加织田先生的签售会的!可惜带我来的舅舅一路上磨磨蹭蹭,还是迟到了……”我低下头,手指头捏紧小企鹅的翅膀,看上去像极了一个伤透了心的十四岁小男孩。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来,我给你签名。”作家连忙从一旁的纸箱中拿出一本书,在扉页上签好名递给我。旁边的工作人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织田先生你怎么老这么干,你这样我们很难统计数量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打着哈哈连连道歉,“顺便,别叫我织田先生那么正式嘛,读者一般都直接叫我织田作的。”
“谢谢你,织田作!”我举起书,笑得灿烂,“你肚子饿了吧?我请你去楼下吃点心吧~”
中也教我的第十三件事是如何阅读别人的微表情。
我觉得,这位姓织田的作家见到我时有些惊讶,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令我好奇。
尽管织田作很不好意思,但他明显是一个不懂如何拒绝别人的滥好人。我最后还是成功把他拽进了楼下的咖啡厅,请他吃了点心。他对着黑森林慕斯有些拘谨,说自己常吃日式点心,不过偶尔尝尝鲜也不错。
他吃了一口就直夸好吃,眼神却总瞟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在观察什么新奇事物。
“怎么了?”我问。
“不不不,没事,错觉而已!”他用餐巾纸抹了抹嘴,连连摆手,“只是你和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长得有点像。”
“真的吗?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呀!没准你见到的就是我本人呢。”
“不可能。”织田作十分果断地说。
那时候我心中就有了异样,我早该意识到的。
“为什么?你看我这外貌,应该不算是路人脸吧!”
“因为那个人死了。”
我突然有点尴尬。
“抱歉。”我说,“是你的旧友吗?”
“不是,我不可能和那种人当朋友。但我们曾经在一个酒吧里有过一面之缘——他主动和我打招呼,想必是把我认成了别的什么人。但我可不想和他那种人有任何牵扯。”
“诶?为什么?”
“年纪轻轻就当上黑手党首领的,能是什么好人呢?”
我愣住了,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小说家看。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很久远的废墟里传来的。
“我当时直接没搭理他,但是不久后就听说了他的死讯,好像是从黑手党那栋大厦上跳下去的……虽说是黑手党,但好歹也是条人命,还很年轻。我对一个将死之人露出了那种表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见到你时,我才要送你书。“
织田作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刚说的话可能有些不妥,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像黑手党啊!你们只是长得像,几乎一模一样那种像……但他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就算假死活下去了,时至今日也该是个我这样的邋遢大叔啦!“
就算他是有财有势的黑手党首领吧,但人怎么可能变回少年呢。
人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11
我终于知道中也那天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中也教我的第一件事是如何接吻。也许这并不是他有意为之,却是他第一天见到我时做的第一件事。那时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戴帽子的玫瑰花妖。他的手套上沾着白玫瑰的花瓣,他的领口有红玫瑰的味道,他的口腔有粉玫瑰的色泽。
他也许不是有意要教我,但我确实是在他的唇舌中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接吻。
12
中也教我的第二十七件事,是如何收集并分析情报。那次他使用了污浊,并险些丧命的战斗结束之后,我仔细调查了那头怪物的来历,发现俄罗斯人所使用的战斗技术,竟然是从港口黑手党的异能研究部窃取来的——将多个异能力者的能力集中融合,施加在同一个个体之上,发挥出质变的作用。
我起初以为,那个小说家的话只是一个有趣的巧合,或者他创作间隙奇思妙想的产物。但是,当我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牢中找到三个被剥夺了全部感官和行动能力,用电击和药物控制,强制发动异能的能力者时,我彻底明白了:原来我和那个全身嵌满腐烂眼球的怪物天使,是一样的东西啊。
中也力气很大,我必须同时用上两只手才能制服他,于是那把枪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羊毛温暖地包裹住坚硬的金属,让它束手就擒,无能为力。我将中也按在桌上报复性地入侵他,每一下撞击都满怀恶意。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呼唤声,忠心耿耿的部下们喊着“首领”,提醒我们是时候出席仪式,在全体成员面前致辞了。但是首领现在正在下任首领的身下辗转哀鸣,他这副难堪的样子一定会被部下们看到——但是那也没有关系吧?他们一定会保密的。毕竟连我是前任首领的复制品这件事,他们都能守口如瓶。
我停下动作,让被我折磨得乱七八糟的中也得到一丝喘息机会。
中也教导过我,拷问的诀窍并非一味施加痛苦,因为纯粹的绝望只会触发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多巨大的痛苦都会变得麻木。关键是要在施刑的同时永远提供一线生机,诱惑受刑者主动求生。这样才可以将“死亡”这一最终退路阻断,让痛苦变得永无止境。这就是为什么水刑如此有效——许多人可以被殴打一夜而不发出一声呻吟,但没有人可以忍住在露出水面的一刻不大口呼吸。
就像现在的中也,一边狼狈地喘着粗气,一边语无伦次问我到底是如何知道的一切。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捡起地上的枪,一时陷入了无比的混沌,仿佛过去使我引以为豪的智识、谋略和判断力都从我身上剥离,像鸟飞向山一样,回到了某个盘旋不去的亡魂那里。
我不知道是应该杀死中也,还是应该杀死我自己。
茫然间,我注意到,在刚刚的粗暴动作中,一直放在休息室台面上的那张合照跌了下来。我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扑过去捡起相框,将照片扯出来,揉在手里细细地看。
照片上的两人手里拿着的是柠檬味的汽水,而不是意大利血橙。
13
我终于发现了那件昭然若揭又毛骨悚然的秘密:
中也从来没有叫过我“太宰”。
14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手中从来都没有任何可以逼迫中也求饶的筹码。他是一艘被囚禁在茫茫大海上等死的船只,所有燃料都早已被照片上那个和我容貌异能性情都一模一样的男人消耗殆尽,无计可施无处可去。而我是他赖以生存的一具尸体。
无论他想不想活,他都必须吃掉我来活下去。
赶来查看情况的下属在敲门了,他们很快会推门进来,看见我们如丑陋的野狗般撕咬交缠的样子。但是没有关系——中也给我打好的埃尔德雷奇结并没有散开,我随时可以登台,正式接过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身份,而中也到时候会成为我的最高干部。
我已经做好了选择——我不会杀死中也,因为我杀不掉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我也不会杀死自己,因为我杀不掉一个从未活过的人。
我只能选择爱中也。因为我被创造出来,就是一件用来爱中也的工具啊!
我捧起中也苍白如纸的脸庞,虔诚又满怀柔情地吻去他脸上的血泪与脏污。
15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中也从来没有教过我的事情是如何爱他,因为这是我自一诞生就懂得的事。而中也教我的最后一件事是他永远不会爱我,因为他所有的爱都给了一个在我出生之前就死去的人。
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就这样,我学会了当一个黑手党首领所需的全部课程,从今往后港口黑手党首领将履行他的职责,永不止息地折磨最高干部余下的生命。
END
太宰治日复一日地咀嚼红椿,花瓣的香气在被咬碎的裂口成倍释放,让人觉得喘不上气。
又一次被中原中也抠着喉咙催吐出那些花瓣后,太宰治坐在地上,中原中也靠着墙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冲洗他放进太宰治嘴里的那只手,对抗和呕吐让他们都筋疲力尽。太宰治重重地呼吸,在生存的空隙里笑了:“好可惜啊。”
中原中也话都不想说,用眼神询问他。
“香水。”太宰治拽拽自己的衣服,“每天都是椿花的味道,我的香水味都要被盖过去了。”
中原中也扭过头。他意识到太宰治要戳破这些年他们分道扬镳的假象,他不想,但也没有阻止的力气。
“这可是中也送我的。”太宰...
“这可是中也送我的。”太宰治果然说。
中原中也也学着他在地板上坐下,少年人的身量让他们不得不互相抵着腿,椿花随着马桶水流消失,留下的味道也很快消散,空气里渐渐只有橙花的气息,干净而凌厉,淡薄一层浮在他们身边。他问:“就那一瓶,用得了这么久?”
“我记得配方嘛。”太宰治说,语调温软轻快,棉花糖一样泛出甜蜜,“中也送我礼物都不好好包装一下,差点就被工作人员当成别有用心的东西丢掉了,要不是我闻到味道捡回来,都不知道中也来过呢。”
“小学的东西你也记得?”
“记得的哦。”
三年级时他们的社会实践作业是手工制品,红叶姐恰好认识一家手工香水店老板,中原中也跟着老师傅学了两天,认认真真做笔记写配方,成品是一瓶橙花气味格外浓烈的香水,橙花香精放的太多,把其他花的香气压得只剩尾巴。太宰治的就更过分,他做了一瓶蘑菇味的东西,味道古怪颜色诡异,像是童话故事里邪恶女巫哄骗小美人鱼交换声音的魔药。
当时太宰治就很想要中原中也的橙花香水,但是中原中也把香水当作作业上交了,一滴都没留下。
想起往事,中原中也忍不住也笑了:“说起来,你就那么喜欢蘑菇?幼儿园时你一直挖那个墙角,你也说是在种蘑菇。”
“那次的作业,你到底交了什么?”中原中也问,“我明明把你的蘑菇香水扔了。”
太宰治阖上眼睛。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继而不动了。
中原中也不用太担心太宰治了:入戏太深这种事对于演员来说确实算绝症,但对于身体来说不是。吃花也许有些危害,但只要严格看管,也不至于会死。
中原中也觉得好奇:“他到底写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太宰治嗤笑,“我又不是诗人。”
“不是你演的吗?”
“剧本没写啊。”太宰治把手伸进他怀里掏爆米花吃,“这种东西不好写的,如果请真正的诗人来写就是额外花费,自己写呢观众又不一定买账,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写出来,反正观众知道他最后成名了就好。”
“那你都写了什么?我们在超市里看到的那段,你不是在写东西吗?”中原中也问,他莫名就很好奇这件事。
太宰治冷漠地瞥他:“当时学业很赶,导演只要我写东西的镜头,所以我在默课文。”
“……你把整部电影的格调都拉低了。”
“反正除了你也没人知道。”太宰治耸耸肩。
太宰治不在家的时候,中原中也自己看了遍柯洛克。他以前并不喜欢这个角色,觉得柯洛克浑身都散发出腐朽的死气。他不喜欢太宰治的身上有这样的气息,哪怕是在演戏。
他模糊是有印象的,幼儿园时太宰治挖墙脚种蘑菇,老师们闲聊时说他种的蘑菇好像有毒性,每天放学孩子们回家后都得去铲掉。小学时太宰治总穿长袖衬衫,但偶尔能窥见袖口掩盖下缠绕的白色绷带。他脸色总是很白,唇色很淡,体育课时常请假,有时会因为低血糖和营养不良而晕倒,直到中原中也看不下去,把他拖到自己家一起吃晚饭。
他们手牵手睡过了童年,又在少年时重逢,继续同床共枕。
意象电影生来就是让人看不懂的。无数影评家有无数不同的见解,每一个都很有道理,搅在一起说柯洛克是个患有包括臆想症狂躁症人格分裂在内十八种精神疾病的洁癖爱情疯子,是某个角色的不愿意吮吸爱人血液用红椿花来代替决定活生生饿死自己的异类吸血鬼人格,成分之复杂,好像这个角色一共用了二十二个太宰治来演。中原中也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决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忘掉。
他关掉手机,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打开投影仪。
柯洛克并不是这部电影的主角,他出现的很随机,镜头零散,每次出现背景和服装都会改变,连年龄都有变化,中原中也后知后觉也许柯洛克只存在于角色们的回忆之中。
太宰治似乎是来这部电影走时装秀的,千万种美依托他的相貌和妆容栩栩如生,他是所有角色记忆里最瑰丽的艺术品。他开朗地大笑,捞金鱼,深夜里吃乌冬面,团雪球,修剪花枝,在古堡高沉的窗户下搬一张软沙发看书,赤脚踩水,穿古老的服饰跳七重纱舞。就像所有人都在暗处偷窥这只美丽的无害绵羊,用视线编织他的活动区域,他在记忆里寂静,每个偷窥者都不允许他发出可能含有反抗意义的声音。
他唯一的一句台词出现在热烈的玫瑰丛中,柯洛克穿着象征死亡的黑衣躺在摘去刺的爱情花里,上半张脸被黑纱遮挡,却仍然能让观众感受到他幸福的憧憬。他说:“那是我的青梅竹马,我爱他。”
然后他口中涌出红椿花瓣,那些花瓣柔软蓬松,堆积起来掩盖了一切。
字幕用的确实是代表男性的他。
“暑假快到了。”太宰治说。
他放下碗,一如既往把所有葱花都留在汤底,他总有奇怪的毛病。中原中也把甜点的杏仁豆腐推过去,三两口吞掉最后一口面,噎得猛灌了两口水。
“你想怎么过?”他问。
“去旅行吧。”太宰治趴在桌上咬着勺子,他做起这种小女生的姿势也不显得不协调,“我们去青森吧。”
“青森?”
“对。我想回老家看看。”
太宰治说的时候神情并不如何起伏,中原中也却想起他后来和森先生聊的一些东西。森鸥外搬来时购置的房子并没有在主人走后立刻卖掉,五年级太宰治走后他有时会回来,给中原中也带些礼物。
中原中也问过他关于太宰治的身世问题。
“唔。”森先生当时这么说,“太宰确实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我买来的。至于其他的,我想由我告知你并不合适。”
“……你老家还有亲戚吗?”中原中也犹豫着问,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但太宰治仍然没有反应:“没有。睡魔祭快要到了,到时候会有很漂亮的花车和烟火。”
他突然露出一点狡黠:“当时小狗没追上主人委屈地快哭了,现在可以和主人一起去了,不高兴吗?”
中原中也一口吃掉了他的杏仁豆腐。
他们登上去青森的火车,没有任何计划,走到哪算哪。到的时候是中午,他们赶到旅店安置好行李,太宰治往床上一躺:“我动不了了。”
中原中也推着腰背把他滚到床边,拽出被子再把他滚回来,帮他脱了外套和鞋裹好被子,把空调温度调得更低些:“那你睡吧。”
太宰治在火车上就不太舒服,一直低低地咳嗽,大概是嗓子不舒服,喝了不少水,总是要去卫生间。中原中也上车前检查过行李,上车后检查过卫生间和过道,确定没有一朵红椿的存在,倒是太宰治频繁地走动,即使戴了帽子口罩也险些被人认出来,害得他一路都没敢摘掉,到了旅店门口恶狠狠地把口罩丢进垃圾桶里,脸颊因为高温和闷热憋出细细的汗。
“我去买点吃的,你别乱走。”中原中也拍拍床上的被子团,太宰治迷糊着答应了一声,他才带上门出去。走到旅店门口时他想起附近好像有个挺不错的甜品店,于是掏出手机翻找小学时做的攻略,余光一转,冷不防看到一点粉色。
就在垃圾桶里。
就在一个被丢弃的口罩上。
中原中也差点拿不稳手机。他匆匆把手机塞进口袋,捡起那个口罩。微末的橙花味道和浓一些的红椿香气,细碎的花瓣残骸和浅粉色的花汁在口罩边角晕染了一小块。
太宰治醒时满目时橙黄。床正对着落地窗,厚重的窗帘提前拉开了,风拂过空气中每一粒微尘,夕阳恰好坠到眼前,于是眼前的一切都染上暖的颜色。
中原中也背对他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在玩手机。
他伸手去拨中原中也的头发:“中也,我饿了。”
“那就起来吃。”中原中也说,“我买了吃的,还有感冒药,你一起吃了。”
“不想吃药。”太宰治抱怨着起床,他本来只是随口撒娇,但中原中也回他:“那你去死好了。”
“……”太宰治抬起头,看见中原中也泛红的眼眶。他茫茫然坐在被子里:“你怎么了,中也?”
“被你气死了。”中原中也说。
“可是我一直在睡觉!”
“你看着就让人生气。”
“中也,你无理取闹!”
太宰治气哼哼地下床洗漱。他们之间从来是上一秒吵完下一秒和好,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又像忘了刚才在吵架一样坐到中原中也旁边翻他带回来的吃的。
“你说实话。”中原中也看着他。他很少这么严肃,太宰治不自觉挺直了腰,把叼在嘴里的泡芙两口吞下:“啊,怎么了?”
中原中也问:“那部电影,写诗的那部,你到底写了什么?”
太宰治先是一愣,继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当时就是随便往纸上写点东西应付镜头而已,你知道那个镜头拍了多少遍吗,我哪记得我都写了什么……”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中原中也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张被揉皱了又展开的纸,字迹还很清晰。
“我是亲自包装的礼物,
是你课桌里的情书,
是你吃剩的曲奇饼、奶油蛋糕、花生酥。
你如何拆开我,
如何阅读我?
如何对别人描述?”
“这是你们剧组今天贴出来的,说是你拍这段时的手稿。”中原中也说,“这就是你默的课文?”
太宰治沉默许久,他难得显出些愤怒,整个人都阴沉下去:“他们放出这种东西之前应该征求我的允许。”
“可你现在是绝症患者,太宰。”中原中也反驳他,“你老实说,那些椿花到底是哪来的?你到底得的什么病?”
“我说那些花是我从身体里吐出来的,你信吗?”太宰治摊摊手。他没要中原中也的回答,起身拿了外套,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直到晚上的烟火晚会开始,中原中也才又见到太宰治。他们沿着街逛了一会,爬了一座小山,选了个清净的看烟火的好位置。
烟火还没开始,鼎沸的人声传递到这里已经稀薄微弱,还不如穿过衣角的风响。中原中也有一口没一口的啃苹果糖,他的身边,太宰治毫无预兆开了口。
“我是被森先生买回来的。”
中原中也“嗯”了一声,转头去看他。他们坐的是一块大石头,不得不把腿蜷在胸前,中原中也把脑袋放在膝盖上侧着看他,像个听故事的小孩子。
“我的生父母是近亲相爱,无意有了我。他们都还年轻,摘了点毒蘑菇喂我,我没死,他们觉得我不详,慌乱中决定把我丢进海里,被半夜闲得没事夜游的森先生看到,就给了我生父母一笔钱,把我带走了。”
中原中也“哦”了一声。
他这样散漫的态度让太宰治也凝重不起来,嘴角挂上点笑,“森先生没有瞒着我,我能听懂话的时候他就把这些告诉我了。你不知道吧,他其实有些背景,买下我是因为他的组织里出了动乱,他需要一个继承人稳固人心,恰巧我出现了。”
“你知道的,近亲生子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毛病。我比别人聪明,外貌也没有问题,但是我基因里就刻着死志。幼儿园时我种毒蘑菇,想顺从我生父母的心意去死,小学时我看了点医书,决定选一个不会牵连别人的方法去死,直到五年级,森先生需要扩充人脉,于是把我送进了剧组。”
太宰治学着中原中也的样子把脑袋放在膝盖上看他。他们缩成小小的一团,是世界上两颗远离群族的糖粒:“我完成了森先生的任务,现在我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了。”
火药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在他们头顶炸开,猛烈的光映在他们身上,让这两颗糖粒无处遁形。太宰治在烟火中比平时更漂亮,像个随着烟火出现的妖精:“中也,如果你不明白的话,那么我想去死。”
“好。”中原中也说。
烟火结束后已经十二点,他们回到旅店,各自洗澡,然后躺在一个被窝里。谁也没有说话,太宰治闭上眼睛,以一个安息的姿态平躺着。
他快要陷进睡眠里时,身边传来低低的咳嗽。中原中也动了动,然后推他:“我下午联系了小学的老师。”
“什么?”太宰治问。他不太想搭理中原中也。
“我问他你那次社会实践作业到底交了什么。”
“唔?……香水啊,我交了香水。”
“洋桔梗的,对不对?”
