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典蝉,含路人前提下的hurt&comfort内容,如果接受不了请马上关掉,不要勉强。
小蝉是完全意义上的被训练过,内含大量过激描写,只有感情是1v1。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全文2.2w,推荐连续阅读。
小孩一开始是有名字的。
他来到冰原时将将半岁,家族在大清洗中一夕覆灭,他是唯一留下的那个。这里是苦寒之地,物资匮乏,关押着大量重犯,大多是审判庭党同伐异后的遗眷,他原来的名字已经湮灭,于是大家都叫他:卢卡斯、卢卡斯。巴尔萨克的血脉赐给他容颜,是恩赐也是罪孽的根源,小孩长到八九岁,典狱长的十年轮替期来临,新任典狱长走过人群,忽然勾手点着小孩要他过去。
然后他失去了名字......
然后他失去了名字,以及说话的能力。
又过了十年,第二轮轮替开启了,阿尔瓦·洛伦兹站在高台上,一眼就看见底下有个不同寻常的身影。他一边听冰中蝶宣读文书,一边盯着那个身影看。
太白了,纸一样单薄的身体,似乎一直待在室内,不曾参与劳作。冰原日晒强烈,人们粗糙黝黑,台下的身影却比他穿着的一身棉甲更雪白,让人想起冰雕的器具,精巧但空荡荡,那双浅蓝的眼睛空洞得几乎可怕,麻木不足以形容这样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片死寂。
新上任的典狱长慢慢蹙起眉,但什么也没说。冰原怎会养出这样的孩子,何况是在监狱中?
仪式结束,小孩不见了。这一天有太多事情要做,典狱长没来得及问冰中蝶什么情况。直到他晚上回到房间,壁炉只留下微弱的余温,他察觉到有人从黑暗的角落站起,跌跌撞撞地靠近他。
是白天那个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小孩,御寒的衣物全褪下了,只留一身白色的里衣。他一路膝行过来,动作间发出温吞的窸窣声。
他爬到典狱长脚边,在黑暗里小声呼气,脸凑上来,温顺地贴在了典狱长的大腿上,那种驯顺而刻板的行为仿佛献祭,他抬起头,试图开始用唇舌和牙齿解开典狱长挂饰上的搭扣。
典狱长电光石火般明白了一切,小孩不是狱卒,不是囚犯,连奴隶也算不上。他是一件器具,经他的前任调教制造而成,那是个管辖区也出名的暴君,这孩子专用用于发泄和糟践,如今继承给他,算作前任典狱长的一份好意。他当机立断一声喝止,提着小孩后颈把他拎开:“你在干什么?”
那孩子困惑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拧身回去,咬住了桌旁一块隐秘的金丝绒布拉开。典狱长分明看见他的手腕上满是交错的伤痕。他从里面咬出一柄鞭子,颇为艰难地拖到典狱长脚边,然后坐在自己脚踝上,抬头望着他。
阿尔瓦有些犯呕,绒布和小孩的身体遮住了大部分篮子,但他仍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装满了东西,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墙上竟有两处挂手铐的铁环。他紧紧皱着眉头对小孩说:“别这样。”
小孩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脸上的迷惑神色越来越浓,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坐在他脚边的小孩终于动了,他慢吞吞低下头,用牙再次咬住鞭柄,一点点把鞭子拖回篮子里。动作显而易见地训练有素,他的四肢始终贴在地上,薄薄的脊背几乎撑不起衣裳,他看起来像一只匍匐的小蝉。
小孩把布盖上,茫然地跪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看典狱长确实没有要他侍奉的意思,于是又窸窸窣窣地爬回了自己最开始在的那个角落。典狱长看见那里有一小块地毯磨损得很厉害,旁边放着两只小碗,都空空如也,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回房间,那谁会来照顾这件一直“安放”在他身边的“器物”?
小东西在壁炉旁蜷缩成一团,膝盖紧紧抵着肚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即使就在火旁,这里的温度也绝不算温暖宜人,但他不要说被子,连铺地的床褥也没有。他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典狱长忽然意识到,别说说话,这孩子几乎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他蹲下来:“要喝水吗?”
小孩昏昏沉沉地把自己缩紧,听见声音也没动弹,若非胸口还在起伏,他几乎疑心这孩子已经冻死。叹息在这里是奢侈的,他凝神几秒,那件厚厚的斗篷从肩膀上滑脱下来,被盖到了小孩身上。他耐心地把四周掖紧,明显看到对方在睡梦中慢慢放松下来。
第二天典狱长醒来时雪光大亮,冰原难得不狂风呼啸,雪只是静静地落了一夜。他才起身,就看见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门外是脸上终于有了点儿血色的小孩,正颇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小孩肩膀斜斜地压着,脊背也弯出谦卑的弧度,但手里的斗篷太大太厚,他怕拖到地上,于是以一个看着就别扭的姿势站在门口。
他伸出手,小孩连忙把怀里的斗篷放到他手上,后退一步爬下去,又恢复了那种跪匐的姿势,额头轻轻碰触着他的靴尖,只要典狱长愿意,可以随时抬脚踩断他的脖子。那种令人痛苦的作呕感又翻涌上来,阿尔瓦长息一声,抓着他背后衣服把人提起来:太轻了,拎他活像拎只小鸡仔。
“平时谁照顾你?”他问。
木呆呆的浅蓝色眼睛只是默默看着他。
“好吧。”他把人捋直,“留在这里,不,不回那个角落,要躺在床上也可以,随你自己乐意,我找人给你送饭。”
他刚上任,实在腾不出手来,只能先遵循旧法——放一会儿估计闹不出大乱。找的人是冰中蝶,他直奔主题:“我房间里那孩子怎么回事?”
冰中蝶一瞬间的慌乱和难堪说明了很多,尽管她还在猜测新上司的脾性,但她还是斟酌着开口:“您昨晚有……”
“我没用他。告诉我怎么回事。”
她深呼吸:“前任典狱长上任第一天挑中了他。他以前会说话,但有一次反抗得太厉害了,甚至试图刺杀,抓回来以后就在所有人面前逼他……您知道,我们这儿养了狗,当年要不是我们拼死劝阻,他……抱歉,我说不下去……”
典狱长默然,冰中蝶看起来难受得面容苍白,当年的事想必不仅恶心,更是对所有人的威慑。他低声问:“现在谁照顾他?”
“之前是我和蜉蝣,您昨天来了,没有指令我们不敢多做。”她摇摇头恳求道,“求您宽容些,如果不喜欢他,至少留他一条生路,他的口粮份额可以由我们几个均摊。他今年才十八岁啊。”
典狱长手里的笔啪一声合拢,起身走到窗边,风雪已停,洁净的雪面被风吹出波纹状的痕迹,照得室内一片明亮:“端一份早餐到我房间去吧。燕麦粥或者浓汤,要素的,也不要给他茶水。再给他一身狱卒的衣服,明天起把他从我房间里领出来,先跟着你做事。”
“您的美德与您的荣耀相称。”她感激地说,“您要提拔他当什么?”
“文书太多,我还缺个书记官,蜉蝣已经在管档案了。他认字吗?”
“……也许需要学习。”
典狱长摇摇头:“意料之中,我亲自教他吧。先让他做些搬运和分类的工作。”
“是,我会做好的。还有一件事,”冰中蝶小心问道,“您打算给他一个代号吗?”
他凝望着窗外,积雪隆起平滑的穹顶,仿佛一只晶莹的茧,即使此刻再寒冷,也已是冰原最适合播种的春季。再过两个月,连部分冻土也会融化,那将是这里的夏季,在监狱墙角,人们带来的温暖甚至会催生浅蓝的花。
他说:“那就叫‘冬蝉’吧。”
让一个人变成废物很容易,饱食足衣,毫无外虑就能做到,可要让人变成空壳,往往不仅限于剥夺他拥有的一切,而是摧折磋磨,是压断每一根骨头。
典狱长精通前一种,审判庭积重难返,坐在各个位置上的大多是蠹虫,他替总裁判长出了几次手,踹掉了好些蠢货。烂摊子扔给约瑟夫处理,他不耐烦,自请来冰原。至少在这还留着些明白人,风雪固然催化争斗,却也能带来美德。
可他当真不知道怎么对付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尤其是对方理应是他的“所有物”时。最理智的做法是交给他的好治安官,但想起那孩子的神情,冰冷了多年的典狱长忽然有些松动。
罢了,他安慰自己,就当立一块施仁的招牌。毕竟小孩可怜又很乖,随便把他丢出门外,底下人会有怨言。往近了说,冰中蝶是能干的下属,往远了说,日行一善。
他结束工作回房间,房间里还是一片安静,灯没开,好在壁炉点着,暖融融的。床尾缩着团阴影,等看清小孩姿势,他不免心里摇头:虽然知道十年的习惯难改,但他不是爱践踏人的类别,见到小孩这样卑微,总觉得心里发堵。小东西说是跪,又像是趴,脸压在膝盖上,双手掌心朝上,艰难地夹在大腿和小腿当中。这姿势暗示意味很强,只要拥有者乐意,随时可以把他往前一推肆意开始享乐。手腕和半长的头发都可以是抓手,也可以让他自己把着脚踝。他在这里跪了多久?他走到冬蝉身边,弯腰看他。
小小的身影仿佛从梦中醒来,一点点舒展开,先是脸抬起,再是肩膀酸痛地反弓,最后才恢复到跪坐的姿势。他干脆在床上坐下,拍拍旁边:“上来。”
小孩缓缓眨了眨眼,攀到床边,手脚并用爬上来,经过典狱长身边时忽然瑟缩了一下。他把两条腿也收上来,又变成跪坐姿势。
他伸手扳一下小孩下巴,让他看自己:“冰中蝶跟你说了吗?”
小东西慢慢点一下头。
“认识字吗?”
他摇头。
“喜欢新名字吗?还有新衣服?”
小孩忽然浑身绷紧了,他定定望着典狱长,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往后一点点把自己的脸松出来,然后发着抖弯腰,往典狱长腰胯上俯。他动作太急,一口咬住了装饰带,毛茸茸的脑袋不顾一切地去贴。典狱长晕头转向,又一把把他拎起来,困惑道:“做什么?我不碰你。”
意外的事发生了,小孩忽然用力挣扎,力气大得他居然一下压不住,他几乎连滚带爬地摔下床,典狱长几步追出去,已经撩开了布,从里面叼出那条鞭子死命往床边拽,眼神里有央求,有惊恐,有让人下意识会同情的无措。见到典狱长并不伸手取鞭子,他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第一次用手去碰它,在典狱长反应过来前,他把鞭子绕上自己的脖子,狠狠勒紧两端。
饶是典狱长也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前任到底教给了这孩子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抓住小孩手腕,冬蝉被自己勒得直翻白眼,舌头吐在嘴唇外,双唇止不住地哆嗦。被拉开后,他仍然惶恐地支着半边身体,竭力抬头去看典狱长的表情,那双浅蓝的眼睛睁得极大,积着一层泪。典狱长几乎能想见过去的无数个年月里他是怎么度过的:无数痛楚和一点点甜头,从蔽身的衣物到食水,全都明码标价。想活下去,就袒露“器物”的一切,用身体做他人取乐的温巢。就算险些把自己勒死,他还在伸手去够鞭子,想再一次惩罚自己,这已是逾矩极了的举动,即使手指已经抖得不像样,小孩还在执拗地伸着手。
“跪下。”典狱长忽然低声说。
小孩扑通卸了力跪下来。
鞭子凌空破袭,啪一声,极清脆极响亮地在他脊上舔出一道痕迹,脊柱太瘦,陷着深深的沟,于是利落地在中间断开。典狱长反手又一鞭,小孩终于泄出了声呜咽,手心脚背紧紧贴着地一动也不敢动。第六鞭下去,他已经抖得不像话,地板上洇开半幅水迹,他却仿佛劫后余生,终于双臂一软,摔倒在地板上。
典狱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孩自己来,没轻没重,止不准落下些什么,他动手至少有分寸。他把满身汗湿、疼得发抖的小孩从地上捞起来,这才看见他泪流满面,无力地伏在典狱长腿上。
他抬起冬蝉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痛吗?”
眼泪落在他的手指尖。
“痛了,就要说。”他极有耐心地教,一字一句慢慢重复,“以后记住要说出来。痛不痛?痛的话就跟着我重复:‘我——痛——’”
窗外隐约传来风雪的呼啸。
先是低沉的、胸腔里回荡的呜声。
然后仿佛火苗升腾,细弱的声响从含混中诞生,他艰难地组织着口型,典狱长轻轻抚摸他的嘴唇,掐住他的两颊帮助开口,直到那嘶哑的啼鸣撕开多年镣铐,他微弱却清晰地发出声音。
那一天,冬蝉久违地学会了说话。不是妈妈,不是你好。
他说:“我——痛————”
冰中蝶在冰原待了十二年,七年前擢升治安官,此后一直留在这个位置上不曾变化。冰原是张着嘴择人而噬的兽,易入难出,封闭使它自成一体,自上而下的权威凌驾此处,每个人都默许了这一规则所在。偶有短视的人指望着终结典狱长的任命,他们忘了,没有铁血强权压制震慑,天性中的劣种会把人也化为恶物。
一条旧渔网,通往饥馑与死亡;一把钥匙,通往守密的静默。
她跪倒在地,虔诚地捡起了那把钥匙。冰原监狱有了一位永远不会吐露秘密的档案管理员。
这里工作不多,很少有人员来往,更多的是日常文书的登记与入库,格蕾丝便逐渐养成了得空四处帮忙的习惯。冰原日短,能有人手帮忙对冰中蝶而言是件好事,两人合作多年,于是很亲密。她照常带着茶叶去找冰中蝶,一推门却惊住了。
有张熟知的脸怯生生地从文书中看过来,手里还抱着一叠文件,冰中蝶看到她来,转头吩咐冬蝉把文件放到她桌上去,暂且支开了人。
格蕾丝皱着眉飞快地比划起来。菲欧娜知道她是关心,安抚地给了她一个微笑。她说:“别担心,是典狱长的意思,他以后就叫冬蝉。”
蜉蝣眼中骤然爆发出惊喜的光彩:典狱长真的这么说?
“是,典狱长身边缺个书记官,他有意培养冬蝉。”
——可他不识字。
“典狱长说他会教,慢慢学,总比以前的日子强。”冰中蝶柔声道,“蜉蝣,去泡茶吧,一会你来教他怎么给档案分类,好吗?
蜉蝣泡了一壶冰原特殊的茶:加了祛寒的鼠尾草和白兰地,才喝第一口,冬蝉就被辣得咳嗽起来。他握着杯子,想放又不敢放的模样,冰中蝶不由得笑起来:“没事,我再给你倒杯不加酒的。还是给你热水?”
小孩磕磕巴巴地学舌:“热——水。”
在治安官的办公室忙碌了大半天,他早就手脚冰凉,虽然这里比监牢温暖许多,毕竟环境限制,只能维持在不把人冻僵的温度。但他贪恋这种寒意:在华丽的牢笼里关得太久,他实在厌恶透了那种过头的暖和,它意味着被迫服下情动的药物,在昏迷与清醒间挣扎着任人宰割。温暖是污秽的摇篮,典狱长身边微弱的寒意反倒更让他渴望依偎。想到他,冬蝉有些出神:他现在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几个人忽然都沉默。格蕾丝没有离开这里过,无从知晓那里的情形,冬蝉来时年纪太小,也不记得多少,但冰中蝶曾在那里度过年少时光。对于冰原每一个人,那里都仿佛流淌奶与蜜的佳地,无论如何,管辖区很温暖。
最后是蜉蝣打破了沉默,她摸了摸冬蝉的指尖,确认已经暖和,然后收起了茶具放进柳条篮子里,比划着向他们告辞:她要回屋锁门,但如果冬蝉需要,可以来她那里看书,档案室附带了一间小小的图书室,里面可能有些适合他读的东西。
冬蝉帮忙泼掉热水,擦干瓷器,他鼓起腮,缓慢、艰难但努力整理发音:“吸、谢、谢谢呢。”
蜉蝣惊异地望着他。她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轻轻摸了摸,这个孩子被黑暗埋藏了太久,如今有人把他解脱出来,是件好事。生命在这里很脆弱,可它总是出乎意料地给人希望。
冰中蝶挥手招呼他过去,今天的工作还剩三分之一,他们要在太阳落山前结束,应该来得及。
门外传来权杖顿地的声响,冬蝉看见墙壁上投出一道摇曳影子,从鼻尖到下颌隆起金属面罩的曲线,睫毛在眼窝处掩出浓郁鲜洁的轮廓。他似乎在等人,冰中蝶出门行礼,似乎也被典狱长的不按常理出牌惊得有些局促:“……您要什么文件么?”
“不,”他目光转过去,“只是来接人。他第一天到你这里来,还顺利吗?”
“非常顺利,他学得很快。”冰中蝶绞着指尖轻声问,“我记得您之前说要教他识字。”
“嗯,今晚就开始吧。”他对门内的冬蝉颔首,“可以走了吗?”
小孩乖顺地提起自己的小灯,站到他身边去。他抬头看着典狱长的神色,却听冰中蝶忽然说:“劳您等等。”
她仓促地在口袋里翻找起来,终于找到了些什么,她上前,把东西放进冬蝉手心,也有些恳求地看着典狱长。
他点点远处:“去拐角处等我。”
冰中蝶低着头,听到典狱长问:“我看过配给登记,你领得比其他狱卒少得多,刚才给他的是糖?”
她低声说:“是,对不起。”
“你有些逾矩了。”
“对不起,大人。”
典狱长轻微地叹了口气:“下不为例——不要让别人看见,他还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有空去找仓库,你的特权,也是让你自己保持安全的手段。”
冰中蝶骤然抬起眼望向他,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典狱长没有多留,摇曳的灯光消失在走廊后。她定定地望着,一直到眼眶发酸,才走回自己房间锁上了门。
他把餐盘端到桌子上,小孩立刻乖觉地摸上来,手指摸索着他肩膀上的暗扣,帮他卸掉身上斗篷和部分饰带。动作熟练而流畅,大概是从前有人特意教过他怎么服侍别人更衣,只是身高不够,一整套做下来很辛苦,要把身子贴得很近。
典狱长垂眸看着冬蝉,拉着他的手引导把面罩卸掉,他明显迟疑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见到典狱长的脸。一道长疤痕横过大半张脸,暗红的痕迹宛如树枝,在皮肤上爬走,却并不难看,反倒像瓷器上蔓延的细细裂缝,显得面孔更分明。这是从前在管辖区留下的痕迹,时至今日,连伤也淡去许多了。
他忍不住问:“痛……?”
典狱长一指椅子:“忘了。去吃饭,那份是你的。”
比起这个年龄的男性,他吃得太少,早前全靠冰中蝶和蜉蝣私下照顾,他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现在也咽不下太多东西。另一个缘由是他早就学乖:吃得太饱,会因为粗暴地按住腹部而吐出来,一旦弄脏了床铺,等待他的会是持续数日的毒打。
典狱长一动,他立刻惴惴地放下勺子,把手放到腿中间:“我次、吃好了。”
“再吃一口,不要浪费。”典狱长点点他的盘子,“为什么只吃面包边?”
他小声说:“可弗可以留给哈、呃,下一次?”
“不可以,现在就吃掉。”
“那明天还会有吗?”
典狱长望着他:“你今天帮冰中蝶做了很多事,这是你应得的。”
小孩不说话,他只好下命令:“都吃光,晚上要给你上课。”
他立刻埋头苦吃起来,典狱长看得心头一动,切了半块肋排放过去,命令太有效,小孩咬着舌头说声谢谢一扫而空。他已经慢慢明白过来,面前的男人没有那么反复无常的性情,他说的话,自己该听。
典狱长绕过椅子,指节屈着叩叩他的脊背:“站。”
他不明所以但照做了,典狱长的杖尾一下轻拍在他腿弯:“合拢,不然会摔倒。”
然后是背,他双指并着沿冬蝉脊线向上滑,小孩被激得一点点拔直,典狱长又掰一掰双肩,抬高他下巴:“记住这种感觉,人站直。”
冬蝉温顺地答:“是。”他还是不自觉想低头,长期匍匐,他不习惯抬头挺胸,头顶上却忽然一沉,典狱长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乖孩子。”他似乎很少夸人,话说出来挺生涩,却看有浅浅的红晕从冬蝉双颊上显露出来。
他很高兴,典狱长的第一反应是想,该给他点什么。
他把小孩领到书桌边,除了属于他的华贵座椅之外,那里额外添了一把椅子,小一些,更方便靠近桌面。桌上摆着纸笔,还有几本薄薄的书。冬蝉能看见那支蓝色的笔在烛台下反射着冷冷的光,纸张洁白如雪原。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出乎典狱长意料,一直很听话、几乎没有多余动作的小孩急切地伸出手,想去抓笔。典狱长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怎么了?”
小孩执拗地想伸出手去抓。
“不说出来我不松手。”
“我要认脂、字。”他低声说,扭头看过来,“求求你,求求你,大人,我要认字……”
他才站直的脊背眼看着又要塌下去,典狱长用力在小孩肩胛间一拍,厉声喝道:“站直!”
他过电般一抖,指尖恐惧地颤抖着,面上红晕却因为激动更明显了,冬蝉头一次这样直视他,纵使十年磋磨,埋在灵魂深处的某些锋芒却仍有残痕,明明怕得在发抖,他却还是努力克服着本能,甚至不管不顾地贴上来,想去吻典狱长的喉结。
典狱长猛然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命运夺走了他的一切,他只有这个能用于交易了。
要用这具破烂的身体去取悦也好,能幸运地获得垂怜也好,无论如何,他不愿意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冬蝉想:他要、他要识字,要帮冰中蝶,至少至少,他要知道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典狱长却推开了他。
“看着我。”他凑得近极了,口气也轻极了,他在冬蝉银蓝色的瞳孔里,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要你记住。”
“我不需要你不情愿地服侍我。”
那是不该施加的屈辱。
“我要你站直。”
永远不要屈服。
“我会教你认字。”
让你跟随在我身边。
“只要你努力工作,你就能吃饱、穿暖。”
有尊严地活着。
“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我的器具。”
你要成为一个人。
那些鞭打、折辱、沉默和泪水,不该困住你的一生。
小孩一点儿一点儿挣起骨头,他的脸抬得很高,眼眶却发红。他用左手抓起那支笔,捏在指头当中。
典狱长握着冬蝉右腕的手一点点下滑,几乎把小孩搂在怀中,却又是师长温纯的姿态,他们十指相扣,典狱长领着他,在纸上郑重地写下第一个字母。
他说:“这是‘A',字母表上的第一个字母,一切的开始。很多名字会用它作为首字母。”
“我的名字……”
笔尖划出优美的弧度:“你的绝大部分档案都被毁掉或篡改了,但你的父母为你起了一个好名字。不,不是冬蝉,那是我给你的代号,你叫卢卡斯,是‘光明’的意思。”
“光明……”
“就是你的灯照出来的东西。那就是光。”
人们行应行的路,前方便会有灯盏与火,在风雪中一程程点亮,死神无法遮蔽坚韧的生命,火永不停息,光亮也永不会消弭。
冬蝉笨拙地拖着笔,他写得很吃力,却很端正,纸面上留下两行字迹,一行优美锋利,一行稚弱摇晃,冬蝉沉默着,用指尖缓慢地描着干透了的墨水,典狱长却在课程最后轻轻抽走了纸,他抬笔,在最开始的字母后勾勒出一个四个字母的姓名。
冬蝉骤然睁大了眼睛,他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阿……尔瓦,”他磕磕绊绊地拼读,“阿尔瓦。”
典狱长自己也没能意识到,他的眼神竟流露出一丝温柔。
“是的,我的名字。”他回应,“我叫阿尔瓦。”
典狱长一直在竭力压抑自己对他产生怜悯的情绪,怜悯是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人随手抛下些什么,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感恩戴德,高位者以此为乐。可在发现冬蝉如此拼了命地学东西后,他实在没法克制地觉得小孩太可怜。
他看着吃饭时还在读书的冬蝉,语气很柔和:“把书放下。吃饭。”
小孩恋恋不舍地把书扣在桌面上,终于舍得把叼在嘴上半天的三明治咬下一口,腮帮里被面包塞得鼓鼓的,这让他看起来像只花栗鼠。他含混不清道:“好的,老师。冰中蝶索明天她要去村庄巡查,让我不用去,我有森么能帮您的吗?”
“我也要出门,给我准备斗篷。”
“是,还有吗?”
“午餐会送到门口,晚餐前我会回来。”
“我可以去蜉蝣那理吗?”
“嗯。”
小孩一下高兴起来,他现在在读的书就是蜉蝣那间小图书室里的藏品,典狱长扫过封面,那是管辖区十二三年前流行过的诗歌,他不由得问:“你喜欢这本书吗?”
小孩把手放在大腿上,有些惭愧地承认:“有点看不懂,但素很喜欢。”
他把书转过来,翻到一页,转给典狱长看,指尖点过其中一行,小孩咬着字慢慢地念:“如今都化作这、歇……这是什么词,老师?我不会读。”
“歇息。”典狱长耐心答,“如今都化作这歇息。”
他扫过下一行,心头微动:你的血在我的血中。*
典狱长没有多说,他站起来:“好了,今天的作业都完成了吗?”
“还有半页抄写练习,我想在晚餐后完成。”
“可以。别睡太迟。”
典狱长给他准备了词典、纸笔,甚至还有一本很厚的数学习题册,他已经算完了八十页,明天打算先去蜉蝣那里借新书,再往下做些数学题。
典狱长还在看他,这几个月小孩长了些肉,但从背后看过去还是肩削腰束,细得能折断似的,典狱长一只手就能把他提起来。他的好前任刻意不让这孩子吃东西,他应该格外爱看自己能随意摆弄他人的场面。
晦暗的愤怒从他心口一路烧上来,并不明显,却让人坐立难安。
这孩子不仅对文学有灵性,在数算方面也有天分,如果没有被耽误,他该多么耀眼?小孩雪白的脸、带着满足的笑容总在他眼前闪动,可他也不止一次地在夜半浅眠时,被房门外传来的声响惊醒。
小孩坚决不愿睡在典狱长的房间里,所以他给人在原先的位置搭了张小床,被褥铺得格外软厚,手放进能陷下去。小孩就无声地在睡梦中挣扎,两腿蹬着,手死命捏着衣领,和被子缠成一团,显而易见地梦魇了。他双唇闭得紧紧,一点儿声响也不发出,却常常连人带被子滚落下来,在地上虚弱昏沉地睡过去。典狱长匆忙出门,把他抱回床上,擦掉他的冷汗,有几次明显是泪。
做这些他没打算告诉冬蝉,只作寻常事,给人自己舔伤的空间。小孩似乎也没察觉,一夜过去忘得精光。可典狱长总觉得心尖那里有什么微微坠着:往事终究留痕,在梦中也留下流淌粘液的浊疤。
冰原范围很大,他今天要去四个村庄查看作物,很早就要出门。小孩睡眼惺忪地踮脚,帮他整理好刺绣金线的翻领与珠扣,脑袋毛茸茸地在胸口动来动去,还带着被窝里的热度。他捏一捏对方指尖:“还困的话再回去睡。”
他的手臂拥抱似的从后面环过去,扣上最后一条绶带,旋即满意地上下打量自己的成果。冬蝉现在说话已经流利很多:“没关系,老师。路上小心。”
马车上有简餐和水,典狱长揉一揉他的发顶,伸手接过权杖出门。
一直到天黑他才返回监狱,拾级而上打开房门时,冰原灿烂的余晖正透过窗棂,在桌面上铺开一方斑斓光影。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他缓步行来,落目一幅好光景。
冬蝉偏头靠在椅背上,双膝合在怀里,半散的发辫歪在肩上,胸口舒缓地起伏。书页打开着,倒扣在地上,夕阳在他的眼睫上搽出柔和的光彩,沉沉睡着的小孩蜷成小小一团。他却心知这孩子有多么坚强。
他轻手轻脚把权杖靠在墙边,脱下斗篷,手伸过腿弯背后,把人打横抱回屋里。他这一觉香甜,典狱长点了一盏床边灯也不愿醒来,等他睁开眼时,整个人惊得几乎跳起来:这不是他熟悉的床铺。
典狱长正坐在一旁读书,正是捡的他丢在地上那一本,看小孩迷迷糊糊一下坐直,破天荒地被他逗笑了:“终于肯醒了?”
小孩却没有作声。
典狱长本以为吓到了他,刚睡醒的人陡遭惊吓,说不出话也是常有的事。凑近了要扶他起来,听见他细薄的呼吸声才发现不对。
冬蝉满脸纸般白,唇珠上半分血色都不曾留,背上一阵阵地抖,怎么也止不住。典狱长蹙眉摸到他手心,指尖又冷又滑,小孩竟满身冷汗浸浸,瞳孔收成窄密一点,他当即丢了书起身,几步拽下斗篷抖开裹下来,绵绵的毛皮拽紧裹牢,把小孩整个人没在里头。他死气沉沉地坐着,典狱长果断挽住,伸手把人揽进怀里。不知抱了多久,房间里寂然一片,黑暗中有只手从斗篷隙里摸索出来,轻轻拽住了他的前襟。
典狱长松开毛领,湿漉漉的脸从雪白毛皮中露出来,满面晶亮的泪。小孩胡乱摸了一把,冰凉的手触到典狱长颈侧,盘旋上去,拨弄着他面罩的搭扣。凑得这样近,典狱长听见他含混的泣声,又轻又细,一遍遍对自己强调:“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他按住了冬蝉手背,低低道:“不要勉强自己。”
一声轻响,冬蝉卸掉了他的面罩,金属枷锁滚到一旁,小孩的拇指摸过他脸侧,抖到不成样子。眼泪汹涌地涌上来,他闭上眼睛。
那两片颤抖的嘴唇轻轻贴了上来。
不要怕。不要怕。
不要怕,冬蝉,他不会伤害你。你是安全的。不要怕。
只要是这个人,哪怕是伪装和骗局,哪怕要面对长达十年的恐惧,只要是他。
他心甘情愿。
典狱长任由他吻。人不是人,是一件东西。典狱长教过他不能这样,可他实在不知道在这里,还能用怎样的姿态捧出自己,哪怕是最后一点淋淋的真心,也少有人有拨云见雾的耐性,愿意去看一眼。
不堪和狼狈都已被见尽,他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
他在等典狱长的审判。等待被用力推开,在风雪仍肆虐的夜拖着脚步赶出卧室,达摩克利斯的寒意逼近眉心,冬蝉并不挣扎。肌肤相触仍让他颤抖,他却只感到那只手梳过发尾,把他按在了自己肩头上,在背上轻拍了拍。典狱长沉沉的叹息声,比风雪还要漫长。
他说:“可以怕的。哭吧。”
典狱长有一双修长的手,它执过笔也拿过刀,锋锐裹在丝绸皮革下,它显得沉默冰冷。然而哀伤那样滚烫,撕开沉重的体面,它便成为盛装泪水的器皿。冬蝉死命回拢,几乎把自己揉进他怀抱,小孩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哀声大作,哭声把夜晚撕出苦涩的裂痕。
他不敢在冰中蝶面前怕,不敢在蜉蝣面前怕。她们尽到了能做的所有,害怕只会让她们担心。
他也不敢让自己怕,只要有一点动摇,他就会糊涂,就会软弱。
典狱长安静地抱着他,他的眼睛是夜中飞舞的蛾,蓝光荧荧,飘渺不知来和去,裹挟着命运的浪潮飞降进冬蝉手心,他却只觉得安宁。
从此以后,他可以不用怕了。
小孩在典狱长怀里慢慢睡过去,他没有把人抱回那张小床,只把他放平,让他侧卧在自己怀里。斗篷从床上滑落一角,在月光下,仿佛一只柔美的蓝色茧。
第二天清晨,冬蝉发起了高烧。
她做事仔细,账本理得干净,一问才知道绝大部分是蜉蝣经的手——冰中蝶更擅长回复信函和调动护卫,制衡不同的心思。不仅这种大账,一处处一桩桩小支出,从门楼修葺到信纸更迭她都做得很细心。典狱长讶异地读完,在心里算过没有大错,很痛快地签了字。
冰中蝶出门时脚步踟蹰,眼睛往旁边看,典狱长抬头:“今天清醒过来了。”
她千恩万谢地走了。
夏季农人最忙,他这反而清闲下来,搁笔起身去看看小孩。小孩病刚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典狱长暂时禁了他读书,免得精神不济再头痛。
他走过去:“在看什么?”
