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每人伸出十根手指,如果对方说出他做过的事是你没有做过的,那么你就要掰下(合上)一根手指,谁先把十根手指用完就算输了
Richard:我杀过人
金祐镇掰下一根手指,韩明云也掰下一根手指
金祐镇:?
怀特:你好像不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怀特觉得既然某些人可以这么没脸没皮,那自己掰下一根手指也没什么吧
格雷盯着手指头陷入了思考,抬起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怀特
格雷:那个…我用不用掰啊?
Nathan:我来之前刚和他睡过(指向Richard)
Richard的表情大概就是“你他妈在这里说这些干什么?”
所有人沉默不语地掰下一根手指。...
所有人沉默不语地掰下一根手指。
格雷:我…昨天晚上更了三章
金祐镇:为什么要一下子写这么多?
格雷:因为怀特说写的多会奖励给我…唔
一旁的怀特捂住了格雷的嘴,没让后半句话漏出来。
怀特:咳,这些事回去再说
于是其他人都再次掰下一根手指。
韩明云:如果你能一夜写完三幕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一些奖励
金祐镇:不要,不写
埃里克:我喜欢的人…他喜欢女的
爱德蒙:哇,那你好惨啊
埃里克:…
其他人都掰下了一根手指,只有韩明云看着手陷入了沉思。
韩明云:没有喜欢的人可以直接跳过吗?
韩明云见面前的几位都不说话,想着要不还是掰下一根好了,一个游戏而已也没必要太过认真,不过怀特却突然凑了过来,握住韩明云刚刚掰下去的那根手指又给他掰了回去。
韩明云:?
怀特:别误会,我可不是想帮你,只是这一轮你确实不用掰
金祐镇:我…我跳过海
韩明云:他不仅跳过海,还在早稻田参与创建了剧艺术协会,他可是全朝鲜第一个在戏剧创作中率先引进西欧…
Richard:你他妈快闭嘴吧,问你了吗?
怀特:说到创作…格雷的最新一章你们看过了吗,这可是他有史以来写得最让我满意的一章,这一章节所描述的犯罪现场简直太让人…
Nathan:停停停,我们难道不是在玩游戏吗?
韩明云:我的话…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你们
怀特:哦是吗,那你别说了,下一个
韩明云:其实我能看到你们每个人的结局
本就与身旁人隔了一段距离的金祐镇一脸慌张地将椅子挪到了怀特的身边
爱德蒙:这么神奇吗?那你帮我看看我的
韩明云:你…你的结局太黑了,看不太清楚
爱德蒙:?
怀特:我现在…一天三次
Nathan:一天三次?
Nathan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对面一脸懵样的作家。
怀特:别多想,我说的是抽烟
格雷:你不是答应我最近不抽了吗?
韩明云:如果想要戒烟的话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只要用别的方法让他的嘴不闲着就好
格雷:嗯…我明天买些糖让他含着好了
Richard:啧,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吧…你看着我干什么?
Nathan:你觉得一天三次…
Richard:你能不能别他妈再想这种事了
爱德蒙:我好像也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啊
埃里克:怎么会,你可以说一下给账户改密码的事
爱德蒙:哦对…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给账户改了密码?
韩明云:其实也可以说下你最近花了多少钱给女朋友买礼物
爱德蒙:嗯…不对,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我好像之前也不认识你吧
怀特:习惯就好,他这种不是人的东西老是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
韩明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来聊聊你昨天上班时在厕所…
怀特:你最好立刻把嘴给我闭上
格雷:可是我想听听
怀特:不你不想
有些漫长的游戏并没有进行到最后,因为其中一位来的时候就看上去很困的玩家,此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怀特伸出手将金祐镇的眼镜摘下放到桌上,又瞪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抽烟的男人。
怀特:你昨天又干什么了,他为什么会这么累?
韩明云:我能干什么…只是玩了一些增进朋友之间感情的游戏罢了
前排叨叨:格雷x怀特,明明爱得要死却又开始别扭起来的作家编辑组
格雷知道怀特离不开烟。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从编辑的身上闻到了那股烟味,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熟悉对方,不过格雷还是轻易就判断出眼前的男人是个有烟瘾的人,格雷知道现在的人大多都会通过吸烟来缓解压力,当然他也不会去在意自己的编辑是个烟鬼,不过当这股味道第一次钻进作家的鼻子里时,他还是忍不住与刚见到的人拉开了一些距离,而这一举动也立马就被那位编辑注意到了,怀特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被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作家疏远。
“怎么了?”...
“怎么了?”
“烟味…”
“你讨厌烟味?”
“不太喜欢,就是稍微…有一点点呛,而且这里有很多稿子,所以最好还是…”
“我明白,我不会在这里抽烟的,你放心。”
当那日怀特这么答应了之后,格雷确实从未在家中发现过编辑在这里抽烟的痕迹,可有些奇怪的是,那人身上的烟味从此之后也淡了很多,没有最初见到他的时候那样呛人了,不过在他们二人工作的时候,即使二人坐得不是很近,格雷依旧可以闻到怀特身上的味道,这人好像是喷了香水,让香水味盖住了烟味,格雷觉得这味道闻起来虽然有些奇怪,但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怀特每晚回来后,都会给格雷一个短暂的拥抱,这也是作家最享受的时刻,因为他夜里需要赶稿,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获得一些继续创作下去的动力,而最近几天却不太一样。
这些日子怀特都在报社加班到很晚,格雷虽然怕他辛苦但也不会去说什么,当然他那位编辑也很少和自己抱怨些什么,可让作家觉得奇怪的是,自从怀特加完班十分疲惫的回到家后,就自动略过了原先的“拥抱环节”,只是拿过格雷的稿子,坐在离格雷有些距离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稿,作家一开始也没太在意编辑小小的反常,只觉得眼前人是太累了才会这样,可当格雷某一次走到怀特身旁递给他一杯茶时,那人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一样噌的站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好困啊”之类的话,然后绕过自己就走进了卧室,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格雷发现了编辑是在刻意的疏远自己,可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格雷开始回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可始终没有从中找出什么线索,他知道自己向来是个不善与人沟通又容易陷入执拗的人,而此时此刻的他好像已经无法专注于眼前的创作了,因为大量的疑惑堆积在心中,让大脑都变得混乱起来,再加上怀特最近几日总是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他已经很久没有将头埋在那人的肩头,闻到那股烟味混合着香水味的熟悉的味道,再好好的去抱抱他了。
格雷觉得这太糟糕了,他就像一条搁浅在海岸上的鱼一样无助的挣扎着,而唯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海水明明就在眼前,可自己却没办法也没力气再次跃入海的怀抱中。
当怀特审完稿子,正要想往常一样直接回去休息时,却发现不远处的作家有些匆忙的向着自己走过来,这人几乎是用拽的,将自己拉入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怎,怎么了?”
作家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在怀特的颈窝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又用脸颊不停地蹭着编辑的脖子,就像是一只为了寻求抚摸而扑向主人的大型犬一样。
“嗯…你别,很痒。”
怀特轻轻拍了拍作家毛绒绒的脑袋,他不知道格雷为什么突然抱住自己,但这人做任何事都会有他的原因,所以他现在只需要在这个拥抱中等作家开口就好。
“怀特。”
“嗯?”
“为什么最近…一直躲着我。”
作家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其实当他抱住怀特而没有被这人推开时,好像心中的疑惑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这人的反应看起来并不是厌倦了自己,而此时此刻自己也正努力地将这些日子失去的能量补充回身体里,格雷只觉得自己已经太久没有触碰过怀特了,也太久没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并不习惯这个陌生的味道,可是不知怎么,当他越来越在意怀中这个人的时候,好像这人的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就连这股让原先的自己不太适应的烟味,都是这样的好闻,而他此时此刻只想再多抱抱怀特,作家觉得现在这种时候,面子好像成为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毕竟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静下心来去享受与人亲近的时刻了。
“因为,因为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
“我?我讨厌什么?”
作家不明白怀特的意思,因为这人身上的一切自己都喜欢得要命,又怎么会生出“讨厌”这种不应该存在的词汇呢。
“你说过,不喜欢我身上有烟味。”
怀特的话让格雷不由得愣了几秒,他努力回忆着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而当反射弧有些长的作家意识到,编辑竟然是因为怕被自己讨厌才躲着自己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没这么说过。”
“明明就有。”
怀特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看样子这位作家好像完全不记得初次见面那天说过的话了。其实,为了不让这位作家讨厌自己,怀特从那天过后,经常会在抽完烟之后换一套新的衣服再回来,或者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烟瘾,争取少抽烟少留下味道,可有时候即使他一天只抽一根,也还是怕格雷闻到后会不舒服,所以才会喷一些香水来遮盖一下烟味。而这些天由于加班的压力确实有些大,怀特总是会忍不住多抽上几根,但又来不及回去换衣服,所以只好离格雷远一点,因为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人像初次见面那天一样,皱皱鼻子退后几步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所以最近才一直都在克制住自己不去靠近格雷。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作家的自己好像比不能抽烟还要痛苦一些,可又总是纠结犹豫着不敢靠近那人,只为了不让格雷主动避开浑身烟味的自己。
可现在格雷却主动抱住了自己,这也太莫名其妙了,明明是他口口声声说讨厌自己身上有烟味的不是吗?
怀特可不想这憋屈的一周就这样过去了,而当他带着一点情绪将自己这些天以来的心事告诉眼前的人之后,作家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不知道原来在自己思念着怀特的时候,这人也在想着自己,明明他们两人只要有一个人把话说明白就好不是吗?可偏偏都闷在心里,让堆积起来的不解和困惑化作了乱七八糟的杂草不停扰乱着自己的心,格雷突然觉得,或许是自己还不够了解怀特,也或许是自己没有及时表现出那份“渴求”才会变成这样,那既然如此,他好像也没有必要这样克制自己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不去触碰眼前的人,而过多的克制好像只会让他们两人产生莫名的间隙,格雷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想再不明不白的与怀特拉开距离,他想要的,只是像现在这样拥抱他,亲吻他,将自己的头埋入这人的脖颈处去呼吸,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竟然也染上了烟瘾,但令自己沉浸其中感到兴奋又幸福的味道,好像也只有怀中的人可以散发出来。
“唔…你,别…别再闻了,都说了,很…很痒。”
作家已经很久没有跟身下的人像这样在一张床上拥抱着彼此了,此时此刻他们就紧紧贴合在一起,而作家却依旧像一个急需氧气的人一样贴在编辑的脖颈处呼吸着,可怀特却觉得这人更像是一只毛绒绒的大狗蹭的自己身上痒痒的。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编辑紧紧抓住作家的背,如一只猫一样去嗅身上这人的味道,再奖励一般的吻吻作家的额头,等格雷微微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时,又主动够上去与这人唇齿相融。
格雷突然觉得,养一只烟草味的小猫也没什么不好,更没有必要下什么“禁烟指令”,毕竟怀特身上每一处的味道都让他沉溺其中,这人的身体温度就像是蜜糖般融化在自己的口腔里,让整颗心只留下带有甜味的满足与幸福。
“明明就是你自己说讨厌烟味的。”
“现在喜欢了。”
1.
小说:忘记你,如果可以,但愿来生不会再相遇…
(王)神秘男子:oui!敲三季!
(冒)金祐镇:日本狗,嚣张什么
小说:你们就当我放了个屁吧
2.
冒:没有水果味儿的电子烟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王:要什么味儿的?
冒:草莓味儿的
王:懂了宝贝儿
阴天道具组:导演!我们的道具电子烟全都不见了!
高导:6
3.
冒:宝贝儿你爱我吗
王:我爱你
冒:那我再玩一把
王:不行,已经三点了,睡觉
男人抢过手机,关机,把人塞进被子,关灯,抱紧怀里愤怒的撇嘴企鹅
十分钟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在熟睡的男人的怀抱中奋力拿到自己的手机,藏到被窝里偷偷开机
冒:他妈的王培杰,明明...
冒:他妈的王培杰,明明才一点五十八!
4.
冒:来玩真心话,输的人把碗刷了
王:好
冒:你昨天都干什么了?
王:一整天都在排练
冒:好你问吧
王:昨天晚上我不在,喝了多少?
冒:就一点(心虚)
王:一点是多少
冒:就大概…这么多
王:
冒:我去刷碗还不行吗
王:先放着吧
【非常抱歉,由于以下饿熊扑鹅的场面过于残暴激烈,已为您做黑屏处理】
5.
冒海飞变成了猫。
猫:喵~
王:不可以的宝贝儿,猫不能吃甜的
王培杰手背抓痕+1
猫:喵~喵喵~
王:不行啊宝贝儿,猫不能喝酒,这还是白的就更不行…嘶!
王培杰手臂咬痕+1
猫:喵呜~喵~
注意看,一只小可爱正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踮起爪爪去抓男人挂在脖子上的电子烟
王:喜欢这个?
喵:喵呜
王:那就玩吧
喵:喵嗷呜!
王培杰脖子抓痕+n
【排练厅内】
演员A:你养猫了?
王:嗯,养挺久了(拍拍身上的冒猫毛)
演员B:这抓得够狠啊,多大了呀你家猫
王:比我大一点
众人:?
6.
冒:宝贝儿,来点儿dirtytalk助助兴
王:说什么?
冒:都行,你喜欢什么就说什么呗
王:连给我擦皮鞋都不配,没用的东西
冒:?
7.
冒海飞在看去年TM的暖场视频,有一个画面是,王培杰在他并没有任何参与的你比我猜游戏结束后,兜兜转转想坐回自己宝贝儿的身边,却被llf无情拆散
冒:哈哈哈哈哈哈,宝贝儿
王:怎么了?
冒:你看这个,你好像个小蝌蚪在找妈妈
王:…
冒:就是觉得你好离不开我啊,呆萌呆萌的…卧槽!你干嘛!想压死我?
王:小蝌蚪确实想找妈妈了
冒:…
8.
王培杰正在背一长段的日语台词,作为一名合格的音乐剧演员,不挑战点儿新东西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个对他来说还真是挺他妈叽里咕噜的难
冒:宝贝儿,你歇会儿吧
王:我再练会儿
冒(内心):我好像一只听唐僧念紧箍咒的猴子哦
王:宝贝儿我背一段你听听行不行…
冒:很完美宝贝儿!真的不用再练了,你这个发音绝对秒杀全场!
王:真的?
冒:嗯嗯嗯真的真的
阴天观众:王培杰好帅啊!不说那段日语就更帅了
9.
王培杰喜欢刷微博,还经常上网搜自己和他家宝贝儿
“哇,冒冒这个腿也太绝了吧,好细!”
嗯,王培杰以点头代替点赞,他家宝贝儿的腿是很好看,看着很白很细,大腿根却软软的有肉感,不管是摸起来还是咬起来都很舒服
“冒冒这个腿穿短裤我直接斯哈斯哈,白的发光了!不看那里挑战!”
王培杰打算把冒海飞的短裤全都丢了
“哦我的妈咪!这个腿要是穿丝袜的话得是多么的美丽!性感辣妹!”
于是冒海飞在衣柜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冒:王培杰,我觉得你有必要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谁的?
王:丝袜啊,你的
冒:我什么时候有丝袜了?怎么还是黑丝?
冒:这不可能吧,她们再怎么也不…
王:宝贝儿你试试,我觉得很适合你
几分钟后
冒:别…别咬,不是,别撕啊你!
王:没事儿宝贝儿,坏了再买新的,还有很多好看的款式
冒:嘶…我…嗯…我他妈就知道是你!
10.
上海开始变冷了,所幸两个人每天腻歪在一块儿还有点儿热乎气儿,不过王培杰明令禁止冒海飞再穿他那条破洞裤,而冒海飞又坚决不肯穿秋裤,二人面面相觑,僵持不下
王:咱也不年轻了吧冒老师,腿还要不要了
冒:我才三十出头好吧!
王:我不也穿了吗
冒:反正我不想穿,我不怕冷
王:那是谁前天回来的时候膝盖通红,痛的呲牙咧嘴
冒:我那是腿麻…
王:那你别出去了,不出去就不用穿
冒:别闹宝贝儿,我不出去怎么工作?
王:那就不工作了
冒:宝贝儿,你就放过我,我得走了,真的没事儿,不冷!你摸摸我手是不是热乎乎!
王培杰装没听见,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自己那件粉色毛衣,蹲下来用宽大的毛衣从腰遮住冒海飞的腿,围了一圈半,还绑了个有点结实的结
王:不穿可以,那你就这么出去吧
冒海飞穿秋裤了,跟王培杰情侣款的那种,挺暖的,比喝了666感冒灵还要暖一百倍
《乱瑁1/2》AU
冒海飞变姑娘之后,王培杰的心态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首先,原本他无所谓的冒海飞的小短裤们,现在有所谓了。冒海飞懒得买女装,于是在家依旧套着他原来的大裤衩子。瘦了一圈的大腿导致只要他蹲下、盘腿或者跷二郎腿,就能看到里面的底裤花纹,光光滑滑的双腿像白豆腐一样在眼前晃啊晃。
为了自己的肾和王者的段位,王培杰火速给他买了长款的居家裤。
第二是,他不让冒海飞以女身出去喝酒。就算是跟熟人也不行。
他自己就是男的,几年前还是纯直男,十分懂得男的劣根性。自从冒海飞能性转之后,一些认识的人明示暗示的“你艳福不浅啊~”都让他暗暗皱眉。
以前冒海......
以前冒海飞跟兄弟们喝多了亲亲抱抱贴贴闹闹也就算了。女身?绝对不行。
以及,他俩虽然没有明着探讨过,但是bg爱爱的时候会更加小心。
他想到此节,一个哆嗦。还是别了吧。
但是。
脱缰企鹅如冒海飞,能被这么管住吗?
