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YA的推荐LOFTER(乐乎)

1这篇文主要涉及的cp有如下几对:喻黄、双花、周江、叶蓝

2借用了哨兵向导设定,但因个人喜好及剧情需要,并不完全遵循原设定。具体细节差异请看文中描述。除此以外还含有大量私设,介意者请勿点开。

《不触即发》

第二部致命延时

章一重拾盲点

一条单一的通道。

喻文州站在过道入口,视线落在地板上。下午四五点,燃烧般的红云浮在空中。今日无风,它们几乎凝固在那。

喻文州站在老房子二楼过道里,凝神听着似有若无的人声。它来自走廊尽头的房间,巧而细,...

喻文州站在老房子二楼过道里,凝神听着似有若无的人声。它来自走廊尽头的房间,巧而细,婉而凄。明明相距只有十数米,中间却像隔了漫长路程似的,连声音也模糊了。他皱起眉头,隐约听见“抬头三尺”“神灵……”、“解元……”“留神”等字眼。

第几次做这个梦了呢?他笑笑,低头看看手心。

白净、灵活——成年男性的手掌。第一次来这里时,喻文州还没有现在一半大。打小便时常梦见的梦,迄今已伴随自己走过近二十年。许多听腻了却又听不清楚的唱词,早已被他查得一清二楚。

“抬头三尺有神灵,解元公说话要留神”——可不是么。

世上总有听得见极轻、极远之声的人,比如那个小子……他说自己叫黄少天。

迈开步子时,他冲窗外瞄了一眼。黄少天正站在楼下,拿着手机,表情悠闲。

遇见黄少天,也已有两年多了。说句实话,他俩起初并不是那么喜欢对方,常在心里催眠自己,说服自己相信:这些妥协无非是为无可奈何的共同利益所捆绑。

是什么时候起,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喻文州从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里是向导的梦境,比一般人的更真实。他是这里的主宰者,却有一只手,趁他不注意,将黄少天偷偷送进来摆在这儿,偷偷影响他。

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喻文州的潜意识。

喻文州叹了口气,推开走廊尽头的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一张摇椅背对他匀速晃动。他看见一双脚,穿着拖鞋,可无论怎么尝试,也始终无法将椅子转过来。

这里是喻文州的梦境,他是这里的主宰者。不过,人永远无法主宰自己未曾认知的东西。

他需要知道对方的长相。

喻文州睁开眼。

天已经亮了,隔着白纱窗帘射入的晨光犹如雾气。他今天要穿的衣服叠放在床尾,房门好好地关着。而黄少天的早安声,来得及时无比。

他刚才只是坐起身,床板也许响了一声。然而隔着他的房门、黄少天的房门和一条被子,那个声响还是被黄少天清清楚楚地听去了。

“少天醒得真早,”喻文州拿起一件衬衫抖开,“睡得好吗?”

“凑合,”黄少天走过来,倚着门框抓头发,“收拾收拾出发吧,今天要回去报道。”

“穿正式点。”喻文州说。

“无所谓,我今天不跑外务,”黄少天打个呵欠,把挂在一边的领带扔给喻文州,“哎,这条好看。”

“你忘了?今天是年检。面见领导要注意仪容。”

————

B市,二十八局。

张新杰坐在办公桌后,望着面前那只星巴克的纸袋。片刻,他停止用指尖敲击桌面,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钟指向十点三十五分。周泽楷和江波涛是十五分走的,也就是说,他已经对着这个袋子凝视了二十分钟。

“张局,”宋奇英敲门进来,“我来取报告。”

张新杰把准备好的文件给他。宋奇英看了一眼桌上那个纸袋,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嗯?”

“我是说这个袋子。要帮您拆吗?”

“没事,”张新杰面不改色,“谢谢你小宋。”

张新杰告诉宋奇英,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喝那俩咖啡因狂热分子送来的星巴克而已。

宋奇英点头称是,神情肃穆地出去了,手里提着星巴克袋子和给五局的文件。

考虑到二十八局文件的保密程度,该工作不能通过任何常见渠道输送。局里所有电子渠道都经过肖时钦特别加密,至于纸面文件,则由张新杰特别找来的专员负责。

宋奇英是韩文清推荐的人选,品行上十分可靠。方才他取走的,正是一些加密等级为最高的文件。除国家认可人员之外,无人有权查看。

时值九月初,距离李皖王椿华案结案已过去了一个季度。H市警方宣布该起事件为精神病患作为,目前已将凶手抓获归案。新闻播出后,H市领导头上的压力大大减低。据称,五局和上城分局已于前些日子接到H市政委送去的市民感谢信。作为协力单位,五局将表扬信复印了一份转呈张新杰。宋奇英送来文件时,一大一小两个警察对望数眼,彼此脸上都是木然的表情。

肖时钦正巧来送报告,与宋奇英擦肩而过,笑道:“怎么,又有新文件?”

“嗯。八月份某案子的报告,给五局的。”

“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得了封表扬信?”肖时钦满脸遗憾,“我局业绩杰出,可惜从来不能见报。要是能把科研成果上报,年终奖得翻几十倍。”

是实话。张新杰赞许:“确实值得表彰。”

肖时钦笑说本单位对刑侦界的贡献,堪比该领域的转基因水稻。说话间望着窗外街道,想起什么,又道:“年检要到了,今年多一个人啊。”

“加一减一,持平。”张新杰口气淡淡的,“今年还是老样子?”

“等等,先到大会议室去。我刚听了小周他们的推论,先前我们摸清了王椿华案的主体,但也许有未察觉的细节。”张新杰合上笔记本,“先到先讨论,人多智慧大。”

喻文州和黄少天抵达局里时,没有任何犹豫,笔直拐进了大会议室。等电梯期间,黄少天掏掏耳朵,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少天,”喻文州好心提醒,“我们才放了一星期假。”

“但今天人都在,”黄少天屏息听了一会儿,奇道,“大孙也到场了,稀奇,新杰叫来的吧?”

孤胆侠孙哲平的到场,无疑是一种信号。两人盯着面板上跳跃的红色数字,暗忖这是有大动作。

黄少天双手抄在裤袋里,瞥见喻文州也沉默不语,更确定了这个想法。

局里几名同事确实许久没有齐聚一堂。前些日子,叶修跟蓝河有案子在身,市里到处跑;周泽楷回S市呆了一周,参与一批新枪的技术测定;孙哲平虽没出市区,却也不知在哪儿,至于他俩自己,这阵光顾着休年假了。

放松数天,两人的状态比先前更好。尤其是黄少天,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喻文州知道王椿华女儿的事对他影响不小。黄少天在孩子、家庭等问题上,总有些深藏不漏的敏锐。

他俩推开门时,会议室里正热火朝天地谈论着。离门最近的肖时钦给两人递了与会文件,“假期过得不错啊,”肖时钦打趣道,“做好准备年检了?”

“当然,”黄少天配合地抖抖肩膀,作全力以赴状,“今年数值都写漂亮点,争取年终奖翻五倍。”

黄少天一来,气氛活跃不少,众人哈哈大笑,招呼着给两人讲了先前的内容。

这次案件的剩余疑点由周泽楷提出。起因是他先前回S市,找在公证处工作的老同学吴启打听了这栋房子的事。早先案件进行时,他们已经调档案看过李皖王椿华夫妇的别墅过户合同。合同表明,这栋别墅转手是因前主人去世。

张新杰想了想,道:“我国房屋交易量很大,从概率上说,允许存在巧合。”

“确实如此,可如果要求每一栋屋子都有一名非自然死亡的前户主,未免太巧了些。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样,每间中介公司都有分属业务员,而经手这些屋子的,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一人。”

“那么概率就小得多。”喻文州恰到好处地接口,“很可能是有人介绍各家户主到这间公司出售二手房。”

江波涛赞许地点点头:“没错,这比概率令人信服得多。我们讨论得出,存在两种可能。第一,这个业务员本身就是拉拢户主的黄牛,收受额外费用,利用职务之便,替客户把存在争议的房产脱手;第二,有人将所有出现状况的户主介绍到同一中介,有理由怀疑,他与此业务员存在合作关系。”

这一推论受到了在座大部分人的认可。而后,一直没发声的孙哲平指出另一个疑点:“那么这跟各栋房屋的前户主被害有什么关联?”

“倒不如问问,各个前户主的死因有没有共同之处?”黄少天敏锐地指出,“资料上说,这些房屋分布在不止一个地区,覆盖2个一线城市和2个二线城市,我看不太可能是个人行为。”

“初步推定是团伙作案。”孙哲平点头,“要真是这样,他们或许也与前户主的死有关。”

喻文州环视四周,感到心中同样隐隐一沉。如果说王椿华-李皖一案只是偶发事件,从情感或道义上说,结案后姑且可告一段落。可倘若事件背后存在更多隐情,则意味着之前的所有情况都可能重演。

他身旁,黄少天的手指在椅边上敲击,一下,一下。

这类发现对调查组而言实在算不得好消息。

“一个问题,”叶修吐出个烟圈,“所有前户主的死因都敲定了么?”

“目前还没有。但我们查到其中一名的信息,段某,男,三十一岁,死于急性心梗。”

“先前有过任何同类病症征兆吗?”

“没有。”

“那就是了,”叶修把烟掐灭,“坦白说,我现在很不相信心梗,太单纯的症状多半伴有太多内情。”

“呃,也有单纯心梗的……”蓝河小声嘀咕,“你想查可以直说……”

“嘘,没见在抢年终奖么,”叶修随手一指黄少天,“看看,劲敌啊,小心人家抢先。”

被点名的黄少天哈了一声,挑起眉毛:“新杰,最近有其他大case没?”

“目前没有,前一阵子的事让叶修他们处理了,”尽管倒背如流,张新杰依然谨慎地查阅了案件记录,“此案值得重视,我会尽快通知各部门准备调查。”

肖时钦忽然好奇起来:“那你先前让小宋递出去的,是什么文件?”

“小周下午跟我谈的时候,已经把细节交待了一遍,”张新杰轻轻扶了下眼镜,“我让小宋去把五局那里关于这件事的内容更新一下,顺便找人监视那个中介公司。”

张新杰办事效率之高,即便在周边机构都赫赫有名。江波涛扫一眼周泽楷,后者眨眨眼,回以一个手势。

“比划什么,”叶修揭发他俩,“还有啥没交代的?”

“哪有,前辈不懂了吧,”江波涛笑嘻嘻地比了个同样的手势,“这个动作在咱们这是请客吃饭的意思。”

“请谁?”

“吴启啊。”

“是得请,”叶修又点了根烟,“没有几个细心人,还真发现不了问题。这顿饭让局里报销吧。”

“财务还没走你就用起公款了,”肖时钦叹口气,“我说啊,你们什么时候能记得我局财务也由我兼任……”

蓝河到底是新来的,眼看叶修和肖时钦嘴仗打得欢腾,只好找一旁的喻文州求助。历来警局财务都由专人负责,分配给技术人员管理的,还是头一回见。

“我局的收支也属于保密系数极高的文件,需要多重加密,”喻文州笑道,“电子方面的事,肖主任称其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关于房屋疑点的调查成功确立,会议室中沉闷气氛扫去大半。大家就着文件讨论,免不了带几句寒暄,那头黄少天和叶修说着说着热闹起来,就在这当口,办公室门被推开一条缝,大家回头,见王杰希从门缝里伸进半个脑袋。

“同志们,”王杰希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记录板,“通知一下,别忘了今年的年检。”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蓝河压低声音,“年检到底是个啥……”

“按年检查的缩写。小蓝同志,问点有技术性的。”

“靠,我是说内容!”

王杰希环视众人,见一干人等脸上均是兴致勃勃的看热闹表情,也懒得履行职责,直接朝旁边让了让。他背后,一把没听过的新嗓子挤了进来:“当然是体检!”

“方神?!”黄少天原本翘着椅子,这会儿差点翻下去,“你不是下岗了吗?!”

“退休返聘!没听过啊?”

“说正经的,”叶修也拍拍手,冲那人打着招呼,“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来人看看叶修,冲王杰希翻个白眼:“我徒弟小袁最近来这边实习,跟进一下。”

“估计是年检内容太多,”江波涛跟周泽楷咬耳朵,“被王大眼骗回来干活,方神这人吧……”

“江波涛!出列!”

“到!”

“准备一下,跟我走,”被骗回来干活的人拍着记录板,“今年七名人员参与年检,按照惯例,所有向导到江波涛处接受咨询,哨兵的检验鉴定隔日进行。报道号码的准备起来,1号,喻文州,2号,蓝河……”

眼见蓝河惊奇,叶修拍拍他,拿烟屁股遥遥点向王杰希:“这位是你大眼哥哥的前辈,方神方士谦,人送外号检王之王。”

“检、检王之王……”

“做他的徒弟,写错检验报告一页,需顶水桶在雨中罚站三十分钟。”

蓝河不战而败:“真的?!”

一旁黄少天看了又看,实在看不下去,插嘴道:“假的。”

————————TBC————————

千言万语到了此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家好,这是第二部(。

虽然原文里唐昊总是不高兴,基本上每次上线都在生气呢……但是明天过生日要开开心心的哟www

昊昊生日快乐~\(≧▽≦)/

“哼……”呼啸这边却是有人冷哼了一声。

“Roll点算是个什么才能!”唐昊有些怒道。

流氓居然没有个像样的别称,这让唐昊非常不爽。

唐昊大怒

唐昊心底也是恼火非常

唐昊真的有些快吐血了

唐昊只能咬牙继续坚持

就这还半天拿不下来!唐昊真有点愤怒了。

唐昊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额上的青筋看起来都快要炸出来成触角了。

唐昊冷哼了一声

唐昊冷笑

唐昊快疯掉了

唐昊何时当过这样被人直击的目标,心里那个恨啊!

唐昊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唐昊没像赵禹哲那...

唐昊没像赵禹哲那么愤慨,但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

唐昊回到选手席时一脚踢飞一个矿泉水瓶

任谁都能看得出唐昊对这场比赛的不满。

“这是耻辱!!”

“如果一再发生这样的失利,我真不知道队伍能拿什么去争夺总冠军。”

难怪唐昊会这样分外不爽了

这一次唐昊没有再踢什么矿泉水瓶,而赛后的记者招待会作为队长的他干脆就没有出现,由此可见他对呼啸近几轮的表现得多么的不满。

唐昊则在向邹远抱怨着N市的天气。

唐昊心中的暴躁已达顶点

震惊、屈辱,同时也有一丝惶恐,还有……因兴奋而起的颤抖。

唐昊觉得脑袋都有种撕裂般的疼痛了。

唐昊……从选手席里出来时,就是一脸的苍白

最痛苦的,还得说是唐昊

唐昊郁闷

唐昊有些焦躁

“这不可能!!!”唐昊咆哮着

“下次我会赢!”但他犹自在嘴硬着,好像忘了开场时的胜利宣言刚被打脸打了个彻底。

“别废话了!”

“别说是五分,哪怕只是一分,能争取,我们就不能放弃!”唐昊咬着牙说道。

“走上去,击败他们!”唐昊叫道,“难道你们甘心被某些人这样打脸吗!”

“拿下!”

“狠狠地打!!”

呼啸队长唐昊更是大发雷霆,严厉斥责了战队不够努力。

唐昊脸色铁青

唐昊有些抓狂

唐昊咬牙

“躲躲藏藏的!”唐昊心有不忿

唐昊已经快疯了

等他这次暴跳如雷地起身后,却发现,冷暗雷没有消失,而是就在他面前。

“怎么不跑了?”唐昊咬着牙说道

“拿下他们!”队长唐昊吼着。

“给我挺住!”唐昊在频道里吼叫着

“原来我们是站在历史性的一刻啊!”唐昊不无讥讽地说着

呼啸的唐昊在冷冷地笑着,轮回的这个放空,真是让他分外不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职业选手这边唐昊都有些坐不住了。

“走走心行不行!!”唐昊这都忍不住吼起来了。

“内行?这个圈内还有什么人比咱们在座的这些人更内行?有什么人有资格有能耐对咱们这些人的荣耀比赛‘全权负责’?”说话的是唐昊。←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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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完结章也不大高兴的唐昊2333国家队唯二的7期新生代之一w比赛加油哦☆

架空,半SF。短故事。

我流冷浪漫,一如既往。

《叶修的礼物》

“我昨天下午回来的,就比你早一天。”蓝河举着托盘站在门口,“吃吗?回来路上买的。”

“栗子蛋糕?等我先换件衣服。”

叶修脱掉工作服抖了抖——纯粹心理作用,逆时空操作并不会在传送物件上留下任何痕迹。他随手将衣服丢到一边,外套、西装、领带、白衬衫。

蓝河摇摇头,把那堆衣物捡起来塞进洗手间。而当从里面出来时,他一个箭步接住了叶修扔过来的长裤。

“同志,注意形象,”蓝河皱起眉头,“怎么说你也是个领导。”

“那是,不然怎么让隔壁部门的处长给我收衣服呢。”叶修...

