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3.4k,免费。哥哥泣血,病美人终于醒来。我没说醒的过程不虐哦隐喻不少,随缘get。哥哥一句“你在忘川等我相聚”,弟弟一句“宫尚角”,这两句直给必须要get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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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下)
“快!快灌药!”雪重子满头是汗,飞速扎下最后一针,拔高嗓音喊:“不管能喝多少,都给我灌进去,吐了就再灌!后山的雪莲全部采来!”
床榻上是微微痉挛的宫远徵,药侍们胆战心惊又训练有素的行事,有人轻轻抱着他扶着他的头,有人托高他的左边手臂避免拉扯碰裂那些伤口,有人用巧劲捏开他的唇齿...
床榻上是微微痉挛的宫远徵,药侍们胆战心惊又训练有素的行事,有人轻轻抱着他扶着他的头,有人托高他的左边手臂避免拉扯碰裂那些伤口,有人用巧劲捏开他的唇齿,把珍贵的雪莲汁用小银匙往里面一勺接一勺的灌。
月长老眉头紧蹙,面色凝重,抓住宫远徵的右手命门缓慢又绵长的输着内力,将近半个时辰都没停歇,鬓角渗出的汗并不比雪重子少。
宫尚角跪在床边的地上,死死攥住宫远徵寝衣的一角,浑身颤抖,一声又一声的悲嗥着,像一只泣血的疯魔的头狼,呼唤着弟弟,求弟弟留在这人间,不要与他分离。
他连宫远徵的手都抓不到,宫远徵左边小臂内侧是割肉放血愈合不了的伤,右手的脉门被月长老紧扣着吊命,他捧在手里心上的弟弟,他要求他别走,却连一根手指都抓不到!
今日是宫远徵昏迷的第十日,前六日靠着雪重子研究多年的独门金针走穴,以及宫尚角和月长老不间断的内力输送和修复,保了性命无虞,加上流水般的珍贵汤药,未知之毒虽然没解,但看起来毫无致命之忧,真正危急的心脉旧伤已经有了起色。月长老、雪重子和岐黄先生经过慎重把脉和商讨,确定第七日起内力减为一次,运针也换成更为柔和的辅助针法,大家都断定宫远徵不出三两日就能醒来。
今日午膳时分,宫远徵忽然急喘不止,药侍们小心翼翼喂进去珍补汤药不多时就被呕了出来,紧接着一口血从唇边涌出,落了满枕,触目的殷红在他玉白的脸颊上铺开,像是窗边洁净的宣纸染了乱入的落红,萧瑟又颓败。
突如其来的血,把正在给他擦拭手臂的宫尚角打的措手不及,怔愣了一瞬才骇然失色,痛呼出声:“远徵?远徵!来人!来人!”他扣住宫远徵的脉门,这两日已经好转稳定的脉搏又成了风中飘叶,伶伶仃仃的让人惊惧。
内殿一团兵荒马乱,回响着宫尚角破音的悲鸣:“去后山,去医馆,快!给我叫人!快!”
“雪公子,喂不进去。”喂药那名药侍低声禀告:“徵公子已经完全无法吞咽……”他连声音都在抖,床榻旁的宫尚角像一只暴戾的兽,随时要毁天灭地一般,可怖到惊人。
“渡进去!雪莲汁必须得入五脏六腑才得用。”雪重子又抽出一根新的金针,往宫远徵心脉反复狠扎,兵行险着,即便这个穴位并不是最优之法且效力过于凶猛,也顾不得那么多,宫远徵的脉搏和气息,像急水泛舟,絮乱微薄时时停顿,这条命得跪着和阎王爷抢,一刻都拖不得。
“扶好!”宫尚角咬破的牙根含着血,连挤出来的话都像淬血的刀,让满室的医师和药侍从骨子里生寒:“别动!扶稳!”他夺过药侍手里的碗,把剩余雪莲汁含进嘴里,捏着宫远徵沾血的下巴,贴上那苍白的薄唇,一点一滴的渡了进去。
雪莲的甘甜夹杂着血液的腥膻,和着冷苦的泪。宫尚角的血,宫远徵的血,通过紧贴的唇齿,融进四肢百骸,他们的血在对方的咽喉,在对方的体内,带着决然和悲怆相融。
“咽下去了,徵公子咽下去了!”扶着宫远徵的药侍惊喜地拔高声音:“徵公子咽下去了……”
“上药,都给我拿来!”宫尚角半跪在榻上,他掐着宫远徵的下巴,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弟弟新雪般轶丽惨白的脸,喉头挤出兽一样的嘶嚎:“谁都不能带你走,宫远徵,你如果敢丢下我,我给你赔了这条命!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就在忘川河边站成一块风化的石头,等我和你相聚!”
将将赶到的宫子羽被这句泣血又疯魔的话震得无法动弹,他的手像是被千斤的巨石压断了筋骨,那拢薄薄的门帘在他手中抓出褶皱,拨不开来,也放不下去。他恨,他恨自己以前识不清宫尚角的大局观和真心,处处与哥哥作对,导致哥哥长年累月如此辛苦,他恨自己以前只看到宫远徵的骄纵,从来看不到弟弟的付出和内心的脆弱,导致对弟弟不闻不问毫无关心。
从来不求神佛的宫子羽在心里许了誓——只要远徵平安,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我必会站在他们兄弟面前,挡风遮雨,踏平关山!
他身后是被金繁搂住还捂住嘴巴的宫紫商,她压低声音呜呜咽咽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滑过金繁的手背,又滴落在她湛红的衣袍前襟,晕开再融了进去,像里面那兄弟两人唇边齿间的血,沉重悲美的使人惊心。
一只精致纤巧的小铃铛从宫尚角胸口掉落下来,落在他身边月长老的手背,又弹落到地面,依着惯性跳动了几下,往外滚去。
叮铃……
从鸿蒙混沌中传来的金玉之声,让蜷缩在黑暗中的宫远徵睁开眼,有些茫然,蹙眉听着。
那把忽然消失的嗓音又从四面八方涌来,再度缠绕住他的手脚躯干,把他往外拔,不管不顾不遗余力,拉扯得他四肢和肺腑都生出了疼。
“远徵!远徵!看我一眼!就一眼!”
“谁都不能带你走!”
“你敢死,我敢给你赔这条命!”
“宫远徵!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在忘川等我相聚!”
这种要把心脏肺腑给剜出来的惊人的悲伤和泣血的恐惧,让宫远徵忍不住跟着呜咽起来,他朝着虚空呼喊,急又怯——你是谁?你是谁?别丢下我一个人,带我走……
混沌的黑暗忽然扭曲凝聚起来,一滴水落在宫远徵脸颊,又重又冷,然后又是一滴。
他抬头看去,一方池水盈在上空,无风自动,涟漪从中一圈又一圈的散了开去,那波动的水纹里落下零零星星的画面,冲他扑下来。
满天的白旙纸钱中,有人牵起他小小的冰冷的手,给他温柔包扎好流血的手指,说——流泪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心受伤了,爱你的人,会心疼的……他刺痛流血的伤口,忽然就不疼了。
冰冷空寂的徵宫长廊里,有人迎着下午明媚的光向他走来,送给他一把匕首,说——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会把你放在心上,除了父母,还有人爱着你……他孤单寒冷的心,忽然就暖了。
莺飞草长的春日,有人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归来,把他搂进宽厚温热的怀抱,又高举起来,策马归家。
蝉鸣荷开的夏日,有人陪着他在晨间的清露中,采摘药园里各种奇花异草,宠溺的笑。
落叶翻飞的秋日,有人在山间小桥流水边,和他烹一壶清茶,加上暖身的石斛,目光温柔。
寒风凛冽的冬日,有人把暖厚的大氅披在他单薄的肩上,又不放心地捏着衣领,细细地系好。
那人对他是这么疼、这么好,那人身上的责任这么沉、这么重。宫远徵在零碎的画面中窥探到自己的心,他知道自己又卑又亢,他怕失去这种得来不易的爱和暖,他努力练武,研习医毒,他不想做纨绔和累赘,他要为那人成长,不做缠绕着树干的菟丝花,他要长成参天的大树,和那人一起抗风迎雨……他想一辈子在那人身边,光明正大的,理所当然的,底气满满的,和他并肩……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想到他,是这么的爱,却又这么的痛?
宫远徵觉得虚空中的池水打得自己茫然又冷痛,那些画面铺天盖地的侵袭着他,却不让他看到那人的脸,他忍不住抱紧自己哭出了声音:“你到底是谁……带我走……”
金玉之声由远而近,忽然清晰。
铃铛?是铃铛?哪来的铃铛声?为什么如此熟悉?像是听过许多次,像是如影随形了好久好久……
宫远徵低下头看自己的发梢,它们好像曾经不是这般的空荡荡,他焦急地爬起身来,去寻找那铃声,一片又一片的云雾散开,那池水随着铃铛声声,越发动荡。
那人给他仔仔细细地编着小辫子,在发梢戴上一个又一个的小铃铛,那人说什么来着?
——远徵,铃铛声声,平安喜乐。
——远徵,只要哥哥听到小铃铛的声音,就知道你来了。
——远徵,你以后就是我弟弟,哥哥来爱你。
宫远徵奔跑着抬头,那方池子里,一幕幕往事被包裹在一滴滴水珠,倾泻而下,化成了雨,然后蒸腾成天边的云,那些云忽又落了下来,在身边开出一朵又一朵婀娜洁白的昙花。
混沌初开,黑暗散尽,母亲挽着父亲的手,沐浴在和暖的日光下:“远徵,爹爹和娘亲在这边甚好,莫念,回去吧……快回去,有人在等你……他在等你……”
“是谁?爹爹,娘亲,告诉我,他是谁……”宫远徵伸出手去,触碰日光,碰到了母亲柔软的指尖。
“和爹爹娘亲一样,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爱你的人,你爱的人。”母亲轻轻地推开他的手,笑容温婉:“他在等你,人间很暖,你若就在这里,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把我放在心尖的、我爱的人……是哥哥……不可以……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铃铛声声作响,美梦和噩梦一同散去,有人止步在忘川的渡口,有人因为他的回头,从地狱回到人间。
泪水从少年紧闭的长睫涌出,划过雪玉般轶丽苍白的脸,一滴又一滴没入鸦黑的发丝,他在昏迷中微微睁开眼,发出一声微弱的呢喃:“宫尚角……”
“我在。”
被呼唤的人虔诚地贴在那段修长脆弱的颈脖上,感受着勉强恢复了平稳的脉动,哽咽出声:“远徵,我在……一直在。”
不得不补充一句,弟弟半昏半醒的第一句下意识的称呼不是哥哥,是宫尚角。这没get到内层含义吗这么直给了哦。
本章3.8k,全免。你们想看的远徵醒来再次呼吁红心蓝手,知道不开收费彩蛋会被限流也不给首页推荐吗?创作环境如此恶劣,还有一堆人吃饱点个赞都不肯,求这种人别追我的文,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去解锁吧
11(下)
徵宫内殿,十步距离就摆着一个炭盆,上好的银丝碳燃烧无声,里间门口新放了两个香炉,各各萦起丝丝缕缕轻缈的烟,模糊了门口守卫的金复的脸。
徵宫紧闭门窗,烟雾不会随风而去,只是慵懒卷着温热的空气,不知名的苦香极其缓慢的飘散开来。
宫子羽带着云为衫,已经在内殿等了将近两刻钟。宫子羽知道宫远徵每日需要接收三次内力,上次来探望的时候刚好赶上宫尚角在输内力,知道时长...
宫子羽带着云为衫,已经在内殿等了将近两刻钟。宫子羽知道宫远徵每日需要接收三次内力,上次来探望的时候刚好赶上宫尚角在输内力,知道时长,今天很是善解人意的在午膳后掐着点过来,没想到输送治疗的时辰早已经过了,月长老还在里间没出来。
他的心和他这个人一样,莽撞真诚又温柔,爱意全都体现在言行举止里,云为衫不管几时听,都会感受到被爱被重视的喜悦,脸上不自觉的就带了笑,低声回道:“多谢你关心,哪里就这么柔弱了。”
宫子羽想了想,又小声嘀咕着:“奇怪了,三日一换,今天该是宫老二的轮次,怎么他不在。”
“可能是商量出什么新方法吧。”云为衫对这点不太好奇,雪重子和月长老都是神医,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对香炉里的东西更好奇和担忧,一直站在香炉边辨认。
经过无锋多年训练,云为衫颇通医理,但没到宫远徵那种一眼就能闻味辨色的天才程度,这味道也罕见,不是常用药材,她只能艰难地通过有些不寻常的气味闻嗅,好不容易辨认出有一两味珍贵药材,都是千金难求的稀罕物。她左右张望,看不到任何一个医师,只能打扰在守卫工作中的金复:“侍卫长,先前雪重子说气味入腑可能会冲撞徵公子身上的无名之毒,徵宫不是全面禁了香吗?这是药还是香?”
自从宫尚角勉强认同在自己鞭策敲打后已经成长的新执刃宫子羽,角宫和羽宫关系早已经缓和,宫尚角对宫子羽还没有完全满意,更不可能像对宫远徵那样哄着宠着,日常还是冷脸为主,两人日常都是事务繁忙,在这件大事之前,关系缓和了些也远远说不上亲密。宫远徵和宫子羽一如既往的见面就吵架拌嘴不消停,倒是挺喜欢云为衫这个姐姐,愿意和她闲聊,允许她去医院找自己一起制药,云为衫偶尔也来徵宫用膳,比起上官浅,云为衫显得更像小宫主的亲嫂子。
云为衫既是婚期已定的执刃夫人,又是时常出入徵宫和医馆的熟面孔,长期分身伺候哥哥弟弟两个主子的心腹侍卫金复门儿清,当然不会漠视和为难她,把低声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今日已经宫远徵昏迷的第七日,虽然人没苏醒,但珍稀名药流水一样灌进去,雪重子又用独门金针医术保着,还有宫尚角和月长老每日不间断的内力输送,严重亏损的心脉已经有了起色。
宫远徵心脉命门的伤当时太重,过后又装无事,依旧劳心费神,沉疴已久,本来就得靠长期静养和大补逐步修复,大家也没妄想三五日能好,既然确定性命无忧,以后慢慢养着就是了。但让伤口反复崩裂渗血的毒还没找出来,昏迷不醒到底是心脉依然虚弱还是因为这个毒,就不得而知了。
“这药和香虽然珍贵,想必对身体也是好的,但真的不怕冲撞了未解之毒吗?”云为衫忡心忧忧。
“不碍事,都是镇定清神的药,只是比较罕见,所以你没闻出来。”宫尚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宫子羽转身看到他,有些别扭的伸手搂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拍了拍表示关心:“吃过午膳了吗?”
云为衫赶紧回身行了一礼。
昨夜雪重子走针之后,断定宫远徵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如无意外这几日就能醒来,他说的非常肯定,月长老和岐黄先生也认同这个结论。宫尚角在水里火里受尽折磨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昨夜躺在弟弟身边,牵着他已经恢复了些暖意的手,睡了这六日以来第一次安稳觉。月长老午间过来施新商量出的针法,宫尚角输完内力便回角宫迅速处理公务,顺带吃了六日以来第一顿能分辨出味道的正常饭食。
宫子羽和宫紫商这些血亲和长老们可以进里间探望宫远徵,但宫尚角下了外人禁入的令,云为衫这个准执刃夫人一日没入门,一日都是外人。云为衫是知道禁令的,并没有仗着宫子羽的势不问自入,加上月长老还在里间,宫子羽一直陪她在内殿默默等着。金复不敢私自做主,早早遣人和宫尚角汇报。
宫子羽的关心和云为衫眼里的担忧让宫尚角脸色更柔和了些:“让你们久等了。云姑娘放心,雪重子和月长老昨夜连夜配的方子,对心脉有益,在里间直接熏烧怕远徵身体受不住,这才放到门口。”
宫尚角日常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并没被马上逗乐,倒是云为衫想到宫紫商能把桃花酥做成黑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马上想到还昏迷不醒的宫远徵,赶紧敛了脸色,用眼神向宫尚角致歉。
“可以,远徵也快醒了。”宫尚角简短的应了他。
“真的?”
宫子羽和云为衫异口同声,对视了一眼,又惊又喜。
宫尚角神情越发柔和,看了眼里间:“雪重子的独门金针走穴要附上十成内力,很是辛苦,连续六晚下来,他亏损的厉害,昨夜确认远徵没有性命之忧,今日开始内力输送可以减为一日一次,由月长老和岐黄先生走新的针法。”他的声音微不可查的带着一丝笑意:“远徵不出几日,就该醒了。”
宫子羽看到宫尚角从那晚到现在的两三次疯魔状态,又窥探出一些他们兄弟二人隐秘不发互相没确认的情愫,心疼他们,只是特意说些吉利的好话宽慰宫尚角,没想到好话成真,激动地马上往里间冲,还是云为衫拉住了他,小声提醒:“别急,别妨碍月长老施针。”
“我我我、我去和紫商姐姐说!马上回来,她肯定要高兴坏了。”宫子羽喜出望外到呆不住,转身在外跑,在大殿就用起了轻功,还不忘大着嗓门喊了句:“宫老二你不厚道,昨晚的好消息,你竟然现在才说!”