“在看天空,”冬蝉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天空……好蓝。”
“觉得好看?”以后可以给他添副画具试试。
“觉得很像老师的眼睛。”小孩认认真真讲。
典狱长顿时怔愣,良久眼睛里流露一缕笑意,他说:“冰中蝶拿过来一个盒子,我没拆开,你自己收好。”
他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但只抱在怀中不打开。典狱长按一按他的额头,舒口气:“今天好好休息,过几天带你去个地方。”
说是过几天,一拖就拖到了七月,实在是小孩身上没力气,走不了那么远。前一周冰中蝶来送文书,不料顶头上司兜头一句:“我和冬蝉下周二的行程全部推掉。”
冰中蝶应声:“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您和他准备去……”
“他快生日了。”典狱长支颐回望,难得语气轻松,“他和我说过,你们以前会偷偷给他准备礼物?”
“啊……只是,只是能让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日,我们也没能做太多。”
只是一餐热饭菜,一双袜子,一些能在他身无长物时不至于惹怒某位大人的逾越。
“冬蝉是个好孩子,他一直记得。”典狱长站起来,冰中蝶不得不微微抬高了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你和蜉蝣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请您允许我们再想想。您回来后,可以吗?”
他沉吟:“可以。明天让蜉蝣去你办公室坐坐吧,冬蝉的工作可以重新开始了,我想他也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冰中蝶深深躬身行礼,她的余光望见冬蝉躲在门后,披着典狱长的斗篷斜探出半个身子,微微笑着对她偷挥手。典狱长明显发觉了他的小动作,却没有回头,无奈的神情一闪而过。
她忽地深吸口气:“是,您的美德与您的荣耀相称。”
“去吧。”他转身,“冬蝉——”
模糊的训斥声和笑声从门内传出来。冰中蝶轻轻地掩上了门。
典狱长没有驾马车,冰原化冻后雪橇不实用,小孩走出城楼,就看见典狱长挽着缰绳,牵着一匹黑马踏破晨光而来。马极高大神骏,皮毛油润如绸,眼仁明亮又机警,显见是匹烈驹,在典狱长手里却很温驯。小孩大着胆子伸手摸摸它鼻梁,马儿打了个响鼻,偏头看看他,竟然主动把前腿放低,请他坐上来。
典狱长提着他的腰把他托上来,自己翻身上马,小孩埋在他的斗篷里,背后就是他的心跳。马匹从走到小跑,再到奔驰,典狱长始终不让他掉下去。他在风中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呛得打个喷嚏,就感觉身后的男人胸膛震荡一下,腰上的手把他往后搂搂,往上捂住他的口鼻:“嘘,别说话。”
这是经验之谈,冬蝉用力点头,那只手却没有挪开,皮革、墨水和典狱长身上冷冽锋利的香气涌入鼻腔,在湿润的呼吸中蔓延出令人晕眩的兴奋和熨帖。
风扬动典狱长的金发,那是火光极盛时才会有的色泽,近乎白色的金,燃到最极致的火原来竟会给人冰冷的观感。冬蝉的声音淹没在风声中,典狱长只知道他说了什么,却不知道他说什么。
他没多问,越往人烟稀少处去,绿色就越罕见,等马匹疾驰到雪湖附近,已是触目纯净的蓝白,一直蜿蜒到峰顶。马蹄踩穿冰结成的薄壳,冰棱割断几缕马毛,雪沫浪花般在他们身侧排开。典狱长便勒马放缰,由着它去,自己把小孩抱下马,裹在斗篷里,一路抱去目的地。
冬蝉问:“我们去哪里?”
典狱长的眼睛看向远处:“我们去湖边。”
他抱得稳当,走得也慢,似乎一分颠簸也不愿意让人受,雪上留下一行整洁的暗印,一直走到湖边才屈膝把人放下来。小孩眼睛微微眯着:他看见湖畔避风处有一处墨绿色的凹痕,走近了,看清了,他手腕剧烈一抖,被典狱长立刻有力地牵回来。
他站在典狱长的斗篷里,怔怔地望着那只篮子,那块熟悉极了的金丝绒布,冬蝉知道它的第三个角破损,因为泪水浸透过,咸盐渍穿了它,又有人无数次用牙咬住那里拉开,直到金色的流苏散开,绳尾散出丝缕。在许多个暗无天日的梦里,他张嘴想喊叫,却只有无声的撕心裂肺。
篮子的把手落满灰尘,那是他剧痛的梦魇。
他挣脱典狱长,一步深,一步浅,独自向那些镣铐器具靠拢,他脚下轻飘飘不知落脚何处,踩到湖滩尖锐的石头,重心不稳,顿时摔倒,却咬着牙自己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去。石片划破他的手臂、膝盖、脚踝,他走着,他一直走上前,仿佛步过金阶,走上羔羊的祭坛。
背后有高大的身影一直跟随,他并不伸手扶人,只望着冬蝉跌跌撞撞向前。
他知道,这一段路必须让他自己来。
小孩喉咙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不……”
有人呼唤他最初的名字:“卢卡斯。”
恍惚间那温柔的影子再次握住了他的手掌,摔破的手心流出血,血又在典狱长指尖开出花。泪眼婆娑中,有什么东西塞进他手中,那是典狱长权杖上悬挂的风灯,追故旧引生魂的火光,血沾染上金属把手,行走在每一寸雕花中。
他握着小孩的手捧出焰心,凑上前去。火舌舔过绒布破损的边角,那火几乎透明,在篮子上微弱地跳跃,奄奄地下一秒便要熄灭。风吹过,它终究摇曳几下,彻底止息。
冬蝉却忽然伸手,用力抓住那块滚烫的布一把揭开,里面所有的东西尽数暴露在日光之下。暗蓝色的火骤然冲天而起,在猛烈的风中轻快地飞舞,窜上一人之高。冬蝉的眼中跳跃着火光,火照着他的脸和泪,烧伤的手指发着抖,涓涓淌下血滴。
那张薄薄的绒布,是他沉默不语的十年。
典狱长站在他身边,他解开自己的面罩,俯下身去。钢铁在火中融化,火把他们的影子投上崖壁,它纠缠、迷蒙、永恒地印刻于此,飞灰落入他们的鬓发。他们抵死,甜的铁锈味比蜜更甘美。典狱长用力把他压进怀里,眼泪在冬蝉面颊上结冰,又因体温化开。
典狱长拥抱着他,在他姗姗来迟的成人礼上,以爱的名义,以血作燔祭,点燃一生中烧彻荒原、无休无止、将性命作交托的誓言的烈火。
冬蝉滚烫的手心骤然一沉,血在锋刃上游走,这把匕首第一次出鞘,便开了刃端。冬蝉含着泪却在微笑,伸出手拥抱便有回应,一只小小的冬蝉吊坠绕过典狱长脖颈,坠入衣领,带着小孩心口的温度。金线缠绕着蓝宝石,细巧得几欲振翅而飞,那是他托冰中蝶搜集材料,自己偷偷做好的礼物。
他在偷偷说:不许丢下我。
典狱长按住他的后颈,啜去他的眼泪,在冬蝉出生的第十九年虔心祝福他:“新生快乐。”
冰中蝶拍了拍蜉蝣肩膀,她说得很慢:“决定好了吗?”
哑女倏然一笑,她等这件事发生已经很久、很久。在这张沙发上坐下时,正好可以看到隔间里冬蝉忙碌的身影,动作敏捷利落,蝉翼在身后轻快跳动着。
她用手一点一点比划:他、很、开心。
她们的手交握在一起,在身旁沙发上,有一叠落满了尘灰的纸页,锦缎包裹,墨水业已褪色,但仍能辨认出蜉蝣娟秀的笔迹。
冰中蝶为她开门,她看见典狱长愕然望着蜉蝣跪倒在地,怀中紧抱着那些账本。晦朔春秋在漫漫无止境的寂静中弹指而过,沉默了太久太久,她几乎忘了,即便是朝生暮死的虫豸,也有毅然向高天飞行的勇敢。
没有人能再阻止她们的复仇。
冬蝉埋头在书案上,一笔一划练自己的字迹,典狱长的课程进度因为他的努力不断推进,这几天已经在尝试写成熟的信函。如今执笔,他已经能写出漂亮的字母,只是写一会儿就得停下来仔细琢磨措辞,于是速度慢了许多。
在老师面前,他总想着做好一点,再做好一点。背后传来典狱长的声音:“卢卡斯?”
他回头露出一个笑容:“我在,老师。”
“我有些练习给你。”他走过来,把厚厚一沓纸放在桌角,“我们前几天教过这个,现在我要你把这些数据都核算一遍,半个月可以吗?”
冬蝉有些困惑地望了望桌面,旋即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专门给他练手的实例,所以格外郑重其事。典狱长额外叮嘱:“要仔细算。”
他点点头:“好的,我会的。”
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因这些数据左右为难,算到最后几乎难以为继,他坐在典狱长身旁,笔尖停在纸面上,洇出大团墨痕。记账的人很仔细,一件件一桩桩都没有遗漏,煤炭、食物和衣物是大宗,纸张蜡油是小桩,可他越算下去,越觉得心惊肉跳。
他经手过治安官负责的事务,自然摸过也读过。典狱长不愿养笼中雀,他自然更努力,去看也去问,可偏偏就是这多出来的知晓成了催命符,他瞪着这些字符,不敢再动笔。
一升煤炭,如今的公价是十四枚银币,可在账本上,它标明的价格是三十二枚银币并五枚铜币。与此相比,出售的手工品与作物价格压得极低,于是又有一笔来自管辖区的补助拨款,但去向不明。冬蝉心里转过那个惊人的数字:它足够整座冰原维持运转整整一年。
背后典狱长忽然轻柔地问:“你算出什么了?”
他浑身一抖,匆忙合上账簿:“没什么!”
那只牵过他抱过他的手越过桌面,不由分说捏住他的下巴,迫使冬蝉直面自己,小孩惊惧地往后退,直到抵上椅背,典狱长一字一句重复:“说话,你——算出——什么了——?”
冬蝉在他掌中垂眸又抬,语气隐隐颤抖:“老师,这是你的账本吗?”
他不敢置信,命运竟放他生路,又峰回路转跌回深渊。但他不敢再低头,于是只能僵持,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出动摇的神色。那只手逐渐松开他的脸,典狱长俯身拉开抽屉,取出一页档案。才看了档案一眼,冬蝉便脸色雪白,骤然起身扑到纸篓边干呕起来。典狱长跟在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不怕,不怕。”
他看得分明,档案上的脸属于前任典狱长,那是化灰也会被他认得的眉目。他呕得胃酸返流,又被他生生咽下去,嗓音被烧得沙哑:“是、他的……”
“厄吉崔·钱德,冰原监狱前任典狱长,现任审判庭次席审判官。你计算的账本是他1537-1538年间的细目,他典狱长任期的最后一年。”典狱长跪下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句话我只会问你一次,所以你要想清楚。”
“卢卡斯,你想复仇吗?”
冬蝉沉默许久,轻声问:“老师,什么是‘复仇’”
“复仇就是……”典狱长停顿一下,“偿还他所做的一切。”
“我可以吗?”
典狱长忽然短促地笑了,他问:“卢卡斯,你恨他吗?”
他谋夺你的一切,伤害你,折磨你,折断你的尊严。你恨他吗?
“审判庭给予他权力,准许他掌控此地,乃至于肆意伤害他人。你知道吗?我一开始甚至找不到你的档案,钱德‘抹消’了你。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家族,钱德在来到这里之前将他们全部下狱,那是他青年时期经手的最大的案件——通过空造证据,他如愿获得了巨额财富。这就是为什么他选中了你,因为你是巴尔萨克最后的子裔。那么,看着我,卢卡斯,你恨我吗?”
冬蝉倒吸一口凉气:“我怎么会!”
“我同样被审判庭授予权力,我是他们的代行者,如果刚才我告诉你这账本是我的,你会动手吗?”
他坦然地看着小孩,全无设防,手无寸铁。他知晓这是一场豪赌,赌自己亲手带出的孩子会做他该做的事。
冬蝉剧烈颤栗一下,他哽咽道:“……我会。”
典狱长陡然微笑起来,他的手落在冬蝉发顶:“好孩子。”
他抽出冬蝉的匕首,十指叠握,逐次在匕首柄上合拢。他声音很轻,逐字逐句呵在冬蝉耳边:“审判庭本应带给人们公正,却只带来了权力。权力催生私欲,私欲吞噬美德。你问我什么是复仇,复仇就是,当律法在罪恶面前失去效力,那么便举起刀刃,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法规只能约束理性,却无法制止野兽,古老的同态复仇时至今日仍在上演,复仇女神永蒙着她的双眼,她称量着痛雠,还以公正的利剑。
他逐字逐句,向怀中的冬蝉承诺:“有些人站得太高,便忘记了别人也是人,权利和金钱是他们卫护自己的方式,却也是捅向软肋的刀。你能让他感觉最痛苦的一切,永远地痛苦下去,以阿尔瓦·洛伦兹的名义——我答应你。”
典狱长忽然松手,匕首铮然落下,扎进桌面,穿破纸上前任典狱长的脸,冬蝉眼眶发红,他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刀尖。于是典狱长满意地笑了。
蝼蚁亦能点燃炬火,没有谁能随意践踏他人。
公裁正义,皆出我手。
他贴近冬蝉耳边,缠绵地低语。
申冤在我,我必报应!
“——好孩子,去复仇吧。”
他临时在蜉蝣的档案室里加了张桌子,典狱长给他拨了足够多的纸笔,只有一点,不许他熬夜。他算得眼睛都揉到发红,无数细目他先过一遍,蜉蝣再过一遍,最后送呈典狱长。他睡下时,典狱长书桌的灯亮着,他睡到凌晨醒来,灯还是亮着,典狱长背对着他,单手支在扶手上略微低头,冬蝉悄声走去,看到他靠在桌前合着眼睛,察觉到光影变动骤然惊醒,冷然神情一瞬间便放松。
“去休息吧,老师。”冬蝉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灯太亮了,我睡不着。”
“我把门关上吧。”
他泄气:“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整天泡在档案室里,冰中蝶也分了不少精力,典狱长白天的工作便压上了数人份量,再加上不日便要出发去往管辖区,这几天几乎没见到他休息。小孩伸手去摸他的眼下,指尖抚到阴影似的乌青色。
典狱长宽慰他:“很快了,去管辖区的路程要好几天,我大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也要去吗?”
“不,你留在这里才安全。钱德陡然被揭穿,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冰原他伸不进手。我有一件事要嘱咐你。”
“阿尔瓦……”
“我出发后,会每三天寄回一封信件,如果信件断了,让冰中蝶带着你去最近的村庄,蜉蝣会和你一起走。”
冬蝉和他十指交握,湿润的眼睛望着他:“您擅自替我做了决定。”
“如果我回不来,约瑟夫会在下一期委任前派人来接你,他会保护你。”他弯腰,和冬蝉额头抵着额头,“听话,好吗?”
小孩不再说什么,他摸索着典狱长胸膛:“我给您戴的挂坠在哪?”
典狱长拉住他的手,摸到心口的位置:“在这里,一直在。”
他把冬蝉抱上床,紧贴着,他听见很浅的一声叹息。
典狱长把自己的灯留给了他,他把灯擦拭干净,放在床头,身旁没有人,睡那张大床也没有什么意思,他就抱着被子睡回原先那张床。有时久久没有睡意,他坐起来掌灯写字,写着写着便出神。
对方出发已经近两个月,信三天一封,为防备有人监视,典狱长并不在信中提及这一案的进程,只写些闲笔。第一封信写完时他还在列车上,写车厢上结了霜花,把手贴上去,不一会便会显露出完整的手掌形状。铁轨一路南下,气候也越来越和暖,信中人便卸掉披风,换上正式礼服,他的衣服会是什么颜色?在冰原是蓝色,想来白色也会衬他,小孩托着腮想,不觉便两颊生晕。等到达管辖区,他写街道上交织的人群,淑女们戴着鲜艳夺目的鸟羽装饰的小帽;写花园中浓香的白花藤与玫瑰;写明媚的天气。每一封信都被冬蝉读了又读,他贴身带着,休息时就找一处僻静地展开信纸。
灯忽明忽暗,小孩忽然回过神来想添些灯油,才发现纸上早落满了字。他失笑,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写干了墨水,纸从上至下,墨迹渐次变浅,却不用看也知道内容: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阿尔瓦·洛伦兹。
每一封信的结尾总是嘱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熬夜,成了他们两人的惯例。
秋季将至,冰原短暂的丰收季到来,等收获结束,漫长的冬天就又要到来了。届时典狱长在这里的第二年就要开始。小孩合拢三天前的信纸,起身去治安官的办公室取新信,门没有合拢,他推门进去,发现里面一片寂静。
他出声:“菲欧娜?”
桌后传来响动,他走近,吃惊地发现冰中蝶跌坐在地上,她无力地抬头看了冬蝉一眼,纤细的指间滑下一样事物。光芒闪烁,骤然刺痛了冬蝉的眼睛。
典狱长随身的吊坠在空中摇晃,中心裂开一道巨大豁口,宝石沾满血迹,金丝松脱,单侧蝉翼摇摇欲坠。细碎粉尘飘落到她裙摆上,裙角压着的信封被棕色污染,赫然是两枚带血的指纹。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他不想哭,也不想愤怒,只觉得世界骤然塌陷,传来空荡的回音,那把刀穿透典狱长胸口,也在他心尖上用力剜去一刀,他痛得哆嗦,却冷静得要命。冬蝉双手插进冰中蝶腋下把她扶到椅子上,治安官剧烈地发着抖,头垂在他肩上,她从未显露出这样六神无主的模样。
她说:“典狱长死了。”
冬蝉腿一软,险些跪到地上。推测和从他人口中听到终究两样。那枚沾血的吊坠落在脚边,他捡起,攥紧,金线刺痛着他的手掌。
他缓慢而坚决地摇头:“……不。”
“去收拾一下吧。”冰中蝶艰难地支起身,“我去喊蜉蝣,马车一直准备着,我们把你送走,去村庄。”
“不,他没有死。”他的声音轻得仿佛梦呓,“信送回来了。”
“你必须立刻离开,等总裁判长派人来保护你,我们再——”
“菲欧娜。”他打断了她,“没人能保护我!钱德已经回到审判庭,如果他的势力能指使审判庭,无论我逃到哪里,都不会改变结果。我不会逃离这里,我要在这儿等他回来。”
即使我的孤注一掷注定面临死局,我也绝不回头。
她喃喃:“你真是疯了。”
冬蝉平静地回答:“我只是相信他不至于此。听我说,我需要你们帮我,我要去所有的村庄做件事。”
她陌生地看着冬蝉,这个孩子苍白而坚强站在她面前,她看着他挣扎求存,一点一点长大,因为太多痛苦而站不直身。如今他如松如玉皎皎地站在身前,那个带给他改变的人却在远方生死未卜。他的执拗荒唐而悲冷,却让她渐渐定下了神。
她说:“马车在楼下,我们走。”
许多年后,蜉蝣仍会想起那段时光,她、冬蝉和冰中蝶三人破晓出发,夜半才精疲力竭地返回监狱。冬蝉走遍了典狱长治下所有的村庄,他与农民、小商人、渔夫和酒馆主攀谈,随身总携带着八十枚金币,以备邀买人心。许多人接过金币,听完来意后断然把钱塞回冬蝉掌心,他们撕下衣角,咬开手指,在痛诉后按下自己的手印。
他们被关在门外过,却被更多人邀入家中,灶火和屋檐一同听取他们的阐述:关于那漫长的、黑暗的十年,那些在赋税重压中冻饿而死的家人,家族的白骨在土地深处格格发抖。无数死者的血债呼啸着,轻飘飘地化为一行又一行证词。
冰中蝶跟在他身后,记下名字和概要,旋即起身告辞,农妇忽然伸手拽住了她:“治安官大人,我记得您。三年前您路过家门口歇脚,逗过我的小儿子,他没能熬过冬天。”
她眼中隐约有晶莹的泪:“我们拿您给的好衣裳包着他,给他下了葬。”
冰中蝶无言地望着她,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语言太过苍白。蜉蝣安慰地拍拍她,将三枚金币留在桌面上。
“不,不,典狱长老爷待我们很好,我们今年不需要……”
“把它收好,别让人知道。”冰中蝶拉过她的手,“好好生活。”
她走出门,冬蝉背对着她们站在麦田前发愣,麦芒扑打着他的面颊,闪亮的金色翻滚着,这抹小小的、白色的身影几乎融化其中。冰中蝶喊一声他的名字,小孩回过头来,他的神情很平静,很坚定。
他说:“列车快要到达了,明天我亲自去送信。”
“你真的觉得他还活着吗?”
他摇头:“其实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无论如何也得为他、为我们做点什么,而且他答应过我的。”
他答应我,一直在。
冰原有风吹过,麦地深处忽地飞起一群蓝山雀,带着丝光的蓝翅膀截断日色,一圈圈在冬蝉头顶飞翔盘绕,翅膀在他面颊上落下优雅的阴影。农人们起身,彼此呼喊着,挥舞衣裳驱赶着鸟儿。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繁衍,劳作,这是苦寒的冰原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冬蝉说:“新典狱长的聘任一直没有下达,我们的发信渠道也没有被掐断,典狱长和我说过,他的上任是总裁判长促成的结果,那么他一定不会让典狱长轻易死去。我们都不能离开冰原,如果审判庭派人来询问,我们每一个都是证人。”
蜉蝣一左一右握住他们的手,冰中蝶握得尤其紧:“你害不害怕因此而死?”
“我不怕,我愿意陪他。”
她温柔地笑了:“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冬天来临了。
他们寄出了更多补充证言,但所有去信都石沉大海,冬蝉逐渐接替了冰中蝶的工作,冰中蝶则负责了典狱长的部分,今年冬天比往年早了两周,他们工作量也随之加大。冬蝉放任自己沉浸在夜以继日的文书处理中,蜉蝣一直劝他早些休息,劝了几次,典狱长的塔楼却还是夜半仍亮着灯。
她知道,冬蝉在房间里为自己准备了一套纯白的衣服。它是礼服还是丧服,只取决于命运翻覆之间。
典狱长的新任命始终没有下达,这是所有人仍在死守的唯一理由。他越发瘦了,银蓝色的眼睛显得更大,沉默、纯净,如窗外飘扬的雪。
每三天一次,冬蝉自己骑马去一趟车站,等那封可能永远不会寄回的信。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车站遇见谁,是追捕、死讯还是爱人,只是成为一个习惯,他还在等。
他提起典狱长的灯,叮嘱冰中蝶:“如果有什么事,回来的时候和我说。”
治安官帮他戴上风帽:“今天的雪很大,注意安全。”
这也许是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他策马到半道,飘落的雪骤然变得极急促极暴烈,雪片裹挟着冰碴落下。冬蝉几乎睁不开眼,霜雪在他的眼睫上结出白花,白色一瞬间就蒙住了他的全身,斗篷猎猎吹拂起来。天地陡然昏黑,只有那盏孤寂的风灯,暴风雪张牙舞爪撕扯着火焰,影子在无边的雪原上摇曳。
冬蝉感到自己的十指已经僵硬,他勉强抓住腰间的酒壶,仰头灌一口烈酒,酒像刀子一样滚热地烧下胃袋。他扬鞭高喝,黑色的骏马一声长嘶,四蹄踏雪,流光般奋力冲过风雪蔓延的长浪,雪尘滚滚,将一人一马吞没。严寒让他已经无法辨别方向,只能死死抓住缰绳,不让自己摔下去。
阴云隆隆滚动着,雪幕自天垂落,尘世的苦厄尽数湮没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雪中,它遮掩污秽,洗濯罪孽,冤孽哭号在旷世的雪中尽数止息,黑马奔跑着,它跨越无数沟壑,载他去往迢迢的白色。
怎么还没有天亮?冬蝉咬着牙想,怎么还没有天亮!
远方骤然亮起朦胧的光。他听见雷鸣般的巨响,自远及近,嗡然震彻天与地,马儿又一声嘶鸣,它猝然掐住去势,冬蝉几近僵硬,狼狈地滚下鞍鞯。
他狠狠撞到站台上,沾雪的台阶结过一层冰,刀片般锋利,划破了他的眼角,他趴在地上竭力喘息,却忽然听到风雪高亢的呼啸中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伴随着灯火摇曳的光影,一寸寸不断接近。
他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有人在他身前停住,弯腰捡起他半埋在雪中的提灯,光照亮他的脸。
沙哑的嗓音笑着问:“怎么把自己弄这么狼狈?”
他抬起脸,眼前一片朦胧,无数情绪噎住了他的喉咙,在开口前便已泣不成声。
他哽咽着:“你……啊、你……你怎么……”
他拽住来人衣角,把自己埋入熟悉的斗篷,直到那双拥抱过他、教导过他、救赎过他的手,再一次紧紧抱住了自己。
典狱长左胸上有一道极尽深窄的痕迹,再往里进一点就是心脏,小孩给他换绷带时,满脸想摸又不敢摸的模样。他道歉:“对不起,弄坏了你的礼物,吊坠卡住了刀刃,我只来得及把人推开。”
他返回管辖区后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拜访约瑟夫,钱德回来后一如既往地贪婪,他的到来正中总裁判长下怀。只是没人想到案件审查到一半,对方就穷凶极恶想对他动手,典狱长重伤,只好伪装死讯转入暗处。
冬蝉寄来的补充证据加速了案件审理,钱德在看到他施施然出现在法庭门口时当即破口大骂。他被宣判返还所有财产,不日处刑。约瑟夫透露出把他的次席审判官职务留给阿尔瓦的意思时,却被对方断然拒绝。
“你开什么玩笑?”他莫名其妙,“我在冰原待得挺好的,不准备回来。”
总裁判长长叹一声妥协了,但诚意给得很足:等典狱长任期结束,只要他乐意回来,随时有个大审判官的位置等着他。
冬蝉烦恼地盯着伤口看:“很痛吧?”
“还好,忘了。”他抬头让人给他扣衣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巴尔萨克家族平反了。”
小孩怔住了:“啊……”
典狱长对他微笑:“高兴吗?财产签过文书后就可以移交给你,你可以请假回去,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
在回到冰原前,他亲自去了一趟巴尔萨克旧宅,空荡的庭院见证过变故,此刻只有金雀花在荫凉处静静开放。
他牵着小孩走到书桌前,从箱子中抽出文件,临落笔时,冬蝉却忽然迟疑了,他看着典狱长轻声道:“老师,我不太想用这个名字。”
卢卡斯·巴尔萨克是过去遗落的灰烬,此刻的他是冬蝉,是冰原长大的孩子。他把笔交还典狱长:“您给我起个新名字吧。”
典狱长沉吟一会儿,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抬起笔来。仿佛他给怀中人上的第一课般,一笔一画落定安稳的字迹。
他读出声:“卢卡·巴尔萨。”
“喜欢吗?”
小孩蹭蹭他的衣领:“很喜欢。”
“那就这么说定了。”典狱长把文件放回原位,忽然问,“说起来,我房间里有一套白衣服,是怎么回事?”
冬蝉一瞬间就噎住了,他支吾道:“啊,那个是……”
“可以穿给我看吗?”
小孩瞪着他,微声道:“嗯……”
他低低笑出了声,放松地沉下去,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小孩肩上:“那你愿意给我准备一套同样的吗?”
玫瑰色的红晕悄然爬上冬蝉耳根,典狱长温暖的怀抱松松地束着他,仿佛一艘洁白的帆船,安宁停泊在身后。有朝一日扬帆,便越过无垠的风雪,载着祝福,去往永恒和爱的誓言之地。
“可以的,”他听见自己说,“我愿意。”
-End-
*巴勃罗·聂鲁达:“如今都化作这歇息,你的血在我的血中。”
大半夜突发奇想搞个吧唧玩玩…
改死我了,,,微调微调微调
顺便学习了一些做吧唧小知识
(草了挺好玩的突然想搞其他制品玩了,,,,)
“直到很久之后卢卡斯才知道,这份礼物不仅来自未来,也来自过去。”
升学礼隐X毕业日囚
搭配BGM《UnaMattina触不可及》食用更佳
含西欧私设及部分物理知识与伏笔(非物理专业生,若有错误与不严谨处请见谅)
全文较长1w4k字一发完
...
“E=mc2有一个很浪漫的解释,卢卡斯似乎并不知道。把爱比作高能粒子,通过隧道效应穿过层层壁垒,引燃核聚变散发光热,意思是,我想冲破阻碍到达你身边。”
1.
卢卡斯遇见那个奇怪的男人,正值赛罗米尔最潮湿的雨季。
一场暴雨仿佛将一切都搅乱的浑浊不堪,溅起的泥浆,阴沟中漫出的污水,从石缝间渗出的雨水仿佛要将这座陈旧而古老的城市涨破。
卢卡斯蹲在瓦楞铁皮的屋檐下,目送着来参加他父亲葬礼的友人逐渐离去,他从小便听父亲吹嘘起这些科研界数一数二的伟大学者,总是在脑海中为他们勾勒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深邃模样。
但直至在葬礼上,他透过这些冷漠的神情,似乎才发觉他们皮囊之下依旧藏纳不住的平庸;不过也只是凡人。
“卢卡斯。”
听见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当时的卢卡斯只觉这个人无礼极了,顺着视线看去。这个充满贵族气息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渗着一种淡淡的愁绪。
“或许你还记得我吗?卢卡斯。”寡淡的浅蓝色眼眸里蕴含着厚重的温和与深邃,连同这化不开的浓稠雨季,构成了卢卡斯对他最初的印象——如蜻蜓般仓促闪动的睫毛,细挺的鼻梁与薄唇,就像这个世界在与他背道而驰。
卢卡斯也说不上这种感觉,但他只觉得,这双眼睛似乎很久以前便见过了。
“我是阿尔瓦洛伦兹,是你父亲的故友;受到他的嘱托,我来接你回家。”
他碧绿色的眼眸平静的注视着洛伦兹,然后神差鬼使的牵住了他的手:“好。”
卢卡斯对于阿尔瓦一直抱有某种神秘的幻想,微卷的白色长发犹如柔顺的马毛,他用发圈将头发轻轻拢起,又露出充满雄性气息的脖颈与经脉纹路。
手指修长而骨感,却充满力量。那副单框金属眼镜将他所有的深邃与锋利敛在了光晕之下。
似乎他生来就带着母性的包容与温和以及父性的沉稳。
“这是你的床。”阿尔瓦轻车熟路的替卢卡斯整理被褥,动作又轻又柔。
屋内插着玫瑰与鸢尾,都是卢卡斯最喜欢的,连床的尺寸也刚好。他重新看向阿尔瓦问出了沉思已久的问题:“我父亲...很早之前就嘱托过吗?”
