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城市市集兴起，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练摊”的行列。
然而，现实真的是这样吗？在与多位摊主对话中，时代周报记者了解到了摆摊背后的真实收入，以及他们的心酸与无奈。
宝妈：月入五六千，为了与外界保持交流
3月末的一个周六早上，准备好柠檬茶所需要的全部材料，把孩子交给丈夫，赵思悦便开着她的黄色小车，到离家不远的黄埔古港景区出摊。
黄埔古港位于广州市海珠区，从宋代开始就是华南最重要的海运港口。如今，不再行使港口职能的这里成为了景区，每到周末就聚集了大量的游客。
有游客，便有生意。在景区的小巷里，可以找到卖各种特色食物的小摊，而在这些摊位的摊主之中，赵思悦的面孔明显比其他人年轻许多。
在这以前，赵思悦是一家女装公司的文案策划。后来公司倒闭，她又有了身孕，便没有继续找工作，而是选择回归了家庭生活。
从去年开始，随着孩子慢慢长大，赵思悦重回职场的愿望越来越迫切，但在过去几年，一位三十岁已婚已孕的女性在求职中并没有很强的竞争力。
虽然迫切渴望投入从前的行业，但因为孩子太小，需要妈妈陪伴，取舍之下，赵思悦萌生了摆摊的想法。由于身边有开店的朋友能够提供茶叶，而且之前也有过食品类创业的经验，她的想法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如今，她每周平均出摊三天，每天摆六个小时左右，平时也会接一些文案类的兼职，这些收入全部加在一起，一个月大概有五六千元，与网络盛传的日入9000形成巨大反差。
虽然并不是每天出摊，但对于过去五六年一直坐在格子间里的她来说，一天做上五十几杯柠檬茶，其实是个不小的挑战。碰到客流高峰，她需要一个人完成点单、收银、做茶等一系列的工作，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交出最后一杯柠檬茶，“赚的都是辛苦钱”。
而且摆摊其实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生意。如果碰到雨天，她的摆摊计划就只能搁置，柠檬的存放，每天都是损耗；如果遇见城管，她就只能收摊回家，准备了一早上的材料也就又变成了损耗。
不过对她来说，这份工作能够让她跳出日常家庭生活的琐碎，保持与外界的交流，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借由这份工作保持住自己的思考，为将来铺路。
赵思悦给时代周报记者算了一笔账。“比如某日我的营业额是500元，扣除成本150元剩350元，很多人一听会觉得一天赚350元很不错啊，但是赚钱之后，你还要继续开摊，物料还要继续补充，要把这个钱拿出去买材料，这是个很讲现金流的行业，所以说，有收入不代表着赚钱，收入越多，投入越多，风险也会更大，这是很多大V都没有说出来的，只有真正开过的人才会明白。”
最佳日入5千的牛杂母女：妈妈十多年餐饮老手，练摊是特长的延伸
如今，在城市的街头巷尾，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了“摆摊大军”，他们之中，有的人想逃离大量无意义的文字工作，靠体力活来给头脑放个假，也有的人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想换一种活法，自己给自己当老板。
25岁的广州人钟岚是第二种。辞职跟妈妈一起摆摊创业之前，她是一名自媒体编导，主要负责美食、萌宠类视频的脚本写作、拍摄和剪辑。虽然这份工作符合她的兴趣，但是想趁着年轻多尝试不同种人生的她，还是毅然选择了辞职，与妈妈一起在广州摆摊创业。
“因为我妈妈的手艺很好，而且也有十多年从事餐饮行业的经验，所以我们的牛杂小摊四天就开了起来，如今已经开了近8个月了。”
靠着邻里间的口口相传，以及钟岚社交媒体账号的引流，目前，母女俩的牛杂摊已经从最开始的收支平衡，到现在生意最好的时候日流水能达到五千块以上。
“现在我们的牛杂摊一方面可以给自己家的店铺引流，提高父母的收入，一方面也锻炼了我的创业能力，几个月能够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满足了。”钟岚说。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第一次摆摊都会像钟岚这样幸运。时代周报记者发现，在小红书上以“摆摊创业”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失败的案例能占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这些年轻人之中，有的没有做过详细的调查，就盲目地采购了设备在家附近摆摊，后来由于没有客户或者设备被城管没收，摆摊创业计划在三天后就宣告失败，还有另一部分人，由于没有特殊的技能和手艺，只能摆摊卖淀粉肠等食物，但随着一条街上卖同类产品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能眼看着营业额一天天下跌，以不赚不赔的状态停止摆摊。
赵思悦在摆摊的时候，就遇到了很多这样的年轻人，在与他们的交谈中，赵思悦了解到，他们大多数是被网络上“日入上千”类似的帖子所吸引，觉得摆摊自由，可以自己赚钱自己花，但真实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