“……”太宰治睁开眼睛,他听见中原中也又咳嗽了。他起身打开灯,看见中原中也的嘴角和掌心挂着花瓣,粉色的褶皱的花瓣,被唾液黏成一团,是洋桔梗。
中原中也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我已经明白了,太宰治,无论是柯洛克还是诗人,我都明白了。”
“现在,你死不成了。”
原著向(完结
破镜重圆,轻松向偶尔虐一下的双箭头阴间爱情
不用带脑子看w
大量ooc和私设,是真的ooc啊
写完啦!
前文
【永生玫瑰】
那次打完架,太宰治再没有去见过中原中也。
再被喊过去,就是港黑通过侦探社下的传唤,两个西装大汉客气又强硬地带他走,在深山的停机坪换乘直升机,到地方了盘桓在空中丢根安全绳,让太宰治带着信号发射器跳下去。
港黑名下没用的小荒岛,鸟不拉屎鸡不生蛋,太阳不算烈,脚下的石头却被晒得滚烫,这地方...
港黑名下没用的小荒岛,鸟不拉屎鸡不生蛋,太阳不算烈,脚下的石头却被晒得滚烫,这地方的瓦砾都没有半点温良的样子
太宰治看着戈壁滩中心那个新建的医院,建得仓促修的小平房,横看竖看都像棺材盒。
中原中也就坐在里面,穿着柔软的白色衣服,大刀阔斧的坐姿,还在抽烟,挂着吊瓶翘着腿,旁边摆着浓咖啡,一手夹烟一手拿氧气面罩,抽两口烟抽两口氧,静静地吞云吐雾。
比起上次又哭又笑荒霸吐和中原中也叠加出现的混乱邪恶状态,这次姿态很体面,除了目露红光看起来有点凶,和病号服下胸腔起伏有点大。
太宰治双手插兜站门口,不咸不淡地问。
“要不要帮你挂两瓶拉菲滴进去。”
中原中也掀起眼皮看了眼这个客人,懒洋洋地转开头:“求之不得啊。”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抽烟会被问责,提前把烟按了,摆了摆手:“有点困,提神。”
太宰治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中原中也眼睛里的红光迅速褪去,橘发青年长舒一口气,粗鲁地摘下呼吸机丢远,然后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像是忘了那天地不欢而散,他主动和太宰治说起话,指了指吊瓶:“是中枢兴奋剂,帮我不失去意识,提交计划后它反扑得太狠了。”
“这是氧气瓶,高浓度纯氧,可以让人不睡觉,还因为那个傻x还在抢呼吸权,老子要憋死了。”
“现在不让我喝酒了,意识被覆盖了可能会造成荒霸吐失控……很麻烦。”
“中原中也。”太宰治喊了他全名,“你知道吗,你每次犯事想给我道歉又拉不下脸的时候,就会一直找我说话。”
中原中也话一停,脸色立刻拉下来,冷笑一声:“要不是你异能还能用,你以为我会要你来?”
“多虑了,我保证中也会被炸得一点灰都不剩。”
他们上次打架后,中原中也向森鸥外提交了自毁计划。
大抵是知道森鸥外不会同意,他写了非常长一篇报告。
理由是他对港黑已经没用了,强行延长生存期也不过徒增痛苦,而且作为定时炸弹,一旦睡觉或者昏迷可能酿成重大灾难,唯一能想到对港黑对横滨都好的办法就是把荒霸吐一起带走,消耗仅港黑一枚导弹。
前面都是乏善可陈的陈情,冷酷至极像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件商品或武器,只最后一句是,我想保留作为人类最后的尊严。
森先生沉默了好久,在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格外网开一面地说中也君应该死在战场上,就像空军的最后一发炮弹是本机一样,重力使死的那天应该操纵着重力歼灭所有敌人,造成震动全世界的凶案后盛大谢幕,港黑可以承担污浊失控和干部死亡公之于众的风险,让他拥有风雅的、足够中原中也的死亡。
他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再任性一点也没关系,毕竟中也君还是孩子呀。
中原中也对首领这个过分感性的提议感到很惊讶,但他并不觉得被导弹销毁万无一失的死法不够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骄傲的是人性,不是重力或者厮杀,他又不是荒霸吐或者别的什么。
森鸥外说,我好像知道太宰君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你对他那种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中原中也脸皮抽了抽,本着对上司的尊敬没有反驳,也没好意思说那天他失控的时候比太宰治疯多了,差点失手把人打死,后来翻了翻监控,里面的自己眼冒红光笑容渗人,一顿能吃三个小孩。
但是还是觉得很可惜。森鸥外接着说。
计划是在无人区上最大当量的导弹精确制导,躯体和两个人格会被直接气化,之后规划成辐射区五十年内不得开放,太宰治是扫尾工作的重要环节,他要去确认任务是否成功,也只有他去不会被万一活下来的荒霸吐寄生。
“我睡着后,它掌控身体要十分钟,你有十分钟撤到安全区,然后上导弹发射,回收工作必须你来,万一没死它怕人间失格不会寄生你,这块地按核辐射等级规划,其他人都不能靠近。”
“导弹估计会砸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像擂钵街那样,但是这次方圆两千公里只有我一个人,哪怕它造成的迫害超过150kt当量的核弹头,都不会有影响的。”
“我意识消失后,能克服它的只有你了”
他困得要死掉了,前苏联做过的不睡眠极限实验是半个月,超过这个限度机体就到了极限,中原中也靠着药物和意志力也撑了半个月没给荒霸吐机会。太宰治在他身边意味着绝对安全,看见这张脸就开始困了。
太宰治静静地听中原中也怎么精心设计自己的死法,看得中也有点感动,终于轮到自己做计划这家伙老实听着的时候了,不过事实证明太宰治可能完全没听进去,他说起了完全无关紧要的事——
“要不要听睡前故事,毕竟这一觉可能睡得有点久。”
中原中也本来想说你不是撕了吗,又看见太宰治掏出本捆满胶带和不干胶的书。
“……”
“狐狸——”
刚起了个头中原中也就打断了他:“我想听玫瑰。”
死者为大,太宰治不情不愿地翻到玫瑰那页,对着翻译好的日文书,却念了流利的法语原文出来。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仍然在对她们说,“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当然罗,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两三只为了变蝴蝶而外)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
因为她是我的玫瑰,独一无二的玫瑰。”】
“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狐狸说,“可是,你不应该忘记它。你现在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
“我要对我的玫瑰负责…”小王子又重复着……】
中原中也听完,满意了,很有仪式感地打了个响指,病房窗帘缓缓合上,像在家里一样。
“好,我要睡觉了。”
“你不好奇故事结尾吗。”太宰治像是意犹未尽,还想接着念。
“我看过,去找玫瑰了,然后被蛇咬死了。”
“然后作者写了个小王子deadfox剧场版搞cp。”太宰治眼睛都不眨一下张口就来,“小王子因为不能忍受玫瑰出门前要化两小时妆分手了,和狐狸在一起了,一起煲蛇羹看麦浪看夕阳。”
中原中也想了半天这个剧情是真实存在的吗:“狐狸不是被驯服了吗。”
“你家孩子养熟了就扔孤儿院了?”
“对不起……”一直轻松得有些刻意的中原中也沉默了好久好久,翻了个身背对着太宰治,声音闷闷的,“我没有办法不这样想。”
“不止是你的错。”太宰治说,“由于我的愚蠢,你一点都没有理会,这丝毫不重要,你也和我一样的蠢。”
中原中也久久没有说话,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你之前说过,你的选择只是你想这样选。”
“是。”
“你还提到了,关于不可承受的代价,让我痛苦的一些部分。”
中原中也嘴角微微翘起,勾起个带着些得逞的、不含恶意但有些孩子气报复似的笑,他接着说:“你上次甩锅说,不选planB是我自己的问题。”
太宰治的语气平静得不可思议,对这场莫名其妙的翻旧账接受良好,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中原中也,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中原中也笑了,单薄的身躯跟着他胸腔发出的笑意微微震动,模样有些高兴有些心虚,像得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保证——
“就算如此,还是应该去找玫瑰。”
“因为我会去找玫瑰。”
中原中也慢慢闭上眼,他太累了,抓紧太宰治的手,在被子里把自己缩起来,像之前每一次相拥而眠那样,猫进最安全的窝里
“因为那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好像一切尘埃落定,太宰治应该乘上直升机离开无人区,然后导弹升空。
病房的墙突然缓缓裂开,露出后面设备齐全的手术室,而后一个穿着无菌手术服的高大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是阿德勒。
“太宰先生,我认为是没有意义的。”
“虽然你强调了很多次不会去抢身体控制权,也不会排异他,但是没人知道排异反应是不是主观上能决定的,世界上也没有两个人格在一具身体和平共处的先例。”
“再次,一个不完整的人格,被唤醒后大概率记忆七零八落或变得神经质,像荒霸吐试图控制呼吸攻击他那样地攻击你,要考虑好所有匪夷所思的情况,比如某天夜里被抢走控制权的然后憋死在卧室里。”
“植入时机也过了最好的时候,被荒霸吐影响了六年,他求生欲很低,植入成功后苏醒可能性也低,哪怕成功了可能也什么都不会发生,虽然往好的方面想,剥离了荒霸吐的暗示他的求生指标会显著回温,人间失格存在积极作用。“阿尔德指着阅片机上一路暴跌的曲线图,指了指谷底的位置,“现在的事实是,他现在兴趣不在活下去,而是在让你痛苦上,和带走荒霸吐一箭双雕,可能根本不想醒来。”
“的确是超越小矮人智商的复仇方式,是未曾领教的第191种。“太宰治微笑着轻声说,“但是蛞蝓的大脑结构还是太简单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太宰先生,您好像很自信他会醒来。”
“只要吃加得最多防腐剂的蟹肉罐头,就可以把他气活。”
阿德勒为这男人要命时刻的孩子气和轻松感慨万千……完全不像一个即将死老婆的人。
“虽然独一无二的玫瑰是他复仇的一环,还被取悦到了。”太宰治坦荡地一点头,“很有趣哦,我会活下去,哪怕是为了看他自以为完成了绝妙的复仇,但在我身体里醒来的时候不可置信彻底崩溃的样子。”
很显然,太宰治的兴趣也不在活下去本身上,他的确想活下去了,但是是为了接招这场双黑玩了七八年的报仇——复仇游戏罢了。
“因为异能的缘故,我看得到人格。那些聪明人,时常会做出孤注一掷又愚蠢的行为,大抵是世上能两全的事很少,聪明人的执行力又往往会把事情做得更绝。当我问起,他们便会说,是了,我是知道结果的。普通人做出让自己痛苦的傻瓜选择往往叫犯蠢,而明知故犯的聪明人,他们通常被称为疯子。”
他说着说着便摇摇头:“虽然我的异能对你无效,但是阁下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做出清醒着失控的选择的行为,我也曾见过类似的例子。”
太宰治正看着那几条代表中原中也血氧心率的曲线,心电监护仪滴-滴-滴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响了起来,没有太听这人唧唧歪歪的嘴碎。
“像龙头战争那年我远远看见中也开污浊的样子,世界上的事真是冥冥之中有天意。”
“……”太宰治晒然
“以前你是他生命的安全装置,现在他是你的,因为即将放进你身体里。”外国人说话直白得奇奇怪怪,大胡子把床护栏用力放平,推来另一张床并排拼在一起,这是太宰治要躺的地方,他一边做植入前最后准备,一边复述他们的计划向太宰治确认细节。
“我会让你进入全麻意识消失,然后暂停你心脏,用体外膜肺氧和支持你大脑供氧,再将中也的人格植入你身体,结束后站红圈里有直升机接应,中也的身体放在这里,会被港黑最先进的导弹炸成烟花。”阿德勒还有心情开地狱玩笑,“要是把沉睡的太宰先生也留在这里,会不会看到两朵烟花。”
太宰治还真认真想了下:“鉴于和中也殉情这种事情太恶心了,所以到时候炸上天的可能是三朵烟花。”
“fine。”这个患者家属很难搞,看起来很像是会捅医生的恐怖分子,为了避免术后医患纠纷,阿德勒深吸一口气,决定在麻掉太宰治前再做一次术前沟通,比如把并发症再说得严重一点。
“我再强调一遍,人格植入成功率很低,有排异现象,针对这例手术来说,基本没有符合植入术指征的地方,而且这是违背患者意愿,是侵犯人权的。”
太宰治抱着麻醉机面罩,静静地听他讲完,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中也大多数时候是人,但是只要我在,他就是我的小狗,不存在人权问题。”
阿德勒用一种看人渣的表情看他。
太宰治一脸“是的,虽然最坚定中也是人的就是我太宰治,时常被搭档坚定的人性爽到的也是我太宰治,用期刊发中原中也纯种人类不是串串的洗脑包的也是我太宰治,但是嘴长在我自己脸上,我说他是我的狗他就是”的无所谓表情。
“第二,你的意思是,成功率低的部分原因是,他主观上不愿醒来。”太宰治慢悠悠地说,“这就是最好的指征——所有中也不愿意做的事都有必要尝试。”
“第三,也是理由非常充分的一条。”太宰治闭眼,把面罩扣自己脸上,“作为横滨市民,没有不检举通缉犯先生的道理,要我珍惜见义勇为的机会吗?”
阿德勒觉得这个人洗白后比当黑手党那会儿还讨厌。
他认命地似的走到病床边,有条不紊地检查呼吸机消毒铺巾,准备完毕后麻醉药也已起效。太宰治安静地合着眼,被呼吸机和无菌布固定在床上,旁边是睡得歪歪扭扭抱着他手臂流口水的中原中也,呼吸均匀,把梦做得格外香甜。
这对疯批搭档睡着的时候倒没有半点让人闻风丧胆的样子,不如说中原中也看起来状态还要更好一点,阿德勒尝试把太宰治的手从中也怀里抽出来,纹丝不动,再用力得给太宰治掰骨折。
他看着自己最完美的作品,隔着手套摸了摸中原中也软绵绵的脸,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想了想又把手机拿远一点,将太宰治也纳入相框。
绝对没有想留恋的意思,只是想没准还能用这张照片从太宰治那边把犯罪记录赎回来。
太宰治睁眼的时候,他躺在熟悉的港黑医院病房,身边是熟悉之极的装潢和摆设,连放挂瓶的位置都和十五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像下一秒就会有蟑螂样的小矮子大大咧咧从天而降,或者从窗户进,又或者一脚踹开门喊哒宰哒宰哒巴嘎玛卡巴卡,还带点弹舌。
怕是听不到也看不到了,太宰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节律的砰砰跳动,生命体征很稳定,心电监护已经撤掉了,麻醉的作用只有让他意识沉睡植入另一个人格,在那个人格苏醒前,什么变化都没有,就像睡了个质量很高的觉,做了个普通全麻胃镜。
太宰治伸手去捞床头柜的文件夹,是双黑最后一份作战报告,报告记录人森鸥外,因为涉及高层干部变动,这份绝密资料是全手写,钢笔字,蓝黑色的墨水。
一页页翻开,比起以往翔实齐全有影像资料的标准记录,这份报告只有薄薄几张纸,轻飘飘的,翻过去的时候在手里空荡荡地哗啦响。从太宰治找森鸥外协商体检开始记录,调查实验室,联系阿德勒,最后批准规划销毁“中原中也“。
太宰治捡起最后那张纸,8.07日下午六时三十分,导弹发射炸毁无人区,港口黑手党将该区规划为辐射区域,计划监管五十年,经检测该区异能值波动为零,计划顺利。作战成员:太宰治/中原中也任务伤亡:中原中也。
再有别的,便是机密文件里都不能出现的内容,比如正沉睡在太宰治身上某个角落的人格体,也许就在明天,也许是无人区解禁后,会用他特有的从天而降的方式在太宰治脑瓜子里一个暴击。
中原中也真是有够丢脸的,最后一场双黑复活战,活了但又没完全活,还睡了半截在岛上。
文件夹扉页是空白的,这个位置签署用来任务名和执行者,像之前每一次作战一样,作战任务由执行者命名,为了争这个,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很大打出手过几回,还是少年的两个人很享受这种光明正大丢人的机会,比如五大干部会议上站起来述职,“小蛞蝓滑唧唧任务进程过半。”,“猫猫队摸大鱼任务收官。”简直太拉风了好不好。
太宰治抽下夹文件夹上的蓝黑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看着报告记录者郑重其事一笔一画的“森鸥外“的名字,眯起眼。
折损了港黑最强的异能者,也不知道森先生会不会躲在家哭鼻子,无论如何,港口黑手党的纸面实力直接下了一个台阶,最有威慑力的武器折戟沉沙,光什么时候放出“中原中也死讯“的问题都够让人头疼,能不能瞒下去,还能瞒多久,
森鸥外有一千种方式利用中原中也的忠诚让他苟延残喘地为港黑发挥余热,也有一百种方式利用中原中也要挟太宰治控制荒霸吐,以中原中也那容量的破脑子,栓他在港黑十年八年没问题。
“虽然重力使很重要,但是对港黑发展有利的干部是中也君,不是重力。”
太宰治想了很久这句话要不要对中也说,这不是计划的必要部分,但是对中也来说很重要,至少说明了一部分他不是小丑,也不是“总被丢弃的“/“应被牺牲的“那批,他爱的东西也爱他,这样的话,也许被炸死前会开心一点,比如心理上可以不那么败犬。
那种状态的中原中也真像一条下雨天在路边淋雨还被路人踹了一觉的狗。
这些话是应该说的……但是太宰治没有,一是因为还来日方长,二是心知肚明说这些太迟了,就像玫瑰说的“我爱你的但是因为我的过错你一点tm没理会“,到了自毁请求那步的人只保留了爱人的而几乎丧失了被爱的能力,太宰治这种聪明人就看得清,捡着好听的话对他说,怎么看怎么像施舍。
还有就是,已经对森鸥外这么死心塌地了,这种话还是可以说的吗。
但是我是不会改的——从十五岁开始,太宰治就执着用稀奇古怪的只有他俩能听懂的暗号,和总挑逗中原中也在他面前露出最特殊的一面来在双黑和其他人之间隔离出真空带,好消息是效果很好中原中也比他想象的还迷恋他,坏消息就是太真空了差点被荒霸吐学着他样子偷家。
中原中也也是不会改的,他执着用最大声的叫骂掩盖他的感情,流露的那一星半点真心也装成喝酒断片一无所知,把玫瑰象牙月亮乐器和那句“你是我的不幸,和我的大不幸“掩盖在“我是你爹“下。
总的来说,因为太宰治的过分聪明,还有自私,中原中也的过分骄傲,还有狂妄,他们互相舐舔伤口的时候很少,互相汲取温暖也是没有的事。从没有过陪伴承诺誓言戒指,没有互相妥协只有头破血流,连战火纷飞里躲在安全屋给对方紧急处理伤口缝合拆线都要记得留个线头只剪结,留一截线埋在皮肤底下等伤口发炎,经自己手放点什么东西疼在对方身上,便生得快意。
等哪天脑子里出现另一个声音,或者失去一部分身体控制权,便把这样的互相折磨延续下去。
“这份报告会和双黑其余报告一并封存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森鸥外推门走了进来,还是那副斯文的样子,他自然地坐在了太宰治对面的椅子上,像是想聊几句。
他感叹:“一个时代落幕了,太宰君。”
太宰治想,这个聊天开场就很有点过分。
“值得吗,明明这样做的痛苦更多。无论是太宰君,还是中也——我们港黑最忠诚的干部。”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醒来吗。”大概是被最忠诚三个字刺激到了神经,太宰治对森鸥外展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决定展开说说。
“我只对一件事情有兴趣,就是中也痛苦的样子。和他认识的七年里,我每天都在想杀死他的方法,日日夜夜都想找他的不痛快,以折磨他为乐,只要想到他的痛苦是我给予给的,我会兴奋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他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他会用他的方式进行复仇反击,有时会被他的惩罚反杀,不过我让他一筹的时候居多,他复仇的样子很有趣的,190种复仇方法,每一种我都体验过。”
森鸥外了然点头:“所以这是他的第191种复仇,用的是太宰治的方式。”
“这么说,的确值得太宰君乐在其中,毕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句'想看你痛苦'的分量了。”
太宰治轻轻扬起眉,没有否认。
太宰治歪歪头:“因为折中的方法很无趣,中也不喜欢。”
“说是打磨钻石,但是你们从未打磨成圆润契合的样子,像为了让对方讨厌而生的,比起互相磨合更像互相折磨,你要延续这种痛苦吗。”
太宰治轻扬起眉,语气平静得不可思议:“当然,我会一直活下去——因为这种痛苦,姑且算是比自杀更有趣的事吧。”
大多数时候,都是痛苦的,他是,中原中也也是,但是这种痛苦会让人活下去。
“想看中也作为人类痛苦的样子,但还没有看够。”
森鸥外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学生、曾经作为港口黑手党继承人培养的最少干部,他坐在那里,仍是一副平静的运筹帷幄的样子,森鸥外便不无恶意地微笑着:“会后悔吗,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森先生不也会做让自己痛苦的选择吗。”太宰治不痛不痒地反刺回去,“一定会做的选择,并不是不会有遗憾。”
森鸥外皱起脸,讨厌极了这句话,
“坚定得让人意外呢,太宰君,从未想过双黑里去撞南墙的那个人会是你——那就请你照顾好他,港黑损失了最强的干部,期待你能带他回来。”
“其实,一丁点遗憾也不会有。”太宰治微笑着,露出甜蜜的、疯子特有的笑容,森鸥外无端想起了和中原中也开污浊时神情失控类似的笑容。世界真是奇妙,太宰治的选择孤注一掷像极了中也开污浊时那样清醒又失控的样子,甚至中也成了他活下去的安全装置,就像太宰作为中也生命的安全装置那样。
“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了,哪怕那是诅咒。”
……
太宰治回到了家,这次东西带得更多,全副家当都搬了过来,准备常住。
密码没换,太宰治盯了门锁一会儿把门再关上,轻轻将食指放上去,哒地一声识别成功——上次离开时都还没有,不知道中也什么时候采的他指纹。
推门进屋,那天的一地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桌上放着零食啤酒,像故意在迎接他回家,盛夏的夕阳洒进客厅,一束金黄的光线穿过水族馆在墙上投下漂亮的丁尔达现象,温柔又静谧,金鱼的影子在墙壁上自在地甩着尾巴。
最显眼的是桌上大朵大朵的玫瑰花。
不知道开了多久,玫瑰的花期不应该这样长,太宰治伸手去摸,花瓣颤了颤,却没有像普通玫瑰花那样脆嫩地弯折下去,耀武扬威熠熠生辉,淡绿色的花枝也被处理过,中间穿了根铁丝,支撑着花朵昂首挺胸地竖起来,坚硬挺阔。
是中也送他的永生玫瑰。
End
然后全部都是不用看的废话了xx
是两个疯子的原著向,两人芯子类似都if线宰跳楼后
他俩在逐渐在变成对方的样子,小时候中也理直气壮太宰治被我喜欢怎么想都是他的错,之后失衡越来越重,失去接收爱的能力后像宰一样会用对方的痛苦来确认自己被爱。最后中也选择死亡和说了那句“我想看你痛苦的样子”,用最太宰治的方式报复他;宰选了生存和“污浊的样子“,为了接下中也的复仇而活下去,中也成了宰生命的安全装置,宰成了清醒地“开污浊”的那个人
两个人到结局几乎所有东西都交换了,生存和死亡,污浊和安全装置,勇气和胆小,包容和偏执,清醒和扭曲,等待的和被爱的,太宰和中也
【前后对应的是结局时已互换的关系,宰选了生存,中也选了死亡,宰清醒着做了失控的选择(污浊),中也成了宰生命的安全装置】
和十五六岁那会儿完全相反
选择蛇的人换了,狐狸也不再是等待的那个
私奔的那段宰中角色也是互换的,妹子说的中也看起来像抢亲私奔那个,但是勇敢是宰,逃避是中也的。
荒霸吐对中也有影响但不多,“森先生眼里组织利益最高我是可以被牺牲的“/“红叶大姐最喜欢的是镜花“/“虽然自己带了芥川但是他只喜欢太宰“/“太宰丢下我是迟早的事“/“我造成了很多朋友的死亡“/“我活着会给大家带来隐患”,这些想法就是荒霸吐天天晚上放悲剧小电影造成的,半真半假的东西最为致命,但是这部分写得很隐晦怕显得怨妇(。)
所以可能存在唯一的虐点是中也离开时依然认为他是不被大家爱着的,觉得自己消失对大家都好(其实从森先生看得出不是这样的,中也是错的),但是宰反复强调自己爱他,这是中也唯一一次道歉,也是真正达成he的地方。
文里planb的地方,16岁选身世真相,宰的私奔,森先生的盛大死亡提案,中也都没有选,planb代表任性的选项,觉得自己被爱着被纵容的的人才会选,中也变成了那个胆小的人,是他自己拒绝的
中也以为宰不会法语,除了16岁喝醉那次,在玫瑰园又告了一次白,那两次最真情实感,生怕被宰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怕被宰嘲笑。死前让太宰治念“那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动机是出于报复——“让太宰付出不可承受的代价,说爱他然后去死”。话是真的,想用这句在死后让宰痛苦也是真的,所以说是诅咒。但是宰是用法语念的,算上十六岁那次告白就是说他一直知道中也喜欢他——没有被嘲笑,宰也很温柔,中也觉得好像是哦可以信一信,但他一边抱歉一边做了他想的选择,这是他唯一一次选planB的地方,选择了任性。
所以他心虚地背过去了!