阿尔瓦没有回答,却只是在他躺下后耐心掖好被角。
“阿尔瓦先生?”
“或许你想听故事吗?”阿尔瓦回神,从书架抽出一本名为《物理》的图书,坐在卢卡斯床沿边。
物理?怎么会有人把童话书命名为物理?
卢卡斯再次怀疑起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自从他三岁后耳濡目染的便是各类物理知识与实验,所谓的童话对他而言更像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但循着阿尔瓦充满磁性的声音,困意逐渐袭来。
阿尔瓦所讲的童话不同于任何美好结局,而是讲述了在地球剩余的最后三天里,两颗孤独的星星来到人间寻找爱与存在的意义。
阿尔瓦合上书,声线醇厚:“其实在天文学的潮汐定律中,也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冥王星本是最孤独的行星,他独自运转独自前行...可正是因为他只能接受到微乎其微的阳光,人们才在他的侧面发现了类似心形的肿块,进而定义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卡戎冥王星...后来冥王星失去了作为行星的资格,卡戎也因此成了矮行星,只能孤独冷清的陪着冥王星日复一日走完旅程。那么对于卡戎星来说,究竟是一种不幸还是幸运呢?”
卢卡斯不解,对于天文他并没有高深的造诣与兴趣,只是沉溺在阿尔瓦令人目眩的笑意中。
“那么...晚安...”阿尔瓦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
两人目光相触之际,又转瞬消逝。
这夜如水,是卢卡斯真正意义上,成为阿尔瓦“家人”的第一日。冰冷暗夜,他辗转难眠,无意瞥见阿尔瓦不知何时静静坐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
晶莹的眼眶中,像是有泪水从他面颊划过:“再见,我的小洛伦兹。”
自那晚以后,卢卡斯再未从见过阿尔瓦如此悲恸的神情;就连他自己也怀疑,是否真的只是一场梦...
“想什么呢?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实验室内严禁分心。”
阿尔瓦课本的敲打将卢卡斯从沉思中唤醒,环顾四周,课堂上齐刷刷的脑袋朝卢卡斯探去。
“知道了...阿尔瓦教授。”卢卡斯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他急忙低下头,却不知赌气而鼓起的腮帮活像个花栗鼠,被阿尔瓦尽收眼底。
当着所有学生的面阿尔瓦总是表现的一丝不苟,却又会在转身后,垂下凛冽的目光,朝卢卡斯投去安慰的神情:“卢卡斯,下课后来我办公室。”
卢卡斯记忆中的赛罗米尔学院,依旧保留着最原始的古朴与贵族气息,石桥上依旧会有马车挂着小油灯徐徐穿过,阿尔瓦则作为这里的物理学特聘教授就职。
在距离卢卡斯父亲去世后的半年内,阿尔瓦替他递交了入学申请,并且他成功以专业第一的成绩破格录入了赛罗米尔学院物理学专业,最重要的是,卢卡斯几乎比在校学生小了整整五岁。
跨级录取。
他被学院称作天才少年,甚至许多人称呼他为“小洛伦兹”;只因他与阿尔瓦教授之间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密关系。
“这就是教授你说的办公室?”卢卡斯靠在身后枝叶婆娑晃动的橡树上,暮光漏过这些空隙在温暖过头的风中微微晃动,他伸手放在额头上遮挡树荫里透下的柔晕暮光。
不知何时阿尔瓦捧着花,俯身而下。
鼻尖炽热的呼吸混杂着充满花朵馥郁的香甜,他本就高挺的鼻梁几乎要与卢卡斯相撞。
一阵狂风刮过,也将叶尖暮光抖落一地,犹如装扮童话的金粉,不远处便是湖泊,孔雀蓝的色调和暮色融和在一起,镶着淡紫色边儿的云洒在橡树上,洒在阿尔瓦碧蓝的眼睛里:“老师给你带了鸢尾。”
“所以这算是赔罪吗?”卢卡斯伸出手就要搂住阿尔瓦的脖子,将他向下捞。
可阿尔瓦躲开小孩伸出的手,只是笑着将一朵花别在他耳根后,笑而不语的拿起笔记跟本子又开始涂抹起来。
卢卡斯瘪瘪嘴,却紧紧抱住花:“什么嘛,每次都这样....这是犯规。”
阿尔瓦总是习惯性的给卢卡斯买上鸢尾或向日葵,家里的花似乎从不曾凋败过。
卢卡斯问:“E=mc2?老师写质能方程式干什么?”
阿尔瓦云淡风轻:“最近的一项实验常用到。”
卢卡斯撑起手,露出俏皮的虎牙,笑意盈盈的凑到阿尔瓦面前:“说到这个,老师,我想参加今年学院的科研选拔,你会同意吧。”
窸窣的笔尖停滞在卢卡斯挽住他臂膀的后一秒,阿尔瓦再次沉默了,垂下的刘海几乎遮住了他一大半的侧颜,硬朗而忧郁,他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最终皱眉道:“不行。”
“为什么!我父亲他明明说...”
“那是你父亲,总之我绝对不同意。”阿尔瓦起身,却被卢卡斯一把揪住衣袖,再度露出那副小狗般可怜巴巴的神情,亦如阿尔瓦第一次在葬礼上见到他那样...
但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伸出手:“时候不早了卢卡斯,我等你回家吃晚饭。”
“....”
卢卡斯总是很讨厌阿尔瓦将他当成小孩,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家里。
他讨厌洛伦兹教授用极致理性而克制的态度对待自己,这无不在强调他们只是监护人与被监护的关系。似乎这些关心不过都是阿尔瓦对友人的愧疚与缅怀。
但卢卡斯不满于此。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看阿尔瓦的眼神开始变了;在橡树下,在学堂上,在路过的长廊中,在人声鼎沸的空间里,有一种温热酥痒的东西在蔓延,像是藤蔓,不眠不休又永无止境的将他内心最柔软的东西缠住。
究竟是在春日赏花时阿尔瓦别在他耳后的花,是夏日阿尔瓦守在他床头不厌其烦的摇动折扇,是秋日阿尔瓦偷偷揣在他兜里的糖炒栗子,还是冬日他完成作业时阿尔瓦总会从身后牢牢用抱毯裹住他,将他抱在怀中耐心指导开始。
“伊莱先生,我似乎喜欢上教授了。”
“阿尔瓦教授?”当提起这个话题时,伊莱波澜不惊的目光终于有了灰烬重燃的迹象。
但很快那束火光被湖面倒映的波粼所浇灭,他又恢复了以往极致的理性,一边撺掇着手中的试验品一边语重心长:“喜欢他很累的...”
卢卡斯追问:“什么意思?”
“爱情是永远不会建立在愧疚与怜悯之上的卢卡斯,对你父亲的愧疚。”伊莱转头,重新用布带蒙住了眼睛,但卢卡斯觉得那道视线比任何时刻炽热。
有关阿尔瓦的事迹,卢卡斯只从父亲口中了解到只言片语,时至今日他仍对这个男人抱有某种神秘崇高的幻想。从前似乎他们在为A国军方共同从事某项物理实验,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阿尔瓦中途离开了。
他的父亲终日将自己泡在实验室内,也是从此刻开始,奠定了悲剧的发生...
卢卡斯无数次想要追问父亲去世的深层原因,阿尔瓦总是潦草应付,而有关A国军方那场秘密实验,也永远被封存在了阁楼之中....
2.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的又过了一个夏季,直到学院内那棵梧桐树的叶子尽数落了黄,阿尔瓦的房间内才重新弥漫出伯爵红茶的清香,就如同他身上的味道,在经过时光沉淀后,在秋季显出醇厚温和。
而阿尔瓦照旧披着卢卡斯曾用两枚硬币,在街边活动赢下的那件披风。
卢卡斯忍不住问:“老师,你干嘛老喜欢这件披风?”
虽然与阿尔瓦周身精致华贵的礼服格外不融,但他仍依偎其中。
阿尔瓦总说兜住的阳光就像卢卡斯琥珀色的眼眸能让人安心沉溺其中,上面有家的气息,这样才从不至于让他感觉自己在孤秋始终是独身一人。
卢卡斯缓缓从身后圈住了阿尔瓦,紧贴的胸膛,耳边涌来的却是如潮水般的心跳。
他此时既希翼卷浪能将他心口名为暗恋的礁石彻底解构决堤,却又想让这份感情永远被锁在潮湿中,坠入失重缄默的深海,不见天日。
你是否能察觉到这份心意呢?阿尔瓦...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教授,你是不是忘记我的成人礼了?”到唇边的称呼,却变成了往日里最谦和的隔阂。
卢卡斯笑眯眯的说着,但于他而言,这份礼物却更像是等待着阿尔瓦为他亲手解开名为亲情的枷锁,直面情感的契机。
“我没有忘记,等生日当天,你就会知道了。”阿尔瓦扭过头轻声道。
卢卡斯皱了了皱眉,这与往年生日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送自己什么的阿尔瓦教授大相径庭,如此运筹帷幄的模样仿佛猜透了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蓄谋已久。
“那我拭目以待,不满意的话我可是要退回的。”
阿尔瓦依旧笑着点头...
在卢卡斯生日那天,阿尔瓦换上了从不曾穿过的灰衫马甲,一向束起的长发也被温柔挽起。他就捧着一束鸢尾花,静静伫立在那棵梧桐树下。
“哟教授,这是约会还是见心上人啊。”
“难得见阿尔瓦铁树开花。”玛丽与杰克路过时不禁打趣,阿尔瓦却也只是垂眸一笑。
实在是鲜少见到学院中有这么一尊光景,路过的学生也频频回头驻足,却都能察觉到今日的阿尔瓦教授有着非完成不可的事。
直到卢卡斯缓缓朝他走去,阿尔瓦欲伸出的手却最终悬吊在了半空,转而将那盒包装精致的礼物放在了卢卡斯怀中。
“生日快乐,卢卡斯。”
“什么嘛...就是枚鸢尾胸针...”卢卡斯瘪瘪嘴,眼神中却几乎要溢出欣喜。
他拨弄着胸针,在泛光处却发现了上面清隽流畅的刻痕,像是物理公式,卢卡斯却并未看清。
又是方程式...
阿尔瓦你个物理木头...
卢卡斯心中不免暗想,却听见阿尔瓦低声道:“还有一份礼物,不妨回家亲自看看?”
他们的屋子是两层独栋小楼,据卢卡斯回忆,这原本是座刷满白漆的平房,与先前的主人一样安静又与世无争,但却少了几分情趣。
所以他爱在花店驻足打量,这也是阿尔瓦为何总会带花给他的原因。
这次卢卡斯原以为,阿尔瓦又会像从前那般给自己送去各类手工制品,仿佛自己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
直到一阵沁人馨香充斥着整栋屋子,在橙黄的夕阳余晖下,像是叹息间吹起的一阵烟,是恋人眼底疯狂绽放的火,烧焦灵魂,用名为爱的余灰,将浪漫的故事通过风传递到世间各地...
“我想或许你喜欢这些玫瑰,就像你说的小王子的寝宫一样。”阿尔瓦的衬衫在风中被吹鼓的像波浪,对卢卡斯露出笑容。
卢卡斯分明没有提过,可不知为何,那颗心却止不住的颤抖痉挛,这仿佛是遥远的记忆...有人用紧张又生疏的情话对自己说荒芜的土地上,你是我最后一束玫瑰。
阿尔瓦如此矜贵的人,却为自己埋入尘土间,有些笨拙的耕耘翻查着自己精心编织的一片花园。就如同他用最原始笨拙的方式,剖开自己的心,将这十余年间的爱意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教授,我已经成年了对吗?”
“所以在你眼中,我不应该是小孩了对吗?”
“当然。”
“那么,你对我的爱,是怜悯吗?”
在阿尔瓦静默的视线中,卢卡斯再次想起了阿尔瓦是如何每晚替他掖住被角,耐心的将多出的折角覆盖在床单之下。
在这层层叠叠里的,像某种虔诚又宠溺的象征,是刹那激情的默许。
然而在这一刻,阿尔瓦的沉默不像是斟酌。他撇开目光在逃避。
“教授,我喜欢你。”卢卡斯踮起脚,仰头笨拙的吻上了阿尔瓦的下巴,那时他是想吻脸颊的;但阿尔瓦总是那样高,似乎从不会俯身。
但此时此刻显然是表白的最好时机。他能像冲动的少年一样将自己的自尊与骄傲奉献给心爱之人。
阿尔瓦却轻轻松开他,推了推眼镜,视线藏在镜片后重新归于晦涩:“卢卡斯,我是你父亲的挚友,所以我们还不能...”
卢卡斯截断了他的话:“关我父亲什么事!”
阿尔瓦似乎早就能料到卢卡斯的反应,但接下来却没有任何表示...
此时的卢卡斯就如同第一次亲临现实的孩童,茫然又无措的看着这个抚育了自己数十年的老师、父亲、以至于爱人。
“卢卡斯,这份礼物...你还喜欢吗?”阿尔瓦企图转移话题。
但卢卡斯噙满泪水的视线显然证实了一切,他将那枚胸针狠狠砸在土里,溅起一身泥泞:“我要退回...这是我受到的最糟糕的成人礼...”
阿尔瓦上前抱住他,将卢卡斯狼狈的一面紧紧埋藏在自己臂弯中,亦抱住了生命中半疼半喜的世界:“那下次老师一定好好准备。”
3.卢卡斯原以为,这件事后他与阿尔瓦的关系会有所僵持。
“需要很久吗?”卢卡斯心不在焉的用铁叉割开牛排,却无论如何扯不断那根紧密相缠的筋脉。
“或许...那枚胸针,还带着吗?我送你的生日礼物。”阿尔瓦的情绪中类似悲悯又类似不舍,但他却从不会言表。
卢卡斯咬唇,指节将皮肉嵌的发白,他倔强的抬起头,努力憋出泪水:“就不能..不去吗?”
“卢卡斯...我将毕生的爱都给了物理。”这是阿尔瓦的回答。
卢卡斯起身,椅子拖在地面的声音第一次尖锐刺耳,他重重摔门将自己关在了屋内。
空气中弥漫着夏日残余的汽水味,梧桐树下的青草味,阳光落在阿尔瓦教案纸页的温暖,还有水汽中的那些玫瑰芳香。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这个夏日永远不会离他而去,永远停留在赛罗米尔学院的梧桐树下,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阿尔瓦...”
明明阿尔瓦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论,但只言片语却如刀刎在卢卡斯心上般。原来伊莱说的没错,喜欢他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
这份爱就像暗潮中潮湿栖息的雨季,不知何时才能放晴,他深入骨缝中。牵扯着每一寸呼吸。四季更迭沧海变迁,但唯有离别不会停止。
“看看我吧....再看我久一点,阿尔瓦,就像小时候那样...”卢卡斯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紧紧盯住客厅那盏昏暗的灯光。
直到它彻底熄灭。
阿尔瓦,你应该知道我会永远你留出房间那扇空隙...
你明明知道我爱你。但这份爱,是出自先知的诅咒吗?
这夜,在卢卡斯熟睡后,阿尔瓦透过月光投射,终于虔诚的吻上了属于卢卡斯的那道影子,他替卢卡斯重新掖好被角,又讲述起了从前那个故事:
“....后来冥王星失去了作为行星的资格,卡戎也因此成了矮行星,只能孤独冷清的陪着冥王星日复一日走完旅程。那么对于卡戎星来说,究竟是一种不幸还是幸运呢?”
梦中他听见了属于卢卡斯的梦呓。怎么会不爱呢?
或许只要宇宙间原子永不泯灭,只要能量永远守恒,这份诅咒就会游荡在世间的魂牵梦萦处...
“等我来找你,我的小洛伦兹。”
4.阿尔瓦离开的半年后,卢卡斯以优异的成绩从赛罗米尔学院正式毕业。纵使阿尔瓦离开前千方百计不让卢卡斯与科研选拔有所牵连。
但他的才能与光辉早已令学术界虎视眈眈,同时也包括军方。
“卢卡斯先生,我想以你的资历在我们这里高就一定能取得比现在更优越的成就。”
当时的卢卡斯还怀揣着一种少年足以与一切抗衡的热血与倔强,更多的还有来自对阿尔瓦的责怪。
或许只要听到他擅自加入科研部的消息,惹阿尔瓦生气,他就能回来了...
卢卡斯这样天真的想象着。
然而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从加入科研部的那一刻起,一切的暗潮汹涌都早已注定。就像一根蛰伏已久的导火线,只需在一瞬间令天地色变。
半年后,蔓延A国与本国之间的战争终于爆发了。
相随而来的是金融危机,恐惧如游魂般弥漫在整座城市。
街头随处可见的饿殍难民,而A国违背了国际战争原则,将导弹投射向了赛罗米尔学院,无数落下的火光流星与燃弹将曾经那片碧蓝宁静的湖面染红。
包括那棵梧桐树,只剩下残忍的枝丫在空中晃动。
以当时的职位与薪酬根本无法维持生计,因此卢卡斯不得已,将属于自己与阿尔瓦的屋子抵押给了军方,而他唯一的要求是不允许破坏掉花圃里那片即使已经凋败枯萎的玫瑰花...
那段日子里,没有来自阿尔瓦的任何消息,无论是信件还是电报,都石沉大海。
卢卡斯一遍遍安慰自己,或许是战争令通讯无法接收,但积攒够了平静的失望,这种日复一日的激情与期盼也逐渐变成了厌恶。
同为科研部工作的特雷西女士同样是物理与机械学上的天才,她与卢卡斯一同进入科研部,见证了他从成日笑意盈盈,到最终无止无休将自己泡在实验室的场景。
特雷西不懂,卢卡斯明明这样讨厌口中那个名为“阿尔瓦”教授的人,却在看见那枚鸢尾胸针时总会出神。
表情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可怜兮兮的。
“这儿后面似乎刻了字...”特雷西指了指已经被摩的有些陈旧的刻痕。
在明亮的实验灯下,卢卡斯终于辨认出了上面的字迹——
“是洛伦兹方程...”特雷西应和道。
“洛伦兹...”卢卡斯像是想到了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阿尔瓦离开前所说的那句话——
“我将毕生的爱都献给了物理...”
特雷西不解:“这有什么深意吗?”
卢卡斯将胸针紧紧攥在掌心,眼眶却有些泛酸:“他的全名叫做阿尔瓦洛伦兹,以前,大家都觉得我是小洛伦兹,或许是因为我始终在身后追赶着他。”
特雷西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反驳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洛伦兹代表他想以这种方式陪在你身边呢?毕竟胸针所佩戴的位置,是离心脏最近的距离啊。”
“.....”这一刻,犹如万千只飞鸟掠过芦苇,荡漾起层层涟漪。难以雕琢的爱意在昭然若揭的这一刻,是显得如此惊慌,他又一次听见了自己震若擂鼓的心跳声,剧烈而汹涌...
忽然,实验室的门被人强闯开,走入两个军人神色肃穆:“卢卡斯先生,迫于现在的形势,我们不得不对您展开调查,有关您父亲赫尔曼先生曾经为A国工作的情报想必您有所耳闻...请跟我们走一趟。”
5.卢卡斯想过与阿尔瓦无数种重逢的方式,但绝没有与他面对面坐在审讯室时的狼狈。
他看着眼前的阿尔瓦,依旧是那样英俊儒雅,头发长了却也多了几分疲感。卢卡斯见他与随行的军官说了些什么,很快便来了人将他保释出来。
卢卡斯随意撩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低头用脚摩擦着地板,却听见了阿尔瓦的率先开口:“你长大了,卢卡斯...”
感受到阿尔瓦的视线落在自己胸前那枚鸢尾胸针上,卢卡斯故作不在意的将配饰扯下,塞进了裤兜里。
阿尔瓦却笑出了声:“想去喝一杯吗?”
酒吧内觥筹交错,酒精与麦香似乎成了战争时人们能麻痹自己最好的武器。唯有在此处,才给卢卡斯一种他们重新回归到那段时光的错觉。
还不等卢卡斯开口,阿尔瓦又擅自替他点了一杯橙汁。眉宇间笑意如初,似乎在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他多么想问阿尔瓦这么久去哪儿了,更想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年过得还好吗?信有收到吗?他...还爱自己吗?但千言万语都凝成了爱人眼底那汪柔波。
“为什么一定要去到科研部?”
“你与我父亲当年参与的A国“冥王星”计划,不是也从来没跟我说过吗?我们扯平了...”卢卡斯看着酒杯中流光溢彩的斑痕,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但他心底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空荡:“你...为什么没有给我父亲平冤?我看过档案了,父亲他,是科研部安插在A国的间谍。那么你呢阿尔瓦教授?你又是谁?我...还能相信你吗?”
阿尔瓦在宁静中包含着光辉与肃穆,他的眼神并没有看卢卡斯,呼吸重带着纤细而艰难的哨音,在充满龙舌兰的潮湿中留下了一股酒香。随即他点燃了烟,燃烧的声音随着橙色的花逐渐泯灭。
阿尔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呢?或许他原本就需要,也或许卢卡斯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男人。
“怎样看待我并不重要卢卡斯,战争中你无法信任任何人,包括我。我在保护真相。”阿尔瓦纤长的睫毛覆盖下来:“但无论如何,我只是来见你的,仅此而已。”
钢琴曲的音符伴随屋外一阵枪响骤然变调。
顷刻间,透明的琉璃窗外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手持枪支的士兵身影,酒吧内混乱如麻,尖叫与嘶吼此起彼伏。
不知从何处投来的燃烧弹瞬间将房梁点燃,人群推搡之间唯一冲破缝隙的道路却在另一根房梁倒下后也被轰然埋没。
“卢卡斯——”
阿尔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眼前不断有倒下的人,血腥味在鼻尖弥漫充斥令人作呕的气息。在火光倒映在卢卡斯眼前的后一秒,他能清晰的听到阿尔瓦后背传来沉闷的重物击打声,他以弓起的姿势将卢卡斯遮蔽在身下。
那双金色的眸子终于在撞向自己的瞬间,有了波澜。
他皱着眉,额前渗出细密汗水,却牢牢将卢卡斯打横抱起:“别怕,老师在。”
滚烫浓烟令卢卡斯意识不清,在昏迷前,他听见了阿尔瓦对那群士兵说了些听不懂的语言,紧接着便放任他们通行...
在这场梦中,刺耳的防空警铃宛若赛罗米尔学院掠过的飞鸟啼鸣,无数落下的火星就像那颗梧桐树下飘落的树叶,卢卡斯枕在阿尔瓦膝间,捉弄着他看论文时一派古板的模样。
笑着将一株野花摘下扫动在阿尔瓦鼻尖:“亲爱的阿尔瓦教授,不知道是否能有幸与你共进晚餐?”
“晚上还是想吃红椒酱?”阿尔瓦只是低头再次将那朵花宠溺的别在自己耳后。
却被卢卡斯气鼓鼓的抓起书页:“什么嘛,又是方程式,鲁米诺试剂氢氧化钠混合物...这都是什么啊。”
“这都是什么啊...阿尔瓦,我看不明白...也看不懂...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点,哪怕一点点...”
卢卡斯的梦呓带着哭腔,仿佛所有入骨爱意都被现实残酷的洪流裹挟向被遗忘抛弃的无人之境,阿尔瓦一点点从身后圈住他。
在他们曾经已经落满灰尘的屋子里,静待着一场海水漫过时空,将自己永远留在这场不会醒来的梦中,阿尔瓦轻声对他重复道:
“我将毕生的爱...都献给了物理。卢卡斯,我希望你能明白。”
梦中,卢卡斯再次回到了学院那个湛蓝的天空,一切的记忆都是如此鲜活,但他不明白,阿尔瓦为何永远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俯身凶狠又粗鲁的吻,将卢卡斯牢牢束缚,融入骨血。
他先是浅浅的吻住了卢卡斯,凝固在嘴唇上的干涸在他的温热下化开了。
阿尔瓦一向有洁癖,却如同一只亲吻麋鹿的狮子,小心翼翼的舔舐着卢卡斯的唇瓣,像是要将人卷入腹中...
然后他弯起眼睛对着卢卡斯微笑,那张在阴影中半明半暗的侧颜却无法辨清真正的神情:“等战争结束....”
“等战争结束?”
“....要好好生活。”阿尔瓦的话语有些含混模糊,卢卡斯只听见了这一句。
“我还以为你会说,带我回家。”不知为何,在这场梦中,卢卡斯痛彻心扉,像是最后的伏笔,一切都迈向最后的篇章。
他固执的想要在阿尔瓦的沉默中得到回应,直至最后,两人满口都是血,不知究竟是谁咬破谁的嘴唇多一些...
6.醒来后,阿尔瓦再度消失了,准确来说,是永远消失了。
除了屋内被抹去的灰尘与桌上重新多出的玫瑰花,以及卢卡斯唇角渗出的血腥味,似乎没有什么能再证明他的存在。
战争愈发激烈,而有关A国的卡戎计划卢卡斯也逐渐从中发现端倪——
所谓“冥王星”计划远比想象中更加违背常理与人道主义。他们不惜以军事武器为噱头,目的则是为了创造出能够决定战争节点一统世界的时光仪,带回未来更加先进的科学技术与武器。
时光仪,听起来是个只会出现在科幻与小说中的情节。
但当卢卡斯作为交流学者第一次见证一颗苹果从眼前消失,并以不可能的方式出现在眼前时,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已经干枯的苹果昭示着,他们已经能够让物质跨越时空的媒介,穿越未来。
“卢卡斯先生,以您的才能我们相信您能为本国创造出改变历史的一局。”
这是军方最后对他所说的话,从那天开始,他被软禁在科研部,一开始军方的态度还很委婉,直到战争到了最紧迫的风口浪尖,他们竟以赫尔曼的间谍罪作为要挟,而卢卡斯被安上了间谍之子的罪名。
屋外的轰炸机越来越频繁,只有火光燃起时,卢卡斯才能透过窗隙看见外面的夕阳,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与阿尔瓦那栋屋子,是否已经沦为废墟?
卢卡斯将阿尔瓦送给自己的那束玫瑰,夹在了书页中,纵使干枯泛黄却依旧能让他想起赛罗米尔学院,阿尔瓦明媚的笑意。
“物理学中的每一个公式,都代表了世界与宇宙永不停歇的联系,不会被遗忘...”卢卡斯想起了课堂上阿尔瓦曾教给他们的话。
他望向终于放晴的星空,只觉胸口那枚鸢尾胸针烙的人愈发滚烫:“无论你在何处,永远会有联系的...对吗?”
这之后,卢卡斯全身心投入到实验中,期间不仅研制出有利的重型武器,甚至还有针对A国战俘的情报刑具,即使他知道这是错误的,但战争足以从骨子里改变一个人。
特雷西时常问卢卡斯:“你为什么总喜欢在自己的实验品下标注上charon的符号?是什么防伪标志吗?”
卢卡斯回答说:“既然A国是冥王星计划,我总觉得,卡戎应该与冥王星相伴,即使是相互毁灭....”
半年后,有一位神秘情报人员向卢卡斯送来了一封密信,里面是有关“A国冥王星计划”的全部内容,与所有研发数据。
但那天乌云格外阴沉,卢卡斯似乎听见了雪地中不寻常日的声音,于是他问特雷西:“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像是野猫扑倒猎物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冬天吧。”
卢卡斯没有再多想...
好在凭借这封密信,有关赫尔曼间谍的身份与对卢卡斯的一切怀疑都烟消云散,据说当初陷害赫尔曼真正的间谍早已被关押起来。
他并不知道此人的意图是什么,但冥王星计划数据的泄漏,令他成功研发出另一批与A国产生了大相径庭的仪器,逆向时空仪。更加巧合的是,这些数据与公式与阿尔瓦曾在课堂上教给卢卡斯的如出一辙...
“或许比起未来,回到过去扼制这场战争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方法。”
也就意味着时空将以逆向前进,也就是以完全相反的倒叙时光轨迹回到过去。
“可有谁愿意通过逆向时空去经历自己的一生呢?况且这期间的风险很大,一旦时空裂隙不稳,当事人的存在就会以粒子的形式游离于世间了...”
经过上级的讨论,这项方案正式投入使用。而卢卡斯也终于获得了短暂的自由,科研部允许他提出一项要求,金钱,珠宝,食物,自由。但卢卡斯偏偏选择了最坏的一种——
“我想发一封电报。”
不出所料,收件人是阿尔瓦洛伦兹,但收件地址却是卢卡斯凭借从前的记忆向他曾经的实验室发去的,这无疑是朝大海中投入一块虚无缥缈的石头,希望渺茫...
“阿尔瓦,你究竟在哪儿?”
赛罗米尔再次下了一场有史以来最漫长的雨季,闷热的空气中写满了少年的心事。
阿尔瓦总是这样,擅长让人等待,这场名为暗恋与遗憾的爱情,就在战争与硝烟中被消耗殆尽...
卢卡斯无数次想要忘却有关阿尔瓦的一切,但这却如同一场盲疾,裹挟内脏,刺痛肋骨,令人痛不欲生。似乎那枚鸢尾胸针,是衡量这场感情最终的筹码,也成为了卢卡斯最终的镣铐,将他困宥其中...
7.“有请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家卢卡斯巴尔萨先生上台致辞!”
战争后的第三年,卢卡斯将他与阿尔瓦的屋子重新翻修,并且成为了赛尔米亚特聘的教师,亦如阿尔瓦当年。
在这场战役中卢卡斯所创造出的各项实验,不仅对审讯敌方间谍做出重要贡献,更是在情报工作中发挥出巨大作用,彻底摧毁了A国的“冥王星”计划。
浮云被夜风吹散,为卢卡斯礼服前那颗象征着科学荣誉最高奖项的胸针,镀上了银光。但人们不知为何,他胸前的另一侧,却别着有些陈旧的鸢尾胸针。
透过这层光,卢卡斯眼底涌动的骄傲,胜过新月,干净透亮。似乎再次回到了当年在赛尔米亚学院的时候,少年怀揣着激情与执拗。
他抬起手,在肆意飞扬的年纪对台下宾客们阔谈着自己的发明与理想。
然而望向人群璀璨时,却终究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以满是骄傲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自己。
克制的爱意,少年的情愫,以及许多许多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卢卡斯先生...卢卡斯先生...”忽然,一道人声与喧哗将卢卡斯从思绪中拽回——
“门口有个奇怪的人,我想或许您应该去看看...”
侍从焦急的指向门外,只见在花坛中,迷迷糊糊的躺了个人,衣衫褴褛的模样,像是个流浪者。
“老人家,天气这么冷,去屋里暖暖吧。”
褴褛者抬起头,被白胡所裹挟的面庞下,有着微凸的颧骨与坚挺的鼻梁。他白发被梳理的很仔细,没有丝毫凌乱,只是静静蜷缩在角落,回避着卢卡斯掷来的目光,却始终紧盯着他胸前崭亮的胸针与勋章。
明明衣着褴褛,但卢卡斯却见到了他脸上格外明媚的笑意。
以及他肩上那件缝补过无数次的披风,似乎是街头用两个铜板赢下的奖励,但不知为何,卢卡斯总觉似曾相识。
“我想你的爱人一定很爱你。”老人对他说道。
但语气,像是因为阔别已久的一面,而庆幸着这次重逢...
