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见色起意,反正一切水到渠成。两人对上眼那一天,就滚床上去了。
怎么说不是天作之合呢,起码x趣很和。不说配合得严丝合缝,那也是琴瑟和鸣。谁说床事不是一场演奏会。
谷雨时常会震惊于白鹭的开放程度,然后欣然接受。不得不说,两人就算不当情侣,也可以当一对志趣相投的损友。
不过,友情爱情的双保险下。感情终是能走的长远些。
谷越时常担心谷雨的养老生活,在默默给她存钱。但是,比起养老的问题,谷雨还是比较担心谷越的脑子。
存点钱也好,不远的将来也能给谷越的下半生留点后路。他看上去是找不到老婆了。
白鹭:“你要不思路打开一点?你哥是不是需要个老公?”...
白鹭:“你要不思路打开一点?你哥是不是需要个老公?”
谷雨:“……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已经伤了脑子了。别再伤了G门,还是孤寡适合他。”
谷越对于情爱也不是木头,只是对于妹妹还是有些大家长式的想法。不过,法医讲究痕迹。
恋人的脸上,写满了爱意。一举一动,都是在向对方告白。想来,在自己离开的岁月里,是有人弥补了他的缺失。替自己守护了妹妹。
这一点来说,足够让谷越压抑自己想要棒打鸳鸯的冲动。
走在同一个吊桥上的人,容易抓住唯一的同伙。两颗心撞在一起,便没了你我。
但是,白鹭和谷雨倒不是在激情里相爱的。在工作的时候,倒是不觉得对方有多性感。只是成了邻居之后,才发现对方那根绷紧的弦之外的可爱。
打打闹闹,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也分不清楚是谁在照顾谁。
白鹭喜欢在生活小事上依赖谷雨,但其实谷雨也乐得被人需要。
谷雨平时冷冰冰的,看上去情绪挺稳定,其实只是失去哥哥之后。她就像失去了港湾的幼鸟,变得敏感带刺。
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情绪,就算放松下来了,也只是一视同仁的温柔。
白鹭给了她一个新的港湾,她可以在她面前崩溃得不像样子。不需要担心在自己,丢兵弃甲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冷箭……
很俗,但唯爱到底丢不开信任。
单纯的色欲,支持不起过多的交集。
而交合填补了,所有大连接之外的缝隙。让爱人在外人眼里,看上去变成一个真的整体。
“我们要不要办一个婚礼?”
白鹭还保留着些许以前的浪漫。
谷雨笑的开心,但对于阿宅来说,份子钱诚可贵。大办宴会不如要了她命。“你要办也可以,就象征性请队里大家吃顿火锅就行。”
“不请你那个师兄啊?”
谷雨:“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师兄,其实喜欢我哥。”
尾声黄昏
在巴兰迪亚的拘留所里,沈曼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沙滩上。日落时分,海水清冽,残余的阳光温暖而模糊,呼唤声随着海浪翻滚的声音一起传来。远处朝她走来的是何非与木子。
木子没有死在海下,何非也不是个杀红眼的赌徒。他们在相恋结婚一年后,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何非很上进,他在结婚后就被木子的家人赏识,提出让他帮忙打点家族企业,他一开始非常做得吃力,但仍旧一步一个脚印地锻炼自己。木子爱他且心疼他,总是会在白天画廊的工作结束之后,回到家亲自给他做一顿不那么好吃却温馨的晚饭。他们结婚周年纪念那天,木子告诉了何非自己怀孕的消息,两个人高兴了一晚上。...
木子依旧穿着米白色的棉质长裙,阳光下笑容格外温柔。她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小跑,时不时跳起来躲避一下孩子扔的细沙,孩子身后是紧紧跟着的何非,他一边呼唤着孩子的小名,让她慢些跑,一边笑着向沈曼挥手。
沈曼接受了来自木子的拥抱,并笑着应和了孩子稚嫩的一声“干妈”。何非蹲下,体贴熟练地将装满温水的小暖瓶递给孩子,抬头对沈曼说,木子想你好久了,都因为我工作上走不开,早就该一起来玩一次。木子笑着轻轻踢了他一脚,然后挽住沈曼的胳膊,问她新戏排得怎么样。
郑成带着妻子和孩子也到了。两个小孩叽叽喳喳地玩闹到一起,郑成在后面举着相机,给他们拍照。她们逆着阳光坐到沙滩上,木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柠檬咖啡香气。她一边把脚埋进温暖的沙子里一边说,曼曼,我们这样真好。
风渐渐起了,木子起身去为孩子披上一件薄衬衫,孩子在撒娇挣脱中弄掉了遮阳帽,帽子随风一路吹向沈曼的身后。她想要跳起来接住,却被身后的人截了胡。孩子惊喜地喊道,干妈!你家的漂亮阿姨来啦!
沈曼刚想要回头,便被身后的人扣上帽子遮住了眼睛,在有限的余光里,一抹红色的身影从一侧绕过她,从帽檐底下笑嘻嘻地钻进来,问,沈曼,你有没有想我?
沈曼有一瞬间的失神,Jane趁机将她头上的帽子取下来,转身小跑两步,递给木子。木子笑着说,你可算来了,曼曼等了你好久。Jane背对着她说,她才不会等我呢,她是大骗子。
孩子被逗笑,人来疯一般要Jane抱着去找爸爸。何非连忙跑来,不好意思地朝Jane道谢,Jane板着声音说,木子又瘦了,肯定是你欺负她了——要是你敢对她不好,就别怪我们翻脸无情。
远处的郑成听到了,大声地问,我们是谁啊?然后被身边的妻子嗔怪地捶了一拳。Jane终于转身,身影被夕阳勾勒得像一幅画。她朝沈曼张开手臂,喊道,大导演,别愣着啦!
沈曼慌忙向前跑去,拥抱住眼前熟悉而温暖的身体,Jane吻了她的耳朵,然后说了一句话。她却没有听清,在海浪声和大家善意的笑声中泪流满面。
夕阳渐渐落下,她在逐渐模糊的景象中醒来。身边是冰冷的铜墙铁壁,梦里的阳光都照不进来。她问身边的人现在几点了,然后得知自己已经睡到了黄昏。
于是她再也不敢睡到黄昏。
直到后来,一次她因为工作太过疲累,临时歇在了Jane的工作室楼上,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那个梦再也不能复制,她却很想要知道,Jane在那个夕阳下的沙滩上,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黄昏时分已经过去,她在失落和恐惧中愣神了。恍惚片刻后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边躺着的人正在安然平静地呼吸。她慌忙打开床头的小台灯,Jane在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中睁开了眼睛。
“做噩梦了?”她伸手去摸沈曼额头上隐隐约约的汗,却被沈曼发疯一般抱进怀里。
“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Jane懵了,以为她在梦游:“说,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你快,快说。”
窗外夜色如水。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嘈杂之声仿佛永不停歇,月光和霓虹灯光交织在一起,透过薄纱温柔地漫进房间里来。床头灯下沈曼微微颤抖的发丝,让Jane的心化成了一滩水。
她笑着吻了她的耳朵,然后轻声说,“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End)
别杠,你杠我就不对!!
[图片]
这位老师写的真是很好看,把暧昧期的推拉体现的淋漓尽致,中间的节奏也没有拖泥带水,热恋期真的甜到发齁,但是在一起之后一直都是热恋期喜欢看甜文的千万别错过!!
选截一段:
另外说一句:她是我的独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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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师写的是总裁文,但是和那些千篇一律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属于那种看...
这位老师写的是总裁文,但是和那些千篇一律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属于那种看一篇就上瘾的文,剧情也是一环扣一环当然,恋爱也没少,该谈还是谈,没有那些流水文中的解决误会得用十多章,甜甜的恋爱谁不愿意看呢?嘿嘿嘿,快来看吧
这位老师的短篇合集是真的好看,长篇推荐看《求你专心搞事业》,重生文。从抬头看她到平起平坐,从暗恋到心意流露,一句话不能盖过所有,快去看!!
R老师写的文什么类型的都有,合集建议一篇一篇认真看完,有推拉恋爱,有暗恋多年,有破镜重圆,有为她破例,反正就是,甜就完了(也有虐的
老王写的...怎么说呢,就是很喜欢,老王写的完全在我的点上,老王这个类型的文真不多,他在里面独树一帜,火起来容易又不容易,在火的路上一定会有nt来阻挡,但是,写的开心就好,其余就去**的。
可能yzg都知道这位老师,她最出名的长文是《仲夏是荔枝味》,哦呦,怎么说呢,xql就是无敌好吧,甜到发齁了都,推拉到一定程度了就在一起,在一起后就是甜甜的热恋期了,老师真的把各种细节把握的恰到好处
暗恋的人傲娇?没事,那就用死皮赖脸和真心实意感化她!
这位劳斯真的是全能!!!没有不会的!
捡手机文学
剪视频
p图
小说
文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老师做不到!
wb:
追野老师也出过书,那本hm同人文几乎hmg人尽皆知,就是那本《晨昏》
在追野笔下,人物形象鲜明,甜虐应有尽有
xql推拉
不明显的
虐到人喘不过气的桥段
甜到人捶墙的桥段
追野写的真的好好,强烈建议去看看!!
这位大大写的多半是现实向
左佳
左冉
艾朱
圆来是朱
推拉
甜甜的恋爱
有因为感情被压的喘不过气的人,有因为还爱着却无果的人,有因为艰难抉择而快要崩溃的人,有因为经历过所以互相救赎的她们。
我很这位老师的《心脏》,前期看不出任何人的心思,但是又能朦胧的读懂一点对方的眼神,除了感情戏,案件也写的很好,线索一环扣一环,当时我在看的时候是一边读一点做笔记的,哈哈哈哈哈。看谁都像凶手,但又不确定,感兴趣的快去看!!
这位老师是带上面那位Fde老师入坑写文的老师,宝藏作者,快去看!!
以上,是我喜欢的中长篇小说作者(没有说别的作者写的不好的意思,只是我个人推荐)
教官瑶×吊儿郎当大学生琦
(烧了几天难受网课更点
1.袁一琦刚来报道的第一天,沈梦瑶对她印象很深。瘦瘦高高的一个,军帽也不正着戴,反扣在金色的脑袋上,嘴里还要叼一根棒棒糖。要不是长了一张俊俏的脸,沈梦瑶真的会以为是哪条马路牙子上的二溜子。
训了一整天,所有人在大太阳地下晒的都快脱皮了。原地休息的时候袁一琦挽起半截袖子,一边招呼着打牌一边发小零食。咋咋呼呼的,操场上就属她声音最大:“来呀,哎呦,对六对六有人要...
训了一整天,所有人在大太阳地下晒的都快脱皮了。原地休息的时候袁一琦挽起半截袖子,一边招呼着打牌一边发小零食。咋咋呼呼的,操场上就属她声音最大:“来呀,哎呦,对六对六有人要没?”
沈梦瑶才上任没多久,说到底也是个刚毕业的比他们大不了多少,本来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这个小金毛简直是得寸进尺,还赌起钱来了,活生生把操场变成了卖场。
沈梦瑶背着手悄悄走到她身后,所有人都顿时收声袁一琦脑袋一歪,大声疑惑道:“楞着干什么,打呀?”
“啪”的一声,沈梦瑶的手就落到了袁一琦歪着的军帽脑袋上。
2.被罚了五圈的袁一琦跑完瘫在地上,可以说是奄奄一息。王奕开了瓶水递给她,眼神就像在看快干死的鱼,“你说你惹教官干什么,我看你就是该罚。”
喝完水大口喘着气的袁一琦坐起来半截身子,用胳膊推她:“我惹什么了,不就打个牌吗,什么破教官,真是的。”
“你是跑的不够累,对吗?”
袁一琦背后一凉,扭头一看,沈梦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够累了够累了,我知道错了,沈教官。”
沈梦瑶也不跟她多贫,从迷彩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纸扔到她手边,转身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
“下次再这样可就不是五圈了。”
沈梦瑶长得漂亮,走起路来衬得腿长。王奕和袁一琦都看晃神了。
“王奕。”
“啊?”
“你说她这么针对我,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王奕的沉默和看傻子般的眼神给了袁一琦回答。
“欸!二班的小金毛!”
隔壁班零零散散几个男生叫嚣着,袁一琦平时张扬的性格即使是个女生也让一些男生看不惯。毕竟她袁一琦什么风头都抢尽了,要才艺会唱跳吉他架子鼓,要颜值有脸要身材有体态。唯一男生们能与之媲美的也就篮球了,不过袁一琦和王奕也经常把对手按地上摩擦。
袁一琦耸耸肩抱着篮球慢慢走过去漫不经心地倪对方一眼:“不喜欢叫姐名字是吧。”
“等会儿输惨了别说我俩欺负你们。”
两个一米七多的女生,配合度极高的传球,猝不及防地假动作,一个又一个精准的进球,没多久就把对方打的溃不成军。
几个大老爷们累的讲不出狠话来,女朋友们心疼地赶紧上来递水,擦汗。领头的那个突然就嘚瑟起来,一脸“我输了但我有人疼”的贱兮兮。
袁一琦一把给球扔开骂道:“靠,凭什么这货都有人递水。”
“王奕啊,我得单到什么时候去。”
没人回应。
“王奕?”
“粥粥啊,你怎么来了。”王奕一把揽过周诗雨就转身走了,理都没理袁一琦问的话。
袁一琦气的直翻白眼,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来打篮球了。
刚打开一瓶矿泉水准备灌,被一只手拉住了。
“剧烈运动完最好喝运动饮料,补充电解质才有用,军训第一天我不就教过你们的?”
沈梦瑶替袁一琦把瓶盖打开送到她手上,又拿出手纸给她把鬓角的汗轻轻擦掉。又徐徐转过身拿出教官的威严对着旁边腻腻歪歪的几个冷冷道:“打得不好还不嫌丢人,一边待着凉快去。”
“走吧,下午还要接着训呢。”
沈梦瑶对袁一琦说话的声音总是轻轻的,本就沙哑的嗓音显得可爱。袁一琦跟在沈梦瑶后面不敢走快,时不时揉揉金色的小脑袋,喃喃自语着“这沈梦瑶怎么对我这么好,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
走在前面的沈梦瑶不急不慢的,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笑出了一声。
“走快点啊,比我晚到操场罚你跑圈了啊,小金毛。”
4.沈梦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上大学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袁一琦这样的浮夸张扬的人。不曾想的是,训了几天下来,发现袁一琦也倒是个可爱的人。
虽然有时候欠欠的,但是袁一琦就如她耀眼的发色一样,张扬而又温暖。
会在原地休息的时候故意凑到沈梦瑶旁边,神神秘秘地从迷彩服口袋里掏出一把七彩的糖果。袁一琦戳戳沈梦瑶的肩膀压着嗓子说:“沈教官,七彩钻石要不要,五块钱一把。”大部分情况沈梦瑶都是不回答,戏谑地笑着一把都抢走。当然,有时候把沈梦瑶问的烦了会收获两圈操场。
大太阳天,军训总是能出一身的大汗,袁一琦又爱动爱闹腾,汗水出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偏偏袁一琦又是个半吊子,每天蹦蹦跳跳又不懂照顾自己。常常一脱一穿,冷了不套上,热了不脱下,成功地在军训的第五天得了热感冒。
沈梦瑶皱着眉佯装在认真清点人数,其实早一眼发现队列里没有那个嬉皮笑脸的小金脑袋。
“班长,怎么少人?”