是没有遗憾的结局,如果大团圆可以写在宰用法语念完小王子后,中也相信了他的爱,中断计划和宰宰贴贴继续守护横滨。但是他选择了继续他想的方案——不是合理的,这只是他想选的。对应宰在第三章就说过“我的选择只是我想这样选,并不绝对高明,还有时候正中人下怀”。这种想法是的底气是因为,他知道他离开后/死亡后中也依然爱他。
宰说爱他说得这么好听,所以中也也决定恃宠而骄,撂挑子爽一把虽然被宰兜住了大概率爽不成)
这个中也松口的地方大概可以看出我对中也会不会醒来的倾向了如果不是怕大家哭甚至想在第一章开始标he,中也说对不起那里,他不止选择了死亡,还选择了姑且相信宰和任性的planB,这篇文扭曲的关系回归正常了。前文所有失衡、委屈、被抛下、不认为被爱,这些消沉的情绪都被解决了,没有意难平,最重要的是相信了宰的爱,还尽兴地任性了一次,而不是又一次妥协。能包容中也尽兴而且把事情兜住了的宰值得一万个夸夸!
当然不这么理解也没关系(doge)想吃刀的觉得不醒过来也可以,这种属于铁石心肠牌中也
荒霸吐给中也不愉快的心理暗示的灵感来自宰,它接触最多的就是宰。因为身体死亡它也会死,所以他要让中也产生不想活的念头主动消沉意识,但是中也哪怕觉得“被全世界讨厌了“也不会厌世报社,只会有“要保护这个世界“到念头拖着它一起死。这篇中也很偏激,不变的是他一直很擅长爱人,也是我很喜欢的部分XD,显得他很有人性很可爱,中也有那么——喜欢宰,所以我写了很多他给宰做好吃的多内容!喜欢一个人是应该给他做吃的w
所以宰不是善茬,镜像关系,中也的选择是“宰化”后的选择,就是说中也所有操作都是和宰学的,他对宰做的事都是宰会对他做的。归根到底,无论是中也宰化还是荒霸吐向他学习,都是宰先开始的独占欲“你是我的狗”“制造真空带”造成的。
梶井基次郎之前那个笑话很地狱,“应该解决喜欢太宰治的我而不是被我喜欢的太宰治”,在中也几年后自我否定达到巅峰决定去死后灵验了。
酒和烟出现很多,喝酒会让意识被污染,烟会提神保持清醒,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文里宰一直在喊喝酒,中也一直在找烟。文里喝醉了的中也说的话真实性存疑,他被污染程度逐渐加重,第三章“第二个呢?“第八章“没关系都一样“这两句话是荒霸吐说的,不是中也。中也本人的态是第三章醒着说的标准答案——你是独一无二的
复仇的191种方式,就是用太宰治的方式
中也出生时一个坑,离开的时候也是
笃定宰会去死的终中也计划落空了一半,他本来是想死宰前面让宰痛苦,但是因为宰的后手达成了神奇效果,就是宰不会死了(望天)
这篇中也应该是写过最装得云淡风轻但是(已黑化)的中也了,为了赶剧情很干很柴描写细节都丢了,但是一直有写宰怎么好看怎么帅,为了体现(if)中也病态迷恋的状态,正常世界的中也是不会的,人只有觉得自己得不到的时候才会执念。
关于永生玫瑰,简单来说,宰是中也深爱的、花期短暂的玫瑰,他的愿望是自杀,而中也送的永生玫瑰,对宰来说就是最甜蜜最恶毒的诅咒——他将不得遂愿,不得解脱。就像被港黑捆住不得解脱的if首领中一样,纯属中也被剧透隔壁剧情后的对等报复行为,首领宰用的港黑,他用的玫瑰,还有温馨甜蜜的家
一直在说聪明人的选择不是最合理的,宰看清了所有结局,也选了最极端的做法,接下了那个复仇,享受中也给予他的痛苦,并把复仇游戏延续下去
所以不是火葬场我觉得这个宰很控场也很温柔比较人间理想,希望没有掉他逼格_(:з」∠)_这篇就让中也来作哈哈哈哈哈
【他们都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也是最爱的人的样子】
_(:з」∠)_
最后居然还有和文没啥关系的废话(捂嘴痛哭)
这篇结局来自布星的脑洞,谢谢她,写前文的动力是因为想写“没关系都一样”就开始包饺子
我之前都写不擅长接受爱意的偏执的宰和直球勇敢中也,这篇文中也全文都在ooc,前面心态失衡的中也,后面被荒霸吐污染发疯的中也,赴死前回家布置温馨场景插上永生玫瑰报复宰的中也,就没有符合原著过。非要说,这个更像if中,宰死后的那个,我捏造的他会变成的样子,偏执的可怜的残忍的疯狂的要宰痛苦的,对自己和宰都心狠手辣。
因为非常喜欢这种活成爱人样子的梗,就像以前写过灵魂互换pa,百忧解,这几篇本质是一样的,不过这篇没有意难平更甜,写这种题材心态类似【想看玩世不恭者的失态,天真者的城府,懦夫的勇气,叛徒的冲锋】
太宰中也迥异又相似,长篇的好处是不仅生死选择还有方方面面都有对应互换到,就是太磨叽了,中也开头的梦,梶井的笑话,第一次夜袭,不可承受的代价,阿德勒的精通人性,荒霸吐的第一次说话,这些内容看到后面可能都忘了,我还是适合搞短篇TAT
这篇让我换到位了,性格结局理想心态行为方式啥都换了,以后不写了,炒冷饭怪不好意思的,我cp怎么舞都好爽,我也好爽,搞阴间的东西快乐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鞠躬)追完这篇充满错别字和我废话的中篇,看完了的都是我亲人!谢谢你们!
把青梅竹马认成女孩子甚至发誓要娶他的宰是屑
*我流宰宠中文学
*从头到尾宰宠中!!!
*微双首领新双黑
*进来看醉酒小中激情表白
(1)
这是在港黑和武侦签订停战协定后的第一次聚餐,双方都很重视,于是在森鸥外和福泽谕吉的郑重讨论下两人将聚餐地点订在了双黑的一家餐饮产业名下。
“欸?那家餐厅还在?”听了福泽谕吉的通知,太宰治惊奇地睁大了双眼。随即他想了想:“哦,我后面把这家店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中也了啊。因为他家的酒很好喝。不过我还以为早就关门了呢。”
武侦众人:……真好啊,不愧是港黑,一家店想送就送。
可能是所有人的表情都太明显,太宰无奈地笑笑:“这就羡慕了?当时那个小矮子...
可能是所有人的表情都太明显,太宰无奈地笑笑:“这就羡慕了?当时那个小矮子刚加入港黑,还没权没势没地位时,我可是把手下整整一条宝石线给打理得明明白白的交给他了呢。”
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宝石王嘛!
武侦众人:好好好,差不多得了,知道你爱他了,只不过你口嫌体正直死傲娇罢了。
我们都看透了,但我们不说行了吧。
于是乎大家愉快地踏上了蹭饭的道路。
(2)
太宰看着店门感慨:“欸,我也好久没来这家店了哦。当时森先生清理我的产业时竟然没有处理掉这家店吗?”
“混蛋,是我保下来的好不好?!”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哎呀,太糟糕了,小矮子竟然还保留着这些东西。”太宰看着姗姗来迟的港黑,对着中也浮夸地叹了口气。
“啧,要不是这家店酒好喝,我才不会留呢。”中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进去啊,愣着干嘛?”
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两人边拌着嘴边进了店。
刚进店,店里的老板就发现了两位大股东。
“中原先生,太宰先生,恭候已久了,请走这边。”在女老板礼貌的招呼下,众人被领到了一个大包厢。众人点了一圈菜后,菜单回到了中也手上。
中也随意地扫了眼单子,有点头疼般将单子随手递给了太宰。
“嗯?还是和以前一样吗?”太宰听到中也肯定的回答,于是在单子上勾画了几笔,给了老板。
“都四年了,你们还记得彼此喜欢吃什么吗?”森鸥外好奇地问。
“毕竟小蛞蝓脑容量就那么点大,记得的菜不就那几个,很好记的啦!”太宰笑眯眯地回道。
“混蛋,你不也是,除了螃蟹什么都挑!”
“那也比小蛞蝓长得高!”
听着两个人又开始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众人习以为常地捧起茶杯佛系地喝了一口。
然后被烫了个半死。
(3)
不得不说,这家店的确不错。菜色精致,口味适宜,服务贴心到位,连音乐和灯光都恰到好处……最重要的是这家店特酿的米酒,口感醇厚顺滑,很够劲。
就是太够劲了。
看着已经喝醉了的中也,众人心照不宣地想。
“啊呀,中原先生又要开始了。”广津柳浪扶额。
三……
中原中也又喝下一杯。
二……
放下杯子。
一……
中原中也眯了眯眼,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拍桌而起。
“太宰治你个混蛋!!!!!”
声震长空。
听着中原中也念念有词地开始了每次醉酒的必备节目:从十五岁开始骂自己前搭档骂到22岁。
“什么?双黑夜?!啊对,你说着我就更来气!”中也听到好奇宝宝中岛敦提问,更加凶狠地拍起了桌子,“那个混蛋那个时候竟然说要用显微镜来找我才能和我说话?!拜托,最后还不是我从白麒麟手下救下了他?!!!”
芥川从头到尾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老师的光荣事迹,心情亢奋,心里暗暗想着:原来太宰先生那个时候就如此优秀!在下一定会更加努力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可的!
本人就在现场还盯着自己的手机响起的太宰先生:“……”
“混蛋太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听着这种经典开局,太宰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顿了顿,诚心诚意地问道:“我怎么你了?”
“你十五岁时耍手段赢游戏把我骗成了你的狗……十六岁打完魏尔伦还公主抱我从战场走回港黑毁了我的清白!你为什么不让别人送我回去啊都怪你啊混蛋青花鱼!!!……还有十八岁时你还玩叛逃?!你把我拉进港黑的,你竟然直接跑了?!”
听着中也的控诉,众人露出了“哇呜有瓜”的激动神情。
“每次醒来后桌上的醒酒汤都是热的。而且我认得这个味道,绝对是你做的。只有你个大煞笔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太宰愣了愣,随即轻声笑了笑:“那,你说说看,你还知道什么?”
中也哭了出来:“但是你还是个大混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以前任务的作战计划和报告书都是你写的啊?!你走之后我都得自己写了,好麻烦好麻烦,以前我只要直接打架就可以了啊!我最讨厌你了啊你个混蛋青花鱼!”
“还准备睡吗?我来接你回家了哦。”
中也定睛看清楚了太宰,眨了眨眼,然后一下子扑进眼前人的怀里。
“还有,我知道的,你喜欢我。”
太宰的动作僵了僵。
“但我才不告诉你呢!我要你先告白,谁让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要狠狠地卖你一个关子再答应你。”
太宰笑了。所有人都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温柔而柔软,舒心而坚定。
从来没有人见过太宰治这样的笑容。
而这份柔软,他亲自交给了中原中也。
“那好吧,等你清醒了,我就认真地还你一个告白好了。”看到中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太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看戏的众人抱歉地笑了笑,带着怀里的人先行离开了。
(4)
第二天,两个人都没去上班。
“啊……年轻人,体力真不错啊。”双方首领作为第一对钻戒又磨出了一对钻戒表示可喜可贺,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新双黑。
偶尔也想要老婆主动哦
转世后终于重逢
猎物1-5(一发完)存档
骨科/年上/年龄差白切黑
非同人无原著小说,梗来自麟潜老师,扩展漫画练习
最多只能放10图,最后两条正文放不下放彩蛋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太宰先生(含太中cp注意避雷)
从天而降的邀请,归家的意义,耀眼的,讨厌的,深爱着的一切
都在那一汪清澈透亮的深海里得到了答案
浅浅迫害一下芥川
一些官图~
嗨大家好!我终于开始用我的lofter啦
我的名字是【viv】,普通的学生阿宅,兴趣使然的创作者。
平常以原创角色(oc)作为题材创作。一般以插画/动画/音乐为主要创作形式。
稍微挑选了一些红色系的作品,插画里的角色叫做“维维鲁耶”,是我笔下已公布的原创角色之一。他的个人出场动画以及档案动画在小破站有连载。有兴趣的话还请务必来看看!(id:viv,见p4)
今后我会陆续在lofter更新一些个人作品和随笔,还请多多指教!!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能够拥有一个小蓝手吗,谢谢你谢谢你......(\\><)】
生子pa②
熟睡的一家人~~好羡慕~
失智的时候视频被他们上传到了港口黑手党的数据库*
从此以后他们三个谁也没再喝过超人耐力锅*
*实力竞争全球最晚庆生一座(咦这句话好像四月份也说过(你)可以看成和四月份中也的生日贺文是个联动。
*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太宰さん!!!!
我爱你的方式(太宰篇)
01.
“站好,我不说第二遍。”与谢野晶子手里拿着一条菱纹暗底的领带端详着,头也不回地说,“你可以站在那里发呆。”
被她警告的英俊男伴正站在试衣镜前,十分嫌弃地上下打量自己脑袋上的那顶黑呢绒帽,然后转身问拉他过来陪同逛街的漂亮女士:“你确定要买这顶黑不拉叽的帽子?”
与谢野晶子有些诧异地一眼瞥过来:“怎么,我还觉得挺好看的?”
太宰治轻轻一耸肩。“你觉得喜欢就行,不用参考我...
太宰治轻轻一耸肩。“你觉得喜欢就行,不用参考我的意见——毕竟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两个作用吧?拎包和衣架子。”怎样说话、说什么话会让女性开心,已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太宰治的某种天赋,他笑眯眯地补充道,“而衣架子是不会说话的嘛。与谢野医生喜欢的东西,那肯定就很漂亮啦~”
与谢野晶子挑挑修剪精致的眉梢,“免了我不吃这套”的含义在那张画了淡妆的脸上昭然若现。她走过来,一边一手拎过侦探社里最英俊男同事的衣领子,把刚才拿在手上端详的那条领带比到他脖子上看效果,一边嘴上平淡地说:“男人的审美我可敬谢不敏,但太宰你的审美建议——我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太宰治在那只涂了秘蓝色指甲的纤细手指下一动不敢动,只能搞一搞言语上的抗议:“这是什么话!我就不算男人了吗!”
