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章的书房极为朗阔,当中最大的一间四壁是累累的书籍,中间梨花木的书案,点花水晶瓶里插着应季花卉——那都是石清露亲自挑选的。
书房有左右两个套间,都有床榻可以休息,温客行从其中一个套间搬出一张长长的杌凳放在书房正中的时候,一张脸已经红透了。再看端坐书案边手里握着一柄黄杨木宽板的秦怀章,那股羞赧真真切切变成了怕。
……
外衫垂下遮住了斑驳高肿的身后,温客行被轻手轻脚地抱到套间的榻上。...
外衫垂下遮住了斑驳高肿的身后,温客行被轻手轻脚地抱到套间的榻上。
这下午膳是真的没法去前厅吃了,虽然被妥帖处理了伤处,还是疼得厉害,端进来的一些清淡吃食没吃多少就没了胃口。
秦怀章期期艾艾跟夫人说完温客行的情况,已经做好了被一巴掌拍飞的准备。
石清露听完原委,倒没有生气,轻叹一声:“我去瞧瞧衍儿。”
温客行还在秦怀章的书房没有挪动,听到门响以为是师父进来,抬头却看到了师娘,连忙将身后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脸立刻就红了。
石清露将一个小小的食盒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没有问温客行的伤势,只道:“你师父说你吃不下东西,我给你做了些零食,尝尝可还喜欢?”
一只竹筒和一个白瓷小碟被拿出来,竹筒中是玫瑰蜜露,小碟中是蟹黄松子。
口味都不重,温客行喝了一口蜜露,又吃了几颗松子。
玫瑰蜜露是甜的,蟹黄松子是咸的,配在一起吃起来很舒服。虽然没怎么用饭,吃了这些东西便也不觉胃里空空的难受。
许久没有被这样妥帖的照料过,温客行鼻子酸酸的,将喝光的竹筒放回小几上,低声对石清露道了谢。
石清露微微一笑:“不必客气,日后喜欢吃什么只管说。只要你能想得出来,没有师娘办不到的。”
有凉风拂过檐前的风铃,几声叮咚响过,室内越发安然静谧。
温客行以为师娘也会问他这几天的事情或者劝导他几句,但是却没有。看着他吃完东西,石清露便坐在床边陪他闲话,让他闭上眼睛休息。
闭上眼睛,就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背,轻柔爱怜。
石清露瞧着温客行乖乖抱着枕头的样子,心中一片柔软,随口便哼起了昔年哄九霄睡觉时唱的小曲:“豆子山,打瓦鼓。扬平山,撒白雨……”
熟悉的曲调一响起,温客行耳边如闻惊雷,整个人都愣住了。
石清露低柔的声音跟记忆中那个久远到有些模糊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那是很久以前,他的娘亲谷妙妙哄他睡觉时唱的。
豆子山,打瓦鼓。扬平山,撒白雨。
下白雨,娶龙女。织得绢,二丈五。
一半属罗江,一半属玄武。
这首巴蜀民歌在当地流传极广,凡有井水饮处便有歌者,石清露会得此曲并不意外。可是八岁去到鬼谷之后,温客行却是久违了。
此时此地重聆旧曲,在加上刚刚吃过的十分适口的零食,还有不断不断落在自己肩背上的轻柔爱抚,都让温客行想起他不敢触碰的往事。他睁开眼睛,忽然间泪落如雨,哽咽难言。
石清露吃了一惊:“衍儿怎么了?哪里难受?”
温客行张开双臂扑进眼前这个清馨柔软的怀抱,哭道:“师娘……我想我娘了!”
石清露原是来哄孩子的,听了这话眼睛一热,自己差点落下泪来。
九霄一直养在身边,性格大大咧咧,又有他师兄带着玩,如今大一些了,都少有扑进她怀里撒娇的时候。温客行已经是十五岁不止的半大少年,这样在她怀里哭着,竟然触动了她一副慈母心肠。
搂紧了怀里哭得颤抖的孩子,石清露柔声道:“阿衍不哭,好孩子,如今你已找到家了,师娘就是你娘。”
--------未完待续--------
注:原著里小温是巴蜀人,师娘唱的那首诗叫《绵州巴歌》。很久以前就喜欢这首诗,本来已经忘了题目,用的时候一查,居然正好对上,真是很奇妙~
彩蛋:蹭零食
那高处我去过,没意思。
很好看,真滴。所有分开的章节,最后攒够会一起发一个整合版
影视行业的资本太子爷庚x刑警/保镖昀
日常,娱乐圈,甜文。会有一点点悬疑啥的,但不重。顾昀接触长庚,装成保镖和长庚同居就是因为抓要害长庚的人,以及给长庚过去被“虐”的岁月讨回个公道。
13
在上海没有急事。
那天李家生父说带长庚去一次龙华寺。
一贯支持长庚多出去玩的顾昀罕见没有说跟着去,沈易在长庚问顾昀要不要一起去拜拜菩萨时一口豆浆都差点喷了出来。他一边拿纸巾擦...
一贯支持长庚多出去玩的顾昀罕见没有说跟着去,沈易在长庚问顾昀要不要一起去拜拜菩萨时一口豆浆都差点喷了出来。他一边拿纸巾擦嘴,一边说:“他是最不肯去的。”
顾昀瞥着沈易,“就你话多。”
长庚心想不去也好,正好让顾昀把自己想处理的事做了,“没什么人知道我来上海,我一个人也可以,今天只有我的那个……”
父亲一次哽在喉咙口,吐字困难。
“虔诚一点。队长。”沈易面无表情地吐槽,“过佛门而不入,容易遭报应,更别说磕头都不虔诚。”
顾昀说得很快:“那你到时候就喊我们去接你。”
长庚点头,吃过早饭,主动把豆浆碗洗了,这才出门去。
龙华寺位于烈士陵园边上,长庚来时路过了陵园,飞禽自头顶排队而过,搅乱了轻薄的流云。
明明就在大马路边上,但莫名寂静。
长庚默默跟在生父后面,今天就父子俩,反而比往日更客套一些。
他们来的巧,今天恰好是水陆法会,穿着僧袍的僧人见长庚驻足,客客气气地让开身,说:“往生普佛一堂。”
长庚在缅甸时,当地也有许多人供佛牌,品类还很是有讲究的。曾经村里被自己儿子毒瘾发作时弄瞎一只眼睛的老婆子曾经就给长庚塞过一枚,说是保平安的,结果后来,妄图把长庚关入水牢的吴一把薅走了他的佛牌,第二天就死在了镇子上的枪战中,被流弹打到了头,长庚想去收回佛牌,跟去看过一眼,半边脑袋都没了,佛牌也被血浸透了,那木头浸了血,放在手上,也许是心理作用,沉甸甸的。
后来老婆子也死在了罂粟花田里,听说是她儿子回来找钱,要卖佛牌,最后将她一把推在地上,头磕到尖处。她一房间的虔诚换来了个不得好死,无人收尸的下场。
长庚看惯了生死,知道神佛魔怪,很多时候都是一时因一时果,开端是孽,结局就是报。
他走入大殿,他跟着念诵手里小册上的经文,没有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有丝毫不敬之意,因为他翻过了村民们口中的山,踏足了他本不属于他的净土,这里的一切,如同进入了一个新的轮回,他极愿意入乡随俗。
大师焚尽一盏香,只说稍作休息,于是人们纷纷起身。
长庚在生父的默许下,也起身,沿着黄墙走过一道道木门,打算替老父亲将香火钱直接交到主持手里。但今日也许是有法事的缘故,主持并不在平时接待香客的房内。他原地等了一会儿,转头就看到一只狸花猫卧在古木下,正看向他这边,与他四目相对。
流落在外的动物多有灵性,更何况是倚着庙里香火的,似乎也会比寻常的猫更有灵气,与长庚对视许久,不见怕,也没有移开目光,最后对着他动了动耳朵。
长庚见着觉得有意思,走过去,刚要伸手,它已经跑进了佛堂。
他记得沈易说,过佛门而不入是要遭报应,于是跟着猫进来最里面的那处佛堂,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百,投进了功德箱里,对着垂眼怜悯众生的佛像拜了拜。
此处位于寺庙最深处,不如入口的广场处到处都是拿着香四处躬身叩首的人。跨过门槛,想着正事还没办,刚想寻人问问,附近都没见什么人影。
他原路折返,刚想说再回接待处看一眼,就见有个和尚手上盘着一串佛珠,款步走来。长庚走到他跟前,客客气气地问:“大师,请问您知道主持这会儿在哪吗?家里约过今日来听佛祖的教诲。”
那和尚年纪不大,双手合十,对着长庚见礼,举手投足间气质出尘,长得也十分出挑,唇红齿白,人一眼看去白净得挑不出一点瑕疵,眉目间不染一点世俗情绪。
和尚听长庚说话,似是有所疑虑,随即伸出手,是要长庚也伸出手的意思。
长庚伸手,他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随即又行了一礼就走了。
他将包好的香火钱递给主持后,才要起身行礼告辞,用来招待的茶水才姗姗而至,逆光看去,端着托盘的,正是方才遇上的那和尚。
主持看长庚有些惊讶,就介绍说:“这是我师弟了然,别看年纪不大,但自小就被送来寺里全心修习,也是缘分,他前些日子去云游,今日才回来,就碰上了施主。”
长庚见了然对着他们打了手语,才知道,方才掌心写字不是讳莫如深,不便直言,而是他不能说话。主持看着他的手语,笑着对长庚说:“说方才刚与施主碰上过,两三句交谈间觉得很是投缘,想问问施主特意来此地,是想求什么?”
见了然的模样,长庚很难说自己就是跟着走丢多年的亲爹来庙里买个心安。
了然走上前,又虚虚抬抬手,示意长庚抬手给他。
长庚伸出手来,等着他写什么,但真的等了然写了,他又说不出话来。那掌心上写的是:“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幸哉,大善。”
高僧笑得一脸慈悲,倒是让长庚伸出的手久久没有收回,他在了然的话里想到了太多东西,可对上那一双眼睛,又觉得这尽二十年的苦厄尽头就该是万物俱寂,万物俱灭,而余下的不过这一遭岁月和所有的因果轮回。
但……我做错了什么呢?而我求遍诸佛神明,又能要什么呢?
长庚默默地想。
了然见他愣神,从僧袍的宽袖里拿出了一串佛珠,正好能戴在手腕上,比划着手语。
主持在边上帮忙传达着意思:“施主,师弟的意思是,正如施主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如果当下不知前路,不妨潜心于脚下,随天理,顺心意。”
长庚双手合十,佛珠合在掌心,对着了然躬身,“以后如果有机会,定会再来寺中拜会。”
了然点头,还他合十一礼,又对着主持行一礼,先行离开了。
下半场法事,长庚一直在琢磨了然的话,最后草草收场。李父带着他将几个佛殿依次叩拜过去,虔诚得不像是一个在资本圈杀伐果决,拿着活人当棋子玩物的资本商人。
在一处后殿,李父去写功德簿的空当,长庚看到了一对男女,小指上牵绕着一根红线,对着供奉的佛像三叩首。
等他们走了后,长庚也去功德箱里投了一些钱,虔诚地拜了拜,心里一时念不起什么人,最后一拜,开了窍似的有了想法——
希望顾昀哪怕任务结束,也不会就这么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旁人追名逐利,唯有他,追着那个总是无条件惦念着他的人。他也曾别扭过,觉得顾昀是为了任务,迫不得已,但是那些生病的夜里没有松开手的守护,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护着他,无论是身份曝光前还是曝光后,顾昀都一直在尽力挡着他的眼,不愿他看到他这一生难得的光明背后那些无法修补的疮痍都作不得假。
顾昀曾在他刚认识他的时候,就非常肯定地告诉过他,许多事都不是他的错,他回到李家,只需要享受这个世界。而顾昀也确实不断在将他拉入这个让他觉得格格不入的世界。
红尘万丈,芸芸众生,穷极一生,好像能篆刻在心里,带着因果,经受人间千般苦也都想记着的,也就是一个顾昀了。
顾昀是跟着沈易一起来的,看到了长庚手腕上的佛珠,也没说什么,只问:“你父亲呢?自己一个人回去吗?”
长庚还在碰上了然的际遇里恍惚,“嗯”了一声,忘了顾昀不信神佛的这一茬,问车里的两人:“人的缘分和际遇是不是都有天意?”
顾昀暗道不好,心说这孩子莫不是被和尚蛊惑了。
沈易看顾昀的脸色,边开车边憋笑,最后到底忍不住,呛出两声笑,故意逗长庚,问:“那你觉得,你和咱们顾队是缘分,还是际遇?”
长庚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是缘分。”
【3号盲盒:梁渊】出自《气人,但不算完全气人》【普通款】
盲盒关键词:朴实无华。
朴实的梁渊朴实的你,一起坐在朴实的酒店里朴实的床上,你捧着一杯梁渊给你买的朴实的奶茶,旁边摆着一排朴实的工具。
“你……有没有不喜欢的工具或者姿势。”梁渊一本正经地问你,“我们事先先说好,这样我就可以避开你不喜欢的。”
“我……我没什么不喜欢的吧……”你看着桌上那一排工具,咽了咽口水,“就,别太凶,行吗?”
“好,如果过程中你有什么不适,随时跟我提。”梁渊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也请你乖一点,不要站起来打我。”
你被他这么一句话给逗笑了,气氛也轻松了很多...
你被他这么一句话给逗笑了,气氛也轻松了很多:“我不会的。”
于是,梁渊朝着你拍了拍他的腿,征求你的意见:“那,你现在趴过来?”
顾昀生贺|长顾+轻易feat.
“十五月圆,十六人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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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江北寒气重,京城的雪下得颇大,寒霜渡江而过,直渡到江南去,给向来不怎么凛冽的江南清冬浓墨重彩地抹了道白。
雪绵绵延延地从初一下到了十五,落得满城茫茫,人们在白雪纷纷中忙着张灯,火红的蒸汽灯笼一排挂过去,烛...
雪绵绵延延地从初一下到了十五,落得满城茫茫,人们在白雪纷纷中忙着张灯,火红的蒸汽灯笼一排挂过去,烛影照雪,倒也平添了几分热闹。
官道上覆了半指厚的雪,一辆蒸汽马车稳稳当当地驶过,压下一行清晰的车辙。
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帘子上的风铃跟着响动,车窗里叮叮当当地探出一个小姑娘扎着羊角辫的脑袋来。
“爹爹!”
车前指挥着铁傀儡驾车的男人循声回了头,方才还严肃着的眉目不可思议地柔和了下来:“嫣儿怎么了?”
叫嫣儿的小姑娘挥了挥手里的木鸟,欢喜道:“大哥传信说,小城有灯会看呢!”
话也不说完,含含蓄蓄地眨巴着一双水灵眼睛盯着那男人看,男人忍俊不禁,抬手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头,笑问:“是吗?”
“那待会儿叫你顾叔领着去看花灯!”