卢卡斯被他这句话搅的云里雾里,直到侍从们提着扫帚将这个奇怪的老人从门口彻底赶出,听说他是个偷窃的惯犯,但卢卡斯却觉得,他那双苍金色的眼睛就像展列在古董柜中的宝石。
晕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也不知是不是这场来自赛罗米尔的雨想要将一切罪恶与血腥冲洗殆尽,明明是暮秋,天空却罕见的飘起了雪花。这场最盛大的庆功宴却以全城停电戛然而止。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轮廓,这是一道有关爱无解的命题,也是阿尔瓦留给他永远的谜题....
卢卡斯无可抑制的放声大哭,因为他知道,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如此陪着自己了...就像故事中的冥王星与卡戎,终于迎来了他们背道而驰的结局。
8.“瞎说什么呢!我...我都说了我只是喜欢拍照而已,我的志向就是要把毕生所爱全部奉献给摄影艺术。”
“可你相机里的照片明明都是我。”
时过境迁,卢卡斯也成为了当初自己口中那个成日古板无趣的中年实验家。他每天依旧会习惯性的从街道拐角的花店买下一束花,静静放在床头,但这天他却听见了邻居家的孩子们又在拌嘴。
小姑娘固执的揪着男孩儿的衣角不肯放手,男孩的心事早已因脸红昭然若揭。女孩却喋喋不休的吵闹着:“那是不是代表,你会把所有的爱都给我?”
这一瞬间,卢卡斯仿佛想起了什么,很多年前,阿尔瓦也同自己说过相似的话。直至他那日在书店过期的特价处理书柜上,发现了名为《物理》的老旧图书。
也是当初阿尔瓦第一次给他将那个故事,所用的图书。但奇怪的是,除了里面密密麻麻写满的早已过时的物理理论与公式,在夹层内还有一段段看不懂的谜语,是用支离破碎的单词组成的。
但在这页的封面上,写了一个硕大的单词——“如果”
如果...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能够重来,如果他不曾答应阿尔瓦离开,如果他不曾加入科研部,如果他不曾爱上阿尔瓦,更如果他从未遇见过阿尔瓦,是不是一切的故事都会有所不同?
卢卡斯将IF的单词从谜语中整理出来,便能从交汇处发现数列排序,从这些排序中他逐步发现了藏匿在书页最下方的一行行小字,犹如一封封虔诚书写的情诗。至此,爱意可窥天明——
第5页17排83行:“下雨了,我终于能接他回家了。”
第22页6排98行:“E=mc2有一个很浪漫的解释,卢卡斯似乎并不知道。把爱比作高能粒子,通过隧道效应穿过层层壁垒,引燃核聚变散发光热,意思是,我想冲破阻碍到达你身边。”
第28页9排27行:“我对你的爱从不是怜悯,卢卡斯。”
第29页8排57行:“卢卡斯说,喜欢玫瑰。或许生日应该为他重上一片花圃。但荒芜的土地上,你才是我最后一束玫瑰。”
第31页35排19行:鲁米诺试剂氢氧化钠混合物的实验很美丽,当他们互相反应时。就如同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奔向彼此...
第40页78排30行:“我爱你。”
第73页7排2行:“卢卡斯,哪怕你耀眼短暂而又触不可及,对你的记忆,如同对那两个星体的记忆,足以照亮这团包裹着我的迷雾。”
第82页18排71行:“那晚你吻我,我想说的其实是,战争结束后,我们就在一起,可以吗?”
第93页12排83行:“宇宙中的粒子永远不会泯灭,而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85页8排34行:“又下雨了,我想我该接他回家了...”
“先生您好请问这本书你还需要吗?这已经是过期货物了。”书店的老板打量起眼前这个噙满泪水的中年实验家。
却见他缓缓转过头,如视珍宝:“需要,麻烦您把他包起来。”
恍惚间,卢卡斯感受到了身后一道熟悉的目光,他转头看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令人心跳共振。
【番外将以阿尔瓦的视角讲述一切真相与伏笔。有关当年赫尔曼与他的实验,以及为何最终消失。其实逆向时空仪一直是阿尔瓦在使用。为了挽救卢卡斯与战争,阿尔瓦选择作为试验品,以倒叙时空度过了自己的一生,卢卡斯以为的第一面其实是阿尔瓦与他相见的最后一面,卢卡斯以为的分别,则是阿尔瓦等待已久的重逢。冲破一切阻碍,到达卢卡斯身边。】
“它用生涩的身体填补着这份名为爱意的空白,静待着阿尔瓦的摩挲落在自己的鳞片上,原来沉甸甸的重量,便是爱。”
磷灰隐X蝰囚
全文1w一发完/阅读顺序建议:隐藏结局-正文
搭配BGM《千年》更适配
含科幻与前世今生设定细节伏笔狂魔再度上线,一个末世救赎的故事
“我只希望,我的爱人能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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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骸纪3564年12月
滚烫的热浪如野兽般将四周的空气挤压扭曲,它从地平线逐渐升起带来湿腻灼人的气流。橙红天光清晰的映照出半空中漂浮的细密灰尘。
若不是他们从破败的残垣中跳脱而出,倒是很像梵高油画中所粉饰的那种梦幻,让人误以为这一切的场景不过是某个平静的落日余晖。
阿尔瓦将手中的供氧面罩扣紧,迈步跟上面前全副武装的科研队。
“阿尔瓦博士,这次真的有希望抓到实验体吗?”
望着皲裂的大地,阿尔瓦只是用尽量云淡风轻的语调阐述了答案:“会的。”
20世纪末,人类爆发了一场巨大的病毒危机。海啸,台风,地震,极端天气,各类天灾频发——直至最后,太阳系膨胀,吞没水星,金星岌岌可危。
水量与氧气骤然减少到现今世界的十分之一;地表污染严重超标,植物坏死,生物无法生存。
人类唯一研制出的“修元晶体”能保证在食物短缺的情况下,从其他能源维持生命体征。
但不幸的是,一旦与蝰蛇的眼睛对视,无论是谁,都会在半年内患上一种名为“渐冻症”的绝症,因此实验具备高度风险。
很快,队伍沿着既定路线,来到了荒漠所在之处。砂砾在热风的裹挟下发出窣窣摩擦声,映着血红天幕,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
阿尔瓦俯身将探测仪安置在地面,灼人的高温纵使隔着防护手罩也能感受到一阵刺痛,伴随着科研队凝神聚气的等待。
从嶙峋石块后,猛地窜出一条黑影——
“蝰蛇!是蝰蛇!出现了!”
蛇身敏锐的捕捉到危机,从尾部发出窣窣的警告声;空气中充盈着荒漠与硝烟的气息。
只见阿尔瓦用屏蔽镜遮住了眼睛,手中弹射出的激光捕笼,如同鱼鳞般焕发出流光溢彩的蓝光。
“都蒙住眼睛!我需要活体,别插手。也不许让它受伤。”助力器喷发出白雾。
砰——
几乎无人看清阿尔瓦的速度,下一秒,在一片黑暗辨析中。
精准无误的钳制住了蛇头。收到惊吓的小蛇发出尖锐的嘶鸣,不依不饶的缠着阿尔瓦,连带着他漂亮的白色长发,此时被蛇的獠牙狠狠勾住,撕扯着头皮,就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分毫毕现,随时可能炸裂开.....
“阿尔瓦教授!”科研队听到动静顿时慌了神,这比以往的蝰蛇显然要凶残的多。
阿尔瓦的眸色依旧波澜不惊:“都别过来,我能处理。”
阿尔瓦反手抽出短匕,毫不犹豫的割断了自己的长发...
发丝破空滑落,犹如冲破余隙的敝旧光线,飘散在半空。恰好避开了獠牙上滴落的粘稠毒液,形成了一道漂亮的躲避弧度...
“嘶嘶嘶——嘶——”
阿尔瓦将生气的小蛇放在手上抚摸,不知为何,如此瘦小的一只生物却能有这么大的戒备心。
但眉宇中的神色依旧温柔。
此时它正吐出舌芯,像极了小孩委屈皱眉的模样,对着阿尔瓦咒骂。
直到阿尔瓦从凹凸不平的纹路处,摸到了蛇尾处的一道烙印——
“LUCAS?之前从实验室逃出来过吗?...受了很多苦吧。”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一种天然的醇厚,仿佛能让喧哗世界安静下的魔力。熟悉又温柔,卢卡斯并不抗拒。
阿尔瓦伸手朝着卢卡斯探去,笼内的小蛇嗅到陌生气息瞬间蜷缩准备偷袭。可谁知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只是在他的蛇头上摸了摸...
“卢卡斯,以后我就是你的专属实验员。我不会伤害你...”
2.蝰蛇的习性与其他蛇类有很大不同,它们似乎更喜欢温热的地方,总是夜出昼伏。这令阿尔瓦的实验一度需要倒时差完成。
一开始,卢卡斯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似乎得知了阿尔瓦并不会用寻常粗暴的方式对自己注射各种药剂,渐渐的甚至有些“恃宠而骄”。
“卢卡斯,这不是食物...”小蛇咬住阿尔瓦的实验长袍不肯放。
“卢卡斯,你的小窝在这儿。”小蛇蜷缩在阿尔瓦的衣服堆里赖着不肯走。
“卢卡斯,不许跟别的实验体打架。”小蛇拖着受伤的尾巴可怜兮兮的求阿尔瓦主持公道。
一来二去,生性原本孤僻的野蛇竟对阿尔瓦展现出少有的依恋,明明封锁严实的试验所,卢卡斯却总能通过各种管道来去自如。
“以后不许再偷溜出来了,知道吗?”阿尔瓦言辞令色的对卢卡斯警告道。
透过阿尔瓦的神色,卢卡斯能领会到那种名为愤怒的情绪,但它不明白,为何阿尔瓦转身摘下屏蔽镜,却能够对另一个人类女性谈笑风生。
又为何,迟迟不肯看向自己。
透过墙壁的豁口,卢卡斯竖瞳微颤,犹如一把利刃要将眼前的场景刺破,遵循生理本能的寒冷在不断膨胀用力,它吐出蛇信,似乎这样就能将所有奇怪的情绪吐露。
这究竟是什么呢?卢卡斯也想知道。
直到骸纪元每年特定的雪暴来临前,阿尔瓦给卢卡斯雕了一只以他自己为模特的木偶,并用特制的棉絮给卢卡斯做了个窝。
“这只木偶暂时代替我,照顾你。”阿尔瓦的眼睛是从荒漠里破出的花,是月光流动下比雾霭更温柔的存在;但卢卡斯却不能与他相望。
阿尔瓦蒙上眼将玩偶轻轻放在卢卡斯身边,柔声道:“人类需要休眠,下次见面会很久...抱歉,又让你等我了。”
很久,是多久呢?在小蛇的认知中,或许要等风沙重新凝成荒漠,或许要等到鳞石重新更迭,亦或许就在下一个天光乍泄的时刻。
为什么要说又呢?真是奇怪的男人。
“嘶嘶嘶——”卢卡斯圈住阿尔瓦伤痕累累的食指,这是为他雕刻木偶时落下的新伤。小兽纯粹的喜欢就这样栖息在阿尔瓦的掌心,它用生涩的身体填补着这份名为爱意的空白,静待着阿尔瓦的摩挲落在自己的鳞片上,原来沉甸甸的重量,便是爱。
阿尔瓦胸前的心脏仪开始剧烈滴鸣,鲜红如宝石的形状另卢卡斯好奇打量起这属于人类的“心脏”。
阿尔瓦凑的更近了些:“这是人类的心脏,是红色。最艳丽的颜色。”
“逆鳞...”卢卡斯沙哑的发出音节,像是在证明这是属于自己的“心脏”。
阿尔瓦低声笑了笑:“那么,晚安。”
这是阿尔瓦休眠前对卢卡斯说的最后一句话。
“晚...安。”从小蛇腹腔内支离破碎的声调构成了他对人类世界最初的认知,也是他学会的第二句话。
风暴带来的寒冷却远不及失去阿尔瓦掌心的温度更加难耐,起初卢卡斯焦躁的顺着光滑器皿盘旋,它极力从空气中捕捉着属于阿尔瓦的气息。
它有些笨拙的用头蹭着木偶,似乎这样就能汲取到些许温度。
蛇尾相交的联结处,卢卡斯鲜红的蛇信扫过木偶,仿佛在为这具木身重铸血肉,先是小腿,再是腰腹,最后停留在属于“阿尔瓦”的面庞处。
小蛇毫不掩饰的欲望犹如最浓稠的荒蛮水汽,掩盖住了雪影与残光。
这次,它从木偶身上清晰的看见了阿尔瓦的面庞...那是一个英俊人类应该有的模样。
不知为何,卢卡斯似乎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它穿过层层黄沙与土壤,钻入了漆黑的匣子里安静盘旋在一个男人的身体上,男人安静沉睡着,直至最后他的模样一点点被时光所消磨...
汹涌的悲伤涌来,卢卡斯顺着阿尔瓦肌理的线条起伏,不断盘旋。像是要寻找着什么慰藉,他在害怕,害怕记忆中那再度失去的感觉。
最终卢卡斯学着人类的样子,虔诚的用尖牙轻触阿尔瓦唇角,在这一刻的梦境中,镌刻下永恒...
“晚...安...”
3.这场雪暴整整持续了三年,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当阿尔瓦从休眠仓中醒来时,基地的能源供给已经严重不足了。
这也意味着实验的蝰蛇磷石计划必须加快进度。
当他重新回到实验室时,从实验箱内,阿尔瓦摸到了正安心蜷缩在自己木偶身上的卢卡斯。它似乎比之前长大了不少,微弱的起伏如同婴儿般,阿尔瓦觉得有些可爱。
阿尔瓦将它捞起,曾经的实验箱已经容不下此时卢卡斯的体型。
阿尔瓦用敏锐掌心衡量起卢卡斯的体积,这几乎是所有蝰蛇实验体中,最大的一只,并且鳞片光滑...似乎与其他蝰蛇都不一样。
但卢卡斯透过阿尔瓦蒙住的眼罩,能感受到他起伏的金眸,却误以为这是对自己倾注的思念。它紧紧缠在阿尔瓦的臂膀上,不肯离去。
阿尔瓦:“我想我们应该换一个环境了。”
卢卡斯平静地跟随着阿尔瓦,因为它能感知到前方的未知只要在阿尔瓦身边,便不会有危险。直到阿尔瓦将他重新关进了一个更大的生态实验所,环境比之前更加优越,但不知为何,卢卡斯能感受到阿尔瓦不同往日的情绪。
隐隐带着悲伤。
这天晚上,阿尔瓦哪里都没去。他只是陪着卢卡斯,手中捧着刚泡好的热咖啡。雾气氤氲了玻璃,在一人一蛇之间蒙上了层水汽,灰蒙蒙的像被粉饰过的梦,亦像旧世界人类无数次眺望过的皎洁月空。
这是阿尔瓦唯一一次没有蒙上眼罩与它相处。
他的声音醇厚且磁性,对卢卡斯讲起了一个故事,似乎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故事:
“卢卡斯,你知道吗?其实当这场灾难开始时,我对这个世界并未抱有希望。人类将这一切无法控制的变数,归结于神的旨意...我曾以为,相信神明或许只是人的天性...虚无缥缈,无止无休。但直到我从供奉着神像的庙宇里死里逃生,并且拥有了旁人所无法想象的自愈能力,这一切就如同神迹,让我相信了某种宿命。”
更像是某种瘟疫或毒液。
他看着卢卡斯,眼底闪烁出些许光:“你知道那座神像,是什么吗?”
卢卡斯晃动蛇尾。
“是蝰蛇石雕。”
阿尔瓦仿佛再度想起了什么记忆,看向远处:“旧世界时,人类总喜欢将自己与动物划分,并且自诩是高尚智慧的生灵,但当焦急与绝望开始折磨人类,当肉体因为生理的疼痛不肯听从人性指挥时,人类就能清楚的看清自己渺小的兽性了。很可笑对吗?就连现在能够供给人类的能源,也是从蝰蛇的鳞石上提取下来没的...人类不得不依靠曾经最憎恶的野兽而存活。人类的贪欲,是永远填不满的沟壑。”
“所以,我再次对着那座蝰蛇神像许下了一个愿望...”阿尔瓦温顺的抚摸着卢卡斯的脑袋,似乎这是他与其他研究员本质的区别——一个虔诚的信徒,他绝不会伤害对他而言,有着神圣寓意的实验体。
这个秘密仅有他一人知道...如今卢卡斯静静听着,竟也从阿尔瓦悲恸的视线中,恍惚窥见了那个跪拜在神像前,憔悴悲伤的男人——
“请...神明…换它自由...”
雨水蚕食着阿尔瓦肩头应以为傲的倔强,顺着脸颊滴落的刘海犹如从灵魂升出的颓废青苔。
他任凭雨水滂沱,却觉得这留在世间的寂静是如此震耳欲聋。
奇怪的记忆涌入卢卡斯的思绪。
但阿尔瓦只是静静看着实验室中模拟的旧世界风景:“这个秘密,是只属于我跟你的,卢卡斯。”
4.阿尔瓦从未想过,卢卡斯的进化会远超其他蝰蛇。
那天仅仅是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等阿尔瓦再度返回实验室时,本该呆在实验箱内的卢卡斯,只剩下一张可怜的薄皮搭在树干上。
这是蝰蛇蜕皮的象征。
“卢卡斯——卢卡斯!”这是实验组人员第一次在阿尔瓦神色上看到了慌乱,手中的文件夹潦草四散,他破门而出。
伴随着回荡在走廊外的尖叫,人群推搡。无数人朝着与阿尔瓦相反的方向逆行狂奔,模糊交错的身影犹如带领阿尔瓦逃往莫比乌斯带的尽头...
终于,他于尽头看见了巨大蛇尾。阿尔瓦用平常那样轻柔细语的声线呼喊着卢卡斯的名字,待到卢卡斯转身,回应阿尔瓦的不再是蝰蛇冰冷空洞的目光。
而是一个少年愚笨又炽热的视线——
他眉宇间依旧保留了几分蛇类的骄慢,睫羽落下时却有着墨绿色矜贵而纯澈的弧度。金色的竖瞳像极了曾经旧世界展列在古董店内的宝石,褐色的卷发没过肩胛,原本威胁性的尖牙在看见阿尔瓦的一瞬间,迅速收了回去,化作略显俏皮的笑意。
“卢卡斯?”
卢卡斯俯身,将毛茸茸的脑袋完全抵在阿尔瓦掌心,像是撒娇:“阿...瓦...”
蛇身人形,短短五年,卢卡斯不但超越了以往的进化,还学会了人类的语言。这是曾经从未有过的案例。阿尔瓦从震撼中清醒后,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他凝视到了卢卡斯的眼睛...
也意味着…一种名为渐冻症的病理埋入生命中。
喧嚣逐渐淡去,这双眸,阿尔瓦似是已经等待了许久,宛若一颗稀世流星划破黑夜,这一刻一切情愫无处躲藏。
他攥住卢卡斯光滑的手臂,飞速朝自己的寝舱内走去。
“阿...瓦?”卢卡斯看着狭窄封闭的屋子,简单的一张床与办公桌,表达出了自己的疑惑。
阿尔瓦将门牢牢上锁,声音有些颤抖:“从今以后,只有这里是你的家,至少,呆在这里,你才会安全。”
或许是借这柔和昏黄的灯光,卢卡斯看见了阿尔瓦胸腔满溢而无处倾泻的孤独。
令它在这份潮湿与濡软中清晰的缠绕上阿尔瓦骨骼与灵魂的轮廓,卢卡斯渐渐靠近,与他温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用最锋利的毒淬入爱人柔软的心脏。
卢卡斯也发现,阿尔瓦开始摘下眼罩,会像一对平常恋人一般深情凝望自己。
而它也开始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会用笨拙的单词表达自己想要的。
寝舱内有着电子屏幕所构成的风景——满山的桔梗花...
流光溢彩的景象在卢卡斯视线中,是灰白的,但他眼睛总会亮起来:“春...”
“没错,这是春天...一切新生的季节。”阿尔瓦指着晦暗的绿野,任凭那些光斑与树影零零碎碎的透过空隙,打落在两人脸庞。犹如亿万年前行星的相逢,在等待自己宿命中的爱人。
在这个虚假却又如此真实的春天,带着他出逃向无垠世界...
“喜欢。”窄小的床榻上,卢卡斯紧紧朝阿尔瓦怀中依偎,随即探出了脑袋。他试探性的对阿尔瓦又说了一句:“喜欢。”
“卢卡斯究竟是喜欢春...还是喜欢我?”光线落在阿尔瓦的侧脸上,另一半藏匿在阴影中的面庞格外隐晦。
“阿瓦...”卢卡斯柔软的唇瓣吻在阿尔瓦略微干涩的唇角,从唇齿间深处的一股草药与尘土气息断续地溢出来,有些朦胧了彼此的视线。
“是谁教你说的?卢卡斯...”阿尔瓦凝视着卢卡斯,以原始的抚摸蹭动着他圆润有些婴儿肥的面颊。卢卡斯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挑逗似的勾起阿尔瓦的欲望。
或许是真的患上了渐冻症,那种欣喜与暧昧不受控的发酵,丝丝缕缕的迫使阿尔瓦与卢卡斯十指相扣,他有些迟钝又颤抖地俯身紧贴着卢卡斯。
感受到身下蛇尾如羽毛般在自己敏感的位置扫过。下一秒,炽热的吻落下,带着失控与情欲,在卢卡斯口中游走侵袭。
阿尔瓦的手沿着卢卡斯的腰际摩挲,犹如拂过一整片再度复苏的原野,在他身上种下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蕊。
“想吃...”卢卡斯微微蹙眉,真的因一天未进食而饿了肚子。
但阿尔瓦似乎更愿意将错就错,他一手撑起,分开了些距离,深深注视着卢卡斯。在对上那双纯粹的眸时,纤细骨干的手又再次扣上了那半人半蛇的脊背,向上轻托,再次含住了他的唇:“这样就不会饿了...”
装备在人类身上的能量仪发出滴滴滴的剧烈震动,与心跳同频共振。
若非这个吻,连阿尔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唯一一次紧急提示竟是因此时为某人剧烈鼓动的爱与心跳而产生,他敛眸,环在卢卡斯腰间的掌心收束的愈紧了:“卢卡斯,跟我一起去看春天吧...等到那一天...能再看见花开...”
5.随着实验推进,从蝰蛇身上所提取的鳞石需求越来越大。卢卡斯似乎也察觉到了阿尔瓦的心事。
在他回来前,竟硬生生掰下自己咽喉处的逆鳞,一颗颗安置在床榻。就像一直守着宝物的仓鼠,看着亮晶晶的礼物,卢卡斯觉得阿尔瓦一定会喜欢。
可这只迟钝的小蛇不知道,咽喉的鳞片是蝰蛇最脆弱的部分。这几乎要了它半条命,它只是想把最好的留给最喜欢的人。可换来的,反而是阿尔瓦终日愁眉不展的神情。
直到自己终于扛不住,睡了一觉...醒来后,它看见了阿尔瓦浑身是伤的身体...
遍布的细密伤口犹如从那原本触目惊心旧疤中生长蔓延,带着一种妖异神秘的破碎。
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卢卡斯的嗅觉,直到那片猩红完全濡湿了阿尔瓦的衣袖,卢卡斯伏在阿尔瓦的肩头,用蛇信分泌出的愈合黏液,一遍遍舔舐。
红色,这是卢卡斯能看见的第一种颜色。
“疼...阿瓦。”
“不疼。”阿尔瓦擦掉额间冷汗,露出笑意,揉乱卢卡斯毛茸茸的脑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只见一只酷似野兔的生物露出耳朵,因收到惊吓而疯狂逃窜。不等猎物反应,出于蝰蛇的生理本能。卢卡斯俨然叼起野兔吞入腹中,因尝到美食而愉悦的蛇尾窣窣作响。
但很快,它又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耷拉下头:“实验..”
卢卡斯似乎明白,在末世之中,别说能够食用的活体生物了,就连植物也屈指可数。
若是交给实验室,或许阿尔瓦能研究出对于人类有利的食物供给,也或许,他能享受到作为人类时正常的美餐。而这些伤,都是阿尔瓦为了恢复它的身体而做出的牺牲。
“下次不允许再擅自做决定了,卢卡斯。”阿尔瓦将带回的草药捣碎,敷在了卢卡斯翻起的鳞片上:“你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同样的,我也能为你做出这些...”
那片象征蝰蛇最脆弱的逆鳞,此时也成为了封缄在阿尔瓦血肉中的骨骼。它们互相共生,对峙过漫漫长夜,与寂静相拥...
6.阿尔瓦依旧例行着科研队前往地面调查的任务,只是后来他总会给卢卡斯带去些什么。
尤其是那些用手折成的白色花朵,看起来像是纸折成的,阿尔瓦却总是笑着说:“在旧世界,这是桔梗花,是春的象征。”
“喜欢,阿尔瓦...”卢卡斯不厌其烦的重复。
骸纪3570年3月,在旧世界,阿尔瓦说这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对卢卡斯来说,却似乎是它再也难期盼的春天。阿尔瓦从试验地带回了一个人身鱼尾的生物。
卢卡斯更愿意用怪物来称呼它,即使它有着一张媲美人类的英俊的面庞。
而卢卡斯的眉骨处却还有着未完全蜕化的蛇鳞,显得愈发像小丑滑稽的涂鸦。他隔着寝舱内冰冷的玻璃看向阿尔瓦,他似乎天生孕育着某种仁慈。
否则为何会在看向那条人鱼时,眼底流露出令人动容的温柔。
卢卡斯总以为这份视线是被浇灌的偏爱,是那片春的留白。阿尔瓦又是否会向它说起无垠的旷野与永不凋零的春天?
“卢卡斯?生病了吗?”小蛇垂头丧气的将头埋入被褥中,无论阿尔瓦如何抚摸,它也始终不抬头。
小蛇不懂如何表达人类感情中的讨厌,或者可以称之为吃醋的情绪。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在阿尔瓦望向自己时飞快躲开视线,却又在视线移挪后小心翼翼的注视着阿尔瓦。
但他似乎也是一个情愿在感情中故步自封的人,一个无法表达,一个不善表达。令这一切矛盾成了无解的命题。
但不知为何有关昼夜的概念,在卢卡斯的世界越来越模糊。似乎这是永远无法再分割的界限,混沌困意令卢卡斯在白日里残存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是冬眠吗?
可阿尔瓦在它记忆中的模样,就像醒来时的一场梦,虽然记忆匪浅,但也终会消散。
但它还记得阿尔瓦总是喜欢穿着白大褂,还总是会为自己折上桔梗花。于是那些白色的身影在卢卡斯身边频繁出现时,它不再抗拒。犹如回归爱人的怀抱,温顺服帖...
纵使偶尔,换来的是从前那般令人痛苦难耐的实验,但它坚信,阿尔瓦不会伤害自己。
“卢卡斯,想去看看真正的春天吗?”意识朦胧中,卢卡斯听见了阿尔瓦的声音。它只觉身体被人托起,然后裹入足以遮蔽风雪的怀抱。
昔日旧世界的高楼大厦沦为荒芜的附庸,被滚烫烈日所扭曲的废纸在半空翩跹翻飞,橙红的光幕带着电磁离子横过天空,紧接着,在一道破空的流星坠落下,撕开了裂隙,亦如某个寻常不过的普通黄昏...
阿尔瓦带着卢卡斯进入了废弃的庙宇,这里似乎还供奉着人类祭祀所用的金灯,破损的巨大神像已经辨不清模样。
不知为何另卢卡斯一阵心悸。
直到一阵忽明忽暗亮起的瓦斯灯照亮了墙壁两旁拙劣的画技——
葱绿的竹林,而脚下是用绿绒装潢的草地,无数用纸折成的桔梗花犹如从地面开出的新生。热浪逐渐延展至庙内,两侧的笔画如同放映机,将壁画照亮犹如真正的天光。这一方世界斜切开现实末日,这是阿尔瓦竭尽所能想还原出的春天。
阿尔瓦将卢卡斯朝怀中搂了搂:“在旧世界的神话中,丘比特总是蒙着眼射箭,我想或许它是想证明,爱只要用心就能感受。”
他将心脏装置紧贴在卢卡斯掌心,那是一颗鲜红的椭圆形。
卢卡斯有些好奇的打量起属于人类的这颗心脏:“我...没有心脏,只有鳞片。逆...逆鳞...”
听到这句话,阿尔瓦将属于卢卡斯的那片逆鳞攥的紧了些,他轻笑着,再次看向卢卡斯漂亮的蛇眸:“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不后悔,与你相遇。”
即使最后,这份诅咒落在我身上...
在这之后,阿尔瓦每天都会偷偷带着卢卡斯来到这里,他胸口不断提醒的能量警铃昭示着地表环境的恶劣,又或许,这只是因心动而引起的强烈震颤。
三十三分二十七秒。
一阵风吹过,阿尔瓦抚摸着怀中沉睡的卢卡斯,最后一盏瓦斯灯也终于熄灭,伴随着倾泻而下的酸雨,将那些壁画侵蚀剥落,墙皮与地面的“桔梗”飘落向衰败的庙顶,燃烧成红色,犹如纷飞的玫瑰,落入世间。
阿尔瓦低头在卢卡斯额间一吻,秋毫无犯:“以后,我们再去找真正的春天吧。”
7.“实验体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与危险性,尽快获取鳞石资源,对实验体进行处决。”当无数针管落在卢卡斯身上时,那是比拔出逆鳞要更加痛苦的酷刑。
在它记忆中的阿尔瓦逐渐扭曲成为一个辨不清模样的怪物,终于它用尖牙刺破了阿尔瓦的肌肤,淬入毒液...
骸纪3570年6月。
沉睡中,卢卡斯看见了许多不曾拥有过的记忆。碧海绿波中,那是一片影绰竹林,温暖的掌心将他捞起....
黄昏之中有人温柔将他揽入怀中,并许诺了自己什么...
“纵使宫殿变作废墟,纵使文明泯灭,纵使兰达国的日出不再,我也会为你带来一场盛春。”
以及满山的红色...是桔梗花的颜色吗?
骸纪3571年6月。
引擎声从人类最后的末世壁垒上空响起,超声波犹如万蚁啃噬般将卢卡斯唤醒。
他重新变回了那条形态细小的蝰蛇,摆动着蛇身,吃力朝着实验箱内逃离。
待他重新恢复意识,看见的不再是实验台,而是沦为火海的基地,它拼命想寻找阿尔瓦的踪迹,但却亲眼见证了那些巨大的藤蔓攀上车顶。
还未来得及撤离的人类士兵在刹那间化作粉末与肉块,四分五裂的在空中落成了血雨。
似是变异的无数植物从地壳破出,犹如滋生蔓延的瘟疫,不足分钟便另整片大地密密麻麻缠上了无数蠕动扭曲的枝干。
装甲机在做着最后顽固的抵抗。弹壳在空中划过无数火光,倾泻的子弹密密麻麻砸在怪物身上。在数道毫不间隔的战刃砍杀中,那团血红色的植物非但没有被消灭。反而以各种变化形态将重力体悉数吞噬殆尽。
就像一滩毫无规律可循的液体,诡异而扭曲的不断变化着,提携着他体内无数尸体的血腥味。以及其可怕的速度移动,一旦接触,瞬间被吞噬。
“是嗜血菌!撤退!撤退!”