“报告教官,袁一琦同学有点发烧请假了。还有…………”
后面说的人沈梦瑶也没听清,她只想着那个皮崽子怎么会发烧。一把摘下自己的教官证套在旁边待替补的体育老师脖子上:“我去看看,你替我一天。”
宿舍里的袁一琦感觉昏昏沉沉的,浑身都酸疼不止,动一下都要老命。王奕好心地留下照顾她,实际自己也不想晒大太阳去。
“叫你昨天打球把外套脱了吧,能晒多黑呢你。”
袁一琦不想听她唠叨把被子一蒙脸又想睡过去,宿舍门突然一下被重重打开。
“袁一琦?你要不要去医院?”
5.沈梦瑶打来凉水用毛巾给袁一琦擦脸,擦手臂,嘴里还不忘念叨着:“谁大热天打球穿外套啊,你这就是自己找事做,下次再这样就罚……”
袁一琦不乐意了:“哎?这也要罚跑圈啊?我这几天跑的可比我高中体测还多了!”
沈梦瑶擦拭地动作又缓了下来,被抗议的没了脾气,把袁一琦身上的被子给掖好。
“罚你每天打球要带上我。”
沈梦瑶说完才意识到话语的暧昧,慌乱地清了清嗓子又匆匆补上:“不然没人看着你,你又要乱来,你要是不愿意也行,我也不强迫你……”
“好啊,那也一起吃午饭吧,吃完一起去球场。”
袁一琦的眼里闪过一丝沈梦瑶不懂的狡黠,笑的却又那么天真可人。
6.教官和学生一起吃饭打球算常见,像袁一琦和沈梦瑶这样的不常见。沈梦瑶盘里挑出来的,剩下不爱吃的基本上都是袁一琦吃光。袁一琦打球喝的水,饮料,基本都是沈梦瑶买了送来。
在吵吵闹闹又和和睦睦的相处中,军训走向了尾声,到了袁一琦最拿手的才艺表演。金发披肩,换上了干净利落的棒球衫牛仔裤。少年坐在台上,手拿拨片,自信地弹唱。
沈梦瑶就坐在台下,眼里的袁一琦就像夜空中的星一样,不是因为她的发色,是她本身光亮。
一曲结束,沈梦瑶难得地徐徐陪着袁一琦走回宿舍。
袁一琦扭扭捏捏地,鼓足了勇气:“沈教官,你对我什么感觉?”
沈梦瑶没有急着回答,慢慢靠近,一步一步,在最逼近少年人脸庞的一瞬停下,替她挽起一丝欲逃走的秀发。
“你今天很帅。军训要结束了,以后可以叫我沈梦瑶。”
7.最后的小结,天气不佳,有些阴沉几欲落雨,跟袁一琦的心情不相上下。沈梦瑶的回答实在模棱两可,她摸不清这是朋友间的夸奖,亦或是,她想的那样。
班长正统又常规地汇报完一切,沈梦瑶也做了完整地结束语,军训结束了。袁一琦却闹腾不起来,她总觉得什么也要结束了,但说不清。
袁一琦今天没有等沈梦瑶一起去食堂,天气不好她也不想打球,吃完饭自己走回宿舍路过操场。
沈梦瑶在那,侧脸好看的又让袁一琦晃神。旁边的是一个男生,一脸羞涩地对着沈梦瑶支支吾吾。袁一琦不用多猜,也能明白。天下起雨来了,袁一琦的眼睛也是。
许是她离开的动作大了,引得沈梦瑶转了头。沈梦瑶意识到什么,慌乱地追上袁一琦,着急地捉住她的手腕:“你别多想。我没答应。”
袁一琦勉强止住眼泪强做镇定,发抖的手出卖了她。
“那又如何,你也没答应我。”
沈梦瑶笑笑,又上前一步把袁一琦抱进怀里,任由金色倔强的小孩将泪水和雨水一同打湿自己的白衬衫。
“那是你没问我。你问我,我会答应。是你,我都会答应。”
“你那天问我对你什么感觉,我想,大概是,
哪怕是阴雨天,你在身边,我就身处朝阳。”
有什么是比面子还重要的?
袁一琦看着屏幕上的提问嗤笑了一声,有什么比面子还重要的?
当然是没有!
开玩笑,河内谁不知道她袁一琦从小开始就爱面子,面子是最重要的好吧!
真的没有吗?
好吧...沈梦瑶除外。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宠老婆,她这‘家庭帝位’面子根本追不上,笑死。
袁一琦撅着唇,看向对着手机鹅笑的沈梦瑶。
烦死了,怎么还在直播。
她都搁着小板凳上窝坐一个小时了,大气不敢出一声,沈梦瑶倒好,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而一...
“谢谢咬摇哥哥...要我的皇冠,谢谢谢谢~”
“鹅鹅鹅鹅鹅鹅~”弹幕上一片唏嘘,沈梦瑶轻声清了清嗓,“嗯哼---鹅鹅鹅~大家裤子穿好,好吧。”
“鹅鹅鹅鹅鹅~”
“谢谢什么瑶的编外老婆送的皇冠,谢谢~”沈梦瑶鼓着掌,看着还在危险发言的弹幕,假装看不清,“哎呦,今天这个灯啊,有点晃眼呢,鹅鹅鹅~”
“谢谢~谢谢~”
“鹅鹅鹅~好了好了,哎呦--谢谢老婆们,鹅鹅鹅~”
袁一琦:?
袁一琦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一样,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梦瑶。
老婆们?编外老婆就算了..还老婆们?
无语!沈梦瑶你...算你牛。
袁一琦嘴唇合拢抿紧,皱着眉点开和沈梦瑶的聊天框。
:一个多小时了,该结束了吧?
:我屁股都坐麻了沈梦瑶!
:快点!
沈梦瑶看着屏幕上方弹出来的几条信息,瞟了一眼盯着她的人,又看回屏幕。
“谢谢谢谢~”
“好啦,我要下播了哦~”
“拜拜拜拜~好的,会吃饭的,拜拜~”
说完就迅速下了播,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向袁一琦那边走,“啥事,说。”
好家伙,这变脸速度。
袁一琦麻利地从板凳上起来,拍了拍屁股,“没事啊,队员来队长宿舍里叙叙旧不行啊。”
沈梦瑶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没事就出去,我跟你没什么好叙的。”
看着转过头准备开门的沈梦瑶,袁一琦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哎哎哎,别。”
“放手。”沈梦瑶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看着眼前拽住她的人。
眼神里的烦意让袁一琦迅速拿开了手,挡在了沈梦瑶面前。
“工作上的事情也不行?”
“什么事?”
“我们俩复合这件事。”
沈梦瑶:......
又是一记白眼,但袁一琦却笑得很开心。
翻她白眼她还笑得这么开心,沈梦瑶小声地骂了句,“有/病。”
“嘿嘿,老婆说什么都对~”
?这人怕不是脑子真的坏掉了。
“谁是你老婆,没事就出去,我要洗澡了。”
“你是我老婆啊——”袁一琦眨巴着大眼睛,“你刚刚没反驳,那就是同意咯。”
“老婆,我也还没洗,我们一....”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袁一琦的话,门外传来林舒晴的声音。
“嗨瑶瑶~我来拍宿舍突袭,进来喽?”
“等一下---”
袁一琦被沈梦瑶拉到了衣柜前...被塞了进去...
袁一琦:???
“干嘛沈梦瑶,我才不...”
还没说完的话被沈梦瑶的手捂住了,她扒拉着沈梦瑶的手,一脸疑惑。
“嘘---乖,你在里面待一会。”
?凭什么。
沈梦瑶看出了袁一琦想说的话,凑到她的耳边,说出了诱人的条件,“呆在这不让别人发现的话,我就考虑和你复合的事。”
“真的?!”
沈梦瑶难得地对着袁一琦笑了一下,“真的。”
于是...袁一琦就开开心心的缩在柜子里,等待着人走。
柜门外,沈梦瑶迎接着林舒晴拍摄团队的到来,“鹅鹅鹅~进来吧~”
“芜湖~带大家来看瑶瑶的房间喽——”
“哇--瑶瑶的房间挺整齐的哎~”
“鹅鹅鹅~我刚直播完,你这是拍视频吗?还是..”
“哎嘿,直播哦~”
“哦~鹅鹅鹅~欢迎大家参观336哦。”
林舒晴一边举着手机360°的环绕着房间,一边看着大家的弹幕。
-刚从瑶瑶直播间过来,无缝连接,芜湖~
-猛药哥哥斯哈斯哈。
-嘿嘿,柜子里面有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楼上在说什么,难不成是你的柜门吗。
-哈哈哈,爆破柜门。
“你们这奇奇怪怪的,柜子里面当然是衣服啊,还柜门...”说着把镜头对准了柜子上,还向前走了两步。
这哪行,柜子里面还有袁一琦,沈梦瑶一个健步就抵在了柜子前面。
“柜子就不给看了吧,都是衣服没什么好看的。”
只是拍一下的林舒晴一愣,镜头转了过去,“呃...好的瑶瑶,你们想啥呢天天。”
“啊--哈喽呀除夕--”
林舒晴拍了会除夕和坨坨就出去了,继续向下一个宿舍前进。
沈梦瑶关上门,待声音远去才松了一口气,走到柜子面前敲了敲,“好了,出来吧袁一琦。”
等了几秒钟没反应,沈梦瑶叹了口气,拉开柜子,“出来啊,人都走了。”
柜子里的人卷缩在里面,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呼吸,上起起伏着。
沈梦瑶:...
这才多久?竟然睡着了?!
沈梦瑶试探性地戳了戳她脸颊上的肉,见没反应又捏了捏耳朵。
睡着的袁一琦像个小猫崽一样,一动也不动。
正当沈梦瑶嘿嘿笑着凑近的时候,本该熟睡的人探出手覆上她的头,猛地往前一带,结实的碰到了柔软的唇。
沈梦瑶挣扎地想要推开,却被袁一琦死/死按住了脑袋。
呼吸交错,唇齿间紧紧缠绕,一个追一个逃,倒像是在玩耍,热烈的竞赛在中场休息时宣告结束,沈梦瑶擦着嘴,恼怒的看着倚在柜子里的人。
“袁一琦你神/经/病啊,逮到人就咬!”
袁一琦挑了挑眉,从衣柜里出来,环住沈梦瑶的腰,“我亲我老婆,怎么能叫逮到人就咬呢~”
“有/病,我才不是你老婆,松开!”
“嗯~不要~”袁一琦一听搂的更紧了,“你刚刚自己说的,不让人发现就和我复合的~”
“我那明明说的是考虑和你复合!”
“我不管,你自己说的,我们俩现在已经复合了,你就是我老婆。”
袁一琦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死死粘住她不放手,沈梦瑶没了办法,柔声开口,“乖,你先放开,嗯...你把我桌子上的快递盒子放到门口先。”
这一招,显然对吃软不吃硬的袁一琦很管用。
但被骗过几次的袁一琦有了些防备,“那你不许反悔哈!”
沈梦瑶嘴里说着好好好,袁一琦前脚刚踏出门,她啪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袁一琦:......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关门速度再快点,能把她人夹傻掉...
眼瞅着就要完美和好了,袁一琦怎么可能放弃这大好机会,她轻笑一声,把快递盒子放好,直起腰板,左右观望了一眼。
很好,走廊上没人在。
“沈梦瑶——开门~”
“老婆,快开门啊~纸盒子放好了哟——”
“沈梦...”
还没说完,沈梦瑶就打开了门,瞪着袁一琦,“闭嘴,进来。”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喊这么大声,是想要成员都知道你来336吗?”
袁一琦无辜的眨着眼睛,拽着手转身把人压到了门上,对着耳朵小声地说,“对啊——”
“神经病,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起开,不要压着我!”
袁一琦挑着眉,装傻,“面子是什么,可以吃吗?”
说完盯着沈梦瑶的嘴巴,舔了舔唇,凑了过去。
“你有,那我尝尝看好了。”
咳咳更新喽
没人发言那就浅更一下短篇吧
哈哈哈哈哈
彩蛋接上文尝尝‘面子’
ooc预警
不喜勿喷
小短文
兽化预警
……………………………………………………………………
虽然八月的广州很热,但是因为总选和最佳拍档,大家都来到了广州。
今天没有握手会,沈梦瑶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
今天没有握手会,沈梦瑶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饭点了。
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后,发现自己变成了大狗狗。她叫了一声,可只是发出了汪汪的声音。
沈梦瑶意识到自己真的变成大狗狗了,有些慌张,自己给大家说一会儿还要排练,结果就自己没到,沈梦瑶急的团团转。
一旁的坨坨和除夕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豆豆眼对着两双懵逼的眼神。
坨坨毕竟是我们的男神,第一个走出来朝沈梦瑶哈了一口。沈梦瑶意识到坨坨应该是以为自己被现在的兽形藏起来了,沈梦瑶感到很欣慰。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是袁一琦。
沈梦瑶突然想到自己的手机静音了,赶快跑去开门,因为变成了萨摩耶,只能用两条前腿扒住扶手开门。
"瑶瑶,来,先嘴一个。"
袁一琦把嘴凑上去的一瞬间,沈梦瑶汪的一声,把袁一琦吓了一跳。
看到是条狗之后,袁一琦愣了愣,又退回去看房间号,没错啊,是沈梦瑶的房间。但是,沈梦瑶什么时候养狗了。
沈梦瑶看见袁一琦,立刻扑倒了她。
"呃……你好热情,但是我要找你的主人哦,她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一直在沈梦瑶耳边回荡,因为袁一琦好像没怎么在自己面前说过自己是她的女朋友。
汪!汪汪!沈梦瑶又叫了两声,舔了袁一琦一口,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袁一琦非常聪明,立刻猜到了她是沈梦瑶。也是,谁家的狗会一直抱着别人舔啊,而且舔的还是嘴。
"沈梦瑶,你在干什么。"
沈梦瑶呆住了,尴尬地摇着尾巴,看着袁一琦。
"好啊,果然是你。"袁一琦伸手抓住了沈梦瑶的狗脖子,沈梦瑶委屈地呜呜叫。
袁一琦突然想到自己明明是来找沈梦瑶排练的,但是沈梦瑶这个样子怎么去排练啊。
最后,袁一琦还是带着沈梦瑶去排练了。
"嗨,琦琦你来了,队长嘞。"林舒晴第一个看见了袁一琦。
H队的大家纷纷投去目光,袁一琦,还有……一只狗?