——
这是新历元年,正月十五。
因着这场自江北渡来的寒霜,四季常春的故园难得地积了层雪,连带着庄子口的水榭上都漂了浅浅一层薄冰。浮廊边栽的那几树春梅上赶着开了几朵,叫白雪一缀,把故园好生缀成了桃花源似的人间仙境。
正有人在浮廊上信步闲庭。
那人穿着一件墨色的袍子,如瀑的长发披在肩头,只在头顶挽了小小一个髻,手里拿着只白玉的笛子,却不吹,反倒用来拨弄浮廊旁出墙的红梅,好不悠哉。
西南提督沈易拖家带口地赶到故园的时候,太始上皇李旻就正在浮廊上慢悠悠地点梅花玩儿,梅花枝头上的捧捧残雪,就在他手里玉笛的拨弄下洒落。
沈易在故园口远远地望见长庚,当下就胡乱地把手里的名帖塞给了守门的铁傀儡,翻身下马打算给太始上皇拜上一拜。
这一代的蒸汽马车还未经改良过,刹车声有些大,长庚因而也注意到了沈易一行,他把手里一早从某人枕边摸来的玉笛别到腰间,三两步迎了上去:“季平兄来得好早。”
眼看着门口沈易的揖就要拜到底了,长庚不耐烦地挥了个手,一边笑他“书呆子”,一边张臂接住了从马车上欢天喜地蹦跶下来的沈嫣。
“诶哟,嫣儿长高了。”
尚才始龀的沈嫣把眼睛一弯,露出一口没换利落的乳牙来,甜甜叫了声:“李叔!”
沈易被晾在一边,只好把作了半个的揖堪堪收了回去,伸手去扶马车里掀帘而出的人,那人作一身妇人打扮,眉目清和温润,看见长庚,微微欠了个身道:“陛下。”
“陈姑娘,许久不见了。”长庚把沈嫣兜进怀里,回头对陈轻絮笑着点了个头。
这应当是沈易和陈轻絮一家子头一回到故园来。
故园——或者说顾园,正是那年顾昀用自己认购的烽火票跟长庚换来的山庄,坐落在背山环水的江南郊野,花鸟鱼虫、四季常春,恰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往年每至上元,沈易和陈轻絮总要带着两个小的上侯府蹭一顿汤圆儿,连带着把隔日顾昀的寿一同祝了,两家人热热闹闹地闹上一顿元宵。
可今年有些不同,虽说过寿辰闹元宵的人没变,可热闹的地点却从京城侯府改到了江南故园。
长庚引着一行人进了故园,一路上言笑晏晏地介绍着“这雕梁的花图是子熹亲自构画的”、“那株春梅是从侯府移栽来的”,好在他那一副比刚生了头胎的新嫁娘还能嘚瑟的模样,沈易和陈轻絮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直等长庚走过了浮廊,他才发觉这一路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平日里最聒噪的那小子没来。
“嫣儿,你大哥呢?”长庚问,无意识地放软了语气。
沈嫣趴在长庚肩上——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是很重,在长庚肩上乱动弹也不至于叫他吃不住——她一手忙乎乎地去够长庚腰间的玉笛,嘴里还不忘回答道:“大哥晚些才来!我大哥说,他和小葛叔叔正忙着给顾叔准备寿礼呢!”
长庚了然,手上把沈嫣抱得更紧了些,免得小丫头闹腾闹腾着把自己摔了。
准备寿礼——其实都是多少年来养就的习惯了,虽说他二人不在乎这些大小的规矩和礼数,但偏偏沈家年方二八的大少爷继承了他爹沈易离经叛道爱火机的脾气,平日里最爱捣鼓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束缚在灵枢院里的时候只能屈才守着一大块的玄铁钢甲卸了装装了卸,满脑子奇诡的设计灵感无处可施,于是每年顾昀的生日,就成了他沈大长臂师一展设计雄才的时候。
前年送了一只能报时的木鸢,去年送了一只能吹笛的铜鸽,也不知今年这小子能捣鼓出什么新花样儿来。
想到这里,长庚竟颇有些期待起来。
正走着,前头刚喂好了顾大帅那匹老宝马的霍郸颤颤巍巍地迎了上来,说话间一双眼睛笑成了两条缝,几乎就要隐在那一脸饱经沧桑的褶子里去,寻不见了。
“陛下——沈将军、陈姑娘来啦,先随我去正殿歇息片刻,侯爷还没醒呢。”
沈易心说我就知道,顾昀这个连太上皇都敢随意差遣去接客的神仙大爷,平日里就贪睡得很,跟万里江山亏欠了他二十多年好觉似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自然不会是他意料外的。
可他却是只心唾而未言明,毕竟太上皇本人宠顾昀宠得要紧,盛世以来这位安定侯无病告假不上朝的时候都多了去了,更何况只是睡个懒觉赖个床呢?
长庚倒是没曾想沈易趁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把他家义父从头数落到了脚,闻言只把沈嫣放下来,笑道:“我去叫叫他。”
末了还没忘了补充道:“这些年来他四境漂泊欠了不少觉,我有心叫他多歇歇,待会儿季平兄就别挑他的不是了。”
沈易:“……”
……他哪儿敢啊。
长庚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的时候,顾昀正斜靠在床头,睡得酣甜。
他身上穿的还是他昨晚睡下时那件贴身的单衫,许是因为屋里点了热腾的蒸汽炉,他领口松开着,袒露了些许白皙的肌肤,那一副战火里洗炼出的精瘦骨骼也在他身上透薄的布帛遮掩下若隐若现。
他手边的桌上放着一盏凉透了的茶,腿上还搁着半卷没翻完的话本,似乎是早已醒了,百无聊赖地等谁归来时点茶读卷,又实在改不了打小一看酸文就犯瞌睡的毛病,这才用着这样不大舒坦的姿势就入梦了。
长庚看得心头都有些发热,他轻轻在他身边坐下,牵了他的手把他带进怀里,顾昀慢吞吞地支吾了一声什么,手上书卷一落,干脆整个人软在了他肩头。
“子熹,”长庚低头啄了啄他的嘴唇,尝试着叫他,“该醒了,子熹。”
顾昀一对痊愈得不大完全的聋子耳朵尚还在睡梦里朦朦胧胧地辨认着长庚的声音,嘴上就已经本能地迎合着他身上那股沁进了骨子里的安神香,轻轻啄了回去。
“唔……”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昀终于在这场每早例行的呼吸纠缠里睁开了眼,他轻轻反握住了长庚的手,道了声,“……早。”
“不早了,”长庚哭笑不得,抬手把他睡得乱糟糟的鬓发绕到耳后,语气里又满透着纵容,“沈将军他们都已经到了。”
没等睡意朦胧的顾昀斟酌清楚沈季平这个废物点心为何要到故园来,长庚就已经拿了一旁叠得规整的衣服来,替他扶了扶鼻梁上架得不大稳当的琉璃镜。
“来,子熹,”长庚把手绕到顾昀腰侧,松了松他本就束得不怎么紧的衣带,“我给你更衣。”
顾昀啧了一声,心道:真腻歪啊。
啧完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张开手,整个人杵成了一个样貌颇俊秀的衣架子,由着长庚里一层外一层地把他裹成了个包子。
顾昀这要人伺候着更衣的毛病大概是在收复江南以后养起来的了——那个时候他才从战火里磕磕巴巴地捡回半条命来,全身上下都装着铁板钢架,一身病骨全靠陈姑娘命灵枢院打造出的那副板子撑着,行动起来总是不大方便,刚巧长庚又是个爱为他鞍前张罗马后拾掇的贤惠性子,他心念一起,便总是唤长庚来给他沐浴更衣。
——用沈提督的话来说,就是“一身钢板儿也没碍着顾子熹这老流氓变着法儿地骚扰陛下”。
那时长庚每晚睡前替他挑选好衣裳,每日早朝前又小心地给他把衣裳换好,知道他俩是义父子关系的人见了,或许会羡慕他这一家父慈子孝、乐享天伦,不知道的见了,又兴许会背地里暗嘲他顾昀无法无天,竟然敢差使圣上替他更衣。只是“被差使”的长庚非但没抱怨,竟还乐在其中地把这习惯一沿袭就是数十个年头。
顾昀正想着,腰上被人猝不及防地揩了一把油,长庚刚从外头回来,手还不怎么暖和,冰冰凉凉地在他捂热了的肌肤上一触,让顾昀好生哆嗦了一下。
他回头去瞪长庚,不偏不倚地撞上某人阴谋得逞的温柔笑眼,一时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噎回去了。
顾昀:“……”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这过去给他按个摩都要非礼勿视而避之唯恐不及的小长庚,竟出落得愈发没大没小厚脸皮了。
长庚无视顾昀斜睨过来的眼神,专注地去系他腰间的衣带,目光里带着一点儿不显山不露水的侵略性,轻轻缓缓地从顾昀那一握窄窄的腰线上扫过,直把顾昀看得腰疼。
末了,长庚终于大发慈悲地收了他眼神里那副叫顾昀心尖儿发痒的神通,执起他的手道:“好了。”
语罢又不知是不是把神通收错了地方,竟莫名其妙地叫了他一声——“小十六”。
小十六本人被他这么一叫,当即把方才受凉时没打利落的颤子给一并哆嗦了出来。
顾昀:“……你又犯什么毛病了?”
彼时长庚一手牵着顾昀,一手正要去推门,闻言一愣,哭笑不得地丢给他一副“这样称呼非但并无不妥,甚至还恰当得很”的表情道:“顾大帅胸怀天下,怎么偏偏就对自己不上心呢?”
“今天已是正月十五了,我的傻将军。”
竟已到十五了。
顾昀慢吞吞地答应了一声,似乎因着长庚这么一点,他才弄明白沈易为什么要一大早地赶到故园来扰他清梦——不过是因为明日就是正月十六了,依着往年的惯例,要给他祝寿庆生的。
顾昀这才发觉,自己在战鼓擂擂里经年养就的那点儿对日月轮回的敏感,似乎都在他当初撂挑子归隐的时候,一并给撂掉了。
一来,他那撂掉的挑子里装的是大梁的千万里河山,是自他出生起就和他的姓氏一起冠在他身上的责任和负担,这么一撂,他肩上和心头一齐轻快起来,那些战场上“抬头观日便可判天时”的能力,也难免忘了个一干二净。
二来,他旧时数着日子生活,也不过是为了在寂寥的军帐中给自己留一点儿将要团聚的盼头,如今他数着日子盼相见的人日日夜夜地和他厮守着,他也没那个必要再去细算着天日生活。
说到底,他会这么“不对自己上心”,还是因为有人替他上了两份儿的心。
顾昀给自己的不上心找了个还说得过去的借口,正欲回嘴撩拨,却听到雪覆的庭院里传来声声小孩子的欢笑,那欢笑声活泼得很,悠悠地荡在人耳边,叫人在寒冬里平白地生出一份暖意来。
顾昀探身出去看,是小丫头沈嫣,一身红色的棉袍子在雪地里格外显眼,从院这头跑到院那头,乐此不疲。
他忍俊不禁,想这也是沈嫣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这么真切地看到雪——她不像她大哥,小时在京城长大,年年看惯了雪覆的红砖红瓦,早就不稀罕了,可小姑娘实打实地生在江南长在江南,今年头一回逢雪,那欢喜劲儿就跟换牙的小孩子见了糖果似的。
院里沈嫣望见了顾昀,欢天喜地地扑过来讨糖吃,跟个春日里衔蜜飞来的花蝴蝶似的。
“诶哟,小疯丫头。”顾昀把沈嫣稳当当地接住,蹲下身把视线放到了和她齐平的高度,一只手无不宠溺地捏了一把她的鼻子,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竟当真的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松子糖,揣在了沈嫣的兜里。
捧了一兜糖果的沈嫣笑得连眼睛都没有了,嘴上甜甜蜜蜜地喊着“顾叔最好”,又花蝴蝶似的飞回院里去了。
长庚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莫名地在心里生出一份温热的甜味儿。
顾昀是个有孩子缘的,当年在雁回小镇的时候就被曹春花和葛晨左一个“十六叔”右一个“沈先生”地缠着,如今自己虽没有儿女承欢的福气,却有沈家一大一小两个侄儿时不时地来家里热闹,偶尔小孩玩得尽了兴,还会几日赖在他这里不肯回家,简直要活活把沈易醋成了一碟陈年酸菜。
照理说他那样小时在北疆喝风吃沙、大了在西域宿雪枕月的人,小孩子见了总要心生几分忌惮,可偏偏他和寻常出走了半生戎马关山的人不大一样,骨子里有一副京城公子哥儿祖传的傲然,还有一点儿五陵年少的孩子脾气,这些微的孩子气把他和那些懵懂天真的少年人拉到了一起,以至于他岁数不小了,每日都还活得像个孩子似的——
“顾子熹!你贵庚了你!”
长庚被沈易一嗓子喊回了神,看到一旁不知贵庚几何的顾昀正笑得前仰后合,就差在地上打滚儿了。
他又扭过头去看沈易——彼时沈易黑着个脸,一身绸衣被雪糊得连那些精致的绣花暗纹都看不见了——显然是被顾昀一记雪球砸了个一击必杀。
顾昀笑够了,居然又从地上团起一把雪来,在手里把松散的雪花揉成了一颗晶莹的实心球,下手就是一个稳准狠地朝沈易丢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沈季平儿!走你!”
平白挨了两记雪球的沈易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太上皇就在身旁的威严了,也从一旁团起一疙瘩雪,朝顾昀砸了过去。
沈嫣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兴起,手舞足蹈地给两位不着调儿的杂耍将军助威,陈轻絮操了把木琴在一旁坐下,轻轻拨了两拨,悠扬的梅花三弄就在顾昀的笑声和沈易的骂声里不疾不徐地响起来了。
长庚倚在庭柱旁赏心悦目地看顾昀,暗里悄悄地把他那份讨人喜欢的孩子气埋进了心里。
这讨人喜欢的孩子气。
——也难怪他岁数不小了,每日都还活得像个孩子似的潇洒又有生气。
天色将暮的时候,闹腾了一整天的沈嫣嚷着肚子饿,非要吃汤圆儿,霍郸依言在院子里立了长桌长椅,齐溜儿地上了一桌元宵肴。
陈轻絮帮着霍郸分碗筷的时候,长庚就提着酒壶挨个儿地给桌上闲置的觞里斟酒,等斟完了酒,他又把顾昀椅上的软垫摆妥帖了,这才肯挥手招呼一旁倚在树下嚼叶子的顾昀。
这冬还未尽,若说树上生了新叶,也都是那独先天下春的几树春梅生的,本就少得可怜,偏还栽在了这爱吃草的顾姓人家里,树叶子都要被这家主人嚼秃了。
然而这姓顾的主人家非但没有体贴春梅的感受,竟还十分不讲道理地把树叶子给吐了回去,末了一甩袖子,荒腔走板地哼着江南野调,往长桌那边走去了。
沈易在一旁看得都替那春梅心绞痛。
难得两家人围在一桌吃饭,再加上沈嫣正是个热热闹闹不知疲倦的活泼年纪,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推杯换盏间不知比平日热闹了多少倍。
偏偏明儿的寿星顾昀拉着一张脸,斜睨着一旁跟人谈笑风生的长庚,那眼神就跟太上皇他老人家亏欠了他价值十万两黄金的烽火票没还似的。
他手里捏着个小酒觞,觞里浅浅一层将没杯底的薄酒,清得连杯底雕花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再倒点儿——你这也忒小气了。”
趁长庚探身往他碗里夹菜的空档,顾昀把手上晃晃悠悠转了半晌也舍不得下口的杯盏往长庚手边推了推,凑在他耳边发了个闷闷的牢骚。
顾昀:“就这点儿酒还不够人塞牙的呢——我说陛下,往年十五十六的时候,你不都挺大方的吗?”
