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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20
我曾于20世纪80年代探索过古代治玉工艺课题,并作为古玉系统研究论文的一部分公开发表<2>;嗣后在北京大学考古学系古玉鉴定研究生班担任导师时,也讲过古t212艺,分析了砣具在治玉工艺上的重要地位及其本身演变的历史,并按照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统一的原则,就玉工、治玉机构及其市场作了扼要讲述。今将《中国古玉鉴定概论》(讲义)中《治玉工艺》一章中有关砣机部分的论证抽出来提前发表,定名曰《关于琢玉工艺的再探讨》,呈请钱宪和先生及各位专家指教。
古人云:“璞散则成器。”“璞”作为次生玉料,是在脱离原矿体,被洪水冲至山坡、岸边或河底,不知经历了多少千百年之后,才被发现、采集而流人市场和玉作坊的。“散”,是指割解琢磨璞,制成各种款式的玉器的治玉工艺。至于采用何种工具材料去“散”璞,没有作出交代。
还有一句成语,也是大家所熟知的,叫作“他山之石可以错玉”。“他山之石”,即砣子和黄沙、红沙、宝沙等磨玉用的细沙,其硬度高于玉。“错”有磨砻之意。虽比“璞散则成器”更具体了一步,但亦不能确知究竟用何种工具错玉。过去我们从明清人的书籍插图和写生的《玉作图》等绘画,可知磨玉机的结构与20世纪50年代的“水凳”十分接近,由此还可上溯古代玉工艺源头,进一步揭开远古治玉工艺的神秘面纱,还其历史的本来面目。所以,愿以此为研究玉工艺的切入点,并提出个人的初步看法,供读者参考。
一、治玉工艺是从石器工艺分化出来的
如果说玉石分化是从旧石器时代人们选择石器原料时开始,那么治玉工艺与石器工艺的分化应从新石器时代的磨制石器发韧。旧石器时代的打制石器工艺有直接打击法、砸击法、间接打击法等三种方法,与治玉工艺联系较少,暂可不必考虑,然而直接研究磨治石器工艺对探讨玉石工艺分化是大有裨益的。
“磨制工艺:是指把石器的表面磨光、磨出刃锋,并把石材磨制成型,这在石器制作上是一项进步。”<3>
磨制石器的工艺过程是:(1)切割。先将石材打制或切割成一定形状的粗坯,在扁平的石材上加砂蘸水,用木片压擦,从两面切成沟状,然后截断,往往留截断痕不加磨刮。(2)研磨。放在大的砥石上以蘸水砂研磨,至制成光滑规整的石器。(3)钻孔。用石钻、骨锥、木杆或竹管加砂蘸水,在石器的上部磨透打钻,或上述两种方法兼用。由于受技术制约,多从两面钻起,在器的中部磨穿、钻透。两面孔均呈截顶圆锥形,因砂粗细掌握不好,孔坡面会留下旋痕,两面孔对接不正,也往往出现台痕。珠管形器也是从两面钻于中部对接打通的。
总之,磨制石器是用切割、打磨、钻孔三种工艺完成的,这三种工艺完全为早期治玉工艺承袭下来。在这一阶段玉石分化业已完成,玉器与石器工艺也已分化,但制玉工艺与制石工艺并未完全脱离,很可能石、玉匠还是在同一作坊内,玉人仍借用磨制石器工艺来治理玉器。