“好吧好吧,我修正一下刚才的说法,”与谢野晶子觉得这条领带的效果也不错,便放到一边等候的柜员手中,让她拿去和刚才的一起打包,转头冲太宰治抬眼飞快一笑,语气正儿八经,“直男的审美我可敬谢不敏,但谈了男朋友——男·朋·友的太宰你的建议嘛,我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太宰治:“……”
重复两遍还加了重音,好像生怕他搞不清楚重点在哪。他轻轻叹口气,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放到一边,同时摊开手,无辜说道:“我没在和那个小矮人谈恋爱。”
与谢野晶子眼波流转,笑起来的模样比他更无辜:“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
“得了吧姐姐……你看我都喊你姐姐了。”太宰治摸了摸鼻梁,另只手插在薄风衣的外兜里,狡猾为自己分辩,“不就是一个多月前叫你碰见我们在河边咬对方嘴唇……呃这说法真恶心。好吧,接吻——但又不是高中生了,亲一下能说明什么呢?”
“但我后来恰巧知道一件事,”与谢野晶子轻轻一扬下巴,“我听说,那天——四月二十九号——是那位黑手党的干部先生的生日。而你的宿舍和公寓,无论哪个可都不在那个方向上,这样居然会让我碰见你们两位大晚上在河边那么浪漫的地方……嗯哼?”
和聪明人说话有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但太过聪明,有时候想瞒点什么都要费一番心思。不过好在太宰治也没有特意想着去瞒什么,他只是单纯感觉到肉麻:关于把“恋爱”这种明亮又甜蜜的词语放到他和中也身上。
太宰治吸了一口夹杂着雨味和青草味的新鲜空气,喃喃:“看来一时半会还下不了雨。”
与谢野晶子跟着抬起眼看了看天空,同意道:“唔,可能晚上会下吧……总之别在我逛街的时候下就好,打着伞逛街买东西可就太不方便了。”
太宰治想了想那个场景——自己一手打着伞一边还要挎着四五六个纸袋——顿时垮了脸,心有戚戚焉:“你说得对。”
逛街二人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中看出了对下雨的纠结,于是迈开了脚步往下个店走去。
今天是六月十八号,一个寻常的周一,因此来商场购物的人并不算多,但也有一部分人在逛累之后就在临街的咖啡厅卡座上坐下,要一杯饮品看着往来的行人,享受一时半会儿的轻松和惬意;至于太宰治则是被抓了壮丁抓出来的,与谢野晶子明天要回老家,想买点礼物回去带给家中兄长姐妹,此外还有其他一些零碎,买的东西有些多就抓了当时看起来最闲的太宰,正巧还能把人当成衣架子,比划下给好久不见的哥哥买的领带衣服是否合适之类。
走在人行道上,与谢野晶子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开口:“生日当天的月下约会啊……好吧,其实都是开玩笑的,只不过能找到一个打趣你的机会难能可贵,没人能抵抗这种诱惑而已。”
于是他眉眼弯弯地故意做出一个抱怨的表情,英俊和可爱的成分各自掺半,拖长了嗓音:“这位姐姐,你不能因为看我老实又好欺负就来针对我嘛,一会儿给你说脸红了可怎么办呢?”
“哟,那我就是中了头奖了。”与谢野晶子笑容可掬,偏头拿眼风扫他,“红一个给我看看?”
太宰治嬉皮笑脸把这个话题带过去,顿了顿后才十分随意坦然地陈述:“不过你说的那些,除了对于‘恋爱’这个用词我仍然保留意见之外,其他的我倒是都不否认。那天晚上我的确是去接中也的。他是干部嘛,黑手党有给他的冷餐会庆祝生日,我掐着点去接,然后一起回了他家……也没别的特殊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虽说的确是不怎么关心,但真聊起来这事,不好奇也是不可能的。与谢野晶子对他这份坦白哑然片刻,诚恳请教:“那请问在你心中,什么才算是谈恋爱?”
太宰治认真思考了几秒钟,自己先笑起来:“不知道?哈哈,细说起来也不能否认那种存在,腻乎乎的温馨氛围什么的。但那种感情在我们两个之间……唔,确实是排在某些事情之后的。”他这一部分没有详说,轻描淡写略了过去。但与谢野在之前与港黑的对抗时也多少有些耳闻,又回想了自己和那位小个子的干部先生仅有的一次碰面,不由感慨:“你们这种有搭档的人真是时髦。”
太宰治这次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微笑,很愉快的样子。
“那你们之间会互相买礼物吗?”又走进一家店,与谢野晶子一眼看中木格架上的一条薄纱丝巾,拿起来端详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比如生日的时候。”
“怎么不会?”太宰治站在了这家店的首饰架前,隔着透明的玻璃柜端详下方黑丝绒垫上一条条价格令人咋舌的项链,觉得那上面每一块上品的宝石都仿佛美人多情温柔的眼眸。听到与谢野晶子的随意发问,他轻轻挑起了一边眉梢,笑得分外英俊又不怀好意,煞有介事说道:“不过当然这也是看心情的,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纪念日,如果说有什么日子是最佳的恶作剧之日,那绝对是生日当天无疑……那个小矮子,也只有在作弄他时露出的表情最有趣了。”
一旁的与谢野晶子最终还是把那条薄纱丝巾放下了,觉得那丝巾不大适合自己的姐姐。结果回头就看见太宰治脸上的神色,嘴角动了动,十分无语:“……你那表情可不是这么讲的。”
“咦?”正在同事面前企图大力抹黑某人形象的太宰治一惊,顿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什么表情?”
“八岁小男孩说起自己喜欢的同班小女孩的表情。”
“……与谢野医生,你的言辞比起过去又刻薄精进了不少呢。”
“啊,是吗?承蒙夸奖。”
侦探社里发现太宰治身上出现了某些微妙的变化的,迄今为止可能只有三个人。她算一个,乱步算一个,剩下的那个大概会有些令人出乎意料,是谷崎——做哥哥的那个,经常和太宰一起出一些任务的国木田倒是最无知无觉的那位。
问得极小声,神情也满是对自己这猜测的不肯定,悠闲午后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听到的只有她一个。她记得自己当时正在慢悠悠涂新的指甲油,漂亮深邃的秘蓝色,一听差点涂歪到带薄茧的手指肚上。
与谢野晶子好笑地打量两秒,然后才施施然伸手过去要帮他拿两个袋子,但被注意到的太宰十分绅士地避开了,那意思是为女士拎包是每位男士应尽的义务。
果然,在几句毫无营养的拌嘴之后,太宰接着说道:“那就两个小时之后,中也那时候也下班了吧,开车过来接我好了,顺便负责我的晚饭。”对面又说了一句什么,太宰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无奈:“知道了知道了……你最近两年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没什么,”太宰治嘴角挂着一点浅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倒是与谢野医生你,不打算再逛逛,而是准备回去了吗?”
“嗯。”与谢野晶子耸耸肩,“想买的差不多都买齐了,喜欢的店的新款也都看过了,除了回去也没别的事情好做了吧。”
人人都有欣赏美的心,这无关身份。总之与谢野晶子看到这一幕,心里面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原来把太宰治留下的人是这种段位,怪不得太宰治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来了又走,他身在其中永远保持着一颗仿佛宠辱不惊的平常心。
太宰治走在与谢野身边,看见中原中也时的样子眼神都不带动一动,好似看身边随便哪一个路过的路人;
但对路人他可不会用这么刻薄的语气:“咦,中也这次居然没有迟到,我还以为今天这雨天,你一定要让我在雨中淋个十几分钟才姗姗来迟呢。”
他对与谢野晶子点了个头示意,双方立场所致,他无意多说,但先前仅有的一次碰面让他对这位女性的印象也很好。与谢野晶子回以致意,然后对太宰治伸手:“拿来吧,不管怎么说,今天出来陪我逛街还是谢了,下次的酒我请。”
“其实送到家门口也没什么事?”太宰治笑嘻嘻地往某个黑西装的小个子身影上一扬下巴,“别看那小矮子个子小小的,搬东西什么的却是再方便不过了哟。”
“你是想被我拧下脑袋吗你这混蛋。”中原中也面无表情,但对上与谢野晶子时却还是点了点头,“——虽然这家伙是个混蛋,但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这里也无所谓。”
与谢野晶子笑起来,觉得经过两边对峙联手与再对峙的了解之后,这些个黑手党在心里的形象又更立体了一点:“感谢好意,不过还是算了,我也不是那种娇弱的女性,何况这里距离我家只剩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了。”
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就算了。两位男士都耸了耸肩。与谢野晶子把七个纸袋接过来,又叫住迈步往那辆跑车走去的太宰治:“欸,等等。”
太宰治回过头:“嗯?”
与谢野晶子淡定地把一个正方的小礼盒从纸袋中拿出来,塞到太宰治手中:“喏,虽然我觉得你已经猜到了——我明天就要坐新干线回家乡,没法给你庆祝生日了,所以今年的生日礼物和祝福,都提前一天送你。”
与谢野晶子挑起眉。
“生日快乐,太宰。”
一贯冷艳的医生微笑着说道。
02.
“你们侦探社虽然总是管闲事,但里面每个人看起来都还有点意思。”一路飞驰的车上,中原中也一手握着方向盘,另条胳膊的手肘架在敞开的车窗边,手指间还夹着那根燃了一半的烟草,从车窗涌入的风把烟雾通通搅碎了。他一边开车一边说道,“特别那个女医生……总感觉比你要能打的样子。”
太宰治坐在他副驾上正在拆那个小礼盒,打开盒盖发现是一块肉眼可见价值不菲的机械表。他把表从盒子里拿出来,心情愉快地对光端详了片刻,中原中也眼角余光瞥见,“咦”了一声:“还挺好看。”
“我也觉得。”太宰治把表收回盒子,这才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说道:“那位漂亮医生可是我们侦探社最不能招惹的人,如果没搞清楚这点的话,下次再碰上可是会吃亏的哦,你们黑手党。”
“是吗。”
“听起来很敷衍的回答啊。”
“只要强大的话,这些事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哈哈~真敢说啊,明明只是个小矮人——”
“是想死吗?!”
像这种无聊的话持续了半路,太宰也没问中也要带自己去哪里。说起来不太明显,但他今天的心情一直很不错,收起两条大长腿在副驾驶上,一只手歪歪托着下巴,让他脸颊一侧有点可笑地嘟了起来,但能清楚看到他那双鸢色眼瞳中的笑意。
“中也知道吗?与谢野医生——就是刚才那位漂亮的女性——今天对我说,她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呢。”
“饶了我吧,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说是这么说,不过我也多少能猜到,因为上次生日的时候梶井那小子也是这么说的。”
“唔,那中也怎么想?”
中原中也敲了敲烟灰,把烟按灭在车载烟灰缸里,顺便瞥了眼太宰治,不耐烦地啧了声:“问我怎么想……说得好像你置身局外一样。明明什么都知道啊,你这混蛋青鲭。送我的那种生日礼物也好、其他人问是不是最近开始谈恋爱了也好,到底什么情况,明明最清楚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太宰治笑起来,为他们这种有时候很方便、但有时候又会恶心到彼此的心意互通:“真是不解风情的小矮人啊。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说点什么浪漫的话吗?”
“哦?那你想听什么——”开车中途,中原中也仗着自己车技好反应快行事嚣张,一只手控着方向盘,而身体居然完全探身到了副驾驶那边,一把扯过了太宰治的领口把人拽向了自己。他极近距离盯着太宰,那双冰蓝色的漂亮眼睛中划出一丝摄人又傲慢的光。他挑衅地慢慢勾起一边嘴角,盯着太宰的眼睛开口说道:“比如‘既然被大家看出来了那就快点来吻我’……之类的?”
太宰被他扯着衣领,即使是这样他的视线也远远高于他这过去的搭档,对视的话只能垂下目光,看着中也那双因为撩起眼皮而张开的漂亮眼角。
他们开在去往郊区的路上,所以路上没什么车。两个人谁都没去注意这种没一个人注意路况的危险开车方式,那一瞬间,他们两人的瞳孔中的确只有彼此。
几秒后太宰治含着笑意,缓缓地、低声地说道:“那你要我吻你吗?”
“……”中原中也抓在那片衣领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攥紧了,他抬起一点下巴,回答的声音很轻。
“当然,”他说,“快点。”
然后他们在行驶中途的跑车上,交换了一个危险又黏腻的吻。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最近开始谈的恋爱。这个说法令他们两人中间的任何一个都感到肉麻抗拒,但如果以一般人谈恋爱的迹象和标准,那就的确如此;
但先前中原中也生日的时候,太宰治送他的那个礼物——承载了他们之间某段小小记忆的标志性物品,一个星巴克杯套的标本——被当时所有人评价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两个走哪就将腥风血雨带到哪的男人,玩起这种小情侣间的手段来居然也这么熟练,浪漫得隐晦又热烈,好像在深夜之中绽放的花束,他们都以为这种生日礼物是从最近才开始的,没人知道的是,类似的标本在中也家中的柜子里占满了一个角落。
一个用过的套套标本——是他们年轻时候初次滚床单;
一枚还缝隙里填着血的子dan标本——是有一次任务风险,远处的狙击一次性将他们两人打穿,从太宰的左肩打入,从中也的肋下穿出;
一个吸过的烟头——太宰治从黑手党离开的那晚,站在中也的车子边抽了片刻的烟,最后他把烟头从车子的油箱口扔进去,炸了中也的车子后离开了。当然这枚烟头不是原来的,是个一模一样的复制;
还有一个……
像这样子的标本中也有七个,今年收到了第八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种堪称浪漫的行为居然远远早于别人认为他们开始谈恋爱的时期,可如果你拿这件事去问黑手党的人,问前几年,太宰治还在的时候,你们觉得他和中原中也在谈恋爱吗?得到的准是一水儿的否定。
所以这才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听到“你们最近是在谈恋爱吧”这种问题时,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心中所想的。
也许的确是在漫长的相处中发展出了一点性质浪漫的羁绊,但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种关系仅仅只是装饰性的花纹而已,是可有可无、并且不那么重要的。
比“恋爱关系”更为久远、更为重要、更为深刻,乃至不允许被别人染指的那段重要关系是“搭档”,这是即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导致立场改变,但也仍被记忆和骨髓记住的事情。
那是被火与血认证过的关系,远比花里胡哨的“恋爱”要来得更牢靠。
晚餐很丰盛,每年他们两个都会在太宰生日的前一天吃点什么作为庆祝是习惯了。吃饭期间虽然照常拌嘴吵架,但好歹顾及到是在餐厅里所以没有过于激烈,比起平时的程度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和氛围了。
吃过晚饭他们走出餐厅,已经是十点过后。太宰治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真是令人愉快,这家餐厅的海鲜粥做得很不错嘛。是新发现的店?”
“欸……真好呢。那么,接下来中也要带我去哪?”太宰治似乎很笃定今晚还没有结束,他转头看向那座近在咫尺的高塔,“啊,难不成……”
“就说你肯定能猜到了。”中原中也收了打火机,咬着烟含混道,“晴空塔,那上面的夜景会很美吧。”
太宰治眯起眼微笑,轻声说:“真令人期待啊。”
这两句话听起来十分普通,但两个人都表现得听懂了对方的暗语。过了十点的晴空塔已经停止营业了,但对于这两人来说闭馆与否都是可有可无的事,反正他们所说的“看夜景”,也并不是指一般游客去的那个TEMBOGALLERIA*,正常营业的时候工作人员也不会允许他们上去的,不如说一般人没人能上去那里。
真正的塔顶,位于640米处的晴空塔最高点。
爬上去的过程对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来说十分简单,停止营业的晴空塔里电梯还在运行,搭电梯到了最高的展台后又踩着工作楼梯爬了一段,最后顶端还差了几十米的样子轻轻松松翻出去也就爬到了,唯一的问题是这个真正的塔顶可供落脚的地方非常狭窄,只能让他们两个前后紧贴,太宰治从后方把中原中也完全搂进怀里——幸好今晚的风不算大,这个塔尖尖没有什么大的晃动。
他们站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处,俯视着脚下的一切:成片的霓虹灯与人造光将夜空也染成深沉的紫红色,能看清夜空中乌云的轮廓;而凭着他们不俗的视力,也能在这几乎震撼的东京夜景中看到熟悉的建筑,看清这座城市条理的规划格局,看到远处打算新开发的大片工地,看到他们刚才吃饭的高耸的酒店。
唯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真切的意识到这点——一座城市,的确可以看作是人类文明的一处缩影。
太宰治搂着中原中也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带点酒上来就好了。”
中原中也默默注视着脚下的东京,丝毫不为所动:“滚蛋,带着酒在最后往这里爬的那段也是我背——麻烦,不干。”
“你有异能嘛。”
“是啊,然后在你爬累时候我还要伸手勾一把你,顺便接住往下掉的酒,等你愿意自己爬的时候再放开?我觉得不如直接踹你下去比较快。”
中原中也拍开太宰禁锢住自己的双臂,转过身——没人知道在如此狭小的地方是如何做到轻盈转身和太宰面对面的,港口黑手党第一体术师名不虚传——然后说道:“看来你是很喜欢这个地方了。”
太宰治在夜风中眯起眼:“嗯,很喜欢哦。夜景也很漂亮。”
“嘁。”中原中也轻轻咂嘴,然后直接伸出手做出了一个会令旁观者心跳暂停的举动——他踮起脚揽住太宰治的脖颈,然后带着眼前英俊的男人一起向后一跃,从晴空塔高达640米的塔顶上,两人就这么仿佛做极限蹦极一般跳了出去!
只是极限蹦极有着安全带,而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不受任何束缚。
即使早有预料到这种展开,但真正跳出塔外时太宰还是忍不住开心地睁大了眼:从六百多米高的地方往下跳实在是刺激又开心,肾上激素快速分泌,仿佛投入这座城市的怀抱,整个东京和中也都在注视着自己。
是的,中也。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此刻正挑眉专注地注视着自己。
“全世界最特别的生日礼物如期而至——哈哈哈哈!!”极速的风压中,中原中也只能大声吼出来才能让就在自己上方的太宰听到自己说了什么。虽说从高处跳下这种事他平时也不少做,但那时候总有异能傍身,而这时候太宰牢牢搂着他的腰,他就只是一个和太宰一起往下坠落的普通人。
六百米的蹦极不是谁都敢体验的,这是一生都不会忘的极限刺激。
“你是想我和你一起死,还是要和我一起活到下一年?”
03.
生日礼物的话,太宰治其实对那些物质性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注意力。
作为太宰治搭档的中原中也最清楚不过这一点。每年生日过后,作为最年轻干部候补的太宰都会收到一堆的生日礼物,他在生日宴上对每一个人的礼物都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欣喜和距离,但回到公寓后那些礼物却没有任何一个能被主人再次打开过。
那时候还是五月中旬,距离太宰生日还有一个月,中原中也仍然在纠结着这件事。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纠结了,因为接下来他和太宰治接受了一个共同任务,很凶险,备受瞩目的黑手党新鲜血液差点双双死在那片废墟里。
倒不是敌人有那么难缠——不对,难缠是很难缠,但差点导致他们死亡的却不是这件事。差点令他们两个一起去三途川的是中原中也的暴走,在那一天太宰治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污浊”,中原中也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只要自己还在黑手党,还在把战斗当日常的生活中,那么他恐怕接下来一辈子……都没办法和太宰治分开了。
“污浊”给他带来的负担不小,他在床上昏迷了三天,太宰治倒是因为只是被误伤波及,处理了外伤就没什么事了。而中原中也醒来后看见太宰治身上那比起之前又多了一些的绷带和腿上的石膏,在两人一站一躺的对视中,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月后太宰治生日的前一天,中原中也以两个人随便庆祝为由把太宰治约到了没人去的海边,两个人带着烧烤架,一起吃了顿烧烤,吃完后中原中也轻描淡写对太宰说,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你什么,不如就把“死亡”送给你。
这么别致的生日礼物太宰治也是头一次听说,他歪着头,睁大眼感兴趣地问说你要杀了我吗?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他说不,我会和你一起死。
一年一次,仅此一天的限定。我会设计一场你喜欢的死亡,然后和你一起死去。
假如你愿意。
那可能是两个人认识以来中原中也第一次说出太宰治意料外的话,他好像没听清一样啊了一声,皱着眉问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但我可不是想要那种随随便便轻生的死哦?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愿意和我一起死,你的工作,同伴和森先生呢?