长庚闻言笑了起来,小声凑到他耳边窃语了一句什么话,似乎有点儿荤的,愣是噎得吃素的顾大帅一口气没提上来,耳朵根子红得春梅也似的。
顾昀被噎得无话可说,心里正想着要怎么把满共就这一杯底的酒喝出金樽清酒斗十千的气魄来,对桌小丫头沈嫣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竟引得一众人都大笑起来。
连向来不苟言笑的陈轻絮都把一双眼睛笑弯了,她抬手轻轻抚了一把沈嫣的脑袋,无不温柔地问:“嫣儿又是从哪儿听说的?”
沈嫣眨巴着一双眼睛:“我听大哥说的呀!大哥说他亲眼见过顾叔在马背上舞剑,可风流了呢!”
被点名说风流的顾昀一愣,连被点名的缘由都没弄明白,就先笑得前仰后合,直拍一旁沈易的大腿,甚至还风骚地朝小姑娘挤眉弄眼了一把:“你顾叔我什么时候不风流啊?”
沈易在一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挥手打掉他的手,刚要骂他又在自己闺女面前散德行,就听他那接了媚眼也没见脸红的小闺女开口接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嫣儿有没有这个眼福了……”
话也不说完,眨巴着一双水灵泛光的眼睛,直盯着顾昀看。
沈易:“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沈易抢了先机,一边乐得拍顾昀大腿,一边答道:“当然有了,你顾叔最疼你了,你要什么顾叔没给过?更何况只是舞个剑呢,是吧顾叔?”
语罢甚至把顾昀那个穷极风骚的媚眼惟妙惟肖地还了回去。
……他娘的真想把沈易这个废物点心扔汤圆锅里炖了。
彼时沈嫣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正期盼着他的回答,小姑娘嘴里应当是刚塞了一颗汤圆,这么一专神,竟连嚼也忘了,在本就圆润的小脸上鼓起一个圆圆的小疙瘩来。
顾昀回过头去,这才发现,长庚竟也用着一副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长庚本就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那是蛮人和中原人千年进化的完美结合,顾昀透着那两只晶莹的漂亮瞳孔,几乎都要看到他光风霁月的心里去,看到那里最反复无常也最乱他心曲的七情六欲。
那双眼睛如今在酒色的晕染下盛了满满盈盈的烛光,在日落西山的背幕里,那样纯粹地盯着他看,用一副小孩子家似的期盼目光。
简直胜过了千万句——“义父,我也想看你马背上舞剑的风流模样。”
真要了命了。
顾昀躲开长庚的目光,利利落落地把酒杯里那丁点儿清酒干了——虽是没喝出斗酒十千的气魄来,却也莫名地带出了一股将军临战前以酒壮军心的浩然。
这是自己人间的家宴,二位将军的佩剑都不在身边,顾昀眼神慢悠悠地扫了一圈,最后干脆从浮廊上抽了一把廊壁上装饰用的桃木花剑来,权当真剑使。
他抬手轻轻揉了一把沈嫣的脑袋,轻声哄道:“这大雪天儿的,那匹老马估计也跑不起来了。不如顾叔就给嫣儿上树剪个梅花玩儿,好不好?”
沈嫣当然说好。
那一把桃木花剑在顾昀手里连转了几个圈,凌乱得毫无章法,却又精巧得叫人叹为观止,纵是博览如沈易,竟也看不出来他接下来要使的是哪家兵书上写的哪一式。
长庚摆出一副欣赏者的姿态,慢悠悠地往自己杯里斟满了酒,又给一旁喝空了酒杯的沈易和陈轻絮满上,这才抬起头,望了一眼夕阳下雪地里那个高挑潇洒的身影。
这一看险些夺了他的魂。
兴许是顾昀天生就那么一副叫人脸红的好看皮囊,又或者是他今日这一身打扮太惹眼了些,他就那么孑然地立在那棵刚吐了几串新朵的春梅下,把剑轻轻比到胸前,单是一个干净的起手式,都要人性命的勾人。
长庚看得入了神,几乎都要从那个简单的起手式里,看到了那么一点儿他不曾看过的,年轻的顾昀在战场上斩将刈旗的意气风采。
偏有风从长廊上穿堂而过,那风仿佛是从北疆刮来的,腾挪漫卷,到了顾昀脚下,似要搅起阵阵马蹄和喊杀的烟尘。
长庚抿了一口酒,把目光刻在了顾昀身上似的,竟再也没转开过。
雪又纷纷扬扬地飘起来了。
顾昀迎着漫天的飞雪递剑出去,手腕未动剑锋先起,片片雪花在他的剑背上一过,都几乎被削成了两瓣朵儿。
盛世里经年无用武之地,然而四境主帅安定侯的剑法非但不曾逊色,竟还难得的花里胡哨了一把。
他居家散漫时胡乱束在脑后的头发随着他逍遥轻快的剑法一并在雪里舞起来,搅缠在他琉璃镜的流苏链子上,莫名地带出了一副勾魂摄魄的美感。
顾昀舞完了一式花里胡哨的不知道什么剑,这才想起来要给侄女儿剪梅花似的,便踩着雪转了个身,三两步蹬上了浮廊边立着的廊柱。
那廊柱上雕花的镂刻全成了助他登高的台阁,他一双手背在身后,几乎是如燕般轻盈地登了顶,途中甚至没忘了回头给长庚抛去一个撩人心弦的媚眼儿。
临了树梢枝头,顾昀把背后那支桃木花剑架起来,利落地朝树枝上劈了一把——
两枝带红的花枝,就在被那道剑锋打得零落稀碎的枝头残雪里,慢悠悠地从空中卷下来了。
连同着一起卷下来的,还有个潇洒俊逸得仿若月宫里下凡来的仙人似的顾昀。
好一个剑舞梅落。
顾昀立在梅雪相和之中,整个人都要和背幕里的夕阳融在了一起。
他把桃木花剑背到身后,从地上捡起那两枝梅花,在漫天尚未飞尽的残雪里,款款地朝长庚走了过去。
可长庚却像被他那一招花剑舞乱了眼,痴了一般盯着他看,酒杯送到了嘴边,竟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喝干。
也好一个风流无双的顾昀。
——那样的风流意气,叫长庚莫名有了些分不得今夕何夕的恍惚,他似乎一眼望回了三十多年前,望到了他未有幸遇见的,那个还未及弱冠的小将军。
没见过血的小将军,会在敌军兵马前乱了阵脚的小将军,一身五陵年少轻狂意气的小将军。
顾昀在沈嫣和陈轻絮的身边停下,倾身在每人桌上搁了一枝梅花,那梅花上还带着未抖尽的春雪,楚楚可人的模样,叫人无端地就心生欢喜。
收了梅花的沈嫣拍着手咯咯笑,而陈轻絮大抵是没料到自己这已为人母的年纪还能有幸得一枝顾帅亲手剪来的红梅,竟也难得的低头轻轻笑了。
把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讨得欢心了,顾昀这才慢悠悠地踱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彼时长庚还没回过神来,被顾昀在桌底下轻轻拉了拉手,才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
顾昀没说话,只翻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放了些什么。
长庚低头,摊开手去看——
竟是一朵结了冰凌的红梅。
——这人也太会讨人欢心了。
长庚心道,想必再早个二三十年,那个年少轻狂的顾昀,也会是一番十足惹人回眸的风流模样。
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那样风发意气,那样会讨人欢心。
长庚无端地想,倘若他的将军不姓顾,反而姓李或是姓沈,他就可以在宫里当他纨绔放肆的帝子皇孙,普天之下无人更及他矜贵,又或者他可以做个科举世家里不学无术的少爷,在书斋做他的春秋大梦,在云香阁里和一众五陵年少争破缠头、尽散红绡。
只可惜他偏偏姓了顾,生逢乱世,历尽了千万沉苦。
然后出落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这般看惯锦簇花繁、也看惯黄沙血染的大将军,这般一人可敌千军万马、四海潮生的大将军,这般战无不胜、一言九鼎的大将军。
好在他余生还能在自己亲手开辟出的盛世里现世安稳地生活,即使不再是当年鲜衣怒马、挽剑雕花的少爷,不再是曾经轻裘玄甲、叱咤天下的将军,至少在长庚这里,他永远都是个风流无双的潇洒模样。
哪怕鬓已星星也,风华也犹胜当年。
顾昀大抵注意到了长庚的失神,转头轻声耳语道:“心肝儿,想什么呢?”
长庚手里那朵带冰的红梅在他掌心的温度里慢慢地融开了,融进了长庚那一颗被顾昀融成了一汪春水的心里。
他转头看进顾昀带笑的眼睛里,也随他一起笑了,末了轻声回应道:“想你。”
“想你年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会讨人欢心,想我怎么没早生二十年,早些遇见你,把你骗了去。”
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无理,明明早在他还未束发成童的年纪,顾昀就已经走进了他的生命里,他竟还贪得无厌地想要拥有顾昀没与他相识的那二十年光阴。
这顾昀,简直是要把他光风霁月一生的功绩,全抹成贪婪成性的昏君作风才肯善罢甘休。
顾昀彼时往嘴里塞了一颗汤圆,正被那甜得发腻的糖味儿呛得到处寻水喝,闻言回头,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得寸进尺——我如今还不是被你骗得团团转了?”
长庚被他逗笑了,心说这嘴该是蜜饯儿养的,要不又如何能张口闭口都是甜。
他从碗里捞出一颗滚圆的汤圆儿来,低头咬了一口。
唔,红豆馅儿的,好甜。
故园所坐的江南小镇,每年上元节的花灯会远近闻名,哪怕是在京城土生土长的帝都儿,也都或多或少地听闻过。
沈嫣那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大哥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花灯会,早早地就传了信给她,叫她替他去花灯会上买些好玩的稀罕物。
顾昀听后忍俊不禁,想起自己方才舞剑剪梅也都是着了这小子的道,笑骂:“你这大哥人不在,存在感可一点儿都不低啊。”
骂完还是伸手一把搂起才及人膝高的小姑娘,招呼着众人一齐往办花灯会的长街去了。
长庚跟在顾昀身后,不近不远地把顾昀和沈嫣一路笑闹的样子收进了眼底,觉得沈易说什么“顾叔最疼嫣儿”之类的话也不无道理,顾昀这样孩子气又会讨人欢喜的人,自己膝下无人,便尽心尽力地去疼小侄女儿,对一切有求必应,说要看舞剑就立刻舞给她看,说要看花灯就立刻抱着上街,简直都比得上当年对他“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一半那么宠爱了。
可那样的宠爱也才一半儿——长庚望着顾昀一惊一乍地逗小孩的背影,难得地嘚瑟了一把,在心里笑开了花。
——他可以要星星不给月亮,也真是太有福气了些。
长街里明灯万盏,人潮如海。
陈轻絮一手挽着沈易,一手牵着沈嫣,在喧闹的花灯集会里慢悠悠地穿行,一行人偶尔停下来读一盏灯笼上的谜,再加快步子去追前头走得大步流星的长庚和顾昀。
等她又读完了一盏灯,回头去寻人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顾昀和长庚竟也停在了一盏灯笼下,交头接耳地,不知在笑些什么。
陈轻絮和沈易不愿打扰,可沈嫣却是个还没养出“眼力见儿”一物的小淘气包,见了立刻便上去凑热闹,拦也拦不住。
沈嫣从顾昀和长庚两个人身间探了个脑袋进去,这才看见被他二人挡住的灯笼下,有一个老人家立的小桌,桌上净摆了些手工的小物件,精巧得很,一下就吸引了小孩子的目光。
沈嫣看得眼花缭乱,抬手小心翼翼地碰碰这个,又戳戳那个,长庚看得好笑,低头问:“嫣儿要吗?”
沈嫣当即闪出一双星星似的眼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
长庚笑着地点了个头,弯下腰来极尽礼貌地去询问价钱:“老人家,您这东西怎么卖?”
那老人家闻言捋了一把长长的须髯,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树枝上挂的灯笼:“都是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只要客官答出这灯笼上的字谜,这小物件啊,就随您挑。”
顾昀本就是被那灯笼上的谜吸引来的,闻言当即点了头说好,答应完却又立刻反了悔——他确是觉得那字谜的谜底就在嘴边,才停下来想要一看究竟的,可他想了这么许久,仍是没把嘴边的那谜底给吐出来。
长庚在这时探了头过来,只见火红的纸灯笼上用漂亮的行楷工工整整地写着——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察觉到有人靠近的顾昀侧了个头,正巧看到长庚探头在他肩上,呼吸间的热气轻轻打在了他耳根上,叫人舒服的温暖。
长庚只顾着看灯笼,似乎正专注地想着谜底,好给他的小侄女儿得一个物件回来,并没有注意到顾昀蓦然间悠长起来的眼光。
顾昀看着长庚,那平日里就爱满大梁乱窜的思绪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突然醍醐灌顶似的,操起老人家桌上的那支狼毫,点墨写了两个字。
白纸上是顾昀那让当今圣上都临摹许久的可堪传世的行楷,干干净净的两个字——
“相思”。
——相思。
直到顾昀把那两个字在纸上写出来,他才发觉自己那副莫名的熟悉是从何而来。
那年他脚下灯火阑珊的江南还是一片伏尸百万、流血漂栌的兵家之地,他在战火纷飞里随战报传出的一封封家书里,“相思”这两个字,不知写了多少遍。
——久不见,甚相思。
——思君若烽烟,浩荡入青天。
这样的话,不知被他没羞没耻地写过多少遍、念叨过多少遍。
才以至到了如今这般,只是那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形容,都叫他下意识地呼之欲出。
长庚大抵也没料到他答得这样快,手里护着欢天喜地挑物件的沈嫣,凑在他耳边轻声问了句:“怎么想到的?”
顾昀朝他眨了个眼睛,也不好好回答他的问话,只嬉皮笑脸地道:“看见你就想到了呗。”
“毕竟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也就思过你一个人。”
语罢顾昀抬起手,趁长庚还被他的话唬得发愣,轻轻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长庚:“……”
这人就没个正经的。
顾昀正占便宜占得不亦乐乎,突然觉得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第一反应竟是在心里把长庚数落了一通——大庭广众之下学人小孩子扯袖子,简直无法无天了还。
可低头一看,才发现当真是小孩子在扯他的袖子——彼时沈嫣怀里抱了一个木制的精美小人儿,正眨巴着一双眼睛叫他。
“顾叔,我大哥也想要一个。”
言下之意明显得很——我答应了我大哥要给他带些稀罕玩意儿,顾叔你既有这个本事为我得一个,那不妨再为我大哥解一道谜好了。
顾昀哭笑不得。
一旁默默笑着看他一行人又是打情骂俏又是眉来眼去了好一会儿的老人家在这时不紧不慢地说了话:“客官既已解了我一谜,不如再为我作一谜补上?补上后小姑娘想要什么,就再挑一个去吧。”
这可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虽说顾昀也是正经在宫里由太傅调教过的,可毕竟从小到大都一直是个不学无术的性子,哪怕一手漂亮的行楷写得天下闻名,平日里喝醉了信手涂的鬼画符也能放出去卖上千两银子,可叫他行诗作赋,简直要比登天还难。
他扭头给长庚投过去一道求救的目光,却意外地发现一旁的长庚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似乎正期待着他能作出什么名篇大作来,一副毫无要上场救阵之意的欠揍模样。
顾昀只在心里骂他小白眼儿狼。
眼神求助未果,沈易和陈轻絮又远在街另一头的灯笼下,顾昀只好在心里默默地把他平日里熟悉的字拆了又合,十分绝望地在心底编起了字谜。
然后他突然福至心灵,要笑不笑地看了一眼长庚,提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些什么。
长庚也就配合地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凑过去看他纸上的字。
——“树下一子,当日学文。”
这回轮到长庚呼之欲出而不出了。
而那老人家竟也不问问谜底,只意味深长地点了个头,把方才沈嫣盯了许久的那只蒸汽铁轨车的木制模型递给了她。
沈嫣十分懂礼数地叫着“谢谢爷爷”,没忘了踮起脚凑到长庚身边去看那个顾昀写出的字谜,然而她只看了一会儿,就当机立断地叫了一句:“旻!”