当然不可能。
某个晚上,王培杰就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号称“今晚加班排戏”而实际上穿着超短裙和闺蜜团们在夜店一起举杯比“耶”合影的冒海飞。
眼影还是荧光绿。
血压表要爆了。
已经喝嗨了的冒海飞被抓包的时候,晕晕乎乎地凭借本能表演了撒娇,耍赖皮,闪避,撒泼,邀请王培杰一起,等一系列平时管用的招数。均未奏效。被王培杰半拖着离场。
他气鼓鼓地甚至不愿坐副驾驶座,直到车都停回自家车库了,嘴还撅得能挂油瓶。
王培杰在说了三遍“下车回家”没有动静之后,也坐进后座。
冒海飞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你他妈自从…就跟养闺女似的!老子是男的!要你管!你他妈滚开…艹,你干嘛!…
王培杰从来也说不过冒海飞,他也不打算说,他准备用实际行动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
(下文发不出,去别的平台找)
(感觉有点不知道甜鱼怎么画了
(竟然跟左吉是一组啊!
Summary:初三那年的某天,孙天宇自树上坠落。但预料的疼痛没有到来,睁眼时他看见自己压着一个穿着卡其色毛衣的男人,后来他知道那是他们学校高中部的语文老师。
孙天宇回过神来时,他脚下的树枝已经开始弯折、发出哀嚎。
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班级里几个和他不对付的同学把他的眼镜从窗户扔了出去。班级在四楼,窗外有棵榕树,常绿茂盛,枝叶横跨两栋教学楼。他的眼镜挂在侧边的枝丫上,藏在绿叶里,上下摆动,摇摇欲坠。孙天宇向来是实干派...
班级里几个和他不对付的同学把他的眼镜从窗户扔了出去。班级在四楼,窗外有棵榕树,常绿茂盛,枝叶横跨两栋教学楼。他的眼镜挂在侧边的枝丫上,藏在绿叶里,上下摆动,摇摇欲坠。孙天宇向来是实干派,况且没了眼镜反而更有勇气攀上树,这样就看不清距离地面的高度了。一步一步向上,他偶尔眯着眼看树下,几个男同学戏谑的笑容、几个女同学担忧的眼神,都渐渐模糊失真。
榕树是好爬的,枝干粗壮,不过树皮有些硌手。孙天宇爬到一半会停下来,换着手甩,缓解酸痛。这像中场休息,下边的人会趁此时大声呼喊,“危险,快下来”或者是“继续爬别怂啊”。不过随着高度增加,都融进了风声。榕树高,孙天宇没爬到顶,却感觉与地面有了隔阂。他语文不好但喜欢读书,此时此刻让他想起《树上的男爵》:他就像柯西莫,在树上渴望避世。他也终究不是柯西莫,他避不了世,他上来是为了拿那方便他看清世界的眼镜。吹了会儿风,他看向校园里的大钟,大课间快结束了。然后孙天宇尝试站起来,下面发出好多声尖叫,他不理会。走到枝丫一半,转为匍匐姿态,伸手去探那个黑框眼镜。
好累,好冷。一股冷气上头,孙天宇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的动作顿在半空,眼前晕乎地冒着星。他狠狠地闭眼,眼眶酸痛湿润,面前跳出光怪陆离的雪花噪点,这能让他清醒些。再一睁眼,意识惶然,回到开头的画面。
孙天宇这时不敢乱动了。他又想动,想试试掉下来的感觉。每个小孩都想飞,只有他渴望坠落。即使生活已经不能再接近谷底了。也许这个高度最多只会摔成骨折,但孙天宇还是忍不住想象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那会让自己的父母伤心的。这么说来好久都没看到他们伤心了,喝完酒的人都很快乐,即使争吵也快乐,把瓶瓶罐罐摔在地上也快乐,孙天宇躲在被子里,逼着自己快乐。
那下坠会快乐么?他认为答案是肯定,但树枝崩裂的声音还是让他内心狂跳。他开始后悔:这不快乐,我想活着。风声呼啸,他在坠落。
预料的疼痛没有到来,睁眼时他看见自己压着一个穿着卡其色毛衣的男人,毛衣已经沾了灰土。而自己的黑框眼镜掉在不远处,显然碎了。他又将视线转到身下。仿佛经历了很漫长的时光,身下的男人终于抬起手拍拍他的脸。
“没伤着吧。干嘛爬那么高。”
孙天宇看出他带笑神情中的痛楚,在他企图分析出什么的时候就被等候已久的教导主任拽走,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不过这个困惑并没有让他纠结太久,第二天他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写检讨时看到一个右手绑着石膏的男人走进来,和教导主任打了招呼后注意到了孙天宇。
“你还好吗?”男人问。
孙天宇眨眨眼睛,这话不是该自己说么。他那时有些怕生,就只点头。教导主任瞪了一眼孙天宇,出了办公室的门。
“对不起。”他低头,盯着对方的右手。
“唉,你怎么会想到爬树的。”明明是责备的话,男人似乎不敢说重了。他看得出面前的男孩比其他同龄人有着更敏感的心思。
孙天宇没有回答,看了一眼男人的脸——企图记住他——然后又低下头。
那个男人又穿一件毛衣,灰色的,内搭白色薄高领,很春天。男人转头看向窗,一半的窗户隐在树里,另一半装着天空。此时气氛静默,半晌男人开口:“我是高中部的语文老师。”
“对不起,”孙天宇又重复,“伤了右手,会很麻烦吗?”
“有点。写不了板书,改不了作业,那帮没良心的还老损我。”男人笑着答,眉眼都弯成弧度。
教导主任回来时孙天宇已经走了,桌上留下一篇写了一半多的检讨书。
“这小子怎么跑了?”宗俊涛愤然。
“宗主任,我让他走的。”
“刘老师……?”
刘祯祥站起来,叹口气。“他们班的学生恶作剧,把他眼镜挂上边了。不怪他。”
“这……那他怎么不说呢。”宗俊涛摇摇头,“刘老师你叫他们班班主任来一趟吧,我问问情况。”
尹贝希没想到刘祯祥会来。他们分手三个月了,尹贝希调到初中部,两人就没怎么见过面。刘祯祥在十班门口唤尹贝希出来,叫的是“贝贝”。人的八卦之心总是很强,全班佯装写作业,却没人动笔,沙沙声会影响外界声音的传入。孙天宇看到了那件灰色毛衣,心中稍有波动。他坐最后一排,站起来正好能透过窗看见外面。他看见尹贝希抚上男人的石膏,男人神情自然。两人交谈时偶尔带笑,最后刘祯祥拍拍尹贝希的肩让她回去。尹贝希进门拿上讲台上的包,嘱咐纪律委员管好纪律,跟着刘祯祥走了。
他们一过走廊的拐角,班级瞬间沸腾,窃窃私语像飞虫一样在孙天宇脑中嗡嗡作响。
“那个人是谁?尹老师的男朋友?”
“不是吧,也许是朋友。”
“我在校园墙见过,是高中部的老师,好像姓刘,二十几岁,和尹姐一样刚来没两年。”
原来他姓刘。在嘈杂环境下筛选出一条有用的信息,孙天宇内心小小的自豪。他又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那个老师的名字。在别人的聊天中偷来他的信息,孙天宇有些愧疚,又夹杂着兴奋。他莫名其妙地很想见到刘老师,可自己伤害过他,也没有理由找他。孙天宇又在想那个老师的面容,才匆匆瞥了一眼,脑海里只是模糊的轮廓。直到他的同桌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发觉笔尖的墨已经在纸上洇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黑色的情愫在春天破土。
两个星期后孙天宇又遇到了刘祯祥,在校门口旁的巷子里。那天是清明放假前一天。
孙天宇被人摁在纸板箱和铁架子中间揍,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和棍子。他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忽然眼前就亮堂起来。那些揍他的人让开了,路灯的灯光终于投在他脸上,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眼前,依旧身着灰色的毛衣,清晰可见的面庞填补脑内模糊的记忆。
“刘老师……”
确认了孙天宇还有力气说话,刘祯祥松了一口气。
“你是他老师?这小王八蛋偷我保护区的东西,你说怎么赔?”带头的人朝刘祯祥吐了口烟圈,沾着血的手指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刘祯祥疼得颤抖。
“他偷了多少,我赔。”刘祯祥躲开对方的手。
“躲什么,我玩会。”那人叼着烟,手指前伸划过刘祯祥的脸颊,挑开刘祯祥遮了半只眼的刘海,“把你赔我吧?我缺个鸭,哈哈。”
一旁陷在废墟里的孙天宇忽地朝那人身上扑去,红着眼睛低吼,颇有同归于尽的意味。刘祯祥见状拽回了孙天宇:“我这里有800块,我钱包就这么多钱,你拿走,放了他,放了他,别打了……”
孙天宇浑浑噩噩地跟着刘祯祥走,走进校园,穿过大道,到一个他未曾来过的教学楼,进了一楼的房间。这房间风格简单至极,片刻他意识到这是刘祯祥的办公室。办公室灯光很亮,还有镜子,孙天宇这才发现自己被揍得满面挂彩。刘祯祥没受伤,只是毛衣和石膏上沾了血,估计也是孙天宇的。
“坐这。”刘祯祥的脸色比上次要难看了很多。
孙天宇坐在刘祯祥面前的椅子上,后者拿了医药箱,用左手给他做处理。孙天宇有些惊讶他使用左手的熟练度。
“会很疼。”
从刘祯祥放缓的手法和试探性的触碰中,孙天宇明白对方到底还是心软了。对方凑的很近,自己裸露的脖颈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流经过,是两个人呼吸的交融。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伸手擦去刘祯祥脸上的血痕。血痕半凝固状,他的举动没什么用,反而让这片红色晕染开了。对方明显顿住,直到酒精渗进孙天宇的伤口疼得他呲牙才收手。
“你为什么偷东西?”刘祯祥坐正了,端出严肃神情。孙天宇沉默,视线垂到最低,盯着刘祯祥的裤脚。
“老师相信你有苦衷。”
这句话伴随着刘祯祥轻柔疲倦的语调和凑近他的带血的面庞,让孙天宇颤栗不已,在今后多次入梦。
“我没钱吃饭。”
孙天宇确实没钱吃饭。他平时去食堂拿免费的米饭,吃完一碗出门,在外边绕一圈又进来,跟食堂的大叔说同学脚伤,帮忙带碗饭。日日来还不换借口,打饭窗口的杨叔早就认得他。不过饭也不值几个钱,他也看得出孙天宇的窘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给一碗饭。今天是清明节,食堂做清明团,不提供米饭。清明团要钱,而孙天宇饭卡里的数字零已经几个月没有动过了。他挨着胃疼熬过下午,回家的路上路过杂货店,实在是耐不住了,去里面扒了个面包。附近一带鱼龙混杂,这小破杂货店想立足此处就得交保护费。可笑的是孙天宇被揍的原因并不是这保护费的功劳,纯粹是那几个混混看孙天宇手长脚长想拉他入伍。孙天宇那时不爱说话,问什么也不答,一来二去惹得几个混混不耐烦了,动起手来。
“你父母呢…”刘祯祥问出这话就后悔了。他看见孙天宇的脸色明显变得低沉。
孙天宇父母曾是个体商户,被人骗欠了万把块钱,心急又去借高利贷。后来两人自暴自弃,靠酒精和烟过日子,母亲喝了酒就找父亲吵架,父亲喝了酒就摔东西打人,然后倒在破烂不堪的沙发上半死不活,孙天宇背着书包从满地的酒瓶和碎片中踮着脚穿过,从缭绕的烟雾和弥漫的酒味中经历了小学和大半个初中。这大抵是他沉默封闭、执拗乖张的性格养成的根源。
说完这些,孙天宇就扑进刘祯祥怀里。后者吓了一跳,随即无奈地放下了棉签,左手轻轻地拍对方的背。孙天宇很少被别人安慰,他小时候总是在厕所哭、在房间的书桌下哭,长大后就不怎么哭了,可此刻他就想在这位自己甚至还不知道全名的老师怀里哭一场。老师的体温比自己暖和,毛衣绵绵的柔柔的,身上有古旧的书香。孙天宇不想撒手,想一辈子活在这一刻,死在对方怀里都可以。
“请问尹贝希女士在吗?您的外卖我放保安室了。”班主任的名字传入孙天宇耳朵。
“好,谢谢你。”
“我给你点了吃的,在我办公室待会吧。”刘祯祥抓起外套,朝孙天宇笑了笑,出了门。
谈恋爱时刘祯祥会用自己手机给尹贝希点外卖。后来两人虽说分手,也只是因为相处成恋人关系不太舒服,退到了朋友这一步,因此没什么避嫌的需要,刘祯祥也就一直没改外卖的默认名字。
这些东西他没必要解释,也没人需要他去解释,所以孙天宇到很后来才知道原委。
刘祯祥出门后孙天宇尝试起身,幸亏都是皮外伤,可能恢复几天就好了。他在办公室闲逛,做贼心虚似的挑起放在桌上的教师用书的封皮,眯着眼凑近,看清了写在扉页的三个字。
“刘、祯、祥。”
他脑子里的那个特殊文档又开始填入信息。
刘祯祥对他而言无疑是特殊的。他无法想象这个名字贯穿了他的往后余生,而此刻他只是在纠结刘祯祥和自己班主任的关系。
“来啦。”
刘祯祥很快回来了,手里拎着外卖,是一份普通的黄焖鸡米饭。“我要备课,你坐那边沙发吃,慢慢吃。”孙天宇就坐在那个灰色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吃着,他好久没吃过正菜了。刘祯祥从教案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他又忽然忆起了什么:“孙天宇,你的眼镜呢?”
嘴巴塞得鼓囊囊的孙天宇愣了一下,摇摇头。
“刚刚那些人打掉的?”
孙天宇又摇头。他尽力咽了嘴里的食物,开口道:“刘老师接我那次,掉地上裂了。”
刘祯祥努力回忆,发现那是几个星期前的事了。“你这几个星期都没眼镜吗,这怎么行……”他想起对方的父母,不再说下去。
孙天宇吃完的时候刘祯祥也快干完手中的事了。“天宇,你着急回家吗?等会我带你去配眼镜。”
“不不不……”
“不着急回去啊,那行。”
“不是不是,”孙天宇支支吾吾,“这太麻烦您了,我都麻烦您多少次了。”
“嘿你这小孩,老师的话都不听。”刘祯祥皱起眉。
“您也不是我老师啊,我才初中。”孙天宇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去怼老师,但对方显然没在意,兴致勃勃地回他:“再过半年你就中考了。下一届呢,我正好带高一,说不定就是你老师了。”
孙天宇心中认真盘算了一下。本校的高中部是全市数一数二的,自己中游的成绩还不一定进得去。况且家里没钱,他已经计划读完初中就去打工还父母的债。但他没扫刘祯祥的兴,耸肩表示回应。
现在想来,初三那年的清明节是孙天宇一生的转折点。
后来刘祯祥还是带他去配了眼镜,透明框,在孙天宇脸上怪好看的。两人配完眼镜出门,已经有雨滴落下来。刘祯祥说那就各自回家吧。孙天宇说好。刘祯祥往前走,消失在拐角。孙天宇不甘心地盯着那个拐弯处,果真看到那件灰色毛衣再次出现,刘祯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拉着孙天宇的手带他一起走。孙天宇笑得像宠物店被领养的大型犬,在刘祯祥后边蹦跳着跟随。他开始享受刘祯祥的偏爱。
处于孙天宇脑内风暴中心的刘祯祥显然不知自己的危险境地。孙天宇回过神时他的老师已经安静地伏在书桌上了。孙天宇拿过沙发上一卷薄毯,屏息进入书房,轻轻将毯子盖在刘祯祥身上。后者睡眠浅,微张了眼睛看向孙天宇。孙天宇更不敢喘气。
“谢谢…”刘祯祥气声回道。显然他很累。孙天宇思索片刻,拦腰抱起刘祯祥。班级里的男生经常互相玩抬人背人的恶作剧,这对孙天宇来说算不上难。忽然腾空的刘祯祥清醒片刻,一只手忙搭住孙天宇的肩。他明白孙天宇并不理解这个动作有多么亲密,就只能被迫接受这般暧昧的好意。躺到床上时刘祯祥又开始犯困,落下第二句“谢谢”就不再有声音。
孙天宇点头回应。他的内心燃起火,枯枝败叶攒起的火更燥,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需要,尤其是被这位他所敬仰的老师,这让他仿佛有了能与成年人平起平坐的能力。这让他内心开始动摇:他想读高中,去刘祯祥的班,更多地、名正言顺地接触他,也许能让他在漫长的教书生涯中永远记得自己,哪怕只占有他记忆空间的万分之一。孙天宇又想了很多,直到刘祯祥床边的钟指向十一点,他才离开房间,在沙发上躺下。
这比家里的床要软多了。他这样想着,进入梦乡。
孙天宇性格大变。初三后半年他周围的人都那么说。
他平时算得上孤僻。并不是生人勿近的冷漠无情,而是对一切都毫无欲望、对未来没有想法的木然。学习上也是如此,尹贝希看出这个男生有着很高的领悟能力,却无心学习。她尝试了解孙天宇的家庭情况,却总是无功而返,因为孙天宇不想聊他的父母。不过尹贝希很快从刘祯祥那里得知了孙天宇父母的情况,叹惋一个好学生要毁在自己原生家庭的手里。但这种惋惜没持续多久,因为她很快发现孙天宇开始用功,也开始融入周围的人了。她不清楚一切都源于刘祯祥,不过连刘祯祥自己都不清楚他是怎样无缘无故成为孙天宇生活的动力的。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学习成绩变好了,心情也好了,天气也转晴,即使暴雨也畅快淋漓,在其他同学为中考焦虑时孙天宇却感受到了真切的快乐和放松。每日来到刘祯祥的宿舍是他的精神慰藉。每天晚上孙天宇都感谢上天,他的右边那张床睡着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而自己很想拥有他。“拥有”这个词是他那时认为最适合概括自己感情的词汇,因为每每看见刘祯祥,孙天宇都想抱他,就像那天晚上在办公室一样。而他看见刘祯祥被别的人拥抱,内心也会不安,譬如那年高考前的成人礼,刘祯祥无疑是受人欢迎的,他们班的学生一个个轮流与他们的班主任拥抱。被请来为学长学姐加油的初三学子就站在一旁。孙天宇看向刘祯祥,才发觉他对待每个人都温和而带笑,这并不是自己的专利,因此他消沉了一天。那天晚上他出格地坐在刘祯祥床上,待刘祯祥回来露出不解表情:“你怎么了?”