中原中也哼了声回答,反正就算不这样……有污浊在,我们的生死也几乎绑定在了一起不是吗?未来有一天不是我先在污浊中死去,要么就是我误伤你之后我们两个一起死去。有什么区别,和你生死都在一起,这才是搭档吧?再说了愿意做到这份上只是因为今天你生日,明天你再问我我肯定就只有打死你然后扬长而去这一个结果了。
那时候太宰治沉默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但沉默过后他对他的搭档露出一个笑容,说,好啊,那我们就一起死吧。和中也一起在海水中溺毙,好像这种结局也不错的样子。
中原中也耸了耸肩。两个十五岁的少年一起走向了大海,海水渐渐将他们淹没。
当然后来并没有死成,因为太宰治记起来自己冰箱里还有一个没开封的蟹罐头,是这个时节的限定口味,他觉得没尝一口就死有点吃亏,就在海水里用力扯中也的脸颊,两个人又一起浮上了海面。
不过从此之后这就成了每年的固定项目,每年的死亡方式都各有不同,但是越来越浪漫和刺激。截止到今年在晴空塔六百米高空蹦极,这是第八次了。
距离大地越来越近,狂风将太宰治的额发和风衣全部向上吹起,他看着中也的眼睛,觉得那双眼睛真的很明亮,里面烧着灼人的火,生机勃勃,令人心动。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中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其实很喜欢中也的眼睛。
“太宰!!”
太宰治听到中也大笑着在自己耳边喊。
“你是要我和你一起死,还是和我继续活到下一年?”
真讨厌啊,太宰想。会不会死这种事,谁也没法说吧?说不定今天他没有死成,明天出门却被车撞死了,这是谁也没办法说清楚的事,偏偏中也这么自信,好像他说出口的全部都会是事实。
他很讨厌中也这种没有由来的自信,而且他们现在立场不一样了,与其未来某天中也会死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不如现在,由他亲口让中也死在自己眼前。
多么美妙啊,是不是?
决定生死的十秒倒计时,最后一秒,一直沉默的太宰治叹了口气,随后轻轻弯起嘴角,他懒得大声喊,所以只对中也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中也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啊。」
中原中也一愣,却不耽误他手下的动作,太宰治口型后顿时一把镖qiang从他腰间飞射,精准无比勾住了晴空塔的钢铁外壁,一股大力袭来,眨眼间减缓了他们下落的冲势——却没法完全停住他们,否则那根铁栏会被他们直接扯断。
最终他们只是靠着减缓的冲势,向前落地打了好几个滚,停在了350米的展望台上。
大概没人会像他们玩这么惊险的蹦极了,两个人肩并肩躺在展望台向外突出的铁网上,都在大口喘气;过了半分钟太宰才慢慢开口,啧了声:“中也怎么这么确定,那句话的意思是我今年仍旧没有更换选项?”
“是啊,为什么……”中原中也喘息着,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大概是因为,你是个混蛋吧?”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然后像两个一起冒险完的小男孩一样一同笑出了声。
中原中也抬起左边的手,握拳:“又是一年了啊。”
“是啊。”太宰抬起右边的手,握拳,和中也伸过来的手轻轻一碰。
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熟悉触碰,中原中也轻轻笑起来。
“生日快乐,搭档。”
Fin.
2016.4.28,第一次产出,为你庆祝生日。现在重写了当年的失忆梗,为你再一次庆生,虽然晚了点
第四年为你庆祝生日啦,我仍然爱着你,今后也会一直爱下去。我爱你千千万万遍。
2019中也生日快乐~
这几天气温跳崖式骤降,樱花季都尚未完全过去,一场又一场雨下过来,转眼间大家都流着鼻涕咬牙切齿重新拿出风衣与毛线帽。中原中也今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家洗了澡,饭都没来及吃就倒头栽进了床里,灯一关,拿两条绒被...
这几天气温跳崖式骤降,樱花季都尚未完全过去,一场又一场雨下过来,转眼间大家都流着鼻涕咬牙切齿重新拿出风衣与毛线帽。中原中也今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家洗了澡,饭都没来及吃就倒头栽进了床里,灯一关,拿两条绒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打算舒服补个眠,明天休假睡起来后,如果有心情,可以去找个山间温泉泡一泡,好好松松筋骨。
身边的人还在往他身上靠拢,湿乎乎的头发贴到了脸边,中原中也闭着眼睛,一边片段式思考这是外面下雨了,还是太宰又去投了河刚爬上来;一边大脑在“昏睡过去”和“起来把身边夜袭的混蛋推到客房去”之间沉浮挣扎,最后果断选择了前者。
于是港口黑手党每年都在“第一好男友”排行榜top上高坐的最高干部伸长了手臂,胡乱将身边那颗来回乱拱的脑袋揽过来,凑过去,嘴唇敷衍摸索着找到对方的嘴唇亲了亲,然后往外推他,含含糊糊地说:“去洗澡……乖,你要冻死我了。”
听听这语气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时他们关系有多甜腻,谁能想到其实他们大概两三个月、还得是想起来了才会见对方一面,比起模范情侣更像是无情炮友。
大约太宰治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低低笑了一声,冰凉手指捏过中原中也的下巴,在他额头上跟着亲了一下,然后居然没说什么,就这么翻身下床了,拖鞋的声音踢踢踏踏,消失在主卧的浴室里。
中原中也就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飞快再次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当那个已经变得温暖起来的热源再次靠近,经历过一次从梦中醒来的中原中也这次比上次清醒了许多。他卷着被子,大半个脸都盖住了,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这双天蓝色的眼睛,在身边今晚第二次陷下去一大块后,眼皮撩起了一条缝,看深夜扰他清眠的混蛋。
太宰治拽拽他卷紧的被子:“分我一点。”
中原中也无动于衷,睡久后变得更加低哑的嗓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嘟嘟囔囔,毫不留情:“休想。收留你过夜勉强算是习惯,允许你上床算我睡多了心软,让你钻进我暖好的被窝那是在做慈善。自己去柜子里拿你的被子。”
太宰治才不管中原中也说了什么,抢中也的被子对他来说算家常便饭,对此有着极为丰富的应对经验。他大可先强行把脚从被子的缝隙里挤进去,然后是腿,然后是他大半个身子,但此刻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纵然房间里很暖,与窗外强烈的温差反而让人连骨头都放松酥软了,只想懒洋洋的,并不大愿意动弹。所以他选择去亲中原中也半睁半闭的眼皮,轻柔却另带一股色黉黉情感的吻落在睫毛根部那一小块皮肤上,太宰治问他的长期炮黉友:“你睡了多久?”
中原中也的回答带着点呢喃的鼻音,同样懒洋洋的:“五点半回来就睡了……”
“那中也都睡了快十个小时了,还没睡足么?”太宰治催促似的,厮磨黏腻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来,落在中原中也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上,暗示的意味十足,声音低低地说,“外面好冷,快点分我被子。”
懂了,太宰治这是今晚突然想起他,于是想做黉爱了。其实打从中原中也被吵醒的时候他就差不多摸清了太宰治今夜的目的,毕竟每次太宰治不请自来、摸到他家里的时候,两个人基本上除了这件事外,也没别的事好做。
但清楚归清楚,中原中也睡得舒舒服服突然被叫起来,脑子虽然醒了,身体还疲懒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因此一动不动,倒是抬了抬头,把下巴和嘴唇从被子里露出来了,言简意赅:“困。”
太宰治身上光溜溜的,绷带因为洗澡拆了下来,露出皮肤上陈年的旧疤,带着刚洗完热水澡后的蒸腾热气。他伸手,像逗小狗似的去挠中也的下巴,把洗完澡后变得温热的手掌心贴在中也的脸颊上蹭了蹭:“有什么意义……反正最后中也还不是喜欢得要摇着屁股往后顶,咬着我不让我出去。”
放低的嗓音像轻柔蛊惑,要用言语在浓倦睡意中勾引出中也的情黉黉欲。中原中也很吃这一套,所以从鼻腔里哼了哼后还是抬起一条手臂,把被子打开了一条缝,嘴上却照旧唱着反调:“滚蛋。明明是你从不肯早一秒拔出来、就算射黉出黉来也要黏黏糊糊塞在我后面好久……”
被子打开了,太宰治欢呼一声,快乐钻进暖融融的被窝,然后又把那两条厚重被子重新严严实实捂好。他如愿以偿和睡得手脚都在发软的中原中也挤在一起,中原中也抬起手揽住他,两人在被子下交换了一个懒洋洋的吻。
于是,再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顺理成章又理所当然起来。两个人接过吻,因为不想大声说话而声音低低地咬了会儿耳朵,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说了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总之没过多久太宰治就笑弯起一双漂亮的眼睛,中原中也用狭长眼角斜他一眼,能看出有点不爽,但权衡一番后还是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慢吞吞翻了个身,侧躺着,后背靠在太宰治的怀抱里。
太宰治伸手把被子一卷,一边垂头去吻中原中也的耳垂,一边用被子将两个人包裹了起来。
…………
第二天上午,中原中也终于补足了觉,睡清醒过来,睡眼惺忪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赭色的发丝翘起了一绺,支棱在脑袋上。
房间里早就没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他磨磨蹭蹭起床去做了个早饭,端着杯咖啡在公寓里转悠了一圈,毫不意外发现房间里并没留下太多那个混蛋昨晚在家过夜的痕迹,干净得好像昨天夜袭他的太宰治只是他自己一场欲求不满的梦——中原中也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屁股,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实在太蠢了,停顿了一秒,若无其事地又把手放了下去。
算了,太宰治来无影去无踪,把他这里当成419酒店已经是常态,他早就习惯了。中原中也放下杯子,没把昨天晚上的事放在心上,因为他向来觉得,他们两个对彼此而言,都只是一个好久见不了一次面的炮友般的存在,从前的话还在一起工作,现在连工作都不在一起,横滨这么大,两个人生活在一座城市里却碰不到面,再正常不过的事。
中原中也只用了一秒,就果断选择将太宰从脑子里踢了出去。
现在重要的很显然不是那个绷带混蛋,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他开始休假了,无比快乐的十连休,几乎能赶上一个年假的长度。明明是黑手党却还是遵守法律规定休假的事情总是被内部人员吐槽,但事实即是如此,他们除了经常需要夜晚加班、工作内容有点特殊,其余和普通的公司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马上就要到他的生日了。四月二十九日,每年的例行,而今年恰巧凑到了十连休里。开始休假前森鸥外特意叮嘱他借着这个机会去玩一圈,并保证除非有紧急要事,不会叫他回来加班,这导致中原中也现在躺在公寓的沙发上,手指划着手机屏幕,思考着可以规划一个短期旅行作为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比如去轻井泽的别墅或者伊豆的海滩……都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全国都在休假,恐怕各大适合度假游玩的地方在这几天里都会是人山人海的可怕状态。
正纠结着人多爆满的事情,屏幕上端恰好弹出一条推送:十连休期间,大阪USJ*门票涨价到8900円,创历史最高纪录。
中原中也:“…………”
涨价成这个地步,光想一想就知道那是多可怕的拥挤场面,USJ如此,其他地方更不消说,这种情况下连花钱走走关系,开个VIP清净区域或者包场这样的操作都不好实现,毕竟世界这么大,走到哪里最不缺的都是有钱人。
果然还是飞国外去吧。找一个僻静的小镇度过一场美妙的休假,他在亚眠、伦敦、惠灵顿还有比佛利都有房产,然而这次他想换一换,不想再去那几个国家了……因为时常出差的关系,他去这几个地方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是去镇压或者谈判,何况当地的黑帮势力要是注意到自己入境降落,敌意估计谈不上,可必要的社交总少不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或许阿尔卑斯山脚下,那个叫布里恩茨的小镇就不错。今天收拾一下行李,他可以搭明天的航班飞到瑞士,然后坐那种老式的蒸汽火车,一路摇晃到那个湖边仙境去。
“BOSS。”中原中也按下接通,侧头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打算继续收拾他要带走的衣服——所幸这个季节的瑞士比日本气温低不到哪去,大家都在十几度徘徊,不必要特地……
整理衣物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中原中也偏头夹着手机,有一点疑惑地重复:“现在吗?”
森鸥外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传出:“没错,中也君。很抱歉我昨天刚刚祝愿你能拥有一个愉快的假期,但还是在第一天就要打扰你。”
中原中也说:“那倒算不上什么。只是关于让我去您那里的理由……”
森鸥外说:“我想你还是亲自过来一趟能够更好理解现状。”
“请你务必,现在来我这里一趟。”
有了这句话,中原中也于十五分钟后驱车赶到了距离他家并不远的一条商店街。经过昨夜的一场雨后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街上行人不少,蓝天白云与阳光,是个外出的好天气,虽然天气预报说下午还会晴转多云有小范围降雨。
森鸥外平时作为一个有点特殊爱好的大叔,带着他的小姑娘买漂亮裙子与好吃甜品算日常之一,中原中也找到两人的时候他们正坐在一个临街的露天咖啡店里,水蓝色的遮阳篷下,桌面上摆着几碟草莓蛋糕。爱丽丝抬眼看见了中原中也时刚好将一叉子蛋糕放进嘴里,脸颊像小仓鼠一样可爱鼓了起来,没空说话,于是只朝他挥了挥手。
森鸥外仍然是那身医生打扮的白大褂,坐在爱丽丝身边的位子上喝一杯咖啡。
“BOSS。”中原中也将车钥匙收了起来,走过去,“按您的吩咐,我过来了。那么,需要我了解的现状是?”
“——以及,”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在率先对森鸥外行过礼后皱起眉,不解又警惕地盯着坐在这边一大一小两人对面的另一个男人,嘲讽道,“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中原中也先是点点头,又轻轻抬了下眉稍,作出了一个不解的示意;他带着疑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然后看向坐在右手边无比眼熟的英俊男人——往远了讲,他们认识了八年,恩怨情仇摞起来能填平东京湾;往近了讲,这个男人昨晚还爬了他的床,抢他的被子,他们度过了还算愉快的一晚,各有所需地享用了彼此的身体。
太宰治仿佛一直在发呆,听到这句话才转动了下眼珠,和他昨晚还滚在一张床上的炮友对上视线。
中原中也怔住了,强烈的违和感汹涌扑上来,他怔怔地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开口了,说话时的嗓音低而轻,好听得不得了,却带着中原中也哪怕是十五岁两人第一次相遇时都没有过的……陌生与距离感。
可以看出他已经说得极为含蓄了,毕竟早晨睁眼时的那副样子何止是“睡在陌生人的家里”,两个人压根就睡在一个枕头上,他的某个部位甚至……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呆呆地跟着他一歪头:“哈???????”
他们相顾无言地对视了足足三分钟,中原中也茫然地转头看向森鸥外;不用猜都能预见到眼前发展的森鸥外早有准备,淡定地一点头:“唔,大体上就是如此。在逛街的时候看到了坐在车站长椅上的太宰君,本想假装没看到的样子离开呢,但爱丽丝执意要去打个招呼……没想到招呼没打成,倒是收获了这么一份‘意外惊喜’。”
中原中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愚人节玩笑?”
“简单来说,太宰君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森鸥外径直说下去,总结了在中原中也未到来前他所观察到的事实,“完完全全,包括自己的名字在内,过去的所有事情都消失不见了的失忆状态。中也君不相信的话也可以再次验证一番,但我想,我的判断力大概还没有可怜到这都出错的地步吧……即使对方是太宰君也一样。”
森鸥外的说辞将中原中也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堵了回去。他重新一抿嘴,的确不相信现在所展现在他眼前的状况,可既然首领都做出了如此的发言,那么就算真是假的……想必这也不会是一个寻常无聊的玩笑。
中原中也看着一脸无辜的太宰治,紧紧皱着眉:“什么都记不起来?”
被质问的人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苦笑:“会有人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你就会。”中原中也毫不客气,“那么你现有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同样问得隐晦,虽然森鸥外大抵已经猜到了昨晚他们两个做了什么事,也不是会在意那种细节的无聊首领,但在上司面前明晃晃承认和叛逃者的关系对于中原中也来说还是一件略感羞耻的事情。
事实证明太宰治只是失去了记忆不是失去了双商,他一下子意识到了中原中也的拐弯抹角的症结所在,于是配合地简略回答了:“只有今早睁开眼后的记忆。”
“……”也就是说前面暂且不论,昨天晚上一切也都不记得了,可能是睡着后才发生了失忆这件事。中原中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理智告诉他和太宰治过夜这种事的重要程度连小手指的指甲盖都算不上,但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和他搞就这么无趣吗?一点记忆都留不下,有本事下次你太宰治不要撬我的门翻我的窗睡我的床!
以及匪夷所思:昨晚他们也没玩什么奇奇怪怪的花样啊???做了一次结果完全失忆????听起来这么奇怪,传出去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这到底是什么要让他风评被害的奇怪剧情——
以上林林总总,各色念头风驰电掣在心里轮番转过,中原中也表面上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已经不知道暴躁掀翻了多少张桌子。
超纲题目。度假前夕的突发事件仿佛脱缰野马,跑在哪里都很奇怪的赛道上。中原中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确怀疑过太宰治是不是和森先生达成了某种交易,于是两个人连伙来骗他,毕竟太宰治一向热衷于在他的生日或各种纪念日折腾出可怕事端,然后心满意足欣赏他焦头烂额的模样。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太宰治的讨厌兴趣是一回事,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的、对森先生敬而远之的态度是另一回事。就算不单纯是整蛊而是另有目的,太宰治也不会选择与森鸥外的再次合作,这一点中原中也十分确信。
所以是……真的失忆了?
失忆。太宰治。
这两个名词有着相当矛盾的契合,放在一起看,第一反应都是“哈??那个满肚子坏水和小聪明的绷带混蛋怎么会失忆?”;
然而第二反应却截然相反,让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没错,那可是太宰治。他搞出惊世骇俗的状况都仿佛是理所当然”。
仿佛走进了死胡同,一时之间,中原中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就那么沉默了下去。太宰治坐在他身边,表情轻松。明明他才是失忆的那一个,可是他看上去却对此并不大关心,见中原中也不说话了之后就无聊地托着下巴注视街上往来的行人,偶尔对那些路过的漂亮小姑娘们笑一笑,收获几个少女飞上红晕的脸颊与耳尖。中原中也无声地观察他,正常人的失忆多少都会有些惶恐,最不济也该对现状保持疑惑或警惕,这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但见到太宰治的这副对样子,中原中也心想果然失忆了也是太宰治。那个家伙看起来既温柔又多情,实际上对很多东西其实都漠不关心,包括他自己。
森鸥外用小银勺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见两人一时安静下来,笑了笑,觉得果然年轻不错,生活日常丰富多彩,四处都有惊喜。关于这件事他没打算插手太多,与目前休假中的部下闲聊起来:“中也君是不是已经定好假期的行程了?”
“是。”中原中也下意识回答,顿了顿才真正反应过来问题的内容,简单说道,“打算去瑞士玩一玩,放松一下。”
“瑞士啊……真是不错的地方。机票订好了吗?”