"袁一琦!让你去叫瑶瑶,你怎么带了条狗回来。"许杨玉琢看着不争气的自家弟弟。
"我去了啊。"袁一琦委屈。
"人呢?你带哪去了。"
"这儿。"袁一琦指了指沈梦瑶变的萨摩耶。
"袁一琦,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你当我们是傻子啊,这是狗。"
汪,汪汪,汪汪汪汪。
沈梦瑶急的在羊姐身边乱转,许杨玉琢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该不会真是我姐吧。"王奕不敢相信。
沈梦瑶点点头,H队的大家一脸茫然。
羊姐:这个世界崩塌了……
排练反正也能排,只是沈梦瑶只能安静的趴在队伍面前,看着她们排练,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好不容易排练结束了,沈梦瑶被人拍醒了,是袁一琦。她非常不满意袁一琦的做法,朝她呲牙咧嘴。
"行了行了,就剩下我们了,回去不。"
沈梦瑶点点头,乖巧地跟着袁一琦走了。在路上,袁一琦突然想到沈梦瑶变成狗之后要吃狗粮,不能吃自己的饭。
到宿舍后,袁一琦给沈梦瑶倒了一点奶,沈梦瑶喝完后看到了桌上的巧克力,眼里放光。
"哎,不可以,小狗狗不能吃巧克力,沈梦瑶,你还是乖乖的喝奶吧。"
眼看着袁一琦把巧克力拿走了,沈梦瑶伤心欲绝。
吃完饭后,袁一琦在口袋表示自己今天不太想开直播,沈梦瑶叼着手机来到袁一琦身旁,蹭了蹭袁一琦。袁一琦打开手机,帮沈梦瑶在口袋解释后,突然产生了一个坏想法。
之前自己发现沈梦瑶手机里存了个文件夹,奈何沈梦瑶不让自己看,今天这大好时机,必须看一下。
袁一琦打开沈梦瑶的文件夹,沈梦瑶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文件夹里都是袁一琦很涩的照片。
"呦,沈梦瑶,玩的挺花啊~我说怎么不让我看~"袁一琦凑近了她的大狗狗,沈梦瑶感觉自己熟了。
沈梦瑶生气地汪了一声,扑向袁一琦,两人……不,一人一狗倒在地上,袁一琦笑着看着她可爱的女朋友。
突然,沈梦瑶变回了人形,豆豆眼瞪地圆圆的,袁一琦一笑,环住沈梦瑶的头和她亲吻。亲吻过后,沈梦瑶又去嘬袁一琦眼角的泪痣,袁一琦紧紧抱着沈梦瑶……
躺在床上,沈梦瑶看着袁一琦,袁一琦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看我干嘛。"
"没干嘛,就是……今天你不是看到我的文件夹吗,我想看你重现一下。"
"啊啊啊,沈梦瑶,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想你啊,我很喜欢你啊"
"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
沈梦瑶鹅鹅鹅地笑着,抱住了袁一琦,抱住了她最可爱的女朋友。
一END
*这辈子作孽太多被金主点名写HE
接着就是推门下车,墨镜还捏在手里说不出什么名堂,再一看自己的车轮胎确实是有一半压在了虚线之上,想来这场交通事故的处理结果也不太能偏颇于她。沈梦瑶解开了白色衬衫衣领的第一颗扣子,再来就是看见了驾驶室那头的主人气势汹汹地将门重重摔在了车上。
她不是习惯与别人争吵的性子,手机已经点开通讯录直指保险公司,再怎么着都要找个可靠方法解决,原本是这么想的。
那边下来的司机明显怒气冲冲,过来的路上已经在骂你怎么开车的,结果等那头被打理得非常柔顺的黑发快要甩到沈梦瑶脸边的时候又收声了。也是非常不可思议地拽下了脸上的墨镜,皱着眉头问了一句,沈梦瑶?
沈梦瑶虚着眼睛打量了好一阵,才认出来这位衣服上挂着银制链条的玛莎拉蒂车主是哪位,好嘛,这下连寒暄都能省掉一大半功夫,于是扬着下巴招呼了一声,问她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袁一琦看了看断口突兀的右后视镜,再看看沈梦瑶车上同样悲壮的场面,简短地说了一句去年,原本憋的一肚子气也无处发泄了,又慢悠悠把墨镜戴回脸上,顶着刺目的阳光笑了一下,直到被车祸现场堵得严严实实的后车滴了好几声喇叭之后才说,挺巧的。
是啊,确实挺巧的,谁能保证次次都能撞上前女友的车呢。
早在沈梦瑶刚大学毕业驾龄未满一年的时候,她就在某条乡间小路上出了差错,彼时沈梦瑶还惦着她的毕业自驾之旅,一路从四川开到了西藏,但当她真的从某座依国道而建的加油站出口驶出的时候,却不料发生了人生中第一场车祸。
通体纯黑的摩托车从她身边大摇大摆擦过,却因为沈梦瑶突然探出道路而改变方向,接着轮胎打滑贴地飞出地面几十米,而戴着黑色猫耳头盔身穿紧身赛车服的驾驶员捂着伤口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沈梦瑶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看她伤得到底有多重。
最后结果当然是好的,摩托车推去维修了,伤者除了擦破了膝盖与手肘之外并无大碍,但沈梦瑶却不明所以与她开展了一段蓝色生死恋。
当然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谁也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没必要再去为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费心费力,她们应该妥善处置好这场车祸,接着在这座节奏堪比纽约的城市中继续享受没有对方的美好生活……
但真的是这样吗?
保险公司派车拖走一黑一白的两辆车后,穿着反光背心的交警也骑着摩托扬长而去了。袁一琦把手放在后脑勺上抓抓头发,说她开会要迟到了。
“那要我替你打个车吗?”
沈梦瑶将手机滑开点了一阵,话语无不诚恳,举止无不得体,让袁一琦都快忘了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简直和那个红着眼眶送她去医院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但她很快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机举在耳边欲言又止了一句,但此时沈梦瑶的车也已经来了,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寻常的背影。
她吓得把手机拿远了几公分,嘴巴张了几遍都说不出话,最后心情复杂地对着那头说了一句,我刚刚遇见沈梦瑶了。
而沈梦瑶这边就镇静多了,一直到跟王奕两个人坐在餐厅喝香槟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说,我下午遇见袁一琦了。
王奕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皱着眉说怎么是她。
作为沈梦瑶的亲友团之一,她当然知道袁一琦是谁,也当然对这位仁兄抱不起什么好感,略带怀疑地问沈梦瑶,这人是不是故意来撞你车,碰瓷是吧。
沈梦瑶笑着说怎么可能,很快把话题给扯开了,王奕也没多说什么,直到送她在家门口下车前才补充了一句,以后还是少跟这人打交道,这些富二代的生活不是我们能搅和清楚的,如果不是她,你也不至于过年都回不了家。
沈梦瑶无奈关上车门让她路上慢点,嘴上说着知道了,实际抱着什么心态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坦白来说她对袁一琦不算余情未了,毕竟已经过了那么久,前几年偶尔还能收到她的节日祝福,也许是得不到回应自讨没趣,这两年也总算是彻底断了。
但沈梦瑶仍然常常会回想,如果当年不是袁一琦在她家闹上那么一场,说不定她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也许还能当一阵子名不符实的朋友。
最后的结果是沈梦瑶跟她坐进了那间露天餐厅的卡座里,整座城市的霓虹夜景都能尽收眼底,楼底下是前女友刚换好新后视镜的玛莎拉蒂,桌对面是替她切着牛扒的前女友。
袁一琦贴心地将面前的食物推到她眼前,沈梦瑶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接着从袖口底下看见了她腕上的百达翡丽,又在百达翡丽底下的缝隙处看见了一串辨不清意味的纹身。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袁一琦这人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做什么事也不会让人吃惊。沈梦瑶尝了一口气泡酒,盘算着这顿饭吃到几点不算太驳了她的面子。
“她怎么还这么黏你。”袁一琦挑着眉毛去叉下一块牛扒,又嘀嘀咕咕着说她都多少岁的人了,整天围着别人转像什么样子。
可人家王奕又不是沈梦瑶的前女友,她跟沈梦瑶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又陪她从热恋到走出失恋,关系亲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总不能让沈梦瑶天天围着你这个前女友转吧--况且你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袁一琦不问为什么沈梦瑶将她说成客户,沈梦瑶自然也懒得解释,敷衍两句之后眼睛往桌上瞟,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这顿饭究竟是AA还是……她想了想上桌时服务员递过来的天价账单,又想了想即将背上房贷的自己,那AA还是算了吧。
她又看了看桌对面明显不缺钱的这位仁兄,突然有些后悔分手时将她送的那些奢侈品一样样折现还了回去,连信用卡都掏空了好几张,不然现在也不至于出个首付还要跟王奕合资。
也不是沈梦瑶精打细算,但谈上柴米油盐这些俗事,除了袁一琦这样的暴发户谁都不能幸免于难,这顿饭就当她请,大不了下次请她去大学城门口逛逛夜市,倒不是她为了坑人赚差价,只是袁一琦确实喜欢那地方。
她第一次带袁一琦去的时候,这人连芝士热狗棒都没听说过,更别说烤苕皮烤冷面烤脆皮五花肉这些寻常女孩子的挚爱。
两眼放光的袁一琦东西南北逛了一圈,她东看看西看看,最终在人最少的棉花糖机面前拿出了一张黑卡,皱着眉头对正在殷勤推销的叔叔说,你们这儿没有pos机吗?
如果不是她虽然有富二代的傻,但还是保留了一些正常人的常识的话,沈梦瑶觉得她应该是能说出“谁说不能在大雨中吃大餐啊?”的那种人。
特别是当她俩现在还正好坐在露天的西式餐厅里吃着牛扒,对吧?
袁一琦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沈梦瑶心里是这样一副形象,打了个响指叫waiter过来结账,一边优雅地用餐巾擦嘴一边递过去一张金卡,接着礼貌地提出她今天有空,正好可以送沈梦瑶回家。
沈梦瑶也不知道她关掉一直嗡嗡作响的手机非得装不忙到底是为了什么,推辞了两次都没摆脱,干脆也就任人宰割了。
如今是法治社会,袁一琦总不可能把她绑架了吧,她当时这么想,但当真的坐在内饰低调奢华的玛莎拉蒂上,听到袁一琦提出那个已经超出无理取闹范畴的要求时,她还是觉得被绑架了比较好。
“你要不要跟我结婚啊?”袁一琦挠了挠鼻子问她。
沈梦瑶从开心消消乐里抬起头来,大概是觉得自己突然耳鸣一阵出现幻听,或者干脆是聋了,等到手机里那几串黄色的小鸡彻底被炸干净之后又接着操作游戏。
“……你干嘛呢?”袁一琦抽空扭过来看她一眼,质问她为什么不回复自己的问题。
“你在跟我说话?”沈梦瑶疑惑着抬起头来,看她干干净净的耳朵上也没有戴蓝牙耳机,于是更不明所以了,
她指了指袁一琦,又指了指自己,“你问我要不要跟你结婚?”
袁一琦啊了一声,顺带轰着油门飙出几十米。
“你没病吧?”沈梦瑶都笑起来了,“你袁家九代单传,你来找我结婚?”
其实关于结婚这个话题,她们俩几年前谈恋爱的时候讨论过不止一两次,但大多数都是沈梦瑶在提,而袁一琦总是在旁边装聋作哑,三言两语就把她给糊弄过去了。
可沈梦瑶也不能总是让她这样,她当时以为袁一琦是不愿意太早捆上这道枷锁,毕竟这人虽然谈起恋爱挺纯情,但实际上还是有点花花公子的影子;花花公子喜欢什么,潇洒不羁,四处漂泊,像美利坚西部一颗扎不了根的风滚草一样滚遍世界。
要不然袁一琦也不会大学没毕业就一个人骑着摩托去西藏朝圣,后脖颈晒得脱皮也无所谓,她就是想成为风一样的女子。
所以沈梦瑶见她对结婚没什么感触之后也没逼她,她觉得维系一段关系最重要的不是那一册红色的小本本,而是在她们两人之间更加干净澄澈的感情。
但她家里人不是这么想的,本来两个女孩子的婚姻就比较少见,更何况天天看不见她对象的影子,沈梦瑶说了很多次自己不是单身,可还是抵不住三大姑八大姨天天往她手机里塞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
她父母默许这样的情况,也同时用这样的方式给沈梦瑶施压,意图让她把袁一琦带回家去看看,哪怕只是让亲朋好友安安心也行,能办个订婚宴就最好了。
沈梦瑶和袁一琦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她像每个不负责任的对象一样正在戴着耳机打游戏,一边指挥队友一边嗯嗯啊啊地敷衍几句,也根本没认真听沈梦瑶说话。
结果第二天沈梦瑶举着手机将一起买好的高铁票亮在她眼前,袁一琦又开始装傻充愣了,说怎么就要见家长了,不是出去旅游吗?