“那是,不然怎么让隔壁部门的处长给我收衣服呢。”叶修光着膀子光着腿,打开抽屉摸出电子烟盒。最新版本的大前门,他手腕上的终端发出“嗤”一声,点燃了那根烟。

这就是人民心中的伟大科研专家,连2138年的科技部前台都趋之若鹜的历史人物。蓝河翻个白眼。

“给,礼物。”蓝河把包好的礼盒递给叶修,里面是一支能自动扫描生理数据的钢笔。许久未见,给自己男朋友买件礼物是天经地义的事。

“小蓝啊,”叶修摆弄着钢笔,一边吐出个环形烟圈,目送它被自动排风系统捉进管道,“你去的那个年份好玩么?2138年?”

“嗯2138年,还行,”蓝河将西裤上的皮带抽出来丢开,“跟旅游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

“刚到的第一个礼拜觉得什么都新鲜,一年以后也就那样了。”

叶修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笑了起来。

2062年7月28日,下午三点。距离两人出发不过一个星期。

拜叶修的发明所赐,2062年科技足够发达。无论在其他时空度过多少年,“逆龙宫效应”装置都可以保证,工作人员归来时将恢复成出发前的状态。

然而他们确实很久没见了,蓝河暗自算算,居然有五年之久。

“算了,好歹是去未来,”叶修掸掸烟灰,“回到过去才可怕呢,被迫面对落后科技和糟糕的市容建设。”

“但很复古。”蓝河说,“看到什么好东西没?”

“完全没有空中轨道的城市构造,和人潮汹涌的地区医院。”叶修回答,“不可思议。”

是挺难想象的,现在哪还有人排队看病,全靠联网解决。

“看出来了,一条消息回复间隔两个星期。”蓝河终于拾掇完那堆衣服,抽出干净毛巾递给叶修,“感谢科技。”

男人伸手接过毛巾,也把他拉进怀里。

“跟你住惯了再过回单身汉生活,特别难熬。”

脸颊相贴,每句话都擦着耳廓吐出。蓝河闭上眼,用力圈紧叶修的肩膀。

睽违五年的拥抱,他惊讶地发现叶修身上没有半点变化。物理层面上他们仅仅是两个进行过迁跃的物体,然而在过去五年中,蓝河始终担心着数以百计的日子会在两人间划下或深或浅的隔阂——毕竟这份工作所带来的,还有漫长分离与漂泊。

叶修小声道:“想我么?”一句问句说得斩钉截铁,显然是对答案充满二十倍信心。

蓝河早已习惯这套,边腹诽这人到底多自信,边老实答道:“想。”

原本打算多抱一会儿,奈何终端忽然滴滴作响。叶修抖抖手腕弹出光屏,蓝河眼尖,瞥见侧栏的行事历里写有一条“送礼物”,旁边还打了个勾,便奇道:“什么礼物?”

叶修看他一眼:“你猜?”

“不高兴猜。”

“当然是给男朋友的礼物,还不领旨谢恩。”

两人能想到一处,说不开心是假的。但这是叶修第一次从别的时空带回私人物品,蓝河惊喜之余有些生疑,摸不透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带的什么?”

“自己看吧,”叶修取下终端手环递给他,顺便将身上最后一件遮蔽物脱掉,扔到床那头,“我洗个澡。”

送礼这么尴尬的环节,还以为叶修会怎么应付,结果居然被他逃掉了,实在是老奸巨猾。

他俩交往数年,彼此终端里都登记过对方的指纹和视网膜。蓝河背靠着浴室门板,摆弄那个小圆环。

作为所有端口聚合的信息面板,叶修终端上除了数据就是数据。蓝河努力将那堆艰深晦涩的玩意儿拨开,几乎翻遍桌面每个角落,才在角落找到一张星体图。他点开它,画面粗糙,噪点巨大,带点色彩失真的蓝调,就像是……几十年前老式相机的成片。

几十年前的社会性状如何,他不敢断言。但数十年前有什么,叶修跟他讲过不少——墨西哥世界杯、通信实验卫星、第一块金牌……净是些淹没在岁月里的概念。它们大都存在于历史书中,被人阅读,然后忘记。它们破旧,布满灰尘,可这些老生常谈的词汇从叶修嘴里蹦出来时,竟让人有种初次听闻的雀跃感。

蓝河在2138年出差时不止一次听见别人提起叶修,但那是他们的叶修,不是他的。真正属于他的那个,是最漫不经心却毫无伪装的。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实在无法确定这究竟是哪里的啥,只能推测“这颗星一定来自数十年前”。

这质量,啧啧。起码一甲子。

“喂,”蓝河敲敲门板,“你带了什么回来?”

“找不到?”叶修的声音听起来像埋在水里,“进来说。”

蓝河推门进去,调出光屏:“就这个?”

“就这个。”

“这是照片吧,还是别有洞天?”蓝河笑了两声,“叶修,这照片拍的还没我好呢。”

“画质是差了点,又不是看AV,”叶修往下沉了沉身子,水里哗啦作响,“要什么高清。”

“AV也和你没关系,”蓝河叹道,“这是个毛线?你该换相机了。”

“老蓝有何高见?”

“如果只是要看星星,我这儿有。”蓝河说着打开另一只手上自己那台终端,调出一张照片放大,是颗明亮的彗星,拖着纤长的白色尾巴,“2138年的哈雷彗星,稀罕吧。”

“好好,稀罕稀罕,”叶修往他脸上弹了把水,“看见个彗星就把你乐成这样?还拍照留念啊?”

“总比你拍的这一坨不知什么玩意儿好。”蓝河哼道。

叶修摇摇头,一脸无奈:“不识货。我这拍的也是哈雷。”

“这是你去的2138年,”叶修用湿漉漉的手指在光屏上点出一个红圈,“这个是我去的1986年,还有今天,2062年7月28日。”

“古人诚不欺我,我的高科技器材也就拍到这么遥远一张全身照。”

叶修随手在终端上输入指令,界面上光标自动开工,演算出两道基本相同的运动轨迹,在画面上描出两个等距的圆。

“送你,”他把那个光屏往蓝河面前一推,“礼物。”

“送我彗星?”蓝河一头雾水。

他没有等到回答。戒指的新主人甚至没有抬头看他。蓝河像是愣着,向后靠到洗手台上。几秒过后,他的脸猛然红了。

他几乎连句谢谢都说不出来。

这是蓝河第一次收到来自叶修的、76年前带回的礼物。

(老叶这么厉害的人,浪漫起来一定也出类拔萃,对吧。

一定要对比的话,参照物请找引燃流星里的喻队!)

极地科考AU,科考船海员x极地研究员设定

极地科考或者航海都是相当不熟悉的领域,在查找资料的时候甚至一度遭遇不知道用什么关键字比较好的窘境,故查不到又不得不写到的部分全部靠编,欢迎各种捉虫和建议。

目前有一个已知BUG是高级海员的晋升规则弄错了……不过科考船也应该和别的普通远洋船只不太一样,就当是科考船甄选海员的时候要求比较高吧,唉。

追加一个推荐BGM:

人物属于蝴蝶蓝。

第一次和对方说话的时候,他们都在心里想:这个人很有意思。

那个时候张新杰还在攻读空间物理学博士。他是船上年纪最小的科考人员,身上带着一股子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的味道。不少海员都想要逗逗这个年轻人,但是在和他说过话之后,他们都失去了兴趣——因为和同龄人比起来,张新杰实在是老成得有些过分了。

韩文清第一次知道张新杰的名字就是听住在同舱的老鸟提起。

“那个叫张新杰的年轻人真是无聊,”对方这么告诉他。

“是吗,”他平淡的回答自己的室友。

同舱的海员听出他对此并不感兴趣,也很知趣的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

韩文清根本没想到这个据说很无聊的青年会在自己未来的人生里占据多少分量。

他们第一次交谈发生在进入北极圈的第二天。

北极夏季的白昼异常漫长,太阳几乎是整天整天地照在海面的浮冰上,船上的人轻而易举的就能看见很远的地方。张新杰的科考任务暂时还没有开始,不过他在上甲板的时候会比先前多带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一本正经的记录自己见到的北极圈里的世界。他总是穿着颜色鲜艳的防寒服,站在蓝色的海面和白色的浮冰构成的背景前,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茫茫海上一座孤独的浮标。

直到有一天,张新杰抱着自己的本子去向韩文清搭话了。

“你好,”他说,“我是张新杰。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

甲板上的风大,他有半张脸都用围巾裹了起来,这样的穿着导致他每说一个字嘴里都会向上呵出一点白色的气体;它们落在他的眼镜上,很快就凝成一层薄薄的霜。

甲板上的风很大,眼镜结霜之后看不清楚,很容易摔倒,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这个第一次到极圈里的年轻人。张新杰也明白其中的逻辑,他取下眼镜,低下头将它擦拭干净。在重新戴好眼镜之后,他又在本子上写了几笔,然后递到韩文清的面前,询问对方:“你的名字是这么写的吗?”

海员先生感到一点不耐烦的好笑;他对名字的问题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然后问对方:“你刚才想问什么?”

“是这样的……”张新杰在本子上标了一个番号,然后讲起了自己的疑惑。

起初他只是想确认一些关于极圈的传闻,但是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方向。他们谈论了海上那些常见和不常见的动物,海员的日常生活,由极地科考的前辈们带到船上来的轶闻,科考船曾经遇见过的种种险境……在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张新杰问对方:“你当初为什要做海员?”

“我家在海边,我的父亲当了一辈子的领航员,”韩文清说,“我家的人都喜欢海。”

“我以为你是复员军人,”青年说。

“很多人都这么以为,”韩文清回答他,“我想过要当兵,但最后决定到海上来。”

张新杰点点头,没有出声。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一同决定回去船舱里找点吃的。

在这场谈话之后韩文清和张新杰就熟悉了起来,但是随着科考队工作的全面展开,他们甚至没有第二次机会进行这样的长谈。张新杰几乎再没有独自一人出现在甲板上过——通常他都跟在自己的老师身后操纵仪器或者记录数据,有时候也会帮助其他的人进行器材的调整,甚至下到浮冰的表面去安装监控设备。

但是韩文清依旧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一座孤独的浮标。

他们在北极圈里度过了两个月。后来张新杰回想起这段时光,总觉得像是一场漫长的度夏旅程,困扰着所有人的极昼在回忆里发酵成了每一个平凡夏季都有的灿烂阳光,冰面上遥遥相望的北极熊和海豹比温带的盛夏里的花朵更显得生机勃勃。真正的极地和他在书上看到过的完全不一样,离开极圈的时候他的笔记填满了整个新本子——里面甚至还夹杂着鲸群的素描。

“画得不错,”韩文清这么评价那幅素描。

那是他们回到位于青岛的港口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科考人员和海员们一同开了个小小的欢送会。初秋时候的天气晴好,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去和海上明月合照,最后一大群人乱糟糟的涌到甲板上。拍过照片之后,张新杰没有立即回到船舱里,而是借着月光整理起写在本子最前面的备忘来。

在北极度夏之后,他有一点想念夜晚的模样了。

“可惜,我本来想带一个科考船上的邮戳回去的,”他对同样留在甲板上的韩文清说,“忙起来就忘记了。”

“邮局有纪念明信片,”韩文清说,“地址给我。”

韩文清把纸片收好。

“好说,”他简短的回答。年轻的海员不喜欢对方过分严肃的语气,说话的时候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看见他的表情,张新杰愣了一下,赶紧加上一句话:“要是不方便的话也……”

“是我疏忽了,”张新杰说。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郑重其事的告诉面前的男人:“我会给你写信的。”

他们漫长的通信就此开始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写很多的信。除开最初说好的明信片之外,韩文清没有主动动过笔,他只有在收到信件的时候才会回复;而那之后张新杰一共只给他写过五封信——两封春节时候的例行问候,一封告诉他自己毕业之后的新地址,只有剩下的两封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问候和闲聊。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会在这一次的科考任务中遇见彼此。

启航前船舱里往来的人很多,韩文清和张新杰在狭窄的走道里遇个正着。年轻的极地研究员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点少年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了,拎着行李站在舱房门口等待室友收拾的身形挺拔得就像是一株松树;而韩文清的变化比对方更大——海上的风霜是一把比安逸的陆地生活更加锋利的剃刀,他身上原本隐藏起来的棱角都被削得分明,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威严的味道来。

但他们还是轻易地认出了彼此。

“韩文清,”张新杰出声叫对方的名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韩文清“嗯”了一声,走过来问他:“要帮忙吗?”

对方摇了摇头。他们都不是健谈的人,对话也就此中断;但是已经升任水手长的海员先生似乎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挪了挪位置,给路过的人让出一条通道,然后静默的站在那里。张新杰很喜欢这样的沉默,但是他并不习惯在公开的场合享受它,在一段并不长的对视之后,他主动打开了话头:“这一次去北极,我可能会见到极夜里的海面。”

他们最近的一次通信里刚刚提到过关于海洋的话题。韩文清点点头,告诉他:“我只见过海上的极光。”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极夜,”他说。

“我知道。我也不想见到极夜里的海面,”韩文清回答他。

“为什么?”张新杰问。

“科考船不会留在极夜下的极圈里,”水手长皱起了眉头,“除非被浮冰困住。极夜意味着危险。”

张新杰想继续说些什么,不过他的室友已经收好自己的东西,开始在房间里大声的招呼他了。他转头对室友说了一句“这就来”,又回头直视着韩文清的眼睛。

“抱歉,”他说,“我必须先走了。待会儿科考队有个内部会议要开,我不希望迟到。”

韩文清点点头。他们互相道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他们只相处了半个月就又分开了。

在到达黄河站前的最后一个晚上,韩文清去了科考船上的酒吧。他本来只是想要带瓶啤酒回房间,却没想到在那里和张新杰遇个正着。年轻的科考队员独自一个人,就着台灯的光线在一个本子上写些什么;他面前的高脚杯里空了一半,在看见韩文清之后,他又将它举起来远远地示意。

韩文清没有回应这个小动作。他直接走到了张新杰所在的那张桌子,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我以为你不喝酒,”他说。

“只是喝得少,”对方回答他,“有人告诉我船上酒吧里的调酒很不错。”

“所以你就一边喝酒一边工作?”他朝青年手上的本子扬了扬下巴,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严厉的味道。

“不是工作,”张新杰说,“我在安排到黄河站之后的作息日程。”

他们安静的对饮了一会儿。张新杰写写停停,终于在自己的酒杯快要见底的时候合上了本子,抬起头来。

“我还留着,”韩文清说,“但是船上的网络不好,我告诉过你。”

“我知道,”他回答对方,“黄河站也一样,但收发邮件总是不成问题的。”

韩文清点点头,问他:“你想做什么?”

“我在想,”张新杰说,“我能给你看看极夜的样子。”

那是真正的荒芜,所有的动物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离开各国的科考站就再也见不到生命的影子,甚至比汪洋大海上孤独的航船更加荒凉。然而人类对于自己生活的星球无尽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促使一批又一批的科考人员每一年都往返于此,在漫长的夜晚里,他们必须给自己照亮道路——他们是极夜里唯一的生命之光。

张新杰知道,常年生活在海洋上的人一定会对这样的生活产生共鸣。虽然韩文清从来没有说过,但他们都很清楚,这个男人对海洋的喜爱已经超过了海洋本身,否则世界上有这么多条航线,他为什么偏偏会选择这一条最艰难的呢?