“明早六点飞往日内瓦的航班,落地后再去搭火车到布里恩茨。”
“那个湖边小镇?”
“是个很适合度假的地方,我听说当地的奶油蛋糕很有名。”森鸥外笑起来。
“大概吧。”中原中也有点心不在焉。他在又一次沉默后,询问曾经是随队一等军医的首领的意见:“首领觉得太宰现在的……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森鸥外微笑不语,回答他的问题的是埋头认真吃蛋糕的爱丽丝。金发洋装的小姑娘从好几碟蛋糕之间抬起头,顺手举起叉子一指太宰治,叉子上的奶油和脸颊上蹭到的一样多。“那个啊。我已经检查过了哦。”爱丽丝伸出舌头舔去嘴唇旁边的奶油和果酱,说道,“通常来说,失忆只有两种情况。其他人也许还会因为某种异能,但因为他的特殊性,所以可以直接排除掉这个可能。”
中原中也静静听着。
“那么只有两种了:头部外伤和心理刺激。通常收到的失忆病例,根因不外乎是这两个中的某一个,或者两个全部。伤势的话我有大致检查过,没有哦。那种东西。”
“我也能确定没有什么心理刺激……”起码昨晚都还一切正常。中原中也话音一顿,谨慎追问,“这种东西,应该不存在延迟性吧?前几天受的伤、或者受到的刺激,过了几天才突然爆发什么的。”
“中也把人类的身体当成机械了么?”爱丽丝睨他一眼,“还可以定时的?”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他绞尽脑汁地再一次回忆昨晚,确定那真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SEX。
森鸥外笑眯眯看着可靠部下头痛的表情,说道:“与其坐在这里苦思冥想得不出结论。不如这样吧。”
中原中也看向上司;太宰治偏了下头,说不上感兴趣,但也传达出了“有在听”这个意思。
太宰治看起来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是真的不大在乎自己是失忆还是怎么样,好奇心少得很,只不过早晨醒来就以那种冲击性画面认识的中原中也,让他还多少有点兴趣。
他询问森鸥外:“我们——我和这位中原先生,很熟吗?”
太宰治居然喊他“中原先生”,真是凭生第一次。中原中也一时之间都没意识到那是在叫谁,等反应过来之后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挪了下屁股,感觉怎么坐都不舒服起来。
森鸥外一脸平静:“我想这种事情,由旁人来评价多少都有些不妥当。我只能说,你们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但具体关系究竟如何,这要问你们自己了。”
“狡猾的说法。”太宰治耸耸肩说,“一段关系如何,也许旁人眼里的更为客观。”
“不熟。”中原中也冷冷地直接开口。
“你看。”太宰治眨了眨眼,又微笑了一下,仿佛在说我说得没错吧。
中原中也“腾”地站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在首领面前一拳揍在太宰治脸上。太宰治失忆归失忆,气他的本事一点没跟着失忆而削减,中原中也觉得这只能证明他们两个天生八字不合,与记忆什么统统无关。
“仔细想想,”他看着太宰治,这句话却是对森鸥外说的,“这件事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明天出门要带走的行李我还摊在家里没能收拾干净,关于让太宰他恢复记忆这件事大概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森鸥外提醒他:“不是昨晚呆在你家吗?”
中原中也一声冷笑:“那是……凑巧而已。”
中原中也求之不得,朝太宰治伸出手:“喏,叫你的同事来接你,手机。”
太宰治上下摸摸口袋,淡定交出手机,没有丝毫抵抗,只是在把手机放到中原中也手心的时候,问:“同事?我在哪里上班?”
中原中也不抱希望地将屏幕翻过去对暗号主人示意:“还记得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吗?”
“你怎么还留着红叶大姐的号码啊?”他一边皱眉翻阅着其他的备注,试图从贫瘠记忆中找到一点关于那些旧时光的印象,好找出侦探社哪个人的信息。短信那块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条信息,里面还有一半是垃圾短信。
太宰治换了一只手托下巴,偏头凑近,和中原中也一同注视手机屏幕:“红叶大姐是谁?”
“闭嘴。再吵下去我就把你自己扔在这自生自灭去吧。”
“请不要这么做啦。”声音里带着点太宰治从不会在对待中原中也时出现的柔软笑意,中原中也手指的动作一停,嘴里却低低啐了声。因为他十分清楚地听了出来,太宰治这句话也不是真心的。
爱丽丝吃完了蛋糕,慢条斯理地拿丝绸手帕擦了擦嘴角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吧,林太郎。不是还有两家店想去逛吗?因为让我吃了好吃的蛋糕,所以我也答应你去那家卖裙子的店好了。”
“呜呜呜呜,终于肯答应我了吗~我可爱的爱丽丝,只要你愿意答应我,给你买多少蛋糕也可以!啊不过,每天的牙齿清洁一定要重视哦。”森鸥外于是立刻跟着站了起来,每当这种时候他身上的气质都非常多变,介乎于“极度溺爱女儿的蠢老爸”和“垂涎可爱幼女的恋童癖”之间。
“好恶心!!!不许扑过来!!!”爱丽丝仿佛一只炸毛的小猫,对森鸥外毫不留情面,在普通的下属面前为了首领形象是不会这样的,只可惜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中原中也。爱丽丝哼了声,从放在脚边的手提袋里翻找了一圈,最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蹬蹬蹬”跑到了中原中也身边。
“中也!”她把小盒子放到了中原中也面前,大声说:“和林太郎那家伙送给你的不同,这是我单独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哦!”
“谢谢,爱丽丝。”中原中也暂时放下手机,摸了摸爱丽丝柔软灿烂的金发,“等我回来后,再一起去迪士尼吧。”
“好呀,我们一起去买那个好吃的冰激凌。”
爱丽丝攀着中原中也的手臂,踮起脚,于是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会意地略略弯腰,让漂亮的小姑娘在自己脸上落下一个颊边吻。
“生日快乐哦,中也。”紧接着,爱丽丝的嘴唇又飞快动了两下,像是在这极短的一瞬间在对中原中也说了声什么。中原中也的眉头只皱了一下就又松开了。
两人分开,爱丽丝十分大人化地对中原中也一挑眉,中原中也对她点点头,声音绅士,像是最英俊忠诚的骑士:“感谢提示,我的大小姐。”
爱丽丝抿嘴笑着,很可爱地对他歪了一下头。
太宰治很有趣似的看着这一幕,森鸥外倒是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爱丽丝——爱丽丝和中也君说了什么悄悄话呢?——我也想知道——把我排除在外的话我可是会哭的哦!!”
爱丽丝提着裙边,趾高气昂回到了森鸥外身边,在森鸥外向中原中也微笑致意后,两人便一同离开了。
“是秘密!”
“告诉我嘛。”
“哎呀林太郎不是也知道的吗!你明知道我说了什么!”
“但是在我面前和中也君说悄悄话我是要哭的哦!”
“快哭呀,我最喜欢看林太郎哭了!”
“怎么这样——”
看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离开后,太宰治收回目光,偏头看向中原中也:“那么,中原先生找到了吗?那些我同事的号码。”
中原中也没说话,只是在低头一页页翻着通讯录。
爱丽丝在他耳边说的话是——失忆,不像是假的哦。但是这个失忆很奇怪。比起失忆,也许更像是……
催眠。
中原中也的脸色阴沉不定。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这又是太宰治的一个小小阴谋,也许是太宰治被卷入了一场奇怪的事件,但自己还没有发现。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干脆把这件事扔到脑后,现在回家立刻收拾行李,然后等着明早的飞机飞去瑞士;要么就只能插手管到底,看看这个现在一脸温柔无害的混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太宰治的通讯录备注里有奇怪的外号也有完全意义不明的数字或符号,中原中也心不在焉地继续往下翻,忽然嘴角一抽,找到了自己。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分组,组名“无脊椎软体动物”,后面括号里显示的人数只有一个。
这他妈除了他还能有谁……
然而鬼使神差地,中原中也还是点进了这个分组,随即一愣。
几秒后,他沉默着一合手机。
“啪嗒”的声响令又在眯眼打量旁边店铺橱窗的太宰治回过神,他眨眨眼看向中原中也:“中原先生找到了?”
“没有,太多,懒得找了。”中原中也面无表情说着,把手机放在桌面上退还给他,“问你个问题。”
“嗯~什么?”太宰治收好手机。
“为什么一直要叫我‘中原先生’?”
“对于陌生人,不是应该使用敬语吗?”
“谁问你世俗规矩了。”中原中也低声说,“你自己不别扭吗?”
“……咦,发现了吗?”太宰治说,“因为你刚来的时候,看我的表情就好可怕,总感觉会被你一拳揍到我的鼻梁上……”
中原中也紧紧盯着他,的确像一只蓄势待发、森冷危险的饥饿野兽,在随时等待着将什么东西吞吃下去。
太宰治看着他又凶又危险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笑了起来,笑够了,然后才一翘嘴角,声音轻轻的:“……中也啊。”
中原中也放在桌下面的手,手指很克制地蜷缩了一下。
他知道他输了,他又一次中了太宰治的计,虽然目前仍然不知道太宰治在搞什么鬼,但从头到尾都散发出了极为熟悉的阴谋的气息。
那个通讯名单,唯一只有一个人在的通讯分组中,“无脊椎软体动物”的见鬼名字下,他以为自己会看见什么让人生气上火的备注——因为记得以前太宰治对他的备注就是“蛞蝓”。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关于他的号码,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符。
中也啊。
仿佛微风一般,仿佛一句轻柔的叹息。
听起来非常搞笑吧?他居然因为这么简单一个称呼的事情,就准备咬牙切齿地更改自己原本的想法。
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不知道太宰治是否有意或无意,总归那个混蛋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都能知道怎么样做就能用一根手指轻轻捅在他心上。
太宰治眨眨眼,似乎有点疑惑:“你要送我去我工作的地方吗?”
“啊……嗯。总之跟我来就是了。”中原中也语气含糊,敷衍了事,“反正不会卖掉你就是了。”
于是太宰治“噗嗤”笑起来,非常心宽地跟了上去:“那么你把我卖得贵一点,我这么好看,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然后拿到的钱,我要拿四分之三……”
“………………………”
中原中也手上甩着钥匙,一边走一边简明扼要、掷地有声地说:“滚。”
太宰治说:“你不要告诉我,我是在这里工作的。”
中原中也低头点了根烟:“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要开车带你去找你的同事。”
太宰治懂了,遂四处张望了一下,心态良好:“要买我的人在哪呢?说好了哦,卖掉我的钱要分我四分之三的。”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嘲讽:“卖掉你炖汤喝,用不着自己留钱。”
太宰治大惊失色,双手捧心:“谁这么恨我?”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告诉他说你的敌家多如天上繁星,自己出门没一会儿就能被人逮回去杀掉。
这无聊的话不知道哪里逗笑了太宰治,一边走一边捂着肚子笑,扶着墙都直不起腰。
他们两个人走在一片旧街道间,这里看起来像是个旧城区之类的地方,拥挤、贫穷,衣着破旧的孩子们在狭小的巷子口追逐打闹,看见这两个光鲜亮丽的英俊青年经过,都纷纷避让开,躲在堆积如山的废品后,探出头,好奇地打量他们。
说着中原中也用眼角瞥他一眼,上下打量自己失忆前搭档那张英俊的脸、还有翩翩风流的好身材,挑起一边嘴角邪笑了下:“会把你这样的先抢劫一空,然后再带回家煮煮吃掉。”
“哇,好可怕。”太宰治淡定地说。
他像是一个四处漂泊的旅人,走到了新的地方,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从这点来看也有点像猫的习性,只不过是只胆大淡定的猫,走到新地方不会害怕,而是观察和探险。太宰治注意到了同行人先前的用词,于是问道:“‘回来’?你是这里出身的吗?”
中原中也弹了弹烟灰,平静地说:“嗯。这里原先叫‘擂钵街’*,说是街道,但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圆坑。那些贫穷的人、偷渡的人、犯罪的人渐渐聚集在这里,在残破的坑体上修建了房屋,赖以生存,直到几年前,对这里有影响力和决定权的几个组织,决定将这里填平,修建新的街道,于是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太宰治点点头。“大坑啊……”他摸着下巴,皱眉想象能在上面建造人类居住地的大坑该有多大,“为什么会有那种大坑?是天灾?还是人祸?”
“两者兼有。”中原中也带着他,两人散步一样转过街角,绕进一条两栋高楼制造出来的狭窄小巷,乱七八糟的电线和水泥管将上方的天空切割成了不规则的小块,“‘神明’曾经降临这里,给这里带来可怕的灾难。但归根究底,如果不是人类的欲望,也不会引来那样的……‘神明’。嗤。”
说到后面声音渐低,语调平静,然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嘲讽。失忆的太宰治不知道听没听出来那些讽刺,他无意义地感慨了声,大约是把这个当成了每个地方都有的当地传说,并未预料到自己身旁走着的就是“神明”本人。
他们穿过小巷,走到一片小空地,是四周的住宅围起来的一块地方,墙边堆积着废旧的电视和柜子,晾晒着衣服,角落位置居然还有一家老旧的小商店。太宰治左右看了看,有点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总可以说了吧。”他走近到那个横放在地上的柜子边看了看,似乎是在考虑那上面能不能支撑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你想带我到处走一走,看能否恢复我的记忆或者找到我失忆的原因倒是没问题啦……但是这个地方听起来,不是你的记忆承载之处吗?还是说你接下来要告诉我,我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之类的?”
“少那么挑剔,我们又不熟。所以当然是想到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中原中也冷笑过去,用脚尖踢了踢那个柜子,被主人扔在这里的木头柜子立刻发出筋疲力尽的“吱呀”声,似乎下一秒就能塌,太宰治见状,立刻无辜地收回了手。
中原中也说:“这里是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太宰治眨眨眼,声音毫无起伏地“喔”了一声。
中原中也说:“准确讲……应该是这附近,填平之后当初我踹飞你的那条街早不见了。不过那之后我们也常来这里,带着工作来的。这个小空地很隐蔽,四处高楼挡着,信号也不好。你嫌工作太累的时候就经常拽着我过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在这个小空地偷懒,拿带着的游戏机打联机,或者去那边的小商店买雪糕和饮料。”
然后两个人就会在泥土里打成一团,任务结束后回到组织里汇报,森先生看见他们两个灰头土脸、挂彩还流着鼻血的狼狈样子总是很无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吩咐你们去做了多困难的任务。
太宰治歪着头听中原中也讲完,安静了好一会儿。中原中也对这样就能让前搭档恢复记忆并不太抱什么希望,实际上正如他刚才所说,他的确是想到哪里就把太宰治带到哪里,随心所欲得很。
果然,太宰治静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笑着说:“听起来像是别人的故事。”
中原中也可有可无一点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他:“我想喝水。”
太宰治说:“巧了,我也想。”
于是中原中也抽出钞票,用一种往夜店女郎波涛汹涌的胸衣里塞美金的轻佻动作,把钞票塞进了太宰治那件黑色的马甲里,声音却是驱赶小孩一样敷衍了事的:“喏,现在你已经被我买下来啦。到那边的商店里给你的金主买瓶水来……不要可乐也不要果汁。”
太宰治淡定把那张钞票抽出来,看了一眼后,顿时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1000円就把我买下来了吗?”
中原中也理直气壮:“已经是亏本买卖了。要知道,我和你上床都是免费的!”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不妥,这种玩笑他可以和“太宰治”肆无忌惮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假如是个完全失去记忆的“陌生人”,那就显得尴尬又唐突,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太宰治也愣了一下,然而笑了笑没让气氛尴尬下去,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话头,严肃说道:“怎么都不给我钱的?看来我以前,一直被中也欺负得很惨啊。”
“……快点,给我滚。”
“又骂我,我好可怜喔。”
太宰治笑嘻嘻走开去小商店买水了,昨夜下过雨后变得潮湿且带着冷意的风吹过来,中原中也沉默地看着太宰治的背影,看着他略略弯腰,凑近商店的窗口,似乎想除了买水之外看一看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东西。
中原中也想起来爱丽丝对自己说的话。
金发的小女孩轻声对他说悄悄话,说太宰治这个不像是单纯的失忆,而更像是催眠。
一般来说,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失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非常突然。一个人在记忆突然大片空白后会是什么反应?普通人的话,大概会恐慌、失态;胆大点的,沉默、好奇;太宰治这种妖怪级别的,中原中也猜假如哪天他真的因为撞到脑子失忆,那他在清醒过来后,肯定会令自己与平时看上去无异,然后一边将自己伪装得无比完美,一边用他那些无数的小聪明制造出一个个言语陷阱,从周围的一切身上来获得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但是现在的太宰治并不是这样。
太平静了。平静地如同一张白纸,默不作声、毫无抵抗地等待着找到他的人往这张白纸上书写新的内容,也有点小机灵,但更多时候都不去这么做,因为并不关心,那是一种格外平静的冷漠。
对他好也罢,不好也罢,他都无所谓。这种态度让中原中也很陌生,却又依稀记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之后才模糊记起来,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踹飞了太宰治,把那个黑发冷漠的少年踩在脚下,当时太宰治就是这样的态度。
好疼。但是也无所谓了。随便你吧。倒是你的态度有点令人生气,嘲讽反击回去,之后的事也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吧。
所以。
太宰这副样子,究竟……
“喂,中也——”
太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中原中也被打断思路,怔了怔才回神,抬起眼看过去,发现太宰治还站在小商店门口,手里拿着两瓶水,另一只手在朝他轻轻晃着,叫他过去。
中原中也沉默两秒,把已经燃到尽头的烟草摁灭在一边的墙壁上,迈开步子走过去:“怎么?”
太宰治笑眯眯地,一指坐在窗户后面,开着这家小商店好多年的白发苍苍的店主:“这个婆婆说啊,我前几天的时候,来过这里哦?”
“哈?你么?”中原中也眯起眼,“你自己过来的?”
他走到近前,先礼貌对那认识很久的婆婆打招呼:“婆婆。好久不见了。”
“是中也君啊,长这么大啦……好久不见。”一头白发的婆婆抿着嘴,颤颤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个,“婆婆好久没看到你们两个一起过来这边啦。”
中原中也笑笑,没打算解释,而是直奔重点:“婆婆,您前几天看到太宰来这里了吗?”
“太宰君,啊,是的,他来过呀……”婆婆回忆起来,“就是前几天呀……他来这里,在这片空地站了一会儿,来我这个老婆子这里买水喝……我还问他说,‘中也君这次没和你一起来吗’,这样……”
中原中也双眼十分危险地一眯,嘴角挑起了笑意,阴恻恻地问:“他一个人么?”
一旁太宰治听到这非常不妙的语气,无辜地、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被中原中也头也不回地一手拽住了手臂。太宰治鼓起了脸。
“是呀,是呀。太宰君他一个人。”婆婆说着,一敲手心,“对了,太宰君他啊,放在我这了一样东西,说是几天后,中也君过来的时候,托我把那样东西交给你呢。”
“给我的东西?”中原中也警惕又疑惑。
“就是这个。”婆婆从她的眼镜盒里小心翼翼取出那张折了两折的纸条,所谓的东西原来只是一张黄色的便签纸。
中原中也一头雾水接过来,太宰治也有点好奇自己做了什么事,于是两个人头碰头凑到一起,两人视线都聚集在那张被三两下打开的便签纸上。
纸上是无可辩驳的太宰治的笔迹,中原中也甚至能从这字迹中想象到太宰写下时嘴角的坏笑。
正面是:中也,生日快乐。
看上去只是句普通的祝福。中原中也将纸条翻过来,然而在看清便签纸背面的内容时,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纸条背面同样只有一句话:你还有十二个小时。
腕上价格不菲的手表在这一刻指针重叠,分毫不差,刚刚好到了中午十二点。
“原来是生日呀。”婆婆笑着说:“中也君……生日快乐。”
04.