宫尚角终于露出一丝细小的笑意,竟然难得的和云为衫开了句玩笑:“不怪我,他自己没问……当了执刃还是这么毛躁,我看你很稳重,以后多管管。”
云为衫也难得有了一丝羞赧,又因为宫远徵好转这个消息喜悦,笑着点了点头。
金复看了眼大殿排排站的十个侍卫,觉得新执刃的智商实在堪忧,这么多人,随便叫个跑腿的不行?急的像火烧屁股一样。他脸上也露出了笑,他一个人被两兄弟分两半用,徵公子也勉强算是他陪着长大的,于是在月长老掀开帘子出来的时候,偷偷摸摸瞪了一眼,又瞥了经过自己的宫尚角一眼,眼神有些哀怨。
宫尚角功力深厚,不用看也能感知到心腹的微小动作,笑意又深了两分,头也没回:“不怪我,连金简都知道,你自己没问。”
金复默默收了眼神,昨晚是金简轮值,他在门口呆着能不知道吗?行吧,他是心腹我是狗尾巴草,不怪你,怪我,怪我昨夜没溜过来听墙脚!
不过,徵公子好转,主子又开始不近人情的不说人话,一切都要正常了,真好!金复这么想着,心里喜悦,站的更笔挺了。
宫子羽带着宫紫商咋咋呼呼的跑回来,后面还跟着个面如菜色的金繁,几个人呼啦啦冲进里面,月长老无奈的声音传来:“安静,安静,别这么闹腾,徵公子还没醒呢。”
纵容主子胡闹,也不劝着,金繁一点红玉侍卫的周到稳重都没有,活该只能戴绿玉,活该被大小姐喂的面黄肌瘦……和主子一样木口木脸非常稳重的金复气哼哼的想。
“金复,进来,知道你也担心。”宫尚角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角宫的心腹侍卫长哧溜一下钻进里间,自以为的稳重半点不剩。
下午的阳光正好,多日来守卫森严静寂得像死城一样的徵宫,因为小主人即将苏醒的好消息,有了声音,有了暖意,连空气里的药香,都像是苦后回了甘。
云为衫得到了宫尚角和月长老的同意,轻轻地揭开宫远徵左边胳膊上的软纱,认真查看着反复不好的伤口,又小心翼翼地就着宫尚角的手观察宫远徵右手手心的伤,在宫子羽和宫紫商喜出望外的欢声中默默皱紧眉心。
宫尚角敏锐的察觉到了,轻轻的虚握着宫远徵的右手:“云姑娘见多识广,可是想到了什么。”弟弟胳膊上为他放血入药却迟迟好不了的伤疤,每一次迸裂都在割他的心。
云为衫迟疑了片刻,开口请求:“徵公子有了好转,我这几天能不能每日都过来看看他的伤口,会不会叨扰和影响他?”
月长老迎着宫尚角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徵公子体内的凝滞堵塞已经散了许多,心脉也不是一两天能好的,云姑娘性格安静又懂药理,过来陪着倒也不影响什么。”他指着高兴到扯高嗓门的宫子羽和动不动哭笑交加的宫紫商:“你们两人不许来,你们来了是真的打扰,徵公子身边经不住这种吵闹。”
宫尚角因为宫远徵的好转,肉眼可见的愉悦,也不去计较姐弟一时半会的吵闹,还客气询问要去医馆的云为衫需不需要叫上岐黄先生帮忙,云为衫笑说不用只是去翻翻药材和医书,又制止了想跟来的宫子羽,和他约好一起晚膳,这才行礼告退,独自转身离开。
云为衫出了徵宫大门,慢悠悠地往医馆方向走去,来到无人处,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在旁,脚步从掩人耳目的悠闲转为急促,迅速转了方向。她隐隐约约有些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又抓不住头绪,要去找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正常人眼里的双洁是两人互相认爱,双向奔赴在一起之后的全心全意。但歪曲宫二情毒那事的人,你的逻辑压根不是双洁,而是必须得双处!兄弟两人还没在一起,弟弟未成年是处还不够,连快30岁的角哥也得是处?按这逻辑,你老公和你结婚前半个女朋友都不能有,谈过就是渣男贱人,原来是这逻辑吗?佩服!况且我文里角浅几时爱的要死要活过啊?有眼睛都能看到好吧,两大事业批!我没收谁的稿费,你也不是我甲方爸爸。我可不打算被白嫖还要受气。(这个你字是泛指,没特定指谁,别误会)
本章1.5k,无彩蛋。就。。。真的没做什么哦,就给哥哥一点甜头。吞不吞听天由命看得到就看,吞了再建群,实在懒得建群。
11(上)
吉量色的软缎寝衣被挑开,内里包裹的身体比雪玉还要冷白,宫尚角被雪光刺痛般闭上眼,须臾之间,不知道在被遗忘的粗暴和荒唐后,该怎么面对弟弟的身体,只能抖着紧闭的睫毛,痛苦粗重的呼出一口气,才扛着千斤重的情绪张开眼睛。
宫远徵从十三岁那年身体逐渐有了成长的变化后,就不再和哥哥一起洗澡,嚷嚷着自己不是小孩子,该独立了。他十五岁开始抽条,去年就比宫尚角高上那么一点,但因为他总喜欢微微低着头站在宫尚角身边或者两指距离之后,眼见就快十八岁,还满头...
宫远徵从十三岁那年身体逐渐有了成长的变化后,就不再和哥哥一起洗澡,嚷嚷着自己不是小孩子,该独立了。他十五岁开始抽条,去年就比宫尚角高上那么一点,但因为他总喜欢微微低着头站在宫尚角身边或者两指距离之后,眼见就快十八岁,还满头娇俏的小辫子,戴着悦耳的小铃铛,穿着各式各样毛绒绒的华丽衣服,这寸把的高度,完全被大家忽略掉了。
宫尚角不留意也不在意这点,高也好矮也好,他总觉得宫远徵还是那个要钻在自己怀里被抱着哄着的雪团子,真正让他察觉弟弟已经踏入成人行列的不是现在,是宫远徵静悄悄偷跑下山那夜。
这是宫尚角第一次直面宫远徵骨骼长开后的身体,白皙光滑像上好的羊脂玉,却还是修长清瘦的少年体态。他轻颤的指尖从宫远徵线条清晰的锁骨划过,想起那个雪夜,小孩儿在潺潺流水声和夜色中寂寥单薄的背影和盈盈一握的腰肢,没穿戴华丽的衣服首饰,只有一身素净的蓝和空荡荡的发梢,抬眼凝视自己的时候,轶丽的脸像冬日寒花节第一捧新雪,尖翘的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和情谊,在静默的飘雪里,呈现出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青涩又成熟的媚态和风情。
宫尚角的目光有五味杂陈的重,又有疼惜怜爱的轻,随着指尖温柔的抚过宫远徵俊秀的眉眼,白瓷般的脸颊,最后落在尖翘的唇上。
弟弟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雪团一样的小孩儿,这个认知比那个雪夜,更清晰。
宫远徵从一个清冷的雪人儿成长为一个热烈的小太阳,又从热烈的小太阳成长为一朵娇艳的合欢花。
原来不是因为夜色,也不是因为新雪,是因为……我!他的天真和热烈是我用娇宠溺爱慢慢养护出来的,他的娇艳和风情是我在被忘却的荒唐粗暴中种下的,全是我……娇养了十年的弟弟,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弟弟,连身体也是我夺走的。
宫尚角一寸一寸的摸过幼弟的身体,他是那么的想知道弟弟那晚到底伤了几处,有多疼,可已经过去了半月,那些荒唐的青紫早就消失了痕迹。他把目光放在宽松的亵裤上,轻轻把它脱下,碰触着宫远徵青涩的【……】,一如所料的检查不出伤痕,他抖着手【……】,在指尖伸入那一瞬间,猛地抽回手,喘着粗气站起身来。
烛火的光把宫尚角冷峻的脸照的晦暗不明,他全身都在颤抖,刚才那一瞬间,一个荒唐又可怖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海——弟弟的眼里心里和身体,都只能有自己。他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心,有悔痛的怜惜,有背德的沉重,有隐秘的喜悦,还有……汹涌的欲望。
宫尚角下意识的抠挖着掌心留下的伤痕,他需要鲜红的血和尖锐的痛才能平复翻腾的内心,右手手心在宫远徵濒死那个晚上,就已经抠出深入到肉里的血痕,刚才在冰冷的池水里,又再度被掐破,已经不剩几块好肉。他难以自控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眼睛却蓄起水汽,下半张脸在笑,上半张脸在哭,和他的心一样,纠结迷茫又割裂。
他不晓得该怎么做,最终只是小心翼翼避开宫远徵伤口会破裂的胳膊,把寝衣给他穿好,然后轻悄躺下去,握住他的右手。
宫远徵右手的手心有伤,那道伤比左边胳膊愈合的快许多,昨日已经不再反复渗血,宫尚角右手的手心有血,他把自己的血贴在宫远徵的疤上,他只想好好的感知远徵,十指紧扣,血脉相连,感知弟弟还活着,没有离他而去。
吹熄烛火后,宫尚角还是在宫远徵心口那个狰狞的伤疤上,落下一个吻。
他只想远徵醒来,亲口告诉他要什么。
是最爱的弟弟,还是,不再做弟弟了。不是弟弟,也可以。远徵要什么,都可以。
窗外细微的咔嚓一声,是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屋外寒风凛冽,却已经半宿没下雪了。
本章5.2k,免费。有一些虐,是不需要通过双向冲突和激烈矛盾的,有一些极限拉扯的张力,不是非要通过做什么的过程表现出来的,只需要一个戛然而止的动作来,吃点好的。
10
尽忠职守的金简守卫在徵宫内殿里间门口,他偷眼看着自己主子,心里疑惑又担忧。
宫尚角在寒冬的夜里,带着一身滴答的水珠和渗人的寒气从角宫过来,唇边隐隐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他步履是急切的,却又在宫远徵寝室门口猛然顿住,然后和侍卫一起,站成一杆沉默的标枪。
金简犹豫了几次,最终因为关心和担忧不得不僭越:“公子,换一套干净衣服吧,虽说您内力深厚,但这三日来给徵公子输了多次,也没怎么休息,万一感染了风寒…...
金简犹豫了几次,最终因为关心和担忧不得不僭越:“公子,换一套干净衣服吧,虽说您内力深厚,但这三日来给徵公子输了多次,也没怎么休息,万一感染了风寒……”和主子一样看起来木口石心的侍卫灵机一动,换了个切入点:“月长老说今日输送内力感觉徵公子体内没先前凝滞,属下私自揣测,徵公子可能快醒了,岐黄先生还在里间,您满身寒气水汽,进了内间对徵公子身体也不好。”
宫尚角石雕一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表情,他转了转盯着门帘的眼珠子,声音嘶哑:“远徵快醒了?”他把呆滞的目光转到金简脸上,像是溺水者在找救命的稻草:“远徵什么时候醒?”
月长老和雪重子两大神医都不敢确定的事情,金简一个只懂金疮药的侍卫怎么会知道,正常情况下宫尚角不可能问出这种没意义的废话,但现在的宫尚角,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金简看主子有些入魔的情态,心里焦虑又不安,生怕刺激到他,只能顺着主子心意瞎扯:“属下不是医师,不敢论断,可属下进去通知岐黄先生的时候,见徵公子面色微红,比早上看着好多了,我爹以前重病昏迷,脸色惨白,有一天忽然有了血色,不出两三天就醒了,属下按这事猜测,徵公子也快大好了。”他哪来什么记忆,三岁不到爹娘就去世,连脸都记不清,纯粹是硬着头皮乱掰。
宫尚角身边的侍卫都经过严格挑选,哪能不知道他的身世情况,金简惴惴不安,已经做好被质疑就继续胡说八道的准备,却听到宫尚角挤出一句气音:“那就好……”
“远徵不会离开我,对吗?”宫尚角语气迟滞,愣愣的又问了一遍,像是急着得到什么确定:“他不会丢下我,对吗?”
金简觉得自己从这两句呆呆愣愣的话里听到了滔天的恐慌和脆弱,不知为何鼻子就酸了,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当然,徵公子从小到大心里眼里只有您,怎么会离开您呢。”
“是啊,只有我……”宫尚角的神志好像突然回来了,扯了扯嘴角,像是想挤出一点笑容,最后嘴角的弧度还是颓然顿在悲伤上。
所有人都知道他眼里心里只有我,我也知道,所以我和所有人一样,觉得理所当然……宫尚角再度默默良久,终于开口说:“去给我拿套干净衣服。”
金简答应着转身飞奔出去,他觉得自己很难过,不管是看到昏迷不醒躺着的宫远徵还是看到神志不清站着的宫尚角,还是隔着一拢门帘那短短的几步距离,都把那种无声的痛苦和悲伤无形中拢到他身上。
宫远徵总像一根小狗的尾巴,带着叮当作响的悦耳之声,只要在宫尚角身边就能摇出朵花来,金简习惯了看到两人孟不离焦,一直觉得是宫远徵任性爱娇,离不开宫尚角,可这几日的宫尚角让他心惊,他这才发现,不是年纪小的宫远徵离不开哥哥,冷静强大的宫尚角更加离不开弟弟,只是宫远徵全方面的主动着黏糊着,宫尚角和他们一样,习惯了,所以,不知道。
年轻的下人们口无遮拦,私下经常调侃:“哎呀,徵公子离开角公子,活不下去的。”
可是,一直没人知道,角公子离开徵公子,也活不下去的。
金简觉得,宫尚角和他一样,先前也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知道的很清楚。
如果宫远徵死了,宫尚角会杀了所有人泄愤,再把最后一刀对着自己的心脏吧……金简打了个冷颤,摇摇头把这个不吉利的可怕想法赶出脑海,他不敢想下去,只是在抱着衣服回来徵宫的路上,特意绕了路,对着一个小石像虔诚的拜了拜。
那是不知道何年何月留下来的一块膝盖高的小石像,丑丑的模糊不清,宫门不供奉佛祖菩萨,有些信神佛下人们就开玩笑把这个年代久远的小石像当成说话和许愿的对象,金简心里虔诚默念——愿宫门千年,万人安康,角公子和徵公子平安喜乐,永不分离。
宫尚角换过衣服进到里间,坐在宫远徵床边,伸手去摸弟弟的脸,指尖碰到那一刻,又急忙缩了回来,手指太冷,他怕冰到了娇气的小孩儿。他把手揣进胸口衣襟,不想用内力,只想用心脏的热度把它捂暖,然后再碰触弟弟。
“先生,你每天都和远徵见面,他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宫尚角把好不容易有了暖气的手指放在宫远徵的脸颊边,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岐黄先生对宫远徵心脉严重亏损这件事的痛心难过比整个医馆的医师加起来还多,宫远徵在他心中不止是主子,他们有着些岁月的情谊。听到这句询问,老先生自责不已:“您和长老们的药都是徵公子配的,他平常生病也是自己诊断和下药,不让我们插手,实话说,医师们大部分才疏学浅,只懂日常病症,疑难杂症和制毒解毒也帮不上大忙,除了……”他小心翼翼地窥了眼宫尚角的脸色:“除了上元节那次,因为徵公子伤势太重,情况危急,来不及等月长老出山,是老朽亲手取的瓷片,那次您不眠不休寸步不离陪着他三日,您在的时候,徵公子乖乖养伤,但您一走,徵公子就说……”
老先生听着宫尚角变得粗重的呼吸,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了些:“徵公子说这件事不怪您,任何人不许再提,谁敢提起这事让您觉得内疚,就拔了谁的舌头。他又说不要医馆的蠢货们伺候,自己来治,不出一周,便精神抖擞一如既往,天天往您身边跑,我们看不出什么……”老先生声音有些发哽:“徵公子是宫门乃至江湖最好的医师和毒师,如果连他都治不了的伤病,这世界上也没几人能治了,所以他说好了,看着也是好了,老朽……是老朽无能,失职,没有多想,更没有怀疑。”
不怪岐黄先生,怎么能怪他呢?连自己,也是这么做的,远徵说好了,所有人就信了……宫尚角看着昏迷的幼弟,颤抖的指尖终于是落在他樱瓣似的唇上,可那双平时娇俏上扬总吐出撒娇和毒舌的唇,无力又苍白的轻闭着,一点回应都没给他。
明明是我把他伤的这么重,我没听到他小铃铛的声音,他心里对这件事放不下,却不敢说,反过来藏着掖着,生怕我会内疚……宫尚角忽然想起当年,在挂满白旙的徵宫门口的看到那个小孩儿,雪玉一样白一样冷,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和背后的白花纸钱几乎融为一体,徵宫被屠了满门,他失去了父母,却看着流血的手指,不哭不闹,神色冷淡又孤单,带着一种残忍的天真。
劫后余生的下人们都处于惊恐和难过中,对这种不合时宜的冷漠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愤怒。侍卫和宫女都在窃窃私语——
“这孩子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喜欢虫子不喜欢人。”
“真冷血,父亲死了都不哭。”
“他只喜欢虫子毒草,和虫子一样,没有心。”
十七岁的宫尚角却觉得面前七岁的宫远徵,很可怜,比失去了母亲和郎弟弟的自己还可怜,小孩儿很痛,他只是不懂表达。
他走过去,轻轻抓住小孩儿的手:“宁愿流血,也不愿流泪吗?”
