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评书《大明英烈传》中,有位“双钁大将”丁普朗,在明史中,此人名为丁普郎,原本是徐寿辉的部将。与邹普胜、赵普胜、傅友德合称徐寿辉旗下“四大金刚”。后来与傅友德一起投降朱元璋,授行枢密院同知,数有功。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从元璋援南昌,与陈友谅战于康郎山,身被十余创,头断,仍屹立不倒。赠柱国上将军,封济阳郡公,祀余干康山忠臣庙。大明英烈传中称为丁普朗。子世袭千户,祀乡贤。
说起这位武将,不过是明末元初那精彩纷呈的乱世中浪花般奔涌的武将中的一员,但在评书中,他的武器却颇能让人玩味:双钁。
说起来,这武器并不多见,“钁”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兵器?
我们先从典籍中查看下关于“钁”的记载:
汉代许慎所作的《说文解字》中,有如下记载:钁,大鉏也。
但这句话是对一种名叫“”的器物的解释,《尔雅·释器》斫谓之。《注》钁也。《疏》《说文》云钁,大鉏也。
可见,“钁”、“”都是同一种东西,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钁体较长大,有单斜面或双斜面刃,顶端有长方銎,銎中安方木,方木上装柄,柄与外皮体成直角。最早见于商代,春秋战国时较多。
这么描述,还有点不清不楚,那么换个同音同义但不同形的字,大概就清楚多了:镢。
许多来自农村的朋友可能对这个字比较熟悉一些,这是一种农具,符合前面解释的“单斜面或双斜面刃,顶端有长方銎,銎中安方木,方木上装柄”的外形,与锄头、耙子、铁锹等一起,属于常见农具。
而《说文解字》中的“大鉏”,就是大锄头的意思。
用农具当武器,小说中也不是先例,比如广为人们熟知的《西游记》中猪八戒用的九齿耙,就是典型农具;而《水浒传》中也有农户出身的“九尾龟”陶宗旺,武器是铁锹——说到这里,东北的朋友可能会兴奋:管锹那可是街头打架的利器,威力不在板砖之下。
除了民间,军队中有拿“钁”作马上兵器的吗?
先看类比的武器:钉耙倒是常见武器,主要用于明代中后期戚继光抗倭战争中,与“镋”算作一类,合称“镋耙”,分为钯、镗钯、扒、锡钯、铲、马叉六种,统称钯。其中钯长7尺6寸,重5斤,中锋似矛头,长出两股2寸。
那么“钁”呢?
正规兵书中,并没有关于“钁”的记载,只有一些冷门书籍中,偶尔会看到它的影子。
比如明末清初的学者顾祖禹,编著过一部130卷、280万字的《读史方舆纪要》,是研究中国历史地理和军事地理的重要参考文献。其中《省纪要》部分,描写地方守备部队时,曾有“设钁、镋诸兵,巡墙拱卫”、“堡砖垒垒,钁铁森森”等描述。
而清代康熙年间学者陈梦雷,曾撰过一本《九朝八方述异》,描述过看到海外钁兵的状况:“三佛齐飞龙军,擅弄帆使船,垦殖为渔;其兵上下缆索,攀拊若飞;蹈海潜浪,势如鲸鲵;登桅悬踏,状似猿猴;皆备铳、钁,号令严齐。”
有意思的是,两部书中所说,一为守城部队,二为水兵,但都用钁做武器。
我们只能通过这一点蛛丝马迹,来分析下:
假如“钁”真的是农具,那么用来守城倒是不稀奇,因为守城的任务不仅是杀伤敌人,还包括修筑城池。而且,在古代战争中,守城有时候确实需要边打边修,那么我们可以推测,守城的钁兵,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战斗,而是修缮城墙。但如果在战斗中,守城兵源不足,或敌人攻势太凶猛,爬上城头的时候,钁兵也要拿起自己的工具作为武器,与敌人做殊死搏斗。
即使在现代战争中,军用镐也是部队的常用武器,工兵挖好战壕后,镐就随手放在身边,敌人袭来时,在狭窄的战壕中搏斗,这玩意儿比枪好使。
况且明末清初时,为了对抗满族骑兵,袁崇焕、吴三桂等人擅修城堡,以“坚壁清野”的战术对抗八旗骑兵。后来引入红衣大炮,一度曾占据上风,清朝开国皇帝努尔哈赤,就是在攻城战中受炮伤而死。
但清朝人不是傻子,明朝会用大炮,清朝人也会用。当清兵掌握了大炮后,反倒成了轰击城墙的利器,那么明朝人的城墙,自然要经常修缮了。
要修城墙,就要有扛着工具修城墙的工兵,那么钁兵自然是比较好的选择。不过由于不是主力战斗部队,且清朝入关天下一统后,几乎不再发生攻城战,钁兵留下的记载自然较少。
那么水兵中的钁兵,又是什么情况呢?
