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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时脸颊憋出浅淡的红,眉头死死皱着,咳得脖颈处锁骨的痕迹明显,单薄的背脊脆弱地弯折着。

他什么时候,那么瘦了?

谢晖试图在脑子里找到他的记忆,却只有空荡荡一片,依稀记得这家伙十几岁上高中的时候,性子还跳脱得很,逃课斗殴泡吧赛车一样不落,还学外边的混混在太阳穴附近纹了个嚣张至极的图案……

当时的谢时,身体还结实到可以骑摩托甩后车半圈赛道。

咳嗽声不断传来,谢晖的心脏揪了揪:“……别咳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谢时忽地停住了动作,牙齿咬在指骨上,生生把咳...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谢时忽地停住了动作,牙齿咬在指骨上,生生把咳嗽声咽了下去。

“抱歉……吵到您了。”谢时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无比沙哑:“医院消毒水味重,您先回去吧,我自罚了会让您验伤……”

他越说,谢晖心里异样的不适就越发汹涌。

“别罚了。”谢晖生硬地打断他:“出院之后回家一趟,别让你妈看到你病恹恹的样子。”

谢时垂眸,没有任何抗拒:“好的。”

谢晖喉结滚动,刚想再说什么,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腿上扎满了纱布的男孩被推了进来。

他身边大姑大嫂围了一整圈,中年男人女人的叽喳声不断传来,吵得谢晖一皱眉。

“手术疼不疼啊?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喝的海鲜粥,你慢慢喝……”女人说。

“就你会惯着他!要不是这臭小子非要玩什么滑板,至于摔断自己的腿吗?”另外一个男人嘴上那么说着,眼睛却忍不住往儿子脸上瞟,眼底心疼明显。

“大伯你太严厉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就爱玩这些。”另外一个女人不忍地摸摸少年腿上石膏,“婶婶给你带了水果,来吃一点?”

“你们太大声了。”少年脸上满是尴尬,低声说:“别吵到别人。”

他那么一提,一群家长们才注意到隔壁床的病人。

年轻的那个身上缠满纱布,脸色惨白得可怕,却赤着脚站在医院冰凉的地面,连鞋都没穿。

另一个西装革履,长相和年轻人有八分相似,表情无比生硬,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就移开视线。

谢晖收回目光,那群人的打量让他浑身不舒服,声音冷了几度:“钱我已经给过了,记得自己去找上司请假。”

不愿让其他人过多揣测他们的关系,谢晖把谢时送进公司唯一的要求就是以上下级称呼。

他不会插手谢时在公司里的任何事情,如果业绩不好被董事会批评,也照开无误。

谢时再度点头:“好的。”

他听话成这样,谢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谢晖转身离去,病房白门在面前逐渐掩上,里面沉默了片刻的声音又再度热闹起来。

谢时一个人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而后起身上床,又自己把针尖插回了青紫一片的血管。

连毒都没消。

*

谢晖不知道谢时是怎么和部门沟通的,谢时住院期间,负责的投资部业绩居然一点都没掉,反而在这周的报告里表现出色。

谢晖看着页面上印刷整齐的季度汇报,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一直被视作鸡肋的投资部门,在谢时加入后,竟开始变得有声有色,如今已然成为公司支柱之一了。

谢晖摩挲着纸面,喝了口咖啡。

以往他从未关心,此刻却突然好奇了起来。

谢时……是怎么做到的?

中考九门加起来考出两百分的差生,到底如何在公平竞争中一路升迁,等谢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摇身一变成为部门领头的部长了。

这才几年,就升得那么快?

“呃……董事长,他们说部长已经出院了。”小助理有些尴尬地缩缩脑袋:“那么……送您回家?”

谢晖的脸登时一黑。

“他爱去哪去哪。”谢晖寒声说:“开车,回去。”

医院门前,谢时拍平了身上简陋的一身T恤运动裤。

他又高又瘦,是天生的衣架子,简单的休闲装穿在身上反而添了几分男大学生的阳光味道,连医院门口的护士都不住多看了几眼。

“谢谢。”谢时偏头,跟一侧的青年低声说:“我现在钱不够,可以在这个月工资里面扣吗?”

红毛青年挠挠头,表情无奈:“几十块钱而已,地摊货,兄弟又不是花不起。”

比之谢时的朴素,红毛一头乱发,张扬的皮衣挂在肩膀上,耳朵上扣着的黑色耳钻醒目,脖颈后方也有一个和谢时相差无几的纹身。

是谢时初中认识到现在的好兄弟,廖飞。

高中毕业后廖飞就没再读书,家里花钱给他盘了一间酒吧,凭着这家伙早年摸爬滚打混来的交际本事,还把酒吧经营得有模有样。

“但我这个月给你的损失已经很多了。”谢时很是愧疚:“连着一周旷工,找临时驻唱的价格肯定高不少……”

廖飞看着谢时苍白的侧脸,心中一阵酸楚。

当年的谢时,哪会连那么几百块钱都斤斤计较,生怕还不起情?

“小事,老子酒吧流水高的很,实在不行你下个月补回来就好了。”廖飞拍拍他的肩膀:“今晚来酒吧吗?以前的兄弟听说你快出院了,都说要找你喝一杯。”

“过几天吧,今晚我得回趟家。”谢时摇头。

“回家?”廖飞脸色顿时沉了沉:“你还回去?”

“嗯……也很久没去看她了。”谢时抿唇,很是不好意思地问:“你能载我一程吗?送到公交站就行,我腿有点没力气……”

他知道谢晖给了钱后,心里过意不去,把止痛药和一些医院健康餐都给停了,多少能还上一点。

“你……”廖飞望了他一眼,一句“还有没有把我当兄弟”涌上喉头,又咽了下去,叹气:“行,上车吧。”

廖飞把谢时送回了家。

他目送谢时输入密码,推开别墅区大门,摇下车窗,朝那栋漂亮的中式大庭院比了个中指。

谢时抬头看着院子精致的坡顶,心跳隐隐加快。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三个月,还是半年?

记得上一次还是给沈清过生日,他带了一副玉镯,谢晖冷声斥责他怎么只给母亲买这种假货……

他花了很多钱,却被卖玉的商人骗了。

连个生日礼物都买不好……

谢时摇摇脑袋,把里面杂七杂八的想法甩出脑海。

谢时甫一绕进院落,就看到谢晖坐在长椅上,冰冷的皮鞋尖低垂,垂眸看着他,表情说不上好看。

“你怎么还跟那些垃圾待在一起?”谢晖没看清廖飞干了什么,但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不是垃圾。”谢时看着脚尖,声音很轻:“他送我回来而已。”

谢晖表情一顿。

梦境里破碎的画面再度涌上脑海,某个梦里他似乎近距离见到过那个小混混的脸,小混混咬牙切齿,把那辆破车停到了他家门前,鸣着喇叭让他滚出来。

“你非要逼死他是吗?”廖飞双目通红:“你知道为了进入那个部门他花了多少心血,一个从初中起就没有读过书的人怎么考上大学的……你就这样让他滚,连一个职员位置都不肯留?”

沈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谢晖朦胧的回忆。

“小时。”护工推着轮椅,沈清伸出手,把谢时抱进怀中,眼底湿润一片:“你回来了。”

-久等!彩蛋还是上一世~看了彩蛋别忘了点个小红心噢~

summary:服下解药的宫野志保失忆了。为了帮她找回记忆,工藤新一决定用成年人的身体和她一起重做一遍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经历的事。在这趟回溯中,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7

沉重的喘息声。宫野志保闻声睁开眼,发现自己几乎是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想支撑着自己起身,却发现手被紧紧锁在一只固定在墙上的手铐里。她用力向外拽了拽,只听见链条与墙壁清晰的磕碰声。

她有些惊慌失措地不断尝试挣脱,却仅仅是在手腕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红痕。没办法把手解放出来。宫野志保开始四处寻找自己偷偷带进禁闭室的药。不会有错的——她伸手...

她有些惊慌失措地不断尝试挣脱,却仅仅是在手腕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红痕。没办法把手解放出来。宫野志保开始四处寻找自己偷偷带进禁闭室的药。不会有错的——她伸手在黑暗的地面上四处摸索,几乎到了心急如焚的时刻,她终于如愿握住了实体。

她仿佛感觉到药丸上还残有自己手心的余温。这种安心感让她的胸腔渐渐安静下来。她靠着墙壁又昏昏沉沉地阖上眼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从急促的呼吸声里醒来。她摊开手心,APTX4869已经不见踪影。此时,她已经身处一滩大雪之中。

她向前望去,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个少年。宫野志保费力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却始终看得不真切。她急迫地想要朝他移动,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寸步难行。

根本无法迈出一步;宫野志保的额头沁出一层细汗——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一阵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巨大的压迫感将她全身裹挟起来。她努力地想要使自己哪怕向前一步,却几乎是徒劳。然后她听到了上膛的声音。眼睁睁地,她绝望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应声倒地。

她本能地想要流泪,想要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却发不出一丝声响。背后的脚步声骤然停止,回过头,她看见像深渊一般的黑洞洞的枪口近在眼前。

宫野志保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宫野志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是从溺水中侥幸逃脱。咽喉干涩得发紧,她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去客厅倒一杯水。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宫野志保猛地抬起头。工藤新一背对着自己,坐在二楼高处的阳台上——准确地说,是一扇巨大落地窗前的窗台。他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撑在阳台上,少年的两条腿交叠,只是交给她一个身披月光的背影。

“床头有温水。”

她循着工藤新一的话,果然在床头柜上摸到了一只玻璃杯。杯壁还残有一丝温度,她捧起,而后温水立即湿润了她的口腔和喉口。

“你怎么在这里?”

他在这里多久了?她想。但她没有问出口,这像是一句容易被误解成责备的话。她能感觉到,工藤新一在这里这个事实使她不由自主地安心。

“只是突然有些不放心,就想着还是过来看看。实际上没什么安全问题,不过你好像在做噩梦就是了。”

宫野志保怔怔地望向他。工藤新一的语气慵懒而漫不经心,似乎就是在随意地说些什么以接住她的话,可每一句都不偏不倚地解开她的担忧。

他还是没有转过身,只是一直面对着窗外一片澄澈的月色。宫野志保才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月光几乎是清晰地将工藤新一的轮廓勾勒出来,然后沿着他的身形降落在她身边。她这才借着这抔光第一次好好地打量工藤新一。在她的记忆里,她只在搜查工藤宅时于照片里见过工藤新一的模样。

而现在他穿着单薄的衬衫,在迎着光的情况下身材便被朦胧地勾勒出来。宫野志保脑海里突然想起大学时解剖课上几个同学的窃窃私语。

工藤新一的身材很直接地体现出他的运动频率,不那么浮夸的肌肉线条,让她莫名地想起走在他身边时闻到的他身上的气味,应当是来自品味极佳的藤峰有希子挑选的香水,清冽、干净,却又好像是他本来就有的味道。

她没有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闻到过这股气味。

她确信自己已经盯着工藤新一超过五秒,工藤新一却仍然没有转过头来,于是宫野志保也只好把目光移开去。她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这种气氛让她有些如坐针毡。

宫野志保慢吞吞地穿上外套。她赤着脚走到工藤新一所在的正下方。

“我把外套穿好了。”

她突然主动开口。

工藤新一撑在窗台上的手动了动。他突兀地调整了一下子自己的坐姿,然后很多余地拉了拉领口,反复变换着自己的位置,最终还是在一阵忙乱里落回最初始的姿势。

他还是没有回头。

不是这个原因吗……宫野志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套。

与表现出来的轻松不同,实际上另一边的工藤新一正在被一种寻不到由头的烦躁情绪所折磨。他原本以为她会开一个“啊啦,孤男寡女不太合适吧”的玩笑,可是她却没有。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个词。

是因为她还是没有对自己放下戒备吗?