“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流泪?”小孩儿长得像雪玉一样美,也一样冷,他疑惑的反问着,眼神不解又茫然:“哭有用吗?父亲和母亲能回来吗?既然没用,我为什么要哭?”
“流血可以告诉别人你的身体受伤了,但流泪,可以告诉别人你的心受伤了,你的心在肋骨后面,别人是看不到的,需要用眼泪告诉别人你真正的内心。”宫尚角温柔地给小孩儿的手指包扎,教导他。
“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他们都是外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孩儿又问。
“总有不是外人的人呀,总有把你放在心上的人,和你父母一样,爱着你,念着你,看到你笑会喜悦,看到你哭会心疼,你流泪,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才知道你伤心呀。”宫尚角并不是特别感性柔软的性子,可看着这个小孩儿,却有种同病相怜的怜惜。
小孩儿眼神亮了一瞬,又沉寂下去,他用那种残忍的天真平静的说:“父亲母亲死了,没有这样的人了。”
宫尚角刚刚接任角宫宫主之位,角宫和徵宫一样,只剩他一根嫡系独苗了,他要扛着悲伤一夜之间成长,可繁忙沉重的日子里,他心里却放不下那个孤零零的小孩儿。
他又去了徵宫,小孩儿蹲在柱子后悄悄看他,悄悄走出来,偌大的死城般的徵宫,小孩儿在日光中看着都是冷寂的。
宫尚角的心忽然就软成了那些下午最暖的日光,他掏出亲弟弟留下的短刀,送给小孩儿:“这是我弟弟的,送给你。”
“哥哥,你也有弟弟吗?”小孩儿有些开心,爱不释手的摸着短刀:“从来没人送我礼物,你把弟弟的东西送我,他会不会生气?”
宫尚角对外伪装的坚强崩裂开来,哽咽着回答:“我弟弟,去了很远的地方,和母亲一起,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孩子站着只有宫尚角蹲着高,忙忙伸手给他擦眼泪,他不懂撒娇,只是很认真的安慰他,语气平平板板,许下一生的承诺:“你别哭呀,以后我做你弟弟,永远都做你弟弟。”
宫尚角抱紧小孩儿,郑重的接下这个承诺:“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会把你放在心上,除了父母,还有人爱着你。”
“谁?”
“我,哥哥。”
七岁的宫远徵给出一个承诺,十七岁的宫尚角接下了这个承诺,又回了一个承诺,不知道谁比谁更重,或许都很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宫远徵跟着宫尚角回到角宫,大家都不理解,宫尚角自己还没成年,怎么养孩子?宫尚角很坚持,长老们无奈,看着角宫徵宫两根独苗叹气,说——也好,也好,相依为命吧,都是苦孩子。
失去母亲和弟弟之后,被迫成长咬牙面对一切的十七岁的宫尚角,心里只有难言的悲痛,刻骨的仇恨,这些都化为对宫门对血脉亲族坚定的守护和沉重的责任,但有人在他已经被悲伤冰封的心里挖了一个角,越挖越深,最终把千年的寒冰化了。那是个漂亮的小孩儿,冷冰冰的小孩儿,但这么冷的雪团子,却往宫尚角心里送了炙热的炭火,这个小孩儿,叫宫远徵。
小孩儿漂亮得像个雪团子,性格也像一团雪,冷又凉,徵宫亲人一夜之间全部惨死,年仅七岁的他躲在柜子里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被杀害,情感受创,封闭了部分内心,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大的情绪,宫子羽和旁系的孩子们都不带他玩。
宫远徵不在意,宫尚角更不在意。弟弟有他这个哥哥就够了,不需要外人,他自然会宠着爱着疼着。
每次出去办事,宫尚角都会抽空去搜罗当地特色衣服和名贵首饰,他自己不爱繁复,却想宫远徵打扮的漂漂亮亮无人能及。他的马蹄声刚到宫门的大门口,在石阶上翘首以盼的小身影就会飞奔而来,扑进怀里,一开始是无声的等待,后来慢慢开始带着娇,带着笑,带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两块寒冰互相把对方融化了,冷面武神把冰雪团子精心娇养成爱哭爱笑会生气会撒娇的小太阳。
我教会了他哭,不是为了让他时常因我难过和流泪的,我和他说要让人看到眼泪才会心疼,我在他的任性飞扬中,以为他很快乐,慢慢的忘了对他的眼泪心疼……宫尚角的手指颤抖着在宫远徵唇上摸索,自虐一般往死里刨根问底:“先生,远徵找你商量情毒药方的时候,有什么特殊情况?”
岐黄先生对宫远徵取血的伤口反复渗血也是自责,明明是中毒,自己却不知道何时中的毒,作为医首也找不出中毒原因,他难受地摇摇头:“头两三日徵公子伤口正常,他下手快狠准,入药不需要很多,伤口很细,也不算深,我查看过,都在正常结痂恢复,因为问题不大,徵公子又嫌老朽操心,过后便不让看了……”
“不是这个!”宫尚角近乎粗暴的打断老先生:“我召唤你来商量情毒的当日,远徵去找你商讨药方的当日!”他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往外蹦:“他的身体,行动,有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有没有说过什么话,快说!”
“当日?”岐黄先生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回想了片刻:“我想起了,徵公子每天都活泼跳脱,除了沉迷画暗器图和配毒药的时候,在医馆里都是坐不住的,那日不知为何,从商量下药到熬药,倒是一直坐着几个时辰没动过。”老先生又绞尽脑汁的回想:“对了,徵公子走的时候,让我给他拿了两瓶药。”
“什么药。”宫尚角猛地把手从宫远徵唇上收回,攥紧了拳,心脏肺腑都在痉挛绞痛,明知道了答案却不死心的非要让那把铡刀砍在颈动脉才能心安。
“很普通的药,止血化瘀的,宫门上下用量最多的日常药膏,可能徵公子是做暗器割破了手指吧。”岐黄先生不明所以,觉得角公子因为或许伤心难过导致神志不清,现在小宫主最严重的伤病是心脉,得养,其次是不知名的毒,得解,角公子反复追问情毒的熬药过程有什么意义?
角宫宫主的下令是不能疑问和违抗的,岐黄先生只能带着满怀的担忧和不解,默默行礼告退。
宫尚角擦了一把嘴边的血丝,是刚才已经破损的牙根在再度用力下迸出来的血,他自虐一般想着,为什么不能再痛一些?
远徵那天伤的该有多重,他连情事都不懂,男子之身,在自己神志不清的暴力和冰冷的池水中,到底有多痛?后面进来的上官浅都满身青紫,隐匿处是女药侍帮忙上的秘药,远徵连行动都艰难,却随意用了普通的止血化瘀药物……
宫尚角牵起弟弟绵软无力的手,贴在心口,他的心在哽咽,喉咙也在哽咽,远徵那晚流过多少血,又流过多少眼泪,过后的无人诉说的纠结痛苦多少次刺痛过脆弱未愈的心脉,他都不知道。
“远徵,告诉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宫尚角低声问着,这次,却没人给他回答。
宫尚角静静吞咽着口中浓烈腥甜的血气,最终把带着血的唇贴在宫远徵苍白的唇瓣上,伸手挑开了他的寝衣。
本章5.3k,无彩蛋,今日的二更。我也不知道在虐谁,反正持续往尚角哥哥心口使劲捅刀,自己也跟着被捅几下,读者嘛,虐到一个算一个,谁没被虐到的告诉我,我再回山找仙师修炼一下,可能虐心大法没练够。
9
“角公子?”上官浅打开房门那一刻是惊讶的,没想到宫尚角会在亥时来到偏殿,她乖顺的行礼,陪着宫尚角在桌前坐下,伸手拿茶具烹茶。
“你歇着,我来。”宫尚角制止上官浅的动作,转头挥退了想帮忙的宫女:“都出去。”他亲手把黄铜吊子架在桌面小火炉上,看着里面细细冒着气泡的水,不再说话。
宫门嫡系男子都有一副好相貌,宫子羽端正,宫远徵娇俏,宫尚角冷峻。他日常都是冷肃的威势,一张长眉入鬓...
宫门嫡系男子都有一副好相貌,宫子羽端正,宫远徵娇俏,宫尚角冷峻。他日常都是冷肃的威势,一张长眉入鬓棱角分明的脸,一双冷厉肃杀的眼,只有对宫远徵才会露出真心实意的宠溺的笑,旁人在他眼里宛若废物,别说好脸色,连眼风都得不了一个。
这样的男子,哪怕不经意间露出一点点的温柔,都能让无数女子感受到洪水般的心动。宫尚角清冷的眉眼在水汽蒸腾中分外柔和,他看起来像是个心疼疑似有孕的准妻子的好丈夫。
俊朗的男子,柔媚的女子,摇曳的烛火,连旁边的老嬷嬷都被这温馨的画面引出了笑意:“角公子今日心情真好,特意来给上官姑娘烹茶,这越发有为人父为人夫的样子。”
宫尚角也微笑起来,声调柔和:“好久没见柳嬷嬷,这次辛苦你了。”
上官浅悄悄瞥了宫尚角两眼,她和这位惊才绝艳的宫主博弈将近一年,哪怕已经得到他的情谊和怜惜,哪怕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也没揣测透他的心。
上官浅配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嗔怪道:“嬷嬷,还没确定呢。”她在柳嬷嬷的唠唠叨叨的打趣中,娇羞地低下头去,眼神却清明得不像话。她在思考,宫尚角不是花前月下的人,情毒已解,今晚到底为何而来,她很有自知之明,不认为宫尚角是因为突然记挂她。
视血脉大于天的长老们要求上官浅在角宫偏殿静养,身边熟悉的几个宫女因为太年轻不经事,长老们又塞了个古板爱操心的老嬷嬷贴身跟着,这老嬷嬷比长老们还在意她肚子里没确认的胎,早睡早起,饮食荤素搭配,看到她动作大一些就紧张得大呼小叫,也不许宫女们全天陪着玩闹,说年轻下人毛手毛脚,把她们都赶去外殿做事。
水在沸腾,宫尚角取下铜吊子,浇茶,泼水,沏茶,行云流水,一副世家公子的优雅派头。上官浅却警惕的感受到这岁月静好的画面里,有隐忍冷厉的气息,不像是杀气,是比杀气更沉重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那日宫远徵在角宫大殿里出手要伤上官浅,众目睽睽发生冲突,在场有数十人,他们的争执声音不小,月长老雪公子也在场,瞒无可瞒,角宫准夫人疑似未婚先孕这件事是人尽皆知。
上官浅是宫门认证的正牌准新娘,平时言行举止温婉有礼,未婚先孕虽然不合理法,但她并没有蓄意勾引,况且角宫宫主大婚之日早就定在明年三月,现在已经十二月了,虽然破了礼数,说来也就提前了而已,所以这事怪不到她头上。
比起未婚先孕,弟弟伤嫂这件事要严重多了,而且还是在明知上官浅疑似有宫门血脉的情况下,犯了宫门大忌,但宫尚角向来位高权重,宫远徵又出了名的骄纵任性,长老院怎么责罚宫家两兄弟是家族的内部事,外人和下人们不敢多嘴,但当日人多嘴杂,表面不敢说,背地里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讨论着徵公子的骄纵无情以及晚上会受哪种家规惩戒。
谁能想到,还没受责罚这个小祖宗就不见了,执刃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把宫门翻了个遍,商宫大小姐也亲自带队去后山找人,愣是连个影子都没。半夜时分,宫尚角抱着满脸是血晕死无觉的宫远徵回来,宫门上下皆惊,不是近身伺候的下人们直到天亮才听说徵公子命悬一线,角公子差点开了杀戒,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回来,还不知何时能醒。
这下谁还敢提那天的事情,全都战战兢兢,看到宫尚角都行礼避让,连眼神都不敢对上。
上官浅这几日压根没机会离开角宫,只能通过散步时和宫女们的短暂聊天打听信息,按道理这么严重的事情,随意问问都有许多人知道,可她万万没想到宫子羽和宫尚角同时下了封口令。
下人不敢高谈阔论这些宫门大事,全宫门谁不知道徵公子是角公子的心头肉,这离奇下山再濒死回来,现在三天了还没醒,角公子连身边的风都带着威压和杀气,谁都不想去触霉头。上官浅只能从几个熟络的宫女给出的只字片语中得知宫远徵重伤濒死,命是保住了,其余一概不知。她借着接茶的动作,用余光又看了宫尚角一眼,心里惊疑不定,面上却不露声色。
“这茶性温,你要是喜欢,明日让宫女多送些来。”宫尚角神色柔和,目光却冷静如水。
“只要是公子送的,我都喜欢。”上官浅语带羞涩,眼里的温柔和倾慕比杯里的茶水还要荡漾动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上官浅表面是一株娇媚柔软的菟丝花,实际上是浑身剧毒的曼陀罗,她知道,宫尚角也知道。
他和她,喝的不是茶水,是机锋。
掌事嬷嬷不懂这些眉来眼去,也不知道宫远徵重伤濒死的消息,她只是个伺候了宫门三代人的古板又慈祥的老婆婆,在宫门养老,久居长老院,两耳不闻窗外事,与年轻宫人们毫无交流,这次劳烦她出来伺候,一来是因为她伺候过泠夫人和兰夫人的胎,二来是她和宫尚角有小时候的一点情分,能说得几句话。老人家一辈子都在宫门,对宫门感情深厚,又恪守礼法,更不知道情毒之事,看宫尚角坐了两刻钟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担心他们按捺不住又在婚前做夫妻之事,便开口赶人:“角公子,虽然上官姑娘还不能确定喜脉,但夜已深,您看这茶都喝完了,不如明天再聊……”
宫尚角笑了笑,打断了柳嬷嬷的话头,把茶杯倒扣在桌面:“既然茶都喝完了……”他站起来,背对着烛火,长身玉立:“那么,上官姑娘,我们聊聊。”他通身都是历经生死的武神的威压,对着自己还没大婚却有了夫妻之实女子,没半点温存,锋利的像一把刀:“你好好想一想,是否有些什么,忘了告诉我。”
月亮早就升上中天,今夜的雪也停了,夜深人静,一地浅白。金简在偏殿门口站的笔直,被请出来等待的柳嬷嬷唉声叹气,在远处的走廊来回踱步,单纯古板的老嬷嬷压根不知道殿内是两个高手的心理和信息博弈,只担心他们破了礼法。
门吱呀一声打开,宫尚角走了出来,神色无波无澜,他没管走过来行礼然后匆忙进去伺候上官浅的柳嬷嬷,只是背着手疾步走向自己居住的内殿,眼神晦暗不明。
以为他要回徵宫的金简愣了一下,赶紧调转脚步,却发现主子进入内殿后直直往浴房方向走去,他不敢多问,急忙跟上。
宫尚角站在浴房入口,半晌没动,默默良久,才开口下令:“岐黄先生还在徵宫,你回去告诉他,守着远徵,一步都不许离开,直到我回去。”
金简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作为心腹,虽然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但宫尚角守着宫远徵寸步不离,连公文事务都在徵宫办理,能让他离开昏迷不醒徵公子来确认的,必然是极其重要的大事。
金简多少能听出宫尚角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中的不平静,像是冰山底下即将喷出的熔岩,他心里有些诡谲的慌,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宫尚角依然静静的站在浴房入口,四周都是上好的白烛,烛火跳跃着,把他的身影拉的绵长孑立,又带着冷厉的肃杀,像一把出鞘要见血的刀光。金简被这种沉锐的气场压的喘不过气来,不敢再看,迅速离去。
那段往下的短短的阶梯,像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兽,又像是通向罗刹地狱的死路,让人无法迈开脚步。宫尚角几乎要把自己站成一座石像,才迈开僵硬的腿,一级一级往下走去。
角宫富丽,浴房像半个地下宫殿,宽敞空旷,左边木房里有引来的温泉活水池,右边是鹅卵石搭砌的熏蒸房,正中间还有三个浴池,一大两小,做药浴冷浴等不同功用。
宫尚角缓慢的走过浴房四个角落,扫视着每一寸帷幔,然后绕着三个浴池,仔细查看周边地面,最后把目光放在情毒发作那日醒来的石榻上,干干净净。
浴房是私密之地,只供宫尚角一人使用,除了时不时来凑趣的宫远徵,能进出这种私密地方的只有几个心腹。因为引进了温泉活水,平常只需要一月一清洁,主要是墙壁地板的擦拭和中间三个浴池的换水,都由掌事宫女红衣带着下人进入,并且亲自全程监督,这个浴房,有什么就是什么,能进来的人掉落过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带走。
情毒发作那日,宫尚角醒来后浴房已经空无一人,过后排查出来的所有信息,都能对得上,红衣看到上官浅进入浴房,上官浅次日早晨的确因为他神志不清的粗暴受了伤,连颈脖处都是痕迹,连偏殿门都不敢出,背上的青紫是宫尚角亲手上的药,身体更隐秘的部位是女药侍帮她处理的,那些痕迹做不得假,也没什么好作假,毕竟浴房除了青鸾红衣没有其他宫女能随意进入,宫尚角和人有了云雨之事,那就只能是上官浅。
不管上官浅过后半个月的顺从和配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带着多少真实情谊,但他的确在情毒发作首日因为神志不清强行要了上官浅,这是个铁板钉钉的事实。
宫尚角对她一直心怀内疚,从没怀疑过这件事的真伪,乃至于刚才去询问,也不是奔着怀疑或者推翻这个结论去的。他怀疑的不是上官浅本人和已经发生的情事,而是另一件——情毒发作那天,进入浴房的,不止上官浅。而上官浅是已知信息中唯一一个进入浴房的人,她到底看到过谁,隐瞒了什么。
宫尚角需要知道所有不清晰的碎片。
宫远徵桌面的写写画画各种药材名称的纸筏,宫远徵手腕的伤疤和每日解毒药里的血,已经让宫尚角心里浮现巨大的疑惑和恐慌。
岐黄先生亲口承认是宫远徵主动去找他商讨的药方,老先生不清楚宫远徵如何得知,只以为是小孩儿聪慧,日日和宫尚角一起自己察觉了端倪,然后偷偷跑来一起研究怎么用药。宫尚角下令不得对宫远徵提起情毒之事,宫远徵又下令不准把放血入药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老先生云里雾里,只能同时两头隐瞒,入药需要的血量并不多,宫远徵下手有分寸,老先生刚开始那两日看过他的伤口,觉得问题不大,不会对身体有严重影响,这才放任他去取血。直到刚才,岐黄先生还以为宫远徵是无意查探到宫尚角中毒的事情,宫尚角是在怪罪自己隐瞒了放血入药的事。
老先生请罪完毕,庆幸药方有用,最终解了情毒,更担忧的反而是查不出让宫远徵伤口无法愈合的怪毒,见宫尚角最终没有怪罪,忙不迭的请求去探望小宫主,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
宫远徵没经历过情事,怎么会懂得情毒发作时的具体症状和情状?哪怕岐黄先生和他口述,他没任何经验,不可能凭空想出来各种对症下的药,况且老先生从没详细和他说过,药方的主笔却是宫远徵。
所有人都有信息差,而能把一切串联起来的当事人宫尚角,在拼凑全部蛛丝马迹的时候,越接近真相,心里越是痛悔慌乱。
上官浅刚才那句话在脑海来回闪现。
她说:“我隐隐约约间,好像听到过金玉之声。”
宫尚角默默看了空无一物的石榻良久,深深吐了口气,把目光放在那天浸泡冰水的小寒池里,那池不大,正正方方,只有两米长宽,水却深达胸口,一眼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宫尚角合衣踏进去,连靴子都没脱,他的心像四散激荡的水面,又急又乱,他屏住呼吸蹲下身去,睁眼看着池底,伸手一寸一寸的摸索。
手指触碰到一个细小的物体,宫尚角把它捏在指尖,攥在掌心,他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发寒,连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要失去触感,他静静地潜在水底,直到窒息感袭来,才跃出水面。
最后一块拼图缓缓落下,串联不起的记忆画卷终于完好无缺。
宫尚角其实不需要看手里的东西,在听到上官浅那句话的时候,在知道宫远徵取血入药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过难以置信的恐慌。
金玉之声……除了刀剑,只有首饰。
整个宫门,满身叮当作响的人,只有宫远徵。整个角宫,随意居住和进出的人,只有宫远徵。
宫远徵那晚神志昏聩般失控的哭喊,他问:“你碰了她,要对她负责,那我呢?你碰了我,为什么不对我负责?”