是啊,去我家也算是旅游。沈梦瑶冷着脸对她说,袁一琦心里一惊,她再清楚不过这是沈梦瑶生气的前兆,平时不爱生气的人发起火来总是特别恐怖,这点她早有领教。
她人生中第一次被赶去睡沙发就是在沈梦瑶生气之后,后来磕磕绊绊了两三个星期才让她消了火,这样的经验她可不想多来几趟。
沈梦瑶老家在离上海四十分钟车程的一个郊区,全家都算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所以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叔叔阿姨问题多一些也情有可原。
袁一琦也不是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她甚至不介意在大家庭面前表演几个节目,可她真的没法在沈梦瑶的爸爸妈妈一脸期待问起她们婚期的时候,违心给出一个不走心的回复。
沙发上坐满的三姑六婆唧唧喳喳地替她们挑选良辰吉日,连装喜糖的盒子都商量好了用哪种,但是袁一琦放下了手中装着可乐的杯子,深吸一口气后做了个决定,她是真的很想从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逃离开来。
“不好意思叔叔阿姨,我没有跟沈梦瑶结婚的打算。”
这句话讲完之后喧闹的客厅即刻安静下来了,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无数双眼睛带着困惑不解的目光望着她,袁一琦沉重地微微鞠上一躬,顶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从人群中逃走了。
众人只好把视线转移到有些错愕的沈梦瑶身上,她以为袁一琦这么能言善辩,随便说上几句场面话就能全身而退,怎么能想到她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当着全家人的面拒绝了她。
她尴尬地笑笑,说了句我去找她,只留下脸色铁青的父母面对众人的责问,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沈家父母日后对她说出永远别让这人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琢磨袁一琦的心思对她而言一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因为来时就告诉了她这栋单元楼楼顶能够直通天台,沈梦瑶出门后只是简单望了几眼就往上走了,果不其然在楼顶的铁栏杆边上看见了若有所思的袁一琦。
但此时她却觉得自己怎么都看不明白这个知根知底的枕边人,她们分分合合的这几年里经历了很多大起大落,每一样都历尽磨难地化解了,可为什么已经到了大雷音寺门前,袁一琦又突然不愿意接受斗战胜佛的册封了呢。
沈玄奘看不明白,默默走到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吹风,相当漫长的一夜就这样慢慢流逝过了一半,袁一琦才下定决心对她坦白心思与过往。
沈梦瑶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不爱了,或者说她其实在外面有人,再不济也是她不想率先迈进爱情的坟墓这样的屁话,那她至少还能有理有据辩驳几句吧;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天生自带几分狗血偶像剧戏剧光环的袁一琦,接下来的话更是能把这场天台分手的效果直接拉满。
她说她是某个财团九代单传的独生女,家里指望着她传宗接代继承家业,她真没办法跟沈梦瑶结婚。
沈梦瑶那句你没事吧在喉咙里上上下下了好多次,最终还是咽下去了,联想了一下这人平时大手大脚的开销以及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名句,五分钟之后总算把这句话消化干净了。
那你怎么之前怎么不说呢?沈梦瑶心情复杂地问她,袁一琦只是低着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失望的样子,这大概是她那天说的唯一一句人话。
沈梦瑶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家庭理念不同那还不如趁早分道扬镳,于是又在深夜偷偷回家替她打包好了行李,连夜将她送到车站赶最早一班的高铁。
天色未明的时候她已经将袁一琦送到了检票口,那天沈梦瑶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她本来就不在乎能不能结婚,她唯一不理解的是这么大的事情袁一琦为什么一直瞒着她,最后用一场最蠢的方式给两人多年的感情画上一个如此潦草的句点。
她说我们分手吧,以后也不必再来往了。
蓝色生死恋到此结束了,接下来的故事换做了天各一方,九代单传的独生女回家继承家业,普普通通的上班白领在生活的鞭打折磨之中多承担了一份失恋之痛,期盼着能早点将这个管杀不管埋的负心汉忘得干净。
如果不是那两只支离破碎的车耳朵,她应该至少已经成功一半了。
大概吧。
车随其主,袁一琦和她的玛莎拉蒂属于同一种张扬奢侈却比其他跑车暗藏了几分低调的人,俗称闷声装暗AC。十几公里的车程硬是被她开上了绕城高速,像是在给沈梦瑶足够长的思考空间,让她再仔细考虑一下刚刚的提议。
她紧攥着方向盘状似无所事事地说,倒也不是什么不方便说的原因,只是家里的财务状况出了点问题,需要她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入户争夺股份,只需要领个证就好,其他事情都有专人安排妥当,不会耽搁你的事,作为补偿我也会拿一笔钱出来……
她所说的拿一笔钱就肯定不是小数目了,肯定远超在户口簿上打上离异的价值,至少也是全款一套房的金额,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沈梦瑶绝对不算吃亏。
但可惜沈梦瑶是一匹汗血宝马,好马的特征是什么,不吃回头草。她那天在车上笑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保持着风度和礼节,她说自己也过了想结婚的年纪了,现在是真的不愿意把未来交付到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身上,哪怕只是做交易也不行,找人结婚这事还是请您另请高明吧。
袁一琦也不强求什么,按部就班将她送到楼下,在沈梦瑶下车前从手套箱拿出了一张鎏金的名片递给她,很温和地说了一句,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找我。
沈梦瑶差一点就当着她的面将名片扔了,但后来发生的事让她庆幸幸好当时没那么冲动。
那套合资的房子本来都已经定下了,但她和王奕就是摇不到号,入户也出了些问题,找遍了所有关系也没得到一个结果,而日渐飞涨的房价又要在未来不久迎来新一轮的巅峰,再这么拖下去她们凑的那点可怜巴巴的首付显然不够了。
王奕也愁得不行,整天埋在公司加班加点只为挣点杯水车薪的加班费,她比沈梦瑶还要惨一点的是还要养猫和女朋友,又不甘心搬到女朋友的房子里去当小白脸,所以才挖空家底想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至少能硬气一点。
沈梦瑶虽然没有她那些压力,但整天看着比脸色还绿的基金和比珠穆朗玛峰还陡峭上升的房价当然止不住每天的唉声叹气。
这件事对沈梦瑶的打击比听说袁一琦是偶像剧主角还来的大,很快她就拿自己的工资绩效和那点微乎其微的加班费跟一千万做起了对比,良久之后她终于接受了现实--手边上有个快捷键你难道还能忍住不用?
纵使是沈梦瑶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新青年也还是被这样的效率震撼了,不是她说,但凡袁一琦能早几年对她说出这句话,她也不至于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恨她恨得牙痒痒。
沈梦瑶刚刚下车就被拖进去一家照相馆,店面与旁边的小学文具店一般大小,但一丝不苟梳着油头的老板看起来颇具绅士风度,这让沈梦瑶对他的照相技术放下心来。
事实也确实证明她想的没错,穿着白衬衣的两个人在红绸布前面色红润,哪怕脸上勉强的笑容很淡也显得格外登对。
这样看起来倒不像是谁被谁强迫,袁一琦将备份照片收进了包包最内侧的口袋,搭上外套就兀自往外走,沈梦瑶走在她背后踩她的影子,迈过了许多台阶之后终于踏进了民政局大厅。
因为不是特意挑选的日子,来办理业务的人也寥寥无几,戳过红色印泥的钢印很快干净利落地盖在新鲜出炉的结婚照上,工作人员拿起封皮印着徽印的小本本对着阳光看了一下,再次核对信息无误之后交还给了二位新人。
袁一琦看了她一眼,又将手上的东西往前递了递,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接到了自己手上。
她第一次知道结婚证摸起来是这样有些微凉的材质,指尖摩挲起来有细微的颗粒感。沈梦瑶只在小时候见过父母的结婚证,是老式的蓝色胶皮做封面,里面的照片也是以蓝色为背景拍的。但是爸爸妈妈都咧出一口闪亮亮的大白牙,幸福感能够洋溢进每个看过的人的心里。
她以前幻想了很多次被当众求婚的场景,主角毫无意外都是如今身边的袁一琦,袁一琦是骨子里天性浪漫的双鱼座,讨人欢心算得上是天赋异禀,脑子中总是装着许多普通人意想不到的奇妙点子。
她想过那一天可能会在五彩斑斓的热气球上,可能会在远渡欧罗巴的游轮上,袁一琦会悄悄从牵着的氢气球里,又或是从礼帽里飞出的白鸽脚边取下一枚足够特别的钻戒,单膝跪地牵起沈梦瑶的右手,将这件镌刻着誓言与永恒的信物牢牢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沈梦瑶也许会感动到当众留下眼泪,接着在万众瞩目之中对她说出那句我愿意。
而事实是她始终没能等来梦中的场景,留给她的只有为期一年的合约婚礼,主角仍然是她梦里的那个人,可幻想里的一切人事物都像是一筐被遗忘在角落的蓝莓,腐烂发酵之后散发出一股蓝纹奶酪般的酸臭。
玛莎拉蒂火急火燎地驶离了停车场,而沈梦瑶在原地站了很久,再度拿出那本结婚证的时候简直算得上手足无措,她想留张照片纪念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对自己说了句算了。
回家之后王奕还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沈梦瑶不知道该如何对她坦白这件堪称丑闻的人生大事,只能走到旁边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把她的女朋友也叫出来,今天一起出去吃顿大餐。
她不知道与袁一琦订下的口头协议有没有法律作用,但那张银行卡里的钱确实分文不差,沈梦瑶在银行柜台前数着账户余额,眼睛都快被上面的零给晃花了。
她悄悄把属于王奕的那一笔钱存进了另外一个账户,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找个借口还给王奕,交房后又大包大揽地搞定了所有装修,出手之阔绰让王奕都怀疑起她彩票的真实性,问她真的没去抢银行吗?
沈梦瑶很快将她忽悠过去了,但即使是全款搞定了房子又还光了所有车贷和信用卡,那笔钱仍然留下了许多空余。
沈梦瑶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公司的班照常上着,也不会去大手大脚买一些禁看不禁用的奢侈品,所以那笔钱对她更像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她在一开始的新鲜感过了之后就不再天天点开银行账户了,这样平淡的日子过了两个月,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忘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个人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
那是一通合理的邀约,按照合约来说,她总得尽到一些妻子的责任。袁一琦差人送来了一套华贵的晚礼服,又不久之后的某场宴上换上了一套得体的西装,挽着沈梦瑶的手带她出席了某场只属于商业精英的宴会。
沈梦瑶因为踩着高跟鞋的缘故比她还要高上一分,在手臂离开她的臂弯之后找了个地方默默饮酒,看着不远处的袁一琦举止得体地端起高脚杯。
很快有人来找她搭话,沈梦瑶凭借着混迹职场多年的经验勉强能应付下来,但又在别人提及关于婚宴的细节上险些败露。
“没有请别人,只是在家里随便办的。”她硬着头皮解释,想不到正好和袁一琦之前的说法不谋而合,那些半熟的生意伙伴都笑了起来,说袁一琦现在真是越来越低调了,娶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还舍得金屋藏娇。
沈梦瑶也勉强跟着笑了两声,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社交场合,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单单为了那张卡她也得将这场戏演个全套。
她在角落里看着袁一琦被人灌到了深夜,中途过来问了她两次要不要提前让司机送她先回去,沈梦瑶都摇着头拒绝了。等到散会时她已经去洗手间补了好几轮妆,期间也一直哈欠连天,想必连路边的野狗都早就进入了梦乡。
袁一琦的西装外套也早就不知道扔在了哪个角落,派助理去寻了半天都找不到,后来也干脆不要了。她和沈梦瑶一起坐进了轿车后座,身上的酒气熏天惹得沈梦瑶频频皱起眉头。
虽然醉得不轻,但袁一琦还是捕捉到了她的一丝不快,立即打开了靠自己这一侧的车窗,脸朝着窗外轻轻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她其实一直不爱喝酒,以前出去玩都是小酌两杯尽兴就好,但现在却要逼不得已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沈梦瑶支着下巴望向另一扇车窗的外面,即使想对她说些话也怕被风给吹跑了。
后座与驾驶室之间的隔音挡板竖立在她们与司机之间,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快到沈梦瑶家楼下的时候袁一琦从浅眠中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沈梦瑶的肩膀上,而那人仍然保持着她入睡前的样子,只是身体往这边倾斜了一些。
她悄悄坐直了身子,又过了很久才对沈梦瑶低声说了句谢谢,而沈梦瑶只是摇了摇头,透露着一份浑浊不清的疏离。
“不用。”沈梦瑶说,车正好平稳地停靠在了路边,她推门下车一气呵成,站在车门外对袁一琦说这身衣服等洗干净了再还给她。
在这辆车离去之前沈梦瑶听见袁一琦让司机送她去机场,再来就是看见袁一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让她路上小心一些,沈梦瑶也没什么立场对她说都这样了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点点头就当做回应了。
几个月的连轴转还是将袁一琦送进了医院,沈梦瑶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在下一次跟她出门的时候从她苍白的脸色和手背上的针孔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这时候才终于忍不住问袁一琦,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大的公司好像一夜之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袁一琦也不知道怎么给她讲解那么复杂的经济纠纷,总结下来大概就是董事会想自立门户,大股东跑了好几位,她父母又正好进了医院,只剩下她能出点力。
但情况很快会好起来,等她父母出院之后各司其职,她这个吊儿郎当的半瓶水也可以重归正常生活。
沈梦瑶原本不相信这样的说法,因为蜕变成长之后的袁一琦和以前那副扶不上墙的样子判若两人,怎么用这么几句话就给概括了。她变得更会考虑身边人的感受,会更体贴地对待沈梦瑶,沈梦瑶自诩是很会照顾别人的人,但待在现在的袁一琦的身边,却好像总是润物细无声地被她照顾。
谁能想到她以前是一个连起床上早课都要让沈梦瑶钻进被子替她穿好衣服再起床的人呢,沈梦瑶一方面惊讶于她这样的改变,另一方面又觉得或许正是她以前的纵容阻碍了袁一琦的成长,她也许能够再提前几年变成这般可靠的样子,却因为沈梦瑶的事事迁就而遭遇了更多的毒打与磨砺。
沈梦瑶不知道她这样的心态转变有多危险,像是当年她在看着擦破衣服的摩托车手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忍不住为她提心吊胆到无法入眠,那时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将未来的所有喜怒哀乐交到她的手里。
但比起刚拿到结婚证的那一阵子,她对袁一琦的态度也确实有所转变,会偶尔提醒她不能喝的酒就不要喝,过于繁忙的日程表也应该重新安排,袁一琦总是面上很温顺地应承下来,私底下却毫不悔改。
看来她就算变得再怎么彻底,在叛逆这一方面也永远不会有其他长进。
沈梦瑶只好另谋他法,在敏锐地觉察出她的身体不适之后偷偷请假飞去其他城市看她,第一次以夫人的名义向助理要来了她酒店的地址,半夜三更出现在了那间酒店门口。
长期繁重的工作已经快彻底压垮袁一琦,助理从车上搀她下来,却在下一刻被另一个人接过了这项工作。
袁一琦想不到也不敢想沈梦瑶会出现在她身边,醉眼朦胧地回了房间之后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端起杯子时才发现那是杯加了蜂蜜的温水,喝完之后总算舒服一些,先前吐过的胃也好受了点,可当她看清面前的人是沈梦瑶的时候仍然觉得那只是场没清醒的梦。
沈梦瑶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随即又去为她倒了另一杯水,再回来时听见她低着头正在嘀咕什么。
“她怎么会来看我……”
沈梦瑶将水放在桌子上,拿出自己身份证放在她的眼前,指着姓名旁边的三个大字问她这念什么。
“沈梦瑶。”袁一琦晕晕乎乎地说,接过身份证对上面梳着齐刘海的乖乖女盯了一会儿,又费力把视线挪到与以前大不相同的本尊身上。