他先是在面对她时逃走,然后又在深夜被有关她的噩梦惊醒——他梦见她不告而别,他站在阿笠宅门口只看见空荡荡的屋子。

在条件反射般地坐起时,他竟然首先下意识地担忧宫野志保,会不会也像这般在睡梦中惊醒。

仅仅因为这种可以被称为杞人忧天的猜测,他又披上外套就回到阿笠宅,然后站在房间门口看到她不安地翻来覆去。他犹豫以后还是走进去,在她床头放下一杯温水,然后在她似乎于梦中焦急地摸索着什么时,把手伸到她掌边。

她握住他的拇指就立马安定下来。工藤新一顺从地席地而坐,替她掩好被子的一角,靠在床边打起瞌睡。

她会知道握住的是自己的手吗?

她会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反过来裹住她的手,在意识淡去的时刻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吗?

她会知道自己在发现所做的这一切以后,又逃离了她的房间坐到这里吗?

工藤新一想知道,却又不敢开口询问——他甚至不敢质问自己。

直到又坐在这个阳台上,他才想起江户川柯南也曾在一个夜晚一声不吭地替熟睡的灰原哀拉好被子,也曾在一个夜晚坐到此刻自己所在的位置,无言地守在灰原哀身边。在无意间,他不知不觉地又把这些事做了一遍。

这算是帮她重演吗?可是她甚至都没有意识没有睁眼:那么他这样做,真的是为了帮她找回记忆吗?或者说,他在做这些时,真的带有目的吗?

工藤新一被各式各样的问题所困。它们像分析案件时白板上曲折的线条一般,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脑海中翻滚缠绕。他像面对每个谜题那样想要探究清楚,却又忍不住抵抗自己潜在的推测。

暂且不论他在今夜做出的一切,当时,江户川柯南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坐在这里,又是为什么像如今的自己一般不愿——不敢转身?

她会像自己一样思考这些问题吗?他掐灭了自己沸腾的思绪,还是忍不住回头。他的视线在半空与宫野志保的相聚。

宫野志保的眼神已然没有先前那般毫无波澜的平静。她的试探的、询问的,甚至是期待的目光落在工藤新一眼中,深水般的瞳眸此刻仿佛像是被窗外的月光照见池底。

是因为他身处高处吗?工藤新一竟然从冷静自持的那双眼睛里读出了凝望。

“——好好休息吧。博士不在的这几天,我都会在。”

他只是又把头转回去,打算将那早已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的院中月色再研究一次。

几秒的沉默。

“谢谢——工藤。晚安。”

“晚安。”

8

会议结束的阿笠博士放心不下,买了红眼航班赶回东京。他拉着行李箱打开门的时候,穿着居家服的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谁也没有抬头,客厅里只有洗碗机工作的声音。工藤新一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枕在脑后,聚精会神地读着报纸;宫野志保坐在他对面,专心致志地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阿笠博士不知怎的,面对眼前这幅景象,站在门口竟然生出一种作为客人的怯懦起来,仿佛在一片安静中也仍然泰然自若的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于是他试探着敲敲门。

二人同步偏过头,向他打了个招呼。阿笠博士这才有些迟疑地走进客厅。电饭煲里温着一个鸡蛋和一碗小米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饥肠辘辘。

“赶紧吃早饭吧,博士。”

“不过话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会一早赶过来的呢?”阿笠博士端着粥坐到吧台上,舀起一匙,满足地感受温热的粥水沿着喉管渐渐滑落。

工藤新一撇撇嘴:“是,是。不过博士恐怕不是对你不放心,是怕你对我不放心吧。”

“我已经毕业了好吗?还有,你怎么拿出那种长辈的语气啊。”

“啊啦,确实比你年长就是了。”

“你怎么真的叫我妈名字啊?”

“那真是抱歉,在美国碰到时有希子就希望我这样称呼她,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插嘴。”

“你……”工藤新一终于按捺不住,把目光从文字上移开,“啪”的一声把书本合起,手撑在茶几上,朝宫野志保的方向俯身。

阿笠博士被两个人莫名剑拔弩张的气氛吓了一跳,忍不住猜想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两个年轻人是否闹了矛盾。明明先前至少还能做出礼貌疏离的样子,现在怎么毫不客气起来?还有新一,经历过去一年后成熟稳重了不少才是——他赶忙捧起碗喝了一大口,走到二人身边,随时准备着发挥调解的作用。

宫野志保抬起头,凑近工藤新一,冷静地开口。工藤,挡光了——你要做什么?有希子说你答应她会好好照顾我。她故作可惜地绞起眉头。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触碰在一起,

这使得工藤新一忽然想起了在蓝色古堡时灰原哀也曾用这样的方式挑逗他。这使他有些乱了方寸——但他不可能服输。

阿笠博士眼看着工藤新一渐渐露出咬牙切齿地表情,然后往宫野志保面前摆着的水杯里倒了些温水。

“我、给、你、倒、水。”工藤新一单手端着水杯,递到宫野志保面前。后者在阿笠博士几乎要藏不住的偷笑里从善如流地接过水杯,在抿了一口后不忘加一句,谢谢,你真体贴。

工藤新一无奈地丢给阿笠博士一个“你看看她”的眼神,然后把自己又摔回沙发里,气呼呼地摸了摸衣服口袋说,你这样,我都有点不想请你去看球赛了。

阿笠博士闻言,赶紧接了一嘴,志保的记忆恢复到哪个地步了?

工藤新一于是用一种更加无奈的语气开口。哪里能说得上是恢复啊?我看根本就是一点也没想起来。这家伙基本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和灰原一样而已。

宫野志保这时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接了一句,不然呢?你好像自认为是和灰原哀接触最密切的人;那么我和灰原哀是同一个人,你最清楚了吧?

工藤新一被她的话噎住。事实上,他忽然对宫野志保感到别扭正是因为意识到她不再是灰原哀,而是宫野志保;更加愚蠢的是,他是通过最浅显的生理状况确认这一点的。

他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宫野志保敏锐地察觉到他对这个话题的规避,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自嘲的酸涩。她体面地接过自己的话茬。我开玩笑的,她说。真是抱歉,在组织里我这样咄咄逼人惯了,这是我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工藤新一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如果表现得太温和,在那群本性凶恶的人中间完好地立足会变得艰难。

他忽然意识到,宫野志保仍然像灰原哀一样,喜欢用“我开玩笑的”来把某些东西扼杀在欲言又止的阶段。这使他有些想苦笑,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告诉宫野志保记得下午三点到门口等车。

“你真的要带我去看球赛?”宫野志保惊讶地停下手上忙碌的工作。

工藤新一这才意识到,灰原哀是在成为灰原哀之后才喜欢上足球。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第一次一起看球时,大概也是灰原哀第一次坐到绿茵场边的看台。

“那里也是你记忆中很重要的部分哦。”工藤新一神神秘秘地走到门口,准备回家换衣服,“总之就听我的吧?我会接送你的——干嘛这个表情啊!我在夏威夷的时候就学会开车了。”

9

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在看台坐下以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不仅穿着长袖长裤,就连脸上也架着和灰原哀无异的墨镜,跷着腿把目光落在手中的时尚杂志上。

“你可别告诉我你戴着墨镜是为了防止被组织发现啊。”

“啊呀,灰原哀也是这样告诉你的么?”宫野志保手托着脑袋,兴致勃勃地反问。工藤新一点点头,而后兴奋地趴到栏杆上。

宫野志保坐在他背后,一眼就看见了他反戴的帽檐,几撮头发从帽边窜出,顺着拂面而来的微风轻轻飘动。

宫野志保在这个时刻又再一次意识到,工藤新一尚是个少年。再运筹帷幄的侦探,面对热爱的足球运动也会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孩子气。

他毫不畏惧地迎着猛烈的阳光上蹿下跳,恣意又张扬。她忽然觉得今天的风有些大,阳光也过分夺目几乎晃得她睁不开眼。

邻区的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互相推搡着走到他身边,他小小惊讶了一下,然后微微侧身,在嘈杂的加油声里努力听清她们的请求,接着爽快地答应与二人合照。

两个女孩有意无意地朝她投来征询的目光,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时突然庆幸起自己戴了墨镜,于是装作没有发觉。

工藤新一自然地与她们隔开一小段足够明显的距离,然后朝着自拍镜头比耶,末了双手合十地请求她们不要立即发到社交网络。

“名侦探的烦恼呢。”她开口就调侃他,语气是毫不在乎的轻松。被调侃的少年无奈地背靠在栏杆上,叫她小声点,大概是帝丹的后辈,然后在宫野志保照例的无视里叫她快点参与到火热的气氛里。

在炎热天气里裹着外套的少女果断地摇摇头,称自己对这种很多人围着一个球在偌大的竞技场里像气体分子一样做无规则运动的行为没有什么兴趣——这句话有点长,她说完之后喘了口气,拿起放在座位边的矿泉水。

刚拧开瓶盖,宫野志保就被工藤新一握住手一把抓起。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而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努力保持水不在作用力之下洒出来这件事上,直到工藤新一已经把她拉到身边也没做出什么抵抗。

身边的人嘀咕着就别磨蹭啦、刚刚错过了一个好球喔,然后把帽子摘下来按在她头上,目光没有转向她,却紧接着替她调整好了帽檐的方向。

宫野志保被接连的有些亲密的举动惊得措手不及。她怀疑这是不是他故意的恶作剧,但是她偏过头看向工藤新一时,他是那么心无旁骛地盯着移动的运动员,仿佛刚刚那两个动作真的像表面上的行云流水那般,都是无意间的顺手而为。

宫野志保的内心突然翻滚起一阵难言的情绪,她忽然希望他真的对每个人都这样好心而随意,无意而轻松地就能让人在内心泛开波澜;可是她又明明知道他其实对应有的分寸心知肚明。

不过最有可能的还是,这是江户川柯南做过的事。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帮助自己找回记忆。可是真的这样想以后,她却忽然又有些如鲠在喉。

宫野志保轻轻用力捏了捏矿泉水瓶,塑料的质地控制不住地发出一些刺耳的声响。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想用这个拙劣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但总之她控制不住地这样做,却又很快垂下手。

你知道的吧?他突然开口问,我为什么突然——做那些。宫野志保愣了愣,不过顺着这个很突然的话题点点头。嗯,她应声,江户川柯南就是这样把灰原哀拉起来看球的吧?

工藤新一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宫野志保会这样理解是好事,至少证明了她对自己进一步地信任和理解。可是他好像又不太满足。

他在期待宫野志保认为这是工藤新一在一瞬间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出于江户川柯南的记忆。况且,他又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刻意回避开的眼神呢?

江户川柯南拉起灰原哀的手时,明明是那样自信而坦荡,直视着灰原哀惊讶、也许带着惊慌的面庞;可他现在做出与之无异的举动时,却不愿意进行一丝一毫的眼神互动。已经足够暧昧了,他想,他不敢在此基础上再把目光投向她。

宫野志保见工藤新一有些走神,于是接着问,既然我是因为组织才遮遮掩掩的,那后来我还有对你说什么关于组织的信息吗?

工藤新一为东京Spirit队的成功点球欢呼了一声,然后思考了一下,问,你告诉了我你的年龄,这个算吗?

宫野志保笑着回答,好吧,我确实也是组织的一部分,所以当然算。工藤新一这时猛然意识到这句话可能使她受伤,但她的语气仍然是那样无可厚非。

场上开始中场休息,没有快速移动的足球和运动员能成为他投注目光的容器了,他只好开始用目光扫视全场。啊,你那个时候又耍了我。工藤新一继续说,然后他在侧面看台的顶层意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人,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宫野志保,然后立即对上了她的眼神。

他才意识到她在很认真地倾听他说话,又或许是倾听自己丢失的记忆。他的眼神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这也立即被她发现,于是她体贴而不动声色地成为首先把目光别开的人。

我是怎么“又”耍了你的?她饶有趣味地变化语气的重音,也和他一般趴在栏杆上,身体姿态放松下来。你一开始跟我说你是八十四岁。

宫野志保轻轻笑出声,然后问他,于是你相信了?