在这一声声爆裂的嘶吼声中,卢卡斯在人群中看见了阿尔瓦。这一刻,仿佛世界被摁下了暂停键。
“阿尔瓦——阿尔瓦在哪里!辐射带已经启动——”
明明身处火海,但灼热的焰火却犹如黄昏般温柔舔舐着卢卡斯的面庞,卢卡斯弯起眼睫,对着阿尔瓦笑。
那双属于阿尔瓦的眼眸也缓缓泛起宇宙间,最温柔的笑意。
“阿...尔...瓦”还不等卢卡斯奔向他。
一声清脆的落锁声牢牢锁住了实验箱,紧接着保护屏障启动将实验箱牢牢包裹,透过余光的缝隙,卢卡斯看见阿尔瓦一步步踏上了高台处,巨大的环形设置。远远望去,就像曾经庙中的一座金灯...
“阿尔瓦...不。”卢卡斯焦急的疯狂撞击着实验箱,可这一切如同无法撼动的宿命,无可奈何...纹丝不动...
骸纪3570年5月。
“实验体的攻击性加强。阿尔瓦,你确定还有能力进行实验?”
阿尔瓦看着自己逐渐被卢卡斯毒液所侵蚀的手臂,身体也仿佛不再受控制,他知道自己俨然到了渐冻症中期:“我确定。药剂的副作用会令蝰蛇产生短暂性的脸盲及失忆。它只是将其他实验人员当成了我...这是蝰蛇正当的防御措施。”
骸纪3570年11月。
“上校,蝰蛇计划宣布失败了,我所实验的最后一只实验体宣布死亡。”阿尔瓦义正言辞的将卢卡斯的逆鳞展现在军官面前。
“蝰蛇鳞石的能量是唯一能推进辐射带,消灭变异体的希望了,为了人类利益,阿尔瓦这有人承担后果,并必须做出牺牲。”
“我明白,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蝰蛇已经不复存在了。人类命运,需要以其他方式延续...而不再是鳞石。”
阿尔瓦摊出手心墨绿色的蝰蛇逆鳞,紧贴与自己胸口鲜红的心脏装置上。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更像释然:“我会用心脏装置引爆能源,这片逆鳞,存在绝对稳定且足够的能源。”
回忆结束,阿尔瓦从思绪中抽离。
而此时无数变异体源源不断的涌上来,绝望的人类意识到这一切并非人力所控,更有甚者跪拜于地,再次祈求神明保佑。
“卢卡斯...我希望,你能自由...”
“阿尔瓦...阿尔瓦!”
环形设置内的火光燃起,一切喧哗都消解,融化。阿尔瓦倾身而下,在引爆心口能源装置的时刻,他却犹豫了,阿尔瓦凝视着卢卡斯的方向,身体剧烈的颤抖痉挛起来。
不知是因为离别,还是因火焰灼烧时的疼痛难耐。他终于承受不住这份痛楚,摁下了开关...
最终,气浪轰然腾空,无数浓烈而鲜艳的红色光线释放,裹挟着的,还有无数血雾。
辐射带所释放的能量如涟漪般开始扩散,无数扭动的变异体如惊弓之鸟,重新钻入地面仓皇而逃。紧接着,第二座...第三座...无数座辐射带亮起,犹如重新恢复的剧烈心跳...
人们开始跪地欢呼,却无人注意到逐渐沉沦的落日余晖下,他们彼此伟大真挚的爱,也成为了命运与末世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卢卡斯无助的蜷缩在实验箱,却碰到了箱内,一个熟悉的身形——那是一个木偶,以阿尔瓦的形态所雕刻的。而静静摆在一旁的,是一朵真正的...挂着露水的桔梗花...
新元12年,重新出现了干净的水源与植物。
人类也终于建立起了新家园,那座象征着末日的辐射带被永久封存在了博物馆内。
卢卡斯总是会在雪暴与冬天来临前,钻进阿尔瓦曾经投身的那座辐射带。里面早已遍布灰尘,以及那些干涸漆黑的碎屑,但不知为何,总是残留着火焰般的余温...
新元13年,阿尔瓦的雕塑被人们重新雕刻在博物馆内,以此纪念在末世中挽救人类利益的博士。
但不知为何,在这塑雕像的脚下,总是会遍布一圈又一圈的桔梗花。
直到这一次冬眠,卢卡斯没有再回到辐射带内,寒冷令他的鳞片不再恒温,那处缺失的逆鳞也宛若失去心脏般,空荡荡的刺痛。
卢卡斯化了蛇身重新缠绕上“爱人”的掌心。就如同在那场风暴中,卢卡斯将阿尔瓦的木偶紧紧缠绕。
只是这次,异常冰冷。他不明白阿尔瓦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可为何这一次为何睡的这样久,又为何一言不发。
或许再等三年...
阿尔瓦又会像从前一样,再度将他捞起,会再度贪恋的注视着自己,然后去看他所说的那场盛春。
又或许,还要等上许多年。
“晚...安...阿..尔瓦”
新元14年。
“妈妈!你看!是桔梗花!还有小蛇!”
人们在博物馆内发现了末世中早已灭绝的“蝰蛇”静静蜷缩在“阿尔瓦”雕塑的掌心之中,死去了许久...
人们坚信这是一场神迹,更是某种宿命。
一千只桔梗的骸骨穿过时光洪流,倘若在别人的梦他们一同出现,那便是重逢。
*又名《洛伦兹教授暗恋日记》,全文1.4w,he。
*非典型日记体,阿尔瓦第一人称视角,注意避雷。
*我流溯洄师生,内含大量捏造私设ooc如山
*以上,祝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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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老师应该是学生的引路人、知识的传授者,而不应该成为恋爱的对象。
[9.22晴]
入秋了,天有些冷。
前不久学院实验室招收新学生,有一位出类拔萃,是巴尔萨克家的孩子。他很优秀,通过考核并非源于贵族出身,夺目的才华与显赫的家世在他身上并立不悖。
熟悉的姓氏……但那位已经分道扬镳的故友暂且不提。
卢卡斯·巴尔萨...
卢卡斯·巴尔萨克,我记住那孩子的名字。
[9.25晴]
今天是他正式来我实验室报道。可以称得上天资卓越。他学习速度快、效率高,非常聪明,想必实验室的部分事宜不久后可以交付给他打理。
就是太活泼了,他刨根问底式的求知欲竟让我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不过我很高兴。
[9.26晴]
一般来说,养尊处优的孩子会带些自负甚至是跋扈,但他不一样,那样的自信是令人舒心且愉快的,而且一举一动里显出的贵族礼仪也被我看在眼里。
这孩子很有活力,不过目前还是有些拘谨,我看出他想在我面前树立一个富有智慧、沉稳可靠的形象,因为他总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深沉的大人,但显然破绽百出。
不过我还是如同他期望的那样夸奖他,他笑得很开心。
[9.27多云]
这孩子很真诚,我想多教他一些东西。
[9.28多云]
今天有个不乖的学生在我办公室门外鬼鬼祟祟地徘徊,被我抓包了。他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最近听到其他教授的只言片语,对我从前的那项构想很感兴趣,想和我探讨一下。
我沉默了,随后请他进来,告诉他那只是一个陈旧的谜题,我更希望你来提出一些新的好点子。
他有些苦恼,因为只有洛伦兹教授才知道那件发明的具体构造,而这位教授本人——也就是我,不会透露这件失败的作品半分。我早就烧掉了那些手稿。
我摸摸他的头,将话题牵至别处:上次我提出的电子论初步猜想怎么样,有兴趣在这方面研究下去吗?
成功了。他露出喜色,有些磕绊地称赞我,又滔滔不绝地向我表达他的观点,那双绿瞳里流淌着旺盛的生命力。
那就去研究这方面吧,你一定能大有所为。我鼓励他。
[9.29晴]
这孩子对科学实验太过痴迷,有时候竟顾及不到睡眠和饮食,我得多注意这方面。
[9.30多云]
他和我熟络起来,因为我感觉到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试图在我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的学生。
其实做你自己就好。
[10.2小雨]
今天的研究并不顺利,我的学生一直在实验室待了一整天。
参加完研讨会回程时已经天黑,到达学院后发现实验室还亮着,我连忙进门检查,发现他在记录数据,对我的闯入浑然不觉。
我很欣慰,但也担忧。我知道实验操作不能受干扰,就退到门外等实验结束。
并没有过多久,他就出来了。那孩子看起来很兴奋。我也放松下来,至少他现在状态并不差,应该是实验终于取得成果。
一开始我只是为他熬夜的行径感到无奈。他出门后看到我,面色惊讶,向我打过招呼后就移开目光,我注意到他在按压自己的腹部。
我问怎么了?他朝我笑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说稍微有点饿。我想起来出门前他就已经在实验室,没想到这期间从没出来过。知道他在实验室待了一整天的同时只用了一餐,我承认心里有点愠怒。
不忍心批评,因为那样的探索欲和求知欲是应该在呵护下蓬勃生长的。
最后我带他回我的住宅请人开小灶。在饭桌上,他说谢谢老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有那么高兴吗?
[10.3大雨]
实验室器材出了点问题,维修人员又被暴雨拦截无法到达,项目进度耽搁了不少。
按理来说应该焦急的,但是这种时候内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静。我望向那孩子,他也安静地、继续做他力所能及的事。
卢卡斯略过那些故障器材,去复核前几天的数据。毕竟是客观因素造成的项目停摆,怨天尤人和无所事事终归无用。他的处事方式利落又果断,科学实验需要这份冷静,那样的处理可以说是最优解。
又想夸他。我不是吝于夸奖的人,只是此刻莫名无法直白地说出口。这份无端的称赞脱口而出或许会显得莫名其妙,还是不要为他徒增烦恼。我又望向他因为冥思苦想皱起的脸,感觉天光都亮了一些。
可是外面明明还在下雨。
[10.10多云]
实验数据已经记录在册,科研成果另有他处保存。这本不为人知的笔记就叙些平淡的日常吧。
我对卢卡斯多加照顾,毕竟赫尔曼和巴尔萨克夫人于我有恩。前尘往事纷乱如麻,如今我所能掌控的、我认为的幸事,就是可以照拂这孩子——以偿还欠下的所有。
这孩子背负着许多东西。但家庭与血脉加诸其身的负担被他欣然接受,反为他探求真理的征途提供燃料。那样热忱、耀眼、聪慧的孩子,怎么能不讨喜。
他似乎对此深有自知之明,于是慢慢显出名门望族独有的娇纵脾性。他知道我不会对此生厌,只会不断退让,所以用崭露的这点孩子气为淋漓的才华又添一笔,让我无所适从。
他太狡猾,看出我的无措,就可以趁机谋取些小利:为他的设想发表一场澎湃的演说,随后推我进实验室,开始独属于卢卡斯巴尔萨克的课堂——洛伦兹教授亲身指导。
实验结束后夜色也浮上来,他莫名提出要去我家吃饭,说上次的夜宵好吃,还想再吃。
我甚至没办法判断这个要求是否无理,然而犹豫就是最好的答案。我再一次让卢卡斯回到一星期前他坐过的餐椅上,这次我问他,你喜欢吃什么?下次做你喜欢吃的。
他说红椒酱,要和吐司片一起的那种。
我记住了。
[10.13多云]
今天的实验结束比较早,甚至没等到日暮。我知道富贵人家大多有下午茶的习惯,所以一直有在学院办公室准备甜品,不过这其中有私心,因为只有一人能肆无忌惮地进入教授办公室。
这孩子礼貌又体贴,唯独面对我时规则意识顷刻消散,我知道,这也是我纵容的结果。
他果然坐在沙发上。旁边点心碟里的糕点原封不动地摊在原地。他脱了外套,让自己沐浴在从窗玻璃透出的阳光下,懒洋洋的像只小动物。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眯着眼睛,很舒服地浸在光晕里,看见我之后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我问他,这里准备的下午茶不吃点吗?他说想吃吐司蘸红椒酱,我说那怎么能算得上茶点呢,而且吃它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他朝我笑,说红椒酱是甜的,怎么不算甜品嘛。
拗不过他,所以在办公室也放了和家里一样的红椒酱。我还是怕他的喉咙和胃因为辛辣受到损伤,所以又时刻叮嘱他记得喝水,他被我催的无可奈何,还是乖乖照办。
虽然这位学生很有反叛精神,但还是对我这位纵容他许久的老师妥协了。
[10.15晴]
他从来都是精神饱满的,今天却睡着了。
或许是课业实在繁重。近些天我也忙得不行,所以没注意他的状态,现在他在办公室睡着了,我只好另寻他处记下这些。
这孩子竟没睡在沙发上。可能是正在书桌上推算公式、绘制图纸的时候突然泛起倦意,总之他就这么将头枕在自己臂弯里伏案休憩。
他穿衣服不规矩,不喜欢把领带系好,西装外套总是缠在腰间,活像一围裙裾。现在那件外套被搭在椅背上,于是可以睹见被脊骨绷出浅淡凸起的衬衫,那片布料随呼吸起伏。
我不敢有太大动作,一举一动轻缓了许多。
他的头发被阳光染成灿金,我才觉察到他非常偏爱这份暖意和光明,所以总在明亮的暖处休息。但是我又疑惑不解,气温每天都在下降的日子里,为什么要脱去外套呢。
虽然害怕吵醒他,但降温或许会诱发感冒之类的病症,防止受寒才是重中之重。
最后我还是走过去,悄无声息地将那件外套取下给他盖上,他应该没有察觉。
平时再聪明灵巧活蹦乱跳,睡着了也和寻常孩子没什么两样。脸颊枕在臂膊上被挤出一块肉,额前的发丝散乱地垂坠着。可能是做了美梦,他嘴角边那颗虎牙同笑意一起浮现。
真好啊。羽翼渐丰的鸟儿,往后的日子也要开心快乐,平安健康。
[10.16晴]
今天卢卡斯问我喜欢什么,我有点惊讶,回答说,发明和学术期刊。他大动干戈地跳起来,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不是这种,是喜欢的食物或者是漂亮的物件这一类。
我愣住了,思考了一会之后告诉他或许是鸢尾花。
他眼神亮起来,但可能还是有些不满,不过苦恼的神色只是一掠而过,很快融化在那副笑颜里。
[10.17多云]
今天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嗯……有一件大概也算。
卢卡斯会弹钢琴。我不应该为此感到惊讶,因为贵族们几乎人人都掌握这种本领。不过当我知道他还会这门乐器的时候,还是由衷地给出一番夸赞。这孩子高兴得晕头转向,又说要给我演奏一曲,所以现在正在我家的客厅。
弹得很漂亮。我很喜欢。
[10.18晴]
今天卢卡斯从家里带了曲奇,非要塞给我一袋,一直吃到了晚上。
[10.19晴]
今天卢卡斯带了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仔细一看是尊极精致的小铜像,但更矮胖浑圆一些,想必是以现实人物为原型创造的卡通形象,用珐琅漆了色彩——是我和他。
这个精致的小摆件暗藏玄机,在两人胸口的位置各有一枚磁铁,贴近时就会把对方抱在怀里。
我有点意外。
他说是家里仆从认识的能工巧匠打造的,觉得新奇又有纪念意义,所以专门定制了一款放在我办公桌上。
这样每天都能看到你优秀的学生,而且这个学生和他的老师相亲相爱。他捧着两个小人,自豪地昂起头。
将那憨态可掬的小人摆在桌上后,他又不厌其烦地反复问我:老师,喜欢吗?
当然喜欢,非常喜欢。我朝他笑,摸摸他的头。但他偏过头,跳开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于是我尴尬地凝滞了一瞬。
然而他下一秒扑过来,将我抱住,那副温热的小小胸膛撞过来,就像一捧火。从未停止过的思绪中断了,我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依照着他的心意,在原地没动。
我听见他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们像那件铜像一样来个拥抱吧。
[10.20阴]
今天没有实验任务,卢卡斯没来。办公室少了那份生气,让人觉得有些死寂。
窗外的枯叶都被吹落了。
[10.21小雨]
我记录卢卡斯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10.22大雨]
天气不好,课程结束后我和卢卡斯都被暴雨拦在学院内,于是只好又回到办公室等待雨势减弱。
他有一些疑问需要我解决,我很乐意,拿起他的稿纸为他讲解。
是不是离得太近了?他凑过来认真听讲,但我这时莫名地心神不宁,回头只看见那双单纯的眼眨了眨。他说,老师,你继续讲呀。
我定定神,想要摆脱这种古怪的错觉。但那毛绒的发顶此刻变得异常晃眼;我感觉到烫,感觉一团不可名状的火贴近我,感觉卢卡斯变成小小的怪物——如此令人畏惧。
我感觉瓢泼的金光洒下来,我们几乎脸颊挨着脸颊,他那种纯良的眼神一直不曾改变,而我的内心快要撕裂。目眩神迷的几秒中,我似乎已经产生幻觉。
短暂而又漫长的讲解宣告结束,卢卡斯照常发表感谢,只是这次他没有像从前那样继续贴着我,而是悄悄拉开距离。我见他露出犹豫和迷茫的神色,以为他没有听懂,于是告诉他可以再讲一遍,他拒绝了。
其实我想逃避第二次讲授,但是责任心最终占据上风,现在卢卡斯回绝我,反倒让我从幻境脱身——竟是生出劫后余生的侥幸。
那孩子凑近我,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我过于紧张误判了?但是这种紧绷感又从何而来呢,我不知道。
[10.23阴]
他又在办公室睡着了,这次在沙发上,我把准备好的薄毯给他盖上。
我望着他出神,反应过来时已经凑得太近。极轻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我感觉到这股温热的气流。
一种不安爬遍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恐惧。那副睡颜让我想起昨日无端的幻境,又想起那天的烈阳:他伏在光下,夺目得快要将人灼伤。
不对,不是的,这一切是错误的,是不被允许的,是不该存在的。我几近颤抖。
照顾那孩子是我的责任,我需要正确引导他,让他走上光明坦途。我这样对自己说,但胸腔里轰鸣着某种痴言妄语,让我胆战心惊,于是我出了办公室,将门掩上,打开走廊的窗子让冷风穿过我。
阿尔瓦,你只是他的老师,你要记住。
[10.24阴]
卢卡斯是个亲人的孩子。我对这点深有体会,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这种特质,大概是因为关系还生疏。熟悉之后他便非常乐于与我亲近,不管是走路时与我并肩紧挨着我,还是时不时冲过来向我讨要拥抱,这一切发生得太频繁,我对这种接触习以为常。
但那天的距离近到令人警觉。我也弄不明白,或许他并没有越界,只是我过于敏感。也有可能是心里有妄念,所以对轻微的异常都仿徨失措。
太混乱了,让人头疼。
[10.25阴]
今天去参加学术沙龙,路途遥远,一个月后回程。
我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忘记吃饭,不要熬夜,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写信。
他很雀跃,说为我感到高兴,但是又没有真正地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很小声地问我,老师,那你什么时候回啊?
他好像被戳破的气球,缓缓沉下去一点,但很快重振旗鼓,向我保证他会在这些天努力研究,突破所有瓶颈。
我笑了,这次是我主动去拥抱他,然后和他挥手道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我怀里有点僵硬,明明是司空见惯的肢体接触。
卢卡斯定定地望着我,我头一次看不透那个眼神。
[10.26晴]
舟车劳顿,刚安置好行李就已经疲惫不堪。随意写两句。
经过思考我得出结论:我对卢卡斯的关爱只是源于对优秀学生的青睐,而他是个开朗外向的孩子,表现出亲昵的举动也很正常。这是一种良性的互相回馈。
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想起那天他的神色我还是心怀不忍,明天我就给他写信。
[10.27晴]
今天参与了一个小型讲座,回来天不算晚,我坐下来给他写信,告诉他我的现状,询问他的日常,写着写着脑海里就浮现出他的样子。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我就在梦里见到他。
没有穿着那些精巧繁复的贵族服饰,只罩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卢卡斯浮在一片金黄的麦地,他向我招手,风盈满那件衬衣,衣摆在麦穗里翻飞。那双瓦绿的瞳孔在烈日下近乎融化、淌出蜜意,我在呼啸的风声中朝他跑去,整个世界除了他都变得模糊迷离。
快来呀。他朝我伸手。于是我沿着这句话狂奔,将他拥入怀里。那双绿眼又变得和猫一样妖异,他搂住我向上攀附——分明是蛊惑人心的手段,而我却顺从了。
他轻柔地触碰我一下。
是一个亲吻,我头脑发懵地想。血液从头顶奔流到四肢百骸,我感觉被炙烤。罪魁祸首笑眯眯地望着我,被太阳涂得炫目的、白皙的脖颈和臂膊静静闪动着。那片亮光又贴过来,我在一阵眩晕中回到现实。
就算是梦也过于离奇,我惊恐地发现发现这份感情已经超出我的认知范围。
[10.28多云]
阿尔瓦,你这个疯子。
[10.29多云]
如果这份爱早就隐秘地渗出,那卢卡斯异常的举动是不是因为收到了某种信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能做好一个负责的师长,梦境里蛊惑我的是我的学生,而现实里引导他的是我。我甚至在潜意识里将罪责轻描淡写地推拖到他身上,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我感觉到愧疚。
[10.30阴]
[10.31晴]
这里有些精巧的机械物件,我研究了一番,经过改造之后是个不错的礼物。
当地有些独特的香料,准备一起装在信封里寄回去。
[11.1晴]
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在这种情况下我说出的话会不会也会对他造成错误的引导呢,我又不敢说了。
[11.2晴]
我对不起故去的挚友和巴尔萨克夫人。那样的感情只会毁掉那孩子。
[11.3晴]
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信件照常发送,日记暂且搁笔。太多胡思乱想会让我陷于痛苦的境地。
[11.6多云]
他给我写的第一封信到了,称呼、正文、结束语、落款一个不少,过于庄重,让我忍俊不禁。
[11.7晴]
我每天都有读卢卡斯寄给我的信。车马太慢,下一封迟迟未到,就拿出之前的反刍。大多数是汇报实验进程,有时我会产生批阅文书的错觉,不禁发笑。但我还是将信纸展开,摩挲熟悉的字迹。
我想念他,这种感觉没法撒谎。
[11.8晴]
今天在研讨会上碰见凯泽教授,他还是从前精神饱满的样子,我向他行礼。对于恩师我素来怀抱着感激之心,于是又向他表达感谢。他爽朗地笑,非常和蔼地和我交流即将发表的论文,语毕后又随意聊了些日常。
他拍拍我的肩:听说你收了个爱徒,大家都叫他“小洛伦兹”,看来和你一样优秀啊。
听见这个称呼的瞬间,我的呼吸频率加快了。某种隐秘的欣喜在胸腔中升腾,而我甚至不知道这种兴奋从何而来。
我回答:他叫卢卡斯·巴尔萨克,是个诚挚勤勉的孩子,我确实很喜欢他。
凯泽教授笑道:好孩子,他将来会和你一样大放异彩的。
[11.9多云]
我作为年长的一方,产生不合理的感情时不应该逃避,而是要积极处理,把问题推到孩子身上实在不是一个长者该做的事情。等我回去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卢卡斯的行为我也会多加注意,尽量进行正确引导。他应该可以意识到这只是学生对老师天然的信任和依赖,而不是什么别的爱意——如果他真的受到我的影响。
我又感到抱歉。
[11.10晴]
不知道卢卡斯有没有听我的话按时吃饭睡觉,他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就算对科研极度痴迷,也不应该过于劳累。
[11.16小雨]
这场雨过后,气温应该会彻底降下来。我曾在信里提及冬日已经降临,嘱咐他要给自己多加衣服,不要受凉。他回复说母亲已经提醒过,老师不用担心。我又问巴尔萨克夫人的近况,卢卡斯说目前还有些虚弱,但是病情在日渐好转。我松了口气。
[11.17多云]
[11.18晴]
DearAlvaMr.Lorentz:
Imissyou.
今天我收到他的信,整张纸只有一句话,孤零零的。将信纸翻了一面,我又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哭脸。我望着有些潦草的线条笑了,但心里坠胀得难受。
[11.19晴]
卢卡斯告诉我学院里的其他教授最近都叫他“小洛伦兹”。虽然信里没有明说,但是字里行间都是喜悦和自豪。
看来他很喜欢这个称呼。我又将那封信阅读一遍,好像亲眼目睹他翘起尾巴挺起胸脯的骄傲模样,鲜活的身影环绕在我周围,蹦跳着。我提笔斟酌着夸赞的词句,结果最后还是怀揣着私心把那点秘而不宣的感情藏进回复里。
我的小洛伦兹,你是我的骄傲。
[11.20晴]
还有一个星期回程,现在卢卡斯寄的信我是不是收不到了呢?
[11.21多云]
我自认为在掌控情绪这方面足够成熟,如今却为自己和学生的关系犯难。我希望作为一个平常的长辈给予他关照,但潜意识里危险的错觉或许会让我的行为产生偏差。思来想去,最终可实施的做法无非是减少与他太过亲昵的互动。这真是有些笨拙。
可是什么样的互动是普通师生该有的,什么样的互动又是越界的?我无法对此下一个确凿的定义。
[11.22晴]
在这种时候我才察觉到自己的怯懦,我甚至不敢将那个字在纸上记下,那样沉重刺目的字眼几乎将我的内心燎出一个洞。
爱。这份爱让我崩溃。
[11.23大风]
项目提前结束,看来可以早一些回程。天气彻底冷下来,今天出门的时候寒风刺骨,不知道卢卡斯有没有听我的叮嘱加厚衣服。
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11.24晴]
一个月后就是圣诞节,是时候给卢卡斯准备礼物了。除了食物和书籍外他好像没有提过自己的喜好,但我不能只准备他提过的,在这样隆重的节日里,我应该送一些珍贵的东西。
之前在沙龙上遇见的那位投资商好像出身于珠宝世家,我可以联系他。
[11.25晴]
雨水愈发稀少,太阳升起后前夜的阴冷都销声匿迹,干燥又温暖的冬日让人很舒畅。今日回程,车马颠簸,没有特殊记录。
[11.26多云]
交通的变数太大,本来预计下午到达,这下可能要等到次日凌晨。
[11.27阴]
卢卡斯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听话地套上了棉衣,在簌簌的冷风中显得有些臃肿,向我小跑过来时像一只幼年企鹅。额前的发丝都被吹得翻飞,两颊和鼻尖通红,但面上洋溢的喜悦呼之欲出。我看见他在冷风中呼出的团团白气,张开双臂迎过去。
飞扑过来一团柔软的、被厚重衣物包裹的身躯。我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无非是“好久不见”、“最近怎样”之类的,其实或许还有一句“我很想你”,但此刻万籁俱寂,什么样的句子说出口都显得苍白又突兀。我抱着他,他激动得揪紧我后背的那块布料,但从始至终安安静静伏在我怀里。
我们沉默地立在学院门口的石砖地上,寒风掀起围巾上的流苏。我把围巾解下来给他裹上,下巴到鼻尖那段向上拉长一块,让绒布充当一个御寒的面罩——好让那块冻的发红的皮肤温暖一些。
卢卡斯的声音隔着布料,闷闷的。他说,老师,欢迎回家。
我只是抱紧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我想你了。
[11.28大风]
今明放假两天,用来休整状态。卢卡斯最近有些躲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应该如释重负的,为什么反倒更加不安?
[11.29多云]
和那位珠宝商商量好了,定制一条项链。
这份礼物会显得奇怪吗?
[11.30阴]
差不多到了黑夜最漫长的时刻。感觉天色总是黯淡的,人间的烛火照不亮哪怕方寸的穹顶。
[12.1阴]
卢卡斯最近有些冷淡,也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他还是一样活泼,只是没有向从前那样频繁地拜访我的办公室。
他这么做是对的。但我内心有种极轻的叫嚣,让人烦躁不悦。我不知道为什么失落。
[12.2多云]
卢卡斯恢复了往日的生气,现在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
我觉得我保持从前的做法就好,学生是无罪的,我不该为了私情去疏远他,这可能对他造成伤害。但同时我又担心不作为也是一种引诱,于是进退维谷,艰难调节行为的幅度。
这让我有些疲惫,不过都是我咎由自取。只要那孩子不受影响,我甘愿吞咽消化一切。
[12.3多云]
这本文字可以算作日记吗?中途漏了几日,而且并没有事无巨细地记录每天的行程。非严格意义上来看确实可以算,但我并不想把它当成一本日记。
这是我的秘密。
[12.4晴]
明明是艳阳天,卢卡斯却打起喷嚏。他从来是炽盛不息的,但今天告诉我办公室也有些冷,感觉裹着毯子都还在发抖。
我感觉不太对劲,但他窝在沙发里一会儿后又告诉我没事了,可能是刚才从实验室过来的路上被风迎面袭击,一时半会暖不起来。
我让准备餐食的佣人给他煮了姜汤,他乖乖喝了。
[12.5阴]
他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我终于可以放心。
那条项链到了,我放在书桌角落的实验报告旁边,等明天再带回家里。
[12.6小雪]
今天开完会回办公室,发现卢卡斯在我的书桌前探头探脑,我很疑惑,推门进去想问他有什么事情找我。
结果他吓了一跳,好像刚从梦里惊醒,身体震悚的幅度之大直接让桌边那件铜像掉到地上,巨大的响声又激起新一轮的战栗。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慌张。
于是我去捡掉在地上的摆件。不管有什么事,先安抚他的情绪吧。但他从我的手里夺过那个摆件。
代表我的小人胸口的磁铁掉了,落在卢卡斯手心。他焦急地将那枚磁铁安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摆件重新放回桌上,让他们靠拢。但是重新安置的磁铁反了,两个小人近在咫尺,其中产生却的是斥力——他们拥抱不到彼此。
卢卡斯呆立在原地,我感觉他心情很不好,甚至到达惶恐的地步。
我说,别着急,别着急。他望着我,眉头紧锁,我感觉他快要哭了。
是因为这物件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吧,其实对我也是一样。我赶紧将那块磁铁拆出来重新安放,但是一时半会竟然做不到。
他扯出一个笑,但是这副笑脸让我感到惊惧。
我只好拍拍他:代我向巴尔萨克夫人问好,你也早点休息。
他应允下来,裹上大衣离开了。
[12.7小雪]
本来以为今天雪就会停,没想到还有继续下下去的趋势。卢卡斯照常来到实验室,但是异常沉默。我见他状态不好,对他说这次的实验不必着急,可以先去休息,他摇摇头,拒绝了。
那股执拗有时真的让人无能为力。我将办公室的毛毯拿进实验室,叮嘱他一定不要勉强自己,他点点头。
出门后我听到他在咳嗽。我扭头回去,他捂着嘴把头撇到一边,不说话。
我只好又故技重施。但实验室里不准饮食,我盯着他在办公室喝完那杯热水。
[12.8大雪]
我感觉到愤怒。
这种感觉最近鲜少出现,以至于它直白地昭示在面前时,扭曲放大的情绪几乎将我吞噬。
我把昏昏欲睡的卢卡斯从实验器材的小山里拎出来,感觉像拎着一团火。我摸摸他的额头,他只是迷茫地望着我,有气无力地垂下眼默不作声。
我感觉自己有些咬牙切齿:你还知道心虚。
他不说话,我几乎气到发昏,头一次尝到被沉默拒之门外的恼怒。
事到如今不可能再进行什么实验了。我说送他回家,他说不要,怕母亲担心。我这次直白地戳穿他,说那只是你的谎言。
他愣住了,带着泪意仰头望向我。他说,是又怎么样,你不会拒绝我的。
我感觉整个人被揉圆搓扁,像一块滑稽的橡皮泥被玩弄在掌心。那股郁结的气流游走在五脏六腑,最终化成一声叹息。我听见自己说:卢卡斯,是我对你太过纵容了吗?