想不到她连这句话都记得,还挺记仇。沈梦瑶听得想笑,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袁一琦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能给袁一琦,优渥的家庭条件没有,门当户对的经济支撑也没有,至于传宗接代之类的事情更帮不了她……当然不是她没有那项功能,只是型号不符合。
她不想为了生个孩子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譬如去哪里领养一个,又或者动用一些医疗手段,也不知道袁一琦会不会因为家里的压力去做这样的事。
她理想中的婚后状态就是正常地搭伙过日子,睡觉之前能有一个晚安吻,在不算大的房子里煮上只够两个人吃的火锅,很疏松平常的要求,却因为她想结婚的人只能是袁一琦而变得高不可攀。
沈梦瑶在那场闹剧发生之后就很少回家了,她不想回去面对父母充满责备的眼光,然后为了顺应他们的心意而随便找个人嫁了,如果不是袁一琦,那她的所有憧憬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因为她不是想要晚安吻和小火锅,而是只想要属于袁一琦的晚安吻和小火锅。
沈梦瑶替袁一琦盖好了被子,然后悄悄钻到她的身边与她共享同一个枕头,先前替她换衣服的时候又看见了她手肘因擦伤留下的一小片陈旧疤痕,当年用了很多特效去疤药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那时候她们还没有互相表明心迹,袁一琦还对她开玩笑,说她未来的对象如果因此嫌弃她,那沈梦瑶就要对她负起全部责任了。沈梦瑶则是很坦然地回答,说不会的。
“不会什么?”袁一琦略带好奇地问她。
“你未来的对象不会因为这些疤嫌弃你的。”
她们曾经也有过很多盖棉被纯聊天的时候,只是在身份转变之后变得少了很多,现在沈梦瑶躺在袁一琦的身侧,除了她耳后淡淡的香味之外连那阵最讨厌的酒味都能忽略了。
她看着袁一琦偶尔微微颤动一下的睫毛,撑起身子探了过去,轻轻在她唇边吻了一下。
袁一琦在第二天清早清醒过来,朦胧中发现身边躺了另外一个人,像她这样身份不凡的贵公子总是要警惕一些,此时已经想到了好几条后路,如果只是普通的仙人跳那就花钱消灾,如果染上录像丑闻那她就只能报警了。
最坏的情况是她真做了不该做的事……那她只能一路跪回上海祈求她名义上的老婆原谅她,这样的代价对她来说太沉重了,袁一琦视死如归地抽出枕在那人颈下的手臂,却在下一刻看清她的脸时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沈梦瑶被她的动静闹醒了,揉着眼睛问她干什么呀,又把她的手臂拽回脑袋底下继续睡了过去。
用欣喜若狂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袁一琦现在的心情,太好了,她终于不用跪着回上海……不是,太好了,她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跟沈梦瑶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她激动地彻底睡不着,僵硬地杵在床上一动不动,同时用另一只手猛掐自己的大腿,确定这不是一场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的梦。
而沈梦瑶也没睡着多久,毕竟睡眠这样的东西总会被身边的人所影响,她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催袁一琦去洗澡,接着跟她做了正常夫妻在领完结婚证的当天就应该做的事。
在这天过后很多问题都自然而然迎刃而解,谁都没有再去提到那场合约,她们的交集越来越频繁,甚至不满足于之前的深夜私会,偶尔沈梦瑶会横跨半个城区前往袁一琦的高档公寓,偶尔袁一琦会趁着王奕不在跑去沈梦瑶家里留宿。
明明她们是最正当的关系,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只要揣着那两本结婚证就算警察查房也管不了她们的家务事,但偏偏这件事沈梦瑶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
否则王奕和其他人肯定觉得她疯了,或者是被袁一琦下了什么蛊。先前失恋的时候沈梦瑶对这人深恶痛绝,王奕当然也连带着站在了她这一边,别说结婚领证,就算是单纯跟袁一琦复合,王奕也肯定不能接受——没有一个朋友愿意三番五次聆听好朋友和狗血前任之间的藕断丝连,哪怕王奕自己也有一个关系复杂的女朋友。
还好她平时也很少住在家里,除去跟她那个小女朋友吵架之外基本都不回来,沈梦瑶也放心大胆地在自己房间准备了一套情侣睡衣和情侣牙刷,以便袁一琦住得方便一些。
那天晚上沈梦瑶好不容易煮了一顿梦寐以求的火锅,吃饱喝足之后将碗筷丢进洗碗池就去沙发上躺着了,袁一琦偷偷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却又在沈梦瑶威胁的眼神中换成了两瓶牛奶。
她们把牛奶带进了卧室,掩上房门之后才敢做贼一样地黏在一起。
当然袁一琦挺自在的,她向来逆来顺受,信奉的人生格言是活在当下,哪怕第二天世界毁灭也不妨碍她今天过个好日子。
唯一能让这样的潇洒浪子摒弃自我的原因只能出自于爱,沈梦瑶一直以为她是经历了社会的毒打之后才变得成熟,实际上却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
刚和沈梦瑶分开不久袁一琦就重拾老本行,擦亮了那辆黑不溜秋的摩托车重新去了一趟西藏,继续那趟未完成的朝圣之旅。
那场初遇打断了她和沈梦瑶的原定计划,最后的结果是谁也没去成,她们后来也去了很多城市旅游,但一直将西藏作为了保留项目。
沈梦瑶心底是想将其作为未来蜜月之旅的最后一站,袁一琦则是觉得西藏是如此特别的地方,既然上天安排她们的旅行中断在那条国道上自然有它的原因,那不如把计划暂时搁浅。
可在分手之后她觉得搁浅的理由不够充分了,于是收拾行李重新出发,依然是那条著名的川藏线,只是她这次确定不会有一辆车突然从加油站冲出来将她撞翻在地。
但她这一路简直是自寻折磨,因为在没遇见沈梦瑶之前她可以安心欣赏沿路风景,再对越来越近的布达拉宫满怀期待,可自她的人生中出现过沈梦瑶之后,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想起沈梦瑶。
摩托车抛锚在半路,袁一琦蹲在马路边呆呆看着远处的牧羊人,连天上奇形怪状的云都让她止不住地想起曾经一路载她回川的人。
她那时候才觉得错过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而一颗扎不了根的风滚草也偶尔会有想要落地的时候。
但袁一琦既不想因为自己的特殊情况耽搁沈梦瑶以后的人生,又不想辜负家里人对她的期待。
等终于风尘仆仆抵达布达拉宫时,袁一琦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面值为五十的绿色钞票,将眼前的实景与钞票上的印花进行了多次对比之后,她偷偷对着钞票许下了一个愿望。
如果她还能像初见时一样再与沈梦瑶偶遇一次,那说明她们仍是缘分未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再放跑沈梦瑶了。
情到浓时她压在了沈梦瑶的身上,轻轻吻着她的鼻尖,至于在第二次车祸之后私下做的安排和努力,如果沈梦瑶没有主动问,她肯定也不会坦白说清。
她们缠绵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只是这时候沈梦瑶平时不太听得清话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她听见了钥匙插入大门的声音,吓得猛地睁开了一双黑溜溜的豆豆眼,接着将自己身上的袁一琦掀翻在床上。
袁一琦有些不明所以,却只能在沈梦瑶的眼神逼迫中乖乖躲进了衣柜。
这都什么事啊……我们是合法夫妻好吗。
但刚回家的王奕可不管这些,在客厅翻了一会儿吃的,然后叼着一片面包嚷嚷着进了沈梦瑶的卧室。
“煮火锅还不叫我,一个人吃火锅有意思吗你。”她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叨叨,沈梦瑶庆幸刚才没进行到下一步,现在装成了躺在床上看电影的样子,希望王奕不会忽然抽风找她借几件衣服穿。
王奕突然回家的原因基本上只有一个,就是跟她那个小女朋友吵架了,而这时候沈梦瑶作为过来人一般会耐心开导她一整晚,让她珍惜眼前人。
王奕今天也是这么想的,她自己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需要沈梦瑶的心理辅导让她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这样至少能骗骗自己她不是那么心软的人。
但当那天她照常抱着自己的枕头躺在沈梦瑶身边,开始叙述今日份的委屈时,却发现沈梦瑶一反常态地心不在焉,眼睛只盯着手机屏幕。
而憋屈在衣柜里没穿裤子的袁一琦都快被闷死了,又不想让这对姐妹情深的戏码接着演下去,又怕下一刻在亲亲小舅子的眼前社会性死亡。
“沈梦瑶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敷衍了,你能不能把电影关了,我要是再想不出对策,周诗雨明天就能把我和丢丢一起打包扔进垃圾桶。”
沈梦瑶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说那你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吵架。
等王奕讲清楚来龙去脉,衣柜里偷听了一整晚的袁一琦已经快睡着了,不就情侣之间那点破事吗,谁没有过似的,就这还需要来问沈梦瑶,我都能帮你摆平了。
她们需要互相理解迁就,互相包容改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将每一段苦涩的过往转化为日后能笑着提起的陈年往事。
这段话既是说给别人,又是说给她自己。
王奕从床上跳起来赶回去的时候踩到了某条乱扔在地上的破洞牛仔裤,看见阿玛尼的logo时哇靠了一声,说你彩票钱还没花完呢,又将裤子随手扔进脏衣篓之后急匆匆冲出了家门。
腰酸背痛的袁一琦总算能躺回床上了,但在沈梦瑶的床上却枕着王奕的枕头的这件事怎么都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只好下床把那个枕头又扔回了王奕的房间。
虽然王奕后来还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这件事,但看在沈梦瑶在补办的婚礼上笑得那么幸福,那她也就勉强祝福一下吧。
她们决定将这段地下婚姻公之于众的前几个月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沈梦瑶无意之中看见了袁一琦手机购物车里的一大堆婴儿用品,从尿不湿到益智玩具样样不落,这让沈梦瑶聪明的小脑袋瓜想了整整一个星期,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大概真的被骗婚了。
她就知道袁一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爱情与家产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甚至为此不知道去哪里生了个孩子,说她是当代陈世美都算赞美她了。
袁一琦那天晚上听见沈梦瑶突然想open一点的时候本来挺高兴的,兴奋地等着沈梦瑶将先前买的什么皮鞭手铐一口气拿出来,但等自己跪在地毯上说不出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
沈梦瑶坐在床边晾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在袁一琦跪到膝盖发麻的时候凑了过来。
她拿着袁一琦的手机点开罪证,限袁一琦三分钟之内解释清楚,目光锋利似刀,面色冷冽如霜。
袁一琦吓得一个激灵,她怎么把这事忘了给沈梦瑶讲,但嘴里咬着的东西让她说的每个字都含糊不清,等沈梦瑶终于大发慈悲取下系在她后脑勺上的绳索,袁一琦才擦着冷汗解释。
前两年她觉得还是放不下沈梦瑶,又觉得九代单传的这个压力放在她身上实在太大了,回家之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了她爸爸妈妈努力努力再生一个,别把鸡蛋都放在她这一个篮子里。
其实这也只是个说法,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想成为继承家产的工具,就算她爸妈不同意她也做好以后做慈善造福社会的打算了。
但想不到这没鼻子没眼的事还真成了,在她和沈梦瑶重逢前不久,她妈妈就住进了孕妇中心二十四小时专人陪护,而爸爸也高兴地天天跑去陪妈妈,最后干脆连公司也不管了,全权扔在了袁一琦手里。
“你之前说你父母进了医院,原来是去生孩子?”沈梦瑶半信半疑地问。
袁一琦揉了揉跪痛了的膝盖,然后向沈梦瑶展示了妈妈在病床上抱着弟弟的照片,除她之外的一家三口阖家欢乐,只有弟弟皱皱巴巴的小脸看起来苦大仇深。
放在几年前她肯定要因此和沈梦瑶吵上一架,现在却觉得没什么能比她愿意听自己解释更好的事了,还好沈梦瑶没有一时冲动直接带她去办离婚。
“是啊,不然怎么一下子就出院让我回归闲人身份,他们还嫌我让公司亏钱了……”
总之以后袁氏集团摆脱了九代单传的命运,袁一琦也摆脱了狗血偶像剧的生离死别。
但她们还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没能解决。
袁一琦从玛莎拉蒂的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的礼品,一身比商务会谈还要板正的西装衬得她严肃认真。
想来几年前的那件糗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只是想不到兜兜转转,多年之后被沈梦瑶带回家的还是这个出了名的负心汉。
“要是你爸不同意呢?”袁一琦局促不安地提着礼品袋,另一只手伸过去牵住了沈梦瑶。
沈梦瑶笑着说了句没事,就算他同意了我妈也可能不同意……
“啊?”袁一琦眉头皱得更深了,甚至掌心有些微微冒汗。
“那你能不能跟我私奔啊,反正证也扯了,他们也管不了这么多。”
沈梦瑶故意在那边反讽她,“怎么管不了呢?我们沈家虽然没有大公司继承,但也不排除他们想抱孙子啊,那你做好给我生孩子的打算了吗?”
袁一琦苦笑着合上双手对她拜了拜,“拜托拜托,你饶了我吧。”
在敲开沈梦瑶家大门之前,袁一琦朝着幽深狭窄的楼道口望了望,样子若有所思。
“你那时候怎么一下子就知道了我在天台?”她问沈梦瑶,想起上次来这里时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沈梦瑶看了她一眼,说很简单啊。
“你不就是喜欢高点的地方吗,出去旅游要爬珠穆朗玛峰,买公寓要买在最顶层。”她说到这里时挑了挑眉毛,“做什么事都喜欢在上面是吧。”
打住,打住。
袁一琦承认她说得对,但眼前不好对付的老丈人显然更值得她担心。
按在门铃上的手起起落落了几次,她略带不安地看向沈梦瑶,问了个有些白痴的问题。
“你会跟我私奔的吧,会吧会吧?”
沈梦瑶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覆在她的手背上帮她按响了门铃,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她以前看过很多花里胡哨的言情小说和偶像剧,那时候总是觉得爱一定要惊天动地,一定要动魄惊心,要无理取闹地分手再和好,和好再分手,最后在两万英尺高空的热气球上被偷摸装着钻石戒指的袁一琦按在天际边缘强吻,经过这样复杂的流程之后才能做她的女朋友。
关于未来或许会跟袁一琦经历更多磨炼与考验的这件事,她现在勉强称得上有些信心。
大不了开着车再撞她一次嘛。
沈梦瑶转过头去看身边表情僵硬的袁一琦,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刚赶过来开门的沈父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你们给我滚出去!”
*这个东西真的很玄学
*黑喵9k+
*温馨提示,小心反光
1.
虽然是小说家,但袁一琦的生活中还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比如她跟沈梦瑶分手了。
还比如分手之后的袁一琦火得一塌糊涂,原因是近期出版的《天窗》和《蓝色暴雨》两部短篇集成功登上畅销榜,口碑也很不错。袁一琦本人对此没有特别概念,只发觉自己的工作安排多了些,甚至连巡回签售会都列入日程。近期灵感爆炸的袁作家本人面上保持着淡定,心里还是隐约松口气,暗暗高兴。
在袁作家从自家姐姐的诉苦里抓到新点子,光速完成那篇骂骂咧咧的《垃圾桶》之后,新的工作也找上门来。这次是为成绩亮眼的新生作家袁一琦制作网络访谈,主播本想和受访者提前沟通剧本避开些禁忌,不过向来随和的袁某人笑着鞠躬摆手,倒是一副随机应变来者不拒的样子。
前期的节目录制都很顺利,坐得笔直的袁一琦一度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提及严肃问题时她板着脸更显得严肃,适合观点输出,该幽默的时候一本正经说俏皮话,反差之下显然效果也不赖。直到临近访谈结束,主播的问题抛出,原本泰然自若的袁一琦终于伸手抽了抽眼镜,抿着嘴皱着眉,在镜头前发了快三十秒的长愣。
“这个问题我感觉有点尖锐哈,但是许多读者都非常好奇。大家都知道你之前沉寂了很久,现在突然有这么多雨后春笋一样的优秀作品诞生,我们琦琦这种灵感井喷的状态背后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吗?”
发完愣的袁一琦吸两下鼻子,有点尴尬地挠着头对主播笑,随后面对镜头说出的话依然平静而坦诚:“我失恋了。”
主播了然地点头,很快岔开话题,没准备把这个问题继续延伸开。作者的私生活固然会在一定程度上给故事提供灵感,但一个好读者也不应试图对书里的主角和背后的作者过度挖掘,以满足自己的窥探欲和幻想。
访谈的最后一个问题也很常规,是关于小说作家袁一琦的近期打算。过去的许多受访者往往会借此机会宣传预热自己的新作,或是提前给读者知会一声,要去做欢度假期的闲云野鸽子,美其名曰“寻找灵感之旅”。
不过袁一琦从来不爱打通常牌。在高脚凳上坐了太久,被反复叮嘱要“坐有坐相”的年轻人终于塌下去,像被某种无形的力压垮,驼着背慢吞吞说自己决定边写故事,边准备教师资格证的考试。
“人不能永远依靠灵感,对吧。我马上要22岁了,求个稳定工作也没什么不好。”
“谢谢您。”
结束这场算不上煎熬,但被回忆打通任督二脉,多少掺点隐约疼痛的访谈,戴上耳机的袁一琦背着包,摇摇晃晃回家了。
2.