工藤新一有些无奈地回答,是啊,满意了吧?明明我对你恐惧又戒备,但就是这样容易就被你骗到。而且你是能做出那种药的,这么想也很合理吧?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语气实际上和埋怨毫无关系,甚至称得上是纵容。

但我一定告诉你我是十八岁了,对吧?宫野志保还是那种开玩笑的语气。一般来讲,我还是会很对得起信任我的人的——组织的那群人除外。

不,工藤新一在宫野志保瞥了他一眼时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不。你说,你是和我相配的十八岁。你还说,你之所以能够冷静地和一群孩子一起上课,是因为有我在。我和你在同样的境地里。

宫野志保的眼神开始变得错愕。工藤新一忽然感到足球场的嘈杂都安静下来。解说似乎是在提示比赛即将继续,但他已经没心思听了。在几乎满座的人群中,他忽然再次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鼓动的心跳。

工藤新一知道自己在唐突地向宫野志保证明——不,是说明自己对于她而言的特殊性。

而他也才意识到,当江户川柯南握住灰原哀的手时,他们早就如灰原哀所说的那样结成了同处在一个命运里的共同体。

而他想要脱离了灰原哀记忆的宫野志保明确江户川柯南的特殊性,无疑也是因为灰原哀对于工藤新一,同样具有唯一性。

他看着宫野志保轻轻颤抖的眼眸,感受到其中不可置信,忽然又退怯起来。

宫野志保挑眉,说,啊,因为我们同病相怜嘛。她的语气是一种刻意修饰后的轻快。

工藤新一才忽然意识到,当时灰原哀应该用的就是这个词。对啊,这才是她,能把意味不明的挑逗和距离感保持的恰到好处。

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百分之百地浪漫化了她的话。

他忽然感到羞愧。如果不是相较于灰原哀,宫野志保性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其实已经擅自变更了她的记忆。

他点点头,嗯,同病相怜。确实是这个词。他们又各自把心思重新小心翼翼地收纳起来。

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是解说兴奋的声音。身后看台上的人纷纷起立,尖叫着、喜极而泣着。近处紧邻他们的一对年轻的高中生情侣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然后男孩飞快地亲吻了一下女孩的脸颊。

二人涨红着脸,像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那样各自将眼神往相反的方向瞟去。装作若无其事的男孩实在尴尬,于是凑到工藤新一身边搭话,问他为什么不和女朋友庆祝一下?这是一场精彩的球赛,何况东京Spirit最后在要紧关头取得了胜利。

他顿了顿,紧张地补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以为坐在这块的都会是东京Spirit队的球迷呢。工藤新一赶紧安慰地说,没这回事啦。男孩松了一口气。

其实自己根本没放多少心思在今天的球赛上——还真是难得。工藤新一暗暗吐槽自己。

男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发现了本次因伤休假中的全副武装的比护。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不乏艳羡地说,这样也愿意陪你坐在这里看球,真好啊。我的“那家伙”也是因为我才喜欢上足球的,他模仿工藤新一的用词,搞怪地眨眨眼。希望我们的感情以后也能像你们一样!没等工藤新一做出反应,他就又回到女友身边,牵起她的手把她朝台阶下方拉。

他的话提醒了工藤新一。灰原哀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足球的——又是为什么喜欢上足球?这两个问题的标准答案让他一下子心情大好。

工藤新一笑盈盈地转过头,对上了宫野志保狐疑的眼神。你刚刚在指我是要做什么?你和那个小男孩说什么了?

工藤新一跨下台阶,挑了挑眉。什么小男孩啊?你能比他大几岁?我跟他说,你其实是八十四岁的老太婆,让他不要被表象所骗。

工藤新一像方才的男孩一般自然地伸出手。

宫野志保冷哼一声。他和他的女友感情分明好得很,别以为这就能糊弄我。她轻轻拍了拍工藤新一的手心,只留给他一瞬间的触感,然后自顾自从台阶上跃下。

工藤新一无奈地在原地耸耸肩,迈开腿追上宫野志保的脚步。

“生气了?”

又是这种不带主语的问句,太危险了。宫野志保攥紧外套的衣襟,越走越快。

“没有。”

“那就是生气了。”

“真没有生气。”

“给你道歉。”

“别生气了,好不好?”

宫野志保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工藤,你真的不知道我在为什么事情而烦心吗?并不是因为你开的玩笑,而是现在你说的话。这样的语气和耐心,真的应该是属于我的吗?

为什么江户川柯南会对我这样,而你,工藤新一,又会这样自然地做出这些?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她对上了他那双真挚的、不掺杂一丝虚情假意和敷衍的蓝色眼眸,仅仅一眼,她就被自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安心与雀跃打败。

宫野志保,你还真容易放下戒备。她暗暗责骂自己。

TBC

工藤&宫野:逃避无耻但有效。

原作背景的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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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渡河》

上篇

01.

现在已经入了夏,而比高温预警来得更早的,是一件轰动全国的连环谋杀案。遇害者全部都是20岁上下女大学生,尸检报告说明她们在生前曾遭到过囚禁和侵犯,在死亡后被抛尸。

警方迟迟未能抓到凶手,...

警方迟迟未能抓到凶手,上层的压力、舆论的谴责、市民的恐慌,层层叠加,一层堆叠一层,最后全落在搜查一课头上,再具体一点,全落在搜查一课靠窗位置,那个名叫工藤新一的人身上。

“刚才藤原那组说有人打了热线,说在案发那天看到过第三名受害者,有人去见这个目击者了吗?”

“我们现在就去!”

“现场搜集到的衣物纤维对比报告科搜研给了吗?”

“工藤,第三名受害者的伤痕检测报告送回来了。”

他一边抬手接过,一边顺手接起了自己刚才就在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搜查一课工藤新一。”

“博士?”工藤这才看了一眼来电记录,“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开会……怎么了?”

“关于最近那个连环杀手的案子,凶手不是还没抓到吗。”博士说着,大概是最近一个月被折磨出了心理阴影,工藤现在一听到“连环”这两个字,太阳穴就突突直跳,他哭笑不得地说:“博士,你该不会也是要来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凶手吧?”

“不是不是,我知道你肯定压力很大了。是这样,因为我看新闻,最近那个被害的女孩子,好像就住在这附近……但是我明天要去国外参加一个科学研讨会,就剩小哀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工藤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已经很久没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就连博士,好像他也很久没见到了。

搜查一课,表面上风风光光,背地里,每个人都累成狗,而他作为一课的“王牌”,能送到他手里的,无外乎旁人解决不了的重案大案,于是他就是进阶版——天天累成狗。

“你能不能来我家住几天?不然留她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博士的语气,听着说不出的忧虑和担心。

虽然按照现在他们的调查推论,犯人应该不是通过闯入受害者家中来实施犯罪的,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可以啊,如果她没意见的话。”他回答道。

虽然事实是,他连自己家已经快一个月没怎么回去过了。

“唔……”博士那边迟疑了一下。

工藤:“怎么,她还不乐意啊?”

博士哈哈笑了两声:“你果然很了解她啊!”

“……”

但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过后的一天仍旧是忙得天昏地暗,上面要定期开发布会向民众汇报,要仔细筛选可以向公众透露的消息进行披露,同时提醒市民注意安全。他还带着下属再次排查了受害的社交关系网,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您还是回警署吗?”下属习以为常地问道。

“啊,不是。”他否认道,“我今天回趟家。”

下属惊呆了,他这几乎把办公室当成了自己卧室的上司今天怎么回事?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

“哎呀,是女朋友催吗?”他忍不住八卦了两句。

“不是。”工藤果断否认道,他摆摆手,“走了,明天见。”

02.

他朝着博士家的方向开去,自从工作以后,为了工作方便,他也搬到了离警署更近的公寓,自己家那边也很少回去了。

“小哀一个人我不放心”,博士的话回响在他耳边,前面是个红灯,他将车停下,望着窗外高架桥上灯光璀璨的夜景,忍不住开始回想,他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可这一想,思绪就像收不住闸一样,过去的事一件件全都被翻了出来。

十年前组织覆灭,解药拿到手,他一直以来最期待的事情也终于成真——终于能恢复他工藤新一的身份。

可令他意外的是,那个人并没有想要变回来的意思。

“灰原,你难道还想继续念小学吗?”他问她。

她从杂志里抬眼看他,敷衍地回答:“对啊,因为我对青少年儿童学习的基础学科非常感兴趣,简直欲罢不能。”

“为什么不变回去?”他明知可能得不到她心里真正的那个答案,可他还是这样问了。

她这次没有看他,只是笑了笑,说道:“因为我和你不一样啊。”

“你哪里不一样?”他无奈地说,“对对,你比我聪明还很可爱,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个吧?”

可她却没接他的玩笑话。

她站起来,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不一样,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人在等着一个叫‘宫野志保’的人。”

但有很多人在等工藤新一。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因为这也是事实,宫野志保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所拥有过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也都跟着组织一起,彻底消失在一场大火中了。

“而且,我可没有你那样为爱献身的勇气——我很怕疼的,大侦探。”她轻笑着走开,走到地下室楼梯那里,她没有回头,只是补充道,“解药已经给你了,你想哪天变回去都可以,不用特意告诉我。”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从那之后,他们原本重合的命运轨迹,好像开始出现了分岔口,他记得很清楚,得知关于“江户川柯南”真相的那天,步美搂着灰原哭得停不下来,可能对于孩子来说,真相未免太过残酷——他们要如何接受,一个朝夕相处这么久的人,其实原本根本不存在,而是另外一个人呢?

可是他却还是选择了将真相告诉他们。

灰原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地说道:“好啦,不要哭了,江户川是因为觉得你们很重要,才选择没有骗你们的。不然,他说自己要转学,要跟父母出国,不都也可以吗?”

“我宁愿他是转学或者出国,那样的话,我以后也还可以再见到他不是吗?”步美不吃她这一套,哭得更厉害了。

灰原也没想到步美居然也有这么难哄好的时候,一时没接上话。

“那小哀你呢?”步美一边抽泣着,一边问她,“你和柯南关系那么好,你该不会本来也不是小孩子吧?你是不是也是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也会消失?”

女孩大大的眼睛哭得通红,灰原还没说话,她似乎就预感到了什么,嘴角一扁,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了出来:“都是骗子,小哀也是,柯南也是,你们都是大骗子!”

莫名就被连坐了的灰原无奈地笑了起来,她否认道:“不是啊,我就是灰原哀,不是别的任何人。”

她看着步美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和江户川不一样。”

“我不会消失,我们一直做同学,好不好?”

那些江户川没能做到、没能做完的事情,她来继续、她来完成。

然后她真的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她和侦探团的三个孩子一起念完了初中和高中,直到两年前,他们升入了不同的大学,她才终于开始以自己应有的速度,完成自己的学业。

说是要体验一下普通的学生生活,可让她只是像同龄人那样上下学、考试写作业,又真的是太无聊了——毕竟连以前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神游天外的人,也都不在了。

说起来也奇怪,两个人走神也是走神,怎么一个人走神,就会觉得无聊了呢?

没别的事可做,她就还是自己继续做研究,等到了大学,她一次性修完了本科需要的所有学分,申请提前毕业,然后又用之前的研究成果申请了硕博连读学位,研究生阶段也只是走个过场,现在同龄人在念大二,而她在完成她作为“灰原哀”的第一个博士学位。

她选择的研究方向,是针对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药物研发,知道她专业方向的时候,正好是那一年的圣诞节,他和小兰,还有侦探团的三个孩子也都一起聚在博士家,元太问:“这个阿尔……什么什么症是干什么的?”

“就是老年痴呆。”他随口解答道,又对她说,“听着就像是你会选的研究方向。”

她挑了挑眉,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怎么?因为我研究过怎么让人的肉体返老还童,现在换成研究大脑了吗?”

“倒也不是……”

“那……这次你要不要也来做我的试验品?”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不等他回答,便又说,“开玩笑的。”

说完就朝餐桌的另一边走去——她会和步美他们坐在一起,而他和兰的位置在桌子的另一侧。

而他似乎总是会不记得这一点,每当看到他们一起出现,他总会觉得自己还是他们的一部分——江户川柯南不就总是和灰原哀坐在一起吗?