他说,求你了,老师。
短短五个字让我溃不成军。那句暗哑哀戚的声音很微弱,但我的脑海在这瞬间划过上百条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巴尔萨克夫人卧病在床不能再受惊扰、巴尔萨克宅邸里的佣人照顾人不那么尽心尽力、在我的住宅里有我这个老师时刻注意他的病情……这些闪着光的句子切断我的神经,让我无法思考。
最终我还是把他带回洛伦兹的宅邸。
[12.9大雪]
昨晚到家后我立马将最暖的次卧收拾出来供他休息,又添柴到壁炉里。忙完这些后给他盖好被子,又马不停蹄地联系医生,得到的结果是受了风寒,没有大碍,不过只能静养等待自愈。
他那股不服输的劲早就被高热烧没了,整个人陷在枕头和床褥里,蔫巴巴地偃旗息鼓。
我坐在床边和他说话。他不太清醒,只发出些呓语,但始终抓住我的袖子。
我无奈地将他额头的发丝捋开:不想让我离开么?
那双眼掀开一条缝,眼珠转过来对准我。他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只滚烫的手从袖口移到我的手心。他含混不清地说,是的,可以不要走吗?
我说,可是现在天黑了,我也要去睡觉了。
他眨眨眼,眉头皱起来,似乎在用力地思考。随后我愣住了。
卢卡斯向床的一边挪动,在我的这一侧留下一个空位——足够我睡下的一席之地。
他努力睁开眼望着我,眼神里全是希冀。我知道人在生病时会丧失绝大部分安全感,更何况卢卡斯自幼的生长环境难以言喻——病重的母亲、缺位的父亲。他的光芒很好地掩盖这份脆弱,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伤疤展露。
但现在他在示弱。那些锋芒尽数敛去,只留下内里柔软的心脏。
我说不出话。那样一双眼睛凝视你,任何人都不忍心拒绝。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抓住我的把柄,所以抛出一个答案永远是肯定的问题。我反倒放松下来,因为在他身上重新看到当初那副肆意妄为的样子: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做出一些越界的行为;这些都被我一一接纳,所以我早就在他面前丢盔弃甲。
你知道我拒绝不了你,所以你三番五次地提出要求。这不是一场赌局,而是从始至终如生死般注定的东西。
卢卡斯,我一直都拿你没办法。
他定定地望着我,手上的力度疲软,但异常坚韧。我顺从地躺下,又把他移动时被褥产生的空隙掖好,将一旁的烛灯熄了。
我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余光里挤进点窗外的亮色。我知道外面正在下大雪,并不皎洁的月亮也能享受这漫山遍野雪褥的恩赐,用冰凉的银光濡湿整个世界。
卢卡斯是一座火炉,心脏是炉膛里的燃料。他散发着可怖的热量,让我忧心忡忡。我现在和他同床共枕,但从前那些荒谬的想法早就烟消云散,焦虑和担忧不允许我胡思乱想,我只希望他快些康复。
我感觉他紧绷的手指放松下来。他捏着我的手,呼吸声很轻,好像睡着了。
我叹一声,转头却发现他并没有闭眼,幽幽的绿瞳像异色的磷火,悄无声息地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但还是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还难受吗?
他贴近我,问了个无厘头的问题。
“老师,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这种境况下用这种语气问出这种问题,让人毛骨悚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这孩子真是烧糊涂了,又或者他才被噩梦魇住惊醒不久。这个问题充满理想主义者的浪漫色彩,他们相信永恒,相信地老天荒。用科学理性来回答,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我拍拍他的后背,回答说会的。
一片黑暗里有细碎的光点在他的脸颊闪烁。他“嗯”了一声,搂住我,不过几分钟就睡得很沉。
而我彻夜难眠。
[12.10大风]
他的体质很好,现在除了轻微的头晕,已经没什么折磨人的症状。
我们都默契地将那晚的经历尘封,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生病只是把这孩子的外壳撬开一丝罅隙,让我有机会一睹真容,现在我把这颗毫无保留的心送回去,再小心地修补裂缝——他还是那个骄傲的卢卡斯。
我将他的实验安排到一周之后,告诉他最近唯一需要用心的地方就是把身体养好。我在学院待到日落就匆忙回家查看他的情况,即便他咧嘴露出那颗虎牙朝我无理取闹,我也勒令他再卧床一天。
那天夜里好像是一场梦,脆弱、胆怯、患得患失,这些反义词构成另一个卢卡斯,我从未了解的卢卡斯。
现在太好了,他痊愈如初。
[12.11晴]
天气很好,卢卡斯也很好。
他已经很有精神,叫嚣着明天重回实验室的伟大计划,我驳回这个计划。
[12.12晴]
距离圣诞节只有不到两周,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即将到来的喜悦里,街上置办饰品和圣诞树的店铺生意很红火,我准备晚些时候亲自看看。
[12.13晴]
今天卢卡斯恢复正常课程,继续他醉心的研究。
之前暂停供给的红椒酱又源源不断地往家里和学院送,罪魁祸首又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我表示原谅。
[12.14多云]
我对那孩子就是长辈的疼爱。我斗胆将自己划进父辈的行列,心想自己只不过是弥补他儿时缺少的亲情,这一切合情合理。
不要再想下去了,阿尔瓦,维持现状就好。
[12.15多云]
今天卢卡斯跑过来问我,那个盒子里是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有些懵。他说就是那天摆在实验报告旁边的,那个精致的油革盒子——上面印着商标,那是个很有名的珠宝世家,他们家的戒指在和巴尔萨克家族平起平坐的豪门贵胄里炙手可热。
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也终于弄懂他那天的慌乱和难过从何而来,但这种猜想让我呼吸一窒。
我说,那是给你的礼物。
他不说话了。
哦……哦、好。他把眼神撇开,说,老师,我也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
[12.16晴]
他认为那个盒子里是戒指,然后……?
为什么事情演变成这样,我一直以为卢卡斯奇怪的举动是我的错觉,结果这一切都事出有因。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做呢?我们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吗?
[12.17多云]
[12.18晴]
卢卡斯又在躲着我,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不过他的状态很好,我不用担心。
[12.19多云]
我又梦到他。这次更加荒唐,他纤细的、光裸的脖颈背对我,白得扎眼。那片肌肤的形状不断变换——他起身又伏到我身上,额上有晶莹的汗珠。我沉浸在有些缱绻的氛围里,只瞥见他半眯着眼睛,随后低头啄我的耳朵。
我战栗着苏醒,后半夜都没有睡着。
阿尔瓦,你真的彻底疯了。
[12.20多云]
我体面地站在这,却感觉自己是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那样的梦境可以算作臆想了吧,仅凭这份狂想就可以为我判处罪名。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份煎熬,但更不能打破我的底线。
[12.21阴]
圣诞礼物是平安夜送比较好还是圣诞节送比较好呢?寓意不同吧,我得挑个好时机。
[12.22小雪]
我这几天也在躲着卢卡斯,因为害怕那样的梦境突然浮现在脑海。对不起,卢卡斯。
[12.23小雪]
明天就是平安夜,今天学院的假期安排已经发布,工作也逐步处理完成,我可以回家清理物资准备度过圣诞节了。
等到十二月二十五号,我就将礼物送出去。
[12.24小雪]
[12.25晴]
12月24日的晚上,平安夜,那孩子跑过来了。
他顶着满头的雪按响门铃,我还在讶异是谁这么晚还要登门拜访,开门之后呼啸的雪花和一个身影一齐扑进来。
卢卡斯裹着我给他的围巾,进屋后不停呵气跺脚,大声喊了一句:surprise!
我被逗笑了,帮他扑掉头上肩上的雪,又察看他的靴子,发现并没有被雪渗湿,于是放下心来,赶紧把他拉进屋内烤火。
我说这样的天气还要顶着风雪出门,确实是你的作风,但是运气不好的时候还是等待一个好时机吧。他不置可否,又说,我的好运要留到其他时候。
我扬了扬眉毛。他钻出那窝层层叠叠的保暖物,从大衣的内袋掏出一个盒子。我感觉他有些紧张,眼神四处乱晃,全然没有平常神态自若满怀信心的模样。但下一秒那个盒子被飞速塞进我手里,那双熟悉的绿瞳又鼓起勇气转向我。
一开始他有些僵硬地立在原地,不久后舒缓下来,但那双眼仍然是深邃的,有些东西我看不真切。
触到那个小盒的一瞬间,我心如擂鼓,这种心跳失速的感觉让我慌乱,卢卡斯在这时竟变成了更冷静的那个。真不像话,礼物是学生先送就算了,这种时刻那份谬想还占据大脑主场。他期冀的眼神从那方小盒移到我手里,我如他所愿打开那个盒子。
是一枚鸢尾花状的胸针。边缘的弧形蜿蜒向下聚集于银白的萼片,花瓣由紫水晶连缀而成,隐约透着蓝。流光溢彩,璀璨生辉,这枚闪着银光的、珍贵的礼物躺在我手心,此刻静默无声。
是那天下午的问题,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馈赠。我感觉到眼角的热意,卢卡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问我怎么不说话。
我说,卢卡斯,圣诞快乐。
他面上的惶惑变成喜悦,那枚虎牙又露出来:老师,圣诞快乐。我准备的礼物就在口袋,此时此刻无需思考就知道下一步要如何做。但下一秒他轻快地向后蹦跳两步,退到客厅的玄关里。
我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他近在咫尺。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月光反射进屋内的亮色勾勒出他晶莹朦胧的轮廓。
午夜十二点降临,圣诞钟声鸣响,悠长的余音回荡在整个小镇。门外响起模糊的圣诞旋律,烟花升空爆炸四散的震响中有遥远得来自天际的鹿铃。
我望向面前的学生,他伸手指向门框。卢卡斯的头顶悬着一株槲寄生,墨绿的枝条攒着团团球形红果,被扎成一束倒吊在门口。
一切喧嚣在此刻骤然寂静。那孩子指着那株槲寄生,沉默着立在原地。他的执拗和倔强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从前的一切都是窥见纵容的有恃无恐,但如今的情况不同,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筹码是沉重又难以启齿的一个字,横亘在这个字之间的阻碍是教师阿尔瓦·洛伦兹与学生卢卡斯·巴尔萨克。
老师应该是学生的引路人、知识的传授者,而不应该成为恋爱的对象。我这样对自己说。
但我发现那样秘而不宣的心意从来不是孤独的,有个孩子和我同样疯狂时,妄念又张牙舞爪地将我吞没。令我意外的是他从来都是热情又主动,现在却一改往日的作风——他需要我给他一个答案。但那样未知的心意不是让人恐惧吗?卢卡斯,这种恐惧你我同样承受,将自己全部袒露更如剖心的酷刑,最终你的勇气更胜一筹,而我快要无地自容。
我望着他,望着那束象征爱与宽恕的植株。槲寄生下不能拒绝亲吻。卢卡斯,你如此坦荡地将自己置于被动局面,给予我的是选择还是胁迫?我向前的一步,打碎的是底线还是枷锁?
他不说话。我叹口气,想起一小时前风雪肆虐,而他气喘吁吁赶到我家门口。现在我知道他留下的好运都用在什么时候,因为我向前走了一步。
我输了。我知道我彻底失控。
卢卡斯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往侧边挪动一步,又猛地朝前扑过来抱住我。
我安抚他,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他一边笑一边啜泣,我只能慌张地、不停地替他擦掉那些眼泪,但是自己的眼眶也热意渐浓。
我取出那串项链,上面有三颗宝石。最中间是赤红如血的玛瑙,和巴尔萨克的家徽如出一辙,两边是璀璨的钻石,都附在纤细的链上。三颗宝石镶嵌于此,代表过去、现在、未来——他的一生都是光明坦途。
但是我并没有将它戴在卢卡斯的脖子上。
我将那条项链拎起,又挽起他的手,用那条冰凉的饰物缠绕两人的手指。卢卡斯茫然地抬眼,他嗫嚅着曲起手指,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异:戒指……?
我亲吻他的额头。我说,戒指。
过去、现在、未来。
阿尔瓦,不要再逃了。
END.
猫塑狗塑都捏了好满足昨天手滑删了补档下...
标题党致歉!
其实是我自己画的,发现做吧唧效果特好
是作业画的很赶有细节画错见谅!!!
本人雷隐囚,磕的别用我图哈
《狂傲》重生柳聚聚X《狂傲》重生九哥
人物归墨香,OOC归我。
【冰、柳、九】三人重生
故事线从《狂傲》九哥身死开始。
你们当没有看过《读心》就好,聚聚重生前不知九哥真性情,只认为他是个沽名钓誉的卑鄙小人。
在线洗白九哥。柳九HE。冰九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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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高虐九哥预警)
001
魔界地宫。地牢。
浓厚粘稠的血腥气在空气浑浊的地牢里酝酿着。
“你快死了。”沈清秋听到一道沉稳的女声。...
“你快死了。”沈清秋听到一道沉稳的女声。
【是那个畜生的后宫吗?】沈清秋并未抬起眼睑,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他已经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座观你有一段重生的机缘,然而我却不知你这机缘是因何而得。”那女人咬字清晰,语句舒缓却语气沉稳。沈清秋竟能从她的咬字中品出一丝世家教养来。
当听到那人说自己有重生的机缘时,绝望中唯一的希望让沈清秋耗尽一切余力,尽力抬起那原本无力垂下的头颅,用那只仅余的左眼仔细分辨眼前之人。
沈清秋的眼中有一道执着而癫狂的神彩。
只见那女人一身月白道袍,头上①青玉芙蓉冠,上插卯酉簪②。流云广袖,博带轻飘,一派仙风道骨。
一只白色的幼鸟立在她右肩上,幼鸟身后是与之不匹配的长长的翎羽,灵光从翎羽中飘逸而出,驱走地牢的阴暗。
那女道的左肩边上漂浮着一个蹴鞠大小的水球,一尾巴掌大的金红色鲤鱼正在水球里游动着。
“可你太弱了。弱者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女道盯着沈清秋脏污的脸和仅余的左眼,眸中无悲无喜地道。在她眼中,沈清秋仿佛只是一具雕塑,而不是一个被残忍虐待的人。
“吾名沈君墨,居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不周山巅。待你得了机缘重生以后,如想变强的话,可来寻我。”沈君墨言罢,那只幼鸟清唳一声,扑扇了一下翅膀,一人一鸟一鱼便化作光点消散空中。
地牢再次重归黑暗,仅余女道身上淡淡的“寒山仙踪”③气息萦绕不散。
被绞掉舌头的沈清秋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从喉头发出“嗬、嗬”的笑声。接着,一口污血从沈清秋喉头呛了出来。
“嗬……”
两声低笑声后,地牢便归于死寂——连一丝呼吸、半点心跳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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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潮水褪去,沈清秋趔趄地晃了晃身形,还不待他抬目细看是何光景,便见一道寒芒携着剑气往自己刺来。
地牢里无休无止的折磨消磨掉沈清秋的神智,他垂着眼眸,麻木地看着那剑锋刺向自己——沈清秋既不闪,也不避。
正在演武台上与沈清秋切磋的柳清歌,没想到那无耻小人突然停了剑招,直挺挺地站在那,垂着眼眸眼睁睁地看乘鸾刺穿他的左肩。
柳清歌收势力不及,“嗤”的一声,乘鸾没入沈清秋左肩,剑锋从背后直直透出三寸,鲜红的血液从剑尖滴滴答答地坠落下来。
“清秋师弟!”不等柳清歌拔出乘鸾,演武台下的岳清源便脚尖轻点,身影一晃便立于台上。
穷尽柳清歌这一生,他都无法忘记沈清秋抬起眼眸时的眼神——那是一双仿若琉璃般淡漠的眼,淡棕色的眼瞳在阳光下却泛不出一丝亮光。
过去能在沈清秋眼中看到的刻毒和怨恨宛若山岚,尽数消散殆尽,只余下一片冰凉的漠然和麻木。
哪怕英武如柳清歌,被利剑穿透左肩,不作出那等丢人现眼的哀嚎呻吟之态,总该是要蹙眉或是身躯紧绷的。
然而,沈清秋的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扭曲——连他过去常常挂在嘴角的冷笑都没有。
他垂着眼睑,右手握住剑脊,笨拙地把剑往外扯,想要把穿透自己的剑锋从左肩上拔出。
柳清歌被沈清秋淡漠的眼神和麻木的神情唬了一跳,僵住了身形,完全忘记要上前救助被自己误伤的同门师兄。
“清秋师弟,快住手!”岳清源抬手按住沈清秋的动作——地牢之内久受折磨、手脚俱断,沈清秋早忘了如何用力使劲。他一番折腾下来,不仅没有拔出乘鸾,反而把左肩的伤口割得更宽。就连他握着剑脊的右手手掌,也被划开长长一道血痕。
沈清秋麻木地轻轻转动头颈,看到面目俊朗,玄冠束发的岳清源时,眼眸晃动了一下,又垂下了眼睑。
柳峰主亲眼目睹沈清秋稀奇古怪的举动,不由得蹙紧剑眉。
柳清歌原以为,沈清秋会气急败坏地骂自己借比武之由故意残害同门。
然而那人只是一直垂着眼睑,待掌门师兄问了他好几遍后,他才说道:
“是我技不如人晃了神,不妨事的。”
“什么不妨事?左肩被刺穿,锁骨骨折,肩胛骨(蝴蝶骨)骨裂。伤筋动骨一百天,三月之内,你都不能动用左手。不然,你以后便是清静峰独臂峰主。”医者最气恨不爱惜身体之人,木清芳听沈清秋漫不经心地说不妨事,便有一肚子火气要发。
一盏茶前,木清芳在千草峰上莳花弄草,正是自得其乐之时,一名穹顶峰弟子慌忙来请,言说“柳师叔刺了沈师叔一剑”。
木清芳吓得赶忙放下小花锄,急忙御剑往清静峰赶去。
清静峰竹舍内,沈清秋脱了外袍、亵衣,露出血肉模糊的左肩。
木清芳看了伤口一眼,便知道沈清秋不仅没有好好待着等待千草峰弟子施救,并且还自己动手把伤口撕扯得更大!
这分明就是对一位医者的挑衅!
木清芳气得失去理智,手上没个轻重。他咬牙切齿地用力缚紧沈清秋左肩上的绷带,打算待到沈清秋痛呼出声时讽刺两句后,才放轻手脚。
木清芳一心对沈清秋“小惩大诫”,扭曲着面容扯着冷笑,用力抽紧绷带。
木清芳以为会听到沈清秋一声鬼叫,哪怕最能装模作样,也该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可是,直到一道血柱因为绷带的不正常使力喷了出来,溅上木清芳的脸为止,沈清秋都是垂着眼睑坐在椅子上——身形一动未动。
木清芳被这一道血溅得瞬间清醒过来,他僵着脖子缓缓转过头——沈清秋还是垂着眼眸,木然地坐着,就仿佛这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个会呼吸的傀儡。
木清芳终于发觉沈清秋神情有异,他放轻手劲,轻声问道:“沈师兄,你痛吗?”
约莫过了四、五息之久,沈清秋才抬起眼睑,声音沙哑地道:“我不知。”
又过了四、五息,沈清秋才慢慢说道:“多谢木师弟关心。我乏了。”他咬字很慢,声音略带含糊,仿佛久未言语,不知该如何发音。
岳清源担心得眉头紧蹙,正想上前探沈清秋脉象,便见他抬起眼睑,用那双毫无神采的眸子清泠泠地凝着自己,道:“掌门师兄,我乏了,你请回罢。”
柳清歌见沈清秋此等做派,心中恼恨他不识好歹,仗着掌门师兄的回护,无法无天。百战峰主气极,乃冷哼一声,甩袖转身便欲离去。
沈清秋被这声冷哼惊醒过来,他抬起眼睑,眼眸抖动一下,才缓慢地开口道:“柳师弟留步。”
柳清歌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乃面带寒霜地转过身来,看了沈清秋一眼,冷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过了好生一会儿,沈清秋才后知后觉生起气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止住想对柳清歌反唇相讥的冲动,又犹豫了一会儿。
直到柳清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后,才踌躇着鼓起勇气打算开口。
沈清秋转过头去不看柳清歌,他垂下眼睑挡住不停颤动的眸子,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又过了好久一会儿,沈清秋才支支吾吾地道:“你我为首席弟子时,一同外出打井妖那次,我并未背后偷袭。此事你可去问尚师弟。④”
柳清歌听得沈清秋之言,觉得沈清秋这小人越发阴险,竟能说出此等颠倒黑白的话来。
百战峰主没忍住蔑笑一声,冷哼一句“你且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沈清秋踌躇良久,终于愿意放下那可笑的脸面对柳清歌解释,没想到换来一句“好自为之”。
四周仿佛又传来谩骂讥诮的声音……
沈清秋好像又回到那不见天日的地牢,手足俱断,右眼被活生生的剜出……
“就是这个无耻小人,嫉妒柳清歌实力高强,趁人之危、残杀同门。”
“长了一张好皮囊,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竟然对自己的弟子行猥亵之事。”
“小九,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杀他。⑤”
沈清秋被那些话语激得浑身发抖,他双臂紧紧抱着自己,想要止住这懦弱的颤抖。他的右手因为用力紧握的缘故,带着剑茧的指尖直直戳进伤口中,鲜血淋漓、滴滴答答地溅在圈椅的扶手上。
“不是……我没有……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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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冠与巾的区别:“冠”是由身份地位高的贵人所佩戴的,平民百姓所佩戴的称为“巾”。在道门内,冠一般用在正式场合,平时道土一般只佩戴巾。道人戴的冠子有黄冠、三台冠、元始冠、五岳冠、莲花冠、星冠、五老冠等,这些冠子体现着佩戴者的修为以及地位,具有十分丰富的象征意义,下面进行简要介绍黄冠,受过“初直戒”的修行者可以佩戴三台冠,受过“中极戒”的修行者可以佩酸。五岳冠,覆斗形,上面画有“五岳真形图”,在全真道内,只有受过三坛大戒的道士才有资格佩戴。五老冠,莲瓣形,中间绣着五老像,一般用于夜晚做超度法事时,专门供高功佩戴。元始冠,只有洞真法师,太洞法量和三洞讲法师才有资格似戴。芙蓉冠,是传说中大罗金仙佩戴的。由明到清,有很多冠的种类已经失传,但保留下来的,大抵有黄冠、上清芙蓉冠(莲花冠),五岳冠三种(五老冠为炼度所专用,其意义与传统的簪冠意义不同,故不在此列)。
②现代多为蓄发修全真的道人所戴,有横直之分,直为子午簪(李泌所插簪为子午簪),横为卯酉簪。
……之后,九十年代初期,得……幸存的老道人们口头所述,子午簪在……以前(不知具体为是哪个时期)多为修炼内丹之道人所佩戴。因此,到如今流传出来的的子午簪样式图案,一种是刻纯阳二字(代表修纯阳之体),另一种是刻太极图(代表水火既济)。
③“寒山仙踪”合香名称。主要原料:莞香、紫玉兰、崖柏、安息香、老山檀。
④《渣反》实体书,《打井妖》番外。
⑤《渣反》第91章。
【他忽然问道:“柳师弟真的是你杀的?”
沈清秋一点都不想看他脸色说话。
可仍是不由自主抬眼瞅了一眼岳清源的神情。
他顿了顿,猛地把手抽从岳清源掌中出来,从地上坐起。
岳清源道:“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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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为九哥正名:
《渣反》第92章:
【向天打飞机菊苣有一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砍大纲。
在正式动笔写文之前,他会先在文里种个小苗头,观察书评区的风向,以此来决定大纲中情节的取舍。
比如被人排了一万多遍“贱人不解释”的沈清秋,就是砍大纲的悲剧产物。
哦,还有冰哥他爹,砍得更狠,直接没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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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没有想打爆柳聚聚狗头?柳聚聚在《狂傲》中还真的对九哥这样的。
《渣反》第74章。
【岳清源道:“今年似乎比往年人还要多。”
沈九眯了眯眼,面无喜怒,两指微动,手中折扇微微开合。
侧方走上来一人,向岳清源行礼:“掌门师兄。”
这人直接无视了站在一旁、怨色都要溢出眼睛的沈九。
这么*,除了柳巨巨还能有谁!
此时的柳清歌正式坐上百战峰之位也应该还没几年,五官轮廓尚能看出两分青涩,气势中的凌厉尤为明显,行止之间,有种属于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当然九哥明面上也没对他多好,并且九哥做好事救了聚聚不仅不承认,还要背个“偷袭同门”的黑锅。
先抑后扬,大家别方。聚聚重生loading,重生之后会对九哥好的。
原沈君墨戏份后来被我全部砍了。这条伏笔废了一半。
“城主。”有小鬼顶着巨大的压力,隔着门在外面出声喊道。
花城一挥袖,桌上的秘信消失,道:“什么事?”
小鬼道:“刚才有人送来了东西,说要给城主。”
花城蹙眉,起身打开门,见小鬼手中抱着一直镂花檀香木盒,盒子上头压了一封信。花城问道:“什么人送来的?”
小鬼:“不知道啊,我才把东西接过来,一句话没来得及问,眨个眼,人就没有啦!”
花城一听,就猜到来送东西的压根就不是什么人,不过大概也不是鬼,不然这小鬼不至于连同类都瞧不出来。他接过东西,关上门,想打开盒子,却发现盒子上被下了咒,要特定的人才能打开。这咒对花城...
花城一听,就猜到来送东西的压根就不是什么人,不过大概也不是鬼,不然这小鬼不至于连同类都瞧不出来。他接过东西,关上门,想打开盒子,却发现盒子上被下了咒,要特定的人才能打开。这咒对花城而言不难解,但有意思的是,按小鬼所言,这分明是交给花城的东西,他却不是“该打开盒子的人。”
花城挑眉,转而拿起了信。信封上本是一片空白,在花城的手触及纸面的瞬间,一行清隽的字一笔一划地浮现。待完整的字迹出现,花城眼睛猛然一眯。
半个时辰后。
上天庭神官,风水地于雷五师中的地师明仪,出现在了书房中。
明仪自门口向里走,每走一步,容貌便发生一丝变化,更加深邃,也更加阴郁,当走到花城面前时,已完全换了一副容貌。绝境鬼王,黑水沉舟的容貌。
贺玄看起来形容凌乱,眉头紧皱着,很不耐的样子,看来他信中所言“仙京大乱”,是一点水分也没掺。
花城话不多说,将手里的信递过去:“有人给我送了封信。你的信。”
贺玄的眼里闪过锐光,他接过信,封上果然写着“贺玄亲启”四个字。有意思,给他的信,送到了花城这里。是他与花城之间的合作关系暴露了?
花城问:“没见过这个字迹?”
贺玄摇头。
花城又指着镂花檀香木盒:“是跟这封信一起送来的。”
贺玄眉头皱得更紧,伸手直接掀开了盒盖,却猛地愣住了。木盒之内,装着一把折断成两截的扇子,和一枚锦囊。贺玄赫然睁大了眼,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师青玄的风师扇!
他打开信,信纸在被展开的瞬间,忽然自正中央开始燃烧起来。随着轻烟飘起,熟悉的声音响起:“明兄。”
是师青玄的声音。
这是一段录下的声音,有水声,听起来师青玄说这段话的时候,像是在河边或者海边,总之是靠水的地方。他说:“或者,我该称你为贺公子。”
“我都……知道了。百年前,我哥他……”师青玄停顿许久,才道,“他为了救我,换了我们的命格。该飞升成仙、风光无限的人,是你,该凄惨死去的人,是我。因为被换了命格,你才会被本该来找我的白话真仙缠上,我……我偷了你的一生。”
在这个时空中,神魔为人间所知,神仙辟出天庭,妖魔则与凡人混居。千百年来,有一混出了些许名堂的妖物。谓,白话仙人。
“喜宴哭丧,白话仙人。”
这种妖物最喜欢在一个人高兴的时候突然出来,泼一盆冷水。试想,有一对新人成亲,有这样一个东西在人家婚宴上出现,喝了人家的喜酒,突然说:“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分开啦!”又或者,谁家老爷高升了,它也突然冒出来,在一众人的恭喜声中道:“过不了几年,你就要锒铛入狱啦!”
多么晦气!
更恼人的是,它若是缠上一人便会如影随形,紧紧绑定,不断在那人喜事到来时发出完全相反的诅咒。尤其是那些很忌讳兆头不好的人家,遇上这东西,糟心死了。谁都不想被这种东西缠上,但要是遇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因为至今都没有人搞清楚它到底是怎么挑人下手的。
白话仙人里岁数最大、道行最高的一只,不逢喜宴,也能哭丧。被叫做“白话真仙”。
这“真仙”不同于一般的仙人,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眼光毒辣至极。它缠上的人,无一不是大起大落、一生传奇的大人物。
有的人战胜了它,但也与它斗了一生,供给它不少食材;有的人败给了它,便彻底成为它法力源泉的一部分。
百年前,被这位白话真仙“定”下的人,正是师青玄。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按理说,被这妖魔看上,师青玄当一生不幸,潦倒而亡。偏偏他有一个哥哥,一个资质万中无一,飞升上届的哥哥——师无渡。
师家兄弟父母早亡,相依为命,加之师无渡心气从来非常人可及,岂能甘心眼睁睁看着弟弟被这么个东西纠缠到死!?
便在自己飞升后,想出了个换命的法子,与师青玄换命之人,必须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生辰八字,无一不同。名字里,还一定要有个“玄”字,师无渡苦心寻找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这个人的命格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是能够飞升的好!
于是上位神偷龙转凤,水师无渡就这么换走了贺玄的命,让自己的弟弟青玄风风光光做了神仙。
然而师无渡没有料到的是,明明飞升上天的神仙,也并非个个都是硬茬,贺玄却偏偏是一块铁板。
明明斗转星移,日月轮转,贺玄的命运急转直下,他无论做什么,都做不成,父母妹妹未婚妻,一个个横死,连他自己也被活生生饿死在大牢中。
但弥留之际的贺玄记住了一张脸,来确认他死亡的水师无渡的脸。心生暗疑,怨愤难消,成了鬼,入铜炉山,化作绝境鬼王黑水沉舟。为查明的当年的真相,冒充地师明仪潜伏进天庭,在时隔百年之后——找到了他。
师青玄的声音迷离,似乎话说得艰难:“明兄……不!我是,我是说,贺公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哥他……他做的不对。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救我。我才是罪魁祸首。如果我强大到能够自己飞升,摆脱掉白话真仙,我哥就不会想到换命,所以……所以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指责我哥,除了我。而我占为己有的一生,是你的,所以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挡在你面前阻止你报仇……也除了我。”
他的声音苦涩:“我们……怎么说也认识这么久了。你当知道,我是个笨蛋。我不聪明的。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虽然时至今日,说句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我……但我还是想要想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才会把一切都搞砸了……”
风吹海浪,这回录音里海涛声响了些,贺玄终于能确定,师青玄是在海边说的这番话。
漫长的沉默后,师青玄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我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法子。贺公子,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封印了自己的法力,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凡人了。风师扇,我把它毁了放在盒子里交给你。还有那个锦囊……”
锦囊?