他笃信对方会期待极夜真正的样子。

“我知道了,”韩文清说,“本子给我。”

“谢谢,”在把本子放回对方面前之后,他说。

后来张新杰才发现自己错估了极地的黑夜。在远离人类世界的真正的黑暗里,即使是科考站窗户中透出的微弱的光亮也能称得上耀眼,没有人敢于离开路灯能照到的地方。海上的浮冰在极夜里冻得坚硬,原本他预想中的海涛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只有暴风雪来临时在房间里也能依稀听见的呼啸风声。

他终于能够明白韩文清当初说“极夜意味着危险”是什么意思。

在北极的小半年里,他一共给对方发过五封邮件,里面几乎全是极光的照片——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拍——但是没有提过自己的生活。年轻的研究员一向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何况他在刚刚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安排好了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很多第一次在极地度过冬天的人遇见过的窘境他都没有遇见。

直到有一天,他在站上的图书室里看见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介绍北极圈内生物的图册,在翻开几页之后,张新杰看见了一种叫做北极燕鸥的鸟类。书上写着,这种候鸟富于保护性,会为了自己的幼鸟和巢穴攻击任何体型的侵略者,并且它们每一年都会横越海洋,在两极之间完成一次往返。

青年觉得这样的描述很有趣,又有一点熟悉。他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段文字,最后合上书,看向窗外没有尽头的黑夜——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韩文清皱着眉头绷紧下巴,死死的盯着翻涌的海面的场景。这个男人每一年都会跟着自己所在的科考船穿越北冰洋上布满浮冰的海面和南极大陆周围咆哮的西风带,那是多数海员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见到的海洋的凶险模样,可是当有人和他说起大海的时候,他却从来都没有任何怨言,仿佛在海上行驶就是自己天生的使命。

科考船上并不总是有很多人,在那些跨越七海前往另一个地方执行任务的道路上的寂寞,不会比自己在这里感受到的寂寞少多少。既然在海上的人可以承受和消化它,自己当然也可以。

——张新杰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从此他再没有恐惧过极地的黑夜。

张新杰离开北极的时候搭乘的是另一艘科考船,不过他回到国内之后还是很快就见到了韩文清。

三年前他从北极返航的终点是青岛的港口,那个时候起他就想着这座城市,但是不得不跟着导师赶回学校,一天都没有停留。这一次,他处理完越冬考察的后续工作之后,终于休了一个短假,独自前往青岛进行为期三天的旅行。

在青岛度过的第一个白天里他就遇见了韩文清。

那个时候还很早,他想要到灯塔去,带着相机沿着海堤慢慢走。隔着一层水汽的太阳朦朦胧胧,只能看见靠近海面的位置有一团暖红色的光,而海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和海鸥的鸣叫透过海雾传得很远。早晨的气温很低,但是这样的天光让他觉得异常暖和,仿佛所有经冬的黑暗和寒冷都从身体里被赶走,再也不会回来。

然后沿着海堤晨跑的男人就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韩文清没有停下,他也没有加快自己的脚步;他们互相点头致意,然后按照原本的速度继续向前。这一段海堤原本就不长,他很快就走到了灯塔的脚下,并且毫不意外的发现韩文清正站在那里等他。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同并肩绕着灯塔走了一圈。张新杰不熟悉路,下意识的走在韩文清身后半步的位置,为了拍照中途还停下来了好几次;韩文清没有回过头,但是他总是知道另一个人什么时候停下来,什么时候又跟上了他的步伐。

应该是因为脚步声——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产生过任何疑惑,这个念头就在他的脑子里滑了过去。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没有去细想;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在回到最开始出发的地方之后,张新杰说话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他问。

他得到了一个简短的回答:“回家。”

“我是不是影响了你早上的计划?”他对男人说,“抱歉。”

韩文清摇摇头,告诉他:“没事,能在我妈起床之前回去就好。”

张新杰投给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这是他们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交流里第一次提起关于家庭和家人的话题,却出乎意料的自然,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应该像是这样。

他们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一小会儿。韩文清的母亲是个性格柔软但是精力充沛的女人,每一次儿子回家都会尽量要他和自己待在一起,而他的父亲总是板着一张脸叫他必须按照母亲说的话做。他常年在海上,上一次见到他们已经是在一年半之前的事了,这次回家他的父亲勒令他必须在家陪母亲三个月。

张新杰在脑子里勾勒了一下韩文清和他的母亲待在一起的画面,然后因为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场景微笑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父亲是个领航员,”他说,“你们肯定很像。”

“很多人都这么说,”韩文清点点头,“但我和他不一样。”

“我知道,”他回答对方。

谁都没有提到接下来要去哪里,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一次短暂的相聚到此为止了。

“我先走了,”韩文清说,“回见。”

张新杰点了点头。

“再见,”他说。

后来他们的通信忽然就频繁了起来。

韩文清慢慢开始主动的给张新杰写信,不过他的每一封信都没有很多字,更像是例行的问候一样,告诉对方自己到了哪里,见到了什么。

“……在穿过西风带之前会先到澳大利亚的港口休整,所有人应该都会上岸。……”

——像这样对身边场景的潦草描述是最多的,在阅读这些信件的时候,张新杰觉得自己几乎是跟着这个男人走过了半个世界。

“今天我们从长城站出发回国……遇见了极光,但是颜色和你发给我的照片不一样……”

——有时候韩文清也会就自己见到的事物询问对方。研究员在给这封信的回复里非常详细的解释了极光的原理,并且毫不意外的收到了这样的回信——

“……下一次给别人解释东西的时候不要用物理公式,没有必要。……”

偶尔韩文清的信里也会夹上照片——

“……上个星期我们遇见了浮上水面的独角鲸群……”

——和这封信一起寄到的照片里能看见浮冰之间独角鲸露出长长的牙齿,角落里还能远远的看见一只海豹的身影。张新杰觉得很有意思,在回信里向他要来照片原件,收到邮件之后设置成了自己的电脑屏幕。

在这段漫长的通信岁月里,张新杰跟着另一艘科考船前往南极进行过一次夏季考察,回来之后还搬了一次家。搬家的时候他把大部分家具和生活用品都换成了新的,带到新居的旧物除了衣服书籍之外,剩下的几乎全是信。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们究竟写了多少信,虽然它们都很薄,放在一起并不会占很多空间。

再后来,张新杰买了一本和黄河站里一模一样的图册放在家里,看到有趣但是没有亲眼见过的生物会做一个记号,最后他把它们的名字整理在某封信里,问韩文清有没有遇见过这些生物。

韩文清收到信的时候正好在前往南极的路上。他在回复里放了三张照片,其中两张是同船研究人员相机中的暴雪鹱和挪威旅鼠,还有一张是他自己拍的北极燕鸥。照片的背景是广阔的南太平洋,在南半球春季明亮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迷人的蔚蓝色;灰白色的海鸟原本落在不远处一座鲜艳的浮标上,却正巧在他按下快门的瞬间张开翅膀,跟着自己的同类继续朝南方迁徙的旅程。

张新杰很喜欢这张照片。他把它和另外两张一起用回形针别在图册对应的页数上,妥善的保存了起来。

从那个时候起,韩文清的信里偶尔会多出一两张照片,张新杰总是像之前那样按照对应的页码,把它们都夹进书里。到最后,除开一些实在很少见的濒危品种,他几乎集齐了全部做过记号的生物的照片——它们把图册撑得很厚,他甚至不得不为此调整了书柜里的排布。

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不可避免的交织进了对方的生活。

张新杰再一次真正的见到韩文清的时候,距离在青岛的那场偶遇已经过去三年了。

科考船离开港口的第一个晚上,张新杰敲开了韩文清房间的门——男人已经是科考船上的三副了,有单独属于自己舱房。进门之后,研究员把一个小袋子放在了对方的置物架上。

“出发之前家里给我寄了特产,”他说,“你应该没有吃过水晶饼,所以我带了一些来。”

最后打破沉默的人是韩文清。他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站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转过身问另一个人要不要也添一些。

“不用,谢谢,”张新杰摇了摇头。他停顿了一会儿,在韩文清重新回到沙发上之后说:“原本我还带了别的东西来,不过即食食品不能久放,我到得太早了,最后只能留下水晶饼。”

“你之前可以来找我,”韩文清说,“船在广州停了一个星期。”

“我知道,”研究员告诉他,“但是那个时候船上在开放参观,我没有必要来添乱。”

韩文清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

“你可以先联系我,”他说。

韩文清从半年前开始担任科考船上的三副,这一次远航之前要在不断有游人往来的情况下负责确认整个安全和救生系统完好,整个星期都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唯一幸运的是那些来船上采访的记者都不敢找他——他原本就长得凶,板起脸来的时候足够让人心生肃穆,长年在海上和极地的生活只会让他的这种气质更加明显,最近几年里每一个初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被吓一跳,普通的游客和记者大概根本就没有动过一点打扰他的念头。

误以为韩文清因为工作被打断而生气的记者的模样在张新杰的脑子里转了几圈,这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韩文清点了点头。“以后”两个字下有种种微妙的含义,不过说话的人没有多想,听话的人也同样没有多想。小小的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儿,直到一只晚归的海鸟从窗边掠过,发出嘹亮的叫声。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候,张新杰开口说话了。

“今年我要和内陆队一起去昆仑站,”他说,“听说内陆队有个传统……”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点犹豫的味道。这样的语气韩文清还是第一次听到,已经是三副了的海员先生皱着眉头等待下文,却听见对方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理发的工具?”

韩文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张新杰的意思。

“我没有,”他说,“你可以去找轮机长,往年内陆队员的发型都是他负责。不过我以为你会把头发留下来。”

“头发长了不方便,”张新杰回答他,“而且赤道附近太热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在你们的船上,跨过赤道的时候会有什么活动?”

他之前跟随另一条船去过一次南极,在越过赤道的那一天,船上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极地研究中心有前辈告诉他每一条科考船上的狂欢都会不太一样,唯一相同的是在平静的无风带水面上投下漂流瓶,为接下来的航程讨一个好彩头。

韩文清告诉他的答案却和那个前辈的说法不太一样。

“和其他科考船一样,”他说,“拔河,篮球赛,喝啤酒比赛,航程摄影展,往海里扔漂流瓶,每年都有调整,但不会超过这个范围。”

“猜冰山呢?”张新杰问他。

“有,”他说,“不过多数人在接近西风带的时候才去登记。”

“上一次我们是在过赤道的那天集中登记的,”张新杰说,“我填了南纬57度,差一点就猜中了。今年走得晚,遇见冰山的纬度应该会更高,不过要到了南半球才能更精确的猜测。”

韩文清认可的点了点头。

“已经10点半了,”他站起来,“我得走了。”

他们互相道了晚安。韩文清把对方送到房间的门口,看着他走到走廊拐角的地方才关上门——或许是错觉,但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张新杰的背影看起来一点孤独的味道都没有了。

从航程进入西风带的那天起,他们就几乎没有再见上面。

咆哮西风带并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字,将一连两个气旋放在了他们前进的航道上。南太平洋的海面跳起一支疯狂的舞,小小的船只几乎就像是它手中的道具,从一个浪尖被抛到另一个浪尖,没有一刻消停。每一个人晕船的症状都明显了起来,坚持轮班的海员们个个面如菜色,而来自陆地上的科考队员们几乎再也没有出过房间。张新杰坚持了五天按时三餐,最终还是败在了晕船带来的强烈反应手里。

明面上的言语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那么的必要了。

张新杰在二月快结束的时候跟着整支内陆队一同回到中山站。

他瘦了很多,脱下衣服的时候可以看见因为坚持锻炼而保留下的肌肉线条,但是在别的时候,即使裹着厚重的考察服,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体型变化,甚至会有人和他开玩笑,说他现在几乎风一吹就要飞走了——虽然这句话放在南极的环境下讨论并没有什么问题。总的来说,研究员对自己身体状况的变化是满意的——没有出现高强度工作下常见的那些压力病,也没有晒伤,除了因为吃不到新鲜蔬菜带来的维生素缺乏之外没有别的问题。

不过他还是没有立即见到韩文清。那个时候夏天已经快要结束,昆仑站依旧处在极昼中,不过在中山站已经能够感受到微妙的晨昏变化。科考站没有为他们准备接风宴,因为除了越冬队员,所有的人都会在中山站的黑夜真正降临之后一同离开。海员们都已经回到船上做启航前的检查和准备,其他的人在几天之后才会分批上船。

启程的时候是傍晚,他在自己的舱房里与研究中心的同事交流。他听见科考船鸣响汽笛,下意识的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正好能看见几位越冬队员在朝着船的方向挥手。他知道有很多人现在都在甲板上,向留守的同伴做着同样的动作,不过他依旧留在了自己的电脑前,继续正在与同事进行的对话。

他们的对话刚刚告一段落的时候,船舱门外响起了许多激动的呼喊,但是隔着门板的声音模模糊糊,什么都听不清。张新杰站起来做了两个舒展的动作,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拉开了门——然后他看见考察队里第一次来极地的研究生举着相机跑过。这个活泼的大男生甚至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对着他大喊:“快出去看极光!”

张新杰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在黄河站里度过的整个冬天里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极光,但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何况他还从未见过南极上空的极光。研究员折回房间深处,从柜子里拿出相机和脚架,向甲板的方向走去。

他出来得晚,这个时候甲板上已经挤满人了。第一次来南极的人激动的举着相机——有几个没有带相机的人拿着手机——拍个不停,而时常往返极地的老鸟们正聚在一起,对极光的颜色和形状品头论足。张新杰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后者提及,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过在第三次的时候终于确认他们确实说到了自己。他在整理好相机和支架之后朝他们走了过去。

韩文清也在那里。之前有个海员说起自己去找他的经历,那时候韩文清正在看邮件,屏幕上是一张玫瑰色极光的照片;那个海员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像照片上那么好看的极光。科考船的三副说那是朋友在北极过冬的时候发给自己的——大家很快就明白了那位“朋友”是谁,张新杰的名字也因此被不断提及。看见研究员走过来,他们立即热情的欢迎他加入话题,向他追问了许多关于北极冬季的问题。他们愉快的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夜幕渐深,甲板上的人慢慢的都回船舱里去为止。

“回去?”他问韩文清。另一个男人点了点头,他们转过身,一同向船舱的入口走去。

但是张新杰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有海面上的风声在他们之间鼓荡。他们认识的年岁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和等待,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韩文清也是——而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力。

回到极地研究中心之后张新杰就递交了关于前往极地越冬的申请,不过他已经赶不上年末出发的那一批越冬队员的预选训练了。对此他并没有感到着急,毕竟研究中心里还有许多老资历的前辈甚至一次南极都没有去过,他已经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了。

同样被他错过的还有这一年的春节。作为弥补,在下一年年初的时候,他连着之前攒下的年假一起在家里留到了正月十五之后。

张新杰的父母都在西安,他在这座古都长到十八岁才外出闯荡。少年时候他喜欢晚饭后沿着城墙根散步,但是工作之后只有春节往返,而那个时候城头总有灯会,人来人往拥挤不堪,他就再也没去过。偏生这一年灯会里多了些新花样,电视上大肆报道,二老来了兴趣,一家人决定晚饭之后去凑个热闹。

但是张新杰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韩文清。

他是知道韩文清要来的。男人在上岸休假的第一天就告诉过他前往西安旅行的计划,甚至在对方的具体行程中也有一半是他帮忙参考的;他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告诉过韩文清关于城墙上有灯会的事——并且他不认为韩文清是会来这里凑热闹的人。

但是无论如何韩文清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他只有一个人,或许是因为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感到不自在,看起来整个人有一点微妙的紧绷。张新杰走过去和他互相问好,又简短的将自己的朋友介绍给了父母。张父看到韩文清只有一个人,索性拍拍儿子的肩膀叫他去陪朋友,自己拉着老伴先一步走远了。

张新杰对父母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他和韩文清开始沿着后者原本的路线继续向前走。这个时候春节的游客高峰期已经过去,城墙上的人不多,反而是瓮城里聚满了人,像个小广场一样。韩文清走到墙边,向里面望了一眼。

“除非有演出,不然夏天的时候反而没有这么热闹,”张新杰说,“冬天风大,瓮城里能避风,很多人在城墙上走久了觉得冷,都喜欢在里面待一会儿。”

他说话的时候一阵大风很应景的刮过城头,一群外地来的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惊叫着从他们身边跑过。他下意识的扭头看了韩文清一眼——他当然知道对方不会有类似这群女孩子的反应,但是西北内陆干燥凛冽的风毕竟和海上不一样,在这样的大风里,韩文清看起来穿得太少了。被看的人明白友人的意思,他摇了摇头,示意另一个人自己并不觉得冷。张新杰点了点头;他们轻易的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这种仿佛长久相处的默契让他觉得很愉快。

“还有十三分钟就九点了,”他说,“我记得你说过还有一个朋友一起来——他现在一个人在酒店吗?”