班级上的座位、餐厅的位置、列车和飞机上的座次……他们理所当然是要坐在一起的。

可现在不是了,以后再也不是了。

从他变回工藤新一,已经过了十年,而他们之间,隔着的并不是一张餐桌,而是原本就已经相差十年、再也无法跨越的光阴。

在刚变回工藤新一的时候,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总是习惯性地去和她说话,可他们实在太容易一言不合就要开始互损对方,这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对于不知道其中缘由的兰,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他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可能不会被人理解——他把身份的真相告诉了侦探团的三个孩子,却始终没有告诉兰,柯南就是新一。

这样真的好吗?他并不知道答案。

而兰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熟练地和灰原顶嘴,突然笑着说:“我就说怎么觉得很熟悉……新一你和小哀讲话的语气,和柯南简直一模一样。”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奇怪了,从前柯南在的时候,她总是看着柯南,觉得那小孩哪里都像新一,可现在新一就坐在她身边,她却好像又透过他,看到了那个已经离开了的孩子。

“唉,也不知道柯南现在好不好,在国外习不习惯,好久没和他联络了……”

她的话让侦探团的三个孩子都沉默了,灰原垂着眼,完全没有要来救场的意思,工藤只好打圆场:“喂,你说我像那个小鬼头,是说我幼稚的意思吗?”

“不幼稚的话,你干嘛和小哀那么较真?”她习惯性地用大姐姐的语气来帮她撑腰:“小哀,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灰原只是笑,没有说话。

这个尴尬的话题就这样揭了过去。

那天吃完饭,客厅里只剩了他们两个,工藤突然听到身后的女孩说道:“你知道吗?我们不应该那样说话。”

他回过头去,习惯性地用玩笑话去回答:“对,你说什么都是正确的,我怎么能反驳呢?是不是?”

“不是这样。”灰原仰头看着他,他们之间差了十年,从此之后,凑在耳边的悄悄话,一回头就能碰到的了然视线,都不复存在。

“其实,你根本和我就不熟吧?”灰原说,“工藤新一和灰原哀不熟。”

“说什么胡话呢?”他蹲下来,伸出手想戳她的额头,“我怎么和你就不熟了?”

她轻轻一侧脸,就避开了他的手指,她沉静地看着他:“你忘了吗?和灰原哀熟悉的那个人,是江户川才对。”

他一愣。

她手指划出的,是一道看不见的河流,而没有人能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

因为这一条河,他已经不再是她口中“我们”的一部分,明明从前,她说的“我们”,指的永远都是他们两个。

她假装看不见他眼中的愣神,继续道:“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

“你的分界感稍微强一点,对大家都好。”

他是柯南的时候,要对兰假装自己不是工藤新一,才能消除她的怀疑,而现在他是工藤新一,却要再把属于柯南的那些特质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才能让自己的那个谎言圆满。

而侦探团的孩子们,就算他表现得和以前一模一样——说一样的话,用一样的语气,他们也不会将他当作柯南,不会再和他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一起被扭转的,还有与他一起的人的人生。

“这也不难吧?比起你要扮柯南的时候容易多了。”她说,“毕竟你现在只需要假装和我不熟,就已经成功一多半了。”

她抬眼望着他,那双眼睛很亮,像一面光洁簇新的单面镜,他只能从中看到自己的茫然,却看不到她眼中深意。

“虽然以前我总是叫你工藤……但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作为‘工藤’时的你。”

“现在不是认识了吗?”他苦笑了一下。

“是啊。”她低下头,喃喃说道,“未免有些迟了。”

03.

可惜,默契也像爱、贫穷与咳嗽一样难以掩饰。

那一年,工藤的大学生活也就要步入尾声,而灰原也和侦探团的孩子们一起,从帝丹小学毕业,升入了初中。

也是同一年,经过漫长爱情长跑的佐藤和高木警官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礼的仪式会在一个露天的花园酒店里举办。那天是个周末,天气晴朗却不闷热,现场的乐队演奏着轻松愉快的曲子,是美好的一天。

他们也都在受邀宾客之列,却并不坐在一起——工藤新一作为日本警方长年累月的“救世主”,自然是要和警官们一起坐的,而博士和侦探团的座位在另一张台,中间隔着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工藤新一和周围的警官们聊着天,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她穿了件灰蓝色的礼服裙,那样的颜色,往往会显得过于暗沉和压抑,原本是不适合十几岁的小姑娘的,但却意外的很衬她。

旁边的步美充满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而她则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时不时点一下头,应该是在对步美的话做回应,示意自己有在听,可她的眼睛却彻底出卖了她——她眼神漫无目的地扫过会场中盛开的鲜花、精致的食物和欢声笑语的人群,却不落在任何事物上。

也是,那个不合群的家伙,一定觉得这样的场合很无聊吧?

“明明人根本连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都无法预知,却总喜欢用‘永远’和‘一直’来宣誓,不觉得很奇怪吗?”

他心中,有一个属于灰原哀的声音这样说。

仿佛他们还是七八岁的模样,在高朋满座的婚礼现场,坐在相邻的座位,而总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茶发女孩,嘴角带着几分和年龄不符的讥诮,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他想,自己会这样去回答她:“敢于用有限的生命去度量无限的‘永远’,也是一种充满勇气的行为,你不这样认为吗?”

她听到后,一定会不以为意地笑起来,说:“真是理想主义的人会说的话。”

而这时,一旁的步美一定会加入这个对话:“小哀和柯南又在说悄悄话!”

他们会异口同声地回答步美:“我们只是在讨论哪道菜看起来比较好吃。”

……

一切那样真实,仿佛真的有发生过。

而现实是,他们隔着人群,分别属于不同的群体,没有对话,连眼神也不曾碰到过。

她那天随手划出的一道线,好像无处不在,它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工藤新一和灰原哀,应该是陌生人。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旁的空位上——佐藤和高木警官也记得那个曾经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小小侦探,即使知道他不会出现,也仍然留了座位给他。

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的座位永远都会挨在一起,尽管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江户川。

“新一,你在发什么呆?”坐在旁边的兰问道。

“嗯?”他回过神,“哦哦,刚才说到哪儿?为什么凶器上的指纹会可疑,因为……”

然而可能因为会场里聚集了太多警官,直接导致发生意外的可能性直线上升,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阵惊恐的尖叫声打破了甜美的婚礼进行曲,会场外立刻变得喧闹起来。

他似乎天生对危险和意外的气息格外敏感,毫不犹豫地就超事件中心奔了过去——会场外的草坪上,一个穿着礼服的男人被刀刺中,浑身抽搐地倒在了血泊中。

但他的推理并没有出场的机会,因为凶手就在一旁,且根本没有打算要逃走,只见那满手是血的女人双手用力,将刀从男子大腿上的伤口猛地拔了出来,离得近的人,甚至能听到利刃刮过骨骼血肉的声音——鲜红的血瞬间喷出,四下飞溅如血雾。

他冲过去制服了拿刀的女人,而从旁人的窃窃私语中,大概推断出了这是个“渣男骗得女方情财两空,又和其他女人结婚,才在婚礼现场被捅”的狗血故事,但他可顾不上这些细节——腿上的那一刀绝对伤到了大动脉,血流如注,不快点处理,那人一定死定了。

随后赶来的兰看到他已经制住了行凶者,却无暇去查看受伤的人,正要上前去帮忙,就听到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灰原!来帮下忙!”

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好像知道那人一定就在不远处一样。

随后她看到灰原绕过人群跑了过来,她毫不在意地提起精致的裙摆,就那么跪在了血泊中,她一边探查着伤情,一边似乎是有些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兰上前的脚步顿住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在休假中的警官们也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任务,很快将现场保护了起来。有人立刻联络了执勤的同事,叫了救护车,有人上前从工藤手中接管了已经崩溃的凶手,然后就看到他和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姑娘,一起围在伤者身边。

这位警官不认得灰原,看她年纪绝对不超过十五岁,想着工藤怎么会让这么小的女孩儿跑进来?正想带她离开,就听那女孩头也不抬地说:“领带。”

她话音没落,工藤却好像和她心有灵犀一样,已经单手扯松了领带,递到她手中。

他双手按压着伤者不断冒血的创口,而那女孩与他配合默契,手法娴熟地对上方血管进行阻断止血,她还查看了伤者的其他伤口:“这个情况太危险了,前胸的伤口可能会造成气胸,这里也没有做胸穿的条件……而且股动脉损伤成这样,也不一定能撑到医院。”

“有急救箱吗?”她抬头问道,“或者能止血的东西都可以。”

明明是小孩子,说话却比一般大人还多了几分不容置喙,酒店的员工急忙送来了干净的毛巾,她抬手接过,按在了伤者前胸的伤口上,顷刻间雪白的毛巾就被染红了,可她脸上的神色都不带变一变的。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赶到了,急救人员拖着轮床从上面跳下来,正准备向现场人员询问情况,就听一个声音说:“失血性休克,有股动脉损伤,失血量大约2000ml,右前胸第3肋上方2厘米处合并刀刺伤,有活动性出血——尽快插管送院。”

救护员一脸状况外,哪来的小孩在这指手画脚?

可随即他发现,她说的都是对的,而伤者身上的紧急处理甚至也已经做好了,液体扎上后,救护车就载着伤者争分夺秒地朝最近的医院狂奔而去。

尖锐的救护车笛声渐渐消失,当值的警察也要来跟现场的人做笔录,婚礼也因此中途被打断。

如此一来,原本是中午举办的仪式,硬生生就被拖到了傍晚。可如此重要的一天被意外事件破坏,两位警官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们还是带着幸福的笑容,在大家面前宣誓,用“永远”来为自己的真心、爱意和忠诚做注解。

而向来木讷的高木警官也超常发挥,对佐藤警官说:“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一场冒险,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警局的一群人在台下拼命起哄,有人拉开了礼花筒,缤纷闪烁的彩纸在空中细细密密地飘散开来,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在祝福。

包括因为一身血污,而选择站在人群最后的工藤和灰原。

事出突然,自然找不到可以替换的衣服,她浅色的裙摆上已经被发黑的血迹浸得看不出原本的底色,看着实在不怎么美观。他就把自己方才搭在椅背上,因此而得以幸存的西装外套给了她。

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白色的衬衫上也是一片血迹,领带刚才被她拿来止血,大概是扯得急了,扣子还掉了一颗,现在看起来也狼狈得不行。

如此尊容的两个人,如果刚才走出去一趟,可能想再进来,都要因为“衣冠不整”而被谢绝入内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边天空悬着一轮火红的夕阳,将未散的流云映得流光溢彩,精心布置过的场地周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小灯,像是落在地面上的星星——在这样昏晦而暧昧的环境中,终于也到了在场未婚的女孩们最期待的,抛新娘手捧花的环节。

园子自己明明都订婚了,却表现得仍旧积极无比,她拖着小兰的手臂:“兰,快点,我们再去前面一点!”

“园子,等一等——”这个环节只有女生会参加,她却忍不住一直向后去看,新一刚才说自己一身血,不好往人群里凑,就站在了最后面。

可她却莫名想要看他一眼,想要在开始期待自己拿到代表了美好寓意的新娘捧花前,看他一眼。

她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新一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放松地站在人群的最后,而他半步远的位置,茶色头发的少女肩上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新一就露出了非常无奈的表情,然后又笑了起来。

那是个很无奈、又有些纵容意味的笑容。

而她很少看到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新一脸上。

“不去前面试试运气吗?大侦探?”

“喂……要去也是你去吧,我又不是女孩子。”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是是、我们伟大的灰原博士不需要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他无奈地说,“可不管它代表什么,能收到花都挺开心的,不是吗?”