失恋后在小说世界找到灵感圣泉的袁作家继续过着平常普通的生活。熬到三点半蹲在电竞椅上的作家把发胀的脑子里那些纠结字眼倒出来,再两眼一黑躺在床上睡到下午,饿极了就悄悄跑去幼儿园附近的小摊囫囵吸面。摊子前头的拐角路口是最后一道电激光屏障,无论她想靠得多近都行,就是绝对不能越过去。
袁作家的前任是幼儿园最受小朋友们欢迎的沈梦瑶老师。
沈梦瑶老师的工作内容不太讲究灵感,更需要务实的作风和耐心的态度。下班后的沈老师偶尔叹着气跟家里的猫讲两句话,往自己的日记本上胡乱写点什么天马行空的东西。和袁一琦分手是两人倔强三番五次六亲不认的爆发,但说到底也还是要用四个字概括,称得上是最后一次“一时冲动”酿成的苦果。
说完全忘记也绝不可能,不过是做了点重心转移的小把戏。和这些活泼天真早熟的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时候,也得全神贯注,哪能总想起以前某个以自己“灵感枯竭”为借口非要挂着耳机打一整天枪战游戏的小屁孩儿呢。
那天的天气其实挺不错,热恋期里天天都是阳光灿烂好风景,分手前夕的气氛微妙沉重,已经进化到不是每次争吵都要挑个晦气的雨天阴天才发难,窗外再绚丽的雨后彩虹也修补不了一段岌岌可危的关系。实干家沈梦瑶看着软其实倔,乐天派公子哥看着满不在乎其实坚持又骄傲,一个觉得把一切寄托在“灵感”上,等个大红大紫的东风太过缥缈,偏偏年下心气高还好面子,在这种轻易上升至“成熟与否”的争论里格外叛逆,谈崩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游手好闲的昙花作者袁一琦最终没有按照沈梦瑶老师的想法考教师资格证谋个稳定,她悄悄给坨坨除夕拍了照片,无声无息拖着行李箱走了。走的时候是傍晚,外面的夕阳金灿灿的,袁一琦的影子在后面拖得长,像条安分老实的尾巴,行李箱轰轰隆隆地跟着滚,掀起些尘土,楼上的沈梦瑶抱着猫看,像欣赏博物馆玻璃罩里展出的名贵油画。
新的网络采访是从不怕事儿的王奕给她姐发来的。沈老师当时正在给呼呼大睡的小朋友们掖被角,午后人总容易犯困,她收到信息后难得精神些,直到每个幼崽都陷入睡眠,合上门的沈梦瑶走到树下,边嘲笑自己做贼心虚边犹豫点击播放键,一字一句听着耳机里袁一琦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听到最后也模仿着视频里的人把眉眼拧成麻花,又好笑又心酸,掰着指头算算日子,好像也快一年了。
人昏昏欲睡的时候,树干上的蜗牛都能成为打开记忆闸门的钥匙,根本不需要参加任何网络访谈。以前小说家袁一琦创作任何故事都是凭借铆足一口气的灵感,纯粹的兴趣使然。也许出生时受了某个文曲星庇佑,还不到20岁的年轻人有点儿特别的浪漫天赋,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坐起来发会儿呆,就能福至心灵,打开电脑奋笔疾书,即兴发表一篇《睡不着》。
再想想当初“昙花废柴”的成名作错别字情书也是少年作家自述一夜奋斗的产物。论坛上草率的《6abyu》用的是最信手拈来的第一人称,讲的是美型犬少年坠入爱河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独白。
而袁一琦和沈梦瑶的初遇是在…
3.
在成人硬笔书法培训班体验课里。
那是个很大的成人兴趣培训中心,与认认真真来上体验课准备提升个人能力的沈梦瑶老师不同,抱着敷衍了事态度来打酱油的袁一琦刚刚开始自己的作家生涯。可惜在她把自己呕心沥血手写的大纲发给编辑后,编辑直接给她推送了硬笔书法培训班的体验课程。那时新人小袁和自己的编辑还不像现在这样熟悉,还想给自己树立个“听话好掌控,绝对不拖更”的好形象,吊儿郎当就去了兴趣中心。
结果最后沈梦瑶和袁一琦的硬笔书法也没有什么进步。主要是在两小时的体验课后,存心不会上这门课的袁一琦说出了沈梦瑶心里想说又不太敢说的话。
“成人都是成人了,哪那么容易改变风格啊,这就是老天要你为小时候不认真练字不好好读书造的孽买单的,学又学不出什么名堂,字帖一扔就是四不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沈梦瑶扭头看看旁边长得好看还小声叨叨的八字眉同桌,再低头看看手下的字帖,完了,越看越不对劲。结束两小时的沉默相处后,离开教室前沈老师想了想,借口下次书法课还想继续和对方做同桌,果断和绝不准备再来的袁一琦交换了联系方式。
袁一琦在已经顺利和沈老师建立全新关系后,才跟沈梦瑶坦白书法体验课结束后她的心理活动,穿毛背心的犬少年头上的耳朵立着,脸也有些红:“我那时只是觉得你好看,才说那些话的,其实书法这东西慢慢学慢慢练习,真的会有效果的,只是我不情不愿,还懒得练。”
固执的小公子哥袁一琦也有不想把作品交给编辑审核,不想给他人品头论足的时候,于是成稿的故事情书里难免也就多了些错别字,她抱着石沉大海的心情把这篇故事发到论坛上,放肆疯打了两天的游戏。
从工厂提前偷走一本样书的袁作家那天买了一把气球,难得挺直腰杆在铁门外等沈老师放学,硬着头皮和接小孙子的老奶奶攀谈,解释自己不是接女儿也不是接侄子,她是来等朋友下班的。
等气球给孩子们分发得七七八八,沈梦瑶也送走了最后一对父女,举着气球抱着本书的高个儿想藏进人群都难。沈老师深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干脆迈步走到袁一琦面前,伸手晃了晃。
“噢,这个是…我的书出版了,想给你看看。”
沈梦瑶看懂了,也就水到渠成和袁一琦在一起了。
4.
如果火柴棍非要在燃成灰烬的过程中才能发光,那就让它最后熊熊烧一次,变成噼里啪啦的耀眼烟花。
白日出门有些恍惚的袁一琦这次是来找她过去和沈梦瑶共同的舞蹈老师,是想退一部分当初缴足课时的学费。来之前她已经跟老师商量好,只要找到以前的发票证明,走完流程就能办妥这件事。
不过发票显然是在沈梦瑶那,风风火火拖着箱子气冲冲就要走的孤胆少年当初收拾行李箱时就一切从简,连不少衣服都留在沈老师的衣柜里,更别说这张小小的票据。既然已经跟老师提起这件事,顿了顿的袁作家也不掩饰什么,直接请老师做了传话筒,让现在的得意门生沈梦瑶帮忙找找之前的发票单子还在不在。
“真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呀?”
老师也走到她身边,指着沈梦瑶的背影,“瑶瑶现在可是我们舞蹈室的尖子生了噢。”
“她那时候就教我跳舞,没什么好意外的。”
目不转睛的袁一琦悄悄观察着,沈梦瑶跳舞的时候很专注,她穿工装裤,裤子上的飘带也跟着音乐甩来甩去,她和自己一样都瘦了好多,腰上没什么肉,吸气时腹肌就更明显了。
音乐停下的瞬间,小袁作家深呼一口气,拍着老师的手臂,说走吧,拿着发票去楼下,装得委屈巴巴,连音量都刻意大了些,“像我们这种依靠灵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自由职业者真的很需要这笔钱的。”
坐在地上拧水壶盖的沈梦瑶自然听到了这句话,抬头从镜子里正好对上袁一琦的视线,她怎么能这么坦荡啊,居然还可以咯咯咯地笑。袁作家也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站在那呆呆愣愣地等,等沈女士笑完站起身,像面对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念一串罕见的咒语:“瘦了啊,变漂亮了。”
袁一琦翻个白眼,张了张嘴,她很想跟沈梦瑶说自己马上就要去考教师资格证,又怕一开口不管说什么话都带着讽刺意味,继承了当初非要拼出胜负的争锋相对。转身接过老师手里有些皱的发票,袁一琦老老实实走出舞蹈室,去按部就班走她的放弃流程。
因为有凭证,也和老师进行了充分的沟通,整个退款过程是很顺畅的。满意的袁作家收到手机短信的到账通知后松了口气,前一秒还想把刚刚那些有节奏有生命的裤子飘带甩出大脑,下一刻又有点莫名的失落,如果走出最后这道门,好像连最后一根和沈梦瑶之间变得透明的线也被生生斩断,从此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于是被酸柠檬噎了嗓子的袁作家突然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顶着太阳仰头向上看了一眼。
——模模糊糊的人影趴在四楼上的栏杆上,似乎也正盯着自己。
犬少年的尾巴突然长出来,像游戏里的螺旋加速器。决定不再跳舞的袁一琦还是长手长脚,跑起步来挺好看,但似乎因为不健康的作息,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让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很快。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沈梦瑶的字迹和画工袁一琦都清楚,跟她自己的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很像用来哄幼儿园小孩的简笔画,被编辑看到都要送去成人硬笔书法培训班回炉重造。
头顶被太阳晒得发麻的袁一琦把飞机折回原状,平复好呼吸,偷笑着走出兴趣中心的大门。和过去声名大噪的《6abyu》一样,袁作家有时喜欢自己设计些奇怪的儿童画封面,在她最新出版的书里,封皮是亲手画的一匹四不像小马,书里的故事以马术比赛选手的视角展开,是一本真实的旅行日记。
5.
和猫对话的时刻少了很多,沈梦瑶继续保留着记日记的好习惯,有时候是记录和孩子们的快乐时光;有时候只是些奇妙的漂浮想法,也许沈老师得承认,世界上真的有灵感这种触碰不到又的确在作用的东西,像喷涌的泉水,像窗外的恒星,或者像下意识动手折叠的,随风降落的纸飞机。
袁一琦此后再也没有在兴趣中心出现,没有在书法培训班和舞蹈室出现。
但是沈梦瑶有时会在幼儿园门口瞟到一个戴着口罩假装路过的金发高个子,这个人呢,靠在墙边要插兜,走在路上会挑眉,一旦被盯住就拿着手机敲敲打打,假装两耳不闻窗外事。
追网络版连载故事的沈读者孜孜不倦给小说家017指出偶尔出现的错别字,同时她也发现这位数字作家确实很接地气,今天小崽子在门口滑倒摔破嘴角,明天的故事里,主角就会在地铁站门口莽撞地平地一跌,嘴角淌血。今天门口出现了香喷喷的烤肠车,明天另一个主角就会在下班后站在烤肠车前反复跟老板强调,说这根烤肠真的不要辣椒面。
合着金毛bking是在幼儿园门口找素材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被她披着新鲜的皮移植进她的故事里了。
在转椅上连打好几个喷嚏的袁一琦自然不清楚沈梦瑶这些想法,但不否认她确实很爱和ID叫“坨坨妈”的认真读者玩些隔空对话的把戏。舞蹈室的沈梦瑶瘦了不少,她已经见识过,只是不知道那个瘦瘦小小的坨坨有没有长大。去幼儿园门口守株待兔的口罩人想法很简单,失恋的昙花冒牌货已经脱胎换骨,变成真正的大艺术家,可惜当初那个缪斯女神就算跟自己吵得不可开交,好像事到如今也还是自己唯一又特别的灵感源。
最后一个小朋友跟着外婆离开幼儿园,熟悉的车也停在了园门口,来不及解释什么,从后排开门上车的沈梦瑶只说去医院。
等红灯的时候,沈梦瑶和编辑确认完袁一琦的病房,才抬起头拍了拍前排坐着的人:“你们怎么来了?”
前面周诗雨扭头看着沈梦瑶,指指驾驶座上的人:“王奕说感觉你状态不太对,她说沈梦瑶一般不太会鸽人。”
“你看吧,果然不太对。”
小王司机点点头,对自己的判断很满意。
6.
医院的袁一琦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喝粥,金色的头发更衬得她脸色苍白,这病人瞧着沈梦瑶来了也不意外,编辑已经跟她提前说过,有个老朋友大概会来看她。
那会儿袁一琦眯着眼躺着听完笑编辑,说她也就二十一岁,哪来什么老朋友,不如直说是前女友。
沈梦瑶来的时候还提着件袁一琦喜欢的酸牛奶,见正牌探视的人到位,编辑也识相地溜走了。门一关,房间里只有盯着吊瓶液体落下的袁作家,以及坐在床边暂时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开口的沈老师。
至于袁一琦是个什么德性,沈梦瑶再清楚不过了。
克服心理障碍假装哄小孩的沈老师拆开手里的吸管,给袁一琦插好那盒酸牛奶递过去:“你教资考过啦?”
“我怎么知道有没有考过!我考完就倒了!醒来已经在这了。”
张牙舞爪的袁一琦有点烦躁,接过饮料盒猛吸一口,梗着脖子看沈梦瑶,想着她要是继续挖苦自己的话要怎么反驳。沈老师在幼儿园里见过吃软不吃硬的小孩多了去了,才不会跟她一般见识正面迎战。一句“当初是我不好”直接把喝酸奶的袁一琦打得措手不及,懵了。
别扭的袁一琦低着头捏两三口喝空的方盒子,把纸盒子的棱棱角角都拆开捏平,她难受得很,又不晓得还能说什么。那时她和沈梦瑶激烈对吵间隙还有几声猫叫,现在病房里一片死寂,让人心里发慌。
好在沈读者挺贴心,没有一直拿着架子静候半个字都憋不出的袁作家,反而还好心肠地给出了一点建议。
“反正幼儿园门口的事都能做素材,那么多人等着催你,等你出院不如在连载里写段医院表白?”
听见这话的袁一琦反应了片刻,接着终于抬头,把手里捏扁的盒子放到旁边。病中少年的头发散乱着,像金色的麦田,眼睛亮闪闪的。沈梦瑶没忍住,伸手揉两下袁一琦的脑袋,别过脸叹着气说:“你还是很像那个犬少年。”
医院里没有表白,医院里只有个坐在床上涨红脸瞪着眼,着急着“呜呜”两声,不晓得想证明什么的病人。
那夜躺在病房里的袁一琦睡了很好很好的一觉,好的坏的梦境都没有出现,这些天就算在医院,她睡得也依旧断断续续极不规律,但沈梦瑶走后,袁作家难得没有失眠,清晨醒过来的时候,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树枝上站着的一排小鸟,觉得有什么流逝的东西正在慢慢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同时又有些东西已经快速地,轻轻地溜走了。
7.
连载结束的时候,这个极其慢热的爱情故事被袁一琦停在主角们坐在医院长廊上表白的瞬间。
准备下班的沈梦瑶老师对这个故事结局还算满意,远远看见蹲在树下的袁一琦,走到她身边,伸手把这个通过教师资格证考试的得意小朋友从地上拉起来。出院后袁一琦经历了极其痛苦别扭的一周,最后已经捋顺了正确的生物钟,全勤奖也不要了,签售会也不去了,给自己结结实实放了个长假。
重新见到坨坨的袁一琦看到这只猫后大惊失色,瞟一眼面无表情的坨坨妈,只能自顾自抱着猫嘟嘟囔囔,说些“我现在给你改名叫竿竿还来得及吗”之类让沈梦瑶气不打一处来的废话。
“坨坨早就不姓袁了袁一琦!”
“哇你好狠的心,沈坨坨你看你妈好狠的心啊!”