“李旻的旻!李叔名字里那个旻!”
童言无忌的小孩子家不懂得避讳,把太上皇的大名读得铿锵响亮,那头读完了灯盏赶过来凑热闹的沈易听闻,当即就要教训她实在没大没小。
可长庚并不介意,笑着表示不打紧,回身的时候却也没忘了在顾昀耳边哭笑不得地骂了一句:“我去你的。”
“树下一子,当日学文。”
——李旻。
长庚原本并不大喜欢这个名字。
他反感姓李,李家人盘根错节的宗族关系和朝堂上勾心斗角的政治阴谋纠缠了他半生,这个元和先帝亲赐的正名压在他身上仿若千钧。
因而他看到顾昀的那份字谜,也只是心生了一些不大明显的熟悉。
偏偏顾昀喜欢他的名字,喜欢那个光风霁月的“旻”,以至于沈嫣幼时跟着顾昀习字的时候,从顾昀那儿学来的第一个字,就是李旻的旻。
彼时顾昀如是说——你爹给你取的名字虽好,可“嫣”写起来也忒难为一个刚学字的小毛孩子了些,顾叔就教你一个简单的,你李叔的名字,“旻”,就这么写。
沈嫣这个年纪,会写的字还不是很多,因而反倒对那个她一生写成的第一个字,有一种特别的敏感。
旻,李旻的旻。
光风霁月的,像顾昀的昀。
长庚突然觉得,他那纠缠了他半生、叫他恨极了的名字,也竟因这人可爱了起来。
都因为这么一个顾昀。
一行人赶回到故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透了,皎皎月光透过浮廊的雕花斑驳地投下来,也生出好一副闲静雅致的美来。
沈嫣抬头望了一眼被云岫遮挡得并不大圆满的月亮,问道:“爹爹,十五的月亮,怎么都不圆呢?”
红头鸢上有人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话声熟悉得很,叫顾昀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
然后红头鸢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热热闹闹地朝他们一行人招手:“爹!娘!李叔!顾叔!”
“还有臭丫头!”
彼时云岫散了,皎白的月光打在红头鸢上,浮廊上的一行人这才瞧清楚,那红头鸢上鬼灵精怪的小脑袋,竟是沈嫣那“忙着准备寿礼”的大哥。
沈少爷手舞足蹈地在上头把人挨个儿叫了一遍,然后丢下来一个书札似的木筒子,继续道:“顾叔!接着我的寿礼!”
被点名的顾昀笑骂这小子越大越不是东西,连寿礼都不恭恭敬敬地送上来了,还要他自己去捡,脚下却加快了脚步,捡了那个木筒,朝红头鸢挥了挥手。
“顾叔!扯木筒下头那个引线,记得扯完就跑啊!”
顾昀被他逗得大笑不止,也好奇他那木筒子里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闻言照他所说的扯了引线,乖乖躲进了长廊里。
片刻后,一道霓虹似的烟气从那木筒扯开的引线里冒出,飞窜到了红头鸢旁。
——故园的上空,一朵烟花把长夜照得如白昼敞亮。
好巧不巧,前年沈少爷送的那只“报时木鸢”在浮廊上鸣叫着飞起来,叽叽咕咕地叫着“十六”、“十六”。
——正月十六就这么在烟火灿烂里,热闹非凡地来了。
彼时沈大少爷在红头鸢上挥手,连忙着驾驶红头鸢一直没露头的葛晨和曹春花也都探出头来,在烟花的背幕里,朝着顾昀一齐地叫了一句:“生辰快乐!”
顾昀笑得眼底都泛了光。
好一个热闹的生辰快乐,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积了足以流芳千古的功德,才能有这么一帮人,热热闹闹地把他的生辰过成了大年。
有人在这时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想也知道是长庚,顾昀因而没有回头,只安安静静地把手搭在长庚环过来的手上,等着他要说的话。
长庚轻轻凑过去在他耳根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低声道——
“十六,生辰快乐。”
顾昀也没在意众人在场的羞臊,干脆地回头还了他一个吻。
“当然快乐。心肝儿。”
“对了,嫣儿方才不是问,这月为什么不圆吗?”
那经改良过的小型红头鸢落在了故园宽敞的庭院里,趁葛晨一行人从鸢里下来的空档,顾昀对沈嫣如是道。
沈嫣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顾昀捏了一把沈嫣圆嘟嘟的小脸,笑答道:“这月不圆也无妨,嫣儿瞧,咱们人圆不就好了吗?”
他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在故园里闹了一场元宵,至此,也算是月不圆人圆了。
西窗灯尽的时候,顾昀和长庚所居的东厢,方才开始灯火焯觞。
桌上还有半壶午间长庚和沈易闲谈时喝剩的酒,长庚去沐浴更衣的当头,饭时没解够馋的顾昀就起了为非作歹的心思。
正等他悄悄地温好了那壶酒,刚把一杯吃下肚的时候,不知何时早已浴毕的长庚,就从身后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长庚只身穿着一件极单薄的长衫,未干的长发就随着他靠近顾昀的动作蹭在了顾昀温热的脖颈上,惹得浑身痒痒肉的顾昀一阵发颤。
“十六,做什么呢?”长庚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明知故问道。
被逮了个正着的顾昀讪讪地放下了还没斟满的第二杯酒,佯怒道:“我说长庚啊,你这走路怎么也没点儿……”
他话没说完,被长庚用一个吻硬是给堵了回去。
长庚吻得有些急,似乎是要把他嘴里残余的那点儿酒香都卷进腹里似的,搂着他腰的手越收越紧,毫无保留地把他滚烫的体温透过那单薄的衣衫悉数传给了顾昀。
顾昀只觉得坏了菜了。
他敢于在太上皇眼前偷酒,倒也不是真的就差那么一口酒吃,有情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约束和挑衅,都不过是情趣的一种表现罢了。
说得犯贱些,顾昀不过是喜欢长庚管着他这又管着他那的模样,这才以身涉险,破了长庚前些年下给他的酒令。
他于是干脆一错到底,小心翼翼地扭头讨好道:“心肝儿。”
长庚轻声应了句:“嗯?”
顾昀:“这么冷的天儿,温壶酒暖暖身子都不成吗?”
长庚哭笑不得,心里其实早料到了他的下文,只是偏偏被他那一声“心肝儿”哄得心头发软,没肯说破罢了。
他偏头望进顾昀那一副漫不经心的眼光里,不知怎么的就从他那一副“我也没有特别想喝酒,你爱给不给”的吊儿郎当里,读出了一点儿可怜巴巴的求饶味道。
这样微小的可怜着实戳到了他心头最软的那一丁点儿肉,竟叫他差点儿忘了自己当年下的酒禁,恨不得立刻把眼前这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点火的将军灌醉了,拉进帐里翻云覆雨一番。
“我想想啊……”末了,他突然福至心灵地凑到顾昀耳边,低声说了句叫人脸红的荤话,“暖身子也不一定要喝酒。”
“今晚美酒没有,但美人儿管够。”
“义父。”
是真坏了菜了——衣衫尽褪的时候,顾昀只有这样的想法。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午间用饭时长庚凑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荤话——
“义父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小气吗?去年我大方过了头,就有人借着宿醉头疼,欠了我好几个晚上的账呢。”
今晚怕是要连本带利地一并还清了。
窗外风卷残雪,屋内罗帐灯昏。
转眼已是天光大亮,高阳悬空。
每年十六,长庚总要比往日里起得早一些,好赶在家里的用人做上寿宴之前,亲手给顾昀下一碗长寿面。
大概是从很久远的以前起了——他俩还在雁回小镇里过无忧无虑的日子时——就养成的习惯了。
而这习惯一沿袭,就是三十年的光阴,连长庚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长庚端着煮好放凉的长寿面,来东厢里叫还睡着的顾昀,进了门才发现,本就贪睡贪得厉害,又累了一夜的顾昀竟破天荒地没睡懒觉,早早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长庚一手端着汤碗,一手从床头拿起他未穿的狐裘来,顺带着摸了一把被窝——温度都已凉下来了,这人不知出去了多久,干什么去了。
后院里传来沙沙的响声,像是人踩在未融的连夜雪上,柔绵得不得了。
长庚循声踱进后院里,果真看到顾昀只身穿着件单衣,手上抄着那把劈过梅花的桃木花剑,正在雪地上画些什么。
江南的冬素来不大泠冽,这人爱穿单衣的毛病因而也一直没改,可长庚从来都是替他操着两人份的心,生怕他受了寒,因而见他身着单衣在雪地里晃荡的样子,当即就朝他喊了一句:“顾子熹!”
顾昀显然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桃木花剑都险些没拿稳。
长庚把手上的汤碗随手放在一旁的圆桌上,快步走上前去给他披狐裘,顾昀也从善如流,乖乖地伸了双臂,死皮赖脸地讨了个怀抱。
长庚:“……别来这套。”
顾昀没理会他,自顾自侧了个身,把自己起了个大早在雪地上的涂鸦露给他看,炫耀宝贝似的:“心肝儿,你瞧我画的是谁?”
长庚依言把目光从他身上转到了他身后的雪地上,这才看到那雪地上一个惟妙惟肖的人形,穿着长袍,束着冠簪——
惟妙惟肖的一个他。
“怎么样?”顾昀笑,讨赏似的问,“像不像你啊?”
长庚被他讨得眼眶和心头一齐发热,竟一时忘了回答。
——当然是像的。
眉、眼、鼻、嘴,甚至连腰身,都照搬似的惟妙惟肖,像得不能再像。
可他却魔怔了似的,鬼使神差地回了顾昀一句:“不像。”
顾昀听得脑子里起雾,目光在雪地上的人儿和身边的人儿身上来回兜转了好几圈,这才颇不甘心地道:“不应该啊……”
“我这一尺一寸亲手丈量了这么多年,哪儿不像了?”
长庚却没立刻回答他,反倒从他手上拿过了那支桃木花剑,一副要为这画作点睛的架势。
“义父不觉得,这长庚少了些什么吗?”
顾昀摇了摇头——是真没觉得。
长庚提起那支桃木花剑,在顾昀那副画作旁轻轻勾出一个人形,说话间也不看他,只是眼角带起了一丝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你这长庚多寂寞啊。”
“再有个小十六陪着,才圆满不是吗?”
长庚在那副顾昀画的“小长庚”旁,照猫画虎地勾了一个“小十六”。
彼时顾昀靠在小圆桌旁吃他那碗凉透了的长寿面,心里想着长庚的那句“有小十六才算圆满”,竟觉得下了肚的凉面也把他的脾胃都暖得热了些。
“小十六”,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想,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记得“小十六”。
人们也许都知道,大梁朝的四境主帅安定侯姓顾名昀,表字子熹;知道他平定了四海,收复了江南;知道“安定侯”这三个字叫侵略者闻风丧胆,是大梁百姓的一根顶天立地的梁柱。
可人们却都不知道,安定侯顾昀有个孩子气的乳名叫小十六;不知道他一生戎马征尘,最后卸甲归田只是为了享一时风月;更不知道“小十六”这三个字,除了埋骨在江南霪雨里的那把空心割风刃以外,满大梁也就只剩太始帝李旻,日日夜夜地挂在嘴边、刻在心上。
顾昀没来由地想——人们不知道的事也太多了。
想完又心满意足地觉得——普天之下只有长庚一个人知道,就算足够了。
他到底,也是个极易满足的人。
西院里住着的沈易一家人应当是已经醒了,小姑娘沈嫣清清灵灵的歌声,正随着她身上环佩叮咚的声响,一齐从西院往东院里赶来。
——“正月十五月儿圆呀,圆月儿下滚汤圆儿呀。”
这头刚喝干净面汤,不修边幅地抹了把嘴的顾昀听了,一时兴起,也跟着荒腔走板地哼了一句,只是腔调荒得过了头,叫长庚愣是没听出来他和沈嫣哼的是同一个宫调。
——“正月十六人儿圆。”
不过这词倒是填得不错。
全文完
小十六生辰快乐
《杀破狼》|Priest
“大哥,你看我儿子!”厄里斯提着小厄里斯的衣领子甩到正在给白蔼星辅导作业的白楚年面前,自己也从窗户爬进来。
白楚年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缩小版的厄里斯,又看了看白蔼星的奥数题,比较哪个更烦人。
“来,你咒使叔叔来得正好,还带来了个小倒霉蛋。”白楚年把题往桌上一摊,准备等着夏乃川来解决问题,一堆辅助线看得人眼花缭乱。
“先招待客人吧蔼蔼,题等夏乃川来了再做。”白楚年拎起面前的小厄里斯,打量了一下,和面前的放大版如出一辙,看起来脑袋都不太好的样子。
厄里斯急着想证明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
“什么题让我儿子看看!”
小厄里斯收到了指令,机械地把自己从白楚年手上救下来...
小厄里斯收到了指令,机械地把自己从白楚年手上救下来,接过白蔼星递过来的《小学计算108道》。
白楚年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小厄里斯快速的在题目上填了一个数字,和当年的兰波有着一模一样的自信。
“我儿子厉害吧!”厄里斯揽着白楚年的肩问他。
“嗯这是daima的那种特殊算法!”白蔼星点了点头,目光钦佩地看着小厄里斯。
白楚年看到小厄里斯因为两人的夸赞骄傲地扬起了脑袋,面色复杂地竖起了大拇指。
“以后学术问题可以不用听你daima的,跟着夏乃川好好学吧。”
“生鱼片呢快叫他出来看我儿子。”
“哦,对了。”
“宝贝,快带着儿子来看看他的恩人。”
白楚年后来检查的时候发现全部安全措施都破了一个小洞,便知道是厄里斯搞得鬼了。
“安静,小randi在睡觉。”兰波从房间里走出来,先看到和白蔼星坐在一起的小厄里斯,又看到旁边的放大版。
“两个破布娃娃”兰波疑惑地问白楚年。
“他儿子。”白楚年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置,示意兰波坐过来。
“没小randi可爱。”兰波对着白楚年嘀咕了一句。
厄里斯突然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你生了一只狮子他生出来的时候是个蛋吗?”