灰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身披白纱的佐藤警官背对着大家,将手中漂亮的花束向身后抛了出去——只能说她的身手不愧是顶尖水平,连随手一扔的新娘花束,都比一般人要扔的远。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那捧花就着一道圆滑的抛物线,径直朝会场的后方落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工藤与灰原之间。

精致的花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中心是白玫瑰,周围衬着一圈同色的洋桔梗,舒展的花瓣洁白繁复,象征着唯一而不变的爱。

工藤没有去看那束花,他的视线落在身旁女孩的脸上,暮光夕色中,她的脸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她垂眼望着那意味着美好和祝福的手捧花,然后,轻轻地向后退开了半步。

这时园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被前面的人群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是问道:“哎呀,兰,是新一拿到了吗?那和你拿到也差不多了啦——”

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茶色头发的女孩轻声说道:“你还是把它捡起来吧。”

“毕竟,不管它代表什么,收到花的人是会开心的,不是吗?”她复述了他方才的话,眼神却看向了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的黑发女子。

“灰原……”他张了口,却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就算我拿到也没用,”他听到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几分调侃地说道,“我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早着呢。”

不明所以的警局同袍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看到工藤犹豫着不动,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热热闹闹地开始起哄,可那些声音好像却离他很远。

他到底还是俯身捡起了那束手捧花,可眼中却看见了另外的东西。

佐藤警官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将手捧花扔给了工藤,她爽朗地笑起来:“可能这束花……是象征着之后能破更多案子吧?”

大家都笑起来,纷纷说这样再合情合理不过,工藤走向了兰的身边,将那束花递给了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她脸红着低下了头,然后牵住了身边人的手。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绿化植物中点缀着的装饰灯星星点点亮着,莹莹微光中,站在最后的少女望着人群,嘴角一弯,轻轻笑了起来。

步美绕开人群,跑到了她的身边,声音清澈的女孩儿有些不解地问她:“小哀,你干嘛不要那束花?”

她垂下眼,似乎这样便能将那个背影完完全全地装入眼中,藏得密不透风,再无旁人可窥探,就此成为她心中封存的秘密。

“因为我拿到也没有用啊。”她这样说。

那花束象征了唯一而不变的爱。

是她得不到的爱。

04.

而所谓的“分界感”,似乎很容易,他只要全身心地去做工藤新一就好了,毕竟这世界上也没什么比“做自己”更容易的事了。

还要去假装他从来没遇到过一个总喜欢和自己针锋相对、脾气很坏、可又能毫不费力就明白他心中所想的人。

但到底他还是做到了。

于是,踏入社会后工藤新一关于灰原哀的记忆片段,逐渐变得少得可怜,少得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毕现。

他记得那是自己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前几天他都忙着帮目暮警官解决一个案子,完全忘了自己是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毕业仪式上上台演讲的——他赶在最后一刻取到了自己的毕业袍,回家一看,最近忙得昏天黑地,头发也长得非常“自由不羁”,而注重形象的名侦探是不允许自己就这么上台去演讲的,可那时候都快凌晨,再出去剪头发,好像也晚了。

形势所迫,他只好敲响了对面博士的家门。

过了一会,才有人踢踏着拖鞋过来开门,灰原打着哈欠站在门里:“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可能是太晚了,她一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而睡意让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刻意保持着距离,语气里熟悉的抱怨和不满,是只在他记忆中才有的谙熟口吻,是属于江户川柯南的语气。

“你还没睡?”他问道,“做什么,复习期末考试吗?”

他也忍不住,还是想要用和以前一样的语气和态度与她相处。

“是啊,明天期末考化学,什么都不会,中学化学真的好难啊。”她随口回答道,“你是想听这个吗?大侦探?”

可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们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也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总是针锋相对的是江户川和灰原,不是工藤和她。

可工藤笑了起来:“我错了,我是来求救的,博士呢?”

“睡了。”她说,“你又闯什么祸了?”

这句话,听着也像是对柯南说的。她咬了下舌尖,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可是习惯好像已经根深蒂固,根本掩饰不住。

“我明天毕业典礼,要上台发言……但是我这个头发好像不太适合上台露面……”

灰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笑非笑地说:“没有啊,现在中学里男生都喜欢这个发型,要长的遮住眼睛,他们管这个叫颓废的中性美。”

“看不出来你还挺新潮。”她总结道。

莫名就被“颓废中性美”的工藤:“……”

他刚才就不该来敲门。

可最后,他还是搬了个矮脚凳坐在了浴室里,她找了把剪刀,站在了他身后,不太熟练地比划了两下,问:“你想剪什么样的?”

“你这一副很熟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有意见吗?”

“不敢!剪短点就行了,我可不想和初中男生一个发型。”

她笑了一下,然后手指夹起他脑后的头发,“簌簌”的声音响起,好像一切都很顺利。

在剪额前的碎发时,她的手指离他的脸太近了,近得他能清楚地闻到她手上之前擦过的护手霜香气,是一种清新的柑橘香,让人想起阳光明媚的地中海,和汁水丰沛的甜橙。

明明是非常清甜的香气,却让他觉得耳根发热,像是有火苗在烧。

他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她,对面的人微微咬着下唇,一脸专注,好像正在研究要帮他剪多少,结果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小哀你还没睡吗?哎呦这谁啊——!”

起来喝水的博士看到这边亮着灯,就路过看了一眼,结果被吓了一跳。

被吓到的可不止他一个,灰原突然听到声音,手忍不住一抖,手里的剪刀就歪了,而工藤本能地向后一仰——一缕原本不该被剪掉的头发,就这样意外牺牲了。

灰原:“……”

工藤:“……”

博士这才看清他们两个:“你们大半夜在这剪什么头发?”

她捏着剪刀,看了工藤一眼,似乎想要忍住笑,可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

“工藤明天要上台演讲,我帮他做个造型。”

本能告诉他,这女人这样笑的时候,十足十没有好事发生,他说:“喂,你笑什么?剪成什么样了,镜子呢?”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镜子,然后恨不得穿越回一个小时前,把那个来敲博士家门的自己敲晕拖回家去。

头发长点只是会看着不够精神,但头发豁了一截,看着就有点神经了。

而始作俑者在旁边笑得一脸无辜,居然还能昧着良心说:“还可以吧,我觉得比你之前的样子看着顺眼多了。”

“……我可谢谢你了!”

工藤新一的毕业礼,灰原哀自然是不会出席的。

那天他和同学们拍了很多照片,加上有着学士帽的遮挡,失败的发型也没有被大家发现,可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摘下了头上的学士帽,请同学帮他拍了一张没有戴帽子的单人照。

他站在学校的大礼堂前,身后是许许多多和他一样青春正好、前途光明的名校毕业生,年轻和阳光的气息几乎能冲破相纸。而相片中的人,脸上带着开朗自信的笑,眼神闪闪发亮。

就是发型有点奇怪。

同学拍完了还问他:“工藤,你这什么时候剪的新发型?哪儿剪的啊,我以后可绝对不会光顾。”

他哈哈一笑,却说不上来自己心里那点儿隐秘的愉悦是从何而来。

他说:“你想光顾也光顾不了,这发型师手艺太差,执业第一天就下岗失业了。”

明明照片拍了很多,有大合照,有和兰的合照,也有他在台上演讲的照片,可他印象最深的,却是这一张露出他失败的新发型的照片。

好像这样的话,那个不会来到现场的人,也算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参与了他人生中的大事件。

他希望灰原哀也能在场,不管是作为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

可现实却是,自从那之后,大家之间聚少离多,见面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你原本以为一刻也离不开的伙伴,此时却变得可有可无,日复一日,久而久之,你甚至连想都不想他了。

生命微不足道,死亡无足轻重。”*

05.

他胡思乱想着,车也终于熬过了拥堵的晚高峰,开到了博士家,博士是下午的飞机,应该已经走了,门廊前亮着灯,不知道是忘了关,还是特意给他留的。

博士家的钥匙他有,但好歹是“第一天”住进来,他还是按了门铃。

但按了两次,还是没人来开门,他正想着会不会是还没回来,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发件人是灰原,内容是没头没尾的一句“你难道没钥匙吗”。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打,他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自己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他叫她的名字:“灰原?”

客厅亮着盏沙发旁的台灯,电视开着,他走过去,看到已经许久没见的人,正裹着张毯子,蜷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弯下腰来看她,“生病了?”

那家伙的脸在暖色的灯光下都是看得出的苍白,额头上一层冷汗,他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她的额头:“你在发烧?”

“没有。”她微微侧了下头,躲开了他的手。

他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他问:“要不要我去帮你买止痛药?”

其实他之前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有时候女生会突如其来的不舒服,可能因为每个人情况不同,他身边距离最近的女生是小兰,而她从来不这样。

一直到前两年的新年假期,博士抽中了商场的高档温泉旅馆双人套餐,他本来计划带着灰原一起去,结果临近出发前两天,许久不联系的芙纱绘,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关西短途旅行。

于是温泉旅馆顿时就没有了吸引力。

但博士又觉得浪费一个名额很可惜,他问灰原:“要不要你叫上朋友一起去?”

那一年她刚刚申请了提前毕业,大学的同班同学还没认全,她就毕业了,同个导师门下的其他人,也是刚刚认识,远没有好到能一起出行的程度。

而唯一能一起出行的步美和家人去国外过新年了。

“要不你把票给工藤算了。”她回答,让他和女朋友一起去,反正她手里的论文还没写完,如果之前不是博士想去,她也不是很有心情出去泡温泉。

谁知道博士误解了她的意思。

到了原本预定的出发日期,工藤一大早就来楼下敲门,她昨天半夜才睡,听到有人不停敲门,原本就一肚子火,下楼一看,还是一个明明有钥匙的家伙,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钱包里挂着一种东西,它的学名叫钥匙,是可以用来开门的——大侦探,对于这一点,你到底有什么意见?”

工藤拎着个行李袋,问她:“你不是刚起来吧?不是预定的八点半出发吗?”

出发?去哪?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工藤从口袋里拿出那套温泉旅馆招待券:“博士给我的,说让我陪你一起去,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这误会大了。

看她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工藤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误会。

也是,她是那个提出“工藤新一和灰原哀不熟”的人,怎么会主动说想和他一起去旅行呢?

她的意思,是要博士把两张票都给他,而她从没有打算一起去。

可他从博士那里拿到票,听博士说“小哀说不如把票给你,你就跟她一起去吧”的时候,他表面上仍是一副嫌弃的样子:“那么大人了,还要人陪啊……我手头还有案子没处理完呢。”

可心里那一瞬间的期待和轻松却不是假的。

“我……”她难得有些语塞,“我是想……”

我是想让你和女朋友一起去的。

他截断了她的话:“你收拾东西了吗?不快点的话,会赶不上旅馆的接驳巴士。”

“等一下,我——”

“你这不情愿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我们两个,我也不用跟你装不熟……而且,小兰和园子出去了,不然你难道以为我很想和你一起去吗,快去收拾东西。”

为什么他只是想和从前最好的伙伴一起去旅行,却要找这样多的借口。

他好像总是很难对她讲真话。

他想和她一起去,可却不能这么说。

温泉旅馆在山里,最近一直在下雪,进山的路不太好走,等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原本赠送的双人套票,自然是只有一个房间,工藤询问了接待处,当晚预定已满,也换不到第二间房。

“灰原,他们说没有空房间了,那……”他转过头去问坐在那边翻杂志的女生。

“那不是只能一间了吗?放心吧大侦探,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她头也不抬地回答。

“……”就不该问她!