贺玄目光一凛,垂眸望进木盒。
师青玄说:“那里面,装着我的眼睛。”
贺玄瞳孔猛然一缩。
师青玄的话仍在继续:“我不是偷生,我本是想以命偿还的。但当我意识到,我这一条命根本不能抵偿什么,一死了之,不过一瞬而已……一死了之,多轻松啊。”
“可师青玄飞升的日子,全都是从你那儿偷来的,我当了多少年的神仙,现在才赔你一条命,算什么呢?我当了多少年神仙,就该还你多少年,才勉强算合理,不是么?”
“贺公子,我会以现在这个模样活着。等百年之后,日子到了,再将尸首奉上。要挫骨扬灰还是祭于先人坟前,皆凭公子,青玄绝无怨言。”
又是很长的一段安静。
“明兄……”师青玄的声音如梦似幻,这一声唤得很轻,轻得仿佛是幻觉。
但这一声之后,他又一言不发了。
又过一会儿,道最后一句:“青玄……叩首。”
(又名《人渣反派自救系统2.0》)
#原装沈清秋——沈九重生向
#一个不一样的冰哥养成模式
#《狂傲仙魔途》原班人马,这次争取一个都不死
#系统君是个吉祥物
#cpall九,主九视角
#人物归秀秀,ooc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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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反目
黑铠魔将们仍在向众人不断逼近着,被腐种侵蚀皮肤溃烂的人也越来越多。众人看着那一地鲜血淋漓的人头,是心里发寒,腿脚发软。同时也都不受控制的想到:如果这些人真是洛冰河杀的,那他们恐怕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
面对着众人的质疑,洛冰河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任何解释。
他放开了一直...
他放开了一直护着的沈清秋,反手抽出心魔剑,足下轻点便跃入了人群中间。魔气翻滚间,额头的天魔印映着嗜血的红光,面对着提着长刀的一大群黑铠魔将们,他只凭空劈出了一剑,一道仿佛撕裂了空间一般的紫黑色裂痕便如飓风般,自那些黑铠魔将的脖颈处刮过。
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魔将顿时便悄无声息的被斩于剑下,只轻轻一动,头颅便滚到地上,居然连半点儿鲜血也未曾流出。诡异的是,那些黑铠魔将死去倒地之后,尸身居然变成了许多诡异的红黑色的烟雾,被那道空间裂痕吸走,一点点汇聚到了洛冰河手中的心魔剑上。
“洛冰河,你这是做什么?又在玩什么把戏?你以为你演上一出自导自演的戏我们就会相信你么?!这些年里,你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惨无人道的事?我们可没有那么天真好骗,你们魔族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畜生白眼狼!”
“是啊!你这魔头,没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为了取信于人居然连自己的手下都杀!真是卑鄙无耻,虚伪至极!我们是不会相信你的!”
“快把腐种的解药交出来!”
见那些刚才还威胁众人的黑铠魔将死了,他们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怀疑起了洛冰河。毕竟在他们眼里,魔族是不会做出任何好事的,除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洛冰河一脚踏碎了地上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咯吱脆响与脑浆迸裂的闷声炸的人头皮发麻。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他转过了头来,整个瞳孔都是嗜血的红。
“我何时说过,需要你们承认了?”
森寒的声音幽幽响起,如果说在沈清秋面前的洛冰河是收敛了一身尖刺的乖巧猫咪,那么此时的洛冰河便像是自地狱中爬出的嗜血修罗。
他手中吞吐着魔气的心魔剑不停,只随意一挥手便又收割了一群人的性命,刚才还叫嚣着的人,转瞬间便成了剑下亡魂。
众人这才意识到了洛冰河与苍穹山和昭华寺众人的区别:洛冰河要出手,那是真的说杀就杀,不会给人留下任何缓和的余地。
你命都没有了,还会有什么后悔的机会?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快到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止。一转眼,刚才还气势汹汹围攻昭华寺和苍穹山的人便被洛冰河像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一大片,地上遍地尸体。
剩下的那些人知道自己绝非洛冰河的对手,都纷纷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苍穹山和昭华寺的众人,拼了命的向那边靠拢而去。
多可笑?刚才还对人家要打要杀横加指责,这会儿却又把人家当救命稻草,抱起了大腿。
有人声音颤抖着大声质问到:“洛…洛冰河……你现在如此作为,是要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了么?那你难道也不顾你师门众人的死活了?我们奈何不了你,难道还奈何不得苍穹山派么?”
洛冰河十分满意这位仁兄的直言不讳,顺手一剑赐了他一个身首分离。冷笑到:“师门?”
“你们不是说了么?我是一个人魔混血的杂种畜生,是没心没肺的冷血怪物,区区师门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我之前还在苍穹山扮演着乖巧弟子,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有些剩余价值罢了。而现在,既然我都与你们撕破脸皮,那这点儿剩余价值也没了。苍穹山、昭华寺、天一观、幻花宫,还有你们这些登不得台面的杂鱼们,便也都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我会给你们选一个痛快的死法,让你一起死个干净的!”
一直勉力忍着剧痛的沈九自迷蒙中听见了洛冰河的这番话,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瞪大了双眼。
难道洛冰河一直以来做出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都是骗他的?还是,他有什么苦衷必须如此做不可?
凭心而论,他更愿意相信后者,更愿意相信洛冰河一直以来为他和苍穹山所做之事都是出自真心,并没有半点儿做戏的意思。
可洛冰河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让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你们今天为什么聚集在这里?需要我提醒你们一下么?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言,说我拥有起死回生之术,还怂恿你们一起进攻昭华寺和苍穹山,以此作为要挟来向我逼问这异术?”
洛冰河轻描淡写的继续杀着人,一面漫不经心的说到。
“何不动动脑子想想这传言出自谁之手?怂恿你们的人又有什么目的?”
“呵呵,若不是因为你们心思贪婪脑子又傻,我还真是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将你们都像现在一样聚到一起!瞧,我不过是略施小计,拿个虚无缥缈的起死回生之术当诱饵,就勾得你们不顾性命的和苍穹山昭华寺大打出手。既然你们这么上赶着找死,我也只有成全你们了。”
他话音刚落,一串清脆银铃声便随之响起。本应听从洛冰河命令先行回返魔界的纱华铃和魅音夫人居然没有回去,而是出现在了这里。她们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黑铠武士踏着遍地的尸骨出现在了夜色之中,纱华铃一挥手,将一串佛珠抛向了无妄大师。
无妄大师颤抖着伸手接过,怒到:“这是我师兄的佛珠,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纱华铃还是披着一身熟悉的红纱,摆弄着十只涂满鲜红丹蔻的细长手指,漫不经心到:“怎么样?当然没怎么样了!无尘大师可是天琅君的座上宾,我们自然是好生招待啦。不过,若是你们昭华寺不听话,那无尘大师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我们可不敢保证哦!”
魅音夫人也娇笑着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在场所有人皆是感觉浑身一软,灵力再不受自己的控制和使唤。连岳清源、柳清歌等苍穹山和昭华寺的人也未曾幸免。
“哈哈,见到我们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很惊讶?事实上我们也是根本没有回魔界,反而是早就在这边埋伏好了。从你们踏足这里开始,便已经中了我精心炮制的迷药。这迷药无色无味,只对你们修真人士有用,灵力用得越多,毒性就会越深哦。所以奴家劝你们不要妄动灵力,否则如果昏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可不要怪奴家未曾提醒过你们呐。”
魅音夫人笑着拍了拍手,似乎是在嘲笑众人的无知。
漠北君从头到尾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拎着已经被他打晕的尚清华如瞬移一般便回归了魔族大部队中,在场甚至没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木清芳虽然也是浑身无力,但还是凑过来想为他们几个把脉,岳清源和柳清歌还站在他身前,强撑着不想倒下。
沈清秋用模糊的视线看着远处洛冰河熟悉的面容,他多想再相信他一次,却又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天真。他自认一向冷心冷情,寻常人根本难以走进他的心里。可洛冰河不能在他难得想要放下一切相信他一次的时候再给他一巴掌,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是他装的。
他脸色越发难看,一阵青红白绿交替,似乎马上就要昏倒。
站在他身边的岳清源、柳清歌、木清芳三人几乎是立刻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
木清芳立刻伸出手去为他把起了脉,摸到他脉搏的同时便皱起了眉。
岳清源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扶稳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担忧的向木清芳询问到:“怎么样?是受伤还是中毒?”
柳清歌似乎面色也难看的很,状态并不比沈清秋要好到哪里去,但还是一手抓住他,一面抬头,问:“谁弄的?”
打伤?不可能吧?就刚才那个情景,谁被打沈清秋也不可能被打好吗,几位高手轮番护着他呢?!他打别人还差不多!
不过下毒倒是有几分可能,毕竟洛冰河现在完全表现出一副和修真界势不两立的做派,谁知道他会不会丧心病狂的想毒死沈清秋?
洛冰河显然是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向这里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外界的争执声越来越嘈杂,灵力在一点点失效,一直被勉强压制在体内的痛楚与鲜血便再也压制不住。
沈九只觉得头昏目眩,心口剧痛,血液似乎在经脉中沸腾。他无声的呛出一大口血,身子往前一倾便要倒在岳清源和柳清歌中间。可下一秒,还在远处的洛冰河却像风一样的刮了过来,一掌拍退岳清源、柳清歌、木清芳三人,将沈清秋的身体抢到了自己怀里。
“你还要做什么?”
岳清源嘴角溢出一抹红色,他也顾不上擦,只瞪着洛冰河质问到。
“做什么?莫非掌门师伯真不知道我对师尊的心思么?我费尽心思复活他,现在当然是要带师尊走,与我成婚啊。”
洛冰河将沈清秋紧紧扣在怀中,挤出一抹冷笑,对众人说到:“三日之后,我会在魔界举办婚礼,正式迎娶师尊,到时候各位若是愿意来观礼,在下自当欢迎。不过这几天就请不要打扰了,你们是不可能找到我的。也请不要玩什么救来救去的幼稚游戏,我没有功夫与你们戏耍!”
“什么?!我没听错吧,洛冰河叛出师门不说,还要娶自己的师尊?!简直是欺师灭祖,禽兽不如!”
“果然不愧是魔族,学了这么多年也没半点儿长进,居然对自己师尊有那种龌龊心思,真是有悖人伦!”
“哈哈哈苍穹山派以前还对这魔头百般回护,这回发现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吧?连自家峰主都让人家拐走俩,这仇可结大了。”
听见洛冰河要娶沈清秋这一劲爆的消息,底下众人吃瓜有之,唾弃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忧心忡忡也有之。还有像天一观那三个小道姑这种,不知道为何突然激动不已的。
洛冰河懒得去理其他人说些什么,也不在乎,他只是看着岳清源再次说到:“另外,毕竟我是苍穹山的弟子,要娶的还是清静峰主,不邀请诸位师叔师伯前来观礼,实在是说不过去。请帖我已经提前放在清静峰的竹舍里了,掌门师伯回去自行查看便是。”
“言尽于此,那么,在下告退了。”
洛冰河紧了紧抱着自家师尊的手,而已经昏迷的沈清秋只得无力的靠着他,他静静的看着沈清秋的侧脸,对众人邪魅笑到:“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么多天不见,师尊应该也想我了吧?至于你们,我现在还懒得杀你们,再让你们多活几天吧。”
他掏出心魔剑来,随手一划,眼前的空间一阵扭曲,一个空间裂缝便随之出现。
洛冰河再不停留,抱着沈清秋便一步迈进了裂缝中。而他消失后,那空间裂缝也越来越大,直到所有魔族全部进入,那巨大的裂缝才凭空消失。
一切归于平静后,只剩下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前去苍穹山的人全灭,前来昭华寺的人也损伤了大半。身中腐种之人的身体还在继续腐烂着,没有解药他们便也只能慢慢等死。
眼下昭华寺的无尘大师下落不明,苍穹山派则一下丢了两位峰主,其中一个还要被自家弟子拉着成亲拜堂,也是糟心不已。
无妄大师气得一法杖将地面砸了个坑,对洛冰河消失的方向怒吼道:“亏得师兄那么信任你和那天琅君,一个个都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今日之仇,改日我定将如数奉还,洛冰河你这小畜生给我等着!”
柳清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是握紧了乘鸾,坚定的说到:“我去魔界找他们。就算是把洛冰河的魔族老巢翻个底朝天,我也会把人带回来!”
岳清源则默默蹭掉了唇角的血渍,对柳清歌点了点头到:“他这大婚不可能办得成,我绝对不会让清秋受此侮辱。三日之内,苍穹山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抢回来。我们兵分两路,柳师弟你先去魔界寻找他们的下落,我带其他人回苍穹山派与众人会合再一起过去魔界接应你。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要和那魔头硬碰硬,知道么?”
“我明白。”柳清歌默默点了点头,勉强恢复了一些灵力便御剑直接向魔界奔去。
夜色已渐深沉,暗色的天幕下,还隐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不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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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九再次恢复意识,磨人的剧痛已经消失了,不过口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他睁开眼,入目是白纱床帐,身下躺着的是熟悉的竹板床。不过哪怕屋里的装饰摆设都和竹舍很像,他也清楚的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他的清静峰,肯定是洛冰河的某个魔界老巢之一。
不知道洛冰河是对把卧室装修成竹舍的模样有什么执念。
不是说一切都是假的么?为何又这么入戏?
一阵系统提示音响起。沈九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任务。他心想:算了,事到如今,任务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了。
可系统提示的内容却让他倍感诧异。
【叮叮,昭华寺剧情支线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正在发放中……恭喜贵方获得属性奖励:声望+50,修为+30】
沈九疑惑到:“你们这系统出故障了?”
系统君:【怎么可能?虽然我们系统确实不靠谱,也经常出现故障,不过在发布任务时还是十分认真严格滴!( ̄Д ̄)】
法则:【不管怎么说,任务完成了也是好消息。白送的属性点,不要白不要嘛!】
【对了,有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说:由于洛冰河知道系统和法则的存在,所以你在他面前时,我们两个就得尽量少出来。待会儿我们会自动静音休眠,不过你要是有事找我们我们也能听得见哦。】
沈九:“等等,你们两个不靠谱的这就要走了?”
法则:【你也知道那可是洛冰河诶!敢拿全世界来威胁我的主儿,我又能拿他怎么办?还有,你那时候可能是昏倒了没听见。你徒弟可是抱着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和你成亲啊!婚礼就在三日后,哦不对!你昏迷了一整天,那应该是两日后了。】
系统君也插嘴到:【是啊是啊!(⊙o⊙)哇!一向怂怂的小白花终于出息了啊,不但敢当众表白,还是第一个说要娶你的诶!我看他心意挺诚,不然宿主大人你就从了……】
沈九:“停停停,住嘴!我从什么从?那小畜生装得可以,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他如此当众大放厥词,除了能挑动苍穹山派的神经,又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系统君:【宿主大人呐,有句话叫男主的心思你别猜,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嘛。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啦。】
【不过…宿主大人恐怕你不从也得从啊,你要不看看自己身上穿得是什么?(╯▽╰)哎呀,我就不多说了,过一会儿估计你那徒弟就要来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反正我和法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run了哈。对了,我补充一句,今天是十五哦!我们走啦。】
“喂!!”
沈九喊得没有这两个坑爹系统跑得快,再怎么叫都没回音儿,他只能放弃这俩系统自己自救了。
想到系统君刚才说的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不是他一贯穿着的青色,入目是一片鲜艳的红。布料很好,触感丝滑轻柔,衣服上描龙画凤,布满了繁复华丽的刺绣。
好看倒是好看,可这款式分明是喜服啊!
虽然不是女装,看起来也像是新郎的款式,可是这尼玛怎么会有盖头?还就放在他脸边,难道洛冰河真要娶他?!
沈九一想到这种可能便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努力的想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却发现使不出一点灵力,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结实的缠着十几道捆仙索,极细的银丝隔着衣物绕在他身上,连手脚也都被绑在了床头。
怪不得没人看守也不怕他跑了,原来根本就有恃无恐!
他冷笑了两声,表面不显,心中却已经是怒火滔天,气得胸口都隐隐作痛。
窗外隐隐传来交谈的声音,听起来是两个侍女。沈九屏息静听,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只听两个女声说到:
侍女1:“那位醒过来了么?”
侍女2:“不知道诶,我们都不敢去看,君上不让。不过,之前进去送东西时我还是勉强看到了一点儿,那人界的红色喜服被他穿得可真好看!”
侍女1:“咱们魔族都不兴成亲那一套,就算有,也是以黑色为尊。君上居然愿意为这个人办仪式穿红色喜服诶,真是让人羡慕。”
侍女2:“嘘,小点声。听说之前君上让大家去人界散布消息,引众人围攻苍穹山与昭华寺,就是为了找机会将这位带回魔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侍女1:“哎呀,那还有假?你来得晚,恐怕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君上一直忙的事不就是要复活这位么?可是有一点倒是解释不通诶……”
侍女2:“什么解释不通?”
侍女1:“明明君上就是很喜欢里面这位,应该也很看重这次成亲仪式的。明明两天后就是定好的日子了,可是他却告诉我们,不用着急布置准备,这又是为什么?”
侍女2:“哎呀,毕竟是君上,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吧,咱们照做就是了。对了,我才想起来,今天月亮这么圆,应该是十五吧,那…咱们这个月给君上准备渡灵力的消耗品了么?”
侍女1叹了口气到:“唉,当然没有了。自上个月里面那位复活后,君上便释放了已经抓到的那些人,自然也不会再抓新的了。”
侍女2小声惊呼到:“那…如果君上再失控怎么办?”
侍女1:“这就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了。一会儿把东西放下,咱们赶紧走吧。天色已经黑了,君上说:今晚任何人都不许靠近这个院落。你不要看君上长得好看,人也斯文优雅,但凡是不听君上话的人,下场可都不是一般的惨!”
侍女2赶紧到:“是是是,那姐姐咱们也快离开吧,君上可能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两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都渐行渐远,只剩沈九自己一个人盯着头上雪白的床帐发呆。
原来洛冰河说的是真的。
真是他自导自演,在江湖中散布自己已经复生的消息引人去围攻苍穹山派。
自圣陵中出来他说有事情要处理,就是去处理这件事了么?亏得自己还一直担心这小畜生,真是讽刺。
既然要与苍穹山为敌,又为何带人去救?既然已经为众人解了围,又为何突然翻脸,还将他掳来魔界?
难道真像那侍女们说得一样:洛冰河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他?
上一世明明直到他死,洛冰河除了凌虐他外也没有对他动过什么奇怪的心思。到底为什么这一世的剧情跑偏成了这样?
对于自己什么也没做,莫名其妙就把男主养成了基佬这件事,沈九只能无语问苍天。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发呆中的沈九循声望去。清冷的月光下,洛冰河站在门口,身上穿着得也是一身喜服,与自己身上的明显是一对。鲜艳的红色与繁复的刺绣衬得他越发肤白貌美,妖冶非常。
他轻轻关上门,几步走上前来。额头的天魔罪印鲜红如血,一双明澈的眼睛却满是喜悦,张嘴便到:“师尊,你醒了。”
沈九不说话,就这样冷冷的看着洛冰河。
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从未看懂过洛冰河。他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用那种面孔去面对他。
恨他么?如前世那般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肮脏字眼,自己所有的恶意,都毫无保留的倾泻在他身上?
可想到这一世洛冰河陪伴他的点点滴滴,为他付出的许多,他想恨却恨不起来。
那爱他么?不可否认是有一些的。
只是前世的痛苦他可以放下却从未忘却,他本来想着敞开心扉,不再去纠结前世的种种真的去相信洛冰河一次。却不曾想,今生的洛冰河更让他难以看透。哪怕他就在自己身边,他也不知道这人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不得不说,沈九心里确实是有顾虑的。
他怕自己的信任会换来与前世一样的结局,再重走一边老路。对于现在洛冰河与他说的话:他一句也不想信,更不敢信。
洛冰河初见沈清秋醒来的欣喜撞上他冷冷的目光,便如兜头泼了一桶冷水一般,浇灭了那眼里的热烈与希冀。
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等不到沈九的回复,洛冰河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径自坐到了床边,自顾自的牵起了沈九的一只手,探了探脉搏说到。
“师尊你当初为了救我自爆灵力时,吸纳了太多阴煞之气。这东西,是当初幻花宫那老家伙滥杀无辜,利用绝地谷大阵所汇集而成的无数枉死之人的怨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不但对魔族有害,对修仙之人害处更大。若是放任不管,一旦发作,轻则经脉灵力被煞气榨干性命垂危,重则直接失去神智变为活尸。”
“弟子本想将你体内的阴煞之气吸出来。可是它们在你体内待了十年,有许多甚至已经与你的经脉脏腑融为了一体,而且你体内还有一种莫名毒素和这煞气纠缠在一起,阻碍弟子将他们清除。”
“事到如今,想要彻底帮师尊你祛除这煞气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可如果放任不管,如前日那样剧烈的发作只会越来越频繁,师尊你会有性命之危。所以为了救师尊的性命,弟子只能采用那个不得已的办法,若有冒犯之处,也只能请师尊谅解了。”
洛冰河话音刚落,便转探脉的手为十指相扣,一把将沈九被捆仙索制住的手臂按在了头顶。同时整个人倾身而上,将沈九压在了身下。
沈九被洛冰河这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惊,这种被缚被制住的姿态,让他不受控制的想起前世种种,忍不住一边奋力挣扎,抬腿便踹,一边骂到:
“小畜生,你要做什么?”
洛冰河结结实实的被踹中了一脚,却纹丝不动,还顺势一把握住了沈九的腿,将他压成一个羞耻的姿势。
又低头看向一脸怒气的沈九,在他耳边低声说到:
“师尊,你穿红色真的很美。”
确实,沈清秋肤色白皙,穿着喜服时,倒是映得脸上多出三分绯色,瞧来比平日的清冷模样增色许多。当然,一身红衣的洛冰河也好看,本来就是男主标配的一张妖孽面容更显俊美。
看着沈九满是怒气的面容,洛冰河继续说到:“师尊你体内的煞气本就与我同出一源。若要抑制煞气避免它失控,自然也只有委屈师尊你与弟子在一起了。”
沈九怒极反笑,忍不住出言讽刺到:“所以你今天给我也穿成这样就是早打着这个主意?!我就算再怎么瞎也不可能看得上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你不知道么?”
“弟子如何不知?”
洛冰河闻言笑了笑,看着是高兴的笑,却莫名让人觉得心酸凄凉。
“我小时候便觉得我这种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虽然后来有幸遇上了师尊你,有幸被苍穹山派的大家信任,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可是我最想得到的东西,我却永远也得不到。”
“我在给师尊换衣服时,便看到师尊你胸口上的咒文了。血契之术,平分寿元,是为了救岳师伯吧?弟子费尽心思救您,可您却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岳师伯是很好,对弟子也好,好到让我就算嫉妒得要死都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对付他。如果我真的动手了,师尊您也一定再不回原谅我了吧。所以您放心,我没有动他们,那日他们中的确实是迷药,并无大碍。
更何况,弟子应该也没有这个资格去嫉妒什么吧。
师尊你可以对岳师伯、柳师叔、对苍穹山派的任意一个峰主和弟子好。但只有我,无论弟子做什么都走不进师尊你的心里,这十几年来我一直都知道!”
“最初我也不解、委屈,也曾抱着你对我施舍的那一点点善意自欺欺人的骗自己:您是在意我的。可直到我想起前世的记忆,我才发现:您不肯接受我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我是洛冰河,仅此而已。”
“我知道您永远都不可能爱我,可弟子心中的在乎和爱意,又该往何处安放?”
“十七年了,师尊。弟子累了,也倦了,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要我一辈子扮演您的乖乖弟子,还不如让我就这样豁出去疯狂一把。既能救师尊你,又了却弟子一桩心愿。所以我才布了这样一个局,请君入瓮。”
“师尊你恨我也好,恼我也罢,说我忘恩负义也可以,弟子通通不在乎。得不到你的在乎,那你的恨意我也照单全收,之后哪怕是要弟子以死谢罪,我也心甘情愿。”
洛冰河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去剥沈九身上的衣服。只是他状若疯癫,眼中却闪烁着红芒,怎么看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
沈九猛然想到今天是十五,难道洛冰河又发疯了?!
他正待推开洛冰河查看他情况,却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滴在他身上。沈九定睛看去,只见洛冰河身上的喜服已经被血洇了一大片,看情况应该是他胸口的旧伤又裂了。
沈九努力的挣开捆仙索,还是不忍心冲那片血色下手,伸出的手只得在半空中硬生生的调转了方向,狠狠一巴掌抽在洛冰河脸上,想将他打醒。
可洛冰河仍不管不顾,完全不管自己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从枕边抽过那个没派上用场的红盖头便蒙住了沈九的眼睛。
“不用担心,师尊。如果你不好意思,那么弟子会帮你的。”
他低下头去,狠狠的吻住了沈九的两片唇。
沈九奋力挣扎,咬破了洛冰河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儿自两人交缠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有阵阵麻痒自腹部升腾而起,顺着经脉细细密密的流向全身,有一种隐秘的舒爽与快感。这是天魔血的功效,他前世曾喝过的。只不过前世洛冰河是为了不让他死太早,而这一世洛冰河喂他喝血却是为了救他。
沈九的眼睛被红色的盖头蒙住,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其他的感觉便越发的敏锐。他听得见两人粗重的喘息,感受得到洛冰河在他身上温柔的抚摸与撩拨。肌肤接触间带起灼热的温度,也逐渐烧断了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一根弦。
(中间和谐部分见彩蛋)
洛冰河窃窃的满足着,原来一向端庄正经的师尊,也会在自己怀里露出这样的表情么?
他勾起沈九的一段黑发,也扯了一段自己的,将两缕头发系在一起,紧紧的打了一个结。
如此,便算是结发为夫妻了。
就算只有今夜也好。
只在今夜,做他的师尊,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沈九累得精疲力尽,就要沉沉睡去之时。耳边隐隐听见了洛冰河温柔低沉的声音,像是承诺,又像誓言,坚定的说到:
“如果是师尊你要杀我,那弟子绝不反抗。这条命,师尊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
“只是请再等等吧,师尊,等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就可以了。到那时,我会带着这晚偷来的,师尊唯一一次给我的爱,永远消失在您眼前。”
“我保证。”
tbc.
小声bb:
冰冰终于睡到师尊了,至此,三条感情线终于凑齐啦!!!!撒花撒花。
中间部分见彩蛋,你们懂得。
第106章爱还是伤
沈九迷迷糊糊的从床上醒来,昏黄的夕阳自窗边撒入屋内。他明明记得自己睡过去前还是夜晚,难道又过去了一天?
勉强自床上坐起身来,他身上的被子倒是盖得严严实实。衣服还是那件喜服,只不过穿戴整齐,看不出昨晚之事任何的痕迹。身上原本的十几道捆仙索也没了,但也不知道是毒素还是天魔血的原因,他...
勉强自床上坐起身来,他身上的被子倒是盖得严严实实。衣服还是那件喜服,只不过穿戴整齐,看不出昨晚之事任何的痕迹。身上原本的十几道捆仙索也没了,但也不知道是毒素还是天魔血的原因,他现在还是用不出半点灵力,只感觉身上酸软得像是要散了架。
在意识里呼唤了几声那两个极其不靠谱的系统,没得到回应后,沈九终于无奈的放弃了这俩家伙,准备自己想办法自救。
洛冰河这里,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自床上踉踉跄跄的走到桌前,好不容易站稳了。低头却看见桌子上摆着一把十分眼熟的剑——是洛冰河的正阳剑。
他一直没有感应到修雅的存在,看来洛冰河将他掳来魔界并没有带上修雅。沈九伸手拿起正阳,拔出半寸剑锋,剑身微微泛着银蓝色的辉光,闪过雪亮的寒芒。
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洛冰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这场景,在之前洛冰河陪伴他渡魂复生的那些天里沈九已经见了许多次,熟的不能再熟,洛冰河这一准儿又是跑去亲自下厨了。
只是既然已经撕破脸皮,现在又来作出这副乖乖弟子的虚伪模样干什么?
洛冰河自己也没换衣服,还是穿着一身红,可这颜色在此刻的沈九看来,只觉得碍眼,这难道不是在讽刺和羞辱他么?
沈九刷的一下将手中的正阳抽出来,用剑尖直直的指着洛冰河,眼神愤恨至极,声音却是极度的冰冷。
“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做什么,与我演戏还没演够么?”
而洛冰河却神色不变,就算被长剑架颈,他仍连眼都不眨一下。只自顾自的将手中的酒菜在桌上摆好,根本不管自己脖子上被剑尖划出的血痕。
弯腰捞起酒壶,洛冰河细细斟了两杯酒,拿在手里认真看着沈清秋的眼睛,对他微笑到:“师尊,要与徒儿喝杯酒么?”
沈九气得浑身发抖,洛冰河这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无视态度,让他心里更为恼火。
他重生至今,一直在为了改变所有人的结局而努力,一直在努力挣扎着想好好活下去。可笑他自以为这辈子自己已经改变了洛冰河,甚至一厢情愿的信任着洛冰河,却原来到最后一直被蒙在鼓里骗到底的人,是他自己。
洛冰河与苍穹山派反目,甚至为了他不惜与全修仙人士为敌。而他灵力全失被困于魔界,就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被自己的亲弟子强娶回家。
他知道他这次被掳,岳清源和柳清歌他们一定在外面想方设法的想营救他。可是洛冰河可是拥有主角天命之人,这个世界上谁又能赢得过?
如果到时候又有人因此牺牲,或者又像以前一样,无论他怎样规避既定剧情,最终还是不可控制的走向最坏的可能。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沈九自嘲又讽刺的哼笑一声,挥袖一扫将桌面上所有的酒菜都打翻在地。那些被精心烹饪出来的菜肴连看都没被他看上一眼,便全都交代给了地面,杯盘羹盏一片狼藉,细小的碎片更是飞溅得到处都是。
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灵力,只要洛冰河不愿,自己不可能伤到他一分一毫,就算拿着剑也没有什么用。
只是此刻,他手中这柄正阳已经是他唯一的依凭了。如果此时放手,也许他便再也没有了逃离的希望。如论如何,他还是想赌一把。
洛冰河微笑的神情仍未退去,脸上也没有半点儿怒意,甚至连看都不看地上的狼藉一眼。
他只是仔仔细细的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师尊,似乎要将他牢牢刻进心里。然后将拿在手上的两杯酒倒进自己口中,一把揽过沈九的腰,强势的吻上了那片唇。
“畜生,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你终于疯了不成?”
洛冰河笑了笑,伸手擦去了唇上沾染的血渍,也说到:“可是师尊,我又何曾清醒过?你知道么,每次我看见师尊,都很害怕你会再次消失在我眼前。这样的患得患失,确实已经快将我逼疯了。所以你说我疯了,也许是真的吧。”
沈九气极反笑,将正阳重新架在了洛冰河的脖子上,恨声说到:“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怎么会?”洛冰河轻轻眨了眨眼,说到:“只是师尊若想杀我,不如刺这里更合适。”
他以手握住正阳的剑刃,将架在他脖颈上的剑拉了下来,深深刺入了自己胸口。
红色的喜服上涌出另一抹别样的殷红,与昨晚他旧伤反噬留下的血痕融为一体。鲜血自洛冰河握住剑刃的手心和胸口滔滔流下,滴落到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小花。
洛冰河对自己下手一向是狠,他咳出一口血,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愈发苍白,却还是勉强说到:“如此,师尊可觉得解气了些。”
“洛冰河!”