然后他呕出满口温热的血,却在昏迷前挣扎着道歉,他说:“哥哥,对不起,我乱说的,你别听。”
宫尚角张开已经被指甲刮擦出无数月牙印血痕的掌心,一只银色的小铃铛在烛火下,泠泠的发光。
在来势汹汹的情毒初发那一整夜,进过浴房的人有两个,上官浅是后者,第一个进来的,是宫远徵。
他心神不清丧失理智的情况下,粗暴的要了自己的弟弟,在寒冷的冬夜,在这池冰冷的水里,强要了心脉受损不曾恢复过的弟弟,被他捧在手心里十年的弟弟。
而他,竟然缺失了那段记忆。
当时的远徵该有多惊慌和害怕?从没经历过情事的远徵该有多疼?过后无人可说还得默默自己承受和处理伤口的远徵,该有多难过?远徵心里是有多在意和痛苦才会毫无预兆的哭喊出那句话?
悔恨和痛苦重得几乎要化出形来,化成一把淬毒的刀,又钝又重地反复戳着心口,强烈的腥甜在口中漫开,宫尚角知道自己咬破了牙根和舌头,却偏执又粗暴的继续使力,直到血从嘴角溢出来,他觉得身体不够疼,他不知道要怎么疼,才能感受到宫远徵的疼,但他的心,疼得几乎要死去。
本章3.6k,无彩蛋。亲亲们没想到还有这个剧情吧爱和发现爱,犹抱琵琶半遮面,然后抽丝剥茧去拼凑碎片,比直接当面告白互相说情话,有意思(虐心)多了。我前面埋了很多伏笔,跟着宫老二慢慢看,受受虐。
请告诉我,看剧情线丰满的文,爽不爽
8
金简带着岐黄先生回到徵宫,老医官恐高,金简的轻功也没好到可以背着个人来去无痕,于是靠疾走赶到徵宫的时候,岐黄先生大冬夜出了满头薄汗。
这是雪重子每日固定的金针走穴时段,宫尚角深夜紧急传人,岐黄先生以为是宫远徵有什么不好,一进门便匆匆忙忙往内殿走。
金简却拦了,把他朝外殿西边角落的茶桌引去:“先生,徵公子没事,雪重子先生还在...
金简却拦了,把他朝外殿西边角落的茶桌引去:“先生,徵公子没事,雪重子先生还在走针,角公子在那边等你。”
这么说来,徵公子虽然没苏醒,但情况没有恶化……岐黄先生大大松了口气,他是徵宫上下和宫远徵相处最多也是最久的人,自然是担忧的。
当年,雪团子一样的小孩儿还没岐黄先生胸口高,总是屁颠颠的跟着,不停的发问:“爷爷,这是什么草?”“爷爷,朱砂入药可有毒?”“爷爷,水银毒性如何解?”岐黄先生怜惜他失去父母,又惊喜于他的聪慧,期盼老宫主一手制药制毒的本事后继有人,对他无比耐心,悉心教导。
但宫远徵太聪慧了,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毒药天才,不出两年就能举一反三,对所有草药功效倒背如流,已经不需要人教导了。
岐黄先生永远记得,宫远徵十四岁生日那天,换上隆重的服饰,捧着宫主的印章,背着夏日明媚的阳光,站在多年来像死城一样的徵宫大门口,一步一步走向大殿的主位,宫人侍卫们随着他的脚步恭敬弯腰。经过自己的时候,已经从雪团子变成小少年的宫远徵,轻轻躬身行了个半礼,轻声说:“爷爷,我以后……不能再叫你爷爷了。”
从坐上主位那一刻开始,宫远徵就是一宫之主,岐黄先生就是徵宫的下属,他们之间,宫门之内,不能再有爷爷这个称呼。
十四岁的少年身量未成,眉目如画,却自带通身的贵气和威严。他坐上宫主座椅那一刻,偌大的空寂多年的徵宫,终于有了光。
礼仪官的声音高亢洪亮——
“徵宫重启,宫主即位!”
岐黄先生带着欣慰和激动,在殿下的首位带头跪了下去,与满殿的医师宫人一同高呼:“为宫门生,为宫主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宫远徵心里只有三种人:哥哥、自己人、然后便是满世界的外人和下人。宫远徵常斥责徵宫的医师们是蠢货,毕竟和他这个十四岁能研制出百草萃的天才相比,这世上也没剩几个聪明人。但他依然愿意和岐黄先生商量制毒与做药,私下也不让岐黄先生行礼,在他心里,岐黄先生虽然不是师傅,却有半师之谊,是自己人。
宫远徵今年上元节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心脉命门的瓷片,没人敢动手,是岐黄先生亲手拔的瓷片,宫远徵满嘴满脸的血,昏死之前还在呢喃:“哥哥,别喝……粥有毒……”
岐黄先生多次要求给他探脉,他拒绝了,却怕伤了老先生的心,私下和他偷偷咬耳朵,像小时候一样,带着亲昵:“爷爷,我真的已经好了,你别担心。”
大前晚宫远徵被宫尚角抱着回来,抽搐吐血,昏迷不醒,岐黄先生把手指搭在他鲜血淋漓的腕间,被那几乎要断掉的脉搏吓得魂飞魄散,他痛,他悔,宫尚角每一句话都打在他心上,做为徵宫医首,怎么能对宫主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徵宫唯一的独苗,他看着长大的小少年,在他和满殿医师眼皮子底下命悬一线,他怎么对得起惨死的老宫主和夫人?
岐黄先生想不通,宫远徵是怎么做到的,带着亏损至此的心脉,每天精神充沛,活泼肆意得连出了名咋呼的大小姐宫紫都比不上。
宫尚角宛若疯魔,他说救不活宫远徵,徵宫上下全得死,他双目赤红,失了理智,像个杀神,却又弯腰捂着胸口落下泪来。
真能装!宫尚角装冷酷无情,宫远徵装安然无恙,这两兄弟真能装!岐黄先生当时擦拭着宫远徵手上渗血的伤疤,心里以下犯上的痛骂着,却又抖着手,也跟着宫尚角落下泪来。
一念至此,岐黄先生忍不住回头往内殿看去,这三日都是雪重子和月长老在治疗,徵宫医师们不负宫远徵所骂,的确是蠢货,什么用处都没。宫远徵做的太好,他的周全隐忍通通藏在骄纵任性下面,他把独力支撑徵宫的辛苦演成了轻描淡写的理所当然,谁都没看出来,都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从来看不到他的付出,也不知道他稚嫩单薄的身上扛了多少责任。
岐黄先生难过的叹了口气,输内力他没有,雪宫的独门走穴他不会,擦身穿衣有擅长伺候人的药侍,宫远徵身上还带着未知未解的毒,整个医馆的医师们研究了三天,也没找出来原因和解法。宫尚角禁止除了血亲以外的任何人私自进入徵宫里间寝室,他自己几乎寸步不离宫远徵,金复金简也轮流在门口十二时辰守着,岐黄先生已经三天没看到自家宫主了。
面前的宫尚角不怒自威,冷着一张英俊的脸,久久不发话,强大的气场压的满室生寒,可金简又说宫远徵没事,情毒已解,宫尚角没有外出也没有受伤,岐黄先生摸不清角宫宫主深夜让自己过来的用意,小心翼翼地请求:“角公子,若无大事,可否让老朽入内殿探望徵公子。”
宫尚角垂下眼,沉声开口:“全都出去。”
金简立刻会意,挥手示意殿内宫人退下,自己殿后,然后反手关上了殿门。
岐黄先生小心的觑了眼默默不语宫尚角,心里十分不解,只得默默站立。
“岐黄先生,情毒一事,多亏了先生尽心尽力,我很是感谢。”宫尚角抬起眼来,脸上毫无波澜,眼里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是,先生,你好好想一想,是否有些什么,忘了告诉我。”
宫商角的声音平静无波:“情毒的药方里,有一昧鹿血入药,这是先生与我说的,因为我天生对血腥味敏感,先生还好意询问是否要加些不伤药材功效的料酒压味。”
“宫门上下的药和毒,都是远徵在管,我们不通药理,也不懂制毒,谁病了痛了就去找远徵和医师们配药,从没人在意过用了什么药材,也没人在意过药材从何而来。”宫尚角从胸口衣襟掏出一张叠好的纸笺,轻轻摩挲着:“我今晚没有要事,趁着雪重子给远徵走针的空暇,心血来潮去医馆看了看,发现这一年以来,没有任何人的治疗记录里出现过鹿血,这种活血大补的珍贵之物,不是常用药,只有我一人用过,所以宫门并没特意养过鹿,那我这十五日以来药里的鹿血,可是下山取得?又如何没人发现?”
岐黄先生急忙拱手:“老朽从未把情毒一事告诉任何人,只是说需要用鹿血,派遣药侍下山取的。老朽常年与徵公子一同研究药物,这等额外采买药材物件的权利还是有的,旁人只是知道我需要鹿血,并没人会详细询问,也没人起疑心,角公子放心,无人知道。”
宫尚角用气音笑了一声:“我自然知道你作为医馆之首,有随意采买药材的权利。旧尘山谷这么大,富贵人家不少,鹿当然也是有的。可先生,我有一事请教,我虽然不通药理药材,却杀过许多人,血液放出,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凝固,鹿血入药,要用新鲜血液,一碗药用不了多少血,药侍们没有内力不会轻功,就算取了一整碗,从旧尘山谷到徵宫,来回几个时辰,这鹿血是怎么保持新鲜不凝固的?”
宫商角定定地看了老先生半晌,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眼里满是赞赏:“岐黄先生果然是首席医馆,精通药理,滴水不漏,徵宫有你,也是一大幸,能帮上远徵许多事。”他话音一沉:“梅花鹿这种金贵的动物,养得起的人家肯定是富贵非凡,旧尘山谷怕也不多,一只鹿取血十五天,要给的报酬肯定不少,那么先生,为何医馆最近半个月,没有日常药材采买外的单笔高额开销的记录。”
宫尚角看着神情讷讷的老医官,好整以暇:“先生是不是想说,这是分开取的,每趟一付,每日一只鹿。”他的嗓音冷冽:“很好……这从没见过的情毒能解,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恩情,请先生通知药侍,明日带我下山上门致谢,我想看看,哪十五户富贵人家恰好都养了鹿,又或者说,旧尘山谷有谁家富比宫门,能同时养着十五只鹿。”
宫尚角把手中的纸笺亮在岐黄先生面前,看着脸色大变然后惊惶下跪的老先生,在喉咙里挤出气音:“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积威甚重的上位者冷着一张俊脸,苦笑出声,连话语都带着颤抖:“所以,请先生告诉我,那十五碗药里……到底是,谁的血?”
岐黄先生满身冷汗,匍匐在地,一个字不敢回,他知道,宫尚角已经不需要自己的回答了。
碎碎念:我恩师那位大神仙严格要求过我,写cp,不管原作和原剧多稀碎,也得看完,才能精准揣摩人设和运用背景,用了原来人设,它如果ooc也怪原作不怪二创,但不能压根不看就自己随便二创出个ooc。而虐这个事情呢,不一定需要巨大矛盾,也不用激烈冲突,在这种情况下能让人觉得心疼,才是好看的虐文。然后,通过高强度的逼迫,不是,是教导,我神功已成,早就下山了PS,不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别误会,我没那么青春无敌,早就进入社会从事文字工作多年。只是说,我们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一辈子都学不完,我是慕强批,非常愿意接受强者的任何调教啊不是,是指导。
本章3.5k,无彩蛋,依旧昏迷的弟弟和越想越痛的哥哥。来,我们来谈谈小铃铛,说说他的十七岁,和他的七岁到十七岁,让这个故事更丰满些,像个成熟的水蜜桃,咬一口就要溅出眼泪来。
7
月初升,挂天幕,在地面薄薄的积雪上投了一层银爽。
药侍们提着两桶滚烫的草药水进来,恭敬地站在床边,等宫尚角指示。
宫尚角输完最后片刻内力,用眼神扫了扫床头小几上那套吉量色丝缎寝衣示意:“待会给远徵穿这套。”他怕伤到弟弟手上总是无法愈合的伤口,连平日的寝衣都不放心,前日让巧匠赶工制作了三套,用宫门最柔软的锦衣缎。
他本不想把弟弟的擦身喂药假手于人,但宫远徵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常人喂药自然不...