磨制玉器与磨制石器两者工艺已如上述是一致的,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两者的区别,这就是抛光工艺的应用。磨制玉器时大多均利用不同程度的抛光工艺,其表面比石器细腻整洁,光泽柔润晶莹,但尚未见其工具。北方的兴隆洼文化、查海文化,南方的河姆渡、马家滨、崧泽文化玉器正处于这个阶段,此一阶段的治玉工具均为用于锯切、磨砻、钻孔等的手工工具。
那么到何时制玉工艺才从制石器工艺中彻底分化出来呢标志不在于应用抛光技术,而在于砣机的发明和应用。这是一种新式工具的诞生,而不是某种工艺方法的改进,它给治玉工艺带来一场革命。<4>
二、砣机是治玉工艺的关键设备
砣机既是治玉工艺的关键设备,也是推动玉器工艺从石器工艺中彻底分离的真正动力及治玉工艺走向独立手工业的标志。
砣机即磨玉机,清人称“水凳”,明人称“琢玉机”,工人称“砣子”、“铊子”,古代记载甚少。我们研究砣机的一种权宜办法是由今及古,逆流溯源,虽然不易到达源头,但可以瞻望到它的踪影,或可以隐约听到它的瑟瑟琢磨声。
现代的砣机有两种,第一种是电动铁砣机,其砣子是用钻石粉制成,故称砂砣,转速10—5000转/分<5>;第二种是蛇皮钻,类似牙医的修牙机,其旋转速度更快,转速达3000—20000转/分<6>,现代磨玉机——砂砣,不用蘸水砂,只用细流水即可,确实方便,但是转速太快也有利有弊,利在速成,比原木砣效率提高若干倍,弊在有些活计不好做。
20世纪60年代以前的高凳,可直接与清代砣机相联系。
(一)清代砣机的分析
关于清代砣机,现在我们能够见到比较完整的图像资料是《玉作图说》,李澄渊于1891年(光绪十七年)应英国医士卜君要求而作<7>。他“历观玉作琢磨各式绘以成图”(《玉作图说》序),也就是经过现场调查作了写生,尽量如实地加以反映,所以此图是可信的。此图册名为《玉作图说》,共12开,13图,每图附文字说明,可以说是玉作的连环画,是继《陶冶图》之后出现的又一部纪实的工艺图画,不仅画了玉人劳动操作的场面,还将重要工具名称都一一注明。中间是画面,左右两侧有竖栏各三行,首先书编号和题名。书写“说”文楷体工整,描述通俗易懂。共分为一、捣沙,二、研浆,三、开玉,四、扎娲(砣),五、冲硐(砣),六、磨碉(砣),七、掏堂,八、上花,九、打钻,十、透花,十一、打眼,十二、木碉(砣),十三、皮碉(砣)等13个工序,其“捣砂图说”和“研浆图说”合为一开,即一图二说,三至十三等11工序各为一开,共12开,每图书图说。因图说较详明,今特录其“说”以说明。
(1)《捣沙图说》:
攻玉器具虽多,大都不能施其器,水性之能力不过助石沙之能力耳。传云,黑、红、黄等石沙产于直隶获鹿县,云南等处亦有之。形似甚碎砟子,必须用杵臼捣碎如米糁,再以极细筛子筛之,然后量其沙之粗细漂去其浆,将净沙浸水以适用。黑石沙性甚坚;红石沙比红沙性微软;黄石沙性比红沙又软;宝料为上光用,性软硬似沙土。
(2)《研浆图说》:
磨光宜研极细腻黄沙去浆浸水以适用。
以上两图合绘于第一开,讲解研磨用沙,可知沙对攻玉的重要性。“他山之石可以为错”,即指此而言。
(3)《开玉图说》:
器用聚钢条及浸水黑石沙,凡玉体极重即宜用此图内所画之式以开之。至若玉二三十斤则以天秤吊之,再用尺六见圆大扎碉开之。论玉之产于山水,其原体皆有石皮,今欲用其玉,必先去其皮,若剥果皮取其仁也,故云开玉,此攻玉第一工也。
本图工具说明:
大锯、竖钢法条,此黑石沙性极坚硬,盆内是黑石沙。