韩文清摇摇头,说:“他今晚上有自己的事。”如果不是出来找个地方走走,被单独留在酒店的人就是他了。张新杰了然的点点头,对于第一次来西安的人来说,看夜景最好的地方确实是古城墙没错。不过他立即又想起韩文清告诉过自己的,关于韩父和韩母的那些轶事来——“很难想象你的父亲会让你在过年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出远门。”

“从假期开始我就留在青岛,在家呆了四个月,到初七才出来,”韩文清说,“和我一起来的是我在海事大学的一个师兄,以前寒暑假我经常和他一起出去旅行,后来我们去了不同的船上工作,只遇到这一次休假在春节前后几天重叠。过完元宵我就准备回船上报道了,下一次假期重叠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我爸妈都认识他,他们还催我快去见朋友。”

“原来如此,”张新杰说。他大学考得远,工作的地方更远,和以前的老朋友见面也不多,对这样的心情非常理解。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韩文清抢先了。

“可惜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他说,“不过我递交了去南极越冬的申请,或许下一次能遇见他,你有什么想要转交他的东西我大概可以帮忙。”

“我刚从南极回来,就算递了申请也不会很快轮到我,”张新杰说,“之前从南极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件事了,研究中心里想去南极越冬的人太多,早一点申请总是没错——说起来,这次回去之后你是不是也可以升二副了?”

“算资历足够了,”韩文清说,“但是最近几艘极地科考船上都没有需要。我准备回去交申请,至少先过了资格审批。”

张新杰前往南极越冬的机会来得很突然。

他当初申请的是昆仑站,这座冰穹A上的内陆站几乎是所有南极考察站中环境最恶劣的一座,但是也有最好的科考条件,极地研究中心里每年想去那个地方的人都是最多的。他不是个心急的人,一开始就怀着等到五年或者六年之后才能去到那里的心态递交申请,却没有想到刚刚收假就接到通知,说他被选到这一年的越冬队训练营里——这个时候距离他从南极回来才刚刚过去一整年。

张新杰觉得很奇怪,后来他才知道,原本这一次要去的那位空间物理学研究员家里出了急事,实在没有办法参加这一年的越冬训练,而他是剩下的人选中最合适的一个。

越冬训练的强度比普通的夏季科考强度更大,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拥有不止一次越冬经历,与他们相比,他的那一点资历根本不算什么。到八月正式公布三支越冬队成员的时候,张新杰并不吃惊的发现自己虽然依旧留在名单上,被分配到的却是中山站而非最初申请的昆仑站——选入昆仑站越冬队的人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南极过冬了。

张新杰并不否认,当他将自己入选越冬队的消息告诉对方时,确实是怀着对几个月之后即将见面的期盼的。但他没有想到韩文清却告诉了他另一个消息——先前在建的一艘新科考船将在九月下水,韩文清被调到了那艘船上当二副。新的极地科考船跑的也是一条新航路,这意味着他们原本就不高的碰面几率终于被削减到了最低。

这个消息让张新杰觉得有点惊讶。这样的惊讶通常只有在他预先估计的情况因为意外落空的时候才会出现——而那样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的——但他们并没有事先说好过任何事。两个人的对话又继续了一小会儿,直到韩文清那头出了点紧急状况,匆匆交待了一声就下线了;几分钟之后张新杰自己也接到通知有个短会要开,这微不足道的插曲几乎是立即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这么一抛就是五个月。

“那时候我已经认识他五年了,”张新杰回忆了一会儿才开口,“但是才刚刚到熟悉的程度。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大副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他说,“关于你,老韩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你在同龄人中几乎是出类拔萃的,但是看起来太寂寞了……他说,你就像是海上一座孤独的浮标。”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我,”研究员惊异地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这样文绉绉的句子肯定不是韩文清的原话,当初的对话更可能是面前的大副先生问友人要个比喻,而那个男人有点困扰的皱着眉头给出一个“像浮标”之类的回答。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背后议论和评价别人的人,但是想象这样的场景依旧把他逗笑了。

他们的对话就此中断了一会儿,重新打开话题的时候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并且韩文清的名字并没有再一次被提起。这段对话短得甚至不够让张新杰想起自己的困扰来,而那之后他全面接手了前一任越冬队员的观测工作,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科考船离开之后,南极的白昼越来越短,漫长的夜晚却累积了起来。

所有事情的转折点都是在西安的那个夜晚,但太多伏笔在之前的岁月里就已经被埋下,只是恰好在那个时刻找到了合适的机会生根发芽。在过去的所有年岁里他都是个心如止水的人,全部的热情都投在了对专业的研究上,有的细节虽然没有被错过,但是他也不会多花费心神去注意,到如今仓皇的面对结果,就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觉得有一个答案已经从深海浮到了薄薄的冰层之下,他几乎都能看见它,但是却始终无法真正的打破冰面触摸到它。

张新杰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过这种失控的焦躁了,而中山站外恶劣的天气无疑使得这种焦躁成倍累加。他很清楚自己需要暂时的转移注意力,于是暴风雪一结束,他就向站长提出了外出的申请——每一年中山站的越冬队员都要前往中山站四十公里之外的企鹅岛,去统计当年企鹅种群的繁衍数量,这是在中山站过冬的科考队员们难得的福利。

一天的离开并不会影响张新杰负责的观测项目,站长痛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们出发的那天已经到了四月中旬,白昼虽然还算不上短暂,但太阳已经升不起来了,每天都低低地挂在东方的天边,看起来随时就会落回海平面下。站上的主要负责人商量之后决定在午前启程,这时已经接近阳光最好的时候,两辆雪地车头各自拖着一个雪橇,沿着比夏季冻得更加结实得海冰小心前进,给身后的中山站留下长长的影子。张新杰不会驾驶雪地车,和另外两个越冬队员一起被留在了雪橇上,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断断续续的闲聊。

那个时候冰雪已经不再缓慢消融,沿途冰山的形状和一整个夏天里见到的都不一样,在薄暮一样的光线中显得异常巍峨。太阳升不高,发出的光线泛着一点红色,映在雪地显现出温暖的金红色,如果不是总有寒风从窗户的缝隙灌进来,这样的场景几乎可以称得上暖和了。为了避开海冰上的潮汐缝,他们一路开得很慢,有几个特意带着相机越冬队员沿途拍个不停,等真正快到企鹅岛的时候才发现存储卡被塞满了大半,只好手忙脚乱的一边翻看一边删,为晚一些拍摄企鹅留下足够的空间。

最后他们把雪地车全都留在了海冰通道的外围,徒步走进上万只企鹅的聚集地。

那时候摇摇欲坠的太阳已经完全贴在了海平面上,余晖在冰面上和天空中疯狂的燃烧。企鹅们生活在安稳避风的腹地,周围三面环绕的冰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所有进入其中的活物吞没。因为日子的缘故,天边只有一轮黯淡的新月,而最明亮的几颗星宿已经能被轻易的识辨。科考队员们带的电筒数量不够,所以每一个人都不敢耽误,趁着最后的一点天光开始清点各种企鹅的巢穴。

真正的黑夜在将近两个小时之后降临。为了不添乱,已经完成了负责片区的几个人聚在一块,共同打着一只手电筒围观唯一带着相机脚架的人摆弄个不停,而剩下的电筒都分给了还在继续工作的人。带着专业设备的人原本只是打算拍拍看极地的星空,但是当他在寒风中艰难的调整好机器之后,却听见身边的人开始欣喜地惊叫。他抬起头,随后跟着自己的同伴一同叫了起来——

那是这一年里他们第一次遇见彩色的极光。

张新杰没有听到他们的叫喊,他正在随着两只帝企鹅向一座小小的山头攀爬——他本可以比它们走得更快,但是这里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他不得不跟在它们后面亦步亦趋。在终于走到山头最高处的时候,一直低垂着视线注意脚下的研究员才发觉眼前有什么明亮的事物在移动。他下意识的熄掉了手中的光源,在黑暗中扬起头,立即被艳丽的南极光炸了满眼。

他的专业是空间物理学,对极光数据的观测和记录是他在极地越冬时重要的任务。他在北极度过的冬天里也曾经见过各种各样彩色的极光,但是没有哪一次及得上眼前这么盛大。出于专业本能,他的脑子里还有一半在飞快地运转,半心半意的估算着是怎样程度的粒子冲击才能在极地的上空放这样一场烟花;但剩下的一半里已经装满了纯然的惊叹与对自然发自本心的膜拜,再也容不下任何一点杂思。在视野所及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只能看见深深浅浅的色彩在跳一场舞蹈——不仅仅是极地上空惯见的荧荧的绿色,那只是最接近地面的一层色彩,在它之上是海冰一样的蓝色,然后渐渐过渡到明艳的紫色和红色,终于在最接近天空的一端呈现出娇媚的粉色。

这些光带的尽头究竟在哪里呢?

——张新杰模模糊糊的想着。为了寻找答案,他忍不住继续将脑袋向后仰去。在视线到达天顶的那一刻,更加惊人的场景毫无预兆的闯入了他的眼睛。

玫瑰色的天空之下,一条飘荡的极光的手臂指向天空中的某一点,被指向的地方有一座四颗星星——或许是五颗,明亮的光线让他不敢确定那点微弱的闪光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构成的十字架正闪闪发光。与其他的亮星相比它的光线并不耀眼,却比任何一个抢眼的星座都更坚定,就像是深夜里港口不灭的灯塔,用自身的存在告诉每一艘返航的船只家在哪里。

高悬的南十字星曾经教无数的水手不致在海上迷失;此时此刻,它或许也正照在某艘遥远的航船上,为一个有着肃杀面孔的男人指引前进的方向。

有那么一个瞬间,张新杰的脑海里几乎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惟剩恒星亿万年不灭的光辉,照得心下一片澄明。

然后他听见一点微弱的喀喀的声音从心底最深的地方传来,隔在他和那个答案之间的冰层一点一点的被撕裂;他伸出手,终于摸到了它。

在中山站度过的大半年里有很多有意思的时刻,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寂寞。到第二年十月下一支科考队出发的时候,即使是第三次在南极越冬,经验最为丰富的站长也忍不住了,开始每天和队友们聚在一起数科考船到达的日子。

在数到第十六天的时候,他们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最开始发起倒数的人默默地收起了计数的小本子,再也没有提过倒数的事情。他们都从研究中心的BBS里获悉了更加具体的细节,这一年的南太平洋实在是太过凶险,科考船出事的时候倘若换一个人来掌舵,或许船上的所有人都会葬身海底。另一艘船什么时候能到已经不再是所有人关心的重点——只要它能安全的到达就足够了。

代替原本要前往南极的科考船执行任务的是韩文清在的那一艘。这条船和常跑的航线都是新的,因此船长和大副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海员,但是常年海上的风霜对他们的健康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害。在韩文清刚刚申请过大副资格不久,上一任大副就回到岸上疗养,他被直接任命为船上的大副,接手了更多复杂的工作。

在船只停泊进弗里曼特尔港口的那个晚上,张新杰和他在电脑上简单的聊了聊。

他们没有说任何互相鼓励和祝福的话,只是单纯的交换了海上和科考站里目前的情况,然后对这一年的科考任务能够得到完成的几率进行了小小的讨论。他们并不是船长和科考站的负责人,这些事情原本也不应该由他们来操心,信息的交换更多只是一个让彼此安心的手段,远比一句苍白无力的“我很好”更加有用。

中山站和澳大利亚西海岸之间隔着五个小时,张新杰还在等着刚刚吃过的晚饭消化好去健身房,韩文清那一头却已经是深夜。在短暂的交谈过之后,他们互道晚安,结束了对话。

关于有些心事,研究员只字未提。

甚至到真正见到韩文清的时候他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最初他的计划并不是这样——最初他想要告诉另一个人自己的想法。他是个对自己异常诚实且坦荡的人,这个念头不掺任何私心,只是希望无论在哪里,对方总能知道总有人愿以纯粹的爱意待他而不要求任何对价;何况他很清楚对方并不会介意这样的事情,小说里连朋友都做不成的狗血桥段决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起初的沉默只是因为不想友人在即将面对一段危险航程前被无关的事分走心神,但是当他终于站在韩文清面前,直视对方的眼睛的时候,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只想起韩文清的老友说过的关于自己的话,许多年前在北极站时候那个过分年轻的自己将对方视作北极燕鸥的譬喻,还有被自己夹在图鉴里的、灰白色的海鸟在跨越两极的路上选择了一座浮标短暂停留的照片。

这样就很好了。

他勾了勾嘴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起话来。

回到国内之后他们又有好几年没有见面。

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多数时候韩文清都在海上,而张新杰也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们写信的时候依旧比在电脑上闲聊的时候多。张新杰又搬了一次家,特意收拾了一个单独的抽屉出来放这些信——它们已经多到能够塞满一整个书桌抽屉的地步了。

张新杰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

再后来,他在一个暑气逼人的日子里接到消息,说他被任命为新一轮南极科考的领队兼首席科学家。这件事同样在业内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因为在他之前的所有南极科考中都没有过这么年轻的领队。他的母校决定在这一年的校刊中给他做一个专题,编辑部派了一个大二的女生来采访他。小姑娘是他同系的学妹,对他崇拜得要命,他们在一起聊了很久极地科考这条道路上的精彩和艰辛,彼此都感触良多。在采访结尾的时候,她吞吞吐吐的问了他一个问题:“学长你单身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话一出口女孩就自知失言,又语速飞快的加上了半句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如果学长不想回答的话就……”

“没有,”张新杰很干脆的给出了答案。他明白小学妹的好奇心,也不介意,反而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紧张。有了这样的保证,她的下一个问题也很容易的就问了出来。

“那……可以说说为什么吗?”她说,“极地研究中心里的很多老师虽然辛苦,但是几乎全都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学长你是因为想要专注于研究才一直单身的吗?”

“严格来说不算是为了研究,而是为了别的考虑,”张新杰回答她,“首先生活上的相互扶持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须的——我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何况我很难用同等的关心来回报对方,这对于对方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作为极地研究员,我行走的一直是一条孤独的路,在这条道路上,爱情唯一的意义就是能有一个人愿意陪我一起走下去,只要想到他,再孤独的路都会显得不那么寂寞,”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扶了扶眼镜;作为一个一向很少谈论自己的感受的人,这样的自我剖白让他觉得很不自在。不过他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现在,我已经找到那个同路人了。”

小姑娘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热烈讨论的气氛瞬间消失了。在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问:“……这些我可以写进稿子里吗?”