中原中也看了看表,没说什么。他面色如常将这张纸重新折起来放进口袋,然后对婆婆道谢,无论是转交纸条还是生日祝福。
接着他们与小商店的婆婆告别,两个人一同离开这里,在离开了婆婆的视线后,中原中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出手,狠狠一拳揍在了太宰治的腹部!
“唔……!——好痛!!!和我没关系啦!!!”太宰治眼泪汪汪捂着肚子痛呼。
“不打你一拳,我气不过。”中原中也冷着脸,自顾自往回走,英俊的眼角眉梢都是冷冰冰的,“这就是你又一次阴谋。哈,反正我都习惯了,我早该知道,每年生日的时候你绝对会折腾出点什么,绝对不会单单安于寂寞。”
“这次玩得挺开心嘛,自己都折腾了进去。嗤,失忆?你自己开心就好,我不奉陪了。”
“等下等下——中也——”太宰治迈开长腿,几步赶上去,然后挡在中原中也面前,面露无奈,“你怎么都不听我解释的?”
中原中也惊奇地看他一眼,解释?然后想起来这人失忆,一切不能以寻常推断,紧接着又想起失忆大约也是什么见鬼计划的一环,火上浇油,顿时更气了:“滚开!!”
“好凶,我才不滚开。”太宰治固执地说,冤枉坏了,“那好吧,你不愿听我解释,那来听听我刚才想起了什么总可以吧?”
中原中也脚步停下了,但也没说话,冷笑垂着眼睛,一副悉听尊便的抗拒样子。
太宰治只当他同意了,于是苦着脸坦白:“刚刚看到那张纸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中原中也仍然不说话。
太宰治挠了挠下巴,说:“我想起来,我……唔。想起来,我是一个杀人犯。”
“?”
中原中也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有点不明白他说这个的意义:“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是杀人犯。”
太宰治叹了口气:“中也啊。”
中原中也冷冷地同太宰治对视,几秒后阴沉着脸推开他,继续往前走,太宰治跟在他身边,两人一路无话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走到停车场。经过这一路的冷静期,中原中也找到自己的车后,在拉开车门时忽然开口了:“你……先前明明跟不跟来,或者跟不跟我走,都不在乎。”
太宰治正准备坐进车里,被问得眨了眨眼:“嗯?”
中原中也的目光沉甸甸的。
“好像以前也是这样。刚见时候明明只是个臭屁的冷漠小鬼,但是后来居然会因为那种小事气得对我破口大骂,还赌气两个星期不肯和我见面,也不肯和我说话。”他没有看太宰治,只是在自言自语,“我这么生气,又和你大吵起来,也没能遂你的意,为什么你没有直接离开?你的话,失忆也拦不住你什么,你离开不就好了。”
太宰治知道他其实不是没想得到自己的回答,只是气坏了,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大概会一直卡在喉咙里,于是只扶着车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果然,中原中也自言自语完,嘲讽地抿了下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算了。”
太宰治保持着拉开车门的样子,弯下腰,去问驾驶座上的中原中也:“要丢下我吗?”
“……呿。”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用力系好安全带,不知道是在生太宰治还是自己的气,“上来吧。都已经决定插手管了,这个时候把你丢下,好像我怕了你的计划似的!”
“喔!听起来真可靠。”太宰治笑眯眯跟着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回答刚才中也的问题:为什么小小的、刚刚认识的中原中也君——中也又凶悍、又暴躁但我还是决定跟着你了呢?”
中原中也发动车子,“轰”地一声,一脚踩下油门。
太宰治被惯性狠狠推在靠背上,嘴里却为这种飙车式开车法吹了声口哨。中原中也在他的口哨声中极为克制地用手指一敲方向盘上的按钮,车载音响开启,开始自动播放上次循环到的曲目,是《50WaystoSayGoodbye》。
“闭嘴。”
中原中也低声说:“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
好吧。于是太宰治从善如流,乖乖闭了嘴,开始不知道是欣赏还是观察地凝视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象。
而车载音响里,《50WaystoSayGoodbye》开始单曲循环播放。
接下来他们驱车到达的地方是五栋漆黑的、直插天际的大厦。
大厦入口前有严格的入车检查门岗,太宰治看到进入的每一辆车都需要做长达半分钟的检查,车主需要下车登记,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自己到达了什么国家级基地。但中原中也的车子并不需要这些冗杂的过程,车窗落下后门岗保镖看到司机是这位,立刻打了绿灯放了车辆通过。中原中也习以为常,伸手从烟盒里又敲出一根烟咬在嘴角,一路将车开向地下停车场。
中原中也不咸不淡地回应了,接着问道:“池谷,C栋32楼的办公室,备用钥匙是不是都保管在你那里?”
“那好。”中原中也掐了掐鼻梁,似乎在回忆,“32楼不是有间……摘了门牌的,一直都锁着的办公室吗?我要去里面找点东西。你现在去拿钥匙开一下门,把钥匙放在房间里门旁边的那个柜子上,然后就去忙吧。我大概五分钟后上去,拿了东西后我会重新锁好门,然后让秘书把钥匙拿给你。”
做到管理层的人大多识趣,能听出来这里面有中原中也不愿多说的意思,于是只回答了“明白,我这就去开门”这一句话,事情就算是办妥了。
太宰治关上车门,跟中原中也走向内部专用电梯的入口,看中原中也用指纹验证身份,然后按下电梯。以他的聪明程度,即使中原中也不告诉他具体,只有寥寥的信息,也大概猜出来了接下来的地方是哪里:“32楼的办公室……是我的办公室?”
结合中原中也此前的态度、刚才进入这里时门岗的恭敬程度、还有那些“你的同事”们的称呼,太宰治没费什么功夫就猜出了真相,自己修改了自己的说辞,补充:“我的……以前的办公室?我以前同中也你是同事吗?”
电梯下来了,打开了门,温暖明亮的光泄出来。中原中也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算回答,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太宰治有点无聊,电梯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只有一面巨大的镜子,他盯着镜子,琢磨自己和中原中也之间的身高差:“中也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第二次被打断思路,没什么好气:“在想你这混蛋究竟想做什么。”
太宰治说:“关于那张纸条上,‘还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限吗?”
“唔。”中原中也似乎不愿多说,含糊说道,“差不多吧。”
太宰治失忆得彻底,看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情都仿佛在看一场以别人为主角的电影。但中原中也不是观众,他是电影中的一员,又一次被太宰治的计划网住,他不愿意在失忆的太宰治面前过多承认自己的失态——无论是过于在意这件事,还是无论自己作何反应,似乎都在太宰的意料之中。
太宰治藉由镜子观察中原中也,一头赭发的青年放空似的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眼皮是微微垂下的,从镜子里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沉静英俊的侧脸、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线以及脖颈上和肤色形成强烈对比的黑色项圈。
真好看。如果是和这么好看的男人发展出一段关系,做出这个决定的失忆前的自己,想法不是不可以理解。太宰治心想。
然而他对中原中也说的话却非常正经认真:“十二个小时后有什么的特殊的吗?话说回来,那张纸条祝你生日快乐,你难道是今天生日?”
“不。”中原中也摇了摇头,“我是明天……也就是今天午夜后,二十九号的生日。”
“所以说,他在……我是说,‘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想送你一份生日礼物吗?”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后,可有可无地嗤笑了一声。“问你自己吧。”他瞥了好奇问出这个问题的太宰治一眼。
“我从来……”他看着太宰治的眼睛。那一刻中原中也的眼神幽深、黏稠,带着很沉的重量,凝视着什么都记不起来的、白纸一般温柔又冷漠的太宰治。他一手夹着烟,声音很低地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太宰治没有说话。他静静站在远处,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他听出来了,中原中也这句话不是在对自己说的,他的眼神穿透了自己,看向那个拥有他们两人记忆的太宰治,看向他们以前一同经历过的、那么多的旧光阴。
“叮”一声,电梯到了32层。
走出电梯后他们没有再谈论电梯里发生的那些话题,似乎默契地一同将那些暂时抛到了脑后。这一层的人很少,和普通写字楼没什么区别的办公区域里,各个工位上空空荡荡,看了一半的文件和表格摊在桌子上,人却不在,个人电脑也大多不在,这个情形看,大概是集体开会去了。
那间摘掉了门牌的办公室在32楼一个不错的位置,门锁已经打开了。太宰治进去后下意识看了一眼门边,果然,柜子上放着一把银亮亮的小钥匙,他顺手拿起来朝中原中也抛过去:“喏。”
“啊,对了。钥匙。”中原中也伸手接过,然后打开空气循环系统,让久未使用的办公室暂时通风。
“你自己随便看看吧。”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像个挥舞着小旗子的导游,带领他的客人到了新景点,接下来就要开始讲解。这个想象成功把他自己恶心到了,正巧不疏通的空气让他的鼻腔痒痒的不太舒服,于是中原中也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自己以前的办公室,十五岁到十七岁时你都在这里,偶尔我也会过来,来抢劫你冰箱里的冷饮……”
太宰治站在分隔内外室的多宝格前,翻着架子上的东西,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中原中也乐得轻松,往那张办公桌上一坐,打算安安静静抽一根烟;这间办公室里的东西几乎没有动过,全都是太宰治的。十八岁后太宰治升迁最高干部,办公室挪到了A栋十六层,但出于不知道的原因他留下了这间呆过三年的办公室,叫人摘了门牌,把房间给他留着,偶尔会回来这边偷偷懒。
太宰治抬起头:“这里还有小冰箱?”
中原中也懒懒睨他:“毕竟以前吃饭习惯不大好,于是里面全是零……我操,你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他看清了太宰治手上的东西,黑乎乎一个小巧的遥控器,脸色顿时绷不住了,从桌子上跳下来,大步走过去:“给我!”
太宰治没有抵抗,顺从交了出去:“什么东西?”
“炸黌弹。”中原中也露出一个假笑,把那遥控器三两下拧碎了扔进垃圾桶,转念一想不对,怎么只有一个遥控器?按太宰治平时塞东西的习惯,一般都会……
太宰治无辜举起另一只手,手心里横陈一枚大号跳黌蛋,没有线,蓝牙装置:“哦……原来这个是炸黌弹么?”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深呼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把太宰治先扔出32楼,然后自己再跟着跳出去纵身一跃的冲动。
太宰治把东西放到面色麻木的中原中也手上,含蓄评价:“中也……能吃下的东西挺多的。”
中原中也翻了下眼皮,本想反驳说这是你的办公室,你怎么不觉得这是给你自己用的?随即想起这个失忆男人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情形,想说的话于是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漫长几秒沉默后终于无可奈何摆摆手,强行做出一副无所谓的风流样子出来。
乐于看中原中也吃瘪,大约已经算作本能,和有没有记忆无关。总之太宰治现在的心情明显愉快了起来,“呼呼”笑着翻开着其他的东西,一边问:“为什么会放在办公室里?”
中原中也心情暴躁,回答得有气无力,破罐子破摔:“都放在这里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用来玩啊。”
太宰治用一种惊奇的语调感慨:“喔!在这里?”
中原中也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啊,在这里。”
太宰治的手指尖轻轻转了一圈,示意这里可是在一栋写字楼的正中间,办公室上下左右都有无数的同事和摄像头,然后点评:“那可真够疯狂的。”
他想到那跳黌蛋明显不是用过一次两次的状态,又想起来今早醒来时两个人手脚交缠的暧昧姿势,觉得自己和这位小小的暴躁青年间的关系真是扑朔迷离:这样看来他们两个保持这种亲密关系已经超过七年,对普通的年轻夫妇来说,七年这个数字过去,他们的婚姻关系还能不能维持都是个谜。但种种迹象又表明他们的实际关系并没有上述这样相近,中原中也信任他又厌恶着他。
太宰治想到这里,笑了声,不由再次感慨:“真是太疯狂了。”
中原中也压根不想说话。
然后。
中原中也漫不经心弹了弹烟灰,这是他今天的第二根烟。
十五岁的太宰治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中也,你可别忘记,你已经把你自己输给我了,你一辈子都是我的狗!!
十六岁的太宰治语调懒散地对他说:中也,你迟到了五分钟。拜你所赐,我被多揍了三拳呢,你要怎么补偿我?
十七岁的太宰治正经严肃地对他说:中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十五岁时身体就那么柔软,怎么可能十七岁反而做不出这种姿势?努力一下嘛,我们会玩得很开心的!
十八岁的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中也,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意大利那边,和当地的组织进行谈判,大概需要出半年左右的差。你明天就准备动身吧。
然后他们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踏上了两条完全不一样的路。
中原中也懒洋洋看着太宰治像探险一样,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在这间办公室里左转一圈,右转一圈,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毫不耽误地想着这些小心思。
踏上了不同的路,渐行渐远……不过那倒不是什么重点。毕竟人生在世,谁和谁走的路都不会完全一致,相处节奏合拍就好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难道还要手拉着手,非要找个什么人和自己作伴才成吗?那也未免太软弱了。
重点是……好吧。重点是太宰治现在的这种状态,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又转了回来,中原中也一阵头疼,低头捏了捏鼻梁,无声叹了口气。假如太宰治这种失忆的确是催眠造成的,那么他百分百肯定,能催眠太宰治的人肯定是太宰治自己。太宰治给自己下了一个催眠,让自己失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那都是他自己的意愿,也许是他想出的又一个自杀办法也说不定。
人是由什么组成的呢?生命是蛋白质存在的一种方式,通过新陈代谢作用进行物质交换,生命以此而生存;
但从存在意义的角度来说,有些人活着却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麻木地奔波,茫茫然地长大、工作、结婚、繁衍、老去,然后死亡,这样听上去,好像也不算是活着。也许,也可以说,人是由许许多多的碎片组成的,记忆、人际关系、常识、技能、性格……那么,用催眠的方法,让自己彻底变成一张白纸的话,是不是也相当于一种“自杀”呢?
从存在的层面杀死自己,杀掉了过去的全部记忆,徒留一个空白的、柔软的躯壳在人间。
听起来疯狂又异想天开,但的确像是太宰治会尝试做的事情。那家伙一向热衷于尝试各种神奇的自杀方法。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像个傻子一样,带着太宰治东跑西跑,企图恢复他的记忆?也许太宰治一切都安排好了,真正的他带着那些记忆悄无声息地死去,但是这副身体还活着,大家都以为他活着,实际上他已经毫无痛苦地愉快奔赴死亡——不得不说,如果这是一个自杀办法的话,还真是怪新颖的,一听就知道是太宰治会眼睛闪闪发亮认真思索操作方法的类型。
中原中也沉默不语,心想干脆就随太宰的意吧,他能恢复记忆就恢复记忆,不想恢复记忆,那么接下来失去记忆的他想做点什么,中原中也相信他都可以做到,毕竟侦探社那帮人看起来和太宰治关系不错,最不济,难道自己还养不活一个太宰治吗?
太宰治这么好看的情人,自己带回家好好养着,这种念头真是单单想一想就会让人血脉偾张。可惜从前的太宰治那么狡猾那么讨厌,真是想实现都实现不了。
中原中也心里美滋滋想着坏心思,骤然被脑补中的男主角站在面前,顿时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差点从桌沿上翻下去,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头:“我……!咳,和你没关系吧!!”
太宰治眼睛轻轻巧巧眯起来:“在心里说我坏话?”
中原中也一口否认:“绝对没有。”
“哦?是吗?”太宰治狐疑地看着他,几秒后才放过这件事,伸出手到他眼前,“喏,我发现了这个。”
“什么?”中原中也下意识跟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随即眉头一皱,玩笑的心思也淡了:“……又一张便签纸?”
太宰治耸耸肩:“在一个小盒子发现的,打开时便签纸上面还压着好几个本子,似乎笃定我会因为好奇把盒子翻个遍。”
“多正常啊,这不就是你的一贯操作……”中原中也接过纸条,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等等,这么说来你前几天还偷偷来过总部大楼这里?!监控呢?!员工呢?!门岗呢?!?!?!”
“…………你可真是个天生的混蛋。”中原中也麻木地说,“太宰。”
“讨厌鬼中也,不是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刚刚得知自己总部被背叛者如入无人之境般,轻松进来出去了一个来回的最高干部头疼地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感觉自己这辈子折的寿八成都是被身边这混蛋气的。事已至此,也没法再多说什么,总归太宰治要做什么没人能阻止。他打开折起来的黄色便签纸,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仍旧是太宰治的字迹,仍然是一句生日祝福,只有背面的话稍作了修改。
「还有八个小时」
“结合今天发生的一切,我是这么想的……”太宰治用无所谓的语气分析自己可能会做的事情,“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对中也你说,我这个不像是一般的失忆,而是催眠?”
中原中也拿着便签纸面无表情,片刻后才轻轻一点头。
“那么,应该就是这样了。”太宰治说,“现在是四点,到今晚十二点还有八个小时……如果在今晚午夜我没能恢复记忆的话,”
“我想,我恐怕就永远都记不起来了吧。”
05.
“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像灰姑娘?半夜十二点魔法就会失效之类的设定是怎么回事?先是白雪公主,现在是灰姑娘,你究竟有多钟情于童话故事啊混蛋。”
中原中也一边锁车一边絮絮叨叨地吐槽。
太宰治站在一旁:“中也都说了一路了……整整两个小时。不累吗?”
“你还好意思说!?”中原中也看到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更加气得火冒三丈,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犯贱来替太宰治操心他自己的事。
他顾虑重重,太宰却漫不经心,这样下去管他是不是永久性,干脆失忆好了!!!!直接把太宰治绑回家锁在屋子里,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救他!!!!
中原中也气得脑袋发懵,完全没深入考虑,如果真的把太宰治全天候强行放在自己家,那么最后想喊救命的大概不会是太宰治,而是他自己。
太宰治双手插在兜里,嘟嘟囔囔哼着那首《50WaystoSayGoodbye》——一天下来他已经会唱了——假装完全没看到中原中也的暴躁表情。
四月底,傍晚六点。这个季节的夜幕没有那么早降临,以至于现在太阳还在西方散发着明亮余晖。来来往往的学生党与上班族都在赶路回家,头顶的天空是水蓝色的一片,只是临近夜晚的缘故,夜风不可避免变得更加寒凉,气温比中午时低了起码四五度。
“喂,这边。”中原中也站在一条巷子口,嘴角咬着烟含混说道。傍晚的风有点大,他拿了火机出来,左手抬起来略略挡了下风,垂头点烟。
然而刚点好的烟,还没来及抽一口就被人伸手过来,轻巧从手指间拿走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眼神不善,语气也不善,保持着点烟的那个动作,声音阴恻恻的:“想抽烟自己不会点?”
“今天第三根了喔。”太宰治两根手指夹着烟,凑到嘴边抽了一口,慢慢吐出一口白烟,然后眯眼冲中也笑,“中也看起来好焦虑,是在担心我吗?”
香烟猩红的一点亮在他指尖,随着晚风、青色天空与昏黄夕阳,更衬得他手指修长好看。仅从这点来讲,太宰治的确是一个仅是站在那里,就有无数男男女女蜂拥而至的经典范例。
“担心是多余的。焦虑你以为是因为谁?”中原中也嘲讽说着,收回火机,倒也没有重新点上一根的打算。他捏捏鼻梁,往巷子旁边靠了靠,向里示意悬在上方的招牌:“喏。”
太宰治好奇看了一眼:“这是……酒吧吗?”
“你、安吾与织田作,以前常来这里喝酒。都是你认可的友人,这里对于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记忆所在。所以会想起来什么有点帮助吧,大概。”
“我的……友人么?”太宰治笑起来,小声重复那两个名字,“安吾……织田作……”
“你不该把朋友也忘掉的。”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想起来,“教授眼睛要是知道你折腾了这一出,还不知道会怎么——”
“这是……中也君?”正说着,熟悉的严肃声音从身后响起来了,两人下意识一同回头,带着圆眼镜的西装青年,围着一条柔软的围巾,站在巷子口,推了推眼镜,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们,“还有太宰君?”