(4)《扎碣图说》:
碉用木作轴,用铜作圆盘,边甚薄,似刀,名之日扎碉。用浸水红砂将去尽石皮原玉截成块或方条,再料其材以为器,用冲碉磨之以成其器之胎形。若大玉料体重则以天秤吊之,如小而则以手托之,不用天秤。
登板、木轴、扎确、小铁砧、小铁锤、铁砧铁锤皆为收拾扎碉不平整处用。
(5)《冲硐图说》:
用四五分或二三分厚钢,圆圈内横以厚竹板,再以紫胶接在木轴头上,用浸水净红砂以冲削其方条玉之棱角,故名冲碉。玉之棱角既去,器形既(即)成。玉体肤上尚有小坳沙痕则宜磨碉以磨之。木碉、胶碉、皮碉以光亮之。
冲碉、木轴、尾丁、登板。
(6)《磨碉图说》:
磨碣用二三分厚钢盘、木轴,碉形大小不同,约有六七等,既冲之后宜磨之,使玉体细腻。磨工即毕,宜上花、宜打钻、宜掏堂、宜打眼,再各施其工。
登板、转绳、尾丁、木轴、紫胶、接轴处、钢磨确。
(7)《掏堂图说》:
掏堂者去其中而空之之谓也。凡玉器之宜有空堂者,应先(以)钢卷筒以掏其堂,工完,玉之中心必留玉梃一根,则遂用小锤击钢錾以振截之,此玉作内头等最巧之技也。至若玉器口小而堂宜大者,则再用扁锥头有弯者就水细沙以掏其堂。
弯子、铁轴、革绦、铁轴,钢卷筒有透沟二三为存细沙。
(8)《上花图说》:
按:玉作上花,具皆用小圆钢盘,边甚薄,似刀,名之日丁子,全形似圆帽丁子,故名之。或用小钢碉名为轧碉。此等具可以随意改作,大小以方便适用为度。凡玉器无论大小方圆,外面应有花样者皆用此等具磨冲以上花。
登板、铁轴、革绦、大小丁子、小锤为正丁子毛病用,铁锤为打丁子入铁轴穴。
(9)《打钻图说》:
是玉器宜作透花者,则先用金刚钻打透花眼,名为打钻,然后再以弯弓锯,就细石沙顺花以锼之,透花工毕,再施上花磨亮之工,则器成。
坠、活动木、金刚钻、弯弓、浸沙盆。
(10)《透花图说》:
凡玉片宜作透花者,则先以金刚钻将玉片钻透圆孔后以弯弓并钢丝一条,用时则解钢丝一头,随将丝头穿过玉孔,复将结好丝头子弓头上,然后用浸水沙顺花样以锼之,如木作弯锯锼花一样。图内桌上有竖木桌拿子或横木桌拿以稳住玉器。
横木桌拿、竖木桌拿、锼弓、钢丝一弓背子钢丝解开式。
(11)《打眼图说》:
凡小玉器如烟壶、班(扳)指、烟袋嘴等不能扶拿者,皆用七八寸高大竹筒一个,内注清水,水上按木板数块,其形不一,或有孔或有槽窝,皆像玉器形,临作工时则将玉器按在板孔中或槽窝内,再以左手心握小铁盅按扣金刚钻之丁尾,用右手拉绷弓助金刚钻以打眼。
大竹筒内所用稳玉器木具数块有孔板、大竹筒、铁盅、金刚钻。
(12)《木碣图说》:
钢碉磨毕玉体虽平,然尚欠光亮,即木碣及浸水黄沙、宝料或用各色砂浆以磨之。若小件玉器不能用木碉磨之,或有甚细密花样者皆不可用木碉磨之,则以干葫芦片作小碉以磨之。
木碉、铁轴、木轴、转绳、登板。
(13)《皮娲图说》:
此系皮碉磨亮上光之图也,确系牛皮为之,包以木碣之上纳以麻绳,大者尺余见围,小则二三寸不等,皆用浸水宝料磨之。皮碉上光后则玉体光亮温润,使鉴家爱之无穷,至此则琢磨事毕矣。
登板、绳、木轴、皮碉(用皮包成)。
按:扎、冲、磨、木、皮五硐(砣)均用挡沙板砣机,掏堂、上花用无挡沙板砣机。打钻木架弓子,打钻、透花用弓子。