张新杰点了点头;他既然说出来了,就已经做好了这些话也被写进稿子放上校刊的心理准备,对方过分谨慎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很不自在。女孩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又简单的说了几场面句话,结束了这场采访。他站起来,将她送到办公室门口,心里想着十月出发前往南极的时候就能见到另一个男人,觉得心情很好。

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见到韩文清的同时,也会看见一本本该内部流通的校刊被摊在这个男人的桌子上,翻开的正好是印着自己照片的那一页。

几个月之前校刊做好之后也给他送了一份,起初看到小姑娘把他说的那段话一字不差的放上去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特别在意。但是他大学时候的朋友中有一个留校当教授,同样拿到了这期校刊,看完的当天就在短信和聊天软件上一顿狂轰乱炸,问他这个人是不是总被他提起的那个海员——至此他才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在明白人的眼睛里有多露骨。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韩文清会不会看见,但是理智告诉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再说看见了又怎么样呢?他早就知道这个人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轻易的被影响,何况对一个人的喜爱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但是真的眼见对方在看这本小书毕竟和头脑中的预设不一样。张新杰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在出汗;他眨了眨眼睛,竟然感受到了一点手足无措。

韩文清原本正转过身在收拾放在沙发上的一叠文件——自从成为科考船的船长之后他收到的文书工作就开始增加,舱房里小小的书桌上摆了电脑,根本就放不下。他本能的察觉到身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转过身就看见张新杰盯着桌上的校刊,脸色还有一点发白。

“你还好吗?”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记得你晕船没有这么厉害。”

“不是晕船,”张新杰摇摇头,“我没事。”

他想要问对方有没有看完这篇访谈,但是又觉得踌躇;万一韩文清还没有翻看到那里,自己这么一问岂不是不打自招。他甚至还分了一点心神出来,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在走的时候想办法把这本校刊给顺手带走藏起来。

韩文清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话里藏了什么;他没有理会这套说辞,而是循着对方的目光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小书。书页上的照片是采访的那天拍的,照片里的张新杰穿着浅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但是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整个人看起来严肃极了。照片上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的话,那也只能是采访最末一段的内容。韩文清从来没有听对方提到过类似的人,在看见访谈的时候心里就有了隐约的猜测,而现在张新杰的反应让他的想法从猜测变成了肯定。

“采访我看完了,”他说。

张新杰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的绷紧了身体,但是在条件反射的一瞬间之后,他强大的自制力又压制住了本能的反应。他安静的转过身看着另一个人,动作一点都没有慌乱,整个人挺得笔直的样子却像是在等候一场审判。

——而他原本不必如此紧张的。

韩文清笑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笑容,转瞬即逝,带着在这个男人身上异常少见的温情味道。他之前伸出来拍拍对方的那只手稳稳的落在研究员的肩膀上,下意识的施加了一些力道,似乎是想要将什么东西和自己的体温一起传到对方那里去。

“我看完了,”他重复了一次刚才说过的话,但是在后面又添上了另一句话,“也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久。”

然后他看见他的首席科学家那双几乎快熄灭了的眼睛里,又重新亮起了光。

那原本是同一株树上飘下的两颗种子,分别落在了两个人的心里,其中一颗生根发芽的时候,另一颗上也有同样的变化在发生。但是直到它们都长成了苍天大树,才知道另一颗的存在。

韩文清不是那么敏锐的人,心理上过于细微的变化他察觉不到,但倘若一个想法过份直白的出现,他却很容易就能明白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比如当手下的海员在谈论家里的妻子和孩子,他却只想起了在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张新杰的那个时刻。

那个时候他刚刚成为这艘科考船的船长不久,带着要去北极越冬的考察队员穿越西北航道前往黄河站。之前连续几年这条航线都没有封冻过,那一年北极的海冰却出现得异常的早,他们原本择定的路线上一夜之间就被冻结。起初科考船的动力还能推动它艰难前行,但是到了冰层越冻越厚的时候,这艘并不以破冰能力著称的船终于还是被卡在了半路上,进退维艰。

最开始这件事并没有引起船上的惊慌。西北航道虽然短,却也比别的路线包含了更多不可预知的危险,所以每一次通过这里的船只都会带上相当数量的炸药;如果科考船本身无法破冰的话,还可以先通过炸药松动冰层——所有人都知道船上的炸药足够他们顺利驶过封冻最严重的这一段,并因此保持着冷静且轻松的心态。

但是情况在第三天的早晨急转直下。那天的爆破小组原本要下到冰面上去埋雷管,但在出发前最后一刻有个科考队员注意到冰面上还有别的活物;他们站在甲板边缘仔细看了看,发现出现在科考船周围的是三头北极熊。北极熊会主动攻击人类,何况出现在这里的是一头刚刚分娩过不久的母熊,它正带着自己的两头幼仔,对一整船的食物虎视眈眈。三头北极熊就在船舷边活动,透过某几间船舱的窗子甚至能够近距离的观察到它们,爆破组根本就没有下去作业的可能性。

被困住的第五天早晨北极熊终于离开,整艘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就在他们准备继续爆破工作的时候,却发现一群生活在附近岛屿上的北极狼又围了过来。狼群是比总是独来独往的北极熊更为可怕的掠食者,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谈论起了关于身后的事情来。

韩文清没有打扰他和家里的通话。他站在门口不说话,心里却想着那座遥远的海港城市,自己从小在那里长大,而如今父母都还在那里等自己回家。那些少年时候走过的街道,休假的日子偶尔会去的路边摊,盛夏海边洁白细腻的沙滩,冬夜里落满雪花的海景步道……所有一切许多年不曾出现在他梦里的场景,却在这个时候一股脑的涌进船长先生的脑海里。他在心里暗自喟叹了一句可惜——他认识张新杰这么久,甚至都还没有机会亲自带着对方到这些地方走走看。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散步;他还想要和他一起去更多、更遥远的地方,即使总是隔着千万公里的距离和长短不定的时差,多数时候都不能见面也没有关系。

他只是想要一个可与同行之人,而且他已经找到了。

“我上一次去北极的时候就想明白了,”韩文清说,“只是想要当面告诉你。”

张新杰没有说话。他知道韩文清之前在北极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那段经历实在是太过惊险,在别人口中或许是一段传奇的谈资,于他却是一段提心吊胆又无能为力的煎熬,所以一直都没有正面向对方提起过。现在韩文清主动说起这件事,他才终于不再回避它。

“我们最后还是等到狼群自己走掉,”韩文清回答他,“那种情况谁都没有办法。”

“我知道,”他笑了笑,“新闻里都说了。”

这场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韩文清转过身,继续对付刚才收拾到一半的文件;张新杰站近了一些,在对方需要的时候顺手帮忙接一接东西。等到沙发上的东西终于都被捡开,两个人都坐下来之后,研究员才侧过头,看着另一个人的眼睛抛出新的问题。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他问。

这个问题中有太多晦涩不明的含义,并不像是他一贯的说话风格。不过韩文清很好的领会到了对方究竟想问的是哪一层意思。

“就像现在这样,”这个男人说,“一如既往。”

张新杰点了点头,轻声地附和了一句。

“一如既往。”

——因为你我都知道,无论前方的道路上还有多少崎岖坎坷,都已经有一个同路人在那里了。

全文完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叶先生

这次轮到你好好休息了。

(*′艸`*)

就.....脑补了一下球型的叶蓝......_(:з」∠)_喵叽叽叽

原梗:国家地理

(没有可乐果然没有动力了_(:з」∠)_

1.

其实没有一个人能够描述“洞”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就连喻文州都不能,因为那里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存在。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喻文州惊讶于蓝河的坦然与爽快,他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其中有叶修的授意。

“没有了,喻队。”蓝河抬头,眼中一片清灵,“这件事还是麻烦您有机会的话转告叶队,我愿意接受这次处罚。”

那一晚发生太多事。

有些蓝河知道,有些蓝河不知道。

比如周泽楷和江波涛久违的...

比如周泽楷和江波涛久违的睡了一晚好觉,一夜无梦的好觉。第二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周泽楷猛地坐起来双手朝身边胡乱抓着,待睁眼看到江波涛一脸惊讶盯着他的时候,小声呢喃,“怕你走了”,便再度睡去。

又比如张新杰依然在早上七点起床,他拿出手机,不出意料的收到韩文清的信息。对方意外没有勃然大怒,他只说新杰,我需要一个解释。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叶修的消息,然而既然韩文清这样问了,那便代表,叶修成功了。

苏沐橙回到宿舍后没有立刻入睡,她似有心事一般站在床边盯着远处的塔,塔身的蓝色在绛红色的夜空中一闪一闪,犹如吃人的怪兽一般——一夜无眠。

王杰希打开门,看见唐柔站在门外。他问完成了吗?唐柔点点头,回答说完成了。王杰希微笑,他说辛苦了,喝茶吗?唐柔摆摆手,她问你当初也是这样做的?王杰希但笑不语。

……

叶修转过身,看向蓝河。

他的表情却无往日散漫,他说蓝河,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方锐和林敬言在饮下孟婆汤后,纵然前世如何缠绵如何恩怨,下一世却根本忘却了对方。

林敬言又怎能言之凿凿的说“我会记得你,你也要记得我”呢?

“帮助别人好歹得有那能力,你有什么?”叶修抱着怀,口气并不好。

“我什么都没有。”蓝河摇摇头,随后他起身,抓着手中的剑,准备离去。

“你这人……”叶修看着蓝河那绝决的样子,忽然一下乐了,“嗳,我说你打算怎么着?走着回去?你走到明天都回不去好吗?上班迟到了怎么办?”

蓝河转身,愤愤到,“怎么说什么的都是你啊?和你们比我是没什么能力,但是我有那心,不行吗?”

“行。可是你想过后果吗?”叶修快走几步,追上了蓝河。“我可以跟冯局耍赖,你能吗?你脸皮那么薄,冯局数落你两句——哦不,估计喻文州数落你两句你就自尊心受挫了。一个新人就乖乖的老实的做你该做的事,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蓝河愤而盯着叶修,他发现自己想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看,我说对了吧。”叶修从身后抽出千机伞,无奈叹了口气,“小蓝河,正义感爆棚不是这么爆的,得量力而行才行你知道吗?”随后他伸手,“来。”

蓝河纳闷,“干嘛?”

“你不抱着我咱怎么飞啊?”叶修伸手一抓,把蓝河拦在自己怀里,“抓住了,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随即千机伞犹如机械旋翼一般转动了起来。

他们竟然飞了起来!

蓝河双手紧紧抱着叶修,惊讶的看着对方手中的千机伞,“你这……”

“别太佩服哥,哥一直都是个传说。”叶修的声音,随着风声传进蓝河的耳朵。“抱紧了,别摔下去啊。”

蓝河透过叶修的肩头看向迅速退去的景色,他忽然觉得,也许在下一世,林敬言重新认识了方锐,而后爱上方锐——到也是说不一定的事情呢?

风声呼啸而过。

唔,这首填词翻唱,与其是写cp,不如说是自己感情的宣泄_(:з」∠)_

用不好听的话来说,就是夹杂了太多的私货。。。_(:з」∠)_

所以慎入吧_(:з」∠)_

你猜我唱到后面哭了没=w=

[全职叶蓝填词]到最后原曲:郁可唯《好朋友只是朋友》填词/翻唱/后期:水缘无忆深夜中游戏窗还在闪烁不知哪里的地图刷新了是否还记得交易材料感情有几多微笑着轻轻翻过某个公会的规则每次相遇是戏剧般巧合上瘾了可惜看不清结果“你过得如何?”关掉耳麦自己低...

[全职叶蓝填词]到最后原曲:郁可唯《好朋友只是朋友》填词/翻唱/后期:水缘无忆深夜中游戏窗还在闪烁不知哪里的地图刷新了是否还记得交易材料感情有几多微笑着轻轻翻过某个公会的规则每次相遇是戏剧般巧合上瘾了可惜看不清结果“你过得如何?”关掉耳麦自己低声说荡起的千波尝起来有些苦涩到最后只剩网游以为自由就别无所求到最后还不足够萌动了念头看不透到最后只能接受模糊理由沦陷的节奏谁说的等到五天之后想留就能到永久归来的世界绽放着焰火很炙热却掩饰不住寂寞想要的不多渴望简单纯粹的快乐早就该习惯没谁存在的生活到最后只剩网游以为自由就别无所求到最后还不足够萌动了念头看不透到最后只能接受模糊理由分别的节奏说什么等到五天之后想留就能到永久虽然共彼此两个春秋就算熟也称不上朋友主客场擦肩回眸都没能点点头到最后只剩网游才有借口触碰谁的手到最后还不足够就萌动了念头看不透到最后只能接受暧昧理由也不能拥有就这样直到走向尽头再没有什么最后

点开看小图。

原图来自起点

仅改图。

虽然我是仅改图,但是也在原作的基础上有了自己的创意是吧。转载跟我说一声成么?么么哒。

禁止二改。

#禁止商用#

前面的整人梗都他妈是老娘亲身经历…(吐出一口血————————————————————“翔啊我问你,比1大的数字有没有?”孙翔搓搓手严阵以待,“有!”“比100大的数字有没有?”“有!”“比10000大的数字有没有?”孙翔紧张,“…有!”“比你傻的傻逼有没有?”孙翔飞快地反应过来,机智地大喊:“没有!”过了一会儿,“吴启!靠!”吴启哈哈大笑,东倒西歪地躲闪孙翔气急败坏的追打,整个训练室的人都丧心病狂地围观,除了目光呆滞地盯着显示屏的杜明。吴启路过杜明撇撇嘴不太甘心,干脆利落地过去撩了一把。“杜明你鞋带儿开了。”杜明直愣愣地回头看了吴启一眼,又直愣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没开好吗。”他无精打采...

闲的无聊写不出文,把古早试笔写的贴过来存档……

纯EG,博君一笑,别认真^^

叶蓝出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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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果只是一个转身之间,发现你的宠物变成了人,你该怎么办?

喻文州觉得自己面临着人生最为匪夷所思和挑战三观的危机。

正坐在他家沙发上面的,是一名唉嘿嘿摸着头冲他乐的青年,而他清楚地记着在一分钟之前,坐在那里的是他家那只名叫黄少天的金毛寻回犬。

而他只不过进厨房倒了一盘狗粮而已。

喻文州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狗粮,进卧室给他拿了一套新衣服。

哦对忘了说,那个突然...

哦对忘了说,那个突然出现在他家沙发上的青年,是全裸的。

真是对人性的一次大考验。

喻文州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青年,有着一份普通的、不用出门的工作。或许在一些守旧派的眼里,SOHO是个过于新潮的工种,不过他品行良好,为人随和,生活规律健康,倒也没有人对他指手画脚。日子过久了,变成了按部就班的时钟,安稳但缺乏新鲜的刺激。

有时候喻文州站在阳台,眺望小区中间那棵参天的槐树时,心里也会偶尔一闪而过那么几个不太安分的念头。

“有些不一样就好了。”他曾经这么自言自语地念叨过一次,三天后他的生活里就出现了一个转接点——他在小区门口捡到了一只看上去只有三个月大的金毛幼崽。

半年后的现在,这只毛还没长全的金毛在他面前变成了人。

好的不灵坏的灵,他没认真许愿的啊。

喻文州看着那来历不明的青年套上他的T恤,然后飞快地打了个喷嚏:“哎哟终于有衣服穿了!虽然快到夏天了不过这天儿还是挺容易感冒的哈!”

说话语速很快,和之前他家狗狗绕着他汪汪汪汪汪汪的频率完美重合。

嗯,是本人。喻文州内心下了定论。

黄少天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用手指揉了揉鼻子。狗打喷嚏很正常,人就不好说了。

喻文州温和地笑了笑,站起来:“着凉了?我去给你熬点姜汤吧。”

说着转身又进了厨房。

哦忘了他现在变身成人没有了尾巴呢。

喻文州感到了遗憾。

下锅上火,总算忙得告一段落,他的注意力从水中翻腾的姜丝转移到黄少天的身上。后者咳嗽了两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喻文州先打量了他一番——端正又正常小青年模样,大概是居委会大妈喜欢的那种,一点也看不出来小区狗霸的本色。

“有什么想说的?”