我们还是根据文本记载分析。
三佛齐飞龙军,其实不是什么正规军队,按照正史的说法,他们应该叫做“倭寇”。
不过,这里的“倭寇”并不是日本人,而是广东一伙吃不饱穿不暖被迫造反的穷渔民,首领张琏生于饶平县上饶乌石村下仓,出身贫寒,为人行侠好义,曾为饶邑库吏。明嘉靖年间(公元1522—1566年),朝廷腐败税赋苛刻,张琏投奔木棉寨为副寨主,起先过着劫富济贫的日子,后来因为粤北贪官当道,勾结倭寇,鱼肉乡民,故其愤而下山,揭杆而起。与大埔郑八、萧晚组织“白扇会”起义。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张琏率义军千余,攻打湖雷后从县南退走。张琏善战多谋,郑八死后,被推为义军首领,势力日益壮大,并与程乡(今梅州市梅县区)的林朝曦、大埔的萧晚、罗袍、杨舜,小靖的张公佑、赖赐,白兔李东津等各部联合,聚众10万人,歃血为盟,被拥为统帅。嘉靖三十九年(公元1560年)五月,张琏在今饶平和平和交界柏嵩关称帝,改元“造历”,号“飞龙人主”,国号“飞龙”,开科署官,封罗袍等为王。
嘉靖四十年(公元1561年)飞龙军分兵三路出击闽、粤、赣和浙等4省。令林朝曦带兵3万人,攻打今梅州、大埔、兴宁、龙川、和平等地;又以萧晚、罗袍为首带兵3万人,直捣福建今永定、上杭、武平、长汀,后转战于江西的瑞金、宁都、兴国、万安、太和等地;张琏则亲率义军3万人于五月攻占平和县城后,六月陷云霄城,趁势打漳州镇海卫。八月破南靖,十二月夺取龙岩。以后又再陷南靖,图永定、连城,绝官军饷道,乘胜取长乐、兴宁以及宁都、瑞金、泰和,直攻浙江的龙泉县。先后陷城数十处。三路义军先后陷城数十,飞龙军由十万人扩展至二十万人,威震闽粤赣三省。
这么大的势力,明朝廷不能坐视不管,当时最能打海战的,除了戚继光,就是俞大猷。剿灭“飞龙军”的任务,自然非俞大猷莫属。
俞大猷“以潜师捣其巢,攻其必救,奈何以数万众从一夫浪走哉”的计谋,偷袭张琏的老巢,逼张琏回兵自救,俞大猷以逸待劳,伏击张琏,将其部属各个击破。
至于张琏的下落,所记各异,据俞大猷自己说,他剿平了张琏,并将其斩杀,刻碑为记:明嘉靖肆拾壹年壬戍孟夏拾捌日,漳南道佥事金浙、都督俞大猷,都师谢敕帅师由此进征饶平,逆贼张琏等首从俱就擒戳,次日尽班师。
但据说张琏潜逃入海,来到三佛齐国(今苏门答腊),继续做飞龙国王,商务印书馆《中国人名大辞典》载:“琏潜逸入海,夺据三佛齐,自为国王。”而梁启超对张琏赞不绝口,称他为“海外殖民英雄”,而且据可靠考古发掘,三佛齐岛、旧港等地出现很古碑,上镌记“飞龙”年号。经鉴定是张琏当时的国号。因此很有可能是俞大猷虚报战功,而张琏逃往海外称王的可靠性极大。
渔民们使用的一种渔具,叫做“耙刺”,类似于农用的钉耙,它可大可小,大可以一人手持,挖掘贝类,小可以装在捕鲸炮上,当做鲸叉。这种渔具是利用锐利的钩耙箭叉等物直接刺捕鱼类或铲捕贝类,达到渔获目的。耙刺类渔具通常生产规模小,种类繁多,是沿海历史悠久的传统渔具。结构简单。操作方便,成本低,适用范围广。它既可以在岩礁带和潮间带滩涂铲捕贝类,又可以在开阔海域以延绳钓方式钩刺多种鱼类。规模小的仅使用小船一人作业,规模大的使用船队用捕鲸炮发射箭栝刺捕鲸鱼。
既然张琏的飞龙军是渔民起义,正如农民起义用叉、耙一样,那些缺少制式武器的渔民肯定会拿自己最顺手的东西当做武器,大型耙刺当然在此之列。而记载者不了解渔业生产,把它当做农用的“钁”也很有可能。
因此,“钁”虽然仅出现在评书中,但也属于农用器具演变为军事作用的一种典型,而它的直属后裔,大概就是现在常见的军用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