“刘老师,我想和你聊聊。”
孙天宇明白这并不是他赖在刘祯祥并不算大的床上的借口,但刘祯祥还是默许了。刘祯祥靠着枕头借小灯看书,孙天宇靠得比他高一些,隐在阴影里,眼神垂在刘祯祥的后颈上。
“你想聊什么?”翻了两页书,刘祯祥道。
“……”
孙天宇才发觉自己太鲁莽了。他该怎么说,“你为什么要抱你的学生”吗?太奇怪了。可是上了台阶就下不来了,半晌孙天宇憋出一句话:“刘老师,我想问问语文学习方法。”
刘祯祥猛地起身,睁大了眼睛回头望向孙天宇。后者头一次看他的老师露出这样夸张的神情,竟觉得可爱。
“这可稀奇了。不过想来也是,几门科目你就语文不怎么样。”刘祯祥道。
“老师你怎么知道我语文……”
我像个变态。孙天宇堕落地想。但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手扣紧刘祯祥的腰,将二人的距离贴近。他的头微乎其微地移动,凑近刘祯祥的后颈,须后水的香味在初春的寒夜拥有无尽的温和感。
睡着的刘祯祥很安静,很漂亮。孙天宇一直觉得刘祯祥很漂亮——他知道这个词应该用来形容女人。他后来在路过校园墙时看到了刘祯祥的证件照,笑容端正到有些虚假,但孙天宇还是忍不住盯着他细弯的眼睛和弧度像猫一样的唇。一旁的李栋问他看什么看得那么痴,孙天宇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刘老师,好漂亮。”作为班上的语文课代表,李栋对他的用词进行一番质疑:“可以说他长得挺好看,但漂亮……是不是不太合适。”孙天宇耸耸肩没回答,他明白对方和他想的不是同一个概念。刘祯祥的皮囊远远达不到“漂亮”的水准,但孙天宇就觉得他很漂亮,他接住自己时小声的喘气很漂亮,他给自己抹药时微张的嘴唇很漂亮,他淋雨时服帖乖巧的刘海很漂亮,他睡着时蹙眉的脆弱感很漂亮。
孙天宇迟迟没有闭眼,他不敢浪费一分一秒拥有刘祯祥的时刻。直到天边泛起青色的天光才堪堪入睡。
次日刘祯祥醒来,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孙天宇的臂弯之内,略有羞耻的同时感叹现在初三的男生怎么这么有力气,自己居然无法挣脱。这小孩也许在家就是和父母这么睡的。刘祯祥不愿深究,因为他深究下去,就要意识到他和他的父母僵持对立的关系了。
他不愿深究。
说实话,连刘祯祥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逃避。
他本来的梦想是当个编剧,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较为稳定的老师行业。和尹贝希的关系也是如此,两人原是好友,“阴差阳错”变成了恋人,刘祯祥始终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也不愿去和尹贝希分析,直到这个怪怪的感觉发酵为两个人的共识,最后和平分手。
作为一个心思较为细腻的文科老师,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天宇对待自己的感情,但始终都是隐隐约约不敢下定论。
那天是高三模拟考,考完后学校难得放了一个假。伴随回家的欢呼,高三楼瞬间清场。考场需要整理,几个待在学校的老师变成了廉价劳动力,恰逢初中课外活动,学校又抓了几个初三的青壮年,孙天宇幸运入选。
“刘老师?”孙天宇承认,他看见刘祯祥的那一刻已经在深深感谢学校的安排了。
“天宇啊,你也来了。”刘祯祥抬头瞄了一眼道。
之后两人就沉默地打扫。
刘祯祥在空调机边上拾到一个纸团。
“亲爱的……陈同学,阴郁的日子里,你是我……唯一的太阳……”刘祯祥皱着眉断断续续地读,到最后自己都被肉麻得面红耳赤。他将纸团重新揉作一团,扔进了簸箕。
“老师,高中很多人恋爱吗。”孙天宇突然问道。
刘祯祥被这个问题哽住:“啊?还好吧,也不是很多人……我其实不太反对这件事,只要不影响学习。”
“那初中产生这种感情,正常吗?”孙天宇忽地变正经了,握着扫把走到刘祯祥面前。
“天宇你该不会……”刘祯祥顿了顿,说笑道,“是不是你座位前面那个女孩子,她长得挺可爱。你们尹老师说她……”
刘祯祥并不是一直那么温和。孙天宇见过他发脾气。
第一次是中考结束,高中报名的前几天。
“高中的学费贵,我也没信心拿奖学金。”
“还有贫困生补助呢,你怎么那么随便地放弃前途呢?”
“我知道,老师,我知道,但我父亲……”
孙天宇的声音被酒瓶的破碎声打断。
“天宇?孙天宇!”
“……老师……老师我没事。我父亲在门口。我高中还是不上了,父亲让我出去打工。”
“天宇!”
孙天宇猛然睁眼,他后悔打给刘祯祥了,因为那个善良的老师一定会来帮自己,这也意味着他一定会直面自己恶魔般的父亲。他透过门听见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其中有自己的名字出现。孙天宇害怕地瘫在门旁,直到熟悉的玻璃碎裂声响起,他的害怕转为了惊恐。他想象到酒瓶砸在刘祯祥头上的样子,血液浸透刘祯祥的发丝顺着下颌线滴落,甚至是刘祯祥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老师!刘老师!爸你不要……求你了……”孙天宇哭着企图开门,却发现门后被两人起争执时推来的桌子挡住。他竭力拍打着门,到后来哭到虚脱。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失去了不存在的未来。
很快他听见了警笛声,然后是人民警/察进门的声音。门口的桌子被移开了,他冲出去看见刘祯祥满脸冷意地站着,衬衫被扯开两颗扣子,嘴角带血。孙天宇的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万幸没有出现他脑海里的场景。还未等他张口说话,刘祯祥又冲上去揪住孙天宇父亲的衣领。
“他妈的有你这样当父亲的?”
几个警/察上前把刘祯祥拽了回来。
孙天宇第一次听刘祯祥骂脏话,还未回过神就被警察扶着去做公安局做笔录。
失了魂般地做完笔录,孙天宇颤颤巍巍地走,一出门就被刘祯祥紧紧抱住。那是孙天宇记忆里他的老师第一次抱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孙天宇不敢说其他的话,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你没有对不起我。”刘祯祥的声音轻轻传来。孙天宇感到自己亏欠刘祯祥太多。自己在几个月前就是一片即将下坠的落叶,何德何能被刘祯祥接住,在春天获得新生。
后来孙天宇还是上了高中,申请了贫困生补助,刘祯祥也垫了一部分学费。他住校,逢假期就住在同学或者刘祯祥家里,一年也见不到他的父母几次。这样的人是缺爱的,漫溢的感情都被他投入在刘祯祥身上。幸运的是他如愿以偿进了刘祯祥的班,也因为摆脱了父母的困扰而性情大变,完全不同于初中,孙天宇成了跳脱、活跃的代名词。转变之大让人不敢相信,尤其是刘祯祥,总是觉得孙天宇的活泼像是在掩盖一些事情,但他没有分析出什么来。
男生到高中就长开了,刘祯祥在某一天突然意识到孙天宇已经比自己高了。孙天宇与刘祯祥的肢体接触越来越多,揽肩拍头已是常态,况且语文学渣和语文老师的这类互动更是让其他学生看得有滋有味,尤其是平日沉稳的刘祯祥被孙天宇气得嘴瓢,然后全班发笑。所有人都佩服孙天宇怼老师的勇气,同时默认了那些与老师的肢体接触就是天生性格使然,不夹杂其他私人感情。
刘祯祥第二次发脾气是在孙天宇升高三的暑假。
不知不觉和孙天宇相处两年多了,他也摸透了很多对方的脾性,譬如他很喜欢自己穿毛衣、走路时喜欢搭着自己的肩、睡觉时会缠住身边的人之类的。有时梳理起来会有种诡异的感觉:他们就像情侣。每每想到这里时刘祯祥会忍不住发笑,孙天宇现在是校园红人,暗恋他的小姑娘能排半个操场,自己只不过是和他认识得早罢了。暑假时孙天宇也有自己的生活规律:一周前三天住自己家,后四天去刘祯祥家。一开始刘祯祥担心他的父母会为难他,不过看见孙天宇信誓旦旦的样子,就不再多想。
满大街搜罗了一天,刘祯祥没想到会在校园旁那个熟悉的巷子里看见孙天宇的身影。孙天宇没看见刘祯祥,原地停留片刻就往深处走去,刘祯祥起了疑心,跟着去了。
谁能想到校园附近居然有夜店。在巷子里七拐八拐,一向熟悉这一带的刘祯祥都没来过这么偏僻的角落。那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刘祯祥只能根据前面几个人脚步声的方位跟上。不过很快他就不需要听音辨位了,不远处一个房子正向外散射这粉紫色的灯光,伴随滥用鼓点的夜店音乐。
孙天宇已经进去了,刘祯祥冷着脸跟上。一进门,几个穿着缀有劣质亮片的短裙的女人一拥而上,叽叽喳喳围绕在刘祯祥周围。刘祯祥废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摆脱那群人,挤过跳舞的疯狂人群——期间被两个人摸了屁股——来到稍微宽阔一些的地方。刘祯祥叫住一旁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本想问问有没有见过一个透明框眼镜的男生,没曾想面前这人就是孙天宇。
刘祯祥看到孙天宇并不是来夜店厮混的,内心稍稍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把孙天宇拽了出去,在夜店门口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拳。孙天宇捂着脸,不敢直视刘祯祥。
“孙天宇,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孙天宇听到刘祯祥的语气,内心如冰封般。
“孙天宇我给你交学费、给你地方住、给你东西痴,是因为我真的喜——欣赏你。你倒好,现在来这种鬼地方。”
孙天宇快急哭了:“老师,我没有……我就是想赚钱……”
“小小年纪赚什么钱?缺钱不会问我吗!”刘祯祥气不打一处来。
“我想赚钱还……你的钱。”孙天宇下意识说出了内心所想——这本该是给刘祯祥的一个惊喜,“我欠老师太多了,我想早点还了钱,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
孙天宇停住,垂下眼睛。
“名正言顺地什么?”刘祯祥没听出话中意。
“名正言顺地做您的学生。”孙天宇编了个蹩脚的目的。
孙天宇也不想来这里工作,但未成年不能在正式单位工作,就算打一些不签合同的小工也要告知父母。绝对不能让父母知道自己可以赚钱的事情,因此他选择了这个工作。更重要的一点是,夜店工作挣得多。
“当然挣得多!二手烟、噪音、乌烟瘴气的环境,你他妈在拿你的生命换钱!”刘祯祥一字一顿点在孙天宇胸口,“我不要你现在还我钱,我要你安全,好吗?”
刘祯祥的语调还是软了下来。他拍拍孙天宇的肩头,转身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跟自己离开。没走几步,孙天宇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刘祯祥。
“老师……”
孙天宇环抱的手从刘祯祥的肩膀下移到了腰处。
刘祯祥叹了口气,没有动作。他向来纵容孙天宇,这次也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高三校园活动节的晚上令孙天宇永生难忘。
“不会是跳舞吧。”
“刘哥跳舞……对不起,我想象不到……”
“哈,你们想不到的。”一位陌生的女老师在一旁搭话,孙天宇认出那是他的初中班主任尹贝希。
他们果真想不到。当刘祯祥带着黑色猫耳出现在舞台中央时,全场沸腾。排小品的人说这个角色需要一个“平时正经、认真、拘谨的人”出演,营造出一种反差感,刘祯祥被首当其冲地推选上去,他本人在定下角色的第二天才得知这一消息。
小品质量很高,夹杂着各种老师特有的梗。刘祯祥的戏份其实并不多,只是他全程在舞台侧边扮猫、戴着伊丽莎白圈学猫叫的样子过于羞耻,导致小品结束后所有学生都在谈论这个老师的身份,并准备旁听。只有当事人表示要当场辞职,惨遭他人无视。
孙天宇看到戴着猫耳的刘祯祥出场时简直不敢相信,因为他曾经梦到过这个画面。刘祯祥的唇抿起来时两侧会翘,像猫,孙天宇在梦里让他长了个猫耳。他坐在自己旁边辅导语文作业,猫耳一抖一抖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梦里好像发生了很多,孙天宇记不太清。总之到目前为止孙天宇还是很快乐的。
直到尹贝希的出现。她上场,饰演一个爱猫的人,满脸笑容地逗弄刘祯祥的下巴,下边的人尖叫连连——其实同时认识他们的没多少,初高中部分开坐也不好交流,可是面对这样的画面,即使是陌生人也会忍不住尖叫。
唯有孙天宇冷面。
孙天宇不讨厌尹贝希,她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女人。他只是在埋怨自己,到头来自己给刘祯祥添了多少麻烦。可是自己又无法克制对他的占有欲。全场欢呼雀跃,孙天宇独自在内心打结。
也许是情绪太过阴郁。表演结束时一声巨雷响,竟下起了大雨。秋天还会有这样大的雨,孙天宇没心思去想,转头去找他的老师,只看见刘祯祥撑着一把伞去找了尹贝希。孙天宇转身跑进了雨里。
“尹老师,这把伞给你吧。我还有把伞去接天宇。”
“真是太谢谢了……诶,孙天宇怎么跑了?”
刘祯祥转头,孙天宇已经没入雨幕。
刘祯祥回到自己家门口,发现门口的地毯有水渍,暗松了一口气,幸亏这小子跑自己家来了,走丢就麻烦了。
屋内黑黝黝,刘祯祥纳闷对方怎么进门不开灯。
“老师?”
卧室里传来孙天宇的声音。
“是我。”刘祯祥应道。他转头看向卧室,那里没开灯,窗外的夜光照得某只湿漉漉的小狗亮晶晶。“你怎么不等我就跑了。那么大的雨,过来擦擦,不然着凉了。”
孙天宇没动。即使处于黑暗,刘祯祥却隐约感觉暗中的那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令他心慌。刘祯祥放下东西,去浴室顺了条毛巾,来到卧室给孙天宇擦头发。他进来时想开灯,孙天宇阻止了他。
“你今天怎么了?”
刘祯祥不解,还是照做了。他用毛巾揉着孙天宇的头发,一面和他聊天。“今天那个小品我要尴尬死了…不过尹老师演得真挺好。噢对了,尹老师要结婚了。”
刘祯祥感到孙天宇振了一下。四周空气仿佛结冰,随后一阵天翻地覆,刘祯祥被孙天宇扔到了床上。
背光,刘祯祥看不清孙天宇的表情。这令他恐慌。
/
“孙天宇…你停下…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看得清。孙天宇想。我看得太清了。
*不是车但有被屏的嫌疑,全文见喜居。
一阵冰凉的触感贴在孙天宇的额头,将他唤醒。他隐约听见刘祯祥的声音。
“你发烧了,今天还是请假吧。”
……
“早餐在桌子上。”
“我有早自习,先走了。”
是梦吗?他不确定。发烧让他浑身散架般酸痛难受,也没力气睁眼确认面前的人是否真实。他在九点多醒来,饭桌上已经冰冷的早点与他记忆中耳边的话语相呼应:这一切是真实的。
下午他就去上课了。刘祯祥与平常一样朝他微笑,问他烧退没。孙天宇下意识点点头,开始怀疑昨晚的一切。直至语文课时刘祯祥抬手在黑板上写标题,宽大的袖口下落显出几处淌血的伤痕和发红的印记,底下的同学发出惊呼。刘祯祥佯装无事地把袖口攥在手心,藏匿起伤处,一面继续板书一面轻描淡写阐述昨天在哪片坑坑洼洼的地摔了跤的心路历程,在众同学的安慰中开始讲起新一课文言文。
孙天宇忽地痛恨起刘祯祥的慈悲,痛恨他能将胡诌的借口说得那么流利。这让他本就绝望的意识开始动摇。自己的的确确毁了刘祯祥,他的婚姻,他的尊严。若是刘祯祥像这样轻易地原谅自己,那自己欠他债可能这辈子都还不了,又何谈平等,何谈未来。
下课时孙天宇被刘祯祥叫到了办公室。
“门锁了。”刘祯祥在处理文件,偏偏头示意孙天宇锁门。
“是这样,尹老师要结婚了。昨天说一半你……没事。我们想在婚礼上给她准备个惊喜。”
孙天宇点头。刘祯祥大概算是个好新郎。
“然后我打算叫你去发表一段感想,毕竟你是她教过的进步最大、也是最优秀的学生。新郎那边准备了花篮,也打算安排你拿。”
“好。”
孙天宇下意识答了,随后察觉到了话中的另一个信息。
“等等,刘老师,新郎……”
“噢,你应该不认识。是别的学校的老师,我们都叫他咚咚。”
像是落叶坠地,总要经历一些过程。
在空中飘,没命地飘,有时候甚至往上飘。落叶有了腾飞万里的虚假梦想。待风止,落叶就不再飘,悠悠地、轻轻地、稳稳地落地。即使还有被风吹起的可能,它也逃离不了地面,他也逃离不了粉身碎骨。
孙天宇突然想呕吐,他的胃忽地很不舒服。然后是心脏,他感到心脏跳动地幅度变得奇怪,像是沉在人体的最底端跳动。血液在沸腾,全身上下都在发烫,烫得生疼,似是血管内壁被刻下了佛文,为他无边的罪孽超度一生。他喘不上气。
“孙天宇?”刘祯祥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半蹲下拍拍他的脸。孙天宇抓过对方伸来的手,长袖之下是昨天被自己咬的痕迹。
“你为什么忽视这一切。”孙天宇轻抚伤口。
刘祯祥沉默。
“你为什么不恨我。”孙天宇抬眼看着刘祯祥。后者无法平静地直视回去,垂下视线。
“我可以忘记这一切,”半晌刘祯祥开口,他的音色被闷得暗哑,“我可以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不想让你尴尬。你应该是把我错认成谁了,我知道的,你昨晚发烧,烧得糊涂……”
“刘祯祥,刘老师。”孙天宇硬生生打断对方。刘祯祥愣住,孙天宇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我喜欢的就是你,昨晚是我的本意。你不要忘记,不要忘却,如果你想,就恨我一辈子……对不起……你应该知道的,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刘老师。从榕树下你接住我,你就该明白你被一个恶魔缠上了,他给你带来麻烦和困扰。你会摆脱他的,但恳求请听完我的话。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不小了,高三了。我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喜欢,没人能把我从我的父母那里救出来,没人能挽回我的人生,如果你觉得是我欠你太多,我会还的……等我还完这一切,我有资格爱你吗……”
刘祯祥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站起身。他竟然带着笑,其中包含的无奈和苦涩看得孙天宇心慌。
“可是孙天宇你有想过吗,我和你差了十二岁,”刘祯祥回头,“况且你的未来会多广阔,所有老师都觉得你以后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我们这个小县城留不住你,我这个一辈子当老师的人也留不住你。当你发光发热的时候我已垂垂老矣,你会被我拖累的。而且你才高三,大学里那些漂亮姑娘都没见过,怎么能说真心喜欢我。”
刘祯祥语毕,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用手遮着脸,他企图逃避刚刚说过的那些话,逃避孙天宇可怜兮兮的目光。
好久都没有回音,刘祯祥拿开手——眼部神经因为长期压迫,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朦胧中他看见孙天宇咧着嘴笑。
“刘老师,”他似乎忍不住笑意,“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听你的课。刚刚你说了好多,我就听出四个字。”
“什么?”