——这句话就像按了开关,黄少天立刻噼里啪啦一长串脱口而出:“哎哟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真是神了文州我跟你说我其实好担心会把你吓晕了啊我自己都差点吓一个跟头!怎么能说变身就变身呢我又没喊‘赐予我力量吧希瑞’和‘月棱镜威力变身’什么的是吧是吧?唉不过平时我们变身也用不着喊得你可别误会啊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得从头讲给你……”

喻文州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锅里的汤沸腾。他关了火,盛了一碗端到黄少天的面前:“先把汤喝了,然后我们再聊一聊现在的情况。”

他这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也是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

真是Nice淡定啊,喻文州。

2

喻文州是在半年前一个下雨的夜晚捡到黄少天的。

其实他在白天就注意到那只不大的小狗了,因为小区里虽然有养狗的,但一般也不会把这么小的狗带出来遛,更别说留下它一个蹲在槐树边上主人不见了踪影。

小金毛一看就是血统纯正的种,毛色柔亮光泽,一点也不像流浪犬,脖子上拴着一个金属小牌,从还没长长的软毛之间隐约露出一角。

也许是哪家忘了关好门,让小狗跑出来了。

这附近治安还不错,居民大多都是久居的本地人,从来没闹过虐猫偷狗的恶性事件,白天人又少,所以小狗蹲在树下一上午也没被抱走。

上午工作告一段落出门去超市的时候喻文州路过它身边,小狗看见人来了立刻正襟危坐,一对儿乌黑的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其实他们之间还隔着有一段距离,但是喻文州莫名地感受到了它的紧张。

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

喻文州笑了笑,走开了。

下午出门丢垃圾的时候,喻文州发现那只狗还在那儿。

已经快到下班的点儿了,小区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两个年轻的小姑娘看见它圆嘟嘟胖墩墩地像个小石狮子一样蹲坐在树下的花坛边儿上,兴奋地跑过去调戏。小家伙明显被吓了一大跳,蹭地一跳钻进了花坛的草丛里,钻啊钻地就不见了。

看不出来肉嘟嘟的还挺灵活,喻文州心想,小姑娘们呼喊寻找了半天也找不到狗影,悻悻地走掉了。等人走光了,小狗才从花坛的另一头探了探头,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喻文州看见它耳朵一耷,像是松了口气,两条小短腿儿一蹬跳上了台阶,又吧嗒吧嗒跑回槐树下蹲好。

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小家伙呢。谨慎小心又聪明,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居然放在外面一天没有人发现。

喻文州有点担心它饿肚子,但想想它生人不近的紧张,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

那一日的天气并不好,气象台预报了晚上有大雨,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乌云密布的低气压中,等太阳一落山,雨水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倾泻而下,像是天空开了闸一样落个不停。

黄豆大小的雨点不停敲打着喻文州卧室的玻璃,他看了看窗外不绝的雨势,又看了看墙上的闹钟,思考了片刻还是抄起门口的雨伞,推开门走出去。

雨下了半个晚上仍不见小,小区的路灯隔得有些远,喻文州躬着身体,仔细地在花坛里寻找。

找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在槐树下的一个突起的树根处发现了那一坨黄澄澄的生物。

小家伙大概是为了躲雨,把自己缩成一团卡进了树根和地面之间,喻文州看见它的时候它正在艰难地窝在那巴掌大的一小块地方,四条腿儿朝天蹬着树根。

喻文州看见了它,它也看见了喻文州。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

喻文州:“……”

小狗:“嗷!”

它卡住了。

后来喻文州把它从树根里救出来,一路抱到了宠物医院。小狗说什么也不肯打针,拼死挣扎着从小床板上左蹿右跳蹦进了喻文州的怀里。身手忒是矫健,连身经百战的护士也没拦住。

它把脑袋埋进喻文州的胸口而后者一边安抚地拍拍他的小胖腿儿,一边捧着它的屁股递到医生面前。

鸵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恩。

擦洗干净打完防疫针已经到了下半夜,雨在这期间淅淅沥沥地停了,空气变得干净而湿润。喻文州一手拎着装满狗粮的塑料袋,一手捧着它往回走。小狗自从扎完针后就没精打采的,下巴趴在他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

之前在宠物医院给它洗澡的时候摘下了脖子上的金属牌,喻文州本想按照上面的饲主信息把它送回去,结果那一小片牌子上只刻了三个字:黄少天。其它一点儿个人信息都没有了。

怎么会有这么马虎大意的饲主?喻文州心里奇怪,侧头看了看一脸委屈的小家伙:“黄少天……是你的主人吗?”

小狗甩甩头:“嗷。”

什么意思?喻文州笑了:“不是?”

“嗷!”

“那可难办了。”他一边走一边思索,“会是谁呢……黄少天……”

“汪!”小狗摇起了尾巴。

喻文州站住了。

小家伙伸直前腿从他肩膀上撑起来,黑黝黝的眼睛闪亮亮地望着他,毛茸茸的尾巴摆得欢快。

“黄……少天?”

“汪!”

搞了半天,居然是它自己的名字。

除了初到家里那两个月黄少天还是只肉球一样的小毛崽儿,后面四个月简直像吃了金克拉一样猛窜个头儿,没多久就跟成年金毛一样大了。除此之外喻文州还修正了第一印象里对它的偏差,会咬人的狗不会叫?那是什么?黄少天就是一只错生为狗的麻雀,汪汪汪汪嗷呜呜呜个不停,给它一本圣经它能唱一整天。并且战斗力十足,自从打败了对面楼那个穿着超人衣服的哈士奇以后就成了小区狗王,一时威震三楼风光八面。

对此喻文州倒是比较放任自流,反正只要它不像哪只哈士奇遛主人一样遛他,一切都好说。

以上,回忆结束。

“所以,”喻文州整理了一下黄少天讲一个小时的叙述思路,“你是被人用不知道什么奇怪的手段丢到了这个小区,力量耗光,于是缩水成金毛幼犬的样子并且不能变身?”

“嗯!”黄少天放下碗,沉痛地点了点头,“幸好我遇到你啊当初我一看就觉得你很和眼缘,我们那儿有一句老话是什么看到合适的人类就拿下吧我觉得特别适合,现在看来真的没错阿哈哈……”

喻文州笑了笑:“那你现在怎么又能变了呢?”

“我也很奇怪啊……”黄少天思考了起来,“理论上要一年以后才可以,大概是你家伙食太好了吧!”

喻文州心里默默地给宝路狗粮点了个赞。

3

很久以后喻文州问叶修:“你们到底算什么物种?”

叶修只回给他了一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笑。

他心里清楚大概是无法从这只狡猾的黑猫嘴里套出些什么了,于是也和煦地笑了笑,端起手边的茶杯。

顺便把叶修手里的烟掐掉了。

叶修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是在黄少天变身的半个月之后。

就像小说里时常讲的那样,你打开了一扇新大门,而在那之后等待你的,必定是接二连三神展开。

第一次的变身没能维持太久,黄少天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变回金毛汪汪了。

当时喻文州正在做饭,黄少天在客厅里看电视。

没过一会儿喻文州就听见外面“嗷”地一声,探头看出去,一只金毛成年犬蹲在沙发上打滚,正试图努力从衣服堆里钻出来。

它的腰上甚至还套着四角裤衩,随着扭动的姿势,坚定地挂在它的身上。

事后等黄少天扒拉着喻文州和他哀悼自己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喻文州安慰他说大概力量恢复得太快,导致身体主权失控吧。

不过当时喻文州看见他又变回了狗,还是很欣慰地帮他从一团乱麻的衣服里挣脱出来,然后抽出橱柜里的食盘,倒了一盘狗粮。

黄少天要是真的不变回狗他也很困扰呢,买的那么多狗粮都浪费了。

第二次变回人则是三天后的早晨。黄少天无论狗形还是人形都是跟喻文州睡的,当初刚来身体还小的时候喻文州没有养宠物的经验,担心它淋了雨半夜发烧,便安置在自己枕头边儿上。让它蜷成一团缩在自己肩窝处,头靠着头睡。后来发现这小狗活泼健康得不得了,再想赶它下床就难了。黄少天身手矫健,靠着助跑能跳上矮柜直接蹿上床,喻文州捉它就屁股一拱猾进被子里不知去向,得掀开整张床才找得到。(此处请自行脑补黄少打团战藏在草丛中前进的犀利操作)累个半死不说,小家伙一脸得意洋洋玩儿得开心的模样,常常令喻文州哭笑不得,最终放任自流。

当然喻文州没有坚持的另一个理由,是黄少天作为一只幼犬而言相当有教养。每次上床之前都会让他乖乖把爪子和毛擦干净。平时上厕所也规矩得很,也更令喻文州确定在此之前是有人好好养过它的。

只是他贴了招狗失领的单子在小区各个楼里,却没有人来找上门。

或许是从更远的地方跑过来的吧?

他抱着养一天是一天的心情开始了和黄少天同起同居的生活,也逐渐习惯了肩窝里的沉甸甸的温暖。偶尔早上醒来阳光落在胸口,转头看见黄少天翻着肚皮张着嘴打着轻鼾的样子,也别有一番趣味。

而后它个头疯长,体型开始膨胀,小小一块枕头边已经容不下了,位置也顺理成章地换到了喻文州的旁边。

这导致第三天喻文州醒过来,看见的是黄少天背朝天趴在自己胳膊上的场景。

没穿衣服的。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橱柜里又拿了一套被子盖在他身上,新衣服也放到枕边,然后去厨房做早餐。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周,喻文州在这期间没有再带黄少天出去。毕竟“变身”这个词对于大众的唯物主义哲学观太过冲击。人变狗就算了,狗变回人那……简直就是“变态”。

黄少天也没提出异议,尽管他时常处于一副精力过剩无处发泄的郁闷状态里。控制变身的进展不怎么顺利,偶尔人形变出个狗耳朵长尾巴的,迅速就消失了。形态为狗的时候就像以前一样满屋子乱窜绕着喻文州撒娇,变回人的时候就是一刻不停地缠着他说话——哪怕他在工作中毫无回应,黄少天也能快乐地自己接着说下去。

亏得喻文州的脾气与定性都不错,不怕吵。黄少天的话左耳balabala地进,右耳就汪汪汪汪地出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吵闹又安宁的下午,家里的门铃被终于被按响。

他确实会一个月有那么几天出门吃饭,黄少天回忆了一下,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这一次门铃响了之后喻文州先奇怪地转过了头——他这一阵没网购过了,不太可能是快递。

“大概又是那十分之一的安利推销人员吧。”黄少天按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你忙你的让我去看看,嘿嘿看我跟他比比谁说得利索。”

他从昨天晚上变回人形维持到现在,心中舒爽无比正愁没处发泄,斗志高昂地往门口去了。

门口的人听上去没什么耐性,反复按着门铃就是不撒手,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来了来了!”黄少天一边应和着一边打开门,“谁啊这么赶着催生似的,安利公司的员工素质有待提高啊这可不行我说你们……”

门拉开,外面站着两个男青年,按铃的那个个子稍高一点,单手插兜,嘴里叼着一根烟散漫地往那儿一站。把后面的人挡住了一大半。

俩人打了个照面,目测门外那个也没料到黄少天会这么迅速地开门,手顿了一下才收回口袋里。

“传销的?”黄少天问。

“什么东西?”那人吐了口烟气儿。

“你才不是东西呢!”

“我说你了么?可别对号入座。”那人一乐。

“你也得让我找机会说啊。”那人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打开看了看,又抬头对了对门牌号,“这儿是有个叫喻文州的人么?”

黄少天眉头一皱:“你什么人?”

“没什么。”那人挥了挥手里的纸,“我看见他贴了找狗主人的启示,那条狗我搞不好认识,所以想来证实一下?”

“证实什么?”喻文州从房间里走出来,“我是喻文州。”

“哦,你才是啊。”那人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黄少天,“我来问问那狗的事儿?”

“你养的那条狗,是不是脖子上挂着一个金属牌,哦对就像他这样的,上面写着‘黄少天’?”

那人对着黄少天随手一指,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儿似的自己“咦?”了一声,认真凑过去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小牌。

“哎就是这个!”他倒退一步,满脸惊讶地上下打量,“居然是人了!”

“滚滚滚滚滚!你才不是人呢!”

没想到那人居然叵测地勾勾嘴角:“我当然……不完全是。”

他咬着烟,似笑非笑地瞧着黄少天:“没想到居然能长这么快,变成人我都不认识你了。我是你大哥叶修啊!”

4

喻文州把茶杯推到两位客人的面前:“请用。”

那位叫蓝河的青年非常有礼貌地道了谢,另外一个据说是叫叶修的,则好奇地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地打量着他。

喻文州的耐性和脾气都好的超乎寻常,淡定自若地走到黄少天的身边,和那两位面对面坐下。

旁边的黄少天可没这么好的脾气,眼睛圆瞪紧紧盯着叶修,那种拉警钟式的防御性姿态让喻文州联想起最初与他在小区花园里相遇的一幕,心里有些好笑。

但是为了给黄少天做足面子,他很委婉地克制住了。

相较起黄少天的警惕,叶修倒是十分放松自如,靠在沙发上抽烟的大爷样儿,跟在自己家似的

“真是女大,哦不男大十八变啊,当初见你还是那么大一点儿的小狗崽儿,现在都人模狗样的了。”叶修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花生粒的大小,乐呵呵地冲黄少天笑。

“滚滚滚滚,身高一直没超过我好意思说!”黄少天嫌弃地往喻文州身边蹭了蹭,“羡慕嫉妒恨吧你。”

“呵,我羡慕嫉妒恨?”叶修吐了口烟圈儿,“不能吧,从小到大你打过我几回,要来数数么?”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好说好说。”叶修又把视线转到喻文州的方向,“不过怎么说也算找到饲主了啊,可喜可贺,大哥祝福你。”

“谁是你弟。”黄少天反驳他简直跟巴普洛夫实验似的,“我可没你这么糟心的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二弟。”叶修优哉游哉地摇摇头,“做了人就能忘本吗?”

“需要我提醒你物种差异吗?”黄少天翻白眼,“你给我生出一狗来我叫你爹。”

“我还需要生吗?有你就够吵了。”

“所以你们不是亲兄弟。”喻文州了然地点点头。

“当然不是!充其量一起长大的。”黄少天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跟这种没下限的人做兄弟简直是打在基因链上的耻辱,出门说认识他我都不好意思。”

说完了又扯扯喻文州的袖子:“你也记得离他远点。”

“童言无忌。”叶修在一边儿插嘴,“人家文州才没你那么幼稚。”

“谁跟你人家,文州是你叫的么?去去去一边儿去。”黄少天恨不得立刻把喻文州叼在嘴里含着不给叶修看。

喻文州拍了拍他的手:“那这么说你们俩……也不是同一种族了?”

叶修这才带了点惊讶的眼神看过去:“总算有个明白人啊,猜得挺不错。”

“过奖。”

“要不要猜一猜我是哪一种?”叶修继续问。

喻文州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猫?”

这下不止叶修,连黄少天都吃惊了:“文州你神啦!?”

“挺好猜的。”喻文州温和地笑笑,“你说他没你高我就想到了。”

真的不难猜。他心想,能跟一直狗吵架吵得如此不亦乐乎,也就只有猫了。

“啧啧啧,小年轻有前途啊。”叶修感叹,“少天你学着点。”

“你才学着点吧。”黄少天下巴指了指坐在一边的蓝河,“人家一看就是新社会好青年,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违法乱纪分子。”

“缘分。”叶修高深莫测道。

“呃……凑巧吧。”蓝河几乎跟他同时出声,看了看叶修,又闭上了嘴。

黄少天捶桌笑,被喻文州适当地制止了。

“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喻文州作为主人尽职尽责地问。

“不用了吧。”叶修笑笑,站起来,“有人护食儿,我怕回头他抢不过会哭。”

“嘿,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黄少天皮笑肉不笑,“我大度地让一把狗粮给你,就厨房那犄角,千万别跟我客气,去吧去吧。”

叶修边往外走边摇头:“咱俩谁跟谁,大哥让着你自己留着吧,吃狗粮影响智商。”

“跟你不吃猫粮似的。”

蓝河跟在叶修后面顿了顿,还是诚实地开口解释了一句:“他确实不吃。”

“你看吧……”叶修得意地冲他扬眉。

“……他只肯吃猫罐头。”蓝河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叶修:“……”

黄少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按照黄少天的说法:猫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有那么一天,你生命里会出现那个命中注定给你拆台的对象。

他相当地喜欢蓝河,虽然远远不及喻文州,但是足以因为叶修而列入“最具好感度的人类”排名前十。叶修和蓝河住的不太远,就在隔了一条马路的隔壁小区,有事没事就过来打个招呼,俨然成为了家里的常客。

如果要组成一个“丧心病狂叶不修的被害者公会”,他们俩绝对一个是会长,一个是元老级成员。

当然以上光景都出现在黄少天为数逐渐增多的维持人形的日子里。金毛形态的时候基本上招呼叶修的人就换成了喻文州,黄少天要么在一边捣乱,要么窝在喻文州的怀里拒绝搭理。

十次中只有那么一次叶修是会以黑猫的形态溜过来找他们玩儿的。而且喻文州发现,叶修变成动物的时候也能说话。

“那家伙是老妖精啊。”黄少天这么跟他解释的,“不能用常理揣度。”

但原本黄少天与叶修的存在就不是可以用常理来揣度的。说出来都是破坏达尔文进化论的罪魁祸首。

首先,他们并非存在于目前的空间,而是被传送过来的——这是他们种族的惯例。

其次,通常情况下动物形态的人都无法说话,而叶修是唯一的例外。

最后,黄少天是跟叶修一起长大的,或者说是叶修把他们带大的。且在成年之前,彼此都没有见过对方的人形态。

“所以你们成年后都会传送到现代社会?”