以上《玉作图说》的图文通俗易懂,不必赘释,但尚须说明,我们通过李澄渊《玉作图说》不仅可以了解清末北京玉作的主要设备及其基本工艺,也可窥探清代玉工操纵水凳的方法。玉工脚踏凳板带动绳革上下拉动轴砣旋转,碾琢了一大批工艺精湛的玉器,同样也利用这种设备制造了不少的伪古玉,在市场上流通,在收藏家之间辗转流览,且不少人被蒙骗而以高价收藏。这种碾机是历代玉人经过无数次改进而逐渐完备的,是第一流的古代碾玉设备,可称为“一人操作足踏高腿桌式砣机”,亦称“高凳”或“水凳”。现在让我们继续上溯其前的发展进程。
(二)从明上溯至隋唐的砣机的探讨
在这里我们有条件研究明末宋应星《天工开物》所载的琢玉图及其文字。
凡玉初剖时冶铁为圆盘,以盆水盛沙,足踏圆盘使转,添沙剖玉,逐忽划断。(图一)<8>
其解说简单,若参照附图,不难了解宋应星《天工开物》所刊砣机与李澄渊所绘《玉作图》砣机大体上是一致的,也是一人操作足踏高腿桌式砣机。明人往往大而化之、不求甚解,图与说明均甚简括。清人重考据,观察细微,忠实地记录了工艺的过程,《耕织图》、《棉花图》开其先例,而《陶冶图》及《玉作图》继之且详备。
现在我们所能见到的古砣机资料只有上述明、清两代的图文,以前的砣机尚无材料可寻。当然,这种类型的砣机不会是古代的原本形式,它只是近占的砣机,其上限在于隋唐,不能再早了。这是因为我国起居所用室内家具大致在隋唐改变了古人席地而坐或在榻上凭几跽坐的习惯,离开矮踏,高高地坐于墩上或椅上。在这一社会背景之下才可能出现桌式或高腿桌式水凳。所以我认为隋唐创造了最初的一人操作足踏高腿桌式砣机。唐代已有旋机可由碾玉证之。所谓碾,本为轹物器,即压碎谷粒成粉的器具,有碾盘、碾砣两大部分,由牲畜拉动或人推,使其碾砣旋转粉碎谷粒。唐宋人以“碾”训“砣”,只是借用碾子旋转以象征砣机琢玉,既形象生动又通俗易懂。碾玉也就是用砣机治玉之意。砣机的存在确实不容置疑了。而李澄渊所绘砣机和宋应星《天工开物》所载琢玉机,都是经过千余年的使用改进后留下来的非常先进的磨玉机,也是隋唐桌式砣机的发展及其完善形式。可以说,隋唐明清与20世纪60年代所用的砣机系同一形式、同一功能。
(三)从南北朝上溯至秦汉的砣机是铁砣几式
从南北朝溯至三代玉器的做工来看,毫无疑问已用砣机来雕琢玉器,这一点研究玉器的人之间没有任何分歧。当然,这时的砣机远不如隋唐一清的砣机那样高效先进,估计在机械原理上当与明清砣机一致,但其结构形式上可能有所不同,如,像汉人那样跽坐于地上使用砣机,其砣机应是跽坐几式(图二)而非足踏旋转的桌式。据悉,印度19世纪砣玉机是几式,一人拉弓带动砣具旋转磨玉(图三),可作研究此期磨玉机的参考。我国此时几式砣机应为何种结构用几人操作须进一步探讨,但也不排除另有专司砣机转动的辅助工人,或许是由二人或三人共同操作的机式砣机,而不是一人脚踏手托玉砣磨的先进砣机。我国春秋战国时期已发明冶铁并逐步推广,用于工具和武器,促进了工农业的发展。盖于此时不久或迟至秦汉,砣机也自然而然地用上了铁制的砣子,提高了琢磨效率。
图一明《天工开物》所载“琢玉图”
(四)三代的砣机是青铜砣几式
关于汉代跽坐式多人共同操作的几式砣机的设想判断也是来自三代的出土资料,如在殷墟出土的人与兽等石雕和妇好墓出土的坐俑均为跽坐形式。现举以下四例坐式,可供研究参考。
腰佩宽柄器玉人(图四):岐尾宽带饰玉人,当时的考古报告讲“跪坐”;《中国玉器全集》作“跽(音技)坐”;《说文》称“跽,长跪也”。二足趾垂直落,与此玉人坐式相符。《庄子,人间世》:“擎跽拳曲,人臣之礼也。”那么此玉人身份应为人臣而非君主也。