他本不想把弟弟的擦身喂药假手于人,但宫远徵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常人喂药自然不如专门的药侍,擦身也是一样,脱衣穿衣需要避开所有伤口,一个人无法做到,且要用帕子热敷穴位,完毕需要雪重子立刻金针走穴。宫尚角自然不会拿宫远徵的身体开玩笑,听月长老说清缘由后便不再坚持。
“去用些晚膳,回来后我给你走几个穴位,你内力消耗大半,精神也不好,幸亏有月长老明日轮换,要是只靠你一人输送内力,我怕徵公子没起来你就得躺旁边。”雪重子掀开帘子进来,他只是个比宫远徵更年幼的小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眼里却奇异的有种洞穿世事的平和与沧桑。
今日第三次内力输送完毕,擦身与走穴这种治疗之事宫尚角帮不上忙,他不是感情用事的宫子羽,有理的话他都听,有用的事他都做,每天晚间这一个半时辰,因为雪重子在,成了他唯一能放心去用膳和快速处理公务的时段。便点头拱手谢过,俯身给宫远徵理了理脸颊旁的发丝,这才转身去外殿,让下人送晚膳过来。
金复亦步亦趋的跟着汇报当日事宜,今天并无要事,一些宫外琐事金复都处理得当,宫尚角赞赏的点点头,让他自行去休息用膳,把金简换来。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宫远徵还没有醒来,宫尚角再怎么逼迫自己,也没有胃口,只是胡乱吃了些应付,没有需要处理的公文和生意往来,宫尚角用膳完毕就回到宫远徵寝室的里间。
宫远徵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满满的少年气。宫尚角宠着他,衣服配饰的箱笼柜子也是一长列排开,宽敞的房间满满当当,宫远徵自己向来喜欢研究毒药暗器,桌面到处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因为有药方和零件,他不允许下人打扫清理自己的房间,说整理好了它们就飞了,就得这么日日乱着才找的到。
宫尚角想到弟弟鼓着一张白净的小脸,一本正经说那些任性歪理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笑容一瞬而过,又沉了下去。
他弯腰捡起桌面和地上散落的纸张,一张张的看过,然后整齐的叠好。这些都是宫远徵灵光一现画的机械零件或者写的毒药配方,每一种暗器都要改上数十数百次,每一种毒药都要亲身试验毒性和解法。
宫尚角是宫门的参天大树,十年前无峰一场屠戮,他才十七岁,就撑起了整个角宫和宫门大半边天,宫紫商咋咋呼呼,宫子羽吊儿郎当,顶用的只有已经去世的少主宫焕羽,宫尚角咬牙撑着不属于他年龄的责任和沉重,他要保护宫门,保护仅剩的亲人血脉,只要大家都平安康健,他再苦再累也能扛。
可是有个小孩,却早早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不要他这棵大树挡风遮雨,要和他并肩抵御狂风暴雨,在比当年的他还要稚嫩的年龄。
十四岁,宫远徵十四岁就接任了宫主的位置,撑起了偌大的徵宫,那年二十五岁的宫紫商还在因为做不出新兵器哭哭啼啼,二十三岁的宫子羽只会躲在少主哥哥身后吃喝玩乐,可宫远徵却废寝忘食研究出了能解百毒的百草萃。
宫远徵本来可以和宫子羽一样,仗着有个能干的哥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他才那么小,还是徵宫唯一的独苗,成长的慢些,懂事的晚些,都没人会怪他,他完全可以和宫子羽体一样悠悠闲闲的到处玩闹,可是他没有。
当年老执刃呕心沥血的教导宫子羽,宫子羽还是吊儿郎当不愿长大,宫尚角挖空心思的宠着宫远徵,宫远徵却不愿做个平安喜乐的纨绔。
小少年没有慎密的心思,也没有庞大的格局没,十四岁的他还考虑不到宫门一族的兴衰荣辱,他的想法无比简单,不管有什么事,不能让哥哥一个人面对。
宫尚角在教导武功的时候,是个严师,并没少斥责宫远徵,但小少年身体娇弱,练的气喘吁吁,宫尚角又会心疼,问弟弟累不累,累就不练了。小少年白玉般的脸上都是坚定和诚挚,他说,我不怕累,我如果能累一点,哥哥就没那么累了。
十七岁的宫尚角为了角宫和宫门,无路可退,泣血也得往前走,十四岁的宫远徵明明有路可退,却要挺直稚嫩的脊梁,站出来陪哥哥一起走。
宫尚角不想回忆,可这些点点滴滴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闪现,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弟弟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他甚至觉得骄傲,能把弟弟养的这么好,能让他完美成长到超乎所有人的预期,他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弟弟的成长,从来不是为了大局,不是为了家族,是为了他,只为他。
宫尚角伸手打开桌面一排盒子,里面都是发饰,分门别类,,是这乱七八糟的桌面上唯一整齐的东西。
抹额,簪子,发绳,还有发梢的吊坠,整整洁洁的被归纳好,吊坠可真多呀,小树叶、小贝壳、平安扣,最多的还是小铃铛,金的银的玉的,满满五大盒,几乎要溢出来。
角宫负责主外,负责所有经济和外交,是宫门的重中之重,宫尚角十七岁那年,刚刚接任角宫宫主,第一次外出处理事物,他经过江南乌镇,那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有如织的河道,有精美的石桥,有高墙深巷和水阁飞檐,那里的人说话都是绵绵软软的温柔,他那日没有骑马,在巷子里漫步,迎面撞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玉雪可爱,飞扬的发梢叮铃作响,小姑娘教养很好,见踩脏了宫尚角的鞋子,笑嘻嘻的道歉,从辫子尾巴摘下一个小铃铛送给他赔罪。
十七岁的宫尚角还不是冷面武神,喜欢孩子,偶尔也愿意凑点人间烟火气的热闹,便笑着逗她,问这是什么礼物。
小姑娘清脆的笑着:“大哥哥,这是父亲母亲送我的生日礼物哦,他们说小铃铛能保佑我健康成长,平安喜乐,我一跑起来,小铃铛就会响呀响呀,他们远远就知道我要归家啦。”
宫尚角想起来了在宫门等待自己的小孩儿,也是这么玉雪可爱,有一头细软的黑发,每每归家,便像小鸟儿一样飞扑过来。那是他的远徵弟弟,他没有父母和弟弟了,远徵也没有父母了,他把远徵弟弟从死城一样的徵宫带回了冰冷的角宫,他们便有了彼此,远徵弟弟有了家,而宫尚角,在失去母亲和朗弟弟后,空荡荡的宫殿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孩,在等着他归家。
他温柔的笑了起来,去摸小姑娘的头:“谢谢你,你的礼物,哥哥很喜欢。”远徵弟弟这么漂亮,戴着小铃铛,该有多可爱呀,远徵弟弟没有父母,那他宫尚角就代替父母,让弟弟平安喜乐。
七岁的宫远徵,收到了人生第一个小铃铛,那年的小孩儿还不太爱说话,宫尚角亲手给他把小铃铛编在发梢,和他说:“远徵不爱说话也没关系,只要哥哥听到小铃铛的声音,就知道你来了。”
宫远徵很喜欢,扬起玉雪般的小脸,露出了到角宫后的第一个笑容。
宫尚角每次回来都给宫远徵带不同的小铃铛,小铃铛越来越多,春去秋来,小孩儿变成了小少年,小少年变成了小公子,乖僻寡言的宫远徵变成了肆意飞扬的徵宫宫主,他的身量越来越高,辫子越来越长,可他一直戴着小铃铛,从七岁戴到十七岁。
铃儿响叮当,人未到,先闻声。人是娇俏飞扬的,声是悦耳动听的。
宫子羽老是嘲笑宫远徵娘里娘气像个爱美的小姑娘,宫远徵小时候会冲过去和他打架,长大后便不打架了,斜睨着一双尖翘灵动的眼睛,故意炫耀:“哥哥疼我,他想听到我的声音,哪像你,五大三粗的,长得丑,声音也难听,你哥哥听见你的声音都得赶紧躲。”
弟弟乖乖的戴了十年小铃铛,我却从今年上元节开始,就没再去认真听他的声音……
我不知不觉间,把情谊分了出去,不知不觉间,忽视了他的声音,我让他这么痛,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每一次的痛和为了什么痛……宫尚角盖上盒子,心疼和悔恨如无尽浪潮,淹没了他的眼耳口鼻,他想到大前日深夜的初雪,宫远徵唇边的鲜血,还有素净的发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戴。
远徵该有多痛,连小铃铛都不戴了……宫尚角觉得自己一生的泪都要在这两年流干流尽,上次是在他的十七岁,母亲和弟弟含冤惨死,他发誓不惜一切也要铲除无锋,为挚爱的人报仇。这次是在宫远徵的十七岁,远徵躺在床上,至今还没醒来,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伤他的人……是自己,他该找谁报仇?
宫尚角用颤抖的手摸了摸脸颊,觉得自己好像又落下泪来。
一张叠好的纸笺因为盒子的移动,露出一角,宫尚角敛了情绪,抽出来打算放好,展开那一刻,他拧起眉心,眼神沉在思索里。
宫尚角叠起纸笺,塞进胸口的衣襟,默默捂了半晌,开口下令:“金简,把岐黄先生叫来,不管他在不在医馆,一刻钟内,我要见到人。”
昨晚到现在的四更,微笑脸,趁我现在爱得深磕得爽,爆爆肝。PS,老话,追文请红心蓝手,免费双击不肯点的跪求别追,深感侮辱我的心血。催更请用心留评,虽然我这速度也没啥可催的。
本章3.2k,无彩蛋。是不是以为弟弟要醒来和哥哥双向认爱发糖?不,病美人再病着晕着美一下,好哥哥再痛和悔一下,弟弟不用示爱,那一句就够了,让哥哥自己去找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可,宫子羽知道(这句话熟悉吗)两人再拉扯一下,没错,其中一个昏迷不醒,也能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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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复站在徵宫内殿门口,抱着一堆文书站得笔直,宫子羽带着金繁走进来,看了眼里间,压低声音问他:“角公子在里面?”
“回执刃大人,角公子这两日寸步不离徵公子,每日三次输送两刻钟内力,连角宫都没回过,现在正是午间输送的轮次。”金复也轻声回答,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这样不眠不休,远徵弟弟没好,他都要倒下了。”宫子羽叹了...
“这样不眠不休,远徵弟弟没好,他都要倒下了。”宫子羽叹了口气,走到里间,站在门边看了会儿,回头和金复说:“把文书送到羽宫吧,我虽然对角宫事务不算太通,也能想办法做。”
金复感激的应了声,转身离开,宫子羽示意金繁在门口守着,才蹑手蹑脚走进里间。
里间寝室四角都拢着火盆,上好的银丝碳静静燃烧,不发出半点声音,医师们尚未确认宫远徵中了什么新毒,徵宫便禁了熏香,怕有所冲撞,空气里只有炭火木质的暖味。
整个内室温暖如春,连畏寒的宫子羽都出了层薄汗,赶紧脱掉大氅,可平卧在榻上还盖着锦被的宫远徵依然脸色苍白如纸。
宫尚角坐在床边,握着他的右手腕,正在输送内力,宫子羽不敢打扰,默默坐在榻前的圆椅上等待。
一刻钟后,宫尚角喘了口粗气,额角尽是薄汗,放开宫远徵的手,却没有放进被子里,只是轻轻平摊在自己腿上,握住他细白的手指,温柔摩挲着。
宫子羽这才敢开口说话,他以前不识宫尚角那颗顾大局的真心,宫尚角也看不上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两人针锋相对了多年,这大半年因为执刃之位已定,宫子羽也看出宫尚角只是在鞭策和逼迫自己成长,关系有所缓和,却也别扭着做不出亲昵模样,只能干巴巴的表示好意:“你这样每日三次输送内力,能撑几天,脸色都成了咸干菜,真难看。我现在内力也不输你什么,你、那个……缓一缓,明日让我来。”
“不必。”宫尚角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带情绪,但脸色柔和,很明显是接收到了这种别扭的关心:“好意心领,但远徵心脉受损太重,气血也亏空严重,不能接收多种不同内力,雪重子每晚来金针走穴,输入内力之事,我和月长老每三日轮换,明日便换他,三日足够我修复,撑得住。”
宫子羽应了一声,伸手去摸宫远徵平摊在宫尚角腿上的手:“没有起色吗?还是这么凉。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我、我看看?”
宫远徵是左手受的伤,宫子羽看宫尚角微微垂眼,没有反对的意思,只说了句“轻点”,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另一边的被子,拿掉宫远徵手臂上的软纱,仔细查看。
宫远徵生的白净,是雪玉那种莹润的白,十几道鲜红的血痂卧在他白皙纤细的手臂上,细窄整齐,不但没有狰狞之像,红白相映反而带着诡谲的美感。
宫子羽不觉得美,只觉得心惊:“为什么还没愈合?医师们怎么说?”据月长老和岐黄先生判断,这些伤口里有新伤,也有数日到半月不等的旧伤,而且下手精准,只是皮肉伤,快的话三五日就该结痂,可宫远徵晕死那晚,脱掉衣服后整个手臂鲜血淋漓,第二日因为换衣,碰撞拉扯之下,又是渗血不止。
从种种迹象看来,是宫远徵自己割破的,他有亲身试毒试药的固执习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到底是什么毒,至今没查出来。
“医师们把整个医馆现有的成毒和未制成的毒全检验过了,连草药园子都翻了个遍,并没有任何一种能对上这个症状。”宫尚角示意宫子羽把软纱盖好,宫远徵的伤口稍微拉扯就会渗血,反反复复,只能平放,还得小心用软纱铺一层隔开。
宫尚角怕宫子羽手脚重,亲自捧过宫远徵的手臂放平,又调整了一下软纱,才把被子盖上:“不是重伤,这两日输内力喂汤药,已经好些,裂开后流血量已经不多,但很折磨人,稍微拉扯就会再度裂开渗血。”
宫尚角天生冷峻,是宫紫商口中调笑的死人脸,说话做事都是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现在虽然嗓音嘶哑,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但宫子羽从宫尚角刀削一般的侧脸上,从他平静无波的话语里,听到和看到了快要滴出水来的心疼和悔恨。
“没、没事的,会好的,或许是远徵弟弟自己在琢磨的新毒,他是个天才,他没完全配制好的东西,徵宫那些饭桶当然看不出来。”宫子羽心里也发堵,为自己的不周全,为自己对宫远徵的不关心,为宫尚角沉重的悔痛,他急急忙忙的挤出善意的闲话来安慰宫尚角,也安慰自己:“远徵弟弟吉人天相,我我我、我给他算过命,你不知道而已,卦象告诉我,他要活一百二十岁,活到把我们都送走……”他故作开朗的笑了两声,绞尽脑汁的找话:“小孩儿长得漂亮,从小皮肤就好,你、你看、他倔着拿自己试药试毒这么多年,也没留什么疤痕,等他醒了,随便配点药,这手臂就、就光滑如初,对吧,对吧,这也不算什么大伤,再深也深不过他胸口那道,很容易……”
宫尚角的呼吸有耳可闻的瞬间粗重,宫子羽的话音戛然而止,“愈合”两个字狠狠梗在喉咙,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乱七八糟之中说了什么。
怎么能提宫远徵心脉命门那道伤?宫尚角不知为何亲手重伤了宫远徵,而宫紫商和自己这两个血脉至亲,只知开开心心吃喝玩乐,一无所知……虽然大家都能猜出是误伤,但无人敢问,上元节,团圆日,一块嵌入心脉的瓷器碎片,出自哥哥的手,打在弟弟心口,宫远徵有多痛,宫尚角又有多痛……我这张臭嘴到底在说什么啊!宫子羽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宫尚角很快调整好呼吸,垂下眼,语气平静:“手臂上的确不是大伤,他最重的伤,是心脉命门这一记,当时几乎要了他的命,大前晚,又差点要了他的命。”
“尚角哥哥,对不起!我、我……”宫子羽懊恼的眼眶泛红:“肯定是误伤,我们都知道的,一定是误伤!没人怪你……应该怪我,怪紫商姐姐,我们作为族亲,没有关心你们……”他一着急就容易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尽力找补和安慰着:“你别、别难过,远徵弟弟肯定不会怪你的,对吧,你也不是故、故意的。”
“他当然不会怪我,他为了让我不怪自己,若无其事的说他好了……”宫尚角握住宫远徵的手无意识的一紧:“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是个聋子和瞎子,什么都不知道……他说,我就信了。”
宫尚角没看宫子羽,好像在问他,又好像在问自己:“你说,能不怪我吗?”他像是苦笑了一下,接近气音:“全怪我。”
有一滴水渍在锦被上晕开,又一滴。
是宫尚角的眼泪。
宫子羽红着眼眶,说不出话来,他亲眼看到宫尚角的脆弱,第二次。
大前晚宫远徵濒死之际,宫尚角交织的疯魔和脆弱让他心惊。宫子羽没有宫尚角身经百战的冷厉,也没有云为衫心细如发的聪慧,但他有着野兽的直觉,他丝毫不认为宫尚角撂的是狠话,那压根不是狠话,是言出必行的真话,如果宫远徵救不回来,整个医馆和徵宫,还有通往密道整条路上的守卫,都得死。他甚至觉得,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敢出手拦着宫尚角的人,哪怕是花长老,哪怕是自己,谁阻碍死神的镰刀,就要成为他屠戮的亡魂,通通都得死。
云为衫过后安慰宫子羽的时候,低声说,徵公子在角公子心中,很重要。
宫子羽在难过中纳闷,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不,比我们能想到的所有程度都高,比角公子以为的很重要还重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云为衫似乎意有所指,却最终转为一种不敢完全确定的神情,没再说下去。
一个想法一旦生根发芽,就能串联所有蛛丝马迹,就能无意中窥探到一个人真正的内心,就能……猜他的心。
宫尚角,在害怕!宫子羽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住了,名震江湖的冷面武神,惊才绝艳的角宫宫主,在害怕,而且,非常害怕。
不只是心疼,不止是悔恨,从大前晚但现在,宫尚角都没停止过害怕,他害怕失去宫远徵,害怕失去这个弟弟,害怕到超过他自己的想象。
大前晚,寒花节的第一场初雪中,宫远徵那句神思恍惚的质问,他将近一年不曾恢复的心脉,他脸上的痛楚,眼里的泪水,唇边忽然涌出的血……
远徵弟弟说什么来着?宫子羽猛地攥紧了拳,即将窥探到一场无人知晓的隐秘让他心慌意乱,少年歇斯底里的失控的哭腔在他脑海清晰起来,远徵说的是——
“你碰了我,为什么不对我负责?”