兰波不想理他,转头的时候看见了桌子上的习题单子,选择性的略过了画满辅助线的,拿起了那张写了“1+1=11”的。
“我就说是11。”兰波之前教白蔼星做计算题被白楚年打断,现在证明他才是对的。
“你小子最好赶快来我家。”
“啊”
“蔼蔼有事。”
夏乃川丢下饭碗和他爸妈就往白楚年家跑,夏凭天在后面大骂儿子白养了也没能让他回头。
夏乃川进白楚年家门口的时候发现气氛异常沉默。
蔼蔼看起来一切正常,兰波双手抱胸撇过头不看白楚年,白楚年看到他来以后眼睛明显的射出光亮,还有两个尺码不同的咒使。
“来,你告诉他们,1加1等于几!”白楚年从来没有这么正眼看过这个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觊觎他家珍珠的小子。
“”夏乃川缓慢的扣出一个问号,站在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蔼星走过去,偷偷在他耳边告诉他刚刚数学题引发的争吵。
白楚年看着这小子的眼神从疑惑变得坚定。
“11啊。”夏乃川说完就朝白蔼星看过去,眼里透着细碎的笑意。
白蔼星听到这个回答以后也在看着他笑,两人旁若无人(白楚年)地在那对视。
白楚年“……”喂,那小子眼神能不能收一收。
这时兰波不屑地“哼”了一声,挑衅地看向白楚年。
大小版也在那傻里傻气的咧嘴笑。
白楚年完全笑不出来,忍了一会。
好,忍不了。
一手拎一个大小版就往窗户外丢。
“愿世界没有文盲。”白楚年虔诚对着外面的月亮许愿。
“蔼蔼,这道题做出来了?辅助线有点乱但是大致方向是对的。以你现在的水准其实可以跳级来跟我一个班了。”里面传来夏乃川高兴的声音。
“还有假文盲。”白楚年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许完愿就进去哄老婆了,从那个小狮子出生以后,家庭地位就直线下降,聪明男人得学会自己争宠。
白楚年听到夏乃川准备回家了,执意要送他。
两人安静了一路,在夏乃川快到家的时候白楚年缓缓开口问他“一加一等于几”
“二”夏乃川毫不犹豫。
白楚年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回去吧。”白楚年随手把手里的板砖扔掉,朝他挥了挥手,掉头走了。
夏乃川:聪明的男人从不给自己找麻烦。
一天结束。
兰波抱着小狮子闷头就睡。
白蔼星把作业上的11改成2。
夏乃川审时度势安全回家。
白楚年如愿以偿求得真相。
厄里斯钻进孩子他爸被窝里。
小厄里斯被他爸丢回盒子里。
感觉自己会猝死在坑底。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实数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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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暂时忘记一律的星际背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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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在楼下的顾晏抢在闻时前面接住了燕绥之。他被冲力带着后退了几步,靠上了走廊的墙,手还搭在燕绥之的腰上。
闻时皱着眉头、紧了紧手上拽着的傀线,有点没好气地说:“乱跑什么呢?”
顾晏:“下面已经控制住了,你师父让我上来的。”.
闻时:“……”
好,就连顾律师都知道用尘不到来捏他七寸。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律师说话都这么直击弱点,但总之,闻时顿时对律师这个群体的印象变得复杂了起来。
燕绥之当然知道闻时只是担心他们出事,于是决定说句人话:“你先别气,眉头收一收,不然我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死在这了。”
那女主人大概是听见了“死...
那女主人大概是听见了“死”这个字,突然挣扎了起来。有浓厚的黑雾张牙舞爪地飘散出来。
燕绥之:“……”
乌鸦嘴在这种地方也能起作用?
顾晏一言不发地把他往后拽了拽,闻时的傀线又拉紧了一点。
黑雾飘了一会就变淡了。闻时知道,这是笼主快醒了。
“控制住了?”
几人回头,就见谢问正缓步走上楼来,身后跟着同样挣扎不休的男主人。
闻时:“嗯。”
被他控制住的女主人看见自己的丈夫,又挣扎了起来,但是闻时的手稳稳地牵着,仿佛拼命挣扎的笼主对他的手指没有造成一点影响。
“这声势还挺大的。”燕绥之被顾晏半护在身后,看着闻时的动作点评道:“你这宝贝小徒弟真是厉害。”
这话的意思是我们放心你们的水平,其实还是替顾晏解释他先上来那件事。
闻时猝不及防听到“宝贝小徒弟”这样的称呼,属于顶级傀师的手难得颤了一下,又很快被他稳住了。
尘不到看着闻时手上的动作笑:“嗯,确实是。”
闻时:“???”
燕律师向着他学生,你向着谁?
谢问看着闻时一言难尽的神情,又笑着对燕绥之说了一句:“他脾气也厉害得很,连我都管不住。”
类似这样的话闻时听过太多次了,是尘不到惯常逗他爱说的话,但在燕绥之和顾晏听来却不是这样。
因为这话深层的意思是你逗一逗就行了,别欺负过火,惹急了我可不会帮着你们。
典型的嘴上逗着,背后惯着。
燕绥之想着,弯了眼睛笑了笑,把这事翻过去了。
几句话的功夫,夫妻俩身上的黑雾已经散了不少,重新露出被遮挡的面容。
两人一边挣扎,一边嘶吼着喊道:“是谁杀了我们?”
燕绥之:“我觉得你们自己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骗子!杀人凶手!是谁毁了我的家!”
随着他们不成逻辑的话,有黑雾朝顾晏和燕绥之涌过去,却被谢问一张符纸挡住。
顾晏叹了口气,捡起掉在地上的相框,递了过去。
整个屋里摆放的照片,儿子的年龄都在10岁之前,他们一直感觉奇怪。
其实是在那之后,精英式的重压教育就填满了孩子的日程,他们三人就没什么轻松相处的时光。
再后来,他们亲手把儿子送上了出国的飞机。
他们隐约知道儿子是希望和他们在一起的,但又觉得这样的做法才是对儿子最好的。
因为周围的人都是这样的。
儿子走后,他们就和这间房子,还有他们的儿子一起,留在了孩子10岁那年。
夫妻俩定定地看着那张照片,儿子童年时的笑脸越来越清晰。
他们好像很多年没见那个孩子笑了。
女人伸出一只手,隔空抚摸了一下那张相框,问道:“他会坐牢吗?”
顾晏:“可能不会,有人想要为他顶罪。”
“是……谁?”
顾晏:“谁一直在劝你们多陪他,你们应该清楚。”
“是她……”
女人沉默了一会,艰难地开了口。
“可是他是我们儿子,”男主人说道,“是因为我们没有陪他才走错了路。他没错。是我们该受的。”
“不太对。”这时谢问开口了。“他也放弃了你们,你们的命是他该偿的。但你朋友不该为他顶罪。”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尘缘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们黑洞洞的眼里涌出大团的泪水。
“一楼抽屉里的手链。”女人闭了闭眼,开口说道,“拿给她,她会懂的。”
“好。”闻时说着,又问:“还有什么?”
男主人沉默了一会,苦笑着道:“没有了,就这样吧。”
不管是因为什么阴差阳错,都已经走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再说什么都晚了。
TBC
我真的好喜欢逗闻时啊哈哈哈哈!至于那三个人精,说起话的你来我往真是费脑子。
燕院长生快!
剧情的话,还是想说一下,这是父母的视角,以为是自己陪伴不够造成的这个后果。但其实儿子那边才是主要问题(包括父母都不知道的心理层面和经历什么的),不是说父母陪伴不够就一定会走歪,不代表父母这边给孩子精英教育就是父母做得不对,也不是说父母没有陪伴好儿子就该sha了父母啥的。
一件事情的发生会有很多因素在里面。也许儿子实际上是反社会人格呢?当了某个黑手党的老大呢?女主人闺蜜是被威胁顶罪的呢?主角团也只能看到这件事情的一部分。
所以就,不要把陪伴不够和这个sha了父母构成直接因果哈。
这一系列起名叫陪伴,最开始就是希望父母儿子之间彼此多多陪伴,也有两对cp陪伴着解笼的意思,起的还蛮草率的(对不起)。这篇没写大纲,所以写后面我也觉得有点过了。在这里鞠个躬。
就……我相信大家都有判断力,请把它当成是我瞎写的,大家嗑嗑cp就好。
谢谢~
all禁/私设多谨慎入坑/感情向/喜欢的bb点点喜欢
转眼已过去大半年,1944年的秋天降落在抗战中的中国。自夏天重庆政府在正面战场的大溃退以后,国军损失惨重,民众对此怨声载道,这对于需要与延安方面竞争未来中国统治权的重庆政府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而自春天起,重庆延...
而自春天起,重庆延安两方一直在进行和谈,结果不言而喻。在这个深秋,重庆方面决定再次派人前往延安实地考察,并进行和谈。而此时的明楼早已在两个月前因内部高层叛变而遭到汪伪政府怀疑,于是重庆政府临时计划撤回了原来明楼在上海潜伏的计划,趁一次爆破事件借机造假死,让明楼在上海消失。而此时的汪伪政府已无暇顾忌其他,内部已混乱腐败到极致,随着汪主席在东京病重离世,汪伪政权已摇摇欲坠。
明楼在重庆政府不再担任情报处工作而是调职到国防部下属的财务部长,做战时经济部署。而此时他将以经济部长身份是去往延安参与这次和谈,同国防部几位其他部门的长官一起。
当然,这对于延安方面来说是有利的时机,日后对于掌握这场暗战的主动权大有好处。
当明楼坐在飞往延安的专机上时,他的心中百感交集。延安,这些年为了心中这个含着神圣信仰的地方做事,他有无数个深夜问自己到底做的如何,有没有辜负那些期待,有没有辜负红色的旗帜,可是他面对着的却永远是十里洋场的一片风花雪月。而此刻他终于有机会来到他牵念许久的土地上。他终于可以来到这里,亲眼看一看他为之献身的那遥远的红色旗帜。即便也许根本没人认得他,明明他与那些人心向一处,可他却始终不是他们的故友,而是那对立的另一边。故友,故友,也许也会有吧,他脑海中闪现出的那个女孩的影子,转眼已经一年了。当然,这样的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一年来许多次“偶尔的一闪而过,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已经走远了的背影。明楼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转眼望着舷窗外九千米处的高空,雾霭笼罩着的沟壑万千的黄土地上,旗帜的轮廓在他心中越发清晰可见起来。
当然,美中不足的是,日军的敌机轰炸也时刻威胁着这方土地。在这一点上倒是和重庆颇为相似。
在延安的最后一天,和谈已经到了尾声部分,明楼的此行工作基本完成,他像往常几天一样在所住的村外散步,慢慢地他走的远了,来到村外的河边。这里是极度缺水的旱地,这条小河承担起整个村落的供水,而这条小河的对面对面就是组织的驻地。
然而就在明楼想着这次和谈方案以及未来的解决方法的时候,他偶然抬起头正看见一个女孩子的身影远远地向她走来,穿着这里最常见的灰布列宁装,然而直到人走进了,明楼才认出这人就是曼春。曼春一直低头走过,看来行色匆匆,大概有重要的电报消息要来这边找上级汇报。然而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凭着直觉,曼春抬起头,眼前的人正是明楼,而他也在看着她。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停下来站住了。但脸上都现出一丝惊讶。
沉默了不过两秒,却好像度过一个世纪一般漫长。明楼率先打破沉默:“你来延安了。”
明知故问。
曼春点点头,看到附近没人,开口道“明长官,这是来延安——汇报工作”他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却假装无视。
“汪小姐说笑了,明某现在在国民政府国防部供职,何来来延安汇报工作一说”
“呵,明长官还真是…”然而就在曼春一心一意找词试图挖苦明长官时,身体却突然被明楼用力推开,不过是一分钟之内,飞机轰鸣而过,炸弹在曼春脚边炸开,然后她看见推开她时因为惯性用力现在站在她刚才位置的明楼,已经被炸弹的冲力冲出了几米远…
然而当曼春快速跑到明楼身边时,却看见明楼仰起满是灰尘和受伤后还在流血的脸,说“曼春,我好像…失明了。”
我来晚了ヾ(▽)ノ
新年快乐宝贝们!!!
那年的新年,明楼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他的书房。他把自己关了起来,任凭明台阿诚轮番敲门都没有用。大姐不在,现在这个家还就真的没有人能管的住大哥。
回家的这几天,明台和阿诚说了很多话,阿诚又给他补充了许多大哥没有提及过的,曼春出狱以来的种种经过与细节。明台听了感慨万千,他知道汪曼春对大哥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是,新年的这两天,大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就算吃饭看见他,他也还是沉默着。明台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见大哥这么消沉。
新年的第三天,明台动身返回...
新年的第三天,明台动身返回北平。临走之前,他听阿诚哥告诉他,汪曼春已经跟随苏医生去往延安。他知道最终一切都按照大哥原来的设想发展,也许这也是唯一可以安慰大哥在爱情上牺牲那么多的一点。
新年过去,曼春和明台都走了,整个世界好像又回到一切都未发生之前,只剩下明楼。
上海的春天不久就在冬天的末尾悄然而至,明长官在南京政府的职位又得到了新的晋升,当选特务委员会主任。76号还像从前一样乌烟瘴气,特高课的日本间谍依然在中国人的政府指手画脚,而上海的经济局势早已不堪重负,除了日本对于沦陷区的经济统治,还有汪伪政府官员的大肆贪腐。明楼面对荆棘密布的坎坷之路,唯有一面谨慎做事以防暴露身份,一方配合延安政府关于抗战的配合工作。
而明楼的背后是数十双眼睛虎视眈眈,大部分人人想找出明楼的纰漏让他从高位滚蛋走人,而还有极个别的人却凭着敏锐的直觉嗅到了明楼身上不寻常的政治倾向,伺机行动。也是在这个时期,延安政府对于抗战的大后方游击战取得了接连的胜利,法西斯战争在欧洲战场相继取得胜利,民族抗战热情空气高涨,而汪伪政府对于人民的抗议活动更加强了镇压。
明楼也一如既往的“配合”政府的种种政策,但是每一次都在天时地利人和下巧妙的破坏搞砸一切。而我们明长官甩锅的速度让76号的人措手不及,往往还没反应过来明长官已经问责下来了…
明楼喜欢关着灯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夜色中上海的灯火。他看着这个他从小长大的繁华都市经过几多战火洗礼,却在敌手沦陷数年月,有很多人倒下可是一直都有人不断的冲上前来。
他已渐渐看到,胜利的那一天即将到来。他期待着在这片养大他的土地,光明正大的行走的那一天。这是他期待多年的画面,可是现在这期待里又多了一笔,那一笔是女孩站在树下,落花纷纷,只有他和她。像十六岁那年相遇的春天,也是去年秋天他刚刚找回她时的那棵桂花树下。
但是,这个奢望还能再成为现实吗?