接待处的职员看到都忍不住偷笑,她把房间钥匙递过来的时候,悄悄跟工藤说:“两位感情真好,好让人羡慕。”

哪儿能看出来感情好?我怎么看不出来?工藤无语地接过钥匙,不知为什么,却不想反驳对方这个错误的假设。

房间自带了私人温泉,外面漫天飞雪,室内温暖如春,只要关上门,好像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他面朝着窗外庭院的景致躺了下来,高负荷高强度的工作虽然让他乐在其中,可人不是机器,精神上的满足和身体上的疲惫,完全是两码事。而且,他最近的私人感情生活,也并不怎么顺利。

人人都说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深厚,轻而易举就天长地久,他不知道别人,只知道自己不是这样。

可就算见面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兰在努力找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他还是说起案子就停不下来,她却开始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明明是青梅竹马,竟然会在排队等餐厅排位的时候,聊起今天的天气和交通。

这是他早上在电梯前或者茶水间,和不熟的同事才会聊的话题。

他想,可能因为就算是忍耐力再好的女朋友,也无法接受男友一天到晚无法见面,连讯息回得都像是有时差一样。她早上发出去的“新一你有好好吃早餐吗?”,最迟的一次,到半夜才收到回复,他回道:“哈哈,早上太忙了,完全不记得吃了什么。”

他只是早上在忙吗?他明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忙。

她毕业后就进入了一家律所做助理,和办公室中其他同龄女同事一样,聊的话题不外乎恋爱结婚、当季衣服包包和时下火热的网红店铺,同事们会推荐自己喜欢的店给她:“小兰,这个我觉得超级棒的,下次你可以和男朋友一起去啊。”

和新一一起去吗?她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心中找不到期待的感觉。

明明还没有去,她仿佛已经能想象出,在去的途中或者吃饭的时候,总会有些什么意外,不外乎案情、犯人、线索……它们总会把他从她面前带走,无一例外。

而就算一个平静安稳、无事发生的约会,好像也没有让人觉得很轻松愉快,工作之后,各自的社交圈子越分越开,她愿意听他聊一整天案子也没有问题,可到她讲话时,她却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

因为她觉得新一并不会想听律所中上到合伙人、下到律师助理之间的勾心斗角。她不想和他讲这些繁琐事,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也是那些平凡琐碎中的一部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会觉得和新一无话可说。

“啊抱歉,我又是一直在讲案子……”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家店应该很好吃吧?不过居然要排队这么久。”

他是陪着自己一起等的。

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她竟然觉不出一丝感动,只有些些无法言说的惆怅,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感情的问题,像是土壤中溃烂的根茎,地面上的花开正好,可土中的根或许已经开始腐坏。

只是最开始谁都没有发现。

同事以为他是因为喜欢生活被安排得井井有条,才会把待办事项都写进行事历来提醒自己。

然而不是。

他只是单纯地害怕自己忙起来就会不记得。

“喂,工藤,你该不会是怕忘了吧!”

“怎么可能!老大和他女朋友可是青梅竹马,感情这么好,怎么会忘?”

是啊,怎么会忘?

他也想知道。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撑着手臂望着簌簌落下的雪片,洁净的玻璃反光出室内的样子,他在这里发呆,而他身后的灰原则一早就从行李袋里拿出了自己的电脑,居然开始写论文了。

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他翻了个身,转过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前几年体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些散光,但也没严重到需要随时都戴眼镜的程度,通常都是用电脑的时候才戴。

他还记得她和侦探团的孩子们一起参加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博士去帮他们拍大合照,出门前博士问他:“新一,你真的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他说,“还要上班。”

可他是想去的,江户川没能念完的小学、中学和高中,没能和他们一起度过的余下时光,他终身都会抱有歉意和遗憾。

可是江户川和工藤的人生,原本就不是两条双线并行的路线,是他自己选择了工藤新一,自然没资格再去说“我也想和你们一起毕业”这样的话。

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拎起自己的包,她回头看了站在玄关默不作声的青年一眼,外面阳光正好,却照不进玄关,他整个人被笼在一片晦暗的阴影中,那身影竟显得有几分落寞了。

“博士,等我一下。”她对已经发动汽车的博士说道,然后又跑了回去。

“忘带东西了吗?”他看到她又快步跑回来,连忙回过神,问道。

她从书桌下的抽屉里摸出了一副眼镜——黑框眼镜,江户川柯南的眼镜。

“灰原……”

“我会戴着它拍合照的。”她把眼镜装进口袋,“就当是江户川也和我们一起毕业了。”

“别摆出那样一副受伤的表情来。”她丢下这样一句话,就又急匆匆地出门了。

她也的确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侦探团大家的合照上,她和步美被元太和光彦拥簇在中间,四个人都冲镜头露出了笑容,而茶色头发的少女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它属于一个曾经总是站在她身侧的小小少年。

虽然照片里没有他,可他在照片中每一个人的心里,每时每刻。

这样,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一起毕业了吧?

06.

他想着这些事,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倒也不觉得尴尬,世界上安静得只剩下她敲击键盘和窗外落雪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他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好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觉,起来之后,只觉得精神都好了不少。

可刚才还在伏案工作的灰原,却趴在了桌子上,她一手按着肚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喂,灰原,你怎么了?”他急忙过去看她,“吃坏什么东西了吗?”

可能因为太疼了,她额角挂着一层冷汗,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他有些焦虑,这里地处偏远,如果真有什么事,现在开车去最近的医院,不知道要多久?

“痛经而已。”她咬着牙,然后把刚才写的论文点了个保存,就合上了电脑。

本来她也不是经常会痛经的人,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疼得让人难以忍受,而且……还是在来了温泉以后,这未免也太寸了吧!

她莫名就想起来在放假前,实验室里一个女孩儿说的“最近在水逆,所以仪器才一直坏”,当时她还觉得有些好笑,可现在除了玄学,她简直找不到第二个合理的解释。

要么就是她和眼前这个人,实在不合适。

他们不适合一起出行。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热水,或者其他什么……”即使能推理出复杂案情的名侦探,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没什么经验,他几乎是有些无措地问道。

“止痛药。”她说,“帮我问问前台,他们可能会有备常用药。”

“好,你等我一下。”他说着就急匆匆出去了。

那背影显得很急切,就好像她真的是他什么很重要的人一样。

两片止痛药喝下去,症状很快就好了许多,大概是大侦探的人格魅力,前台的工作人员还额外拿了包暖贴给他。

“你好些了没?”他又凑近了来看她,“还需要什么吗?”

她那一头冷汗和苍白的脸色实在太吓人了。

“大侦探,痛经死不了人的,你用不着那副表情吧。”

“……好吧,有力气和我吵架,证明应该没事了。”工藤无奈地说,“刚才我应该给你面镜子,你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有多吓人了。”

“吓着你了可真是不好意思。”她回道,“我这个人比较没出息,很怕疼。”

他愣了一下,随即说:“对啊,我知道。”

因为怕疼,所以继续做灰原哀有什么不好?

“好了,我要去洗澡,然后去泡温泉。”他说道,“还可以喝酒,啊,这才是放假。”

然后他说完,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对她说:“那你来这一趟岂不是……”

白来了。

泡不了温泉,也喝不了酒,她甚至还没到法定能买酒的年龄。

“不用你提醒——”她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沾了谁的‘好运’。”

外面还下着雪,这个天气如果在山里迷了路,是会出人命的。

旅馆的负责人报了警,并且打算组织几个熟悉地形的员工,先出发上山去找找看,毕竟也不知道县警什么时候才能到。

“我是警察,我也和你们一起去。”他从口袋里摸出证件,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回房间去拿外套,却看到原本还窝在被子里的女生已经穿戴整齐,把他的围巾帽子和手套一并递给了他:“我也去。”

“开什么玩笑,你本来就不舒服,外面那么冷,你出去干什么。”

“我没事了。”她说,“而且去找人,最起码也是要两人一组吧?”

话是没错,警察外出行动,也都是最低两人一组的配置,可是……

“走了。”她把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低头一看,是他那幅已经许久没再用到过的追踪眼镜。

“这还有电吗?”他只好认命地跟她一起出门,一边戴上了眼镜。

“有啊。”她头也不回地说,“博士偶尔还会想起来给它更新换代呢。”

“我问了那几个一起来的人,说走失的那两个人平时不怎么参加户外活动,对登山也没什么特别兴趣。”

他在和旅馆的负责人沟通人手安排时,她已经从那边得到了他需要的资料。

“那几个人呢?”

“我看着没什么异常。”她回答,“你可以再自己去确认下。”

“不用,你都说没问题了。”大概是职业病,他听到失踪时,难免会再往深一层去想。

“我觉得应该在这个区域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手里拿着一张山区的地图,“大家量力而行,有情况及时联系。”

他说话自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他们和当地的员工简单地分了几个小组,分了不同的方向去上山找人,山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不仅掩盖了之前人的足印,也让他们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他走在前面,对身后的她伸出手去:“路不好走,你拉着我。”

隔着厚厚的滑雪手套,她时隔多年后,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晃动的手电筒灯光一闪一闪,树林上空是漆黑的夜,无星也无月,工藤新一和原本应该与他极陌生的灰原哀,在无人知晓的世界,短暂地牵过手。

而他的推断也没有错,他们在山腰上的一处山洞附近找到了手机没电、又冷又饿的那对小情侣,两个人除了又冻又怕,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没有手电筒,一片漆黑里怎么都找不到下山的路,只能原地等待人来找。

工藤通知了在附近的旅馆员工,不一会儿又有人过来,帮忙把这两个倒霉的情侣扶下山去了。

“我们也走吧。”他话音刚落,鼻尖突然一凉,原来又下起雪来了。

“我们可能真的不适合一起出行。”灰原笑了一下,重新拧亮手电筒走进雪中,她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晶莹剔透的雪片从空中旋转着飘下,没等落在她肩头,便被西北风吹得朝另一边去,“好像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他望着雪中的女孩,她穿着深红色的滑雪外套,帽子和手套也是同色系,明明是厚重而温暖的颜色,他却还是觉得她看起来很单薄,显得很冷。

“怎么没有?”

“哦?准备泡温泉的时候被叫出来找人,你觉得是好事的话,我持保留意见。”

“但是人找到了,也没有命案,也就是没有额外的工作……温泉回去也可以泡,怎么就不是好事?”他说道,“而且,我还久违地再当了一次江户川柯南,这也是好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她这才转过去看,刚才他一直走在前面,自然也没有留意,现在仔细望过去,明明只是一副眼镜而已——

不用一颗APTX4869,却好像也能让时光倒流。

“下山路不好走,我背你下去吧。”他说着就在她旁边蹲了下来,“快点,一会雪下大就更不好走了。”

她是想要拒绝的。

她发誓。

可灰原哀可以轻而易举地拒绝工藤新一,却永远无法拒绝江户川柯南。

她走过去,说着:“你可不要公报私仇,把我摔下去啊。”

“呵呵呵,难道我脸上写了‘胆大包天’几个字吗。”

她手臂环着他的脖子,两个人脸颊贴的很近,呼出的白气在风雪中混成一团,再分不清彼此。手电筒的光堪堪能照亮脚下的路,而脚下的路延伸出去,就是远处山脚下的人间灯火,灯光星星点点,遥远如同天际星宿。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万籁俱静,落雪无声,只有27岁的工藤新一,戴着本应属于17岁的江户川柯南的眼镜,在漫天大雪中,背着原本应该和江户川柯南一起长大的女孩。

最好永远也不要有尽头。

如果这样,江户川柯南能不能和灰原哀一起,走完这一生的路?

---tbc---

*你原本以为一刻也离不开的伙伴,此时却变得可有可无,日复一日,久而久之,你甚至连想都不想他了。生命微不足道,死亡无足轻重。——毛姆《人性的枷锁》

老婆你真的我们品牌大使YYDS

秀啊快好起来啊

回家。

如题,内容讲得就是这个,只不过是前半句,后半句为下一篇。

狗血玛丽苏剧情预警,人物属于jjxx,ooc归我。

1

今天是五条悟不管你死活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原因是他不满那群烦人的老头子提前给他擅自联姻配婚,而后不仅闹了上面还对你摆架子。

他是最强,这你心知肚明。

所以你很乖巧地不去惹他,连那所名为“婚房”都不会踏入一步,只是继续过着自己的学生生活。没错,虽然是学生党,但已经成年了。虽没有到嫁人的真正时日,但不知怎的莫名其妙被拴上了“未婚妻”的铁链子。

你什么也没有说,继续这平静的生活。而五条悟,也继续着他自己的逍遥乐。

所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

出任务,袱除诅咒什么的,对于特级咒术师号称最强的五条悟来说不难,但对于你这个卧虎藏龙型的一级来说,碰上两个特级诅咒是棘手又麻烦的事情。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看来是入了敌方的圈套,对方早已布置好了全局,设下了帐,等着咒术师们上钩——幸运的是这场战斗除你之外损失不大,可惜的是你受了重伤。

2

“硝子,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啊,你的脚要是动一下就会发出很脆的声音..........况且你现在还被下了不知名的诅咒,目前暂时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硝子浊浊地叹了口气,整理完急用药物以后便坐在了床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你。

“虽然你这个角度很美,但是这样看着我害怕。”

“......啊”

你摇摇头,“没什么,喂我吃橘子吧硝子。”

虽然嘴上拒绝着,但身体行动倒是诚实得许多。一个被完好得剥开的橘子展现在眼前,你张嘴,疯狂暗示硝子投喂。但是她刚要塞进去就放回自己嘴里了,还露出得逞的笑容。

“可恶,你这是欺负人啊!”硝子点了点头,承认后继续自顾自地吃橘子。眼看就要没了,于是硝子突然地把最后一片放到你嘴里。

“甜吗?”