“你也爱我。”
孙天宇不给刘祯祥反驳的机会就蹦跳着出了门。事实上后者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他只是讶异于孙天宇的语文阅读能力。
高考后孙天宇就离开了这座小城市,去了远方上学。刘祯祥看到他终于放下执念,很是欣慰。
八年后的一个春天,刘祯祥在教室讲课。讲到一半,他恍惚间看见窗外满是绿叶的榕树上有一片枯叶将要落下,愣在原地。底下的学生也因此看向窗外,却并未发现异样。
“刘老师?”
门口一阵声音惊醒全班人。这阵声音和刘祯祥心底的某段记忆重合。他回头。
刘祯祥摘了眼镜揉眼睛,孙天宇没有消失。是孙天宇,真真实实的孙天宇。
底下一个博闻广识的学生眨了眨眼:“他,他我见过。前几天我们市的报纸上有他的照片,是最近新回市的青年企业家。”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被全班人听见。底下女生小声尖叫:“那么帅!还那么有才!”
孙天宇听到这话乐呵呵的。他自顾自走上讲台,拉起刘祯祥的手就往外走:“同学们,借一下你们的老师,别举报他旷课哈。”
孙天宇将自己抵在墙上时,刘祯祥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不穿长袖毛衣了?我喜欢看你穿那个。”孙天宇的手在刘祯祥的灰色无袖毛衣抚了一圈,“不过这件也好看。”
“金框眼镜很衬你。”孙天宇又抚上刘祯祥的脸,指节擦去对方眼角的泪花。
“天宇……”
“刘老师,我回来了。我还完了父母的债,现在打算在这里创业,初期还很顺利,未来我不知道。我这样算成功吗?”
刘祯祥点头。
“老师,我念完了大学、硕士、博士,我看过好多女孩。你骗我,她们都不漂亮。你那时说我年轻,我现在不年轻了,还是喜欢你。我这样有资格爱你了吗?”
刘祯祥低头不语,片刻后他眼圈发红,小心翼翼地抬头。
“我……真的配吗。”
孙天宇笑得灿烂。他一只手挑开了刘祯祥的眼镜,在吻上对方的唇前留下一句话。
“谁敢说你不配。”
春天的确来了。十几年前播下的种子终于发芽。
孙天宇圈着刘祯祥的腰,片刻后他感到对方环住了自己的脖子。在天空飘荡已久的落叶得以安稳落地。他们经历了太多曲折,而未来仍旧充满未知,但此时此刻,在春日里,他们拥抱落叶。
老八反了。
刘祯祥被人绑在地下室的时候才真切体会到这件事。
他一手养大的狗崽子突然变成了狼崽子,回过头来狠狠咬了他一口。
正中命门。
至于他为什么会确切知道这件事——
狼崽子现在就跪在他面前,低着头,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分别,他却看不懂老八眼底的情绪了。
明明他之前一直看得很清楚。
地下室里没有光,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和狼崽子时不时过来的脚步声。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被关在这里的第几天。
他原本以为狼崽子会过来羞辱他,或者直接杀了他。
但是老八什么都没做。
就...
就是过来,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看。
偶尔会劝他吃饭,被他骂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那我就让人给大哥输营养液了。
总得活下去啊。
刘祯祥不懂,老八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他懂了。
有次老八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酒气,他原本不想搭理这个春风得意的狼崽子,可是老八非要扒拉着他被束缚住的手,满眼通红地看着他。
还说,大哥,你从来没看见过我。
刘祯祥的气顿时就来了。
没看见你,当初是怎么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捡回来的?
这句话不知道哪儿戳中了老八,他红着眼睛看了刘祯祥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抬手脱了自己的上衣。
狼崽子下手是真狠,下嘴也狠。
刘祯祥依旧被捆着手脚,但是现在他被绑在了地下室的小床上,从手腕到脚踝,身上到处青青紫紫,还摞着吻痕和咬痕。
他受伤受惯了的,并不觉得这些小伤对他来说有多难受。
最难受的是身后的伤,现在还火辣辣的。
老八伏在他身上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感觉有微凉的液体落在自己脸上,然后慢慢浸湿了脸侧的头发。
老八又一次过来了,手上还拿了个什么东西。
大哥,我来给你上药。
上个屁,老八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骂骂咧咧,但是如今的他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被迫让老八摆弄来摆弄去。
他被毫不费力地翻了个身,老八的手指沾着一些微凉的药膏伸进去,他忍不住小声倒抽了口气。
老八的唇落在他留下痕迹的地方。
大哥,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老八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后来过来的时候,他还能闻到老八身上的血腥味。
但是他不想管。
老八反而哼哼唧唧把自己的脑袋埋到他颈窝里撒娇。
大哥我受伤了,你之前都会给我上药的。
他没回答,心里冷哼一声,你也知道那是之前。
手指却悄悄握紧。
老八给他松了手上的绳子,他现在的右手里正握着一个针头,是之前他费劲藏下来的。
只要老八稍微不注意,那个针头就可以划过老八的颈动脉。
他确实找到了老八松懈的瞬间,但下一秒就被老八轻轻松松按住。
大哥,这招还是你教我的,在我这儿,不管用。
老八握着他的手笑出声,把针头扔地远远的,几乎是亲昵的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
大哥,你今天想不想换个姿势?
想他娘的狗屁。
妈的狼崽子真的花样多。
他闭上眼喘气,想要避开对面老八的眼神。
那眼神太……
赤裸裸,背后却还埋藏着痛苦。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看一个人的眼神都能看出这些。
可能是从前太经常看老八了吧。
大哥。
他听见老八叫他。
而在自己混混沌沌的时候,似乎也低声回了句天宇。
老八动作顿住,低头开始吻他。
这个吻凶猛而又热切,仿佛要把他吞吃入腹。
孙天宇是老八还没进帮派前的名字。
但是进了帮之后,他就说自己的名字永远都是老八。
他似乎很不想和之前的那段人生再扯上关系。
但是刘祯祥永远记得,他在街角捡到老八的时候,老八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和他看着自己红着眼睛哭。
就像现在一样。
明明下半身死命地往里顶,却抱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
刘祯祥分了个心,思考他是不是精神分裂。
11.
他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老八跪在他的床前,满身是血。
大哥,你醒了。
他照常没有搭理老八,发现绑着自己的绳索已经没了,老八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下去。
老四打回来了。
现在帮里跟着我的人,都没了。
他抬眼看着老八,突然发现老八瘦了一大圈。
大哥,我关了你十天,我在自己身上划了九刀,最后一刀就交给大哥了。
你想往哪儿下手,都行。
老八递给他一把带血的刀,仰头闭上了眼睛。
刘祯祥接了过来。
刀刃从他脆弱的喉口游走到他的左胸口,老八就这么直直地跪着,仿佛一尊雕塑。
地下室的门被踹开,老四冲了进来,一起冲进来的还有亮得有些刺眼的光。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听老四激动地絮絮叨叨。
老四说大哥你真厉害,兄弟们本来想着救你,结果你自己就逮住这个叛徒了。
老四还说,现在帮里只剩下对大哥忠心的人了,虽然人少了三分之一,但是大哥带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四又问,那这个叛徒怎么处理?
刘祯祥总算适应了刺眼的光,他把那把刀随手一丢,站起身看着依旧跪在那里不说不动的人。
他说。
把人给我关起来,就关在这里,不准他死了。
12.
老八想,大哥可能是想让他也尝尝被关起来的苦吧。
等大哥撒够气了,估计就是他的死期。
不过这没什么。
死之前能抱大哥几回,看他在自己身下红着眼角发抖,他死也值了。
可是从那一天开始,大哥就再也没来过。
只有不知道是谁会往里扔进一些吃的和药,确保他不死。
他有时候会偷偷听外面他们说话。
他们说大哥最近挑了几个来找事的帮派场子,十分威风。
他们说大哥最近扩大了地盘,又新招了一些人,最近帮派和出事之前差不多了。
他们说——
他们说大哥新捡回来个人。
老八麻木地听着,然后低声笑起来。
捡的狗不听话了,是该再去捡一只新的,听话的,不会咬人的。
他的手指落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用力将新长出来的痂撕掉,艳红的血珠从伤口上冒出来。
那么原来这只狗最好死了,才不会脏了主人的眼。
13.
门开了,他茫然地看着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祯祥看着他又沾满了血的指尖,气笑了。
你他妈就这么想死吗?
老八低下头,没说话。
刘祯祥走到他面前,蹲下,捏住他的脸抬起来。
他说你给我听好了。
不能当没发生!
老八红着眼睛抬起头。
不能!大哥你杀了我,我也不能当做没发生!
刘祯祥被他噎了一下,顿时脸色也沉下去。
你这话说的好像当初被上的是你一样。
老八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但还是嘴硬。
大哥当初也爽……
刘祯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他妈你能不能要点脸?
老八没说话了,垂眸不看他,近乎虔诚地吻了吻刘祯祥的掌心。
刘祯祥像是被火烫了一般抽回手,干咳一声。
既然你不愿意,那还有第二个选择。
老八闭上眼睛等待审判。
唇角突然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
他睁开眼,是一勺粥。
大哥就端着碗粥,手里拿着勺子,平静看他喝下去。
黑沉沉的眸中突然亮起来一丝光。
慢慢地,老八眼神全部亮了起来。
刘祯祥把粥碗放到一边,看着他。
帮主夫人这个位置,你要不要?
老八没说话,用力抱住了他。
你伤口你伤口!不要命了?
14.
刘祯祥被拥入怀中的时候,心想,就这样吧。
反正看起来老八离了他活不了。
而刚好,他在看到那个角落里蜷缩着的男孩儿的时候,满心都是老八当年的模样。
凑合过呗。
不过下次得跟他说说,床上咬人这个毛病不行,得改。
真当自己是狗了?
*黑帮au
*可看可不看的前情提要见合集
part.3
“卧底身份暴露,被暗恋已久的对家老大监禁强制爱,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老八用贴着创可贴的手指颤抖着点下了搜索页面上的退出键,神色恍惚得像是连着看了三天安德烈的猫猫圣诞摇铃。
顺带一提,安德烈是刘祯祥养的一只油光水滑刚刚被噶了蛋的黑猫——虽然平时都是老八在带,就连噶蛋也是老八带去的,但那确实是刘祯祥的猫。
其实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刘祯祥开始,老八就无法自控地开始考虑自己的结局,并痛下决心——以后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转行当个写手...
其实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刘祯祥开始,老八就无法自控地开始考虑自己的结局,并痛下决心——以后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转行当个写手,处女作就叫《论黑帮卧底的一百种死法》。
而书的内容即该卧底的死法,大概包括但不限于:被大哥起钉后处刑死,跑路途中被追杀死,任务完成不利被老家灭口死,按捺不住真情告白后被崆峒的大哥当场一枪打死……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可在老八以他那机灵的小脑瓜所能想到的那么多的结局中,唯独没有一个是他能活着脱困的。
所以,他并没有做好自己竟然还能再睁开眼的心理准备。
……虽然手腕和脚腕上都被栓了镣铐,但好歹手脚俱在,老八出人意料地仍旧是全胳膊全腿的一条好汉。
甚至连身上的两处枪伤都被妥帖地包扎好了,只是雪色的绷带白得几乎有点刺眼。
真要说起来,老八入帮的原因其实和其他的普罗帮众们不差太多……又确实不太一样。
差不多的部分在于稀碎得惨不忍睹的家世。偏执疯狂的父母,破碎的家庭,几乎摆上明面的嫌恶,看不见摸不着的归处……等等等等。因此,那时还不是老八的孙天宇,进帮的时候不过堪堪成年。
小孩儿跌跌撞撞迈过了成人的分界线,就因为无处可去不得已拿起了刀,成了个年龄上勉强算是合法入职的黑帮小马仔。
不一样的部分则在于,孙天宇到刘祯祥身边,从来都不是只为了谋生。
当爹当妈又当卧底的六年里,老八偶尔也会想,人生的出场顺序是真的很重要啊。但凡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先遇见的是刘祯祥,大概也就轮不着老家那动辄满清八大刑的活畜生老大给他发工资了。
何况那个逼早都已经断了他的工资不知道多少年,每个月如约而至的只有像是生怕他身份不被发现一般的大喇喇的来自老家的威胁短信。
想起那些几乎没几个字能播的短信,老八下意识地撮了撮牙花子,觉得很烦。
那年孙天宇刚满十八,他那仿佛有狂躁症的神经病老大说一出是一出,一拍脑袋决定挑衅本地最大黑帮的威严——当然不是他自己去挑衅。
于是,刚刚成年姑且还要仰人鼻息的孙天宇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话乖乖跟着土豆吕严两位前辈开始了艰辛又莫名其妙的卧底之旅。
但他一开始确实没想到混进来会是件这么容易的事。
天知道,他原本的计划是多在对家老大眼皮子底下晃一晃,再给自己立一个无家可归又不要命的流浪忠犬的人设——他也确实不太惜命——借此通过温水煮青蛙的手段成功打入敌方内部。
顺带一提,计划周期是三年。
当然,那年初出茅庐满脑子警匪片的小孙并没有想过,一个黑帮老大对流浪狗人设心软的概率按理来说应该是无限趋近于零的。
不过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缜密的计划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结束于刘祯祥近乎莫名其妙的心软。
但那一晚,被秋夜寒雨浸了个透的孙天宇看着那个对他伸出手的连胡子都没刮的男人,一点儿没来得及想起自己那漫长又精密的三年计划,只是几乎下意识地伸手,然后缓而坚定地握住了那只手,轻声说:
“大哥,我跟你走……从此以后,我永远是你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该叫对家老大“大哥”……他甚至没这么叫过自己的亲老大!当然,更不该的是对着对家老大做什么深情承诺……尤其不该提“永远”。
黑帮老大和叛徒卧底之间,哪来的什么“永远”?
这未免太虚伪,也太可笑了。
可他还是这样说了,完全没记起自己的身份,仿佛被蛊惑的信徒。
事后孙天宇回忆这一节的时候,把一切归咎于那天他实在太冷,大哥的手又实在太暖。
老八再醒来的时候,浑身散架似的疼。
但出于一个合格黑帮马仔的警觉,他醒后干的第一件事还是捱着疼痛强行支起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试图确认环境。
……天堂是不会有疼痛的,所以首先排除他已经被暗恋对象一枪爆头送上了天堂。
然而,老八以他那丰富的想象力都想不到,竟然还能有比“卧底身份暴露后被大哥逮了个正着最后还能全胳膊全腿地活着”更离谱的事情。那就是,他如今躺着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个满配的……病房?
目光所及是一片干干净净的白,手背上扎着的针连着高高吊起的输液袋,身上穿着的也是蓝白相间的清爽干燥的病号服。
甚至就连叛逃的时候他穿的那件花衬衫都被妥帖地放在床头柜,看起来还已经洗过了。虽然因为那天他流的血实在太多,那件衬衫显然并不那么容易彻底洗干净,浅色的部分如今也依旧透着点淡淡的红。
一切确实都很圆满,这就是个满配置的豪华病房……
……只是如果不要连病友都为他配上就更好了。
老八看着同样穿着病号服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站在他病床两侧手里还捧着饭盒的土豆和吕严,无语凝噎。
“你们不是跑路了吗???怎么还在这儿?!”老八的声线抖得厉害,“你们在儿这干什么???”
土豆叹了口气,做了个负重的动作,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没办法啊,背着个伤员当然是跑不过宗老师的豪车的……然后就‘砰’!‘啊’!‘哗啦哗啦’!这样那样……哦,你懂我意思吧?”
老八彻底麻了,为了阻止土豆再现这段绝妙的表演,他用最后的理智捂着脸用空余的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吕严:“……怎么懂的啊!”
老八崩溃:“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试图讲漫才了啊!!!”
“反正那天我们没过多久就被宗老师带人追上了,虽然给了我们两拳但是没下死手,只是把我们提溜回了帮里,还找了医生给我们看伤。”最终还是由吕严来还原当时的现场,“我们本来以为是宗老师念旧情有意保我们,谁知道下一秒就被拎到了老大……和你面前。”
老八扯了扯嘴角,僵硬得像从隔壁借来年终表演的伍六七的偶:“……和我?”
吕严打开饭盒,里头是饺子。他一边点头:“那会儿你半死不活地在床上躺尸,大概是伤口发炎了吧?反正一直在高烧,反反复复的,血水往外接了一盆又一盆……我们都以为你要嗝屁了,但大哥说不会。”
土豆捧心:“在这个人情冷漠的世界,这样关心下属的大哥是多么的难得啊!”
……更可能是因为怕他便宜死了,不足以杀鸡儆猴。老八腹诽。
但他此刻不愿细想这些,于是继续问:“所以你们就轻易变节了?”
“算也不算。”土豆大言不惭,“真有机会毫无后顾之忧的变节谁想给咱老家那臭傻逼打工?别说你不想。不过大哥说我俩身份实在太不干净,所以目前还在考察期。”
老八瞪大眼睛:“我是想啊!你俩是轻轻松松变节了,我呢???”