阿云说的是——“徵公子在角公子心中,比想象的还重要,角公子自己都不知道。”
宫子羽觉得自己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慌乱忽然口干舌燥,粗枝大叶如他,为什么能诡谲的窥探到两颗心……
弟弟不想把哥哥当哥哥,却不敢说,而哥哥心中,弟弟不止是弟弟,却不知道。
全章5.2k,免费。病美人是我第一xp。远徵心里只有哥哥,不知不觉间自虐了身心,尚角不知全部内情却跟着被剜心。追文请红心蓝手!一大堆订阅人压根不点,这种拜托去看要解锁的好吗?别糟蹋我们用心写作的。雁过无痕,吃饱就跑,要花钱的作者被这类人骂,免费的作者被这类人理直气壮白p,天天看更新却连个免费红心都舍不得点。阴阳双标左右不满,我怀疑有部分作者是被创到开彩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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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刃晚膳时分大张旗鼓的发令寻找徵宫宫主,侍卫们找遍了前山后山,宫门上下和长老们全被惊动,最终聚集在羽宫大殿,连资历最老的花长老都坐立不安。
宫远徵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毒药天才,是徵宫的一宫宫主,年未及弱冠,虽然任...
宫远徵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毒药天才,是徵宫的一宫宫主,年未及弱冠,虽然任性天真且唯宫尚角是从,但他瘦弱的少年脊梁上一力扛起了整个宫门上下的安危。
外人不知道宫远徵的重要性,甚至连游离在各种中心外的粗使下人们都以为徵公子只是个骄纵受宠的小少年,但长老院和宫主以及有头有脸的管事们,都知道宫远徵有多重要。宫远徵做出了能解百毒和宫门独特瘴气且千金难求从不外售的百草萃,每年都在研发新的独门暗器和让人无法解开复杂毒药。有他在,宫门从无中毒身亡的人,有他在,部分内力普通不擅长近战的绿玉侍卫能靠着暗器在战斗中多几线生机,甚至在角宫负责的经济命脉中,徵宫对外出售的批量制作普通暗器和药品也占了创收一席之地,同时保证了旧尘山谷百姓的日常健康和防卫。最重要的一点是,在人丁单薄血脉大于天的宫门中,宫远徵是十年前徵宫被无锋屠杀满宫后留下的唯一骨血,他若出事,偌大的徵宫一脉,再无嫡系血脉。
宫紫商已经通过各种询问打听知道了中午角宫的惊天大事,盘腿坐在地上抹眼泪,唠唠叨叨的怪上了宫规和长老:“就是这破宫规的错,五十戒鞭连宫子羽这种水牛都得没半条命,远徵弟弟还没成年,那小身板瘦巴巴的,哪里扛得住!你们天天都说宫规和血脉大于天,他肯定是怕你们晚上开堂问罪责罚,所以跑了!都怪你们!还有宫尚角,没成婚就让准新娘有孕,小孩儿从小就每日粘着他形影不离,当了徵宫宫主都要住在角宫,现在还没消化哥哥娶亲,侄子侄女就冒头了,心里怎么受得了!”
花长老唉了一声,他们的确是准备晚上责罚宫远徵,这是宫门惯例,白日事务繁忙,家族内部犯戒一律晚上问责。宫远徵在大庭广众下对疑似有孕的准嫂子下了杀手,连劝阻的月长老都受到攻击,不管因为什么样的内情,作为一宫之主和家族亲人,这种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做法都是大错。花长老和满目担忧的月长老对视一眼,焦躁地拍了拍桌子,唉声叹气,早知道会把小孩儿吓跑,宁可破例免了责罚,总好过现在这般为这个徵宫独苗提心吊胆。
宫远徵不是身经百战的宫尚角,也不是常年混迹旧尘山谷的宫子羽,他精通百毒和暗器,却不谙世事,在宫门内自然无事,但下了山,他什么都不懂,宫尚角金尊玉贵的把他从七岁养到现在,他连一斤米多少钱都不知道,怕是连铜板都没见过,旧尘山谷虽然民风淳朴,但现在无锋卷土重来,防不胜防,谁知道市井里藏了多少无锋的细作和探子。老百姓没见过宫远徵,但能让无名在宫门藏匿十几年的无锋,一定对四位宫主了如指掌,要是把宫远徵抓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云为衫看了眼坐在角落依旧楚楚可怜的上官浅,又看了眼哭天抹泪的宫紫商和唉声叹气的长老和核心管事们,心里焦躁没底,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最熟悉的金繁也下山找人去了,她一时找不到亲近的可问之人,只能站起身来,急急走出门去,想问问当值的绿玉侍卫有没新消息。
冲进来的金繁和她撞了个满怀,来不及管被撞倒的云为衫,仓促对长老们拱手,连礼都没行全,言语也失了礼数:“月长老,雪童子,快去徵宫,徵公子……好像、好像……”他没有说下去,带着匆忙起身的月雪二人飞身而去。
金繁虽然表面是绿玉,但核心圈层都知道他是最高阶的红玉侍卫,平日里最是沉稳能干,连他都失了冷静,花长老脸色一变,紧跟着掠身而去。
金繁话音未尽,宫紫商吓得哇的哭出声来:“远徵弟弟……不会是……死小孩不会是死了吧!”她惊惶地抓着云为衫的手:“是不是遇到了无锋,那种十恶不赦的歹人,他们是不是刺杀了远徵弟弟?”
已经和宫子羽坦白身份却还未完全脱离无锋的云为衫心里浮起了巨大的愧疚,她手里不是没有沾过血,那些被杀的人,不管好坏,他们的亲人也会像宫紫商这样悲痛吧……云为衫微红着眼,凌厉的眼风扫过角落依然一副无辜惊慌模样的上官浅,对方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似乎是心神不宁。
云为衫人生没有任何一刻是这么希望自己从来没入过无锋,宫门和宫子羽用真心教会了她真心,她现在这颗真挚的心,也为那个娇俏灵动嘴硬心软的小公子慌了,她自然是可以用轻功过去,但又不能丢下没有内力也不会轻功的宫紫商,只能好言安抚:“紫商姐姐,先别慌,说不定徵公子只是受了些伤,我们赶紧过去好吗?”
宫紫商呜呜咽咽的抹着眼泪,在云为衫和宫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往徵宫跑去。
情况比云为衫想象的严重太多,整个徵宫灯火通明,整个医馆的医师都出动了,还有十几个药侍跪在在宫远徵的寝室外,大气都不敢喘。
宫子羽无措地坐在门边,抓住赶回来的金繁的胳膊,在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心腹面前语无伦次:“远徵弟弟没有受伤,没人刺杀他,没人伤害他,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只是、只是冷得发抖……他肯定、肯定着凉了嘛,着凉不就是、就是发个烧,对吧?怎么会这样?什么叫、叫命悬一线?”他又惊又怕,父亲也是在这样的深夜,毫无预兆的突然死去,虽然宫远徵平时和他不对盘,但也只是个眼里只有尚角哥哥的任性小少年,是自己为数不多的血脉亲人。
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宫子羽转头看到听见这番话带着大喘气在哭泣的宫紫商,又仓皇地去抓她的手,一点执刃的冷静自持都没有:“姐姐,姐姐,远徵不会死的,对吗?他前天还骂我来着,下山前还在和你斗嘴,他怎么会死呢?对、对吧?”宫子羽的牙齿在咯咯打颤,他真的无法再接受一个亲人毫无预兆的离去,宫远徵还没成年,连弱冠礼都没行……他抱住在发抖的宫紫商,忍不住红了眼圈。
云为衫心里大惊,顾不上男女大防和礼数,拨开帘子闯进宫远徵的寝室,并没有人阻止她,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花长老站在床边,面色焦虑黯然,雪童子在用金针刺穴给宫远徵吊命,医师之首岐黄先生在处理宫远徵胳膊上的伤口。
背对着门口的宫尚角站成一座雕像,拳头握得死紧:“身为承担宫门上下安危的徵宫医师,连徵宫宫主这么久以来的身体情况都不知道!”他双目赤红:“这么多人,事事都靠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宫门的安危他呕心沥血担在肩上,你们日日与他相处,却连他的身体状况都一无所知!徵宫要你们何用!若是治不好他……”他的语气冷得像淬了毒的冰雪:“你们都得死!”
花长老忍不住出声相劝:“尚角……”
宫尚角眼风扫过,久居上位的威严和身经百战的肃杀铺天盖地,连花长老都滞了一瞬,他一字一顿的下了死令:“如果救不了远徵,徵宫的医师和药侍,近身伺候却察觉不到主子离宫的宫人,巡逻中玩忽职守完全没察觉密道开启过的侍卫,全部,都,得,死!”
云为衫看了眼在宫商角惊人的压迫和杀气中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医师,心里越发惊急,绕过肃杀的宫尚角,去看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宫远徵,几乎要惊叫出来。
宫远徵是宫尚角的软肋,这是真的,云为衫对上官浅的严厉警告,也是真的,但也带着恐吓的成分,想试探上官浅有没对宫远徵暗地里下毒或者做手脚,她虽然担忧不谙世事孤身下山的宫远徵,怕他被哄骗,怕他遇到无锋的人受伤,最怕的是他被无锋的人掳走,但万万没想到他谁都没遇到却又重伤成这样!
俊秀的少年赤裸着上身无声无息的躺在床榻上,脸色青白,毫无血色的唇边还有没完全擦拭干净已经干涸的血迹,他胸口有一块皮肉外翻已经褪痂的伤疤,在羊脂玉一般的身体上显得尤其狰狞,一看就是已经愈合但曾经极深的重伤,正中经脉命门。
怎么回事?云为衫心里震惊,忍不住脱口而出,焦急发问:“经脉命门!怎会伤到此处?徵公子武功高强,又有暗器毒药防身,寻常人不可能伤得了他,而且,这、这压根不是今天的新伤,这伤疤,也不是刀剑!”她红着眼眶探头细看,宫远徵白皙的左胳膊上有一排长短不一的伤口,边缘整齐,明显是被利器所伤,大部分明明有着结痂的痕迹,现在却不停渗出血来,摊开的手心是一道浅伤,边缘已经微微合拢,却也在渗血。
宫远徵胸口扎满了金针,雪童子附上十成的内力,不时凝神思索,下针极为谨慎,像是不寻常的经脉救治,他的额发都被汗水濡湿,全神贯注手下不停,只是低喊:“擦!”旁边的医师急忙用湿帕子给雪童子擦汗,不让它们掉落影响他的视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换掉宫远徵头上的帕子。
月长老握着宫远徵没受伤的右手输入内力,他的内功最是柔和,比宫尚角和宫子羽适合,他心善耳明,听得宫紫商呜呜咽咽的进来,便低声提示与解释:“稍微站远一点,低声,别打扰雪童子下针。徵公子经脉命门上是有锋利边缘的不规则物件精准插入的旧伤,手臂上是匕首类利器划破的新伤,表面看着都愈合了,但心脉没有得到及时和长期都精心养护,严重亏损,落了心悸疼痛晕眩这等一辈子的病根,手上不知为何明明已经结痂,脱衣的时候稍稍用力触碰,却又开始渗血,疑似中了某种新毒,他受了凉,并发高热,又因为心脉受损气血两虚,内力凝滞,额上高热,却通身发寒……”他轻叹一声,微微握紧了宫远徵的手腕,毫不吝惜的把自己精纯的内力源源不绝的输送进去:“情况危急,听天由命。”
“经脉命门这伤口精准又深,是一等一的高手的毒辣手段,奔着让人半死不活去的。宫门里难道有比无名更高阶的无锋杀手?竟能瞒过所有人伤了远徵?”花长老脸上浮现出心疼:“远徵这孩子,为何不提呢?该让医师们好好调理,早些养好才是,现在可怎么办,得落一辈子的病根。”他看着不知何时进来默默站着的宫子羽,怒意上涨,于是喝道:“宫子羽,作为新执刃,宫门内混进了这种危险的高手,你一无所知,手足重伤,你也一无所知,无名暴露许久,你至今也没找出头绪,自己为身不正,经常从密道偷偷下山,导致未成年的弟弟效仿!今日远徵命悬一线,不和你计较,明日晚上去长老院领罚……”
云为衫听见身边传来骨节的脆响,余光悄悄看去,又是一惊,她觉得自己一语成谶,万一宫远徵死了,宫尚角会疯,疯的恐怕比她想象的还严重。
一直沉默成雕像的宫尚角握紧的拳上青筋暴起,指缝里一滴一滴的流出血来:“花长老,不必责罚执刃,不是他的错。”
“尚角,你不必为他求情,他上任以来,宫门竟然成了透明的筛子,竟能有人悄无声息把远徵伤成这样,还能全身而退,无名这种高手一日不找出来,宫门人人自危!先是老执刃,然后是月长老,现在是远徵!下一个是谁?作为执刃,连血脉亲族在宫内的安全都确保不了,让选择了他而让你放弃执刃之位的我们,情何以堪!”花长老看着徵宫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独苗生死未卜,心里的痛惜和怒意越发高涨。
“不是无名,不是无锋刺客。”宫尚角的声音又痛又冷:“远徵心脉命门是瓷器碎片所伤……今年上元节,是我……”他英俊的脸上满是带着肃杀的悔恨,连肌肉都在不可控的抽动:“远徵是最好的医师和毒师,他说自己好全了,没人怀疑,连我也没有……”他没有解释当时的情况,误伤又如何?误伤也是重伤了他的远徵,他不想解释。
满室皆惊,讷讷无言,连雪重子听到是宫尚角伤了他命根子一样的弟弟,都满脸不可置信微微侧首,然后迅速敛了心神,专注于宫远徵胸口的下针走脉。
宫尚角站在原地,掌心被掐出的血顺着指缝滴落的越多,在地面汇成一小滩刺目的红,他觉得自己骨骼血肉都在经受凌迟,一片又一片的,像是地牢逼供的蝉刀数把并发,在剜他的心。远徵……怕自己内疚,怕自己担心,强撑着疼痛,瞒着所有医师,瞒着自己,说已经好了……小孩儿总是笑着,像个小太阳,说没事……
宫尚角深深地倒抽一口气,缓慢地把目光移到昏迷无觉的宫远徵身上。那张轶丽灵动的脸一丝血色都没剩,那张平时粉润娇嫩的唇白的像纸,雪重子的针密密麻麻的扎在宫远徵胸口,也扎在宫尚角的心上。宫远徵浑身内外都是无人知晓的伤痕,哪里来的,为了什么,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不知道,他斥责医师宫人们的每一句话,其实也是痛喝给自己听的——宫尚角,这是你捧在手里心上的弟弟,你为何……一,无,所,知!
远徵说——哥哥,你为什么听不到我小铃铛?
宫尚角的目光沉痛地从宫远徵胸口狰狞的疤痕移到素净的发梢,宫远徵有一头缎子似的黑发,细密柔软,每天都带着他送的小铃铛和抹额,叮铃作响,金玉之声,是少年人的灵动和飞扬,现在那凌乱摊开的发上,空空如也。
我有多少次,没听到他小铃铛的声音,让他伤心到再也不戴了……宫尚角无法控制住喉咙和心头的痛和悔,忍不住弯下腰去,威严的角宫宫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不可控地展示了没人见过的脆弱,流下泪来:“不怪子羽,怪我!是我伤了远徵!”他捂住胸口,低声重复了一次:“全是我!”
直到东方初白,费尽所有人的心神,才度过一个令人恐惧的夜,把宫远徵从生死的鬼门关抢了回来。
宫尚角像是看不到费了大半内力的月长老和雪公子,也没去管松了口气后嚎啕大哭的宫紫商和满脸内疚的宫子羽,最注重礼法的他只是脱力般坐到床边,握起宫远徵冰冷的手腕,一根一根的,把他无力摊开的细白手指包进掌心。
远徵,哥哥不知道的事情这么多,你要一件一件和我说,我慢慢的听,好好的听……宫尚角哽咽出声:“快醒来,告诉哥哥哪里错了,告诉哥哥该怎么做,只要是为你,哥哥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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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昏迷的远徵,心疼落泪的尚角,还没完全揭开的秘密。本章6.2k,全免费,无彩蛋,追文请红心蓝手,不点赞敬请别追。不接受任何“建议”和要求。合口味就看,不合口味请自行退出,请互相尊重。
“远徵!”宫尚角在小河边找到宫远徵的时候,出口声音都是嘶哑,是急,是气,是内疚,也是心疼:“宫远徵!你到底在做什么!”
小孩儿长得高瘦,平时着毛茸茸的围脖和大氅尚且不显,但他今天什么都没穿,只有一身素净的湛蓝的衣袍,显得愈发清瘦萧条。
宫远徵站在河边,背后看去,只有挺拔又单薄的肩背和盈盈一握的腰肢,他的发髻发梢比身上更素净萧条,唯一的饰物是一层薄薄的雪,他就这么站在夜色里,在潺潺流水声...