此时的曼春已经跟随苏医生北上,他们经过几天的奔波,终于到达了延安。在这里,曼春慢慢的安顿下来,这里的同志都很好相处。而曼春的任务与这里大多数的女同志一样,作为情报员呆在窑洞简陋的电讯处收听电报。
有时候也与其他同志轮班做广播员。大家待曼春很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她的亲人一样让她感到亲切和温暖。所以,还不到一个月曼春就爱上了延安。但是偶尔,在一些时刻,曼春的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上海华灯初上的景致,那带着苍凉的繁华,以及黑暗中的那一抹身影。
是的,虽然曼春早就做出决定,来到延安,重新开始,忘记她遭受的欺骗与背叛。
可是即便她已提醒了自己上千次,曼春却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没有忘记他,没有忘记明楼——她称呼师哥的男人,那个不久前刚刚在她心上捅刀子的人,那个让她最终决定来到这里的人,那个她惦记了十年的人。
最近为了考试这篇鸽的有点久,真的抱歉了宝贝们。下一篇大概两周后,因为考试周了考试太密集啦,我要准备考试啦
and快更完啦,还有大概两篇或者三篇的样子~
#关于小长庚和沈十六的故事。
#注释及引用见文末。
#ooc是我的,长顾组永远拥有美好爱情。
#全文4400+,复健期,文笔不佳,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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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对长庚来说,实在是...
睡眠对长庚来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值得期待的事,多少年了,一闭眼,梦里除了轮番上阵的牛鬼蛇神外再无其他。深夜,当整个雁回镇还被笼在寂静与黑暗中,他已经带着一身黏腻的冷汗,从噩梦中骤然惊醒。
直到屋角放着的满桶的凉水被长庚拎着兜头浇下,滚烫的呼吸与鼓噪的心跳才被堪堪压制下去,屋内的汽灯被拧亮了,长庚借着那点昏黄的光看向镜子,当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他总觉得无比陌生。
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露出獠牙……
一番折腾,又是睡意全无,长庚便换了身干净的中衣,披上外袍,解下墙上系着的重剑,直往屋外走去。
从徐百户家一直往镇外走,是镇里那条暗河的源头,长庚出门时偏头往沈十六家看了一眼,小院漆黑,大概是前几日他那不着调的小义父去了附近哪个镇子赶大集还未回来,可长庚又旋即一哂,就这个点儿,隔壁林婶儿的鸡还没叫,就沈十六那么个恨不得长在床上的人,就算是回来了,又怎样可能起得来呢?
真是的,他刚才在期待些什么啊。
夏天将尽了,北疆温差大,夜晚已透出了不少寒意,可长庚却似无知无觉,那六十斤的重剑随着步子一下下击在小腿上,隔着衣料沁出与主人一般的冷凉。
雁回镇仿佛在黑暗中陷入沉眠,只偶尔传出几声犬吠,伴有铁链子挣动的微响。再往外走走,等到连这些声音也几不可闻时,视线便陡然开阔,远处时不时泛起粼粼波光的,便是镇外的那条河流了。
长庚迈入滩涂,蹲在河边打水洗脸,河滩上野蛮生长的蒿草足有半人多高,许多石块散落其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竟与噩梦里的许多场景达成了某种契合,如果按照梦境发展,大概总会有什么水鬼水猴子将他生吞活剥,可长庚只是冷笑一声,顺手撩起过长的衣摆往脸上拍了些冷水。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长庚心中悚然一惊,镇西头那个说书兼算命的假瞎子说过,某些绝世高手可以隐匿气息——方才来河边许久,竟全没发现周遭竟有他人,莫不是真是这水中的精怪?倏然间,长庚已将手中重剑出鞘三寸,厉声喝道:
“谁在那儿,出来!”
“呵,小兔崽子,大半夜的来这儿洗澡,害不害臊。”
“沈十六?!”
话音未落,只见草丛中缓缓站起一个颀长的人形来,借着月光一打量,哟,可不是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小义父吗?
“滚过来。”长庚听见了他端着架子故作严肃的声音。
“你不是去哪个镇子赶大集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长庚走到顾昀近前,语气仍是冷的。唉,也不能怪他,本想来河边静静,却好巧不巧碰上个沈十六,吓他一跳不说,单说静心这条,恐怕也是做不到了。
“没大没小,”沈十六没束冠,墨黑的头发在肩头随意淌着,修长的手指在发梢上绕出个小圈,正倚坐着一块大石头,没骨头似的伸了伸懒腰,“这不是刚回来吗…哎呀,儿子大了,终于知道关心你义父了。”
扯淡吧你…长庚在心里暗自腹诽,又冷冷道:“回来了就好好歇着,大半夜不睡觉瞎溜达什么。”
……沈先生又不在,你个看不见的,摔多少跤才能摸回去啊。
这些担忧长庚没有挑明,却见沈十六微微一笑:“哎呀,长夜难明,只得…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怎么……”那人将话锋一转,“只许儿子夜游,不许老爹观星?”
嘁,不是看不见么,长庚嘴角一抽,大半夜的不睡觉躲河边吓唬人还有理了?
“来得正好,陪为父...晒晒月亮。”
长庚没有办法,只好就地靠着沈十六坐下,将剑卸了放在身边。
“不冷么。”长庚抬手在他衣角捻了一下,才发现那衣襟触手生凉,竟只有薄薄的一层。
可沈十六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长庚敏锐,隐约觉得沈十六心情不好,虽然不知道不着调如沈十六能有什么烦恼,却也识趣地没再开口,只用余光看着那一袭青衫,不知怎的,心头一沉,竟也透出些“感同身受”来。
雁回镇的星子真亮啊,顾昀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仰望星空了。
像长庚一般大时他还是宫里养着的小侯爷,偶然间仰头望天,看到的永远是宫灯飘飞的红穗和有脊兽的灿金的飞檐。等到十五岁后征战疆场,半身浴血的将军卸下重甲,看到的往往只能是边关冷月凄然的白光。
星空很美,当银河印进面前的河流,他恍惚觉得自己已被星海缠裹。
是该感叹造物主带来的“神迹”吗?
可他没有。
眼下,顾昀心里不痛快,只觉得烦得厉害。纵然披了身闲人的皮,可玄铁虎符在手,他又哪里分得出什么赶大集的精力,长庚的腹诽他不是猜不透,但前几日的消失不过是回营里处理那些格外冗杂的军务,这不,下午方才从乱麻里抽身,夜里睡不着,只觉得身心俱疲。
元和帝老了,已至迟暮的老人缠绵病榻,依然不敢将手中的权力有丝毫放松。那个接一个耳聋眼瞎的孩子回宫的大表哥早就不在了,只剩下在锦幛中惶惶不可终日的老人。他图那“仁德”的虚名,从来不敢收回顾昀手中的玄铁虎符,可眼看这柄割风刃锋芒已显,年轻的小侯爷战功赫赫,他怕得厉害,便只能一次又一次分化和削减军队。
“有违天和”几个字顾昀已经听腻了,他不明白,几年前的边境叛乱是被那些京城的旧王公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军费年年都在减,年末那几条红头鸢定价却一年比一年高,再看看这满是蛀虫的边疆,难道真要等到外敌兵临城下时才仓皇地命他去守城、去迎敌?
不觉得为时已晚么……
他梦见老侯爷了。那个男人站在西北的漠风中,用眼角睨他,他说这大梁万里江山,顾家人是该殉葬的。他本能地想反驳,可话到嘴边,脑中只有茫然的杂音。
他会不甘心吗?也许有吧。
刚到营里时他喝了药,忙了这多日,天不亮时便该看不见了,长庚在他身边坐着,仰头看天,漆黑天幕中,灿灿星河尽数映在少年眼底,顾昀只是偏头一眼,竟有些不愿离开视线。
“喜欢?”他这样问。
“很好看。”
“知道那是哪个星宿吗?”
长庚顺着顾昀伸出的手臂向前望去,南方的夜空中,那样多的星芒几乎织成一张网,长庚只能摇摇头,他没能分清。
“井宿,听过吗?朱雀中七宿之首,若明亮时则国泰民安,若黯淡时则动荡将生,”沈十六挑起剑眉无端一哂,问长庚道,“你看它是亮是暗?”
这几乎是在评议时局了。长庚一时接不上话,但沈十六没有追问,只淡淡说道:“沈易教你们《步天歌》没有?”
长庚默然,《步天歌》沈易没教,雁回镇的孩子多是由长辈口耳相传,葛胖小和曹娘子都知道几句,他一定会是学的最快的,却从来没人教过他哪怕一句……
“仔细听着。”一片岑寂里,沈十六稍加思索,开口道:“八星横列河中净,一星名钺井边安……”
身边背诵声渐起,长庚看向沈十六,那人低垂了眼帘,和缓但动听的声音像眼前缓流的水,却又在波澜不兴里几乎透出一丝冷硬来。
“两河各三南北正,天樽三星井上头。樽上横列五诸侯……”
低低的诵读声仍在继续,长庚心中跟着默念,不怎么长的歌谣只一遍就记了个完全,再看身侧,沈十六靠坐在石头上,那样漂亮的眼睛,仰视天空时却连光都是散的,如此繁密的星海,如此壮阔的景色,从来、一次也没有装进沈十六的那双瞎眼里。
十几岁的少年人心中,突然就泛起一阵莫名的悲凉来。
良久,没有人开囗说话,直到夜风送来几声微不可闻的虫鸣,长庚下意识低头找寻,却发现一只小虫已挣扎着翅膀,被沈十六捏在指尖。
感受到手指间轻微的挣动,沈十六的脸上很罕见地闪过一丝茫然:“长庚,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虫,莫不是握了只蝎子?”
“是寒蛰。”方才的虫鸣太过明显,长庚根本不需要细看,“北疆的蝎子没那么常见。”
“噢,也是。”沈十六伸长了手臂,将小虫放回到草叶间,“入秋了,它们的寿数也将尽了,放了吧。”
“可你……不是听不见吗?”
沈十六侧过头细听了片刻,面对小长庚的无端发问,只是轻笑一声,低声道:“那草叶在抖,刮到我衣服了。”
一双桃花眼,眯起眼时美到不可方物,可当他看向长庚,却笑着说:“等到哪天,义父突然不在了,一定化成天上的星宿,会为你看这人间……”
长庚愕然,一时失语,才十几岁的孩子往往将心思写在脸上,顾昀便经由那逐渐涣散的视线,读出对方的一丝茫然与无措来。
几乎只是一霎,少年人微不可察的慌张像是一瓢热水,缓缓蒸腾,在冷凉的夜晚给他添上了些许热气。
是了,他还有长庚呢,有这么一个半路认来,一逗就急,永远没大没小却一向敬他护他的“狼崽子”。这样想来,自己方才的“伤春悲秋”,倒真是过分矫情了。
狼崽子心思重,顾昀默默思量,别让他担心。
于是,在长庚眼里,这个方才还在“哀吾生之须臾”的小义父,就像某种好养易活的藤科植物,肉眼可见地“生机勃勃”起来。
“来练剑?”沈十六似乎突然对冷落了半夜的重剑有了极大的兴趣,一双冷白的手鬼鬼祟祟地刚从大袖里伸出来,便敢明目张胆地往剑柄上握,“是柄好剑,有六十斤吧,让我看看。”
“嘶——别动!”长庚面对如此快的转变,颇有些无奈,只得没好气地往那双手上拍一下,“利得很,手指头削断了明日用什么握酒壶?”
“那——你来舞剑好不好?曹娘子可没少冲我夸你,义父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期待你个头,长庚一手扶额一手护剑——不是说看不见么……
“说真的,儿子,我还想送你一个千里眼呢,比葛胖小的还要好,”沈十六几乎要凑到长庚面前,“可我就想看一看你舞剑的样子……”
“停,打住。”长庚一撑地面,拎着剑就跑到了五米开外,“我可不想要什么劳什子千里眼,你以后别这么对我说话就行。”
“好嘞儿子!”沈十六举起胳膊招了招,比了个类似“加油”的动作。
长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这么无理的要求,额角一抽,却也不得不调息凝神,起势抽剑。
寒芒乍现,稳稳映在顾昀眸间,他看不清长庚的样子,可那模糊却颀长的身形定得极稳,下一秒,剑身已被顺势送出,抡、砍、劈、刺,六十斤重剑在挥动时被带出凌厉的风,直送到顾昀面前。
顾昀习武多年,疆场往返,见过舞刀弄枪的世家子弟和军营士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长庚和他们不同,寻常人练重剑时怕误伤自己,很少开刃;但长庚用的向来是军户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杀器”,能做到如此沉着自然,想必下了不少功夫。
“等回了京城,”顾昀喃喃道,“该给他换成轻剑试试,称手、方便,总用这配在钢甲上的重剑,费力不说,也太不伦不类了。哦,还要有侍剑傀儡,一个人练也没个人喂招,太没趣了。”
万一,只是万一,这小兔崽子长成何荣辉那架势,该不会把元和那老头儿吓晕过去吧……
顾昀的视线愈发模糊了,少年人的闪转腾挪在他眼中化成虚影,仿佛融进了星空。药效已经彻底消失,一片静寂中,他能感受到的只有长庚带来的风,迅疾中透出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淡然。
等到长庚满身是汗,喘息着归剑入鞘时,一回头,沈十六已经靠在原地睡着了。带着无奈,他走上前,看到了沈十六毫无防备的睡颜。
很累了吧,长庚无端冒出这样的想法。
那个向来聒噪跳脱的小义父在此刻显得格外安静,浓而密的睫毛随呼吸轻颤着,像是长久飞行后的蝴蝶收拢蝶翼于花间小憩。黑暗中,长庚的目光移向沈十六眼角,莫名便想起那颗点得恰到好处的泪痣来。
直夜风裹着河水的潮气吹过长庚的衣摆,一片冷凉里,少年人脱了外袍,轻轻拢在沈十六身上,之后,于一片虫鸣里,他抱着剑站在一旁,此刻,星辰渐隐,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便会出来了。
只要再等一下,就会看见光了。
——————————
注释:
*1.″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及本文标题均引自毛泽东《虞美人·枕上》
林的叨叨叨:
鸽精本人带着歉意来更文了,老福特可能真的非常疑惑,因为鸽笼里这么能咕的是真不常见。
一直很想写一写沈十六和小长庚在雁回的故事,文档里记了不少梗,可能感情线不那么明显,但在我眼里却足够珍贵,足够有趣(长庚也一定这么觉得(˙▽˙))。连轴转的一个多月终于结束了,闲时可以写上两笔当作消遣,顺带练笔。
快乐产粮,从我做起!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你)*
“先生,前路坎坷,小心脚下”
1.一切尽意,百事从欢。
2.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3.西风渭水,落日长安。
4.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5.清风相待,白云相爱。
6.长夜将尽,来日可期。
7.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8.长乐未央,定毋相忘。
9.我在远方,惜君如常。
10.你与星河,皆可收藏。
11.满眼醉意,山河皆你。
12.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13.不论结局,感谢相遇。
14.世界一般,但你超值。
15.没有故事,不谈过往。
16.生活很苦,自己加糖。
17.迷途漫漫,终有一归。
18.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19....
19.一如既往,万事胜意。
20.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21.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22.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23.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24.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25.坠欢莫拾,酒痕在衣。
堕落时收获的快乐是不可取的,就像烈酒洒在身上,虽然早已挥发干净,但是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魏无羡猛地一口茶喷出来,震惊道:“金子勋死了?!”
金子轩将信拍在桌上,愤然骂道:“这个狗东西,明明是贵门公子,偏自甘堕落去做泼皮破落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当时怎么就没踹死他!”