土豆:“你是我们考察期的任务……没发现你现在正在被软禁中吗?不得不说,好兄弟,还好有你,没有你也没有今天的我们。”
“……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兄弟。”老八无语片刻,随后猛然想起什么,“这些天是谁在照顾我?护工?先说好我早没钱了……”
土豆的视线开始漂移。
吕严往嘴里炫饺子的手也顿了顿,眼神复杂:“想什么呢,当然是我俩……不过事先说好,我们其实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你对老大到底有什么心思。”
老八愣了:“……啊?”
吕严委婉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发烧的时候会说胡话?您的嘴完全不把门是吗?”
土豆再次开始了他的表演,捂住心口,语调浮夸:“大哥!大哥你不要走!大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大哥你原谅我,大哥我知道错了……大哥!”
老八:
老八:烦了,毁灭吧。
吕严和土豆也不是不想告诉老八真相,但他们想了想刘祯祥坐在老八床边听到这货烧到神志不清时的昏话时那……十分精彩的脸色,最终还是默契地选择了听话闭嘴,全权从刘祯祥手上接过了“这些天负责照顾老八”这一莫名其妙的名头。
对不住了,好兄弟,问就是老大不让说,咱们也不敢造次。
“他明明知道我是卧底还不杀我,还软禁我,还派你们照顾我。”或许是因为一不小心出了个柜还社了个死,老八缓过来以后的心态有了一种奇妙的扭曲。他沉默片刻,语气谨慎:“这是强制爱吧?有没有可能,大哥他其实馋我身子来的?”
土豆捧着脸,学他的语气:“按照你这个逻辑,大哥他也馋我们俩身子来的?”
吕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再把饭盒一推,冷静地打断他们莫名其妙的猜想:“你们饿出幻觉了。别磨叽了快吃吧。”
老八有点泄气,喃喃道:“那总不能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老八声音不大,但在座的另外两位毕竟不是聋子,到底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土豆闻言看了他一眼,随后用唱音乐剧一般的语调反问:“那咱们不如还是来讨论一下大哥馋你身子的可能性?”
老八:“……”
老八:“你们这样还是蛮伤人的。”
于是老八从此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吃了睡睡了吃的安逸生活……
…………才怪。
刘祯祥呢????既然都把他关起来强制爱了,为什么不来看他?????
强制有了,爱呢???
就在老八试图从负责给他送饭的十三妹手里骗一朵花用以掰花瓣占卜刘祯祥到底对他有没有意思的时候,这位消失已久的正主总算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十三妹呀一声,匆忙退后。
老八那会儿满脑子掰花瓣,加上许久没见过除土豆吕严以外的活人,一时几乎有点忘了自己应该如何反应,于是只是有点呆滞地对前来的老四和刘祯祥晃了晃手:“……嗨?”
刘祯祥八风不动,不点头也不开口。而他身后的老四一咬牙,眼神透着点恨:“大哥!你留着这叛徒干什么?!”
刘祯祥语气平淡:“总账不是还没算吗?”
土豆和吕严闻言齐齐后退,试图装作自己并不存在。
老八试图让自己显得再平静一些。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从他决定当叛徒的那一刻就知道总有这一天的。大哥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当然不可能馋一个叛徒的身子……更何况是喜欢。
更何况是喜欢。
…………早知道还不如死在那天呢,烂了得了。
然后老八就看着老四臭着一张仿佛死了老婆的脸,一手一个地把吕严和土豆拎出了病房……十三妹离开的时候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老八:?
刘祯祥甚至就在他的病床边坐下,看也没看他:“聊聊吧,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老八自暴自弃道:“……除了看不见大哥,什么都挺好的。吃喝不愁,我小时候其实就想过这样的日子。”
刘祯祥于是终于回眸对上他的视线,目光灼灼:“要是一辈子这样呢?要是一辈子……都这样被我栓着呢?”
老八愣了愣,随后语无伦次地陈情:“大哥,大哥!大哥你是不是……”
刘祯祥定定看着他。
老八:“你要栓我一辈子!你是不是馋我身子来的?!”
刘祯祥:……
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没死在那天?
硬了,拳头硬了。
老八理了理拴在手腕上的链子,绕到刘祯祥身后,十分做作地掐起嗓子:“其实吧,大哥,我在老家的时候也选修过金丝雀卧底学……”
刘祯祥差点气笑了:“还想当卧底?”
“那哪儿能啊?”老八忙不迭改口,笑得谄媚,“意思是我其实还挺擅长当金丝雀的,老家的人都夸我有天赋,肯定能胜任,大哥不然就让我试试?……我还会包饺子!我还能接送咱们大小姐上下学!主母、不是,是金丝雀,金丝雀能干的,我什么都能干!”
于是刘祯祥的眼神又破天荒地软下来些许,抬了抬下巴,“唔”了一声:“听起来……还凑合吧。”
“大哥想要的,只要我有,我都能给。”老八的手停在刘祯祥肩上,目光撇到他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不自觉地放低了语调,几乎显得有点恍惚,“大哥,我就像在曾经做的最好的那个关于结局的梦里……不,连那都没有这么好。”
刘祯祥没接话茬,只是再次说:“我不会解开对你的限制,还会控制你的全部生活。”
老八捂嘴震惊状:“这么带感的吗???”
拳头又……
“我不在意啊。”老八却先一步开了口。他举起手,锁链哗哗响了一阵:“早说了我永远是您的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都是自愿的。”
刘祯祥沉默片刻后站起身,随后在老八紧张兮兮的目光里摆了摆手:“晚饭小锁想吃饺子。”
老八好险没落下泪来。
于是,老八到了最后还是不知道被强制爱到底算不算得上是HE。
好在他和刘祯祥阴差阳错,竟然每人都在心里暗暗埋了个大写加粗的箭头,最后凑了个双向暗恋…………
双向暗恋的事,那能叫强制爱吗?
严仔锐评:“臭情侣的情趣罢了。”
—end.
这次真的美美完结嘞,非常感谢一路看到今天的大家!原本预计是万字内完结没想到字数还是小爆了一下(……)
*有惯例彩蛋!
这边丢一下图,有sty和lzx单人,这边发不出来三五张的去wb看。
*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朋友,谢谢你们的陪伴!
*理想主义者的狗坨子。
他家就住在学院家属楼里,两处仅一墙之隔。午觉醒来,他推着蒋龙去上班。
路上偶有同事给他打招呼,他就寒暄两句。有好事的会看着蒋龙问他,“张老师,这是您哪位?”
“亲戚家小孩,踢球把腿摔了,让我帮着照看一下。”张弛越长大,越会编。
途径一条林荫道,白石柱,绿叶顶,紫藤萝,蜜蜂飞进飞出。
蒋龙十分兴奋:“这是不是跟咱们之前老走的那条路一模一样!”
张弛说:“每个学校里都有条这样的路。”
他心情不错,叶子里漏出的阳光跳在他眼...
他心情不错,叶子里漏出的阳光跳在他眼皮上,他也不烦,眯了眼,他很轻地哼着小曲,像个高兴的老头。
张弛把蒋龙关进办公室,教他用饮水机、圆珠笔,又给他拿了两沓打印纸,撕着玩折着玩画着玩都行。
张弛上课去了,蒋龙听他的话,开始折纸。办公室其他老师扯闲天,他竖起了耳朵。
“蒋老师和刘老师,不也是我撮合的,听说昨天都见家长了。”
“你净吹点远的,咱眼跟前儿的,张老师,不小了吧,你也没帮人上心啊。”
“我怎么没上心,后勤的小川,见过吧,盘正条顺,大高个儿那个,也单着呢,我一直惦记着给他俩牵个线,等排完校庆了吧,咱吃饭拉上她。”
“小川行,”另一个老师点点头,“我看他俩还沾点夫妻相,是吧!”
她俩咯咯地笑起来,蒋龙手上的汗把纸洇湿了,软塌塌的,捏不出形。他放下折纸,抬头瞅她们。她俩也瞅蒋龙,爱做媒的那个向他发问:“孩子,你张弛叔,还是哥,哎不管了,反正就他,有对象了不?”
“没有。”蒋龙铁青着脸,确实有点像个叛逆青少年。
“他跟你说过没有,他喜欢啥样的?”
“喜欢矮的、跟他长得不像的。”蒋龙撂了话,像掷下几枚铜疙瘩,说完就抽了张新的纸折,转头不搭理她们。
“这小孩咋还有情绪呢。”另一个老师耳语,但声儿大得蒋龙俩耳朵都能听见。
他在办公室里呆得心烦,就出门去了。
经过好些教室,他跟以前一样,透过玻璃往里瞧,下意识在学生里找张弛,后才突然想起张弛已不是坐在台下的那个。于是,他只往讲台上瞧,每个老师都像模像样,都不像张弛。
上岸以来,事情太多,他都没来得及觉得奇怪,张弛怎么就当了老师呢?
张弛哪儿当得了老师呢!他看别的老师,要么像雕像,整饬威严,要么像损毁的雕像,瘦皱漏透,至于张弛,小时候是个皱皱巴巴的小孩,长大了是个蔫蔫乎乎的大人,像被汗打湿的折纸,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张弛朗朗论道,然后把粉笔折成三段打人的样子。
这么想着,他看见了张弛上课的教室,他站在台上,慢条斯理,像个发条小人。他贴上玻璃,听不清他说什么,但看他嘴动得不快,估计语速也不快。
后门开着,向他发出邀请,人不能不识好歹,蒋龙应邀欣然闯入。
轮椅撞到桌角,哐当一声,仅有零星几个学生回头瞅他,讲台上写粉笔字的张弛都没回过头来。
前排空着,后排满着,蒋龙好容易才在后排找到个位置,还正坐落在中轴线上。
张弛写罢板书,转过头来,一眼看见蒋龙,眉毛像延时镜头里的云彩一样快速皱起来,特喜感。蒋龙俩手托着腮帮冲他摇头晃脑地乐,意思是,你除了皱眉还能咋地,有种下来掐我。
张弛收敛表情,继续讲课。课让他讲得不温不火,不香不臭。张弛确实不太适合当老师,蒋龙已经困了。
旁边有个锅盖头把脑袋凑在桌斗里,不知在干嘛,蒋龙后撤身子,看见他在用小灵通玩游戏。
“哥们儿,你玩的这是啥!”他搭话。
“不用,我看你玩就行。”蒋龙手笨,不碰游戏,怕露怯。
看了会,蒋龙明白了。小蛇吃豆,吃一个豆,便长一寸,身子大了,也更易触壁而亡,但要不去吃豆,也只能被困在圈里,没法停下。吃不吃豆,最后都要死,就算是最好的玩家来操纵小蛇,分毫不差,到把豆吃尽时,小蛇的身体胀大到不能为此地所容,也要被活活窒死。
蒋龙看得心惊肉跳,觉得这游戏太悲太重。这叫什么贪吃蛇,它吃豆哪是因为贪,明明是因为没辙,不吃豆也望不到头,吃豆总还有点盼头、有点嚼头,然后就这么向着已框定清晰的死,穷途奔波。这游戏该改名叫可怜蛇、倒霉蛇、上辈子造孽蛇。
要他来设计结局,他就要让小蛇打开这圈围墙,哪怕一辈子没豆吃,也不再回这鬼地方。跟悲悯无关,这只是它应得的。
他这么说,锅盖头听了,想了想,说,“你挺有思想。”
锅盖头又想了想,说:“但出去了,它又该奔哪儿去?你看,出了这个框,”他点了点屏幕的边缘,“这不又是个框。”
“总归比之前那个框大点。”蒋龙说。听见自己这句话,他眼仁闪动一下,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敬佩你,”锅盖头说,“腿瘸心不瘸。”
蒋龙又问他,张弛是个怎样的老师。
锅盖头说:“张弛?谁是张弛。”
“他啊。你不是他学生吗?”
“哦,他叫张弛啊。”
“你不是他学生吗!”
“不是,这大课谁听啊。”
锅盖头这么向他解释,公共课老师、没啥特点、讲课没劲、从不挂人,当一个老师集齐这些要素时,就没人恨他恨得扎他车胎,也没人爱他爱得找他抽烟,他便将接受不被记得名字这种不上不下的礼遇。
“他没特点吗?他挺帅的啊。”
“帅?你又不找他搞对象。”
“谁说我不找他搞对象。”
“啊?”锅盖头吓了一跳,但挺有风度,“敬佩你。”
“反正你都不听,还来上课干啥?”
“下了课正好排校庆节目,懒得来回跑了。”锅盖头说,“合唱团嘛,几十号人,没我不转。”
“你是指挥?”
“我是前学生会文艺部副主席。”
蒋龙没见过定语这么多的词组,听得有点晕中文了。
“也得多去基层走走,应该的。”看蒋龙被这名号镇住,锅盖头自谦道。
“校庆老师学生都得排节目?”
“嗯呐。”
“张弛有节目吗?”
“谁是张弛?”
“怎么又忘了啊!”
锅盖头推理一番,说:“该是有。艺术系有个小品,大群戏,我们楼宿管都被拉去排练了,估计他也得在。”
“那个卷毛,还有那个锅盖头,我在上头讲你俩在下头讲,忍你俩半天了!”张弛手撑讲台,学人发脾气,经验不足但气势在,“我看你俩也不想听课,现在,出去。”
蒋龙乖乖听话,从善如流地调转方向出门去了,锅盖头傻眼看他,便也只能收拾书包出去。他闭着眼摇头,状似贪官落马。
教室门口,锅盖头垂头丧气:“行了,多亏你,现在我算记住他的名字了。张驰。”
“是弛哦。”蒋龙提醒。
“怎么听出来的啊!”
礼堂很大,也很陈旧,灯光不全,地板磨损,但蒋龙最怀念这样的舞台。
锅盖头麾下的合唱团唱得一般,但很卖力,每个人脖子上都乍着青筋,蒋龙容易感动,拼命鼓掌。
台上台下全是人,跑来撞去,好些是看热闹的、陪朋友的,也不怎么长眼,过来过去,踩醒好几个靠着墙根坐着眯觉的演员。排的、演的、骂架的、闲晃荡的,整个场子像一锅热油,吵得发麻。
五点一过,不少模样老成的人员入场,学生干部们起身点头,蒋龙猜,老师们来了。他寻找张弛,但没能找到。
又耗了会儿,那帮老师上台找走位,站中间的几个老师比较咋呼,推推搡搡着说笑,不像在舞台上,像在酒桌上。好像总是这样的人能站在中间,可蒋龙颇不佩服。
在最后一排的边角里,他瞅见了张弛,灯光都照不到他。他没跟人说话,沉静地站着。蒋龙怕从他眼里看见些伤心神色,但他神情安稳如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开始彩排,老师们认真起来。剧本很没意思,但能看自己的老师演戏,台下的学生都很兴奋,老师们一一登场,掌声如浪,层层高攀,场子火爆起来。
到张弛上场的时候,掌声稍显羸弱,蒋龙忙鼓掌欢呼,还在琴弦上砸了个定场音。他扒着台边儿,让张弛一眼就注意到。张弛眨了眨眼,像水起了层波纹。
灯下的烟尘避他而去,他开始念台词。
像看见铁塔、泥雕、木槌或别的什么死物突然浮现金色、羽化涌动似的,蒋龙听见耳边一声唿哨,那只鸟又飞起来了。凭虚御风,它要飞到一尘不染的地方去。
有人生下来就该站在台上。蒋龙之前不喜欢这话,总觉得太肉麻,但现在他能明白,它并非意在赞美一种天赋,而是力图描述一种渴盼。站在台上,他未必是拔萃绝伦的那个,但不站在台上,就将褪成一个失色的自己。
掌声四起,张弛在灯光下喘息,感觉肢节躯干都逐渐变得透明。
张弛值班,盯完整场,等人都走尽,天已经黑了。张弛见四下空了,纳闷,他喊:“蒋龙?”
一声闸起,灯光俱明。
蒋龙在控制室的小窗口里远远冲他喊:“这儿呢!”
他的声音划过漆黑空荡的观众席,能把这礼堂填满。
“你干嘛呢!”张弛问,回声扰荡。
“现在这儿就咱俩了,”蒋龙喊,“你想演啥就能演啥!”
“你又胡闹啥呢!”张弛的声音大了起来,“我有啥可演的!”他走出灯光照射的区域,要去捉蒋龙。
蒋龙匆匆闪出控制室,把门一关,冲他喊:“回去!”控制室到舞台,一串台阶,轮椅上的蒋龙一路咯噔咯噔前去,颠得牙酥。身披灯光,他像个前来救驾的滑稽骑士。
张弛被他的样子逗乐了,笑得弯腰,蒋龙来到他跟前,急得要命:“别笑了!再笑来人了!”
张弛听话,真的不笑了。
他抓住轮椅扶手,俯身对他说:“谢谢你,蒋龙。但我真不想闹了。”
光停在他们头顶,不经过他们。
蒋龙吭哧了半天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开口,他说:“为什么?”