“嗯,那边资源少。而且好歹算半个人类,老大要我们适应社会。”黄少天打了个哈欠,“唉,就是我传过来的时候出了点故障,害我力量缩水差点以为变不回来了。”

“你是通过什么传过来的?”喻文州看他。

“哦,那个啊。”黄少天指了指窗外,“就是那颗树了。”

5

所谓“那棵树”,就是喻文州小区楼下的那棵大槐树,他捡到黄少天的地方。

黄少天管那棵树叫“门”,通称“老魏”。

至于谁是老魏,据说他是管这些槐树的人,换句话说就是看门的。

“有点年头的老槐树都是门,我们从那儿过来。”散步的时候黄少天给他指了指,“一年只有一颗树会开门。”

“那你是怎么弄的?”喻文州问。

代价就是他累个半死从树杈上滚下来,发现自己变回狗崽儿了。

黄少天跳上花园的台阶,靠着槐树蹲下来。托着下巴对站在不远处的喻文州闪亮一笑:“然后我就在这儿看见你啦。”

虽然当时他对喻文州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警惕,却在第一眼看见他的瞬间就如春暖花开一般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事实证明——他的直觉一向精准良好得堪比雷达导航仪。

喻文州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微笑。走过去揉了揉黄少天毛茸茸的头。

“乖。”

那天傍晚的散步他们还遇见了叶修。

黑猫形态的。

他脖子上挂了一道银色的项圈,后面系着一条细金属链,链子的另一端,是蓝河。

附近的小区里多是饭后出来遛狗的,大家还是第一次看见有遛猫的,尤其是这么一只毛色黑亮柔顺不掺一丝杂毛的黑猫,漂亮得像是从美少女战士动画片里跳出来的,虚胖的体态看上去格外柔软可爱。

于是蓝河和他的猫遭到了附近男女老少惨无人道的围观。

黄少天和喻文州看见他们的时候,叶修正被一群女大学生们围着求抱抱举高高,蓝河掩面蹲在他身后,看上去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把手里的链子丢出去。

黄少天震惊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没下限的猫。

他特么的还是个有人形的呢!

那个会赖在他们家蹭吃蹭喝、穿着T恤踩着人字拖叼着烟盘腿坐在地板上跟他打游戏的那个叶修,此时正甩着尾巴,眯着眼享受姑娘们的毛手毛脚。时不时还配合地发出甜腻的叫声表示舒服,撒娇的样子恶心得黄少天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妹子们倒是兴奋得不得了。

“啊它的毛好软手感超好!”

“呀!它刚刚用舌头舔我!萌化了!”

“叫声好甜!”

“还是只公猫呢!我就说这么可爱一定是个男孩子!”

黄少天后退了一步,扯扯喻文州的胳膊:“我们可以假装不认识他吧?啊?简直是动物界的变态,人类的耻辱啊!?赶紧离他越远越好明天我就在门上贴条写上猫和叶修不得入内!”

喻文州淡定地保持旁观:“看不出来他还挺熟练的。”

“不熟练怎么出门骗吃骗喝?”黄少天撇嘴,“我敢打赌蓝河这小子当初肯定上了当,你看他现在的表情,啧啧,好可怜。”

喻文州表示同意:“我觉得他快哭出来了。”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黄少天摇了摇头。

蓝河是很想哭。

以前叶修在家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除了烟没了必须出去买之外,只要是有吃有喝有,他就能晒着太阳在家里睡一整天。

直到后来找到了黄少天,叶修就把活动中心挪了一小半在喻文州家里。蓝河心想这是个好现象,于是提出饭后出去走走,叶修也满口答应了。

谁知道他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局。叶修吃完饭,摇身一变缩回了猫形态,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门了。还让蓝河给他套了个项圈,美名其约满足一下他内心深藏的炫耀感,感受一下“万人瞩目”的“星光大道”。

“看我对你多好。”他一边舔爪子一边颇为自我得意地说。

真是太谢谢您了。

出来遛就算了,他还故意甩着尾巴姿态优雅地走路,惹得路人纷纷围观不说,还来着不拒任人抱,简直和设定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在家里维持猫型的时候他想抱还得看脸色呢。蓝河内心酸溜溜地想。

这场盛大的“散步”结果就是收获男女老少友情赠送各种罐头猫粮鱼肠小点心无数,还有个妹子塞了一大包海滨特产小鱼干给他,加一块够叶修吃一个多月的了。

喻文州和黄少天远远地保持围观到群众们散得差不多才走过去。黄少天拍了拍蓝河的肩膀,神情严肃:“我懂,辛苦了兄弟。人类会记住你的牺牲。”

叶修刚吃完妹子喂的半根鱼肠,用爪子洗脸中。抬头看见喻文州和黄少天,非常淡定地打起了招呼。

“哟,这不是少天和文州吗?刚才站在一边看很久了吧,怎么不早过来呢。”

喻文州“呵呵”笑了两声:“我们没带吃的,不够投喂资格。”

“大家那么熟了客气什么”叶修欠揍的语气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变人形时的表情,“买包烟代替也是可以的嘛。”

“你还真好意思。”黄少天在一边埋汰,“全体猫科动物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没事,反正他们绝大多数都不知道什么叫脸面,留着又不能吃。”叶修甩了甩尾巴,“再说了,我这也算充分利用知名度和魅力获取财富。蓝河同志工作那么辛苦还要养家多不容易啊,这下不用抱怨猫食贵了吧?”

“太感人了。”蓝河干巴巴地说。

“小意思。”叶修大言不惭。

散步结束的时候叶修跳上了蓝河的肩膀,表示刚才出镜工作强度太大需要休息。于是蓝河就顶着一圈猫围巾提着一大包猫食步履蹒跚地回去了,背影凄凉得让黄少天觉得多看一眼都很残忍。

作孽啊。他感叹了一下,跟着喻文州往家走。

天黑得差不多了,路边的灯亮起,拖得喻文州的影子长长地在延伸身后。黄少天快赶了两步,和他肩并肩,于是影子也融在了一起。

“哎,幸好我们家不缺钱。”黄少天伸伸胳膊感慨道,说完又用余光看了看喻文州,“应该不缺吧?”

喻文州好笑地看他:“怎么,你也想学叶修街头卖艺吗?”

“怎么可能!”

“放心吧。”喻文州微笑着说,“叶修我养不起,养你还是没问题的。”

黄少天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喻文州却觉得很在理。

他最多把黄少天当儿子养,隔壁蓝河可是真把叶修当祖宗供着。

这么一想,喻文州也觉得释然了。

6

喻文州当然问过黄少天会不会有一天会回去原来世界。

那恰好是他们相遇一周年的日子。窗外万里无云,阳光普照。黄少天趴在阳台边上给花花草草浇水,喻文州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在扫过社会版上“金毛迷路后找路人帮助避开狗贩”的标题后,喻文州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件事。

他放下报纸看着趴在阳台边上伸手去够邻居家养在阳台上的仓鼠的黄少天,陷入长考。

其实真正的诱因应该说是叶修。他消失在他们视野里有一星期了,据说是磨得蓝河请了年假,打算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黄少天听了哼哼了两声,表示此人必然是拐了蓝河回老家结婚去了。

老家这个词听上去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但是放在叶修和黄少天的身上总有些不合时宜的神秘感。黄少天认为那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随意来去的地方,也的确没啥好看的。而叶修则轻描淡写地表明自己在世界的两段往来压根儿算不上难事,带个蓝河也是举手之劳。

为此俩人还颇有架势地掐了一架,直到喻文州左手拎着脖子右手拉住项圈把他们扯开。

胜负未分。

黄少天庞大的四肢在叶修身上没占多少便宜,猫科动物总是天生狡猾又灵敏。除了咬掉他背上几根黑毛以外黄少天没有其他可值得炫耀的战绩了,还被叶修一爪子拍在鼻尖儿上,差点眼泪掉下来。

叶修被扯开之后就溜了,黄少天心有不忿,耷拉着耳朵去蹭喻文州的腿,黑耀石般的圆眼睛上浮着一层水雾,怪委屈的。

喻文州检查了一下他的鼻子,没破皮儿。于是笑着亲了亲他的脑袋,回房间继续工作去了。黄少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趴在喻文州凳子下面盘成一个金色大毛球,一边用尾巴来回来去地扫着喻文州的脚背,一边趴着看他打字。

看着看着,他就睡着了。

思维发散得有点远,喻文州回过神,发现黄少天已经够到对面的笼子了,指尖伸进了笼子缝,似乎想要抓住那只仓鼠。

那只老公公贴在距离黄少天魔掌最远的笼子边上,四条小爪子缩在胸前一脸惊恐。没两下就蹬蹬腿儿肚皮朝上身体僵直地栽进了木屑堆儿里。

喻文州走过去,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抓着他的手把人拉回来:“你这是干嘛,玩儿狗拿耗子?”

“我就是想摸摸它。”黄少天兴致勃勃地盯着那只仓鼠看,“它好胖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圆的老鼠,哎哎文州你看它还会装死呢!”

果然,刚刚还一副“已死,勿念”状态维持不到一分钟,小白球就偷偷睁开芝麻大小的眼睛四下转转,发现危机解除,立刻就地一滚翻身爬出来,蹲在角落继续啃它的葵瓜子去了。

“想要下次去宠物商店买一只。”喻文州把他拉进屋,“别老逗别人家的。”

“哦。”黄少天干脆地答应了一声,又嘿嘿笑了笑,“文州你吃醋啊?”

喻文州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我怕你掉下去。”

黄少天脸上笑得灿烂。

喻文州侧头看着黄少天被晒得暖洋洋金灿灿的侧脸,一直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和挺立的轮廓。他闭了闭眼,问出了本章开头的那个问题。

“少天,你会有一天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吗?”

他心里早就看的清,这世上能够带人回去的,大概除了叶修,再没有人够能办到。

哦似乎有一件事儿忘了提,这个问题问出口之前,喻文州和黄少天已经在一起了。

这种生活原本应该很无聊,但是喻文州不知道用了什么魔力,像游戏里一颗一颗收集的阳光,把枯燥平稳的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变得充实而富有意义。

他从椅子后方扒着喻文州,胸前贴着他的后背,垂下的手臂能碰到喻文州的心口。

这个姿势一般会让对方工作的时候无法集中注意力,但喻文州还是表现出了很平稳的控制力,一点也没有被黄少天耽误事。他甚至还会分心去听黄少天讲了什么,一边打字一边对他的各种发言微微表态附和。

黄少天于是突然福至心灵。

他想自己应该是喜欢喻文州没跑的了。

至于喻文州嘛……

黄少天叹了口气。

“嗯?”喻文州正在看资料,“怎么了?”

黄少天靠的很近,松软的头发贴着他的耳朵。稍稍用余光就能瞧见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的鼻梁骨。

那是几天前跟叶修打完的后遗症。喻文州听见黄少天又叹了一声:“我有一种自从我恢复了以后咱俩关系没有以前好了的错觉啊……”

“什么……?”喻文州终于被黄少天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黄少天撇着他英挺的两条眉毛,用一种“昨夜还叫人家小甜甜约人家看星星月亮谈诗歌哲学”的口吻控诉:“以前我缩水的时候你还会亲我呢!”

虽然房间本来就很安静,但这句话更像是一个静默术,之后的三秒内是一段定格的沉默。

喻文州的双手已经离开键盘。他几乎转了半个身子过去,看着脱离了他背后却依然挂在椅背上的黄少天。

“所以?”

“我很伤心啊,文州。”黄少天托着下巴灿烂地笑。

那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喻文州如同他当初淡定地接受了黄少天是个会变成人的汪汪一样淡定地接下了这句话,并且还思考了五秒:“你说的也有道理。”

“啊?”

他用手盖住了黄少天的眼睛,然后侧身吻住了他。

这个吻像是电影里被蒙太奇化后的慢镜头,浪漫温馨,短暂又漫长。黄少天一把拉下喻文州盖在他眼睛上的手,喻文州退开了一点距离,眼睛依然深邃带着笑意,两个人在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范围内四目相对。

“我第一次看见自己与自己吃醋的……人。”

“谁让那个人喜欢你呢。”黄少天得意洋洋,他牵着喻文州的手,觉得自己从爬错树到现在,终于时来运转。

“说实话我不知道叶修那老家伙回去干嘛。”黄少天仰面朝上抱着胸,“那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连作为旅游景区开发的价值都一点也没有,除了鸡飞狗跳的毛都没长大的小P孩儿们整天咬来咬去。唉不过我也能理解啦像他那种人渣最喜欢欺负小孩子了,我小的时候啊……啊,咳咳,总之他就是个非常可恶的家伙就对了!像我这种身心健全有责任心的成年人才不会哭着跑回去呢不过话说回来蓝河的假期够不够啊万一叶修那家伙掉链子可就是一年半载回不来的事儿了,回来要是蓝河丢了工作叶修不得喝西北风去哎哟他不会跑来我们家蹭饭吧……文州?”

他身上跑来了一大片阴影——喻文州不知何时撑起了上半身,手压在他耳边,由上而下地把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一年了。”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眼睛里的温柔浓得快要掉下来。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运气不错的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特别之处,当然也没有特别不足之处。在家里上班种花草偶尔出门散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生活稳定得像个小老头。

直到他捡到了黄少天。

那是他生命里最大的一个惊喜。

“一年?哇文州看不出来你这么浪漫居然还记着咱俩周年纪念日啊,怎么感觉有点耻让我想想怎么庆祝比较好……唉虽然我没法带你回去瞧不过我们可以找到老魏嘛,其实我没告诉你我是老魏看大的他要是知道我谈恋爱了一定很开心,咦文州你从兜里掏出来的是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卧槽现代社会这么开放已经可以领证了吗可是我好像没有到婚龄啊……”

喻文州拿着一个小硬皮本在他眼前晃了晃。

“狗证。”喻文州的笑声终于漏出来,“已经满一年,今年该打新疫苗了。”

END

P.S.很久很久之后,黄少天带着喻文州找到了老魏。

因为传送操作失误而把自己养大的徒弟搞丢找了快大半个地球的老魏看到黄少天平安无事,原本该十分欣慰。

嗯,原本。

如果黄少天没有牵着喻文州的手跟他介绍这是他交往已久的对象的话。

真是可喜可贺。

(这下真的完啦=w=)

番外绒毛控

基本上,蓝河对自己到目前为止的人生还是挺满意的。

他有一份前景良好且稳定的工作,和同事上下级的关系融洽,在市区有一套房子,环境良好,设施齐备,并且独居。

蓝河性格安定,也十分满足于现有的生活。

当然了,再平稳的生活也会多多少少有一些自己的烦恼。

蓝河自然也有,但是相比其他人而言,他的苦恼更为私人和微妙。

这一切还要从他的喜好上来讲。

他是个标准意义上的绒毛控。

说白了,就是热爱小动物。

蓝河很喜欢动物,从毛团大小的仓鼠到草原上的霸主,从小动物世界就是他钟爱的电视节目,周末别的小朋友都去游乐园玩儿,他却更钟爱动物园,常常在里面逛得流连忘返。

而在所有的动物里面,他最爱的是猫。

猫科动物优雅的身型、柔软的四肢和顺滑的皮毛都让他异常着迷,有时候对着电视上或照片里毛茸茸的大猫小猫们都能看上半天。

不过蓝河从来没养过猫。

以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母亲有比较严重的过敏症,一碰到动物毛发就不停地打喷嚏,所以除了金鱼乌龟蜗牛等等,家里什么带毛的也不能养。