太宰治无辜眨了眨眼;中原中也在一怔之后则是欣慰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不应该有的快活,“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下终于可以换个人来和你讲解了。”
太宰治:“嗯?”
中原中也简单说明:“这就是教授眼镜……啧,不是。这个戴眼镜的就是安吾。坂口安吾。”
“我听到了哦。”安吾走上前,拎着公文包,看起来像是难得准时下班了一次,“以及,请问那是什么奇怪的,仿佛初次见面一样的介绍?”
“一言难尽。”中原中也手指动了动,有点想找烟,但鉴于刚才太宰治抢走那根已经是最后一根,新的烟盒在车里,懒得去拿,于是只好暂时忍一忍烟瘾。他朝安吾抬了抬下巴:“难得看到你这个点出现,怎么,居然没有加班吗?”
“三个月里,总还是有一两天可以正常下班的。”安吾说,“通常这个时候我就会来喝一点点。”
“喔,不错嘛。不过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来和我一起喝啊?”
”我拒绝。”安吾的眼镜片飞快反射过一片白光,冷静严肃地说,“和中也君喝酒是很麻烦的事情,而且,有上次的事情在,我敢肯定如果和你去喝酒,那么中也君一定百分之百存着要把我灌得烂醉的念头。”
坂口安吾自刚才就注意到了和寻常不同的太宰治,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露出一点微笑,居然只是在听自己和中也君的谈话,而不是一起插入三人对话,并且一同吐槽关于他正点下班的问题。
那种好像带着一点困扰笑意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像……
“我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他推了推眼镜,看向中原中也,“中也君最好不要向我证实它。”
“你也算是个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中原中也语气沉重,“相信你自己啊……!”
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流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所以,太宰君这副样子是……失忆了吗?”
于是中原中也从早上讲起,向坂口安吾叙述了这一天的魔幻经历。
三分钟后坂口安吾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沉默了几秒后,迟疑说道:“呃,关于这件事的话,也许我这里有一点线索。”
中原中也高高挑起眉稍,那是一个疑问:真的?
而一直没有出声的太宰治,在这时候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虽然我也很好奇是什么线索……但去里面说如何呢?”他指了指Lupin的门,笑了一下,“我好像有点渴了。”
中原中也和坂口安吾对视一眼。
“也好。”中原中也挠了挠下巴,“我觉得今天这一天下来,是该好好来上一杯了。”
Lupin的调酒师是个有着好手艺的人,起码中原中也给了那杯特调一个不算低的评价,并且非常迅速地就叫了第二杯。
“事情我了解了。”安吾坐在中间,太宰治坐在最里面,正在和调酒师愉快聊天,调酒师也知道了从前的常客太宰君失忆的事情,在表示了吃惊和担心后,好心地开始给太宰讲那些以前他们来这里喝酒时,发生过一些趣事,太宰治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会笑出声。中原中也心想早知如此,我一早就该带他来这里,然后我就可以快乐喝上一天,任由好心的调酒师与太宰聊一天的过去,而不是像个保姆一样,带着太宰东跑西跑。
安吾如以前一样,要了一杯波本。他沉默着喝了一点酒,似乎在思考要从哪里讲起,过了一会儿他才对中原中也说道:“半个月前,太宰君来找过我。”
中原中也“唔”了一声,一点也不意外。有前两次的经验,他现在不仅不意外太宰找过安吾的事情,甚至一会儿假如调酒师要对他说“这里也有一张太宰治留下的便签条”,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接受了。
“所以,”他只是轻轻晃着酒杯,凝视着杯子里摇晃的酒液,平静说道,“催眠的方法,的确是你告诉他的。”
坂口安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苦笑:“果然瞒不过你。”
“半个月前,特务异能科有一件任务需要请侦探社出手协助,那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所有和她交往过的男人,都会在半个月内死去。而每一次她都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坂口安吾用作汇报的语气叙述这件往事,“种种迹象表明,犯人一定是她,但是我们没有丁点证据可以证明。”
“的确。那个女人自称‘美杜莎’。”坂口安吾点点头,“请了侦探社帮忙,最终布下陷阱,抓住了她。我们将她带回异能科后,经过检查,发现她其实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并不是像传闻中那样,她具有名为‘蛇妖美杜莎’的异能。”
“原来如此。”中原中也说,“她没有异能……但是精通‘催眠’吧?那些死去的男人都是被她催眠后自杀的。所以她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没错,如你所说。”坂口安吾说,“太宰君就是在那个时候,向我要了五分钟的……与她单独对话、并不受任何监视的权限。”
中原中也冷静地说:“我仿佛在看一部家喻户晓的英剧。是你吗?Mycroft?*”
这次轮到坂口安吾“……”了。他沉默长达数十秒,随后才摊开手,无奈地说:“太宰君想要做的事情,谁能成功阻拦过吗?”
这个理由太有说服力了,中原中也一下子原谅了他放任两个危险的人单独对话的事情。“那么他既然要了对话的权限,投桃报李,必定也告诉了你们关于那个女人‘催眠’的秘密。”中原中也笃定说,“他就是为了学会这个才去的。”
“你对太宰君的了解很清晰。”坂口安吾说,“他拿这个来做交易。”
中原中也放下酒杯,轻轻往后一仰,呼出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直接说重点吧,教授眼镜,我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操蛋的一天。”
“重点是,被‘催眠’的人,无论催眠的人怎么想,都一定会有一条类似密码一样作用的口令。”坂口安吾说,“那是他们被催眠的关键,同样的,也是相反的关键。也许是某个词语,也许是某句话。在他面前,对他说出那句话,他就会解除‘催眠’。”
“听起来功能还挺丰富。”中原中也表情有点凝重,这和没说有什么两样?他上哪知道那句密码一样的话去?
“对了,那么关于到了时限,记忆就会永远忘掉的那件事……”
“我没有听说过。但是,在太宰君手中发展出了这样作用的事情,我想不用我说,中也君也知道那是极为可能的。”
是吗。中原中也喝完了第二杯特调,开始觉得太宰治的永远失忆即将变成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说到这个的话……
那么昨天晚上,太宰治深更半夜撬他的门,目的只有单纯上床这一件事这么简单吗?因为自己即将要忘掉一切,所以来和他打一场……呃,分手炮?总感觉很可疑啊……
中原中也狐疑地眯起眼睛,打算崩溃地、认真地、无可奈何地、绞尽脑汁地……再一次回忆昨晚,力图想起自己在半睡半醒间,和太宰治说过的每一句对话。
“诶~安吾和中也,好像讨论了很有趣的事情。”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调酒师结束了聊天,侧头托着下巴,在听他们两人间的对话,“也和我说一说?”
“只是在讨论你怎么讨人厌罢了。”中原中也冷漠地说。
太宰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在讲我的坏话。”
“没错,你让我和教授眼镜都烦死了。”
“等一等,安吾,真的是我的好朋友吗?如果是的话,就要来帮我反驳中也说的话啊!”
“……请不要把我牵扯进你们两位的吵架中,真是的。”坂口安吾叹了口气,然而这一幕让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僵硬了一会儿,没忍住摇摇头笑起来,看向太宰说道,“我想起来,以前我们三个人一起喝酒的时候,我,还有织田作先生在这里,帮你出过不少的主意——在和中也君吵架的事情上。”
太宰治眨眨眼,跟着笑起来:“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成熟行为。”
“是十六、七岁的事情了吧?记不太清了。”坂口安吾轻轻敲着杯沿回忆,含蓄说道,“我记得有一次,一向冷静的太宰君你发了好大的火,对我们抱怨说……觉得中也君背叛了你。”
中原中也原本正在喝第三杯,听到这里猝不及防,刚喝下去的酒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太宰治拖长了嗓音“哦——”了一声,立刻目光灼灼看向咳嗽得惊天动地的中原中也,听不出真意地问:“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放屁!!!”中原中也一口反驳,然而话音落下又觉得这样急着解释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是这个问题本身,回答什么都感觉很怪,最后只好强行拗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嘴唇不动,从齿缝间咬牙切齿对坂口安吾挤出一句话——“闭嘴,教授眼镜。不许说多余的话!”
“因为很难见到那样子的太宰君,所以我和织田作先生也给了你很多建议。”坂口安吾说,“虽然最后证明我们两个其实只要听你抱怨就好了,完全不需要别人插手,你们自己吵得惊天动地,又很快地自己和好如初,别人的建议,有和没有都一样。”
”是吗……”太宰治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微微笑起来,看着手中玻璃杯上所反射的酒馆吊灯的昏黄灯光,眼睛里有着很平静的笑意:“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记起来。但从这些叙述中也能知道,安吾你,还有织田作,一定是我很重要的友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仅仅只是听到,就会露出微笑的回忆。”
安吾拍了拍他的肩:“如果织田作先生如今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
怎么说?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好奇看过来。
于是坂口安吾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平静的、不知道哪里有些天然的口吻沉声说道:“失去全部记忆吗?那样做恐怕不太好吧,太宰。你或许应该再考虑一下。”
太宰治静静地听着,半晌才轻轻笑了一下:“原来织田作会这么说。”
“没错,他就是那样一个男人啊。”安吾拍了拍他的肩,站起来,“好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家继续工作了。你也要快一点恢复记忆,否则今年去织田作那里扫墓时,我无法向他解释为什么今年你没有和我一起来。”
说完他又看向中原中也:“那么太宰君就拜托你了,中也君。不管怎么说,今后的针对魔人的作战计划里,太宰君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自己去和他说。”中原中也嫌恶道,“我明天早晨最早一班飞机去度假,行李都没有收拾,结果现在还在这里处理太宰治的问题。我又不是他老妈。”
“是吗。”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很浅显地微笑了一下,“我还以为那句口令,你应该知道才对。”
坂口安吾见状点点头。
然而在他离开之前,他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走了回来,在吧台上又放下了几张纸币。
中原中也:“?”
“想起来明天是什么日子,今天还是我买单比较好。”坂口安吾看了中原中也一眼,一向严肃板正的青年,镜片后的双眼中露出了一点点笑意,“这杯酒算我请你。”
“生日快乐,中也君。”
06.
突发状况接二连三,中原中也都快忘了自己要明天生日了。
坂口安吾先行离开后,他和太宰治又在酒吧坐着喝了不少酒,十点才离开。他开车带着太宰治行驶在几乎已经没什么人的街道上,开着窗户兜风,去往今天最后一个目的地。太宰治喝了不少,喝得脸颊都微微泛红,十分快乐地在从窗户挤进来的风中用超大声音问坐在驾驶座上的、刚才喝得绝不比他少的司机:“中也,酒后驾驶没问题吗——”
“违——法——行——为——”中原中也哈哈大笑,舔着嘴唇笑容嚣张,用更大的声音回答,“但老子是——黑!!手!!党!!!!”
太宰治和他对视一眼,随后两个人像一起从神经病院刚刚跑出来的病人似的,在寒风中,在飞速行驶的车里一起疯狂大笑。
和喝多的人没法讲道理,何况是两个喝多的人一起。唯一好在中原中也虽然精神亢奋,但是理智尚存,在有行人经过的路口仍然老老实实放慢了车速,等行人安全过去后才重新启动他那辆三秒即可提到一百迈的橘红色跑车。
“这个车颜色真丑——”太宰治抗议,“眼睛都要烧起来了!”
“滚蛋!”中原中也大声骂回去,“和老子的发色一个颜色,老子的发色全世界最好看——”
“欸——自恋的人好恶心!!中也还是去死吧——”
“你还没有死,我怎么可能死!!!”
这样吵嚷了四十分钟,等到路程后半段时两个人终于都喊累了,嗓子都差点喊劈,酒精燃烧起来的那点亢奋被冷风压了回去,于是各自老实坐好开车,车程后半段终于安静下来。
“漆黑的帽子君,”乱步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用肩膀夹着手机问,“你是快死了吗?嗓音怎么听上去奄奄一息的?”中原中也:“………………”
江户川乱步听到这边没了声音,倒是翘着嘴角嘻嘻笑起来:“玩笑而已。我知道了,你带着太宰过来吧,今天正巧有点事情,现在社员们还有几位没离开呢。当然我也在。”
“十分钟。”中原中也言简意赅,实在是嗓子难受得厉害。
江户川乱步笑眯眯:“知道了。”
等中原中也跑出去的一刹那,太宰治慢条斯理收起来自己那副要吐不吐的凄惨表情,心满意足地等着水被买来。
这种称不上伎俩的伎俩,两分钟后中原中也回到车上就识破了,他翻了个白眼倒也没说什么,把买来的两瓶水两人一人一瓶分了,又扔给太宰治一个三明治:一天东跑西跑,谁都没记起来吃饭,刚才又喝了那么多酒,现在总算记起来了要进食。
两人喝了水吃了东西才重新上路,这次顺顺利利抵达今天最后的目的地——两旁都是漆黑的写字楼间,现在还在加班的武装侦探社。
“下来吧。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中原中也说。他的嗓子也稍微恢复了点了,起码可以正常说话,“上去会有人接待你,那些就是早晨对你说的,你的同事了。”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好像困了,于是懒洋洋下车后先伸了一个懒腰:“嗯——那么中也你呢?”
“回家,收拾行李,然后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去机场。”
“要去…………瑞士?”
“嗯,瑞士布里恩茨。如果我心情好,也许会给你带一点特产回来。听说那里的奶油蛋糕特别有名。”
“听起来真不错。”
太宰治绕到了驾驶座这边,中原中也落下车窗,手肘搭在窗沿上,朝他一颔首:“还有什么事么?”
太宰治想了想,说:“还有不到半小时就是十二点了……我真的会永远记不起来那些记忆吗?”
中原中也耸耸肩:“谁知道?也许吧。你自己的手段,从未失手过。教授眼镜说有一句口令是解除催眠的关键,但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太宰治说:“也许你知道,只是你忽略了,或者不记得了。不是说,我昨晚特意去找你了吗?”
“我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没有暴走揍人就已经很有涵养了,怎么还能要求我记住什么特殊的话?这分明是你的问题。”
「中也,我上次找到………………于是………………准备自杀啦,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太宰治无奈举起手:“好吧,好吧,我不麻烦你了。那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一瞬间,回忆和现实,两个太宰治的声音、话语重叠在一起,中原中也愣愣地看着太宰治良久,看得太宰治疑惑挑了下眉稍,很久之后,中原中也才忽然低声说道。
“不是麻烦。”
他声音很低,下意识避开了太宰治的目光,看向了一旁:“决定插手的是我自己,所以……唔,和你麻不麻烦没有关系。因为是你。”
太宰治顿了顿,笑起来:“我如果说谢谢的话,是不是太生分了?”
中原中也没理他,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他斟酌着又说了一些:“我今天一天,想了很多关于你做这件事的用意。我无法阻拦你催眠自己,带着过去的记忆‘死去’……但结合你昨晚来找我,以及给我留的那两张便签纸,所以我猜,你是在给我选择:来阻止你,或者放任你失忆——失忆的话,那么你就把一个白纸一般的‘太宰治’送给我了,这么疯狂可怕的生日礼物……倒很符合你一贯的习惯,也符合你便签纸上说了两次的,‘生日快乐’的用意。”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他:“那么,中也的结论是?”
“…………呼。”中原中也长长呼出一口气,出神地望着天空,喃喃,“太宰,我和你会在一起这么久,不是因为彼此这张脸吧?不单单是因为这张都长得还算不错的脸吧。我们从十五岁就认识了,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快乐的、痛苦的、惊险的……也在逐渐走向不同方向的道路上,各自经历过更多、更多的事情。”
“我会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全部的这些所组成的你,你的快乐、狡猾、与伤痛我照单全收,因为我在意的是这样的太宰治。缺了一分一毫,我也许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你,放着我的休假不管,陪你像傻子一样跑了大半个横滨。”他低声说,“如果你问我,你失忆后,我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和你在一起……也许会吧?但那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现在的话,我只有一句话。”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起中午时太宰说的那句话,当时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也又一次想到了模糊记忆中的那个问题。
「我记起来,我是一个杀人犯。」
「我要自杀啦,中也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一切都仿佛被串联起来,中原中也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他转过眼神,紧紧盯住太宰治那双鸢色的温柔的眼睛,几秒后,低声开口:“你为什么要杀死……我喜欢的那个男人?”
太宰治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像愣住了,站在那里同中原中也对视。
中原中也的心情从莫名的紧张到逐渐平静,再到嘲讽自己自作多情,好在这里只有他和太宰治,也不算太丢人。
中原中也说完就扭过头,踩开脚刹准备离开。
太宰治忽然身体晃了一下。
中原中也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他,条件反射伸出手去:“……喂!”
“啪”一声,他的手腕被牢牢攥住了。
太宰治弯着腰,一手攥着中原中也的手腕,一只手捂着头,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低低抽气的声音却先传了出来:“嘶……好疼好疼……讨厌啊,要是知道这么疼的话,我才不会尝试……嘶。”
中原中也呆呆地:“啊??”
“中——也,你也太迟了吧?”和失忆时太宰治那种虽然也讨厌、但是更加温柔的嗓音不同,熟悉的带着狡猾、得意与嫌弃的嗓音念出了他的名字,“为什么这么迟钝啊?我以为我的线索已经够明显了。”
“…………”中原中也茫然地看着他,跳脚怒骂他“你又搞出这么多奇怪事端”和高深莫测说一句“恢复了就行’,这两个选择在他大脑里争先恐后挤成一团,分不出先后。
差十分钟就差点恢复不来记忆的太宰治,此刻头痛略消,于是笑眯眯地用手指在中也的手腕内侧摩挲:“你说你喜欢我,这句话我可是听到了。”
中原中也:“…………那又怎么样?”
“我来给你回答。”太宰治低下头,亲吻中原中也的手腕,漂亮的眉眼极为好看地弯起来,“中也的弱点和强悍一样明显,聪明的时候有点小聪明,蠢笨的时候比如今天,直到最后才发现。从十五岁起就是我的狗狗,讨厌的听歌品位和审美,如果没有我的话,肯定不行的吧。”
中原中也眉头一跳。
“——但是。”太宰治接着说,“但是,没有办法,谁叫我喜欢你。所以你的强大和弱小,我通通都接受。”
“很高兴你还能让我对你说出这些。”太宰治垂下眼,亲吻在中原中也的手指上,“认识的第八年,生日快乐,中也。”
午夜降临。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一挣,抽回了手。他好似终于忍无可忍了似的扭过头,冷冰冰地说:“上车。”
太宰治一歪头:“怎么,是要卖掉我?还是杀了我找个地方抛尸掩埋?”
突如其来就多了一个愉快瑞士游,真是没有比这再划算的了。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没有。于是太宰治从善如流,怎么下车的又怎么回去,系好安全带,在中原中也一脚油门开车离开时,针对车载音响里循环一天的音乐终于提出了抗议:“难听爆了。”
“你没有否决权。给我闭嘴。”
“好吧,那我直接换啦——”
“不许碰我的音响!!!”
“我人都坐在你的副驾驶上了,还在意这些,中也好无趣。”
“那你不要坐,也不要跟我出国度假,现在立刻给我滚下去。”
“诶呀我头好痛,喝了好多酒,突然好想吐——————呕。”
“………………太!!!宰!!!治!!!!”
晚风带着下过雨的寒意,那些吵闹的话语夹在风中,吹向遥远的夜幕,与温柔的月色裹卷在一起。
………………
“啊,江户川乱步好像还在侦探社里等你。”
“咦?好像是哦。”
“…………怎么办?”
太宰治探过身,轻轻亲在中原中也的侧脸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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