“因为没办法,真没办法。我没办法,你也没办法。”
他们都不说话了。但张弛还得说下去。
“我也不想再看你为我发愁,不想再让你,”他吸溜下鼻涕,声音有点好笑,“不想再让你,那么难过……我宁愿再也想不起来那些时候。”他想掉眼泪。
哪些时候?那些时候。
那些时候里有什么?有舞台,有灯光,有或者没有观众,有你们,有你。没有生老病死像山似的砸来,没有求得放下像烟似的散去。
我该不想念吗,可一想起来那些,我哪儿还能顾得分寸呢?抛下分寸后,我又拿什么跟之后的日子苦搏呢?之后的日子……他闭上了眼。
蒋龙好像看见了小灵通屏幕里的那条蛇,正痛苦地虬结着身体,一粒豆子都难再下咽。
“之后……”他俩都沉默了好久后,蒋龙说,“我可能就回去了。”张弛的呼吸声在空气里发颤,但蒋龙必须说,“你就当,就当送我……”
是送别你还是赠送你?张弛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琢磨起分岔的语义,腹诽自己的走思,又想到自己现在涕泪俱下的样子,他觉得特分裂。
“你就当送我个画面,我当成照片印在脑子里,之后我就能,”蒋龙抬头盯着他,有了笑意,“记住你的样子。”
看来是后一种意思。
张弛在台上唱了从前总唱不好的唱段、演了毕业大戏搞砸的片段、又跳了当年练了好久但被删掉的舞蹈。蒋龙在台下不知疲倦地鼓掌、欢呼,把每一秒都记在眼睛里。到后来,蒋龙也来了兴致,他也跳上舞台,全情尽兴地弹、唱、演,那些人鱼规则里不被允许说出的主义、宣白、情结,他大声歌呼。他俩一起不讲章法地胡搅蛮缠地演着,演那些没人演过也没人要看的,让人笑的、让人脸红的、让人掉眼泪的,他俩也跟随那些看不见的观众一起,欢笑、脸红、掉眼泪。
张弛和蒋龙的第一次分手像温水里消失的感冒冲剂,他们就要把第二次过成派对、舞会、隔夜就无影无踪的嘉年华,在不计其数的吻别里把一切都忘了。
人碰上真爱的概率和被雷劈差不多。网络时代初期,有位哲人这样说,不知计量数据从何得出。张弛一生里遇见过两个真爱,一个是死的,舞台,一个是活的,蒋龙。这两道雷电擦着他面门落下两次,他皆死里逃生。而蒋龙身上总有奇迹,他真的遇见了真爱,死的,舞台;也真的被雷劈了,歪了,没死。至于自己,张弛想,人没理由抓住三道雷,鱼也没有,因此,从彼此面前呼啸而过,就是他俩最后永恒的落定。
张弛推着蒋龙回到了海边,夜色里,海水浸湿了蒋龙的尾巴。
蒋龙抬头看看他,张弛说:“再见。”
蒋龙说:“再见。”
蒋龙还抬头看他。
“把我抱下去。”
“啊?”他疑惑,转念想了想,像这样拎起轮椅、让蒋龙滑进水里,好像是有点像拿了个簸箕往海里倒垃圾。“哦。”张弛明白过来,把他抱起来,往水里走去。
“到这儿就行了,水凉,别抽筋儿了。”蒋龙说。
“再走会儿。”张弛说。
走到张弛不再能稳稳抱住蒋龙的深度,蒋龙游出他的怀抱,他们像两条鱼,和月亮的影子一起浸在水里。
我什么时候也能当条鱼呢,张弛想。
“再见,张弛。”
蒋龙亲了亲他的额头,很轻,真像童话故事里的人鱼那么幽美。
蒋龙很快地游进大海深处去了,水面很快失去他的痕迹。
张弛真抽筋了,他一瘸一拐地朝岸边走去。
在岸边倒下,沾了一腿沙子,坐了会儿,他缓了过来。他想抽根烟,发现烟都让水泡了,打火机嘶嘶响着,只跳出几点火星。
他突然又朝海里跑去,直到海水拥向他,让他的脚步越来越重。
他还是想,没法不去想。
什么都想,什么时候都在想,那些事像海水里析出的盐,鼻子嘴巴指缝发尖里都是。
蒋龙消失了好些天,再回到家时,不太敢看家里人的脸。他最后还是说不出口,支支吾吾,但只要是亲人,看他的表情,就都明白了。有踌躇,有眼泪,最后他第一次听见他们说,如果真是你那么想去的地方,那就去吧。他被拥抱着,静静听着,这个名字真算起对了,我们龙儿现在真的要跳到龙门那头儿去了。
还是那个小小的滩涂上,张弛在点燃的烟雾中看见海里的一个人影,初生般踽踽。他像坐身雷暴之中,耳边嗡鸣,但下一秒,他疯了似的扯下自己的外套朝水里奔去,扯掉的扣子落入水里,不发出声音。
他用衣裳紧紧裹住那个影子,不让潮水把他们分开。
“我不当鱼了!”
蒋龙的声音传进他的胸膛,“我再也不听那些狗屁人鱼的话,不弹琴给那些章鱼脑袋听,不在那个已经死得差不多的地方半死不活地呆着了!”他使劲环住张弛的脖子,“我不回去了,我再也不回去了。”
“蒋龙……”张弛只能喊他名字。
“为你,也为我自己。”
他们抱着,蒋龙前进,张弛后退,两人像跳着一支跌跌撞撞的舞。一个踉跄,他俩倒在沙滩上,蒋龙按着他的肩膀,仍不停止他的陈白:“我不想跟你分开,之后说不准,但十年前是,这会儿也是。张弛,我不想跟你分开了。”
“是我不想跟你分开。”张弛让他摁在地上,眼睛亮得吓人,“你走之后我就在后悔,每天都后悔,后悔我怎么老是放走所有我舍不得的东西。我再也不想看你走,也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待到头儿……”
蒋龙不断摇头,又不断点头,他要让张弛相信他的心:“现在我有腿了,咱们能做好多事,去好多地方,咱们都年轻,什么都能演,什么都能试。”
“你年轻吗你,你一百来岁了。”张弛哼哼着,不知道是哭是笑,“一百多岁,你不会哪天嘎嘣了,变成泡泡了,又啥也不剩了吧?”
“对,可不吗,你可得多尊重着我点。”蒋龙挂着泪花乐。
去找表姐的时候,她问,“不再想想了?”
“不想再想了。”他说。
用那双脚掌接触地面时,蒋龙疼得要命。
表姐提醒,“不躺两天,等疼劲儿过去再走吗?”
“不了,”蒋龙反而乐了,“不定啥时候就嘎嘣了,得抓点紧。”
“祝你长命百岁。”表姐捏了捏他的手,“长命百岁,蒋龙。”
蒋龙向岸上游去。
他自己也是条被诬陷作贪吃的倒霉蛇、可怜蛇、上辈子造孽蛇,大海就是那堵没有表情的围墙,在这座围墙里,他勤谨地吃下眼前出现的每粒豆子。有天他攀上围墙极目远眺,张弛就成了他见到的另一条蛇,困住他的是另一道墙。
蒋龙想,如果这个世界真能循他的心愿所向,那么这时候,他们是时候通关,向围墙外的地方走去了。他们猜得到那里有什么,但他们就要向远处走去,因为当他们是他们俩时,向更远处去就能成为他们的本能。
“明天,我们干嘛?”
“先吃顿好的,然后,然后写一封辞职信、一封求职信,然后,给校庆同组的老师们道个歉,说演出不去了……”
“道什么歉,不道!”
“那就不道,然后,然后咱们去哪,买张剧票,或者电影票,不对,要先给你买身新衣裳……”
“然后带上的你的破猫,落了你家房子的总闸,再装上你所有想带的照片,买火车票,然后,张弛,”蒋龙捧住他的脸,“咱们私奔吧!”
张弛笑得仰过头去,“你都哪儿学的词啊!”
“真的,我们现在想干嘛都行……我有好多想干的事,我想跟你一起演,演什么都行,跟你之前不一样,咱们现在有两个人,两个人可能也没那么多,但咱们回北京去,就能有更多人,叫王皓,叫老史……”
“人俩备孕呢,生完再叫。”张弛拦托。
“我想跟你回那个小剧院再演一场。”
“回。”
“我要跟你再去地坛放回风筝,这次要我牵着线跑。”
“去。”
“咱们租个房子,就在什刹海边儿上,哪个边儿都成,我好给家里寄漂流瓶。”
“租,住,都依你。”
好,都听你的,我愿意听你的,咱俩在一块,这些事一定都能做成。上月亮可能不行,但也不一定,如果咱们真能永不分开的话。你得学会跟猫相处,它其实性格很好的。还有那啥,咱们还可以那啥。
旁边有几个大学生,用树枝在沙滩上画格子,玩跳房子。他们看见张弛,惊喜地喊他张老师,并邀请他们加入游戏。蒋龙在心里得意地想,谁说没人记得你的名字呢。蒋龙也在心里对那个锅盖头得意地说,谁说没人记得他的名字呢。
学生们向蒋龙介绍规则,把石子丢进前方的格子,跳去跳回,再捡起这枚石子,就算是一程。蒋龙每次跳起下落都还是疼得不得了,但他喜欢这个善良的游戏,不仅喜欢,他还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学生们把剩下的酒都送给他们,他笑着答谢,把石子紧紧握在掌心。
他俩在海边点起火焰,开了酒,说了很久的话。说累了就唱,唱累了就抱着躺在一起。
至于明天到底干嘛,除了买新衣裳这件事之外,他们其实并没想好。至于永远到底有多远,他们都不知道。但在太阳升起来之前,他们都把怀里的人拥得更紧。
主逐梦亚军,带一些大宇治水!
喜剧cp真的太让人上头辽!
我之后一定要写个主宇锁的!
敬终于动笔的我自己!食用愉快!
——
【1】
疼。
全身上下到处都疼,额头、嘴角、胸口、腰背,没有一处是轻松的。
膝盖还跪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粗糙的摩擦感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传过来,好像还有颗格外尖锐的小石头正硌着胫骨,裤子都快被扎穿了。
眼睛被黑布蒙着,只有下缘和鼻梁相交的地方依稀透进一丝丝光亮。视线被剥夺导致其他感官更加敏锐,嘴里的血腥味混着沙土一股脑冲进鼻腔里,甚至还能隐约闻到背...
眼睛被黑布蒙着,只有下缘和鼻梁相交的地方依稀透进一丝丝光亮。视线被剥夺导致其他感官更加敏锐,嘴里的血腥味混着沙土一股脑冲进鼻腔里,甚至还能隐约闻到背后的枪火味。
张弛手上弹着吉他,毫无章法的反复哼唱《情歌王》的最后一句,脑内像上了发条一样飞速旋转,想着该怎么做才能从这种境况里脱身。
因为唱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忽略了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他后脑上。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大哥!”
话语比其他任何肢体都更快的做出了反应,在意识到自己脑袋上架着的是枪口以后,张弛像每一个被绑架的普通人一样哭喊。
“…我真的是每天在那卖唱的!我真不是故意看到你们交易的!你放过我吧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一阵嘘声打断了他的求饶,那是一个略低的男声,稍微有点沙哑。从张弛在地下通道被打晕到蒙着黑布醒来,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对方的声音。
第一次是他得知自己的处境后请求对方,能不能让他唱首歌再死?
一首《情歌王》有15分钟,这是张弛人生中最漫长、也最短暂的15分钟。
此刻他满脑子都陷入自己马上就要被一枪崩了的念头之中,耳朵自动过滤了对方说出口的话,想来不外乎就是些什么“今天不可能放过你”之类的。
完了,一把年纪到现在,连个老婆都没讨到,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15分钟我连个转音都没等到!唱R&B不需要转音吗?!”
嗯?
就为这事儿?
对方把枪管抵在张弛头上,逼他最后一句再来一遍。可他慌的手脚都在发抖,尾音撕心裂肺的扬上去,然后在半空中——
劈了个叉。
杀手好像有些气急败坏,亲自唱了一遍,声音不复说话时的低沉,一套转音耍花枪一样哼出来,甚至带了点奶奶的气声。
“放在鼻腔,难吗?!”
“…大哥,我是唱民谣的,不会转音…”
张弛此刻慌的像个1米9的待宰的羔羊,他不知道今天自己到底是会因为看到黑帮交易而丧命,还是单纯的因为唱不出转音而魂归西天。
“站起来!我教你!”
对方利索地扯掉张弛脸上的黑布,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瞬间刺眼的光亮,和一袭黑衣的杀手本人。
这个杀手比张弛矮半个头,留一圈小胡子,戴一副皮手套,一头小卷毛被梳成油亮的背头,只留了一缕在左边额前,发尾翘到太阳穴。
他看上去好像比张弛还小一些,嘴角像发尾一样天然带点弧度,说话时会露出整齐的牙。
他让张弛看他的手,于是张弛死死盯住他的手。
那人手掌半握,三根手指直直伸着,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圆滑的弧线。张弛跟着他的手势发声,眼神停留在那人被黑皮手套包裹的指尖上。
直到一句完美的转音结束,杀手背过身去将手里的黑布甩在铁皮桶上,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
张弛咽了下口水。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看着杀手转过来后挺阔的侧脸,心想怎么会有人把土里土气的黑皮手套戴的像某些场景玩具一样充满张力,这个人的手一定很好看。
然后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果然,比他自己的手稍微小一圈,隔着厚厚的皮革也能摸出分明的骨节。
张弛又咽了下口水。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杀手,产生了一些兴趣。
【2】
蒋龙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杀手,出了名的桀骜、自由、奔放,道上的人都尊他一声“大圣”。
做这一行,严谨是每一个人牢记在心里的准则,因为任何瑕疵都意味着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但蒋龙不是这样,他的实力强大到让他足以漫不经心。
在杀手这个圈子里,能对蒋龙造成威胁的人,不多。
唯一有那么几个,都是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一个全须全尾的,但已经退隐江湖很久了。
比起其他杀手刻烟吸肺般的速战速决,蒋龙更喜欢在解决目标之前先满足自己的一点恶趣味,比如折磨。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他喜欢给那些即将被他杀掉的人一些希望,然后又打破这些希望。反反复复,甚至演出一些愚蠢的小错误,最大限度的让那些人以为自己还可以活下去。
濒死的人会在获得生的希望时迸发出无限的潜力,他们眼里那一瞬的光亮,是蒋龙最喜欢看到的东西。
于是在这个大个子要求唱首歌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又在对方以为自己马上要被处决的时候,要求他一定要唱出一个完美的转音。
一次次被抛到空中,一次次跌落,又一次次重新燃起希望,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趣的景象了。
可是这次的这个傻大个,好像有点不一样。
蒋龙在他眼中似乎看不到什么对生存的渴求,反而是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热忱。那人弹着吉他绕在他身边,不是为了求生,而是在求他跟自己组个组合。
这份热忱让蒋龙想到自己当年在地下通道卖唱时的生活。那时他不留胡子,像每一个怀揣音乐梦想的年轻人一样,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世界。
可是后来他发现,去他妈的改变世界,梦想根本不能当饭吃。
于是他转行当杀手,并热衷于在那些目标身上创造希望,再毁灭它们。
这个傻大个是从减肥帮的二把手——孙天宇那里,接到的目标。据说他目睹了孙天宇在地下通道向帮众贩卖碳水的现场,但减肥帮的头头大锁耳目众多,所以孙天宇委托蒋龙处理掉这个麻烦。
按照以往来说,蒋龙虽然有些恶趣味,但从来不会让自己的任务失败,毕竟他要钱。但傻大个弹着吉他的样子让蒋龙有些失神。他想:不过就是少赚一笔,这单本来也只是给了孙天宇一个友情价,不要也就不要了。
于是他在废弃仓库中酣畅淋漓的唱了一场、跳了一场,然后倒在地上,任由扬起的尘土铺满他的脸,也迷住了他的眼睛。
他放走了他的目标。
确定那人走远后,蒋龙从地上爬起来,将身上的灰拍掉,准备把孙天宇的定金退回去——他不打算再接这一单了。
然后他在仓库门口发现了一张纸条,是撕了一半的乐谱,用一根断了的吉他弦缠在破旧的把手栏杆上。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小羊羔,居然主动给大灰狼留下了联系方式。
蒋龙将纸条和琴弦一并收进口袋里,手机提示给孙天宇的退款已到账。
对不住了哥们。
这只小羊羔太有趣了,我舍不得宰了他。
【3】
很少有人知道,张弛算是一个手控。
也不是完全的手控,他只是喜欢一切轮廓清晰的、形状分明的、最好带着锋利棱角的东西。比如手指的关节,比如脸侧的下颌角,比如杀手仰头说话时上下颤动的喉结。
其实此刻面前这个穿着花衬衫的人,他的棱角也很好看,可是张弛脑子里闪过的都是那天废弃仓库里卷毛杀手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那天他的四肢尚且自由,而今天他是被捆在椅子上的吧。
张弛的身体被困住,脑子却在神游。他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刚从废弃仓库的生死线上逃生没几天,又莫名被抓到黑帮的天台来了。
“你真厉害啊…从咱们大名鼎鼎的大圣蒋龙手里都能活下来,还能让他钱都不要了也不肯杀你…”
大圣?蒋龙?
他是叫蒋龙吗?
他不肯杀我?为什么?
是因为想跟我组组合吗?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在危急关头溜号,因为下一秒张弛就被踹了一脚,连人带椅子一起仰在地上。
“说说吧,那天在地下通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孙天宇,减肥帮帮主大锁的左膀右臂之一,辈分行八,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色不善,连衬衫的v字领口都透着煞气。
“大哥…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就是个普通人,我甚至都不认识你…”
张弛气若游丝,本来在仓库受的伤就没好全,腰上淤青一大片,这会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他眼冒金星,话都说不利索了。
“普通人?普通人能从专业杀手手底下活下来?你觉得我相信吗?”
孙天宇在张弛脑袋旁边蹲下,手里亮出一把瑞士军刀,刀背从他的额头一路缓缓滑向脸侧,然后轻轻拍了几下。
“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我还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否则——”
“砰——”
一声巨响,天台的门锁被什么人踹开,孙天宇立刻起身,警觉地望向门口。
减肥帮帮主——大锁,穿着暗色的金纹衬衫,肩上披了一件黑西装,踱着步走进来。
他久居上位,单靠气势便能压人一头,眯着眼睛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蒋龙跟在大锁身后,依然是一身黑色风衣,一言不发。
“大哥?…蒋龙?”
孙天宇懵了,下意识把手里的刀藏到身后,愣了几秒马上迎着大锁笑开:“大哥,你怎么来了,我这正处理犯事儿的人呢…”
他将大锁引到集装箱旁边,还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才请人坐下,然后转身歪头向蒋龙使眼色:
怎么回事?你整什么幺蛾子?
蒋龙将目光从地上仰着的张弛身上移开,与孙天宇对视,撇嘴耸肩摊手手,满眼都写着“不关我事”。
“老八啊,这个人不是咱们帮里的吧?你处理的是哪门子的事儿啊?”