但大学毕业工作后,他在其他城市落户开始独立生活,却也一直没有养任何动物。

这当中不可为外人道的苦因,也正是蓝河烦恼的源头——他是个猫狗不近的体质。

猫狗不近已经是很温和的说法了,现实的情况就是猫嫌弃狗不待见。

他去朋友家做客,家里养的性格温顺的狗会全程对他叫个不停;去宠物商店,无论猫狗都会躲着不让他摸,被店员强行抱出来就又抓又挠上嘴咬;甚至小区里的流浪猫,在他靠近十米开外跑得干干净净,连放在地上的猫罐头都不乐意碰一下。

蓝河同志在长期的碰壁挣扎中,由开始的郁闷伤心到最后麻木绝望,终于下决心放弃了养宠物这个毕生心愿。

却不知道是真爱感动上天,还是宠物之神终于聆听了他的许愿,让他遇到了叶修。

说真的,叶修跳到他怀里的那一瞬间,蓝河真的想仰天长泣感谢上苍。

幸好他没有,因为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叶修这家伙才不是什么所谓的恩赐。

他是自己生命里最大的一个讽刺。

蓝河遇见叶修的那一天,恰好是这个城市最冷的一个冬日。前一晚刚刚下了一整夜的大雪,早上厚重的阴霾散开了些,但气温仍然冷得让人直发颤。

大雪对于本地是十分罕见的,所以一早起来就有不少小孩子跑到楼下玩儿雪去了。小区的环卫工人还来不及清干净楼道口的积雪,几个脚印踩下去,都是深深浅浅的圆坑。

那恰好是个周末,蓝河本来也没打算起那么早,奈何公司同事临时让他送份文件,所以他随便裹了个羽绒服就出门了。同事的车就停在蓝河小区的门口,他把文件送到对方手上招呼了几句,目送人离开之后打算回家补个觉,眼角却突然有一抹黑影闪过。

蓝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头看,就在马路对面,一只黑色的猫翘着尾巴,正慢慢地在路牙上行走。

马路并不宽,也就三五米的距离,足以让蓝河看的很清楚。

那是一只相当漂亮的猫,通体乌黑的短毛没有一丝杂质,体态饱满又轻盈,长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脚步却很稳当,在细窄的路牙上平稳地走着。

蓝河很久没在这么近的地方没有任何阻隔地看见猫了,于是他也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和那只猫隔着一条马路平行前行。

周末早上的马路十分清静,连路过的车都没几辆,所以蓝河没走多远,就被那只黑猫发现了。

它扭头张望过来,一双金色的眼睛对上蓝河。搞得他一下子紧张地动也不敢动,生怕把它吓跑了。

但黑猫并没有跑,它停下脚步打量了蓝河一会儿,忽地就转过身正对着他坐了下去,一边抖了抖耳朵,一边抬起前爪在嘴边舔了舔。

他不动,黑猫居然也没动,就这么端坐在路牙上面,和他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

蓝河听见自己内心有一个人在高声呼喊:机会啊!!

他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黑猫抬了抬头,没动。于是他鼓足勇气三步并作两步过了马路,走到它面前。

那几步路的过程,在蓝河的人生历史上简直是里程碑的意义。黑猫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等他走过来,微微侧着头,金色的双眼一直好奇地打量着他。

近在咫尺。

蓝河站在它面前,僵硬地打了一句招呼“h、嗨。”

黑猫轻轻喵了一声。叫声软软的,像是用尾巴轻轻在胸口扫过,蓝河膝盖一软“唰”地蹲了下来。

不好,要化!他掩面。

黑猫像是被他的举动逗得起了好奇心,又叫了一声。

蓝河挪开手指,在半步近的距离里看,黑猫的瞳孔细长,眼睛圆圆的非常好看,但是在他顺滑柔亮的颈部毛发间挂着一串银链,一片叶子形状的饰物被银链穿过,恰好垂在胸前。

啊,这么干净漂亮的猫,果然是有主人的。

蓝河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不过他好不容易终于有了接近的机会,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它顺滑的毛,虽然以前也不是没在别人抱着猫的情况下摸过,但像这样亲切又自然的接触,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

那一瞬间,蓝河甚至罪恶地想就这么把它带回家算了。

当然他只是想想。最后他恋恋不舍地摸了将近半个小时,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胸口带着银叶片的黑猫扑到他怀里各种撒娇卖萌打滚,蓝河把它养在家里,每天搂着走来走去,别提多幸福了。

那种真实的触感到第二天醒来还残存在他手上。蓝河轻轻叹了一口气,下床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出门买菜。

令他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又遇到了昨天那只猫,盘踞在楼下草坪的边缘,像一颗黑芝麻团一样慵懒地晒着太阳。

它好像并不怎么怕冷——明明四周都是还没化干净的雪。蓝河跑到街对面的宠物商店买了一小包猫粮和罐头喂它,黑猫闻都没闻猫粮,用舌头卷着罐头肉吃掉了。

还挺挑食。蓝河心想,忍不住又伸手去逗弄它。这猫倒也不嫌他烦,任他的手在自己脖子肚皮一带流连忘返,我自巍然不动地吃罐头。

后来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蓝河天天都能看见这只猫。没有太大的固定活动范围,它像是想出现在哪儿就出现在哪儿。蓝河听说附近的流浪猫都有各自的地盘,但很明显被这一只无视了,更神奇的居然没有别的猫找它麻烦,每次出现在蓝河眼前,都是油光水滑的漂亮模样。

在他第十次去买猫罐头喂它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就把这句话对着黑猫说出来了。

黑猫非常明显地抬头看了看他,蓝河看着它金色的眼睛摸摸它的头:“如果没人养你的话,你愿意跟我回家么?”

黑猫喵地一甩尾巴,后腿一蹬跳起来很干脆地钻进了蓝河半拉开的羽绒服衣领中。

蓝河给它吓了一大跳,连忙用手去托。黑猫倒是平衡极好,在他胸前钻了几圈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好,半颗脑袋挂在衣领口,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唉,你、你是愿意跟我回家吗?”

黑猫懒洋洋地长喵了一声。蓝河心里顿时有些慌,这个诱惑实在太过甜蜜,无论如何他都舍不得放开手。

他把黑猫带回了家。

蓝河是这么想的:如果是家猫,几日不见主人一定会找来。这几日上下班留意一下小区里的告示,有把它送回去就好。

怀里黑猫在地上趴了半日,皮毛上或多或少地沾了些残雪。蓝河到家才发现雪都化开了,干脆先把它抱到浴室里洗个澡。

这只猫真的非常异类,它不怕生也不怕水,蓝河给它洗澡的时候还很大爷地仰脖子抬脚让他帮忙洗身体的细部,等蓝河把自己清理干净出来的时候,它正惬意地趴在家里的沙发上梳理着已经半干的毛发。

这个场景宛如梦境的具现化,让蓝河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他慢慢地走过去抱起盘踞在沙发上的猫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挠了挠它的下巴。

他们也算认识有好几天了,所以蓝河清楚黑猫喜欢自己这么对它。果然,它在蓝河轻柔的动作里眯起眼睛,发出很舒服的呼噜声。

“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有猫愿意亲近我。”他一边摸着它一边低声说,“你还是第一只。虽然这么说可能对不起你的主人,不过我真的很想一直养你养下去啊……”

他双手抄在黑猫的腋下,把它抱起来亲了亲它的鼻尖,黑猫好像愣住了,金色的眼睛瞪得溜圆。

“所以不管将来你会不会离开我,我都要谢谢你。”

那一晚,蓝河如愿以偿地抱着他二十多年人生以来第一只猫甜蜜入睡,因为现实里梦圆,所以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和香甜,第二天蓝河在定时闹钟的欢乐颂中缓缓醒来,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自己枕头边上的猫,一掌下去不是顺滑温暖的皮毛,而是光滑温热的人体。

嗯?人体?!

蓝河噌地睁开眼,昨晚上睡在他枕头边上的猫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躺在枕头另一端的,居然是一个成年男子,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和上身都是光裸的,半个脑袋埋在枕头里和他不过一拳之距,睡得正香。

卧槽!!!!!!!!!!!!!!!!!!!

蓝河吓得大叫了一声,忙不迭地后退。但他忘了他房间的是单人床,所以没退两下就一阵叮铃咣啷地滚下了床。

那人终于在这清晨巨大的动静里睁开眼,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对蓝河挥挥手:“早啊。”

“你你你你你!!!”蓝河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那人挠挠头。

“你是谁啊?!”

那人楞了一下,眼神像是终于清醒了过来,呵呵一笑:“唉,我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蓝河快崩溃了:“我什么时候带过你回来啊?我不认识你呀!!”

那人看他的反应,脸上浮起一副很有兴趣的表情:“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啊,昨晚上还说要养我一辈子呢。”

蓝河石化。

那人掀开被子坐起来。好像是只有一个眨眼的瞬间,男子消失了,一只黑猫站在他的床中央,抬起头对着他似笑非笑。

“不逗你了。”黑猫开口说,“这下子总认得出来了吧。”

蓝河听见自己脑中有什么啪地一声裂开了,心魂漏出来,在半空中挣扎着蹬了蹬腿儿。

黑猫姿态优雅地跳到地上,蹲在他面前:“既然以后要长期相处,就该一开始把话说开嘛。你也不用太惊讶,年轻人拓宽一下世界观没什么不好。”

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哦对,名字什么的也不用给我起了,我叫叶修。”

嗯,以上就是蓝河第一次与叶修相遇所发生的一切。

普通青年蓝河花了将近三天才接受了“他养的猫会变人会说话”这个事实。在此期间他一直处于一个微妙的精神恍惚状态中,以至于这三天那只叫做叶修的猫已经完全熟悉了他的家并顺势安住了下来。

他时而人形时而猫型,每天蓝河回家打开门看到的情景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坐在电视面前打游戏,有时候是趴在窗下晒太阳,更有那么极其偶尔的几次情况,是他站在玄关门口,给蓝河开了门,笑得懒洋洋地说:“回来啦。”

那一幕对于长期独居的蓝河而言有点莫名心动——如果后面没有跟着一句“去做饭”。

后来蓝河深刻检讨自己易妥协的行为,觉得是自己独身太久以及爱猫成痴造成的。他是一个绝对标准意义上的猫奴,如果叶修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他一定心甘情愿跟在它身边鞍前马后无微不至。

但叶修如果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或许蓝河也永远不会有抚摸它皮毛抱着它入睡的机会了,鞍前马后更是做梦。

这种矛盾纠结让蓝河陷入反复左右为难的情绪当中,看见人形的叶修叹气,看见猫型的叶修吸气。

叶修也很快地抓住他这一弱点,并且十分没有下限地进行专门针对性的刺激。

打个比方。

叶修本身多少带着一些猫属性的性格:人懒散,宅,站着说话嫌腰疼,喜欢晒太阳。除此之外他还有不小的烟瘾。变成人时嘴里就得叼着一根,不然就像忘了两条腿怎么走路一样。

所以每当他发现兜里没烟又不想动的时候,就会转头喊蓝河下楼帮他买烟。

通常蓝河都会义正言辞地拒绝。

然后叶修就会思考三秒,嘭地一声化身为猫跳到他脚边,轻软绵长地喵一声,歪着头用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尾巴卷着蓝河的裤脚扫他的脚背。

蓝河在这种精神攻击下坚持不过5秒便会败退。

又比方说,在做饭的时候,蓝河坚决这顿不吃鱼,叶修就会变成猫扒开冰箱的门把鱼叼出来跳到案板上,然后用它毛球般可爱的爪子推到蓝河面前。眼睛眨巴眨巴地闪光。

诸如此类,屡试不爽。

蓝河曾经无力地质问他:你这么个大老爷们儿还卖萌不觉得羞愧吗?

叶修甩着两只手蹲在转椅上,手里捏着根没点燃的烟说不会啊,还不是有大老爷们儿吃这套。

蓝河无语凝噎。

当然也并不是说,二人在这样斗智斗勇的生活里蓝河永远站不到上风。

因为烟灰不小心烫坏床单这件事儿,蓝河真的发过一次脾气,那之后一周的餐桌上只有青菜,猫碗里只有牛奶。

作为一只已断奶的成年黑猫,讲出来都是血泪。

让叶修说不出来话的原因是那次蓝河发脾气的核心思想:若不小心引发火灾受伤了怎么办?

叶修当时十分想辩解自己不但是猫还是一只无敌最俊朗的黑猫,有他在不会出大事。但那是头一次他居然觉得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感觉并不坏,所以话在喉咙里一转咽下去了。

事后他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和道歉,蓝河气劲儿过去,也接受了。

二人喜闻乐见地迅速重归于好,重复起了综上所述的日常生活。

刨去种种种种麻烦和不靠谱,蓝河心里觉得叶修也不是一个太坏的同居人。

虽然叶修不用上班,但似乎也是有些事情要忙的。蓝河打听过一次,叶修也坦然告诉他是同族其他人的事。不过对话内容比较复杂,一会儿就把他绕晕了。

除此之外,搭伙的日子就是有人能分担一下独居繁多的家务——哪怕分量不多;能在四周太过安静的时候陪你聊天——虽然嘴巴太毒;更可以在莫名情绪低落的时候,变成一只猫让你抱着撒娇。

这说得上是叶修最独一无二之处了。

有些对着同事和父母说不出来的话,对着黑猫形态的叶修却可以无比自然地说出口。

蓝河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的两种形态给人印象差距过大,导致他始终没有在心理上调试过来。

叶修听他这么分析,点点头,说下次我帮你调试吧。

他用的方法,就是某次晚上睡觉前,蓝河抱着猫形态的他埋肚皮的时候,突然变回了人。

蓝河是个直率的青年,所以受到的冲击轻易从他脸上就看得出来了。要知道叶修变成人的时候是赤裸的,蓝河鼻尖儿正抵着他的胸口,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脸却悄声无息地红透了。

叶修看他那样颇为有趣,抬手摸摸他的头:“这下能调试过来了吗?”

这句话信息量过大,蓝河内存空间不足,卡着没有反应。

于是叶修认真思索了片刻,决定顺从心意地按着头亲了他的嘴。

蓝河终于在碰地一声后彻底死机。

虽然叶修又被迫喝了一个礼拜的牛奶,但这次总算不用道歉了。

后来叶修在隔壁小区找到了走失的金毛黄少天,蓝河才将他说的“我们同族都有两种形态”这一概念和复数联系在一起。

比起家里的叶修,喻文州家的黄少天是个脾气性格都好到不行的青年——犬。

有几次去喻文州家里做客,黄少天趴在喻文州怀里,长长的毛发把他的膝盖都盖住看不见,尾巴却搭在了蓝河的腿上,被摸几把也毫不在意的样子,让蓝河多多少少感到了羡慕。

不过后来他想了想,还是以当初捡回来的是叶修而庆幸。

毕竟他最喜欢的动物还是猫。

至于额外的理由嘛……不提也罢。

和叶修共同生活的第二年,蓝河请了年假同他回了一次所谓的“老家”。

蓝河还见到了不少小动物,没变成人形的,据叶修说等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然后再通过连接通道穿越到他们的世界。

听起来有点像童话故事。

这么广袤又荒凉的地方,居然是叶修长大的地方,蓝河一边心生感慨,一边又觉得多了解了他一点。

叶修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还是他最初遇到的马路对面的黑猫,神秘又有点距离。

不过最终还是为他停下了脚步,看过来。

“这么看来,我还是没有被神完全抛弃啊……”蓝河一边回想一边笑起来,在床上打了一个滚。

推门而入的叶修抬起头看他:“自言自语什么呢?”

“没什么。”他默默把被子拉到下巴。

叶修懒洋洋地关上门,把嘴里叼着的那根烟糖喀嚓喀嚓吃下肚,掀开蓝河的被子,懒洋洋地……压了上去。

蓝河看上去有点状况不明:“你干什么?”

“是个好问题。”叶修笑起来,摸了摸下巴,“让我想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葉不羞你話太多了WWW簡直放不下WWW)

唉呦這兩個人這一搭一唱的說八字沒一撇都沒人信(你

是說我畫完這頁的時候簡直有100個葉修在我耳旁叨唸著"藍河呢叫他來藍河呢怎麼沒有藍河啊xN"(<<感到煩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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