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吃播”是个舶来词,源于韩语“Mukbang”,是“吃”和“播放”两个韩语单词的合成。人对食物的感知是视觉、嗅觉、味觉甚至听觉的统合,某一方面的刺激也会调动其他感官的共鸣。因此,视频化的呈现能够通过视觉和听觉的刺激使吃播观看者获得心理代偿,满足某种欲望。
有研究表明,“视觉刺激很大程度上能够综合甚至改良人们对味觉感知的评判”。也有学者称“我们通过数字界面越来越多地接触到美味食物的图像所带来的影响,它会无意中加剧我们对食物的渴望。”
与向不再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杨土豆同样选择在吃饭时观看吃播,原因是“处于相似的场景下,更能调动味蕾和食欲”。慧慧还会特意挑选那些看起来有食欲的吃播看,这样“自己食欲也会大开,就会吃得多一点”。
当被问及喜欢看吃播博主们吃什么时,受访者的回答中不乏“红彤彤”“特别辣”“炸鸡”“火锅”等字眼,而这些都传达出强烈的视觉刺激感,富有冲击力。
本文搜集的280万余条弹幕数据显示,午夜时分是吃播观众发送弹幕数量最多的时刻。(见图一)
深夜看吃播不会更饿吗?“在晚上看着别人胡吃海喝,自己慢慢也就吞口水饱了,幻想着自己也在吃,属于精神食粮。”向不再如此说道。
人们通过观看吃播视频来代替实际上的大快朵颐是一种典型的心理代偿。在深夜的饥饿状态下,观看吃播就成了许多人对于“食欲”或其他欲望得不到满足的一种代偿性手段,将自己对美食的渴望转移到吃播博主身上。
除此之外,还有减肥人士把观看吃播当成食欲排解的突破口。有减肥目标的吃播爱好者舒雅说,观看吃播是因为“自己吃不到,看别人吃过过眼瘾”。
二
人是社会性动物,吃饭不仅是对口腹之欲的满足,还是一种社会交往的仪式。
博主通过吃播视频与观看者建立起了“拟态”的人际关系,使其产生一种“熟人”或“朋友”的感受,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满足人们对社会互动的心理需求。
钱钟书在《吃饭》里写道,“吃饭时要有音乐,还不够,就有‘佳人’、‘丽人’之类来劝酒;文雅点就开什么销寒会、销夏会,在席上传观书法名画;甚至赏花游山,把自然名胜来下饭。”既然身边没有所谓的“佳人”“丽人”作伴尽兴,也没有“书法名画”“自然名胜”可供观赏,现代人便通过观看吃播这一方式寻求“身体不在场”的陪伴或观赏,将生理活动转变为消遣活动,从而获得层次更为丰富的乐趣。
三
“吃给你看”是“万物皆可播”时代的一个缩影,但“人人皆可播”的属性也使吃播注定少不了竞争。
但其中仍有15万条弹幕偏向负面情绪,表明观众对某些类型的吃播并不认可。
比如有博主几分钟内“暴风吸食”大盆拉面,一口气吃100根热狗,不断刷新“大胃王”纪录;有博主则在追求新奇刺激的赛场上剑走偏锋,生吃章鱼海胆、干吃火锅底料,以此突出重围博眼球。
尽管内心并不认可某些吃播类型,但在猎奇和审丑心理的作用下,一些观众仍然忍不住点开视频去一探究竟。
舒雅接触吃播的契机同样离不开猎奇心理——“怎么会有人可以吃那么多?”“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吃那么多东西?”“怎么个吃法?”“吃的什么东西?”驱使受众点开吃播视频的正是人类与生具来的好奇心,当好奇心满足时,会产生极大的舒适感,这也持续刺激着吃播博主的内容创作。
人会本能地选择让自己快乐的事物。阿妍说:“看那些吃变态辣,吃几十份炸鸡的吃播,我会先感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像是我的嗓子会被辣疼,胃会被撑破一样,随着身体上的紧张感消失,精神反而会觉得很放松。”
这实际上是一种良性自虐的心理过程。“良性自虐”(BenignMasochism)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心理学家保罗·洛津(PaulRozin)提出的一种理论。他发现,当人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即不会受到真正的伤害时,经历一些可怕或不愉快的事情实际上是一种享受。观看他人吃完50个汉堡和看恐怖电影是一样的,它们都会让你肾上腺素激增,但不会对你的生命造成威胁。
生吃黄鳝、一口气吃十几包爆辣火鸡面,这些反常的吃法,让我们产生一种置身于危险之中的错觉,但实际上我们在屏幕后毫无危险可言,这种存在于精神层面的自虐倾向会令人觉得愉快。
在不断地“自虐”过程中,我们将积极情绪视作消极情绪的解毒剂,就像把甜味当作缓解苦味的良药一般。快乐与痛苦之间的逆向联系,是深深根植于生物学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