大锁摩挲着下巴开口,孙天宇一个激灵,转回身看向他大哥。
“这个…他就是在咱的场子里犯了点事儿…我寻思您事儿挺多的,就没惊动您…”
说话间,蒋龙已经将张弛的绳子解了,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张弛一只眼眶还青着,畏畏缩缩躲在蒋龙身后,蒋龙也任由他躲着,不着痕迹地用自己的小身板挡住他。
但是确实挡不住。
多新鲜呐,一个杀手,在保护自己的猎杀目标。
或者说是前目标。
孙天宇心里飘过一万句卧槽,但还是强装镇定着解释,可惜大锁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大手一挥一锤定音:“不管有什么事儿,我做主了,这个人你放走,以后也不要再管了。”
“大哥,他…”
“我说的话不管用吗?”
虽然孙天宇是从大锁还是个平头帮众时便跟着他,但再怎么说也是大哥,孙天宇对大锁有天然的敬畏和崇拜,不敢再反驳,只瞪着张弛的方向,泄了气一样将军刀收进口袋里。
蒋龙向大锁点头,随后孙天宇眼睁睁看着蒋龙转身离开了天台,张弛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还傻乐着朝大锁坐着的方向鞠了几躬。
天台上只剩下两人,见惯了大哥杀伐果决的孙天宇蹲下,冲着大锁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哥…”
大锁摆了摆手,将肩上的西装随手摘下搭在孙天宇胳膊上。
“不说了,你不是刚学了一道低卡蔬菜沙拉吗?”
“走,下去给我整点儿。”
【4】
不对劲。
这件事好像真的不太对劲。
张弛一路紧紧跟着蒋龙,生怕他半路把自己扔下。谁知道蒋龙竟然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二话不说脱了他的衣服——
然后拿药酒给他处理腰上的淤青。
“疼疼疼疼疼——”
张弛脑子还没转过弯,身体先诚实的做出了反应。
“别嚎了,不揉开更疼。”
但即使是疼痛,也没能阻止张弛开口说话。
“你是…嘶…你是专门去救我的吗?为什么啊?是不是想通了,想跟我组组合?”
或许是适应了疼痛,也可能是药酒开始发挥作用了,张弛觉得腰上麻酥酥的。
蒋龙此刻已经将风衣脱了,手上自然也没有了厚厚的皮手套——
他的手在张弛腰上游走、按压,皮肉之间没有阻隔,每一下都好像按在张弛心上。
张弛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急切地想要求得一个确认。
“我手底下没放走过谁,既然放你走了,那就没有别人能伤着你。”
药酒搓完了,药材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蒋龙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落在张弛冰凉的腰上,激起一圈鸡皮疙瘩。
“啊?你那天是故意放走我的吗?为什么啊?”
张弛完美诠释了一个傻子的自我修养,急吼吼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一张大白脸凑到蒋龙面前:“是不是因为我唱歌唱的特别好?你肯定是想跟我组组合!”
蒋龙手一挥,把对方的脸推到一边去:“只是热爱。”
两人并排瘫在沙发上,膝盖不经意间碰在一起,一触即分,混着药酒味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张弛说的很多,关于他的音乐,关于他的梦想,关于他从小学京剧,长大后又在地下通道风餐露宿的那些经历,一字一句串联起来,完整出一段并不轻松、但十分生动的人生。
这很诡异。杀手一言不发,反倒是刚从他手下逃生没几天的小羊羔,像崽子找到妈妈一样努力往对方身上凑。
半晌,蒋龙终于动了。他起身走到门口,从落地柜最顶上的抽屉里拿出一根铁丝——
或者不能叫铁丝,而是那天张弛留下的吉他弦。
“这个,还你。”蒋龙把弦递给张弛,看着对方愣住的脸一字一顿:“既然你是一个歌手,那么永远不要轻易丢弃你的琴弦。”
这回轮到张弛说不出话了。他默默接过琴弦,端详了半天才揣进自己口袋里,低着头思索许久,然后抬头看向依然站在他面前的蒋龙。
蒋龙看到他的眼睛红了,衬得眼眶上的淤痕更青。
他以为对方要哭,或者会说些什么酸不溜秋的话,直到张弛终于开口:
“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今天老头儿在家。”
“明天老头儿不在家。”
“后天…”
“张弛——”蒋龙打断了他,握住对方套着瓶盖的大拇指,单膝跪上沙发,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救你吗?”
“我不想跟你组组合。”
“我想睡你。”
咕咚——
啪。
【5】
当事人表示,现在的心情就是很后悔。
蒋龙扶着腰,大口大口恶狠狠撕扯手里的甜甜圈,旁边还放着全糖去冰的珍珠奶茶和刚泡好的方便面。
他太累了。那天趁着张弛没睡醒从家里落荒而逃,至今已经在孙天宇的天台上歇了三天,还没缓过来。
天知道一个弹琴卖唱的为什么会一身腱子肉!跟个电动马达一样!
我真tm是色令智昏!
要不是张弛红着眼圈变魔术的样子太可爱了,他早就一枪崩了那个傻子了!
“大圣!龙哥!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孙天宇围着蒋龙一圈圈转,眼看着自己攒了半辈子的口粮被蒋龙糟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您悠着点吧!吃完赶紧走!不就是没搞定一个男人嘛!男人那不多的是?等会锁哥上来看见这些我就彻底玩完了!”
孙天宇还以为蒋龙是因为没能拿下张弛而受了刺激,苦口婆心的劝。殊不知他这位识于微时的好兄弟哪里是没拿下个男人——
他可太能拿下了,以至于把自己都拿进去了。
蒋龙懒得反驳,也觉得自己x人不成反被x这事儿过于丢人。他嘴角还沾着甜甜圈上的糖粉,又伸手去拿身后的蛋黄派,并不打算跟孙天宇探讨关于男人的问题:“我又不是你们减肥帮的,他刘大锁还能管得着我?”
蒋龙晃晃悠悠的吸溜奶茶,把孙天宇的碳水货架用白布罩好,又把剩下的自热火锅塞到集装箱里——
嗯?有件西装?
应该是大锁落下的,孙天宇一向不穿这些,他最爱穿些花里胡哨的衬衫,开个极低的v领,天天花孔雀一样去他锁哥面前开屏。
嘁,还说我,自己还不是被刘大锁吃的死死的。
蒋龙顺手把西装放在集装箱盖子上,从里面顺势滑落出一份文件。他本来也没什么八卦欲,谁想到眼睛太尖,随便瞟了一眼便看到上面“张弛”两个字。
张弛?难不成减肥帮还没放过他?
他也顾不上什么隐私不隐私了,打开文件一目十行浏览起来,越看越手抖,看到最后脱口而出一句“卧槽”,拔腿就往外跑。
刚出天台门,一股寸劲敲在他后脖颈上,蒋龙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晕过去之前最后一个想法是:
完了,这回真叫阴沟里翻船了。
【6】
再度睁开眼,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一张陌生的床上。
蒋龙手脚并没被绑住,只是身上的武器都被卸走了。他坐起来打量四周,很简洁的一间屋子,墙上挂了几把不同材质的吉他,墙角还摆了一套京剧的行头。
他叹了口气。
是张弛。
回想起晕倒前在天台上看到的那份文件——
张弛,职业杀手,代号“魔术师”,曾经效命于三大杀手集团里排名第一的三板斧社团,是三板斧的最强王牌。能坐到这个位置,实力不可谓不强。只是3年前三板斧的主理人受伤,另外两大杀手集团宗师组和PQPQ与趁机三板斧混战,其他成员死的死、残的残,只有他自己全身而退,就此消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这次重出江湖,是大锁托私人关系雇佣他,调查孙天宇私下贩卖碳水的事。
蒋龙又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的。
正常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大到巴巴的往一个要杀自己的人身边凑,还主动留联系方式。
更别说张弛那天给他变的那个魔术了。他们杀手这行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怪癖,比如蒋龙动手之前喜欢先耍人一番,以前还听说有个三人杀手组合喜欢在执行任务时拉着目标结拜的。
曾经的魔术师最爱的不就是在杀人之前给目标变“老头儿魔术”吗?
可惜当年蒋龙入行的时候,正是三大社团混战结束,整个道上没有赢家,行业洗牌格局动荡,这才让他蒋龙凭着一身狠劲儿闯出片名堂来。
也正因如此,他对传说中那个王牌中的王牌、突然消失的魔术师没有任何了解。
“醒了?”
正想着,张弛端了杯牛奶进来,把杯子放在蒋龙手边,然后自己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
蒋龙怒从中来,拿起牛奶摔了过去:“张弛!你骗我!”
张弛并不躲,任由玻璃杯裹着热牛奶从他耳边擦过,碎在他身后的墙上。
“那天我醒来你就走了,我在你家里等了三天,你都没回来。”
“你去哪了?你为什么走?”
“你后悔了吗?”
灵魂三问并没有让蒋龙消气,反而给他的怒火添了一把柴。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挥着拳头砸向张弛:“你还有脸问!你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音乐什么梦想!你根本就是为了任务而接近我!”
蒋龙一拳砸在张弛左眼,给他还没消完的淤青又添了一笔:“你那天根本就不是碰巧经过!你就是在那执行任务的!还组组合?我去你的!”
他下手不留情,拳拳到肉,专往人体最疼的位置砸。但张弛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生风,劈里啪啦地不知砸坏了屋里多少东西。
“我没有!”张弛一开始还只是防守,到后面眼看着防不住了也只好进攻:“我是去盯着孙天宇的!但我想跟你组组合也是真的!我没骗你!”
他拳头刚好打在蒋龙右眼上,整个眼眶霎时红了一片:“明明是你睡完就跑!不负责任!我这几天都快难过死了!”
他这句话倒让蒋龙品出了几分委屈,差点就气笑了。
睡完就跑?合着你张弛把我吃干抹净还委屈上了?
他越来越气,手上动作越来越快,直在空中打出残影来,直到张弛看准时机一掌按在他腰上,他浑身一软——
嘶!
操!这狗东西专挑他腰上最酸的地方下手!
张弛顺势将蒋龙搂在怀里,死死箍着他的手脚,声音甚至带了哭腔:“我都打算跟你坦白了,谁知道一觉起来你就跑了!你怎么这样呢!”
救命,这傻子以前是怎么在杀手集团活下来的!
蒋龙几番挣扎却挣不开,加上浑身上下确实没什么力气了,干脆卸了劲儿软在张弛怀里:“行了行了,我错了行吧?你先把我放开!”
“不放!我一放你又跑了!”
张弛嘟囔着,收紧了手臂,把蒋龙锁的更紧了。
这回蒋龙真笑了:“我跑什么我跑!今天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张弛将信将疑,手上稍稍松了点劲儿,但还是没放开:“那你…你那天为什么跑啊?你只是想跟我玩玩吗?你真喜欢我吗?”
“我那天…”蒋龙耳朵尖突然就红了,声音也慢慢放小:“你自己多大劲儿你不知道吗?我那不是怕你醒了…再来几回我这腰就真不用要了…”
随着张弛的胳膊慢慢松开,蒋龙站直身体,转过去看着张弛的眼睛:
“喜欢,真喜欢你。”
【7】
吵也吵了,打也打了,两个冷静下来的人终于能面对面坐下来,就着一地狼藉,一人拿着一颗鸡蛋,给对方敷眼睛。
蒋龙挑眉:“你下手轻?你看看我这眼睛!”
两人面面相觑,一左一右一对乌眼青,看了半天突然一起笑了。
“欸,你们集团当年咋回事啊?真让人团灭了吗?”
蒋龙作为杀手行业更新换代后的新一代王牌,突然产生了迟来的八卦欲。
“哪儿啊!”张弛大声喊冤:“那就是我们于老大嫌打打杀杀太累,不想干了,我们三个社团本来关系就挺好,他就联合其他两个集团的黄老大和徐老大做了一场戏!现在他们仨一起转行做戏剧服务行业去了!”
“那其他那些人呢?”
“有做访谈节目的,有当全职爸爸的…哦,PQPQ还有仨人一起弄了个直播间耍红缨枪,我偶尔还去给他们打赏一下呢!”
蒋龙大概用了20分钟才消化了“关于我们道上的老前辈原来只是想玩玩这件事”。
然后他又用未泯的良心想起他的好兄弟孙天宇:“那大锁给你的任务是啥啊?”
张弛认认真真给蒋龙敷眼睛,闻言眯着眼睛想了老半天:“就是让我盯着他那个小弟,如果有什么事儿就直接处理掉。”
“卧槽!”蒋龙手里的鸡蛋正滚到张弛太阳穴上,猛然一惊,鸡蛋直接在张弛头上磕裂了个缝儿:“那孙天宇不是危险了?我得告诉他一声儿!”
“嘶…轻点宝贝儿!”张弛顾不得自己青紫的太阳穴上刚被敲了一杵子这件事儿,忙去按住蒋龙的手:“放心吧你!他俩没事儿!”
蒋龙:???
“怪我没说清楚。”张弛把裂了的鸡蛋拿下来,顺手扒了塞进蒋龙嘴里:“你以为大锁不知道他那个小弟私下搞碳水生意啊?他的意思是,让我盯着孙天宇交易的人,如果有其他减肥帮的人发现了,直接把那些人处理掉。”
“人俩感情好着呢,你以为都像你似的睡完就跑?没良心!”
说完,张弛从兜里掏出个小铁圈,套在蒋龙手指头上。蒋龙定睛一看,好家伙,张弛这是拿那根断了的琴弦做了个戒指。
面前的傻大个儿还一脸骄傲等夸:“把你套住,看你以后还怎么跑!”
蒋龙:所以只有我在认认真真搞事业?
【彩蛋】
大锁猝不及防:“咋了老八?”
“哥,我想吃饺子,咱俩一起包饺子吧~”
减肥帮帮主深邃但眯缝的双眼瞬间睁大:“孙天宇你说什么呢?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孙天宇把头埋在大锁颈窝里蹭来蹭去:“别装了哥,你不早就知道我搞碳水了嘛~你早说啊,不然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我~”
刘大锁揉着怀里大型犬的头,一下就想到这事儿肯定是从张弛那透露出去的。
呸!狗男男!
我帮你搞定蒋龙,你一记回首掏给我抖了个底儿掉?
“行不行啊哥?求你了~那菜叶子再香也没有饺子香啊!我给你包个带钱的!”
大锁被蹭的从脖子红到脸,整个人像个熟透的虾子:
“诶呀!行行行!烦死了你!”
End.
大宇治水|圣诞装
这波叫《要为我磕的CP做点什么》
(P的时候感觉听到了他俩大喊:倒也不必!!
-
(这个摆位主要为了顺着坐姿,没有你们想的那种“巧思”[doge])
伪黑帮弃犬x真操心社畜
截图修图2.0管开不管写的脑洞2.0,属实热衷不同作品角色间的混搭
(依旧是一些胡言乱语):
夜幕降临,胡同深处的那家餐馆里传出阵阵起哄声,夹杂着不明其意的醉语。
大门外竖着一块“暂停营业”的塑料牌。
餐馆内早就横七竖八喝倒了一片,昏的昏,嚎的嚎,只有角落的一桌人还都神色清明,衣冠齐整。
刘祯祥似是早已见惯这种场景,只有当主座上那个男人有意无意用手蹭过他腿时,才会僵硬地往旁边挪。
又一次不着痕迹的闪躲后,男人眼底闪过不悦,虚伪地笑着递酒杯:“来,咱接着喝。”
刘祯祥对自己的酒量有明确的认知,刚才被明里暗里灌下去的...
刘祯祥对自己的酒量有明确的认知,刚才被明里暗里灌下去的量已经快达到危险值了。
男人看出了他的犹豫,半是威胁道:“小刘啊,我呢跟你们王总也算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咱今儿个喝得高兴了,那项目资金的事也能谈得顺利,你说是不是?”
刘祯祥心底暗骂,面上却赔笑着称是。
男人满意地将酒倒满,亲手捏着酒杯喂到刘祯祥嘴边。
餐馆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门口风风火火涌进来一拨人。
刘祯祥获救般舒了口气,看向门口假装探究方才的动静。
男人恨恨地咬紧后槽牙,酒杯拍在桌上洒出来一半的酒。
刚来的那拨手下小心翼翼向男人讨好道:“老大,那孩子给您带来了!”
男人扬了扬下巴,手下立马明白,招呼人从外面拖进来一个浑身是伤的花衬衫男生。
刘祯祥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看清他垂下的头颅上不断滴落的血珠,砸在餐馆的地板上,有些刺目。
男人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缝间溅到的酒水:“我这个人,最恨手底下的人生出别的小心思。”
花衬衫男生嗓音沙哑地说了声“我没有”,立即换来周围打手们的一顿拳打脚踢。
男人看着乐得起劲,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意味深长地抚了抚刘祯祥的腿侧:“一点家事,见笑了。”
男人培养的打手都是背过人命的亡命徒,密密麻麻的拳脚都落在实处,沉闷的打击声听得人鼓膜发疼。
刘祯祥勉强维持着镇定,嘴角的笑僵硬又牵强,垂下眼眸不忍心看那边。
耳边逐渐没了痛苦的喘息,轻握起沁出一层薄汗的手,刘祯祥实在坐不住了,拿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满,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开口。
“哥,这酒都没喝完,要闹出人命岂不是扫兴了。”
男人挑眉不语,示意他继续说。
刘祯祥看了眼那边几乎不再动弹的男生,咬咬牙仰头饮尽手中的酒,险些呛红眼眶。
不知道是谁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引出几声丝毫不带善意的笑。
男人终于满意了,心情似乎格外好,朝手下比了个手势:“扔后巷处理了。”
手下领命把人拖出去,地砖上留下一大摊拖拽出来的血迹。
临近午夜,男人被叫回去处理帮派冲突的时候,仍觉喝得意犹未尽。
刘祯祥把腰上的手扒拉掉,好声好气地客套着送走了这尊大佛。
自己一个人脚步虚浮地走在街上,扶着路灯站在风口吹了会儿晚风,脑海里怎么也挥散不了一片血红。
意识越清晰,脑海里的画面也越清晰。
刘祯祥叹了口气,转身折返。
后巷没有路灯,漆黑寂静,与餐饮街的繁华割裂成两个世界。
刘祯祥拿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一步步朝巷内走去,在这月黑风高杀人夜的氛围里,只听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正暗暗后悔自己酒精上头后的草率决定,手电筒微弱的光就扫过一个隐约的人形,躺在废弃的纸板堆上。
刘祯祥谨慎地走过去,辨认出对方就是刚才那个男生。
至少花衬衫是一样的。
“喂,你…你还好吧孩子?”刘祯祥俯下身,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往脖子那摸脉搏。
刚触到对方的皮肤,就被一道不大的力道扣住了手腕往下扯。
重心猝然往前,刘祯祥踉跄地跪到地上,手机被摔在一边,暂时失去了眼前唯一的光源。
两人的距离很近,刘祯祥鼻腔里瞬间冲撞进一股沉重的血腥味。
“那个…你别怕,我没有恶意,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疼得刘祯祥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见人还活着,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
黑暗中,男生喉间呛着血,发出吃力的咳嗽声,无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手腕被轻飘飘地摩挲了一下,刘祯祥意外地明白了男生的意思,手忙脚乱摸索到手机。
“你省着点力气,别说话,我现在就打120。”
男生一直虚握着刘祯祥的手腕,漆黑的夜晚很好地掩藏了他警惕防备的眼神。
急救担架把人送进手术室,刘祯祥才松开紧绷的弦,后知后觉看着自己一身烟味酒味血腥味,手上衣服上都是干涸了的血迹。
活像下一秒就要被110拉走的那种。
晚上的酒劲又开始发作,头疼欲裂地走到缴费窗口,留了一笔押金、身份证和联系方式,打算先回家清理清理自己。
孙天宇醒过来的时候,床边站着一个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
见床上的人睁眼,拿过蘸水的棉棒替他润了润失血过多后干裂的唇。
“感觉怎么样,需要叫医生吗?”