“嗯...甜。”

其实不然,只有硝子知道她吃的要么是酸的,要么半甜不酸——她知道你喜甜,所以故意留下甜的一片给你。这也算是对你早日康复的祝福与安慰吧。

3

“你的未婚妻受伤了,不去看看她吗?”

“啊啊,关我什么事?”五条悟不屑地继续道,“还有,我可没有未婚妻。只是那群老头子擅自安排插的一个眼线,无非就是想延续五条家的子嗣和达成他们的目的罢了。”

硝子轻笑一声,瞥了一眼五条悟,发现他在看着远方。“事情并非与你想的一样。她是什么人,什么性格,到底是不是眼线与工具人,你自己心里就没有数吗?”她顿了顿,“真是麻烦啊,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你们来解决才是最完善的答案。”

硝子离开了,在此之前五条悟的视线都一直定格在远处的云彩。半晌,自以为是的他并没有把那句话放在心上,只是默默考虑起了喜久福的事情。

4

“不是说还不能下床的嘛,姐姐!”钉崎野蔷薇第一个发现了正在向他们移动的你,她扶了扶额头,赶忙跑过来扶住你。

“没事,现在差不多快好了。况且我是一级,一直修养下去会被看扁的。”

“话虽如此,但是我更希望姐姐能够.....”

“没事。”

被打断的野蔷薇略显委屈,担忧的情绪与不安的预想缓缓染上心头。她愣住片刻,再回神时就发现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已经围在了你的身边。

“可恶啊!!!我的位置被抢了!!!!!!!!————”

气得差点没跳起来打他们的野蔷薇终归还是忍住了,在你面前保持淑女形象真是有些不容易。但接下来的场面又让她差点绷不住了。

————虎杖悠仁在偷偷摸摸地抱你!

————伏黑惠那家伙竟然在偷偷摸摸地牵你的手!

“不可饶恕!!!姐姐,可是我的!”

野蔷薇冲过去剥开那两人,紧紧抱住你以后摆了个鬼脸使给伏黑惠和虎杖悠仁看,一副【别想抢我的人】的样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一个牵手,一个抱腰的,这不是吃豆腐是什么!!”野蔷薇大声揭露二人罪行.jpg“啊....你,你在说什么啊钉崎!!!”虎杖悠仁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自己的小动作完全被看到了,顿时晴天霹雳一般,忍不住想钻地缝里去。

“.......你现在不是也一样么。”伏黑惠倒是很自然地承认了,用眼神控诉野蔷薇现在在滥用女生特权。当然,虎杖悠仁也一样羡慕又嫉妒,但又不能做什么,只好悄悄来到你身边从后面拉住你的手十指相扣。

至少趁他们发现之前就一直这样吧....

但本快就被发现了。

“啊啊啊啊虎杖悠仁!!!你这家伙在干什么?!——”

“玉犬!”

“呜哇,这是作弊啊!!!”

5

好巧不巧,这样与孩纸们培养感情的场面被五条悟看到了,不知因何原因他又双叒叕不爽了起来。于是迈开长腿大踏步走来,不善地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你——和学生们握住过的手,被环住的腰,被搂住的肩。

顿时,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的火山口迸发出来,炸裂至喷涌而出,倾斜于一切生机。

“呦,钉崎,虎杖,伏黑,你们在干什么呢?……”最后四个字被故意拖长了音,你能明显地感觉到五条悟的不高兴,于是打算先跑路。

你不打算明说,只是退后到五条悟身后,对那三人挥了挥手便隐退于其地。五条悟没管你,一边“教育”自己的学生不要接近你,不然会变得不幸,一边派发稍微难一些的任务让他们完成。这使得那三位可爱的学生发出了不满的哀嚎和抗议的声音,虽然这都是无用的。

五条悟督促般地嚷嚷道,惹得野蔷薇就是一个十字印在额头。

“你这无良教师!!!——啊啊啊啊气死了,不跟你废话,我走了!”野蔷薇不明白五条悟今天的举止那么地怪异,虽然没有哪一天正常过就是了。但她还是有些在意,是因为抢了他的未婚妻还是他大姨夫来了?……野蔷薇不想去细想,毕竟自己在意的是姐姐啊……

6

“这不是悟的未婚妻吗?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夏油杰笑眯眯地望着眼前这位青梅,“是有什么事情吗?”

“诉苦来的,介意吗?”你苦笑着等待夏油杰的回应,看着他不变的容颜,回忆起了往事。“不要想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坐吧,我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天了”夏油杰在你面前放了一杯茶,他自己那放了一杯清水,“和我说说吧,最近是不是悟又为难你了?”

“……不。”你摇摇头,“只是想着,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无论对谁都是铁链的囚笼,还不如想办法断了这层弦。”夏油杰抿了一口,意义深刻。“是我想的那件事情吗”“都是。”

你没有说下去,眼中尽是看不透的雾水,就连身为竹马的他也不一定能懂。

“啊,抱歉....我...”你有些自责,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件痛苦的事情,被封锁在心底的匣子被层层打开,记忆中夏油杰那散乱的发丝,身体上出现的大块鲜血,肩膀处的凌乱不堪……他的笑,他的苦,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你从来都知道,他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他动心,不,应该是说对谁都动不了心。

或许是对夏油杰的愧疚,又或许是心中深深的谴责,都无法逃离这病痛的折磨……一而再再而三地垂落,宛如一叶知秋,宛如尝鼎一脔…………

若是当时,若是我去替他挡下那一重击冲锋,会不会受伤的就不是夏油杰了?……若是,我和硝子一样,能以反转术式做到治疗效果去治疗夏油杰,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若是,若是………………

“怎么了?你还好吗?”夏油杰急忙扶住差点要倒下的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是因为,以前的事情吗?……别去想,都过去了。”他安抚着你,一下一下顺气般地用指尖落到你的后背,“我还在呢,不用担心。”他有些慌神,看着脸色苍白但又面无表情的你,着实有些心乱。

丁点涟漪泛起水中波纹,记忆中的往事随风飘扬,记忆犹新地回首在我的脑海,一遍,一遍,又一遍…………

上一个限流了,再发个。

不打tag,大家看见了想推荐推荐,不想推随缘看。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不必我再解释。对我有偏见的始终会有偏见,我说再多也没用。这一条主要是给不明白事情,或者只看了其他人骂我的言论心存疑惑的。

是非对错,大家可以自行评判。

打扰了!

很抱歉再次因同样的事件打扰到大家,先对所有最近因为我不恰当言语感到不快的朋友们说声抱歉,以下是我的几点澄清,感谢您能耐心看完。

我在此之前从未参加过LOF的活动,因为我圈的文化属于小众类型,我也认同圈子是该圈地自萌,但因为LOF的活动并没有限制题材和内容,所以我便不多想的选择了参与。在昨天...

我在此之前从未参加过LOF的活动,因为我圈的文化属于小众类型,我也认同圈子是该圈地自萌,但因为LOF的活动并没有限制题材和内容,所以我便不多想的选择了参与。在昨天我发那几条的时候真真切切的是有点后悔,也的确没有生气,当时在气头上说话比较冲,但意识到问题后我随即补充了挂文不一定是被举报了,也可能是LOF对于我个人的核查。

因为当时参加这个活动就是完全就是脑子一热,没想到其他,也没想到几年前的旧文被屠了一遍。在看见一溜烟的通知我才意识到问题。

我圈在原创区域一直是大热tag,在原创区域热度基本上是第一。且不少圈内写手写文都带了LOF原创大tag。我认为我圈是一直在LOF视野里的。即便没有这个活动,没有上榜的几位,我圈也一直在LOF视野之下。

我圈有许多申V成功的老师也能够证明这一点。

不至于因为我,就突然让它被LOF知道了。太看得起我了。

按您这么说,我认为以后圈内写手以后不能打大tag、不能在公共提问箱回复,也不能在任何出圈的地方发言。

不然tag都有被炸的风险,不是么。

我的LOF我做主,我想发什么不带tag的碎碎念全凭我乐意。

但依然感谢大家的提醒,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还有可能炸tag这个问题的,我认为我圈本就属于大热的tag所以未放在心上,在此说声抱歉,虽然我现在仍不认为会tag会因为个别人参加活动炸,但不可否认即使风险1%也是有风险。是我考虑欠妥。

毕竟即使可能性很小,如果真的因为那微小的可能tag出现问题,我承担不起责任。

我的的确确忽略了我打的tag还有圈内这一事情,这实在是我考虑太不周全、太疏忽。很对不起大家,今天早上起来我想了很久这个事情,也实在是后怕,毕竟暴露在公众视野实在让人太忐忑。以下是我弥补过失的措施。

2.我把迄今为止同圈子有关且还存活的tag在我的主页全删了,如果哪里漏了欢迎大家补充提醒我一下。

不止最近的,过往的我也删了。在我的主页应该一篇都看不到存活的圈tag。即使核查旧文也核查不到圈子。

我做出这些措施,仅仅是为了规避一些为发生风险。不代表我认同你骂我的内容。

在群里聊天的朋友搜聊天记录也可以搜到,我对于粮票什么用处全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加了剧场。况且小剧场完全独立于正文之外,赠礼不赠礼是大家自愿,不看不影响阅读。

至于薅羊毛这三字完全属于一时兴起的调侃说法,(在群里聊天或者熟悉我的都知道我说话风格是什么样。)我并没有贪财的念头,更并没有其他意思,让各位过度解读是我本人的问题,以后我会斟酌用词,感谢大家谅解。

薅羊毛的主体是LOF,我认为我也不存在对我的读者割韭菜的行为,也认为以我读者的自我思考能力不至于被割。

说到薅羊毛,也欢迎大家一起参加刀组糖组活动,一起薅LOF。

在很多事情上面我的考虑会不周全,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欢迎大家和我指出,如果有误解我会解释,我实在做的不对的地方一定会改正。

我一直认可合理的指责,我没考虑周全的我改正。

但我不认可欲加之罪,我没有圈钱就是没有。小剧场那一千字赚的免费粮票最多只够连买包糖。为了说我要为了五块钱坏这名声,不值当。

你既然口口声声保护tag,就应该文明发言。不然你究竟是真的正义使者呢,还是单纯的骂人还想要好名声?

也希望我的读者,或者其他看到这篇文的读者不要再去骂。吵架无用,把tag吵出问题就不合适了。

有问题可以在本条下面留言,我回复解释。

以上便是我想说的,再次感谢支持我的朋友。

说实话,让我感到厌烦和不值得的,永远不是创作和发文环境有多难,要搬多少次家,这都不算什么。

因为爱和被爱的感觉是很棒的,我依然很开心。

真正烦的是那么多人每天都浑身戾气。

谁理性讨论,谁饭圈思维,一看便知。

你如果真的是正义使者,你就应该知道在tag里骂人、引战很容易炸tag。

你如果是正义使者,也就做不出:一旦有人给我澄清或者反驳你,你毋论对错都把与你发言不同的人归为我的脑残粉这种事。

你是在就事论事,还是在把你不喜欢的写手每个地方都骂个遍呢。

你是真的在为圈子着想,还是披着华丽外袍diss你讨厌的人假公济私呢。

引用我群里一位朋友的话,觉得很正确。

“正常人吵架:你这事不对应该这样,你这思路不对应该这样,你这角度不对应该这样

饭圈:你这人不对,你说的话都不对。”...