宫远徵站在河边,背后看去,只有挺拔又单薄的肩背和盈盈一握的腰肢,他的发髻发梢比身上更素净萧条,唯一的饰物是一层薄薄的雪,他就这么站在夜色里,在潺潺流水声中,形单影只,比他身后被灯与月拉长的影子更像一道影子。
侍卫长赶紧发放烟雾与响箭,通知其余各处寻找的人,四个绿玉侍卫集体翻身下马,训练有素的散开戒严。
宫尚角捞起身前的大氅,翻身下马疾奔到宫远徵身边,把人裹进厚重的大氅里,伸手拨去他眼角发梢的薄雪,又急又怒:“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跑出宫门下山,连只字片语都不留,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宫门上下都在找你,你在胡闹什么?”
宫远徵被宫尚角搂着,脚下丝毫不动,身体因为寒冷微微颤抖,像是有些恍神,只是愣愣看着不知什么地方,忽然抬眼看着宫尚角,默默不语,只是定定看着。
少年轶丽的脸像是这冬日寒花节第一捧新雪,尖翘的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和情谊,他今晚是这般素净,脖子上没有毛绒绒的围脖,发梢没有精致的铃铛,连每日不离身的抹额都没带,离开那些华丽娇俏的装束,失去平时的活泼毒舌做伪装,他的脸和眼和唇,在静默的飘雪中,通通呈现出一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青涩又成熟的媚态和风情。
宫尚角被震得心神一动,他的目光带着还没散去焦急的疼惜,轻轻抚过宫远徵俊秀的眉眼,雪玉般的脸颊,最后落在饱满分明的唇上,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感受到,弟弟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雪团一样的小孩儿。
宫门上下都知道宫远徵天生一副好相貌,宫尚角自己不爱繁复,却把宫远徵从小打扮得华丽张扬,像个小金童,老执刃也好,长老们也好,都曾给予他语重心长的劝诫,说不该对宫远徵太过宠溺。
长辈们是好意,宫门人丁稀薄,徵宫嫡系被灭了满门,只剩宫远徵一根独苗,可他小时候虽然天资过人却冷漠乖僻,身体也娇弱,长辈们担忧宫尚角这种无底线的偏爱会让孩子移了心性,最终长歪,将来撑不起偌大的徵宫。
宫尚角不以为然,他觉得远徵弟弟是这么的可怜可爱,这么的乖巧聪明,他愿意把小孩儿宠着、疼着、爱着,骄纵任性他兜着,撑不起徵宫他帮着。宫门的重任这么多这么累,开源赚钱也好,结交斡旋也好,开枝散叶也好,他来扛,再不济还有个宫子羽,不必压到宫远徵瘦弱的肩膀上,宫远徵只需要好好的健康的长大,他宫尚角多苦多累都可以,为家族和弟弟做什么都可以。他已经没了一个弟弟,这个弟弟,他要捧在手里心上,让弟弟快快活活,平安喜乐。
弟弟骄纵任性,活泼毒舌,宫尚角只是含笑再旁提点着,实在太过分的时候,才偶尔小惩大诫,一来长兄如父,宠归宠,管教的最低底线得有,二来是配合长辈们的要求,表面遵守一下宫规。
宫门每个嫡系孩子都挨过打挨过罚,宫尚角这么尊重礼法规矩的人都不例外,跳脱骄纵的宫远徵触犯宫规更是常事。只是宫尚角年少成名,一力为宫门出生入死,撑起全宫上下,位高权重,他几乎无底线的宠溺,让宫远徵逃掉不少责罚。
宫尚角不是没打过宫远徵,他从不无故打人,且因为偏爱,即使不得已对宫远徵动手,也不过是抽一两下巴掌,并不舍得用过大力道。宫远徵对哥哥的宠爱心知肚明,虽然会默默流泪,会闹别扭,但从未如今日这般一声不响的离开。
宫尚角知道今天伤了弟弟的心,可他没太明白,为何会如此严重。
中午经过岐黄先生诊断,确定情毒已解,他忙不迭派人去请宫远徵,知道最近白日忙碌晚间毒发冷落了小孩儿,打算好好补偿,多陪陪弟弟,再抽几日功夫把手上的事务忙完,然后偷偷带小孩儿下山玩一趟。
宫远徵来了,脸色不好,眼底也乌青,只是默默吃饭,宫尚角怎么哄,他都只是简短应一两声,上官浅给他夹菜,他没生气也没反应,只是默默夹出来丢在一边。
上官浅喝鱼汤时忽然呕吐,吐得满脸通红不似作伪,宫尚角出言询问,她羞赧低声说月事没来,昨日和今日都有呕吐,或是有孕,但连一个月都没有,不敢确定,还没来得及去请教大夫。
她含羞低声请求:“既然远徵弟弟在,能否顺手帮忙诊断一下。”
宫远徵手中筷子猛然顿住,一张小脸惨白。
宫尚角也愣了。
上官浅是经过宫门层层筛选出来且得到他本人首肯的合法准新娘,虽然已经证实她是孤山派后人,但孤山派后人不代表不会加入无锋,就和云为衫表面是清清白白的云家女儿但依然身份存疑同一个道理。
宫门上下对云为衫和上官浅这两个准新娘的身份不算完全放心,但至少表面来看,她们两人知书识礼,礼貌周到,上官浅更是带着讨好性的全心全意,以夫为纲,是挑不出任何错处的一个人,也是个非常合格的妻子和宫主夫人。
宫尚角当然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纨绔,但内里来说,他和上官浅有着许多本质上的相似,强大聪明,心态坚韧,城府极深,加上这次情毒也是不得已破了礼法,总归是有亏欠的,他和上官浅互相博弈,双方都心知肚明,并没百分百交心,虽然在极限试探拉扯甚至利用对方,但人非草木,如果说从未对彼此动过心,那绝对是假的。只是这点美好但却可有可无的心动,不足以让他们双方给出全部真心。
所以上官浅说出疑似有孕那刻,宫尚角惊讶甚至有些茫然,以至于强大冷静如他,也没有在一瞬间做出合适的反应。
情毒发作的半个月里,事后岐黄先生都受命亲手熬制避孕汤药给上官浅服用,上官浅似乎毫不在意,喝的坦荡,好像她需求的只有宫尚角的感情,而没有其他。宫尚角对上官浅看的分明,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她的最终目的,但这个女子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和偏执,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孕期和孩子绑住手脚,她哪怕过后给自己再多补一剂避孕药,宫尚角都觉得符合她的作风,非常理所当然。他没想到上官浅会怀孕,这和他们双方的心照不宣背道而驰。
偏偏金复陪着月长老还有雪公子来了,在门外禀告有要事相商,这两位后山的公子为人温文尔雅,见宫远徵和上官浅正在午膳中,不愿让他们起身撤出,觉得打扰,宫远徵当然能听,但两位公子对准新娘还是有所防备,便示意宫尚角去了走廊另一角商讨。
话还未说完,角宫大殿中稀里哗啦杯盘碎裂声便传来,三人一惊,急忙转身奔去,在门口就听见宫远徵愤怒的嗓音,细听还带着颤抖的哭腔:“谁知道你这种无锋细作肚子里是谁的野种,就算是我哥的血脉,我也不会让你生下来。”然后是宫女们的惊叫和上官浅的哭喊。
宫尚角进屋便闻到血腥味,宫远徵指缝里滴下几滴血,张开的手心有一道不深的血痕,并不严重。桌子上的菜肴盘碗碎了一地,上官浅在一片狼藉中握着烛台瑟瑟发抖,她满脸是泪,颈脖间是明显的青红指印,哭喊着:“远徵弟弟,我真的不是无锋细作,你再恨我,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对宫门骨肉下手。”
几个宫女扶人的扶人,收拾的收拾,门口两个绿玉侍卫跑进来,却站在中间一脸为难,不敢拦徵宫宫主,又不敢让他伤了说自己有孕的角宫准夫人,大宫女红衣仗着几分情分,硬着头皮挡在宫远徵面前温声细气的劝说。
宫远徵脸色冷厉,伸手掏出暗袋里的暗器,竟然是一点情面和余地都不留,当着全宫众多人的面,直直往上官浅腹部甩去。
月长老急忙提起内力挥掌拦下,雪公子一把拉住还要飞暗器的宫远徵:“徵公子,住手!上官浅是否无锋细作,至今没有证据,她并未做过坏事,不能肆意伤害。且她才说有了角公子的骨血,宫门内斗和骨肉相残是大忌!万万不可!”
众宫人侍卫听到婚前有孕这种于礼不合的天大秘闻,赶紧低头躲避,不敢吱声,月长老和雪公子对这事也是不解和惊疑,宫尚角头疼欲裂,外出被算计导致回宫才发作还无法明言的情毒,不合礼数礼法的婚前云雨,上官浅忽如其来又还未确定的怀孕,宫远徵在众目睽睽下对准角宫夫人和嫂子的毒辣言语以及对宫门骨血动手的狠厉行为,这是宫门的底线和大忌,月长老和雪公子都在,他想帮着小孩儿遮掩都遮掩不了,长老院必然要重罚宫远徵。
宫远徵双眼发红,猝不及防对阻拦的雪公子发动攻势,把上前劝阻的花长老也狠劲推开,再度冲上官浅攻去:“这种五角不全的孽种,你这个放荡的绿茶细作,别想用它来要挟我哥!”
光天化日,人多口杂,宫远徵作为一宫之主,言辞和行为这般粗俗狠辣,实在不像话,月长老忍不住沉下脸低喝同时飞身去拦:“宫远徵!住手!”
宫门人丁单薄,作为角宫宫主,香火延续是重中之重,宫尚角再怎么对上官浅有戒心,也有一些内疚和情谊,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对自己的骨血当然不能视若无睹,事态不明,上官浅是否有孕以及有何内情未定,宫远徵就状若疯魔,当众出手再三攻击角宫定好婚期且疑似有孕的准夫人,按照宫门规矩,这犯了五十戒鞭的最重家规。
宫尚角气怒又焦急,气的是弟弟恣睢妄为,心思狠毒,连解释和缓冲的余地都不愿给自己这个哥哥,连宫门骨血都不顾,急的是弟弟身体娇弱,众目睽睽下言辞毒辣粗鄙,还再三动手,自己完全无法帮他兜底,这顿家法竟是逃不掉。
不管是保持宫主威望,还是维护角宫声誉取信于宫人,又或是以进为退安抚月长老雪公子过后再找机会和长老院求情,宫尚角首先得制止宫远徵发疯,不论私下和后续如何,宫远徵这种当众的过分行为必须得立刻制止和责罚。
宫尚角一念既定,便飞身挡在宫远徵面前,隔开他对上官浅的攻击,同时不着声色隔开想出手训诫的月长老,扬起的巴掌落在宫远徵脸颊:“宫门禁止内斗,刀尖向外不向内,骨血不相残,上官浅虽未与我成婚,但也是宫门细心挑选的新娘,婚前破了礼法不是她的错,种种后续我自然会处理。你向来骄纵任性,哥哥只当你是小孩,一直宠着你包容你,不曾严加管束,今天你不但对准嫂子言行狠辣,还以下犯上对月长老动手,该打!”
他忽然想起以前老执刃的劝诫——尚角啊,我知道你疼弟弟,但有时过于溺爱,也是一种捧杀,远徵不管愿不愿意,作为徵宫独苗,都必须承担起徵宫责任,他天资聪慧却偏执,本来极度内敛冷漠,现在被你宠得张扬肆意,这大开大放之间,他只凭喜恶和感性做事,迟早会闯出大祸。
宫尚角心里焦躁难受,一堆后续烂摊子要处理,要私下和上官浅确认这件事的内情,又要与长老院解释为何婚前破了礼法,还得牵扯出情毒之事,最为担心的是长老院要对宫远徵进行重责,必须想办法求情,他头大如斗,只能对挨了一巴掌的宫远徵怒声喝道:“回去你的徵宫,别胡闹!”
宫远徵似是平静下来,什么都没说,也没抬头,静默了半晌,转身走了。
这一走,就让全宫天翻地覆,找到现在。
宫尚角心里五味杂陈又纠结迷茫,对宫远徵的不告而别的愤怒焦虑和担忧,在找到他这一刻,慢慢平息下来,化为更深的怜惜,他握住宫远徵的手,只觉得冰冷微僵,带着茫然不解的心疼和内疚反复冲击着他的喉咙,最终看着弟弟冷白的脸,化为一声叹息:“是哥哥不好,别生气了,先回家好吗?”
宫远徵迎着他的眼神,怔怔许久,忽然转身对着侍卫长,张口说了见到宫尚角之后的第一句话:“何须戒严!我连自保能力都没吗?一个人在这,不也好好的没伤没死?演给谁看呢?”
他的眼神泠然又媚,吐出来的话比以往还要骄纵不讲理,可神情却是迷茫的脆弱,一双尖翘的含情眼里,像是融了落下的新雪,盈盈欲滴。
侍卫长被小宫主这份扑面而来的轶丽和风情震得恍了神,一时竟然没答上话,然后猛地回过神来,急忙低头避了开去。
“胡说什么!”宫尚角听到这种生生死死的混话,心里难受又怒,但宫远徵的声音低且虚,表情怔怔,他只得硬生生把怒意压下去。
眼见雪下得愈发大了,幼弟状态显然不对劲,宫尚角不敢强行去抱他,生怕激发小孩儿心里更大的委屈和怨,只能温声哄着:“夜已深,天气寒冷,子羽和紫商都找了你一晚,中午是哥哥不好,我们先回家,别让大家担心,可好?”
宫远徵忽然转过脸来,语气平静无波,像一潭死着的池水,似有冷血的蛇在他饱满的唇里吐着信子:“回家?我哪来的家?你的角宫?你和上官浅,还有你未来孩子的家吗?”他挣脱宫尚角的怀抱,拨掉身上的大氅,转身就走。
宫尚角心口抽痛,气恨到几乎失声,他从未想过弟弟会对自己说出如此无情的话,十年的相依为命,骨血亲情,竟然成了弟弟口中一句“你的角宫”和“我没有家”。
宫远徵的身影摇摇欲坠,宫尚角追上去搂住他,打算把他抱上马,虽然心内迷茫愤怒夹杂,但还是尽力对幼弟解释:“哥哥知道你不喜上官浅,我并未完全打消对她的疑虑,但至少她孤山派遗孤的身份做不得假,最近也没什么异动。她明面上是宫门合格的准新娘,你不能由着性子对她打打杀杀,宫规和长老们那两关就过不去……至于有孕一事……”
他强势禁锢住挣扎的宫远徵,周围还有四个绿玉侍卫,他对情毒和男女之事都实在难以启齿,只能低声说:“她的身份和目的,哥哥会继续查,但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不管她是何种身份,终归是个清白女儿家,婚期已定,又提前有了夫妻之实,哥哥必须对她负责,若她真的有了我们宫门骨血,哥哥更得对孩子负责……”
“那我呢?”
宫远徵一句话把宫尚角打得发愣,手不禁松了一下,他惊疑又迷茫地看着挣脱自己怀抱的少年,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指代什么?亲人?兄弟?结婚生子是每个宫门门主的首要大事,宫尚角心里这只是必经的路,必须担起的责任,没觉得这能对自己兄弟俩造成什么影响,他当然会一辈子和宫远徵在一起,不管结婚与否,别说上官浅,连没确定的孩子也比不上弟弟重要。
宫尚角眉头紧锁,觉着大概是因为最近冷落了弟弟,小孩儿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难过,他伸手把大氅披在宫远徵肩上:“远徵,哥……”
宫尚角的话被毫不留情的打断,轶丽苍白的少年神情脆弱又绝望,还有着失控的歇斯底里,泪珠顺着尖翘的下巴一颗一颗落下,他颤抖着,带着哭腔:“你碰了她,要对她负责,那我呢?你碰了我,为什么不对我负责?”
急切又规律饿马蹄声顿在两人身后,接到信号赶过来的宫子羽睁大眼睛愣在马背上,看着面前的兄弟瞠目结舌。
所有侍卫都低下头,甚至有懂事的马上转过身去,忙不迭的避嫌。
周遭鸦雀无声,静的似乎连雪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宫子羽眼风扫过噤若寒蝉的侍卫们,做出无言警示,急忙翻身下马,跑过去伸手去揽浑身颤抖的宫远徵:“远徵弟弟,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宫远徵宛若大梦初醒,瞬间反应过来,他猛然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轶丽的脸一片惨白,哆嗦着张嘴,迎着宫尚角难以置信的脸和震惊的眼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在……说什么?”宫尚角觉得脑子和声带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他震惊的、下意识的又问了一遍:“远徵,你在……说什么?”
绵密汹涌的刺痛一阵又一阵从宫远徵受损未愈的心脉袭来,他张开嘴急促呼吸,像是河滩上一尾搁浅即将断气的鱼,又惊慌失措地推开宫子羽,跌跌撞撞的胡乱往前冲去。
怎么会……怎么会说出来……怎么可能说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哥哥不愿再提起的事,哥哥该有多厌恶,该有多恶心?侍卫们会怎么想?宫门的声望,兄弟的情分,该怎么办?宫远徵揪住胸口的衣襟,血从指缝流了出来,眼前有一片虚幻的白光在暗夜里炸开,好像有人在喊他,在抱着他,他剧烈的喘息着,发出尖锐的不可控的呜咽声,失去所有意识。
“远徵!”宫尚角一把抱紧瘫软下去的宫远徵,目眦欲裂:“远徵!”