梳短辫玉人(图五):考古报告称“跪坐”,《中国玉器全集》作“跽坐”。细察其二脚,五趾垂直触地。
孔雀石人:考古报告称“跪坐”,其足趾垂直落地。
石人(图六):考古报告作“跪坐”,其两足横卧在臀下,日本女性坐式与此相仿。
以上商代人俑的两种坐式均为席地而坐,所以可证商代砣机应是跽坐式砣机,其前之夏代及其后的周代亦不能例外,均为跽坐式砣机。
跑、跽均为古坐式,坐在机前双足不能发动砣机旋转,只可一手拉动弓弦转动,另一手托玉琢磨,如19世纪印度砣机(图三);或由另一二人用带来回拉动,使其轴旋转带动砣子转动,可能两人或三人共操一机。所谓玉人,就是坐在砣前托玉蘸调水沙磨玉的人。砣机高度约30—50厘米。砣机结构由几、支架、轴、砣、绦带或弓子等组成,砣子用青铜制作,可自行铸打而成,比原始砣机效率要高。
1942年《古玩指南》刊出赵氏见解云:“至唐虞之时用玉尤为繁多,治玉亦渐精良,改用砣磨而不纯用手工矣。”<9>
砣磨即指玉工用砣机磨玉。
同时代的刘大同作《古玉辨》辨古玉之真赝,关于治玉特辟“刀工”及“昆吾刀之切玉”二节。其所指之“刀法”乃刻工,主张“玉器时代原无刀工,故古玉斧、玉铲之类存于今者未见其有花纹者,可见上古未开化以来无刀工之可言也”。<10>刘大同认为:“余按古今雕刻一门可分为五大时期,他山之石可以攻错是以石制玉时期,可称最古。一变而为周之昆吾刀,再变而为汉之八刀,又一变而为六朝巧雕,至清之乾隆精刻为最后。今人不见昆吾刀,而以菊花铁所炼之钢刀刻玉。”他主张玉器上的图案纹饰均用刀刻。他还说:“昔人云,自晋魏以来不见昆吾刀,诚然哉。若就双钩碾玉法论之,汉时已取便捷,失其古趣,至今之用旋车制玉则愈趋愈下矣。倘若再用机器制作,则俗恶更不堪设想,可畏也哉!”<11>
所谓“双钩碾玉法”出自明人高濂《遵生八笺》,原文如下:“然汉人琢磨妙在双钩,碾法宛转流动,细人秋毫,更无疏密不匀、交接断续,俨若游丝白描,毫无滞迹。”<12>
高濂主张“双钩碾玉法”是汉法,而刘大同认为古有双钩玉法,并非汉人的。他既主张从周人始用昆吾刀刻玉,汉用八刀,六朝巧雕,乾隆精刻,今用钢刀等刀具刻玉,另一方面他又接受高濂汉人双钩碾玉之说,今用旋车制玉,主张刀刻与砣碾并存,这是不妥的。以刀刻玉的说法不过是一传说,实不存在,琢玉只能以“他山之石可以错玉”,以水沙磨玉,这是唯一正确的说法。
西方有人主张砣具产生于一地,向东西两侧传播,如波西尔《中国美术》提出:“中国玉工所用器具皆完备足用,其知此法亦甚早,若溯其源当亦来自西方,似为迦勒底(Chaldea,地名,古代巴比伦王国之州)及苏西拿人所发明,然后自其地东行中国,西及欧洲,南至印度者,唯其传播之时确在何期则代远年湮莫可考矣。”<13>现在我们可看到,19世纪印度玉工使用砣具的线描画以及新疆和田玉工所用之旋车均与水凳不同。这说明是同出一源发展不同,还是异源异流呢值得研究加以论证。我主张后者,前者缺乏根据,曾于《中国古代玉器面面观》提出,并作了初步推论。
前述三代砣机是一人或多人操作的青铜几式砣机,来自原始砣机,反过来说,原始砣机改进型就是三代的早期砣机。在这里我还要谈谈原始砣机的发明问题。