孙天宇意识缓冲了半晌,只觉喉头烧灼般的干涩,却还要艰难地回怼:“你不就是医生吗。”
白大褂见他还有力气斗嘴,放下心来:“好好养伤吧你,大英雄。”
孙天宇身上打着钢钉和石膏,此刻只能一动不动躺着:“杨队能派你过来,他也知道了?”
白大褂颔首:“杨队的意思是即刻撤出行动。”
“不必,行动还在掌握中。”
白大褂撇嘴:“拉倒吧你,要是没有热心市民打120,我们现在都该给你开追悼会了。”
白大褂叹气,劝道:“我们已经折进去太多兄弟了,为了给变节的卧底擦屁股,差点连你也…其实杨队也不是要放弃行动…”
“埋了这么久的线,我不可能现在退出。”孙天宇打断道。
白大褂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不希望出现没有意义上门送死的牺牲行为。”
孙天宇还想说些什么,病房的门锁传来声响,两人立马默契地收声。
刘祯祥推开病房门,看到一个脸生的医生站在床边摆弄输液管,没有多想。
他走过去,看着病床上那孩子苍白的脸,小声问道:“医生,他三天了还没醒,会不会对脑袋有影响?”
白大褂看孙天宇装睡装得很安详,嘴角抽了抽:“啊…应该不会。”
刘祯祥略显担忧:“那医生,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白大褂拿起左手边的病历本,装模作样翻了两下:“嗯…看上去各项指标都正常,恢复得不错,刘先生不用担心。”
刘祯祥欲言又止:“呃…医生,这本是我的。”刚刚只是去给膝盖换了药和纱布,指标肯定正常。
刘祯祥指了指白大褂右手边的化验单:“那个才是他的。”
白大褂:“哦哦,咳…”
孙天宇:“……”
白大褂拿起化验单沉吟半天:“这样,刘先生,你帮我去喊一下护士,这吊瓶的药快打完了。”
刘祯祥看了眼还剩三分之二的点滴,又看了眼床头的传呼铃,迷惑地眯起眼睛。
奇奇怪怪的。
听到病房门打开又关上,孙天宇睁开眼睛,丢了个同情智商的眼神给白大褂。
白大褂抠抠脸颊:“刘先生人挺好哈,天天都来医院看你。”
孙天宇嗯了一声:“问杨队要两个人,帮我盯着点。”
“盯他干嘛?”白大褂不解。
“我出事那天,他在场,是在跟黑枭谈生意。”
“我担心黑枭找他麻烦。”孙天宇有气无力地打断他。
白大褂摸摸鼻子:“哦哦哦懂懂懂,你现在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就放心交给兄弟们吧。”
孙天宇望着天花板…我能放心个屁!
刘祯祥出去倒了杯温水回来时,病房里那个奇怪的医生已经走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想起前天做笔录时,询问了警官这孩子的情况,实在叫人心疼。
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谁会愿意小小年纪就混迹在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在应该读书的年纪,跟着那些流氓过着非人非鬼的日子。
刘祯祥沉浸在自己悲悯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正掖着被角的手被另一只宽大微凉的手握住,似那个糟糕的夜晚般,腕骨处传来转瞬即逝的痒意。
刘祯祥惊愕间回神,低头对上一双含着浅浅笑意的眼眸。
“你好。”
“你醒了?”
交叠的声线惊醒了藏在云层中的第一缕霞光,悄悄穿过窗帘的缝隙洒进病房。
今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
一个初遇
后续就是小孙一直用小混混的身份死皮赖脸凑在刘先生身边,一切安定后,小孙揭开马甲
然后,#小孙警官,危#
冷面精英学生家长x温柔好脾气语文老师
(是谁都快天亮了还不睡觉,在这激情一帧帧截图修图,是我)
一些困疯了的胡言乱语——
刘老师深刻地觉得孙同学的爸爸是个非常不负责任的家长。
孩子在学校被校园恶霸欺负,被打得身上都是伤,也不愿意亲自来学校处理问题,不闻其声,不见其人。...
孩子在学校被校园恶霸欺负,被打得身上都是伤,也不愿意亲自来学校处理问题,不闻其声,不见其人。
每次孙同学都会垂下那双没什么光彩的眼睛,用蹭了灰的手背擦去嘴角的鲜血,无助地扯着刘老师的袖子。
护崽子的刘老师又心疼又生气。
刘老师总是在想,孙同学的爸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后来在高三家长会上见到了面,坐在那的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上流气息的年轻男人,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翻着他儿子的成绩单时,面容格外冷俊。
刘老师说,既然您工作忙,孩子也算信任我,那让孩子上我那住去,高三是关键时刻,孙同学是个聪明孩子,就是性子太软了,绝不能放弃。
孙先生抬眼看了看刘老师,说,不必。
刘老师急了:您认真考虑一下,这也是为了孩子好。
孙先生微不可闻地冷笑:这也是为了你好,不必了。
刘老师迷茫,刘老师觉得你们精英阶层说话真的好难懂。
家长会结束,孙同学在车里等着他爸一起回家,完全没有在学校的怯懦形象,笑嘻嘻问他爸,你跟刘老师都聊了啥呀?
孙先生把着方向盘,没有回答他,冷冷地扫了眼后视镜:我把我的孩子从小送去学习跆拳道,但他好像更想拥有表演天赋,苦肉计练得炉火纯青,你怎么看?
孙同学被他爸那一眼扫得背脊一凉,瘪瘪嘴抠手指。
车里长久的安静被手机震动打破,按了公放接听,刘老师有些焦急的声音传出来,说,才发现孙先生落了公文包在他办公室。
孙先生安抚道里面没有什么重要东西,并告知人已经快到家了,只好约了明天下班来学校门口拿。
孙同学舔了舔尖尖的犬齿,嗤了一声,问:爸,刘老师很好看吧?
孙先生没有理会,只是曲指松了松领带。
*热搜预定人鱼龙最后一课老师弛
*理想主义者的狗坨子
1992年冬天,蒋龙第一次来北京。今年是他落榜的第二个年头。
爸妈给他起名蒋龙,意思是要他跃龙门,成真龙。成龙无外三条坦途,求官求财求学,蒋龙一样也不稀得求,蒋爸蒋妈望子成龙望断头,最终彼此无法互相忍受,蒋龙离家千里来了北京。
辗转数日,蒋龙艰辛地安顿下来。他开始享受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劳碌、孤独和自由。
那日天寒冰坚,但蒋龙想看看太阳。
他循水流上浮,透过冰面观测阳光,选好位置,又听四下寂寥,便蓄力猛冲,击碎冰面,一跃而出。
蒋龙最喜欢冬天出水,能哗的一声带出冰屑水花,出水的瞬间,皮肤上就能结起一层薄冰,他觉...
蒋龙最喜欢冬天出水,能哗的一声带出冰屑水花,出水的瞬间,皮肤上就能结起一层薄冰,他觉得快意飞扬。
忙于备考,他已经错过了两个冬天的好太阳,这次他卯足了力气要过这把瘾。
随着清脆一声冰碎,眼前的灰蓝变为荧白,颊侧寒风呼哨,他迎风露出微笑,但下一秒他听见“当”的一声闷响,是他的脑门和一样跟他脑门差不多坚硬的东西迎面对撞,霎时满眼金星。
蒋龙被撞回水中,头晕目眩,他扒住浮冰平衡身体,昂头看,他撞的是个人,很高很大个人,那人的整个身体把太阳都遮住了。
大个子惊魂未定,揉着脑袋,喘着粗气,身后溢出太阳光线,许多缕,随着他身体的起伏跳动。
蒋龙不是第一次见人,但却是第一次撞人。他妈教过他,见人得跑,那撞人呢?他妈没教,但科目一这样教,撞人跑了是肇事逃逸,肇事逃逸是违法犯罪。蒋龙不想违法犯罪,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扒着浮冰观察那傻大个的状况,想,他要没事,我就离开,他要死了,我就给他唱一支灵歌。
想到这,蒋龙摸摸口袋,抽出竖琴握在手里。
傻大个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重整精神,像是恢复了清醒。
蒋龙松了口气,收起竖琴准备离开。忽地,他听见傻大个大叫一声:“诶呀!对不起!”
来不及反应,他发现自己的胳膊让傻大个抓住,好大的力气,一把拖他上岸。
傻大个一边拖,一边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一走神不知道怎么就撞着您了,怎么还把您撞冰窟窿里了。”
蒋龙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听着傻大个连声致歉,他呆滞地被抓住双手拉出冰面,手里还握着来不及收起的竖琴。
“您怎么这么冷的天也不穿上衣啊,哦,是来冬泳的吧!”傻大个边拖边嘘寒问暖,“怎么找个冰这么厚的地方游啊?”
“我不是我你,你别撕巴我……”蒋龙反应过来,开始挣扎。
“咋还客气上了呢!你这么瘦,我拉得动。”傻大个手上的力气更大了,“大哥听口音也是东北的吧!你跟老乡客气啥,东北人都是啊啊啊啊啊鱼尾巴!”
蒋龙的下半身被拽出冰面,一条鱼尾流光溢彩,傻大个吓得一屁股坐在冰面上,两手一撒,蒋龙又扑通一声滑回水中。
“让你别撕巴我!”蒋龙重获自由,捡起掉落的竖琴,准备逃脱。
不料那大个儿重整精神,又上前来,继续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孟浪了!”
蒋龙连忙藏好自己的胳膊,防止再发生拖拽事件,然而这次大个儿双手卡住他的两腋,一把将他从水中抱出,“忘了您是冬泳爱好者了,泳衣花样儿是多!——诶我刚才直接这样把你抱出来多快呢。”
轻轻把蒋龙放在冰面上,大个儿蹲下抓他的尾巴:“穿这个是能游得更快吗?”又摸摸他的鳞片,沉思:“这摸着,也不是布料啊……”他骤然色变:“我知道了,你这是——”
蒋龙紧张:“不是,我这,你这……”
“——防水涂层!”大个儿骄傲地指着他的尾巴。
蒋龙感觉自己的尾巴看起来更值钱了。
突然想起,在刚才的一番折腾里,竖琴又不见了,蒋龙连忙寻找。冰上冰下都没有,他急了,下意识一摸口袋,发现竖琴仍在里面,松下气来。拿出竖琴拨弦检查,一切无恙,他长舒口气。
大个儿看见竖琴,眼珠子突然瞪得老大:“这是……竖琴?”
蒋龙点头:“嗯啊。”
大个儿惊愕的目光移到蒋龙的脸上:“你是……美人鱼?”
蒋龙抬头:“嗯……啊?”
蒋龙不解:“这又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大个儿从肥大的裤腿里掏出个保温杯,吸溜一口,眼中放光芒:“谁来冬泳时还带着竖琴啊!”
蒋龙崩溃:“谁来冰上出溜还带着保温杯啊!!”
“那看来这真是尾巴,你真是海的女儿啊!”大个儿很兴奋,握住蒋龙的手,小手冰凉。
蒋龙说:“那是我姐,我是海的儿子。”
大个儿点头,寻思一番,憧憬的目光变得犹疑:“咱这什刹海……也算海,吗。”
蒋龙摆手,顺势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不是不是,老家渤海湾的。”
大个儿的眼睛重新放光:“诶呀!我也渤海湾的!我就说听你口音是东北的!”说着又一把握住蒋龙的手。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人一鱼坐在冰面上寒暄起来京的缘由。
傻大个叫张弛,十来岁,东北人,来北京学唱戏。美人鱼叫蒋龙,一百来岁,东北鱼,来北京什么也不学,但他爱弹琴。
张弛的老家拉开窗户就能看见海,蒋龙家浮上水面就能看见楼。因为行政区划的出入,他俩没法确定是否是同一片海,同一栋楼,但都是蓝色的海,红色的楼,他们权且当彼此是百米旧邻。
张弛正值人生中最好的时候,虽然在学校有很多让他烦乱、让他掉眼泪的事,但每天都能听着mp5睡觉,每周都能上台表演,前天喜欢的女孩儿还送了他张照片,他觉得自己过着天下最好的日子。
蒋龙正值鱼生中最好的时候,他觉得爸妈很好,朋友们也不错,但这生活不是他最想要的。
“哪儿不好呢?”张弛问。
蒋龙叹口气:“你不懂当鱼的苦。做一条让爸妈满意的美人鱼,要么考公务鱼,当官;要么考研,当美研鱼;要么考编,折腾一辈子渔网,图个稳定。”
张弛不明白:“其他的工作呢,当科学家,当运动员,做生意,当艺术家,我们这儿的小孩的梦想全是这些个。干嘛非干那几样儿?”
“普通家庭普通孩子,没辙,不容易。要是谈这个,人家都骂你太飞,太傻,不懂吃苦,以后吃亏,类似的一些。”蒋龙双手比划着,却没法解释得太清楚。他跟人类说不清这些,跟这傻小孩更说不清。
“但你能自己来北京弹琴,就说明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张弛其实不知道蒋龙在说些啥,也不知自己该说些啥,他靠本能顺着蒋龙的话茬安抚道。
蒋龙听了这话却心头一热。听了这番体恤之言,他感到这次负气离乡似乎真的印证着自己的不凡,在海底隧道卖唱的这段日子也变得不太一样。
他稳定神色,问:“你呢,大冷天的,来冰上干啥?”
张弛说:“周末得上台,唱段太难,心里没底,来这儿练几遍试试。”
之前也是如此,心里没底时,张弛就来河边,唱给鱼听。没成想,今天真有鱼听。摆上架势,正要开嗓,鱼还一跃而出给了他一脑瓢。
蒋龙饶有兴趣:“唱唱,让我听听呗。”
张弛说:“行。”他清清嗓,样子仍不太自信,“我太紧张了。第一次给美人鱼唱戏。”
蒋龙用尾巴拍打冰面给他鼓掌,说:“别怂别怂,唱!”
张弛重新清清嗓,一个亮相,眼特亮,范特正:“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得本宫喜心间,站立宫门,叫小番——”这次没唱劈嗓子,张弛心里暗喜。他看到蒋龙看他的目光发直,还微微张开了嘴巴。
“怎么样?”他问蒋龙。
蒋龙闭上嘴巴,又张开嘴巴:“天啊,好难听。”
“啊——”张弛咧嘴要哭似的,顿一秒,又问:“——是因为听不习惯这种曲艺形式吗?”
蒋龙想了想,说:“就是难听。”
“啊——”张弛真要哭。
“你得用技巧啊,技巧。来,我教你。”
小时候跟奶奶听广播时,蒋龙听过这种唱法,他奶奶讲,这叫鲸剧,是古老的鲸鱼族独有的演艺形式。
蒋龙拿手指比出发声位置,“从这儿出来,再多给一点,来——””“叫小番——”指间一划,牵着张弛的声音从天灵盖迸出。
“是不是对了。”蒋龙笑。
“是好多了。”张弛回味,“我以为美人鱼只擅长唱歌,没想到你会得挺杂啊。”
“都涉猎。”蒋龙自谦。声乐确实是人鱼族最闪耀的天赋。
作为回馈,蒋龙也为张弛表演了一支竖琴曲。琴声像流水,蒋龙看见张弛眼睛里闪了泪花。
张弛说:“蒋龙,本来今天听你讲的那些,我对美人鱼挺幻灭,但是听了你的琴,好像又没那么幻灭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但蒋龙觉得无比珍重。
太阳要下山了,蒋龙的日光浴泡了汤,天也愈发地冷了。蒋龙发梢结了冰,哆哆嗦嗦,张弛也冷得跺脚。
看了眼表,张弛说:“我门禁快到了,再待个十分钟就得走。”
蒋龙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他说:“要不你赶紧回去吧,别给关在外面了。”
张弛支支吾吾:“那咱们,呃,咱们就先这样?在陆地上呆一下午应该也挺干的。”反倒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似的。
蒋龙也被他的不好意思传染了,客气起来:“啊没事,我是两栖的。”他摆摆手,“行了,你快走吧!”
“有缘再见啊,蒋龙。”张弛说。
从口袋里摸出个手电筒,他冲蒋龙挥手告别,然后打着灯光上岸去了。
蒋龙看着那个光点走远。远处的明亮的楼宇像座灯光森林,打着手电的张弛如鸟儿归林。
有缘再见,蒋龙思味着这句话。这是蒋龙第一次认识一个人,这是张弛第一次认识一条鱼,已经要消耗莫大的缘分了,还要多有缘,才能再见一面呢?
大鸟飞过,落下羽毛。冰间汪着内里的水,月亮映在其间,像口径巨大的手电。“关!”蒋龙指挥月亮,然后纵身跃入浮冰下,轻盈如小石子入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