“很多人只看到了摆摊的自由，但是却没有看到体力活的辛苦，也没有体会过创业带来的风险与不确定性，网上成功的案例有很多，但那只是少数人，而且那些人大多数都有很多年的摆摊经验，也能吃苦，肯付出。如果一些人看到网络上的帖子，没有进行过调研，就盲目地入场，最终的结果大多数都会以失败告终。”
高峰时日入2千的轻饮老板：每天手锤几千下，人生就像摆摊
虽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摆摊只是年轻时冲动的创业尝试，但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在摆摊中他们发掘到了新的事业发展方向，并且爱上了摆摊带给他们的自由的生活状态。
2020年疫情爆发之后，由于没办法开门营业，加上每个月都要承担房租、水电等一笔不小的开支，小雨位于鞍山的饮品店生意一落千丈。在巨大的焦虑之中，小雨一心想谋求转型，改善店铺的生意。
在一次与顾客的交谈之中，小雨了解到了夜市这个行业。“当时我店里的一位顾客跟我说他们家楼下夜市非常热闹，让我去看一看，试一试，所以我就开始对摆摊这个行业产生了兴趣。”
2020年开始，小雨开始深入调查夜市，她把辽宁省的夜市，还有大大小小的店铺，包括外卖几乎都走访了一遍，为了能够对比各家产品的优劣，她每天都要喝近10杯果茶，还因此受了“工伤”，胖了20斤。
“当时我一边做夜市调研，一边经营店铺，但是发现店铺的营业额一直都没有起色，就决定向夜市转变一下，毕竟夜市投资小，回报高。”
但是，很多人并不看好小雨的决定。“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我，一方面觉得干夜市太辛苦了，另一方面觉得我是个小姑娘抹不开面子，在他们很多人眼里，摆摊是那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干的活儿，是没有出息的人干的活儿，但是我不这么想。”
靠着一腔孤勇，小雨独自完成了夜市摆摊的全部筹备工作，办理营业执照、定制杯子杯贴儿、研发产品、购买食材……看着开摊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小雨的心里充满了激动和期盼。
虽然小雨早已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饮品店店主，但是夜市的工作强度还是让她吓了一跳。“最忙的时候，我一晚上要做100多杯饮品，而且因为我卖的是手打果汁，所以几乎每天都要手捶几千下，一天下来，整个人完全摊在床上，手一动都不能动，这样的工作强度，我干了好几个月才适应过来。”
这份工作消耗体力，但对于小雨来说，夜市这样单纯的环境，让她有很强的治愈感，每天都很开心。“尽管有的时候会遇到一些奇葩的顾客，比如说让我做西瓜汁不要放糖，结果喝了之后觉得没有味道，要退款。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开心的时候多一点，而且和别的摊位的老板交流的时候，觉得他们人都非常朴实。”
夜市摊主们的朴实是有事实能够证明的。“去年夏天的时候在我的摊位旁边有一个小孩被奥利奥碎呛到了，我和我男朋友，还有旁边摊位的店主轮番想办法，后来用海姆立克法给那个小孩救了回来，让他把奥利奥咳了出来，后来他妈妈连续好几天买水果过来感谢我们。”说到这小雨的语气骄傲了起来。
对于小雨来说，摆摊可以让她感受到人间烟火，了解生活的本质，获得一些确定的成就感。而且，从目前的收入来看，她摊位的生意也越来越有起色。
“现在像五一或者十一的时候，一天大概能卖2000多块钱，其他的摊位，比如卖生蚝扇贝的能卖得更多，卖辣卤小海鲜的一天能卖到三千五千，我知道的我们夜市卖的最多的也有一天上万的，其实做夜市的话，只要你产品好，肯吃苦，还是可以赚到钱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摆摊让小雨获得了较为自由的生活节奏。“现在我一般从春季开始摆摊，到十月中旬结束摆摊，其他月份我会出去旅游，钓钓鱼，或者待在家里，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对于越来越多年轻人选择摆摊的现象，小雨并不感到有什么奇怪。“现在年轻人都追求生活质量，不想只能一心一意的打工，却没有自己的生活，他们想到点儿下班做自己的事儿，我感觉这个是主要原因。这也说明年轻人越来越敢于尝试，敢于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3月28日这一周，为了即将开启的春季夜市，小雨又开始每天起早贪黑的生活。从4月1日开始，她就要开启一年之中正式的摆摊，每天在夜市里捶打上千次的柠檬、西瓜和橙子。
虽然即将开始基本7个月无休的工作状态，但是她整个人却没有一丝消极的情绪。“其实人生就像摆摊，有的时候摆着摆着突然下雨了，整个人被浇个透心凉，而且还需要保护你的食材，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生活糟透了，但是被浇完了，天空出现了彩虹，看了之后心里又会觉得特别敞亮儿，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小雨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