沈清秋放开手中的剑,看着一身血的洛冰河,突然情绪失控的大吼了一声。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终于被逼得再也绷不住了。
“两世了,你已经阴魂不散的纠缠我两世了。就算我再怎么罪大恶极,再怎么十恶不赦,再怎么对不住你,恩怨也总该有了结的一天吧?!”
“前世你说你恨我,将我囚禁于地牢中百般凌虐。现在,你又口口声声说你爱我,又是当众将我绑来自作主张的要与我拜堂成亲!与我行那羞耻之事!
恨和爱都是你说的,伤害和保护的事也都是你做的。你说过的话真真假假那么多,要我相信你哪一句?你对我做的这些事,又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你根本不曾考虑过我的任何感受,又凭什么说爱我!”
“洛冰河,我告诉你,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也不配得到爱。如果你真的要听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才会死心,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有的只有厌恶!就算之前有过信任和心软,那也是因为我瞎了眼!你的爱或是恨,我都不在乎,更不稀罕。哪怕是你现在就死在我的眼前,我也无所谓!”
说到这儿,他便再也不看洛冰河,只是侧身越过他,径自向外走去。
“这亲我也不可能与你成,你想死就自己赶紧去死,苦肉计这招对我没有用。除非你今天再杀我一次,否则不管怎样,今天我都会离开这里。”
“从今以后,也请你别再叫我师尊了。洛冰河,我不要你了。”
也许是他最后这一番话深深刺痛了洛冰河。
洛冰河眼中溢出深深的悲切与伤痛,直到沈九走到门口,他才回过神来。
“师尊!”
有那么一瞬间,洛冰河几乎就要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只是话到嘴边,却还是被他咬牙吞了回去。
现在还不能说。如果他说了,不仅之前的一切布置都将付诸东流,还可能给未来带来更多的变数。
既然结局早已注定,又何必多让一个人跟着痛苦呢?
已经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急促的告警声打破了师徒二人紧张而又尴尬的氛围。洛冰河并不像其他魔族那样偏爱墓穴式住宅,所以他在魔族的住所是正儿八经的豪宅大院,甚至有闲心在院子里也复刻了一个竹舍出来。
此时,院中火光大作,魔族侍从们的惊声尖叫响成一片,许多黑铠魔将正向着这边迅速赶过来。
远处传来一声饱含杀意的怒喝。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闯了进来,直接御剑砸破了十几道院墙。敢于冲到他眼前的前排十数个魔族都被一波强劲至极的气浪掀飞,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
这人是谁不需要说,自然是苍穹山拆迁办主任柳清歌。
他一路掀翻所有拦路的障碍,飞一般的冲进了院子里。乘鸾剑上,灵光杀气腾腾地暴起。看着站在房间门口穿着一身通红喜服的沈清秋,柳清歌握剑的手骨暴凸,整张脸都是铁青色。
离近了看,沈清秋才发现,柳清歌的白衣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血迹,连脸上都溅上了些,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想到此时还站在自己身后的洛冰河,沈九生怕两人起冲突打起来,便上前一步拉住了柳清歌的手,直接开口说到:“此地不宜久留,带我走。”
听沈清秋如此说,柳清歌毫不迟疑,当着洛冰河的面将人揽住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多啰嗦。
乘鸾剑一飞冲天,耳边风声猎猎,不多时便将那院落远远甩在身后。而直到最后沈清秋也没有回头看上洛冰河一眼。
柳清歌大摇大摆的闯进院子中,当着洛冰河的面把沈清秋给抢走了!
冲进来的许多魔族都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惊得连下巴都掉了。
他们主上这难道是……被人抢亲了么?
那些侍女看着满身血迹双目失神的洛冰河目露同情与怜惜。而有人则战战兢兢的看着洛冰河,问到:“主上,要派人去追么?”
洛冰河摇摇头到:“不用。任何人都不许追赶为难他们,再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别被人发现。”
说完,洛冰河便独自一人踉踉跄跄的向院子正厅的大堂走去。他摒退了所有人,将自己关在了里面。入目一片明艳的红,这里是他为这场除了他根本无人期待的婚礼布置的礼堂。
他并没有急着让人准备,布置的也十分简单,或许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这仪式不可能举行。可是尽管如此,他仍是没有换下身上的喜服,他舍不得。
洛冰河身上的伤口还在滴血,滴滴答答在地上撒下了朵朵血花。只要他想,这种伤势他随时可以愈合得连疤痕都看不见。可这是师尊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哪怕是伤口,他也想留下。
伸手轻轻拂过未点的红烛,他手上的血顺着烛身流下,仿佛融化的烛泪,发出无声的呜咽。
师尊你要走,那我自然会放你走。
只是洛冰河不清楚,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为什么此时他的心中会这样痛。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师尊……”
他的话,终究是得不到回答。
———————————
沈清秋站在乘鸾上,耳边风声呼啸。柳清歌一语不发,全力御剑,似乎是想尽快脱离魔界的势力范围。
也确实,这里毕竟是洛冰河的地盘。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只是一路行来却是风平浪静,洛冰河一反常态的没有派任何人来追踪他们,也不知道是没来得及,还是真的想放他离开。
沈清秋随手脱下喜服的外袍,像是扔什么脏东西一样将它抛在了空中,自己只着一件雪白的中衣,脖颈上还隐隐可见鲜艳的吻痕。
柳清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脱下自己的外袍扔给了他。沈九正想拒绝,一抬头却看见眼前柳清歌的后背上正一片鲜血淋漓,十几道剑痕在不停的渗着血。他便不再说话,将那件血迹斑斑的白色外袍套在了身上。
夜色渐深,皓月当空。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两界边境之地。
从人魔两界的交界处越界而出,外面是一个荒凉的小树林。此处荒无人烟,树影森森,看上去颇有些瘆人。不过现在他们到了人界,总算是安全了许多。
沈清秋正想开口问问柳清歌的伤是怎么回事,便感觉到一阵的剧烈晃动。直到柳清歌抱着他转身跳下长剑,在地上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沈清秋才意识到:刚才不是他在晃,是乘鸾在晃!
只见乘鸾在空中横冲直撞了一会儿便似后继无力一般一头扎在了地上。剑身上原本耀目的白色剑光不知何时变成了氤氲的黑气,腐蚀得地表滋滋作响。
灵剑可以反应主人的情况,既然乘鸾如此,问题一定出在柳清歌身上。
沈九回头去看柳清歌,却见原本还好好站着的这人突然悄无声息的就往一旁倒了下去。吓得他立刻手忙脚乱的把人拉住,不让他栽倒,又费力的将他拖到附近的一棵树下,查看他的情况。
相识这么多年,他也算是十分了解柳清歌。
柳清歌极其能忍,又一贯喜欢逞强硬撑,绝不愿意示弱于人。若不是实在撑不住,他绝不会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倒下。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柳清歌可能情况不妙的心理准备,只是仔细检查下来,他还是心中一惊。
这人身上血迹斑斑,伤口不止一处,有些伤口长且浅,有些伤口虽短却刺得极深。更要命的是,他身上正不断冒出与乘鸾剑上一样的丝丝黑气。而这黑气他也十分眼熟,正是当年被幻花宫老宫主鼓捣出来的那些诡异煞气!
柳清歌是什么时候中的这东西?
这阴煞之气对修仙人士是致命之物,如果被侵蚀了神智,是根本不可逆的。当年正是因为这些东西,双湖城一城人才惨变活尸。甚至连他那天突然昏倒,也是因为被之前吸纳的那些煞气反噬所致。
这世上除了幻花宫那老宫主和当年被利用参与了血祭的洛冰河以外,任何人对这些煞气都是束手无策,他也不例外。
终于,柳清歌似乎缓过来了一点,勉力睁开眼看向沈清秋,可他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便马上又低头呕出了一大口黑血。
“柳清歌!”
沈九这次没再叫他棺材脸,确切说来,这也是那晚之后自己第一次好好与他说话。
柳清歌吐血吐得正辛苦,双目隐隐泛出红意和狂乱之色。他伸手捏了个剑诀召回了乘鸾,沈清秋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却见乘鸾被从地上的坑中拔起,径直飞来,然后……直接洞穿了柳清歌的左小腿!
“柳清歌!你在干什么!?”
沈九看着柳清歌面不改色的拔下钉在自己腿上的乘鸾,任由鲜血恣意流淌,对自己的伤口不管不顾。连忙动作麻利的从自己白色的中衣上扯下了一截布,去为他止血。
“不这样,我没办法保持清醒。”
柳清歌嘴角血流如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看他刚才自己捅自己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同样的事他应该是已经做过许多次。沈九突然想到了他这满身的伤口,惊声问到:“你身上这些伤,不会都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吧?!”
无力的点点头算作肯定,可还不待柳清歌说话,沈清秋便似连珠炮一样继续数落他到:
“你什么时候中招的?拖了多久了?为什么没有和我们说过?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没有解药?”
柳清歌的双目已经失神,神智也已经不是很清醒,只是在吐血的间隙勉强发出声音,说到:
“我知道没有解药,所以那晚才想将你身上的那些煞气渡到自己身上。只是我高估了自己,才渡了一半便有些控制不住了,便只得先行回去调息压制,更没想到后面会有这么多变故。”
“不过还好。把你带出来,我也就放心了…”
脑海中被遗忘的画面勉强被唤醒了一些,沈九终于回忆起那晚他们喝了魅音夫人送的酒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自己当时确实是迷迷糊糊将柳清歌拉上了床,不过被睡的人却是他自己。而后,柳清歌这个傻子就把自己经脉中的煞气吸走了一半,还一直闷声不吭?!
他现在都无心纠结谁睡谁的问题了。因为柳清歌如果是那晚将自己体内的煞气吸走,那到现在也已经有三四天了。也就是说这几天,他一直是死抗着反噬在魔界到处找他的么?他不要命了?!
怪不得那时峰主大会,他见柳清歌面色苍白。怪不得柳清歌刚才一言不发全力御剑赶路,估计就是想在自己倒下前尽力把他先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时法则和系统君也终于“活了”。
沈九:“我问你们,那天晚上的事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系统君:【这…这个……算了我承认了吧!o(╥﹏╥)o宿主大人我错了,我确实是一开始就知道。还和法则一起瞒着你,不过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实在是后面的事发生的太突然。
本来我们还想,洛冰河快回来了,只要有他在煞气还是有办法解决的嘛,那么柳聚聚还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谁也想不到你们会突然反目成仇,你还被你徒弟直接抓走了啊!结果一拖就拖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对不起对不起嘛!】
法则:【解释那么多都没有用,不如赶紧想想怎么救人才是。现在问题是,这世上只有幻花宫老宫主和洛冰河能控制住这煞气,别人都没办法。可是你们刚才从洛冰河那里跑出来,难道现在还要回去不成?】
沈九:“回去。棺材脸的命更重要,至少我确定洛冰河不会伤我。”
沈清秋伸手努力去拉柳清歌,想将他背在自己身上。他不是没见过柳清歌满身鲜血的样子,却不能接受他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他口中念叨着:
“柳清歌,醒醒,你现在还不能睡。跟我走,我带你回去找洛冰河,现在还能救你。”
柳清歌现在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他拖了太久。翻涌的煞气氤氲而出,甚至连他半边身体的经脉都开始变成了黑色。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不是变成失去神智的疯癫之人,就是变成如当年双湖城中那般模样的活尸。
柳清歌的眼前已经迷蒙,但他现在还不能彻底昏过去。他拼尽全力拉住了沈清秋的手臂,对他说到:
“沈清秋,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保持多久的清醒,但我不可能再让你回到危险之中,你若是执意要返回魔界,我不介意现在就自绝于此。
这几天我一直在魔界找你,因此没有来得及去与掌门师兄他们会合。从这里向东十里,是咱们苍穹山在人魔交界处的临时据点,你……你到那里去,就彻底安全了。”
他努力推开沈清秋,又呕出一口血,黑气已经蔓延到了脸上,显然已经快压制不住煞气的反噬。
“听我的,不要管我了,你快走!”
可沈清秋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动也不动。他看着眼前的柳清歌,一字一句的说到:
“不可能。我不走!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因我而死。”
他划破自己的手腕含了一口血吻住了柳清歌,他体内有洛冰河的天魔血,就算不能救柳清歌,至少也能帮他暂时延缓煞气侵蚀的速度。
法则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到:【虽然现在说不合时宜,但有些话我也确实该告诉你了——柳清歌会这样,也与你们这个世界的天道有关。他的命格与洛冰河向冲,因此在原来的设定里才会走火入魔而死。就算你救了他,但他的命运却改变不了,只能是将事情的发生延后而已。】
【换句话说,就是哪怕今天你也成功救了他,迟早有一天,柳清歌还是会死。就像当初我没法救你一样,现在的你也救不了他。】
沈九头也不抬,直接在意识里对法则回复到:“不试试怎么知道?天道当初都没要了我的命,现在也带不走柳清歌!”
法则:【你真要救他?宁愿再违逆天道?】
沈九:【天道算什么狗屁玩意儿?天天只会给我我下绊子添堵!你有办法就快说,少啰嗦。】
法则:【好!我确实有办法。你再立一次血契,把柳清歌的性命和你绑定在一起在,我现在不能给你解释原因,你也别问。但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柳清歌就一定能活!】
“再立一次血契?”
沈九想到之前在灵犀洞中和岳清源立血契时发生的事,脸色不由一红。
系统君了解沈九,察言观色几乎是立刻便看出了他的羞涩,反手就把法则出卖了,说到:
【宿主大人,你不用不好意思!(* ̄0 ̄)我告诉你,之前法则说的什么心头血,双修啥的全是诓你的!血契成立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双方都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只要用你们的血定下契约,血契就能成立。】
眼下也没了更好的办法,就相信法则一次吧。
沈九取了两人的血画下咒文,血作的红丝果然出现,血丝在两人身周盘桓许久,最终一点点融入双方心口。
低头掀开衣服看了看自己胸口,原本的血契咒文又向外蔓延了许多,花纹也越发繁复。不过好在除了浑身无力外,这次他倒是没有感到其他不适。
柳清歌身上的黑气渐渐褪去,人也早就昏过去了。也幸好他昏了,要不然这个棺材脸死脑筋肯定不会配合他立这个血契!
沈清秋探了探柳清歌的鼻息,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应该是真的没事了。他从地上捡起乘鸾,把它插回剑鞘里,又费力的将柳清歌拖到自己背上,艰难的向东面走去。
他现在没有灵力,无法御剑,一路上背着个人事不省的柳清歌。
两个人,灰头土脸,一身的血。
这十里山路,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跌倒了无数次。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经历了那么多,也不是没有沮丧过痛苦过,但他从没有想过放弃。重生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人生在世,无论遭遇了什么艰难险阻,再难也难不过好好活下去。
之前他对洛冰河说的也多是气话,先离开魔界,让洛冰河冷静冷静也好。不管洛冰河要做什么,他都会阻止他,然后把这小畜生揪回苍穹山好好管教!
他还活着,岳清源和柳清歌这次也都没有死。
也因此他不信命,也不认命!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退缩的。
这一次,他一定要所有人都活下来,一个也不能少!让这劳什子的天道看看,什么叫人定胜天。
小声bb:
感觉越到结尾越卡文,因为不想留任何遗憾,所以总觉得自己写得还不够好。
柳聚聚那一夜为啥没细节,原因就在这了。
以柳聚聚的性格,那肯定是对一个人好就掏心掏肺的啊。他知道那煞气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愿意九身上留下隐患,就想着把煞气引出来换他来抗,没想到正中天道的下怀,差点儿就真死了。也算是回收一个前面柳聚聚走火入魔的伏笔。
至于血契为啥这么好使,百试百灵?天道为啥不针对九了?冰冰到底计划着想做什么?
请听下回分解,大家可以先猜猜
【Wenzel一步步退至悬崖边缘,风吹拂着他的面庞,如往昔无数个温暖的傍晚,只是这次海边那座明黄色灯塔恐怕再也等不来老朋友了。巨龙呼啸着将麦克法斯蒂的家园焚为焦土,它们眼睛浑浊,冒出紫色幽光,从身体溃烂处散发炽热与死亡的气息——这些曾经美丽而强大的生灵早已被摧毁灵魂,变为行尸走肉。此刻罪魁祸首就站在面前,可为了封印左眼中的“黑镜”,Wenzel几乎失去了所有魔力,无法保全自己,更无力杀死眼前的仇敌。黑镜,这件由伊卡洛斯以龙泪为主材料制造的强大魔器,如果落入敌手,...
【Wenzel一步步退至悬崖边缘,风吹拂着他的面庞,如往昔无数个温暖的傍晚,只是这次海边那座明黄色灯塔恐怕再也等不来老朋友了。巨龙呼啸着将麦克法斯蒂的家园焚为焦土,它们眼睛浑浊,冒出紫色幽光,从身体溃烂处散发炽热与死亡的气息——这些曾经美丽而强大的生灵早已被摧毁灵魂,变为行尸走肉。此刻罪魁祸首就站在面前,可为了封印左眼中的“黑镜”,Wenzel几乎失去了所有魔力,无法保全自己,更无力杀死眼前的仇敌。黑镜,这件由伊卡洛斯以龙泪为主材料制造的强大魔器,如果落入敌手,可能会带来人类的灭亡。风更烈了,翻卷起宽大的斗篷似要将他拖下深渊,他感觉自己像崖边松动的土石一样摇摇欲坠。
他遥望火红的天际,想起那个曾因恐高不敢踏入龙之谷而被嘲笑的自己,想起了五年级时挚友因他的懦弱而牺牲的那个雨夜,想起内心深处藏匿的罪恶,想起自己曾对Thorn说:做人太累,希望来生当一条龙。也许现在这个愿望不再遥远了。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呢?也许要痛苦一阵子才能死,也或许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坠入虚无,或许摔成烂泥也无法阻止伊卡洛斯从他的尸骨中取回黑镜——但都无所谓了,这是他唯一能赎罪的方式,前所未有的放松和一种无法与恐惧相区分的狂喜裹挟着他,就如西西弗斯的巨石那样落下去,落下去,回到命运交汇的原点,让破碎的灵魂安眠于应许之地。
他手上曾沾满血腥,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勇敢,然而伴随着越发剧烈的心跳,一种奇异的、源于血脉深处的力量就要将他吞噬淹没。黑色的鳞片如潮水迅速将皮肤覆盖,四肢变形为龙爪,背后生出巨大的龙翼,在临近崖底时忽而展开乘风而起,Wenzel极力压住心头惊惶,化作一道黑色利刃划破浓烟飞向烈焰炙烤的高空——他从未想过,自己就是龙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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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画完了,去年六月份就起稿了,中间因为画力不足停了一年,最近才又开始动笔(ω)
1Wenzel由于左眼失明再加上刚开始作为龙飞行还很不习惯,所以很轻易便被伊卡洛斯打伤了翅膀,最终还是坠落了下来(但没死)。
2Wenzel左眼中的“黑镜”实际上已经融入了血肉之中,类似于寄生关系,如果他死了,那么魔器也会被毁。但是没人知道,连伊卡洛斯也暂时不知,否则Wenzel不可能有跳崖的机会。(另一条支线be里伊卡洛斯在借火龙鸽之手杀死黑龙后才发现这一事实,魔器就那样被毁,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
3画面右边远处的那只红色的龙是火龙鸽Thorn,不过已经背叛了麦克法斯蒂家族成为了伊卡洛斯的手下(因为那时副人格占主导权。副人格是坏孩子捏(`~′)十分憎恨人类)。尽管如此,他仍关心Wenzel的安危,所以一直在远处留意着这边的情况。当Wenzel被反派重伤后,火龙鸽迅速带着他离开了这里,也动摇了追随伊卡洛斯的决心。
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故事设定请见合集
(又名《人渣反派自救系统2.0》)#原装沈清秋——沈九重生向#一个不一样的冰哥养成模式#《狂傲仙魔途》原班人马,争取一个都不死#系统君是个吉祥物#cpall九,主九视角#人物归秀秀,ooc归我————————————————————第25章假玉观音
清静峰的后山是一片竹林。
【嘀滴滴!()到达目标所在地,请宿主大人等候剧情开...
【嘀滴滴!()到达目标所在地,请宿主大人等候剧情开始。】
沈清秋在一片茂盛修竹后停住脚步,透过竹叶间的缝隙,隐约可见前方有一个正在练剑的少年身影。
是洛冰河。
三年过去,洛冰河长高了不少,身量修长眉目俊秀,竟隐隐有了几分前世他长大后的那种气度。
竹林后的沈九持着折扇,微抬下巴,看着洛冰河目光却变得渐渐幽深。他之前说因为嫉妒才冷落洛冰河,那其实搪塞系统的借口。
嫉妒自然也是有的,可比起这点,他更害怕那迟早要到来的剧情和自己无法把控的未来。
重生以来,他曾有过无数的念头。他想过逃避,不再收洛冰河为徒;他也想过一了百了,干脆一剑杀了洛冰河,但这些都没有成功。
他一开始也确实是抱着观望甚至有些敌视的态度来看待洛冰河的。可是当打藤妖洛冰河傻傻的窜出来给他挡攻击时、当洛冰河每天默默的跑前跑后贴身服侍他时,他却又没办法真的狠下心来把洛冰河当成仇人那样看。
随着洛冰河一点点长大,那和他前世越来越像的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前世发生过的事。随之而来的,便是矛盾和慌乱。
这是别人笔下的剧情,却是他们真切经历着的人生。若他一步走错,那搭上的将是许多人的性命,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在没想清楚到底要如何对待洛冰河之前,沈九只能先把他推远。不给洛冰河希望,也不给自己心软的机会。
这样当他有一天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也许就能狠得下心。
正在他发呆的时候,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九抬头一看,只见洛冰河还在自顾自的练剑,宁婴婴却从山路上蹦蹦哒哒的跑了上来。
等洛冰河终于练完了这套剑法收剑站定,她马上窜了过来挽住了洛冰河的胳膊。
“阿洛!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就猜到你一定又自己跑来山上修炼了。师尊都已经每天让咱们练剑练那么久了,你怎么还要单独给自己加练啊?偷会儿懒也没人会说你的。”
“宁师姐。”
洛冰河不着痕迹的抽出了胳膊,礼貌的对宁婴婴行了礼招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默默的自己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开始闭目打坐。
宁婴婴也习惯了洛冰河这平时不爱多言语的性子,继续没话找话:
“阿洛,你说师尊为什么最近一直要咱们修炼啊!他以前都不这么催咱们的,天天练剑真的好累哦!”
“师尊只是关心咱们的修炼,是咱们能力有限、进度太慢,让师尊失望了。”
“哦。”
想来找洛冰河一起玩却吃了个闭门羹的宁婴婴转了转眼珠,又道:
“那…阿洛,听说过几天师尊要带咱们下山历练去呢。听说山下有个庙会特别好玩,咱们到时候一起去玩怎么样?”
洛冰河皱皱眉,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这次下山主要目的是除妖和历练,还是莫要让其他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为好。如果师姐你想去玩,大师兄一定会带你去的。我还要服侍师尊,就不一起去了。”
听了洛冰河的话,宁婴婴撅起了嘴,有些不满。
“师姐。”
洛冰河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打算说点什么,远处却又有一个人从竹林后转了出来。那人一见宁婴婴在这里,便满眼喜色的冲她招了招手,直接无视了旁边的洛冰河。
来的正是清静峰的大师兄明帆。
“大师兄。”
洛冰河被明帆无视已成习惯,点头行了个礼便继续修炼。
以他的敏锐,一早就发现明帆是在刻意针对他,比如每次都让他多干活、比如授意和他一起住的那些弟子们不理他。至于针对他的原因,便是因为宁婴婴总喜欢找他一起玩。
日子一长,他的性格便越发的冷淡低调。整个清静峰上除了对沈清秋,他对其他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一个样。
见了明帆,沈九才想起来这大概是什么事。这应该是洛冰河弄丢玉佩那件事?
可他记得上一世明帆是带了一群“小弟”的,这一次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前世他给洛冰河的是假心法,也没有教过他什么东西,因此洛冰河才会被欺负的那么惨。可现在的洛冰河可不像前世一般好欺负,他修为都已经比明帆高了,估计明帆一对一在洛冰河手底下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只见明帆来到宁婴婴身边说道:“小师妹,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找了好久。”
宁婴婴一笑:“我来找阿洛玩啊!可阿洛都不理我…”
明帆斜眼瞪了一眼洛冰河,拉过宁婴婴说道:“小师妹你理他做什么?师兄有好玩的东西要给你看。”
宁婴婴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有好玩的便被转移了注意力,扯着明帆的袖子道:“师兄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明帆见宁婴婴对他如此亲密一脸得意,微笑着伸出手,把那块他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玉佩递到宁婴婴面前:
“师妹,这次我家来探亲,给我带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我看这个玉佩特别漂亮,特地拿过来送给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宁婴婴接过来冲着阳光看了看,她对玉佩本就不感兴趣,又那里看得懂什么成色不成色的东西。便把玉佩又抛了回去,皱了皱鼻子说道:“什么呀?这还没有阿洛的那块颜色好看呢。”
这下不止明帆的脸色不好看,连自觉在一边打坐修炼的洛冰河都身子一震,倏的睁开眼睛。
明帆笑容僵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师弟也佩这玩意呢?”
一旁的洛冰河没说话,宁婴婴却一点儿也没看出氛围不对,抢着说道:“是啊!他整天贴身戴在脖子上,可宝贝了,连我要看看都不肯给。”
小姑娘这会儿提这么一嘴,完全没考虑到后果如何。只是她对洛冰河有好感,自然对他身上那个一直藏着掖着不给自己看的玉佩感到好奇。
洛冰河见话头竟转到了自己身上,下意识的握住了脖子上那枚藏在衣服里的观音坠子。
只见明帆又气又妒,几乎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洛师弟真是好大的架子,平时冷冷淡淡的就算了,现在连婴婴师妹要看一眼你的玉佩都不肯。修为高又有什么用?像你这样的,以后要是遇到危险岂不是连施以援手都不肯啦?”
沈九隐在暗处,一脸玩味的在看戏。
他自然是知道那块玉佩对洛冰河来说有什么意义,那可是他那位养母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好奇洛冰河到底会怎么做。
毕竟这次不比当初,若洛冰河实在不愿给,明帆也没办法从他手里硬抢。
系统君啧啧的感叹了两声,问道:
【宿主大人,你怎么一脸看戏的表情啊?你的小徒弟们没准儿一会儿就要打起来了啊~乛乛】
沈九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三人,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屑的哼到:“哼,让他们打。”
宁婴婴也没想到会这样,在一边急的直跺脚:“阿洛他不愿意就算了,师兄你不要欺负他!”
见宁婴婴向着洛冰河说话,还一口一个阿洛叫的如此亲热,明帆都要气炸了:“我欺负他?我怎么欺负他了?!我现在都打不过他呢!作为师兄,我连说他两句都说不得了?”
“洛冰河,连这点儿小事都不愿答应,师尊平时都是这么教导你的吗?出去可别说自己是清静峰的弟子,没得再丢了师尊的脸面。”
“好了,师兄。”
洛冰河皱了皱眉,居然主动伸手把脖子上的坠子摘了下来。
“我给你们看就是了。”
明帆见状冷冷一笑,拿起手中系着红绳的坠子仔细的看了半天,抛给宁婴婴,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稀世宝贝,才这么巴巴的护着,师妹你猜怎么着?原来是个西贝货,假的!”
宁婴婴一脸茫然:“西贝货?那是什么?”
洛冰河拳头慢慢攥紧,眼中渐渐显出怒气,面上却不露声色。他自然知道那坠子是假的,可坠子是假的又如何?那是他养母毫无保留的爱过他的证明。他伸出手,一字一句的说道:
“看也看过了,请师兄师姐把它还给我。”
宁婴婴“哦”了一声,正要把那坠子递过去,却见明帆劈手一把夺过那坠子,攥在手里,一点儿也没有要还给洛冰河的意思。
“洛师弟上山这么久了,师兄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让你还带着一块假玉的坠子当宝贝,倒是显出我这个做师兄的太小气。”
于是他顺手一扔,把那观音坠子不知道扔哪去了。嘴上还道:
“这块假的就扔了算了,改天师兄再赔给你块真的。”
沈九清楚的看到洛冰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只见他伸手要去接那块被丢出去的坠子,却没接到,眼看着不知道落到那里去了。
正当沈九以为洛冰河要与明帆动手的时候,却见洛冰河只是攥紧了拳头,狠狠的瞪了明帆一眼便冲到刚才那坠子消失的方向低头翻找起来。
宁婴婴现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跺了跺脚冲明帆生气到:“师兄你怎么能这样?”然后便不理明帆,也跑过来帮洛冰河一起找那枚坠子。
明帆刚才是气愤和妒忌之下一时冲动,现在想想才觉得做的有些过分。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一走了之。而是一边嘴上不肯服软的念叨着:“不就是一块假的破坠子,有什么可稀罕的?丢了就丢了呗,还要找?”一边默默加入了找东西的队伍。
可直到日头偏西天色渐黑,他们也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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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九一脸无语的看他们找了半天东西,冲系统翻了个白眼问道:
“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这里有需要插手的地方吗?”
【有啊!宿主大人你看你头上()】
沈九抬头一看,只见洛冰河遗失的那枚观音坠子正挂在他头顶高高的树梢上。
“…………”
【稍安勿躁嘛!咱们这次就是来捡东西、收道具的。】
沈九向那三个还在找东西的人看去。
见天色渐晚,洛冰河失魂落魄的看了一眼这附近茂盛的草地和竹林,貌似平静的丢下一句:“不用找了。”便再也不理那两人,自己低着头朝树林外走去。
宁婴婴见洛冰河这样也不好过,毕竟这件事是因她而起的。所以她硬是拉着不情愿的明帆又找了半天,才终于无奈的离开。
自知理亏的明帆边走边安慰宁婴婴:“算了算了,是我错了行了吧!实在不行下次我再赔给他一个新的,好不好?师妹你就别生气了。”
见几人终于离开,沈九从隐蔽处转了出来。
脚尖轻轻一点,轻而易举的把挂在树梢上的那枚坠子摘了下来。
【铛铛铛!恭喜宿主获得关键道具:假玉观音×1。机智+20,B格+100,是否将其收入系统空间?( ̄ ̄】
“当然不要。”
【(˙-˙)诶?为什么?系统空间里明明最保险了!宿主你不要小看这坠子,关键时刻它可是能救命的!】
“这不用你多嘴我也知道。”
【那为什么不把它收起来呢?】
“不为什么。你不觉的有时候逗逗别人的感觉也很有趣吗?”
【什么意思?我…我智商低,没太听明白啊宿主大人!QAQ】
“没什么意思,你不用理解。”
他拿着这坠子,洛冰河以后再过来自然也什么都找不到。难得他很想看看,失去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洛冰河会有什么反应。
那一定很让人期待吧。
沈九看了看手里那枚做工粗糙的假玉坠子,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