上述资料是确凿的,分析是详明的,结论是颇有道理的。首先正式提出良渚文化玉人用砣机,这是难能可贵的,但是他主张“估计当时已有金属的管钻,其质料可能是青铜”则不妥。今天看来,论证良渚玉器工艺是否已用砣机,除了从弧形痕论证之外,还可从其成型工艺角度全面地去探讨,经过实验加以论证。
我看了许多红山文化、良渚文化、凌家滩遗址、龙山文化的玉器上的弧纹痕迹,开始我也以为是砣痕,看得多了,觉得弧线痕情况很复杂,需要具体分析。以寺墩M3:22玉琮为例,它一面留有20多道直径11厘米的弧线琢痕,器高近30厘米,最下弧线痕大约距顶部20厘米以上,此砣半径要大于20厘米,直径要40厘米,用料与加工上困难很大。琮、璧用料很大,高层琮、璧应为山料、大块水料或山流水,开料用锯(软线材与硬直材料),想必不会用旋转性工具开料的。砣是用在成型上的,由糙坯到成型。大料不能上砣,原始砣机性能如何能否开料都要进一步思考。因而要想证明红山文化、良渚文化是否有了砣具,必须从这两大古文化玉器的造型上找证据。红山文化玉器中以砣成型的有勾云形器、扉棱、孔、刃状边、沟形饰。如玉龙(彩图三),高26厘米、断面直径2.3—2.9厘米,板材30X28X2厘米,其底面积840平方厘米、厚2厘米。是从大料锯开还是用板状仔料它的头、发(鬣,音列)、身部适合砣子活,眼圈外与眼睑均凹下,眼球上弧凸起,鬣在头颈,上、下两侧呈刃状,隐约勾勒,流利匀畅,也是砣子活才能做得这样好。良渚文化玉琮(彩图九)系圆方综合体,成型不易。三叉形器玉冠状饰上的三层花都需要用砣子琢治。
彩图9良渚文化象牙白沁玉琮
良渚文化玉器神徽图案、兽面纹图案要具体分析,可能兼用砣子、手刻两种工艺,用原始砣机处理细纹,其熟练程度远不如手刻那样灵活自然、得心应手。这是因为原始砣机之故,绝非像汪文所云:原始砣机“如同本世纪上半叶还使用的水作凳一类的琢玉机”。在我看,原始砣机根本不能与20世纪50年代水凳一类的琢玉机相比。
我过去主张红山文化、凌家滩遗址、良渚文化玉器工艺证明已经出现原始砣具,有三点根据:
(1)璧、钺上的弧线痕。现我趋向弧线痕不是线切割痕,而是别有用意的砣磨痕迹,疑其为契刻或占卜等记事符号。
(2)在成型工艺上复杂的造型,如龙、兽首块、勾云形器、琮、镂空梳柄等均离不开原始砣机琢磨。
(3)在纹饰方面,红山文化玉器上的龙、兽首纹以砣琢成,良渚文化玉器细纹砣碾与手刻两种情况并存。假如今后实验结果表明是手刻而不是旋转砣出,那只能说明良渚原始砣具性能还不能做细纹,并不能说明良渚文化没有砣具。所以现在我仍主张红山、凌家滩、良渚文化阶段玉人创造了原始砣具,并推动玉工艺脱离石工艺,成为独立的工艺部门。
关于原始砣机的发明及其构造性能,笔者已在《中国古代玉器面面观》<15>中提出,两个主要论点及其设想是:
(1)原始砣具应是坐式。根据《中国家具史》论证,“应与当时的家具形态相适应,为席地坐式”。史前社会也是席地而坐,器皿大部分置于地上,有个别的陶器有三足,或支架,或台式高足,不需要也不可能有什么脱离席地而坐的家具,因而磨玉的砣具也不可能是几式、桌式,更不可能是高凳。
(2)原始砣具是轴旋转式。原始社会旋转性工具有:①石工艺的实心钻和空心钻,用手搓或用弓弦拉动旋转。②陶业的辘轳,手拨,因其速度不同有慢轮、快轮两种。③纺织业的手捻旋转的纺线锤。归结一点均是手拉旋转。