大呼小叫的袁一琦抱着明显想挣脱自己怀抱的猫在沙发上打滚,只在心里悄悄叹气。不过至少夜里她还有只瘦了好多的大猫可以抱一抱,想来也已经很幸运了。
后来袁一琦带沈梦瑶去工厂看客串作家的沈老师人生里出版的第一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叫《名为M-814的星球》,是从幼儿园沈老师的日记本里摘下来的童话故事集。袁大作家拍着胸脯给有些担心的沈梦瑶保证销量,沈老师一开始还不觉得这人说的是正经话,没想到这本书还真的拿下了分类销量冠军,早就考下教师资格证的沈老师终于体会到灵感和想象力真的很值钱,对此还又请袁一琦出去吃了一顿饭,说过去自己好像真的想错了。
“过去过去,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说的。沈梦瑶,不如说点实际的,既然你现在也能当作家,那我可以吃吃软饭吗?”
“我要写不出来了,我要枯了。”
沈梦瑶瞪着对面的袁一琦看了半晌,摇摇头:“不可以,因为我也写不出来了。我建议你去应聘老师。对了,舞蹈室老师说了,你要不要继续去上课?我们俩一起交费还是有以前的折扣。”
袁一琦嘴里塞着鸡腿点点头。
好在还有些线上物料陆续释出,其中也包括曾经那个做网络采访的主播。主播的问题依旧是中规中矩,再加些稍微犀利些的,有针对性的特别问题。
比如说这个“为什么休息了这么久才有新作品问世,一改之前三天狂更新两篇短篇故事的打鸡血作风。”
录制采访的袁一琦穿着很像睡衣的衣服,帽子后面耷拉着兽耳,她还是平静又坦诚,揉着鼻尖认真回答:“因为我第二次恋爱了。”
“那不是应该有更多灵感哦?”
“不是的。之前写那么多东西,是心里还有想说的话想传达出去,现在…可能是因为可以直接跟亲近的人倾诉,不需要再拐弯抹角写了,人就…呃,懒了。”
这个叫做东东的主播再次了然地点点头,仿佛对此深有体会,照例帮接受访问的袁作家把话题兜走,愉快地结束了这项工作。
“为什么喜欢袁一琦?”
“因为她是袁一琦,是元气弹们护在手心的宝,是救赎,也是光.”
*今天还挺开心,提前过过节
*专业知识请勿深究
开庭前夕,百般纠结的沈梦瑶咬咬牙去了趟检察院,她实在不好意思上楼敲门,于是在大厅里踱步,装作看张贴栏告示的路人,祈祷这位年轻出色的检察官能准时下班。
没有突发事件需要处理的袁一琦夹着个漆黑锃亮的公文包走出电梯,看着沈梦瑶的侧影微不可见皱皱眉头,若无其事走自己的路,等着对方半路来拦她。
客气的沈梦瑶礼貌地截了袁一琦的道,支支吾吾说明来意的沈律师看上...
客气的沈梦瑶礼貌地截了袁一琦的道,支支吾吾说明来意的沈律师看上去有些局促,紧紧攥着自己的灰西装下摆,总归有些为难。上次失败后她的委托人寥寥无几,四处碰壁的律师迫切需要一场胜利,证明自己的能力和理念仿佛都是次要的,她首先得工作,得活下去。
袁一琦没想太多便答应了,于公她不能和陌生人在检察院大厅僵持不下,于私她也好奇落魄对手究竟会在这个节骨眼跟自己说些什么。
沈梦瑶目送着袁一琦开车离开检察院,和整个院里几乎清一色的低调黑色车辆不同,这家伙的车在斜阳下显出漂亮的银色,牌照也是颇为嚣张的数字。窗玻璃摇下一半,驾驶座上的人上车脱了外套,解开领口的扣,冲这边的沈梦瑶点点头,接着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这是两天前的一幕。
百无聊赖的沈梦瑶现在正坐在餐厅里,等待着袁一琦,思考着等会儿应该如何真诚示弱,保留下自己残存的坚持和骄傲。打小就目不转睛默默坐在旁听席的少年长大后顺理成章成为检察官,咄咄逼人的袁一琦在法庭上从不讲人情关系。即使下班的青年换身衣服摇身一变在居酒屋和律师朋友嬉笑混战,可只要踏入检察院,踏入法院的门,她又是一丝不苟的袁检察官了。
之前沈梦瑶和袁一琦在法庭上见过,辩护律师和检察官的关系向来水火不容,代表公权力的检察方对收钱做事的律师们似乎有不可言传的敌意和鄙夷。开庭前袁一琦在法庭外见到沈梦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歪着嘴角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神通广大的检察官早摸清楚对手的风格,太坚持个人主义的正义,想努力还原面目全非的真相,这样的人值得钦佩,但结局只有一个,就是可怜的悲剧英雄,迎接法庭上的惨败。
沈梦瑶当然记得那场法庭对峙,恍惚里她觉得自己好像穿越时光,再次见到模糊的,触碰就会消失的袁一琦。那桩案件脱罪太难,她不过试图替委托人争取个合理的行为动机减轻处罚,严格来说不是缺乏能力,只是要利用舆论,借用人心的阴暗和畏惧做些下三滥的“事前准备”,去抓机构,抓受害人的痛脚,她还没有突破自己底线的勇气。
所以她输得不意外。法官宣判后,沈梦瑶看着颓废的委托人,心中竟然有些隐秘矛盾的快意,自觉犯了在法律钢索上游走,翻找白纸黑字间漏洞的律师行业大忌。
打胜仗的袁检察官面色如常,离开法庭时看见趴在栏杆上思索的沈梦瑶,不知为何没有即刻离开,而是站在她背后整理好自己的服装,云淡风轻笑着,说律师女士似乎是典型的假面平衡人,狠不下心撕不破脸,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再这样下去,想做成生意恐怕很难。
“沈律师没看过著名的影视剧吗,胜者即是正义啊。”
沈梦瑶也穿得很随便啊。
“晚上好检察官。”
已经计划盘算好说辞的律师深吸一口气,结果袁一琦这下倒是直接打断了沈梦瑶的开场白,说大家多少沾点同行关系,如果连私人聚会都要以检察官和律师身份相称,未免太像无薪加班。
“所以你叫我袁一琦就行。我也有不少律师朋友,工作时可能是敌人,休庭下班大家都在居酒屋厮混。”
“下周就要开庭了,我猜沈律…沈梦瑶你也许想知道检方手里掌握的情况?如果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这顿饭大概也没必要继续。工作的事放在这种场合谈太容易被私人感情左右了,我相信你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人。”
这番话很轻松便打乱了沈梦瑶的计划,她的小九九显然已经被锐利精明的检察官看穿,想从袁一琦这里套出案件进展是行不通的。战斗明明还没有开始,自己却满脑子想的都是示弱,况且对方打定主意不想多提及公事的态度分明,到底要怎么办呢。
作为受邀的座上宾,年少有为的大检察官袁一琦倒是不客气地卷起桌上的意大利面来,连嘴角都沾上番茄酱,过去这样气氛僵持的宴会她也参与得不少,即便沈梦瑶一直沉默,好像也能自得其乐填饱肚子。
她怎么会不清楚沈梦瑶的意图呢,无非走投无路的律师想请检察官睁只眼闭只眼放她一马,但沈梦瑶,法庭可不是射击场啊。
袁一琦连声称赞酥面包下的奶油蘑菇汤,招呼着沈梦瑶快趁热尝尝。随后终于想到新话题的沈律师顿了顿,顺从地用勺子舀些汤到碗里:“那么谢谢你,那天在洗手间帮我解围。”
其实袁一琦都快忘记这件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事,她回忆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沈梦瑶指的“解围”。
法庭辩论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袁检察官去趟洗手间,从隔间出来后照例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仪表。两个穿着检察院制服的年轻人叽叽喳喳进来,面朝镜子的袁一琦并不引人注目,反倒是她能通过反射光将背后一切尽收眼底,当然,耳里传来那些不太中听的话,她也很难当作没听见。
尤其是她还眼睁睁看见后面隔间的门打开,刚刚还跟在据理力争,被自己质问得哑口无言的律师女士红着眼跑出来,躲进这两个家伙的视线盲区。
“她不行的啦,就算不是袁检察官,她都打不赢这场官司的。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啊?据说这人和每个委托人之间关系都不简单噢。”
“诶,我有个律师朋友是她们学校的,好像也听说她以前在学校就有点奇怪,明明不爱说话还占了所有的好处,啧,不过刚刚袁检察官在庭上的发言真的好酷啊!”
袁检察官整理好衣袖,回头看了看有些可怜的律师,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这些关于自己的谣言。
哦,虽然也有可能不是谣言。
但无关案子的事被搬出来,搞得本来就占下风的漂亮女人偷偷躲在角落,眼睛鼻子红成一片,这种事本来就让从小顺风顺水长大的袁一琦感到厌恶。不择手段的律师她看得多了,沈梦瑶这样的才称得上稀奇。如果她真是这俩人描述的样子,她压根就不会在法庭上束手就擒,任袁一琦揪着话柄不放。
“你们很闲?”
转过身的袁大检察官咳嗽一声,对上惊惶失色的两张面孔,“不好好钻研案子,去了解律师的私生活,觉得很光荣吗?”
“检方站在受害人角度弘扬正义,你们穿着检察院制服,背地里在这对辩护律师指指点点,谁来为这个受害律师伸张正义?”
“可她…”
被连串的严厉质问弄得有些懵,其中一个年轻人似乎还想反驳,公私分明正义帅气的检察官平日在检察院里倒是对谁都春风和煦,难得见到她这样生气的时刻。
“好了,别说了,你们的消息是真是假我管不了,只是下次最好不要让人听见这些,检察官和律师的关系在旁人眼里总是不好,别再因为这些小事恶化下去了。”
被斥责的人灰溜溜离开现场,袁一琦在镜中和沈梦瑶对视一眼,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把寂静无声的洗手间留给败局已定的沈律师。
发现对面的人回过神,沈梦瑶便再次向检察官致谢。只把这段庭下插曲当作寻常小事的袁一琦摇着头说没事,在那种情况下,谁站在镜子前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在庭上被我逼成那样,中场休息还要被检察院的新人欺负,我看不惯罢了。”
英雄救人的理由有很多种,只是被救的人不会在意背后的动机是好是坏。沈梦瑶想表达的意思也顺利传递到,餐桌上短暂陷入沉寂。袁一琦是整个系统都小有名气的检察官,出生于如今堪称三足鼎立的检察官世家,她自己确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无论外貌还是内里,都是超越同辈,给人强大压力的存在。
也罢,其实她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好看了,是投进人群会发光的存在。
沈梦瑶再次开口的时候,袁一琦已经吃了八成饱,开始慢慢搅动手里的咖啡。等会儿她回去还有几份关于案件的文件要看,为了保证庭上的最佳状态,袁一琦的公寓里放着面很大的镜子,她会在脑子里模拟出庭可能面对的各项情景,不断完善她的发言脉络,事先打好腹稿。
新的话题刚一开口,明显让袁检察官显出更多兴趣。沈梦瑶谈及学校时期的事,末了遗憾地微笑:“不过那时…检察官您应该不认识我。”
学生时期的袁一琦是风头无两的校辩论队成员,自认良好的家世只是为她锦上添花,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决定要素,她并不刻意保持低调的习惯也一直延续到现在。因为二辩是颇富攻击性的位置,很多观赛的辩论爱好者和对手都管她叫“滔滔不绝的杠精”,一边觉得她的思维跳跃角度清奇,难以找到合适的反驳方法,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她是擅长此道的行家里手,有让人羡慕的天赋。
校际辩论赛拉开帷幕的时候,法学院的沈梦瑶被热心的好友拉去当了志愿者。好友百般劝说不需要她抛头露面,也没有除了在外围维护秩序之外的工作,只是要两个人才能万无一失拿到这张观赛入场券。
那时沈梦瑶是不折不扣的宅女,漂亮女孩内向又寡言,专业素质常年班级第一,在整个年级也算是神秘的尖子生。很多事她听过便作罢,无论外界谣言怎么传,她照例窝在房间养小猫,拿遍项目奖励和优秀学生奖金。
被拉去凑数的沈志愿者挂着工作证站在舞台右侧,正好在自己学校的队伍方向,她也就顺利和朋友观看了这场辩论赛的全过程。朋友想和她讨论两句,沈梦瑶只盯着舞台一处,保持了沉默是金的作风,压低嗓子说我们是来工作的,可不是兴奋的观众。
朋友嫌她上纲上线太过木讷,很快低着头不晓得和谁聊起天,对着屏幕一阵痴笑。沈志愿者落得清净,看着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他人发言间时不时点头赞赏,摇头皱眉的生动小孩儿。袁一琦的喜怒哀乐都清晰写在脸上,等抓住对方的漏洞痛脚就火力全开。站起来的时候小机关枪换了副面孔,无需看桌上的纸页,只是注视着被她点名的对方辩手,沉着冷静和倒计时赛跑。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你表现很好。”
袁一琦打过许多辩论赛,不可能记住场下的每张脸,但沈梦瑶不经意一提,她好像又想起些恍惚的片段,也可能只是大脑为了哄骗自己,故意安排了模糊影像来与眼前人的模样匹配重叠。
直到最后袁一琦也没有告诉沈梦瑶,其实她在每场辩论赛过程中,根本没有往纸上记录任何东西,不过是想闲下来给手里找点事情,画些乱七八糟的儿童涂鸦。
毕竟…这应该是有悖律师业对袁检察官的常规认知的。
“今天和你聊天很开心,像回到大学时代。不过时候不早了,沈律师也请好好准备吧,我会做检察官能做的一切,我们法庭见了。”
回家的袁一琦坐在沙发上松口气,无意识地摸了摸发热的脸颊,小猫过来喵她一声,因工作忙碌总觉得自己不太称职的检察官赶紧抽出几根猫条去哄这小家伙,顺带复盘刚刚餐厅里发生的一切。
沈梦瑶是校际辩论赛的志愿者,是和自己同个学院但存在感不高的学姐,法庭上可怜可敬的对手律师,餐厅里小心谨慎斟酌发言的女人,洗手间躲在角落偷偷擦眼泪的猫。无论她是哪一个,好像都已经足够和外冷内热的检察官攀上些关系。
镜前的袁一琦没忘记自己应该做的工作,只是整理好服装后,又想起些更久远的事。她出生在名副其实的检察官世家,爷爷和外公都是正直和善的检察官,爸妈也在检察院相识相知,还小的时候她就在旁听席坐着,起初觉得无聊乏味,趁法庭辩论激烈进行时偷偷捂着嘴玩儿bbox神游太虚,后来年纪渐长,也许体内三代检察官基因复苏,闹腾的孩子开始学会安静地观看,吸收,思索,接受了“成为出色检察官”的建议和命运。
立志走上这条路后,家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和资源也必然会逐渐交到袁一琦检察官手里。家境优渥不愁吃穿的大小姐被当成西装革履的矜贵少爷养,频频出席各类聚会宴会,她倒也不露怯,只在回到家后觉得疲倦,在深夜脱下制服,去空旷的街道玩滑板。
小班跳到她脚边挥爪一拍,袁检察官抖两下脑袋,手上的文件终于翻开。检察官想,要是这次也顺利胜诉,把沈梦瑶的委托人按既定目标绳之以法,不如就去玩玩攀岩射击冰壶,活动活动,放个小假。
开庭前两日,自认随时可以进行法庭辩论的袁一琦约警视厅的朋友们在烤肉店小聚。滋啦啦冒香气的五花肉诱惑力十足,高杯的highball碰撞发出脆响,微醺的检察官拍拍警视厅朋友的肩耳语,再次提起她的对手沈梦瑶律师。对方心领神会,从包里取出好几盘录像带:“检察官太谨慎了,您放心,她不是会使手段的人,不过您也知道这次的案子情况,其实…”
“没有,不是说案子,我是想了解她本人而已,我们交手两次了,她是我同校的学姐,你有听说过吗?”