饭圈:你这人不对,你说的话都不对。”

首先我认为以我平时跟读者的相处模式,我应该不会有脑残粉。

其次我说了不希望骂战,不要在我这边骂,更不要在tag里骂。有问题提出问题,有误会解释,没误会改正。

孰是孰非大家自己评判。

sp叶温sp周温混合双打有

想不到具体原因和情节

大概就是温温以身犯险不顾性命

先被叶白衣抓到又被周子舒教训

先跟小温说句对不起因为很馋ptsd梗

所以搞了个狠的

——————以下正文——————

明显淬了毒的尖刀在没入心口的前一秒被突如其来的磅礴剑气生生震碎,围在周围的数十名黑衣人被悉数震飞,四散倒地,全无生机。

叶白衣依旧是一身纯白衣衫,飘然落至温客行身前。

龙背并未入鞘。

温客行方才不躲不避的样子被人尽收眼底,又是以命换命的招数。...

温客行方才不躲不避的样子被人尽收眼底,又是以命换命的招数。

叶白衣背对着温客行不发一言,握着龙背的手紧了又紧,到底是忍住了没有直接动手。

温客行跟在叶白衣身后,沉重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未用轻功,走了许久才在一处树林停下,还不等站稳,一记便狠抽在膝弯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然后龙背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温客行强稳住在剧烈疼痛下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牙承受着叶白衣的怒火,龙背裹挟着怒意带起阵阵裂风之声,不到二十下,整个人就被打趴在地上。

“跪起来”,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温客行用力撑起身体,龙背沉重,毫无章法的十几记打下来,便痛的跪都跪不住,感觉骨头都被生生打碎了。他知道叶白衣现在非常生气,也不敢去拱他的火,将将摆出一个还看的过去的跪姿,龙背剑鞘便又砸了下来,背上,腿上,屯上,凡是能打的地方几乎无一幸免。

叶白衣从未打的这么重过。

大约又硬捱了七八记,温客行又被打翻在地,额边鬓角被冷汗浸没,湿答答的贴在脸上,一双眼睛红的发狠,白皙分明的指节因为忍痛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温客行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般,即便上次被周子舒教训时服下放大痛感的药也没觉得有这么痛苦,那时阿絮还多少会哄哄自己,施罚的时候也是平静且令人安心的。

可叶白衣现在分明是盛怒之下,面如霜雪,眼神森寒,挥下龙背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窥不见一点疼惜,即便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也还是在这狂风暴雨一般的责打下软了心智,委屈如潮水涌生,凝成巨大的漩涡。

狼狈的撑着地跪起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似乎都在旁观他的难堪,没有任何缓和的,龙背似携劈山裂海之力重重击在身上,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倒在地上。

再也起不来,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师父,求您了,回去再打吧…阿行…阿行受不住了…”

看着地上的人一副凄惨模样,仅剩不多的理智终究还是压过了怒气,叶白衣反手收回龙背,却也不扶他,任由温客行趴在地上像个凌乱的破布娃娃,冷眼看人缓了许久,终于能动了,又挣扎着跪起,俯身一拜,“谢师父…”

叶白衣未应,看人能动了,丢下一句“自己回去”,不等人回答便运起轻功几个呼吸间就没了身影。

温客行额头触地,并未起身,眼泪滚滚砸落在地上,怎么能这样把自己丢在这里,身上疼,心里更疼,整个人都被冻住了动弹不得,他不敢想叶白衣离去的样子,那样决绝,好像永远都不会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身上的疼痛已经完全发酵,久到泪水好像都已枯竭,温客行才觉得自己找回了些神志。

费了好大力气才站起来,膝弯处的伤实在严重,踉踉跄跄的走了两步,一个不稳又要摔在地上,却意料之外的被扶住了,入眼依旧是如雪纯白,叶白衣还是没有说话,单手揪住温客行的衣服,像拎鸡崽一样把他拎回了长明山。

就这样一路到了叶白衣的住处。

被没那么温柔的扔进屋,温客行自觉跪倒在地,没过一会便见叶白衣抱了一捆竹条回来,粗细不一。

温客行惊恐的看着叶白衣,刚才被龙背打出的伤又争先恐后的叫嚣起来,这么多根竹条,估计都要断在自己身上,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没有问话,也没给温客行解释的机会,竹条便狠厉的落了下来,这次倒是没有乱打一气,全部落在了屯腿上。

伤上加伤本就更加难熬,何况还是这样完全不收力的打法,不过二十多下,竹条便断了,温客行疼的脸色发白,冷汗津津,受罚时不被允许自伤借力,便只能凭借意志强撑。

叶白衣又抽出一根竹条,在空中随意一挥,破空的声音让人忍不住一抖,这才终于舍得开口“裤子tui了”。

虽然知道叶白衣是在罚他以身犯险不顾性命,刚才所为被叶白衣看得清清楚楚,本就无需解释,可这样冷漠无情的责罚还是让他生出无法抑制的委屈,低着头,泪水落了满脸。

但到底不敢违逆叶白衣的意思,只片刻犹豫,便抖着手脱掉了外袍,把裤子tui到膝弯,将上衣衣摆攥在手里,露出了已经斑驳青紫的屯腿。

温客行刚刚跪好,竹条就毫不留情的落了下来,屯肉被打的劈啪作响,渲染出一层又一层的深红,这样的叶白衣让他不敢哭喊求饶,只能用全部力气去强迫自己承受不知何时才会停止的责罚。

第三根竹条断掉的时候,温客行实在跪不住了,一手撑在地上,费力抓住了叶白衣的一片衣角,“师…师父…”

“跪不住就撑着”,叶白衣没有丝毫心软的意思,早就不止一次的因为自毁自伤这一条罚过他,平常还只是练功时因着一些狠厉做法不轻不重的教训他,也数次告诫他改了那些不要命的路数,不得以身犯险,本以为这么久了这小畜生的心性早该不同以往,可刚才刀剑已至却不闪不避硬拼着受伤也要取对方性命的样子气的他七窍生烟恨不得一巴掌给人拍晕在地上,屡教不改,如何能轻饶。

温客行的泪落的更凶了。

“你这小畜生还有脸哭,再哭老子就把你腿打断。”

温客行顿时止住了眼泪,不敢哭了,之后无论被打的多惨,都没再掉过一滴泪。

足足打断了五根竹条,叶白衣才放过他。

叶白衣还是冷着脸不言语,看他花了许久才将衣物穿好,便将他送回与周子舒的住处。

门是被叶白衣踹开的,周子舒看温客行被打的浑身颤抖站都站不稳,赶忙跑上前避开伤处将人抱在怀里,望向叶白衣的眼神有疑问有不解,温客行在叶白衣手里还从未被打的这样惨过,这得是犯了多大的错。

“叫这小畜生自己同你说吧”,叶白衣丢下句话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还是停住了,今日打的确实太重,怕这小畜生想不开,还是回身问了句,“知道今日为何罚你?”

见叶白衣终于不再是冷若冰霜,温客行挣扎着从周子舒怀里出来,又摇摇晃晃的跪在地上,“是,阿行知错…谢师父责罚,日后定谨记教训,不敢再犯”。

“嗯”,也没多说什么,叶白衣转身出去,还挥手带上了门。

周子舒又将温客行扶起来,把人抱着小心放在床上,本打算先给人上药处理伤口,想了想还是先问清楚怎么回事。

“阿絮…”

“叫师兄”

“师兄…”

“说说怎么回事”

温客行小心看周子舒一眼,心里掂量了一下,还是没胆子隐瞒,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周子舒听完看起来并未动怒,还贴心的给温客行倒了杯水喂着人喝下,便抬步去了外间,回来时却拿了两根一指粗的藤条。

取了药,却没有给人处理身后的伤,周子舒点了点床铺,

“跪起来”

温客行不可置信的看向周子舒,这是又要罚?刚才在叶白衣手下受了好大一番锤楚,还有半条命回来就谢天谢地了,现下周子舒居然也要罚他,不是都说一错不二罚吗。

可毕竟是让人担心了。

委屈是委屈,但也不敢逃罚。

身后红肿青紫,有的伤口已经破裂,往外冒着血珠,怎么看都没有能落责的地方了。

但周子舒还是注了三分内力狠狠一记抽下,藤条应声而断,贯穿了所有伤痕,血瞬间便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顺着腿往下流,划出一条条血线,温客行被打的一下扑在床上,这一下疼的他三魂七魄都灭了一半,不过是一根藤条竟打出了比龙背还凌厉的气势,这才知道周子舒到底压了多大的火气。

到底曾是天窗之主,区区一根藤条,便能罚的人痛哭流涕,此生难忘。

周子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看温客行死死攥住被褥半天都缓不过来的样子也有些后悔,但刚刚他就是不受控制的想起来爱人一次次在自己面前身死的样子,坠崖,武库,以命换命,他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惊醒,有多少次抱着爱人抵死缠绵才能感知到一点爱人尚在的体温,若是那尖刀上淬了毒…他不敢再想。

怒气终归还是占了上风。

将断了的藤条扔在地上,又拿起另一根,点了点温客行的腰,示意人跪起来,身后是不能再打了。

“双臂平举”

手臂上还有被龙背打出的伤,动作拉扯下唤醒了剧烈的疼痛,屯腿疼的发抖,手臂便更加举不直了,尝试几次无果,温客行抬眼看着周子舒,期期艾艾,到底是爱人,温客行想求得一点心软。

周子舒不为所动,“五十下”

平举着的掌心手臂被寸寸打过,留下鲜艳的红痕。

二十几下过后,温客行实在举不住了,整个人都在晃,“师兄,换…换个地方打吧…”

“换地方就加二十,自己选”

“换…换…谢师兄…”

“手臂举着不许动”

藤条落在了脚心,脚心柔软又更不耐痛,不过十几下就抽出道道透血的红痕,真的受不住了。又挨了十几下,温客行觉得脚心被抽破了一样着火般的疼。

“换地方?还是加二十”

“是…”

“师兄,我能不能把手放下来,求师兄,阿行真的举不住了…”

周子舒看人抖得厉害,是真的不行了,也没再为难,只淡淡道“二十”。

“是…师兄”

于是藤条又落在了tun腿下方,一路落到小腿,打了个遍,并排下来一道道肿起的红痕。

每次落到被龙背打过的地方,都能激起人一阵战栗。

温客行不知道还要挨多少记,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加罚了,不然真的要晕过去,几乎是拿出了这辈子攒的熬刑的本事才强撑着挨完最后一记。

算上加罚的数目,应该挨了足足有百记了。

温客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卸了力的趴在床上,满脑子都想着要是真能晕过去就好了。

今日的罚属实算得上惨烈,伤痕遍布全身,上药清理又折腾了半夜,即便周子舒再轻柔一番动作下来也还是像又上了遍刑一样,半条命都没了。

怕人疼的睡不着还是点了醉生梦死,看爱人睡着了也还是因为疼痛脸色煞白眉头轻皱,手里却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不由责怪自己太过心狠,轻轻吻过人还有些紧绷的脸颊,清清冷冷的泪就这么无声落下。

周子舒倒也不冷脸相对,但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说,狠了心想让人彻底记住教训,便没有给温客行任何道歉的机会。

后面来送药的人变成了叶白衣,还是如那日施罚时一样,一身寒霜漠然,只管喂药。

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甜,也不敢再耍性子要人哄着才肯喝药,每日灌下的苦涩药汁仿佛并没能治愈皮肉上的伤,反倒叫他整个心沉沉坠入不见天色的漆黑长夜,波澜渐无。

就这样足足养了半个月,才算是能下床走动了。

我们啵哝的雕塑美颜!绝了!

一个简单的道理,家里地脏了,作为成员应该拿起笤帚扫地,而不是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说“地怎么这么脏?真让人失望。”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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