砣具结构:
(1)支架:支撑旋转部件。
(2)可转动的轴:其后部与支架相连,前面安装砣。
(3)传动部件:由琢玉人自己用弓弦拉动(图八),或由另外一二人使用麻绳、兽皮或兽筋来回拉动,以带动木轴旋转。
(4)砣子:用石材或兽牙、兽骨和木材等原料制成。砣具应包括刻细纹、减地、磨光、镂空等不同用途的各种形式的和不同规格的砣头。
当时省略了一些有关砣具的细节,在此略作补充。
砣:反山良渚文化遗址出上了一件玉纺轮(反山M11:16),纺轮直径3.9—4.3厘米、孔径0.6厘米,厚0.9厘米,杆长16.3厘米,直径0.5厘米,对钻小孔,若使其横置,其杆为横轴,其轮似砣,宛如轴与砣子。
原始砣机是否可能像制陶用的辘轳那样半地下式用直轴旋转砣子磨玉按:轴直旋转,其砣为左右向的横旋转,自己或另一人转动辘轳,玉人手托玉向前推,对准横旋转的砣子磨,水沙向下边流,砣线不匀,这正好可以从钻孔留下的半圆钻痕上得到证明。还有,陶片可用作纺车,为何不能用作砣子这种设想与所见后世砣机不符,总之,立轴砣机的设想可能有些离奇,找不到证据,只有留待以后进行专题研究。
(一)砣机构造与形制
治玉砣机的诞生,标志玉工艺从石工艺中彻底地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一门手工艺——治玉工艺。从清代砣机分析,它有三个关键环节:一是砣头的形式与材料;二是旋转方式;三是砣机材料、构造及其操作方式的改进。这三者的综合协调便对玉器工艺及水平的提高起到了重要的推进作用。所谓玉工艺也可以说基本上就是砣工艺。所以,现在从上述三个关键环节来试析砣机的演变过程。
首先,以砣子材料划分有非金属砣子和金属砣子,前者为史前砣机,后者为三代及其以后的砣具。以砣子材料、旋转方式及其构架形式分为几式和桌式。操纵方式有跽(跪)坐操作和倚坐操作,可划分为互为参差交错的两个大阶段。以旋转方式划分,是以南北朝、隋唐为分水岭,南北朝一史前为几式砣机阶段,多人操作或一人操作,此阶段又可分为三期:一期非金属砣、二期青铜砣、三期铁砣。
其次,隋唐一清--20世纪60年代为铁砣头高腿桌式砣机,一人操作。
20世纪60年代之后改为电动、铁架,砣子是承袭三期铁砣,不断改进、提高表现力。
通观上述双重标准、两大阶段,联系玉工艺、玉器艺术的发展和变化,砣机也经历了五代的演变。
(1)第一代砣机
砣具出现于红山文化、凌家滩遗址、良渚文化,南北同时或略有先后出现了原始砣机,标志玉工艺的形成和独立发展。砣具以石、木、骨、陶等自然材料即非金属材料制造而成。
砣具可能是借鉴制陶的“辘轳”快慢轮车、纺线的“玉纺轮”以及磨治石器的经验而创造的。原始砣机为坐式或半地下式,横轴立砣旋转,多人分工合用共同操作。
(2)第二代砣机
夏、商、周三代改用青铜砣头,仍为几式砣机,操作上渐趋熟练,性能逐步提高。
(3)第三代砣机
秦汉一南北朝改用铁砣头,仍是几式砣机,性能继续提高。
(4)第四代砣机
隋唐一清一1950年,明清水凳,一人操纵,使用铁砣头.足踏旋转,高桌式砣机。
(5)第五代砣机