魏无羡道:“子轩兄,你太侮辱狗了。”
话说金子勋怒挑江蓝两大世家后,当晚就被五花大绑拖到金氏祠堂,当着兰陵金氏各位列祖列宗的牌位,让金夫人鞭了个皮开肉绽。
金夫人恨他坏自己儿子的婚事,行完家法后禁止他求医问药,强按在祠堂自省。而看守他的家仆都是极为识眼色之人,为了讨好金夫人,更是变着法儿的整他,一日三餐都是残羹冷炙,几天下来金子勋被折腾的脱了形。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二十年,哪吃的了这种苦!好不容易挨到昨晚,...
金夫人恨他坏自己儿子的婚事,行完家法后禁止他求医问药,强按在祠堂自省。而看守他的家仆都是极为识眼色之人,为了讨好金夫人,更是变着法儿的整他,一日三餐都是残羹冷炙,几天下来金子勋被折腾的脱了形。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二十年,哪吃的了这种苦!好不容易挨到昨晚,金子勋趁夜打昏看守他的家仆,夺走钥匙逃出金家。
为了不被抓住扭送回祠堂,金子勋连夜逃遁到他一老相好处藏匿。这老相好乃是兰陵一带勾栏院的头牌,名唤雨蒙蒙,生的玉肌花面,有勾魂摄魄之彩,坊间传她香臂一挽金麟叹,不知多少名门公子、门客修士倾心与她。
这雨蒙蒙虽是勾阑妓子,出身低微,但心却不小。原本她是看不上金子勋的,一心只想借着献舞金麟台的机会攀上金家少主,结果搔首弄姿一番毫无成效,这才转投到金子勋的帐里。然而好景不长,雨蒙蒙风光了几个月后,便被金子勋弃之如敝屣,不得不将自己的软玉香怀赠予他人,另谋出路。
所以等金子勋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然琵琶别抱,教他人醉生梦死去了。
“贱婢!”金子勋大喝一声踹开房门,将床上那对痴缠的男女拖出来,饱以老拳,“爬了我的床,做了我的人,竟然敢去勾搭野男人!”
雨蒙蒙瘫在地上,放声大哭道:“你这个黑心肝的,明明都有小三小四了,还管我做什么......”
金子勋此时根本不想听她争辩,只想撒气,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对着雨蒙蒙的头部一阵拳打脚踢,似想将她打死在地。
就在这危急关头,只听雨蒙蒙的新姘头暴喝一声“竖子尔敢!”,然后一剑将金子勋穿了个透心凉。
听完这前因后果之后,魏无羡摸着下巴琢磨半天,虽然整件事听起来并无漏洞,但这金子勋死的未免过于草率了点。
于是他追问道:“杀人行凶者是何人?”
提及此事,金子轩头更痛了,叹道:“清河聂氏门客。”
金氏、聂氏......两厢一联系,魏无羡不由自主的看向金光瑶。
韩非子有云:夫龙之为虫也,可犹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
依他前世对敛芳尊的了解,辱骂金光瑶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骂他是“娼妓之子”。而几月前金麟台后花园那晚,金子勋不仅骂金光瑶是“娼妓之子”,还笑其是“娼妇生的野种”。单这两句话,足够让金子勋被千疮百孔咒诅咒一百次。
更为气人的是,事发之后,赤锋尊那游手好闲的弟弟聂怀桑竟然拉住金氏的修士,好奇地问道:“这位仁兄,请问那雨蒙蒙姑娘有没有被金公子殴至毁容?”
“已经毁了。”金家修士警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哎,太作孽了。”
聂怀桑扼腕长叹,沮丧道:“这可是让子勋兄魂断香闺的美人啊!聂某十分想认识下。”
为了给金孔雀留个面子,魏无羡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他发现不论哪一世金子勋都死得轰轰烈烈,人尽其用。前世金子勋被金光瑶和苏涉设计身中千疮百孔咒,然后诱他入穷奇道截杀的陷阱,从此走上绝路。而今世这位老兄死的更加“骚气回肠”,不仅挑得金麟台和不净世交恶,三人间的爱恨情仇还被写成淫词艳曲传诵。
什么“蒙蒙一雨金麟恨,衣带不系情郎怨。香腰懒卧断头路,玉茎滴露不归魂。”
又或者是什么“雨蒙蒙,河清清,水漫金,夜成双。郎不羞,情颠倒,欲破瓜,三人行。怨难解,恨难消,上冲冠,为红颜。断头饭,孟婆汤,花下鬼,死鸳鸯。细思量,意难忘,金麟叹,风流殇。”
更有甚者,还将金子勋和雨蒙蒙的爱恨情仇加以整理和改编,作出《金麟叹》、《又叹金麟》和《金麟三叹》上中下话本三册,用词香艳无比,用情缠绵悱恻,让人读之欲罢不能。而后,又被别有用心之人大肆散于坊间传阅,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兰陵金氏此次不仅丢人丢得彻底,更没从聂明玦手下讨到任何好处。于是金光善急书三封,要金子轩速回兰陵,共商对策。
依魏无羡所见,金光善那个老匹夫传书招的不一定是金子轩,而是善谋划的金光瑶。只是金光瑶被泽芜君请来叙旧,而金光善极好脸面,并不想让姑苏蓝氏听他这个笑话,这才婉转传书金子轩,暗示他返程时将金光瑶一并带回。
不过事与愿违,金子轩启程回兰陵时,不仅没带金光瑶,还特意嘱咐他留守姑苏,不用急着回去。
金子轩道:“阿瑶,你就不必和我一同回去了。”
金光瑶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花生,担忧道:“可家中有事,我总不能......”
金子轩道:“都是烂摊子,横竖你回去了也无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哥一声劝,在云深不知处潇洒几日,等重九登高宴再回去。”
魏无羡本以为金光瑶肯定会回去插一脚,可谁知他听了只点了点头,柔柔顺顺道:“那我听子轩哥的。”
有意思,相当有意思。
魏无羡道:“子轩兄,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天晚了就回不去了。”
这赶人的语气同当年蓝启仁撵他回云梦时如出一辙,然而金子轩偏不走,反倒是别有深意的盯着他,“魏兄,重九登高宴......”
魏无羡摆手道:“知道知道,我会叫上师姐去的。”
金子轩得了保证,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重九登高宴本是兰陵金氏家宴,可今年为了彰显其伐温的功绩,在金光善的力主之下,变成仙门盛宴。至于金子轩,则是极其“险恶”的在登高宴后追加“风鸢会”,名为踏秋,实际方便众痴男怨女暗通款曲。
自上次秋围之后,江厌离便不再理会金氏发来的请帖,一律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不愿再去。这次登高宴原本是准备推掉的,但谁想到金光瑶竟代兄追到了莲花坞。
金光瑶长了一张十分占便宜的脸,白白净净的,头戴纱帽,身着金星雪浪袍。两道敛翠眉间一点丹蔻朱砂,若红梅映雪,柔而不媚,艳而不俗,泽尽芳华而敛,实为敛芳。顶着这张万分讨喜的脸,任谁见到他都很难心生厌恶。
在坚持不懈地“江姑娘前、江姑娘后”劝说两天之后,金光瑶终于将江厌离请到了重九登高宴上。
金麟台刚被琅琅新雨淘洗过,月朵香蕊浮金靥,寒宫琼楼入晴光。霜菊白艳,露痕新哭,洒金日倦,恰似一片莹莹的香雪浪。
魏无羡暗道一声“骚气”,便和蓝忘机一起落座斗妍厅内。
此次登高宴是金子轩主持的,比之金光瑶时,奢华有过之而无不及。描金小桌案,玉几左右陈,桌案上摆着几个白瓷碟,碟中是几样精致的菊纹花糕。魏无羡的面前依旧摆着一个十分姑苏蓝氏的玉盏,小酌一杯,方觉酒味回甘极佳,当为金氏珍品。
魏无羡边喝边感叹,想不到这金孔雀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讨好他这个师弟。
酒过三盏,醺意微起。魏无羡见蓝忘机在盯着他看,旋即笑道:“蓝湛,你看我做什么?”
蓝忘机低声道:“好看。”
今日为了在金麟台附庸风雅,魏无羡特地借了含光君一身月华素色广袖长袍,头戴白玉冠,脚蹬银丝靴,端的是位潇洒美郎君。
望之,君子月含光。
羡之,顾盼夜流辉。
江澄对魏无羡如此不云梦江氏的打扮嗤之以鼻,瞪他一眼便回自己的桌案落座了。
魏无羡斜倚在玉几上,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低语道:“含光君,晚上回去这身衣服让你一件件扒下来。”
蓝忘机放在膝上的手指攥紧,云锦微皱,矜持道:“仪态。”
魏无羡但笑不语,举觞独酌,颇得酒中趣味,亦得情中滋味。
江厌离坐在江澄旁边,桌案上无酒亦无茶,而是多了一小盅“白豆蔻熟水”,与旁人全然不同。花糕的样式也多两三样,除了霜菊式样的还有芍药与芙蓉。
登高宴开始后没多久,金光善就提议行酒令。只是这酒令与往日不同,他命美婢取来白玉瓶,亲手折菊为令,将花插与瓶中。然后再由美婢持花而走,随意停留,收到霜菊的名门贵子须赋诗作词,不然罚酒三杯。
魏无羡忍笑看着金子轩,心道这金孔雀花样真多,为了求娶他师姐竟然拼了。
不出所料,轻罗美婢信步而行,果然第一个就将花摆在了金子轩的案头。
汝似闲云藏吾梦,青丝侧挽莲塘秋。
粉蝶绕膝紫霞裙,隔江思慕是离愁。
金子轩一诗赋完,金光善带头叫好,而魏无羡则是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坐观江厌离今日所着衣裙,可不是“粉蝶绕膝紫霞裙”么,还“闲云”、“吾梦”、“莲塘”、“隔江”、“离愁”,金孔雀就差对众大喊心悦云梦江氏女了。
不过,江厌离听罢后并无反应,依旧不咸不淡地端坐着,小口吃着她的花糕。
这边金子轩风骚完,美婢再次持瓶巡行,这次她走到了蓝氏双璧面前。
蓝曦臣与蓝忘机相貌极其相似,那美婢犹豫半天,最终含羞带怯的将玉瓶摆在了蓝忘机的桌案上。
魏无羡端着玉盏,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蓝忘机侧首看他一眼,然后直接落笔而行:
云深笑语,郎君半醉,入我梦魂中。
深情终定,白首不疑,幽莲锁心笼。
蓝忘机的清冷之音,道尽暖暖情语。魏无羡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伸出手讨要道:“含光君,介不介意将此诗物归原主?”
金子轩酸道:“我说蓝二夫人,含光君本就是为你所做,还谈什么物不物归原主啊。”
魏无羡反酸道:“是啊,最起码含光君作词有人收,不像某些人,一腔情义东流水,想送都送不出去。”
金子轩冷哼一声,闭嘴不言了。
美婢又开始行走,这次她停在了金光瑶面前。
多亏金子轩和蓝忘机开的好头,好好一个行酒令变成情诗会,金光瑶为难道:“我......不善文采,不如自罚三杯,换下一位吧。”
正待他举杯欲饮时,蓝曦臣却笑了,道:“从未曾见阿瑶作诗,不如随意写几句,圆二哥一心愿。”
蓝宗主盛情相邀,众人皆附和。金光瑶纠结了一会儿,终是放下酒盏,执笔冥思,而后缓缓写道:
晴曦拨云深,心事寄瑶琴。
金光瑶只写了两句,便不肯再写了,笑道:“才疏学浅,只能想出这两句。”
蓝曦臣道:“阿瑶过谦了,虽只有两句,但意境甚好。”
言罢,他竟然提笔对了两句:
瑶台送箫声,朝暮等琴音。
江厌离在素菊丛中款款而行,时不时有纸鸢落在她身旁,不过她并不去捡,只管自顾自的赏花踏秋。
风鸢会是金子轩那厮想出的点子,秋风正好,纸鸢善飞,年轻男女共同赏玩,岂不成人美事。
如若得遇佳人,则割断纸鸢的绳子,任其落在心悦之人身旁。
忽然,一只飞鸢落在他面前。
待她低头一看,发现那只纸鸢上绘有云梦的九瓣莲。
江厌离轻笑,捡起那只纸鸢想将它还给魏无羡,顺便告诫他不要瞎胡闹。以往她每次伤心,魏无羡都会变着法的哄她开心,就像亲姐弟一样。
真的是,世间上最懂事的羡羡。
然而,等她将纸鸢拿在手的时候,却发现九瓣莲下还有一行小字,写字之人颇为委屈:
江姑娘,我错了。
金子轩道:“江姑娘。”
江厌离被纸鸢逗笑了,闻声回首,却见金子轩站在香雪灿烂处。
“江姑娘,我想求娶你为妻,真心的,一点也不勉强!”
魏无羡一直密切注意着他师姐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教给金孔雀的方法奏效没。
但愿这次金孔雀能长点心,将她师姐哄好了。
突然,一只月白色的纸鸢从天而降,将他砸个正着。
魏无羡暗道不好,别是哪个仙子芳心暗许,遥送情鸢。要是让蓝湛知道了,他的小命休矣!
于是他掌心燃起灵火,想赶在蓝忘机发现之前毁尸灭迹。
可是定睛一看,却发现纸鸢上画着两只小兔子。
其中一只还戴着抹额,另一只绑着红头绳。
蓝湛啊蓝湛......
他回身,发现蓝忘机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截断掉的细线。
魏无羡笑着扑向他,大声道:
“蓝湛,我喜欢死你了!”
金光瑶走在一片素云里,捡了七八只纸鸢,然后一一道谢,客客气气还回去了。
而他自己的纸鸢还不知落在何处。
正当他弯腰寻找的时候,蓝曦臣温和的声音从旁响起:“阿瑶,你在找什么?”
金光瑶猛地抬起头,笑道:“二哥,我在找我的纸鸢。”
蓝曦臣道:“我刚才倒是捡了一个。”
说着他从背后拿出纸鸢。
正是金光瑶遗失那一只。
(合集有点bug,大家追文点开目录,追看40章往后)
(未完,待续)
【有话说】
写情诗写到脑壳痛
赶脚自己把上辈子的情书都补全了
情诗是我自己写的
包括艳诗艳曲、各种场景描写里拽文的那种(羞涩ing)
所以查资料以及阅读大量古诗词到心涩涩
注意读每个人的诗
不同人不同个性
金孔雀:开屏
蓝湛:含蓄但情深,私以为最风雅(但愿我写的还行)
阿瑶:小心思多(注意看,不是蓝大先动的手,是瑶妹的诗本身就有很强目的性,瑶妹的片段要仔细研究,那种不经意间的小心思非常多)
魏无羡:直白热烈(Wi-Fi的诗在前面《无猜》那章的结尾处)
蓝大:读心
放风筝那段,到底是瑶妹故意落给蓝大,还是蓝大刚好捡到纸鸢,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我只提示一点,那纸鸢一般都是落在倾心的人附近
最最最后补充一点:
瑶妹今世一共就拧了两个人的脑袋
金子勋(已拧)
金光善(未动手)
金光善对于瑶妹不是好父亲,但对于金子轩来说还是个父亲
瑶妹下手自然要等时机
等金子轩也讨厌这个伪善的父亲的时候
我写的瑶妹是有点软萌的,但是依旧有暗示他本性
只是他这辈子被善待了,所以他没有上一世那么狠毒
瑶妹就是亦正亦邪的属性
瑶妹还是会变敛芳尊,仙督也是他
金孔雀不会死
聂大掉脑袋和瑶妹没关系
聂导依旧会在线拼演技
我这么下心血写瑶妹~
主要是因为就主线来讲
瑶妹将会是非常关键的人物
他和Wi-Fi会有很强的合作戏份
《残次品》
头顶星空的人,即使趋利,也趋得有底线,而梦想和尊严是不能用钱践踏的。
穷途末路的梦想和尊严也是。
比金钱更珍贵是知识,比知识更珍贵的是无休止的好奇心,而比好奇心更珍贵的,是我们头上的星空。
每一段伟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满荆棘,每一个先贤都曾被视为移山的愚公,古谚有云“只有通往地狱的路,才铺满善意的鲜花”,困境难道不是抵达梦想的必由之路吗?