喝酒的人想了想,只说沈律师脑筋轴,坚持的东西太多便显得格格不入,同事和上司都不太喜欢这样的人,但她在校时确实很优秀,应该也是因为这个才能顺利找到律所的工作。
“学生时期的事太久了,但我记得当初大家都说她好像只对猫有兴趣,跟人交流不多,外出总是背着猫包。”
法庭录像里的沈梦瑶面对别的检察官好像还是有些气势的。袁一琦看着屏幕里安静陈述的沈律师,手里还不断地摸着小班顺滑的毛,猫咪难得的乖巧,任她撸着,喉头发出咕噜咕噜满足的赞许。
果然和自己的判断一致,在动机良善的错误行为的背景下,崇尚正义和善心,想用法律维护道德的沈律师近乎无敌,那就是她的全部基点了。
可只要为真实有罪的人做辩护,她的思考角度也因为局限在“善”的阴影里有了偏向性,这样的律师的确有致命的缺陷,甚至有丢失工作丧失机会的可能。以善为名的犯罪例子始终还是极少数。
录像带里的影像还在播放着,翻得有些褶皱的文件被袁检察官裹成纸卷不断地敲。这些年袁一琦不是没有尝过败绩,她对这次开庭的结果也有些预测,抛开检察官的身份立场,任何人看事物都有两面性,受害人可能有加害者的特质,当事人也可能并非十恶不赦的穷凶极恶之徒。
像是对瞌睡的小班说话似的,检察官抱着猫起身,关掉录像机:“她哪里是只对猫有兴趣,她是自己就像猫吧。”
开庭当日。
沈梦瑶在阶梯上见到袁一琦,夹着公文包的检察官还是意气风发胸有成竹的样子,面上平静无波地伸手,和律师握手打招呼。沈律师今天看上去很精神,那句“检察官早上好”也讲得元气满满。
转身进入法庭的袁一琦偷偷笑笑,坐下和同事,和大法官寒暄几句,很快,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就开始了。
对峙的依旧是沈梦瑶和袁一琦,旁听席的观众们凝神静气,看着丝毫不输气势的律师和冷面检察官从一开始隔着桌子有相当距离,到现在已经快贴在一起,才貌双全的二人互不相让针锋相对,场景明明看上去有些暧昧,可惜高瘦的袁检横在矮一点儿的沈律面前,连语气词都是冰的。
不过站在委托人前的沈律师戴着棱角分明的六角眼镜振振有词,似乎准备充分,犀利的袁检察官提出的每个问题都被她悉数化解,像熟练识破招数的太极宗师,一旦感觉袁检察官的问题有越界之嫌,果断举手抗议,把矛头递给法官大人请求决断,绝不留下任何多余话柄。
有些乏力的袁一琦暂且鸣金收兵,回到桌后掏出手帕擦擦汗,表示检方结束这阶段的辩论,她偏头看看同样有些头疼的同僚,同僚们也摇头表示无计可施。法官中场休息的信号释出,瞬间热闹起来的旁听席里也有些对受害人不利的言论传开。
袁一琦皱着眉快步离开法庭,生怕这些言语干扰自己头脑中成形的判断,官司打到这里,她和检察院的同事们大致也清楚胜负,剩下的事情是由攻转守,尽全力主张检方的颜面和正义,维护受害者的基本权益。
迟疑的沈梦瑶还是有些怯,走到趴在栏杆边注视法院大厅的袁一琦身边。
“沈律师这次好像要赢了喔。”
袁检察官和颜悦色扭头,叫人措手不及,说出的话也罕见地带着个人色彩,情绪不如过去那般严丝合缝,“你是对的,祝你好运。”
下半场的袁检察官安静下来,她像大学辩论队的参赛学生,名牌后的手里握着钢笔杆飞速在纸上划拉,看上去认真极了。她和同事们一起听着沈律师和她委托人的陈述,观察法官的每个表情,也偶尔分神去看垂头丧气的受害人。
最后一轮辩论开始,扛大梁继续上场的袁一琦对着沈梦瑶撇出个近乎无奈地笑,占下风的人像泄了气的小皮球,虽然表面依旧张牙舞爪万分嚣张,连衣袖都要翻好立正,但显然说话的声调和音量都沉下来,重复着检方的观点,强调受害人被伤害后,需要施暴者付出代价的朴素原则。
稳居正义高地的沈律师再度论证因果关系,端起最后一枪,打得稳准狠,袁检察官瞪着眼舔舔后槽牙,连连摆手坐回检方席位,此时法官看到这幕场景都笑起来,宣布法庭辩论至此全部结束,再次进入休息商讨阶段。沈梦瑶长舒一口气,靠在委托人的桌边,她看着起身挤出高低眉,摊摊手的年轻检察官,竟产生“她们已经是朋友”的错觉。
于是沈律师跑到袁检察官桌前,趁对方没有防备,突然伸手拿走了她放在桌上划拉的纸。
“诶!沈梦瑶你怎么!”
袁一琦左右一看,旁听席还有对准自己的目光,大呼小叫的样子和严肃的检察官形象显然不符,而且抢走自己画板的沈律师已经看到纸上的东西,算了,还是坐下吧。
喝着茶的大检察官想到这里脸上一阵红。而后宣判结果也和自己预想的相差无几,她也已经像餐厅里对沈梦瑶的宣告那样,做了一个普通检察官能在法庭上为受害人所做的一切。
沈律师在那个曾经被无礼谣言中伤的洗手间隔间里无声地欢呼雀跃,值得她高兴的事情突然多起来。
这场官司赢下来,她又能有一笔进账,至少律所的工作有了着落;她也终于向打抱不平的袁检察官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在法庭上获胜;那句“你是对的”好像也代表落魄律师坚持的东西某些时候也是有意义的。
还有,还有一件事。
袁检察官被抢走的草稿纸上并不像沈律师猜测的那般,先密密麻麻记录下对手发言,再条理清晰地写下对策之道。这张纸上无论怎么看,都只有一个奇怪的猫头人,长着三角耳朵,穿西装制服张着嘴说话,猫胡子长长的,旁边弹出好大串标点符号。除此之外,纸上余下空白都填着凌乱的,沈律师本人的名字。
法官当庭宣读完审判书,案件尘埃落定。
获胜的沈梦瑶脸上的欣喜自然藏不住,可也没到特地去检察官面前炫耀的地步,她抱着手里的文件资料三两步离开法院,为这个案件付出太多心血,现在的律师只想回到家里抱着猫亲两口,晒晒冬日难得的太阳,再心无旁骛好好睡个大觉。
袁一琦再次见到沈梦瑶的时候,依然是工作场合,在检察院。打扮日常的沈梦瑶像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年轻女孩,背着个猫包敲响即将下班的检察官办公室。袁一琦打量着客人,她隐约听说过检察院附近有家口碑不错性价比超高的猫咪宠物店。
“检察官晚上好。”
“还没到晚上呢。”
袁一琦指指明亮的窗外,收拾起自己的桌面,“我很快要下班了,沈律师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嘿嘿,没什么大事,只是带坨坨来试试新的宠物店,这家伙不知不觉长胖了,之前的地方洗澡涨价得太厉害。”
猫包里的小灰脸好奇地盯着袁一琦,天气冷的时候被这样毛茸茸的温暖生物好奇地瞄,也许心肠再硬的人都会被轻易融化。袁检察官自己也是养猫的人,她伸手隔着塑料罩摸了摸这大猫。猫咪好像也很配合,甚至蹭了蹭她的手心。
摸了摸有点儿空的胃,袁一琦本来还不觉得饿,被沈梦瑶一说,检察官的肚子都饿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先纠正了沈梦瑶话里的错误:“别谢谢我啊,可不要谢谢我,我什么都没做,法庭上是在工作,我只是…”
“做了一个检察官该做的事。”
沈梦瑶心领神会地接了耳朵听出茧的后半句,接着她不打算给这位检察官面子了。成长后的沈律师不再是学校里内向的,远远注视最佳辩手的志愿者,一场恰到好处的胜利也给了她更多勇气。
“所以袁一琦,在法庭上用钢笔写辩护律师的名字,也算检察官该做的事吗?”
圣诞节啊。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合上,恶作剧成功的沈梦瑶离开检察院后猛吸一口气,忽地轻松下来,冬日夕阳在道旁洒下橙色的光,她就背着猫,慢慢踩着这些碎金,打开宠物店的门。
心境全然不同的沈梦瑶还是安静地等待,直到看见袁一琦那辆拉风的银色轿车,攥在一起的手心微微冒着热气,隔着玻璃也能看见下车后套着蓝色长棉衣,还别了枚银质胸针,似乎是花的形状。被包裹得严实的袁检察官拍拍衣服锁车,动作一气呵成,若是别人像她这样,恐怕早变成了臃肿的面包侠。
等袁一琦坐下的时候,刚端上桌的意大利面热气腾腾,在桌上的圣诞装饰衬托下更让人食欲大增,袁检察官看看笑着不说话的沈律师,不客气地举起叉子开动:“我先吃两口啊,好饿哦。”
自然而然进化到不必特别思考开场白的关系,沈梦瑶坐在袁一琦对面观察,觉得正进食的检察官倒有几分像年轻学妹的样子了。冬天人总是饿得迅速,和胃口好的人一起吃饭似乎容易连带着自己也狼吞虎咽起来。咬洋葱圈的袁一琦看着仓鼠咀嚼的沈梦瑶,按着铃铛叫来扮成小精灵模样的服务生,斩钉截铁不容争辩,噼里啪啦又加了好些食物。
结局是到最后她们也没能吃完桌上的食物,袁一琦撑得倒在椅背上,像毫无戒心露出肚皮的刺猬,沈梦瑶也好不了多少。
“去走走吗?”
检察官的邀约难得,何况她们俩现在都需要消消食。还没等沈梦瑶叫服务生,刚刚还说着撑到走不动路的袁一琦飞快起身到了前台,拿着已经付完账的小票回来,穿上了外套。
“呃…为什么是你去付账,官司明明是我赢的。”
“在意那么多细节干嘛,这是一个检察官应该做的事。”
是圣诞节的缘故,原本冷清的街道也有不少牵手并肩的年轻人。天公作美的奇迹并非每年都上演,圣诞夜的晚上,小雪停下来,路面有些湿滑,袁一琦和沈梦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时不时聊两句天,从今年的收获谈到明年的期许。
商业区的入口有五彩的冲天麋鹿雕塑,鹿蹄脚下的礼物盒子重重叠叠,和气的工作人员把手上的气球和圣诞袜分发给路过的小不点儿。当然,面对像袁一琦这样颇富童心,非要索要一只气球的恋爱中大人,早看透情况的姐姐也不会拒绝。
拿着轻松熊气球的袁检察官很开心,路灯下的她扭过头看沈梦瑶,她的围巾和帽子把脸挡了一半,只能看见红扑扑的鼻子和两只泛着光的眼睛,这样就够了,律师女士显然也是快乐的。
响着圣诞歌的杂货店让人停下脚步,贴着复古图案的玻璃橱窗里格外亮堂,水晶球和八音盒被撤下,此时全是等比例缩小的装饰圣诞树,大中小号排成一列,缀满闪闪亮亮的小物件,拖着尾巴的流浪彗星,魔法世界的妖怪书,会反射出多彩光线的光滑圣诞球,还有传统的串饰彩灯交替闪烁,最后的树尖顶上悬挂着槲寄生。
“那边的广场有最大的圣诞树哦!”
系着围裙的店员笑盈盈地端着托盘,“要喝热巧克力吗?”
袁一琦连声道谢,举起两个小纸杯,递给沈梦瑶一个,隔空和她举杯cheers。冬天的热巧克力也不太烫,是可以放肆一饮而尽,从喉到胃滑过一阵暖的好东西。
走在前面的袁一琦提议要去看巨型圣诞树,沈梦瑶也没有理由拒绝,接着领路的检察官开始低头在手机上翻翻找找,她有些呼之欲出的念头,但首要任务是查清楚虚构故事的真实性,为自己戴一顶合理的帽子。
看完圣诞槲寄生的传说,心里有底的袁一琦熄灭屏幕,头顶的路灯不知疲倦地亮着,她想了想,抓着气球抖了抖,模仿着无辜的熊脸表情,一本正经对沈梦瑶伸出手掌:
“我只有一个气球,沈律师能借我一只手吗?”
低着头的沈梦瑶觉得自己的脸颊大概已经烧成火红一片,袁一琦的头顶还飘着安静悬浮的尾巴气球,她的手热乎乎软绵绵的,也像蓝色的装酷小熊。圣诞夜街头的确有好多牵手散步的情侣,但检察官和律师这样天生不对,工作即辩论的拍档也可以吗?
“喏,沈梦瑶,你看。”
停下脚步的袁一琦举起抓气球的手,指了指不远处庞大的圣诞树,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树,更像一座挂满圣诞装饰的塔,塔尖儿有一颗闪亮无比的星,比橱窗里的大出无数倍。走近的人们在树下合影聊天,戴着发光耳朵的孩子们围着这座特别的圣诞树嬉笑打闹追逐。
忘记戴眼镜的检察官惦记着刚刚检索到的神奇传说,又是跳跃又是踮脚尖,试图搜索巨大的树上挂着的植物,牵着沈梦瑶绕了一大圈,最后借着昏黄路灯看清那束同样巨大的,毛茸茸的倒挂槲寄生后,检察官把律师拽到了树下。
窃窃私语的人很多,不过每个拥抱都是开启小世界的屏障,此刻没人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沈梦瑶看着袁一琦,不知什么时候,这位检察官已经放跑了手里的气球,两只手都空闲的人,在冬天的圣诞树下还要做什么呢。
“沈梦瑶律师,你听过槲寄生的传说吗?”
“那是什么?”
“圣诞节的时候,站在槲寄生下的人不能拒绝亲吻。”
个子高出一截的袁一琦检察官有些得意,“这颗圣诞树上也有哦,我刚才已经看到了。”
下一秒的沈律师双手环住袁检察官的脖子,闭着眼的女孩儿仰着头,轻轻碰到检察官的唇。本以为自己占据主动权的袁一琦愣了愣,把相信这个传说的沈梦瑶抱得更紧了。
这个绵长的吻结束后,大检察官舔舔嘴角:“而且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幸福哦。”
小雪突然落下的时候,已是越过圣诞节的第二天,沈梦瑶坐上袁一琦车的副驾驶,即使输掉官司心情仍然不错的检察官踩着油门,送她在圣诞树下牵走的绝世女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