第五代砣机也就是现代砣机,自1960年迄今。砣机由木制改为铁制,由足踏转动改为电动,解放了玉工的双脚。砣头改为人工金刚沙胶的胶砣,用自流水冷却和琢磨,玉人不再用手蘸水沙。这种改进了的铁砣机是现代各玉器厂治玉的主要工具,高凳已被取代。还有的引进牙医所用蛇皮钻,轻便自如,适于做细部的纹饰或小件玉器。砣机的发明与演变的研究至此已告一段落,可知砣机在治玉过程中的重要性,可以说没有砣机的发明和完善,玉人不可能创造出丰富多彩、辉煌灿烂的大量精美玉器,低估其重要性是不妥的。当然,它是治玉工具中的关键性的一种工具,除此之外还有沙、钻、锯、弓子、金刚钻、葫芦、熟皮等辅助性的工具和材料,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
砣机究竟在何地诞生从现存古玉资料,从其工艺的复杂、精湛判断,北方出现在红山文化区域。从玉龙出土于内蒙古翁牛特旗三星他拉,玉勾云形饰及玉勾云多齿饰出土于辽宁建平牛河梁判断,大致可圈定在今赤峰市与辽西结合部。
江淮中南巢湖之滨的凌家滩遗址出土的玉器,经观察研究也是由砣机琢磨而成<15>,所以该地也可能是原始砣机发明地之一。
南方良渚文化玉器出土于杭州湾北、太湖南、苏南、上海以及苏常等五个地区,这五个地区都有可能发明原始砣机,可能性最大的还是杭嘉湖平原。
注释
<1>5月10日接到《征文通知》。
<2><15>杨伯达:《中国古代玉器面面观·玉人与砣具》,《故宫博物院院刊》总第43期。
<3>《中国百科全书·考古学》第474页《石器·磨制工艺》,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
<4>杨伯达:《中国玉器全集·l·原始社会》概论《中国古代玉器概述·砣机的发明是琢玉工艺史上的一次技术革命》,河北美术出版社,1992年。
<5>赵永魁,张加勉:《中国玉石雕刻工艺技术》第33页,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2000年第二版。
<6>赵永魁,张加勉:《中国玉石雕刻工艺技术》第34页,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2000年第二版。
<7>Bishop:《InvestigationandstudiesinJade》,Newyork,1906.毕索普:《玉石的调查与研究》,纽约,1906年。
<8>宋应星:《天工开物》卷下《珠玉》第308页《琢玉图》,商务印书馆,1933年。
<9>赵汝珍:《古玩指南》第八章《玉器》第一节《玉器源流》,北京市中国书店,1984年。
<10><11>刘大同:《古玉辨》第18页,《古五考释鉴赏丛编》收录,东武待价轩。
<12>高濂:《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论古玉器》,《美术丛书》三集第10辑,神州国光社,1947年。
<13>波西尔:《中国美术》第六篇《琢玉·琢玉法》,第158页,商务印书馆,1923年。
<14>汪遵国:《良渚文化“玉殓葬”述略》,《文物》1984年第2期。
<16>张敬国:《凌家滩玉器》,文物出版社,2001年;张敬国、杨竹英、陈启贤:《凌家滩玉器微痕迹的显微观察与研究——中国砣的发现》,《东南文化》200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