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晨光起于白塔尖顶,终将铺满阴霾之地。
人们生于信仰,毁于信仰。人们在信仰的灰烬里重生。
任何东西都有两面性...
任何东西都有两面性,谁能让你幸福,谁就能让你迷失。
如烟如海的时空中,从光到宇宙、再到折叠的量子与人世凡尘的悲欢,无不伴随着冰冷的概率,那些骰子在命运里不住旋转,又不住奔向下一个不可知的方向。
又或许,世界上每一个命运的转折,都伴随着冥冥中这一点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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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
四海清平,山河依旧。
有人心易变,三头五年就面目全非;也有人心如止水,十万八千里走过,初心不改。
“权势”二字,在危亡之际,从来都是一条你死我活的不归路。
夜是狼深邃眼睛,孤独等待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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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海》
上瘾会导致软弱,使人沉溺,无端增添许多忧虑与惶恐。
但那情意也会让人平白生出无尽的勇气,无穷的决心,以及虔诚又悲壮的孤注一掷。
你看这天光终于吞海而起破云而出
这世上的事情一旦有了虚假的开始,结局就注定不得善终,你我当不当真其实都无关紧要。
谎言重复一千次也还是谎言,所以故事永远都只是故事。
《某某》
那个夏天的蝉鸣比哪一年都聒噪,教室窗外枝桠疯长,却总也挡不住烈阳。
少年心思堪比六月天,暴雨倾盆的时候乌云罩顶,好像这一辈子都不会散了,雨一停,又立刻豁然开朗、艳阳高照起来。
少年的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其实发出去也没什么用,他们之间横亘的东西一天不消失,说了就只是平添纠葛与烦恼,藕断丝连这个词听着暧昧缱绻,不过是背道而驰又非要耗着而已,耗到足够远足够长,就能断得平平静静。
那天的学校安逸得一如既往,午休结束的铃声尚未响起,就连鸟都蜷在树荫里昏昏欲睡,从身后扑撞过来的人是这片沉静里唯一鲜活的存在。
飞扬的少年最动人心,奔跑的时候像是穿过了光阴。
这里面每一条路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每一年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风从枝头林稍瞥扫下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你越是强迫自己往反方向走,就越会在意背后的那条路,越是想要清除什么,它的存在感就会越强。
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身后是明明暗暗的灯火,沿河十里,从古亮到今,长长久久。
三号路依然长得没有尽头,梧桐荫还是枝繁叶茂,人间骄阳刚好,风过林梢,彼时他们正当年少。
《我只喜欢你的人设》
只要有一颗星星,就不是纯粹的黑暗了。星星是太阳掉落的碎屑。
在星星碎屑的指引下,张牙舞爪的小玫瑰收敛起利刺,用黑暗换取月光,纵身陷入温柔宇宙,永久落网。
留恋富士山的樱雨雪光,却又畏惧随时喷薄而出的炽热岩浆。
这朵世间最美好的玫瑰,星尘为泥,银河滋养。永远不会枯萎,永远在沉静宇宙中绽放。这是我要给你的,宇宙级别的浪漫。
浩瀚宇宙无法私有,但却可以寄存于追寻理想的眼中。
丁达尔效应出现的时候,光就有了形状。
像我这样阴险狡诈的人,上不了天堂的话……
killmywaytoheaven.
(杀出一条血路去天堂见你)
无论是不是能够拥抱,只要有指尖相触的那个瞬间,一切都值得。
你说话的时候,我总是想起百花大教堂的钟声——都让我心动。
我心甘情愿受你要挟,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随便伤害自己。
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温柔。
用泥土和爱意也无法复现的温柔。
在爆炸发生的一万亿分之一秒之后,宇宙中就有了粒子,电子,夸克,反电子反夸克。总而言之,就是正反粒子。
在尚且混沌的宇宙里,正粒子和反粒子相遇,碰撞,湮灭成光子。在宇宙的高温作用下,光子继续产生正反粒子,连锁反应一样,他们不断地相遇,不断地湮灭。
然后,宇宙的温度一再降低,低到那些电子都被原子核吸引,成为原子,无数的原子在引力的牵引之下变成恒星,恒星有的爆炸了,有的留下来,比如太阳,宇宙的某个小
角落。
《破云》
生命不止,川溜不息
风从天穹深处席卷大地,穿过山川河流,平原铁轨,以及城市浩瀚飘渺的灯火,吹着尖锐的哨子,旋转飞舞直奔地平线尽头。
命运就像精巧的机关,在每一个可能改变的节点上严丝合缝,所有悲欢离合,所有幽微关窍,最终都将导向冥冥中早已谱写好了的收场
我开始知道,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那神应该是白粉状的。但化工合成出来的神无法控制我,只有你,曾经让我接触到,那种感觉。
停雨霭霭,时雨濛濛。
八表同昏,平陆成江。
纵使千疮百孔,年华老去,我还有你寻遍千山万水,踏破生死之际——再次相遇之前,谢谢你带我回到这人世间
《全球高考》
这里的一切都有始有终,却能容纳所有不期而遇和久别重逢。
世界灿烂盛大,欢迎回家。
愿我们在硝烟尽散的世界里重逢。
久违的太阳喷薄而出,给这条强行开出的海路引航,白雾奔涌,天使归乡。
只有身处暖春,才会怕冷。
这个季节的天空总是很高,清透辽远。海风潮湿,带着淡淡的秋凉,顺着一绺长云直落天边。
硝烟散尽后不知多远之外的夜空,星星点点,有模糊的亮色直铺到天边。那是系统里永远看不到的景色,是万家灯火,是喧嚣人间。
怪物之所以是怪物,不是因为做了什么,而是它为什么做。
那才是它丑陋的、令人厌恶的根源。
你即便舔了血,也永远不会是怪物。
一切经历不论好坏都有价值,至少组成了他们完整的人生。
《将近酒》
你坐明堂上,不要沾风雪。
天下这盘棋只能落子无悔。
武将不怕死,因为不能。
文臣不怕死,因为不苟。
我志不在君子,也不在好人,睚眦必报既成信条,那么恩是嗯,过是过。
人与人间藏着条界线,跨过去叫死刑,那是追赶不上的另一个世界。
我们正在其中,我们死得其所。离北人枕着山河,迎着烈日,不论男女,晒出来的都是铁骨。
时候到了,他得往北去,赴场没有人来的春三月。
红梅覆雪,兰舟笼香,一笑值千金。
《伪装学渣》
会往前走的。
会过去的。
即使现在深陷囹圄。
只要使点劲,不行就再用点力,走出去,想要的生活、答案……都会有的。
被人拉起来,跟自己站起来是两码事。
迎着扑面而来的风,点点星光,以及街道两边那道无限往外延伸、延至天边的光。
入目是满天繁星。
星星点点,闪着光,洒在这片夜空里。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我访故人明月下,灯花人面相映红。
一朝凤雏啼春晓,万顷河山清平中。
总角藏酿君莫饮,经年归来与兄逢。
人生何必常相伴,遥以相思寄东风。
我拜故人半为鬼,唯今醉里可相欢。
总角藏酿桂树下,对饮面朽鬓已斑。
天光梦碎众行远,弃我老身浊泪含。
愿增余寿与周公,放君抱酒去又还。
潭间落花三四点,岸上弦鸣一两声。弱冠年华最是好,轻蹄快马,看尽天涯花。
人间太美了,有花就够了,不该染上血。
人间多苦,诸恶莫做,情非得已,惟愿少殇。
曾经有人在黑暗中失去信念,但庆幸的是,人心并非一成不变的。
或许有一天,沉默里也会爆发呐喊,深渊里亦会迸溅火花。盲目鼓掌的人会停下,畏缩不语的人会开口,当威胁降临,温和的人会强硬,在谎言面前,反驳的人也会站出来。
一切都在变更轮回,废墟上建起新城。不过,是非善恶依旧不能分的那么清楚。
但这也没什么,人或许是从来不可能真正透彻的了解任何一件事物的,甚至无法完全地了解自己。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你有一双眼睛,可你真的直接看到过自己的脸吗
《默读》
往前走,往前看,哪怕前途一片迷惘,哪怕只是凭着惯性继续往前走――
总有一天,会在自己漫长的脚印中找到方向。
只是大概需要一点耐心。
我心中有一簇迎着烈日而生的花,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滚烫的馨香淹没过稻草人的胸膛,草扎的精神,从此万寿无疆。
你可以教孩子防备陌生人,提高警惕,但是不能让她怕穿碎花裙子,不然要我们干什么用的?
一旦生死相隔,人间的荣与辱,便都鞭长莫及了。
那是灿烂阳光下,藏在密林里的一株有毒的藤条,它根系庞大、枝蔓悄然,像一张隐形的网,仅仅露出冰山一角,已经叫人不寒而栗。
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只要它是真实的,没有痕迹支持你的想法,你再怎么相信,那也是在臆想中钻牛角尖。
把所有悲剧罗列在一起,就像是灾难中死难者的碑文,又触目惊心、又冗长无味。
《撒野》
没有谁的生活会一直完美,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看着前方,满怀希望就会所向披靡。
人就是这样的,想来想去,犹豫来犹豫去,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勇气没攒够,其实只要迈出去了那一步,就会发现其实所有的一切早就准备好了。
书看了一定会有用,不一定非要有什么具体的改变,人往前走的时候未必会一直数着一二三,但无论多少步,都是一二三累积起来的。
日子总是往前走,人总是在变,不知道是淡忘还是适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悲或喜或无奈,不接触深了,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一个个经过的人心心里装着的事,亮着灯的一扇扇窗里有没有在叹息。
有些坚持,经不起一点点希望,
哪怕是一点光亮,也会让人陷入痛苦。
人活一辈子,
总会有很多经历的,
各种各样的经历,
是你活过的证明。
人人都在渴望得到,
却未必人人都能等到那一份付出。
有些人,会以各种你情愿或者不情愿的方式
留在你的记忆里。
设定了结果,一切过程都是冲着这个结果去的,而先从过程开始,那也许会有无数的结果。
《镇魂》
我们似乎永远在怀疑,怀疑昨天,怀疑未来。
有些东西,经不起拷问,也经不起琢磨,更不值得深陷。
我就知道,正义就像是我的客人,虽然它会迟到,但是它迟早都会来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朋友,不需要怎么促膝长谈,怎么牵肠挂肚,可你就是知道,在最危险的时候,他总能守住你的背后。
纵然人是社会动物,过度的社交也会让一个人疲惫。
什么是公平、平等?这世界上,但凡一个人觉得公平了,一定是建立在其他人觉得不公平的基础上。
道阻且漫长,披荆斩棘往。
极致的克制,有时候也是为了追求极致的自由。
真实,虽然残酷,却有真实的悲欢可期,有真实的亲友可待。
爱情在温和甜蜜的时候,是最不可思议的幸福与眩晕,而在失魂断魄的时候,绝对是一场无法永久痊愈的病。
新陈交替,失去的永远失去,过去的再不重来,转过一刻,就只能回望不能倒回。
人的一生,为什么要活得这样愚蠢,总是在该放弃的时候坚守,在该坚守的时候放弃。
一个人最好从一而终,要么自私到底,伤人无数也绝不后悔,要么就从一开始就好好珍惜别人的感情,哪怕看起来很傻。
唯有心通,点燃信念,归来仍是少年。
流年那样无理残忍,稍有踟蹰,它就偷梁换柱,叫人撕心裂肺,再难回头。
不拘小节和缺心眼是两回事。
1.他们在桃枝硕硕的季节相识,一晃已经白雪皑皑,冷眼过,作弄过,一点点亲近了解,剖了心,挖了肝,滋生难言的情爱,冒着不韪的压力堵上这一生。
他神经病,他发了疯,他动了情,他当了真。
去他的师兄弟,我只要举案齐眉。...
去他的师兄弟,我只要举案齐眉。
——《碎玉投珠》
2.他跪坐其间,吻了红尘。
——《判官》
3.他们走得不紧不慢,袍摆轻扫却了无尘埃,山道弯袅,岁月漫长,停停走走便是遥遥一生了。
——《铜钱龛世》
4.有一蓑烟雨,何不任平生。
——《过门》
5.你眸中有山川河流,胜过我行经路过的一切不朽。
如何答得上话,对着这般缱绻模样,眼如江河春水,山黛尽入你眉,如何答得上话。
——《君有疾否》
6.喜欢总是轰轰烈烈,想摘星也总是义无反顾。
——《这题超纲了》
7.藕断丝连这个词听着暧昧缱绻,只不过是背道而驰又非要耗着而已,耗到足够远足够长,就能断的干干净净。
——《某某》
8.人的动摇始于第一次心软。
——《小蘑菇》
9.迎着扑面而来的风,点点星光,以及街道两边那到无线往外延伸、延至天边的光。
——《伪装学渣》
10.过去,我把自己献给神明;
现在,我把自己献祭给你。
——《灵契》
11.世人谈我功过,俱可一笑置之,
唯独你喜怒哀乐,常在我心头。
手握山河剑,愿为君司南。
——《相见欢》
12.为你战死,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天官赐福》
13.天理伦常在上,除此之外,要星星不给月亮,就算阴天下雨,我也架个梯子上天给你摘,好不好?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杀破狼》
14.“靖国公是臣的家人,陛下若执意留他,可要拿什么来换呢?”
“江山予卿。”
“他是我的,把你的江山拿回去,不换。”
——《黄金台》
15.我一看到他,就喜欢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我也不希望你们为我流一滴泪,平白脏了我轮回的路。
——《提灯看刺刀》
16.这人世八苦我尽尝遍,不求佛,但求你。
——《南禅》
17.“沈老板,用我这一腔的爱意,换与你同看这一院的四季,可好?”
——《穿堂惊扰琵琶声》
18.他们身后,跟着那艘湿漉漉的旧船,它搁浅多年,残破不堪,如今满载骸骨,竟然又能乘风破浪了。
——《全球高考》
19.上天从未眷顾人类,我们将独自走完征程。
——《不死者》
20.“殿下,请别动——”
“我不是来打仗,而是来向您求婚的。”
——《提灯映桃花》
21.丈夫立世,为国为民。驱逐外侮,复我疆域,以民族立于万世,纵死亦无愧于心。此为毕生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