少年轶丽的脸像是惨败的花,白如飘落的新雪,绵软地倒在他怀里,血从唇边蜿蜒流出来。
“该死!远徵弟弟!这是怎么回事?”宫子羽惊惶地蹲在旁边,把大氅盖在宫远徵身上,伸手去摸他的脉门,若有若无的脉搏让宫子羽急的脸色大变,转头朝侍卫们高声喝道:“徵公子不能骑马,你们马上去找马车,立刻!立刻给我找一辆马车过来,不管你们用偷的还是抢的!”
宫尚角死死抓住宫远徵的手腕,往脉门里输送
内力,泪水顺着他线条冷厉的侧脸滴在宫远徵惨白的脸上。
宫远徵微睁开眼,一开口就呛咳出一口血:“哥……对不起,我、我乱说的……对不起……”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开始无意识痉挛,眼神逐渐涣散:“我乱说的……你别听……哥……我、我想睡一会……”他勉力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想去擦宫尚角的脸:“哥哥别哭,对不起……”
细白的手指还没碰到宫尚角的泪水,就落了下去,砸在已经铺了一层薄雪的地面,惨白冰冷,像要融进去。
“远徵!远徵!睁眼!睁眼看着哥哥!”宫尚角死死搂住闭上眼睛意识全无的弟弟,手上不间断的输入内力,颈脖青筋暴起:“远徵……别睡!宫远徵!不许睡!”
说是虐文,其实至今哥哥也只是因为弟弟当众犯了最大的宫规打了一巴掌,一方面是弟弟言行的确过火,在众目睽睽下无法装看不到,一方面是因为怕长老院重罚弟弟,先发制人的护短。原剧哥哥也打过弟弟一巴掌,如果文中这么一巴掌就让某些人破防,这都接受不了要骂宫二“渣”啊“贱”啊,我劝你别看也别评,自己去找从头到尾的百分百甜宠文看。为了我们双方的心情愉快,请互相尊重。
本章3.8k,免费。病弱美人徵。我从不写渣攻贱受,看官们别看到【虐】就急着去骂宫二。有些误会和纠结和难过,是必然的,总不能要求所有文都默认男主双双南桐直接甜齁吧那我可以直接写双洁小甜饼呀,多简单!指路角徵《喂酒》《意中人与我度良宵》。剧情文的【虐】都有详细清楚的过程和背景铺垫,如果没看清楚,回头再看几遍,不是我没写。
3
“小公子,要买花吗?”花摊大叔慈祥的笑着问面前愣愣站了半天的贵气小公子:“今天是旧尘山谷的寒花节,出来游玩的年轻男子女子都会簪花庆祝。”
“什么是寒花节。”小公子眉目俊秀,站在灯火下,和花朵一样鲜嫩好看。
大叔看他连节日都不知道,笑着解释:“小...
大叔看他连节日都不知道,笑着解释:“小公子恐怕是不过咱们这种平民的节日所以不晓得,这每年冬季呀,到了这几日就会下雪,雪飘下来,六瓣玲珑,看起来不就像雪之花吗?祖辈老人家们就杜撰了这个寒花节,虽然不是重大节日,寓意却好,瑞雪兆丰年嘛。”
小公子点点头,盯着地上瓶里盘里的各种花发了一会呆,忽然问:“有杜鹃吗?”
大叔的妻子提着竹篮过来送饭食,听到这句忍不住乐了:“小公子,杜鹃是春夏之花,四月到六月才开的旺盛呢,现在是冬季,不会开花呢。”
小公子又点头,嗯了一声,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很讨厌杜鹃。”然后伸手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花摊大叔:“大叔,你给我一枝花。”他看着左边简陋的泥瓶,里面只有一支孤零零的花,红彤彤的,看起来像叶子:“这是什么,我要这个。”
大叔惊讶地接过玉佩,这玉佩通体清透触手生温,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虽然是平民百姓,但旧尘山谷属于宫门世代的管辖地,一向民风淳朴也不算特别贫苦,这种天大的便宜,大叔并不想占。他仔细打量面前的小公子,身量很高,却还是少年的身形,眉目如画,一脸养尊处优的骄纵天真,但言行举止很有礼貌,再加上这种出手就是随身玉佩的架势,一看就是被家里娇养着没出过门的大户公子,满身贵气却穿得非常素净。
估计是偷偷乔装打扮跑出来玩的,连铜板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大叔心下感叹,善意提醒:“小公子,你的玉佩这么名贵,赶紧收好,别挂在腰上。俗话说财不露白,虽然旧尘山谷有宫门庇护,大部分都是好人,但三教九流哪里都有,当心遇到坏人,这花叫一品红,不值钱,大叔送你。”他把玉佩往少年郎手里塞,只觉得少年的手指冰凉,再细看他的脸,白生生的,像个玉雪做的小金童,没点儿血气,心想怪不得家人要给他备着这种名贵的暖玉。
“怎么看上这个了?一品红也不是漂亮的花,咱们腊梅卖完了,随意插着凑个数。”大娘看这小公子漂亮天真,心里喜欢得很,一边从竹篮里给丈夫拿碗筷和饭食,一边逗他说话:“年轻公子小姐们都爱水仙,把水仙花簪在发上可比一品红好看多了,小公子拿枝水仙去玩吧。”
小公子婉拒了大娘递过来的水仙,只是愣愣地看着那枝一品红,低声说:“我看它孤零零的,很可怜。”他还有半句没说出来的话——像我一样。
善良的大叔大娘坚持不收玉佩,小公子礼貌的道谢,又问附近有没有小河小溪,得到详细的指路后,再次道谢,拿着一品红慢悠悠的沿着街道往下走。
大叔看了眼天色,好心喊了声:“小公子,天色已晚,寒花节必然下雪,你穿得单薄,还是早些回家。”
他并没认出这位小公子就是庇佑他们安居乐业的宫门宫主,常年出入旧尘山谷最多的就是名震江湖的角宫宫主宫尚角,其次就是曾经吊儿郎当整天跑去花街酒巷的现任执刃宫子羽,连爱在节日溜出来凑热闹的商宫宫主宫紫商都有不少百姓见过,唯有徵宫宫主宫远徵,不管江湖人士还是平民百姓,都是只闻其人,知道他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和毒药,从来没人见过。
大部分人都说宫远徵年未弱冠身娇体弱,所以不出宫门,也有小部分好事长舌的人背后调笑编造说徵宫宫主肯定是貌若无盐,两个哥哥都英俊硬朗威名在外,他不敢出来丢人现眼。
宫远徵不知道外人怎么评价自己,这种市井闲话也传不到他耳朵里,即使知道了,他也没兴趣以及不在意,因为他心里装满的人和事都只有一种,哥哥宫尚角以及和哥哥有关的一切。
他没有出过宫门,一来是宫门规定,二来是哥哥不让。别说江湖,就连这山下的旧尘山谷,宫远徵都是第一次来。
寒花节处处欢声笑语,大街小巷烛火通明,人们都在游玩喧闹,等着冬季的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寓意这么喜庆的节日,第一次见到宫门外的世界,宫远徵原本应该满心的欢喜和好奇,可他一颗炽热的心却寒凉的像手中的一品红,鲜活却孤单,摸上去又凉冰冰。
宫远徵走到大叔说的小河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愣愣的看着河面出神。今年的雪还未落,河面没有结冰,有三两盏纸糊的小花灯在水里漂流而下,承载着不知道谁的愿望和心意,但冬日深夜的风寒露重,花灯上的蜡烛很快就被摧残得只剩一点火星,然后熄灭在河流中央。
一对年轻男女从身边走过,絮絮私语,宫远徵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灯火和月色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又长又缱绻。
宫远徵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和眼神,像一个失去了珍宝的小孩,羡慕渴望,委屈又可怜。他盯着那双影子发愣,缠绵交替的影子,就像……像他前晚看到的。
“你种了满屋子杜鹃,却没种其他花草,你可知道杜鹃的花语?”宫尚角声音放得低沉。
“知道。”上官浅微微弯了眼睛,眼里都是让人心动的孺慕和崇敬:“杜鹃的花语是,我永远属于你。”
人如其名,她的言行举止都像她和名字,浅淡清雅,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柔了声音,软了心。
长眉入鬓的角宫之主垂下眼睛,一张刀削似的侧脸冷峻,语气却柔的像墨池里荡漾的水:“一会再走,帮我再磨些墨。”他不经意的温柔向来藏在冷厉和锋芒下面,要露出来比飞蛾扑火还艰难,只需要那么一点点,就让人心醉。
上官浅扬起唇,用更多的柔顺裹了眼角眉梢,轻轻走过去,挽起衣袖磨墨。
她磨墨,他写字,两人不再说话,一室静谧,灯光生辉,动作间,两个影子在背后时时交叠,连空气中流转的都是暖而静的情谊。
宫远徵在门后痴痴地看着,看了很久,他手里提着一盏很小的灯笼,巴掌大,一灯如豆,照不亮他脚下的路。那些只给自己的情谊,分给了别人,还多了一种他这个弟弟永远得不到的,正常的、合理的男女之情。
烛火跳动,宫尚角似乎是被满室生香的情谊搅乱了心神,低沉地吐了几口气息,伸手抓住上官浅藕白的胳膊。娇媚的女子轻笑起来,放下手里的墨,柔顺地转身坐在他腿上,俯身贴了过去。
交缠的影子仿佛是一只利爪,狠狠插进心头,宫远徵仓皇地跑出角宫,对大门口恭敬地行礼侍卫挤出一句话:“别说我来过,谁说了,我就毒哑谁。”
他知道自己色厉内荏,已经伪装不了哪怕半刻钟,也不管侍卫的惊诧和不解,转身跌跌撞撞的向徵宫奔去,直到冲进自己的寝室,才捂着发疼的心口一头栽倒在床上,汹涌的妒忌和痛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只能蜷缩着身体,发出低低的一声呜咽。
他的胸口,心脉命门上,是一道狰狞的伤疤,已经愈合,浅淡了不少,却再也无法光滑平整如初。
那是上元节宫尚角在宫远徵心口留下的疤痕,尖锐的瓷片,没留半分情面,倾注了将近十成内力,深深的插入了他的命门。那块瓷片,给他留下一辈子的病根,没人知道,他是宫门最好的医师和毒师,他说没事,他说好了,大家就以为他好了。
宫门正是多事之秋,新执刃不能服众的上位之争,新娘里还没找到的无锋细作,刚刚知晓的藏匿多年的无名杀手,让宫尚角浑身绷紧了弦。
突如其来的暗器,让宫尚角误以为是无锋刺客袭击,宫远徵可以理解,他昏迷前看到哥哥惊慌失措和心疼的眼神,醒来后听说了哥哥每天给自己输入内力,在身边寸步不离,他知道误伤了自己让哥哥很难过,他知道在哥哥心中,自己很重要。
很重要,不是最重要。
他比不过已经不在人世的朗弟弟,也比不过合理合法即将成为哥哥妻子还得到了哥哥情谊的上官浅。
他不怨,也不恨,只是有些难过。他很想问哥哥一句——上元节那天,刚才那一刻,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听到小铃铛的声音?我头上发间,那么多小铃铛,你从小到大给我买过这么多小铃铛,金的银的玉的,你为什么听不到……因为你的心和情谊分了给别人,你的注意力在良辰美景如花美眷身上,所以才没有留意到,对吗?
宫远徵忍过了那阵锥心疼痛,翻出藏起来的药瓶,吞了两颗。
他坐在桌前,对着镜子看了良久,抬手默默拆下发辫上的小铃铛,一个又一个,放进雕花的玉盒里。
哥哥,你为什么,没听到我的铃铛声……
上元节的宫远徵不敢问,昨晚的宫远徵不敢问,现在的宫远徵,不想问了。
他已经,不戴小铃铛了。
一片雪花从头顶飘落,远处传来旧尘山谷居民们庆祝寒花节的欢呼——寒花有六瓣,瑞雪兆丰年,寒花有六瓣,瑞雪兆丰年。
宫远徵松开无意识间按紧抽痛的心口的手,掌心有一道不深的伤,却因为这片刻的用力渗出血来。他默默的看着,然后随意往身上擦了擦,伸出细白的手指,摘下一品红那些像叶子一样的花瓣,一片片放进水里,看着它们随水漂远。
“吁……”宫尚角勒马停步,抬头看左边半空炸开的绿烟,那是宫子羽发出的信号,找到宫远徵,放响箭,没找到,放烟雾弹。旧尘山谷左边那一带,没有找到人。
半个时辰前,宫门后山放起大量红烟,是宫紫商和金简的信号,宫远徵不在后山。
南边的金繁还没消息,西边的金复也还在搜寻。
一片雪花落在宫尚角脸上,他紧紧地闭上眼,眉间是打不开的结。下雪了,小孩儿连大氅都没穿……宫尚角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中午,他就是用这只手,扇了宫远徵一巴掌。宫远徵以往被训斥被打,都会掉眼泪,这次却连头都没抬,他只是看着地面许久,在一片凝滞的寂静中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走,就是离开了角宫,离开了宫门,直接让宫尚角找不到人。
“分散去找!把旧尘山谷给我翻过来,也得把宫远徵给我找出来!”宫尚角对身边侍卫们低喝,转身打马前去。
他的心像在油锅里烹着,用这些飘飘洒洒落下的雪,急得发烫,又疼得发寒。
他弟弟,他的远徵,到底在哪里。
双洁党谨慎观看,我用了原剧情节,哥哥和浅是有过那啥的。双洁不是不能写,角徵和其他cp我都有写双洁甜文,但篇篇都写双洁就太没意思了。并没详细去写宫二和浅干嘛,只是情毒的需要,一笔带过当个背景,如果这都介意,慎入。PS,说句题外话,其实古代背景的男男双洁就是自嗨的童话,古代高门大户的男子,十三四岁就有通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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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浅永远是一副娇媚乖顺的模样,她舀了一碗汤,双手捧给宫尚角,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角公子,这鸭子薏米汤熬了两个时辰,撇去全部油花,清淡可口,你尝尝,如果喜欢,我明天再做。”
宫尚角淡淡的接过碗,放在面前,并未动筷:“虽然你现在脉象还不明,不能确定是否有孕,但宫门人丁稀薄,厨房湿滑杂乱,以防万一,你还是歇着吧,膳...
宫尚角淡淡的接过碗,放在面前,并未动筷:“虽然你现在脉象还不明,不能确定是否有孕,但宫门人丁稀薄,厨房湿滑杂乱,以防万一,你还是歇着吧,膳食自有厨子厨娘去做。”
并不算特别亲密和热络的态度让上官浅微微红了眼眶,低声嗫嚅:“角公子可是怨我?当日……当日也是阴差阳错,并非我蓄意……我也是高门大户清白人家的女儿,绝对不会刻意勾引投怀送抱……”
宫尚角放缓了语气:“是我不小心中了情毒,怎么能怪你?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就算没有这毒,没有花烛的提前洞房,也只是于礼不合,也没到什么罪大恶极或者不知廉耻的地步,说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上官浅轻轻垂下眼,又抬起来,眼中泪光盈盈:“可是、可是远徵弟弟……”她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一副息事宁人的顺从模样改了口:“徵公子似乎是认为我蓄意勾引,对这件事无法接受,我、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中午,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他忽然发怒,我怕自己当真有了身孕,情急之下才挡了一下,伤着他了……”
“小孩子脾气,你别往心里去,手上划了一下也不算大伤,待会他来了,我哄几句就好了。”宫尚角眉心微不可察的皱起,月初那夜的事情和中午的事情一起浮现在脑海,让他不自觉的心里焦躁。
宫尚角自小出生入死,掌控宫门所有外交和买卖,向来心思慎密运筹帷幄,万万没想到上个月出行竟然中了情毒,而且是隐而不发那种精妙之毒。
情毒在回宫后七八日才忽然发作,深更半夜来势汹汹,宫尚角内力这么高深,一时半会竟然完全压不住,泡在浴池的冷水里,浑身依旧发热,极度躁动。他不想惊动已经睡下的宫远徵,怕不懂人事的弟弟担心,又不愿被太医们见到这种不体面的情况,只能咬牙运功抵抗,半个时辰不到,已是青筋暴起神思恍惚,有人透过浴房重重帷幔奔跑过来,跪在浴池边伸手拉他的胳膊,急切的说着什么。
宫尚角当时几乎失了理智,那双细长的手在他肩膀和胸膛摩挲,他耳朵嗡嗡作响,双目赤红,【……】,压根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浑身燥热痛苦,反手把人禁锢在怀里,不顾对方挣扎,行了云雨之事,隐约好像听到几声乖顺又隐忍的呜咽。
等到宫尚角从昏沉中醒来,已经天色大亮,他躺在浴池旁的石榻上,浴房里别无他人。能在角宫里,尤其是浴房自由出入的人,只有宫远徵、几个近身心腹侍卫、还有两个管事大宫女青鸾和红衣。昨夜的人他记不清面容,只记得纤细光滑的触感,必然是宫女之一。他成年后早就有过风月之事,一向自控力极好,不纵欲也不好女色,能让他这样失控,这毒也是可怕。
宫门人丁稀薄,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在宫商角心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上官浅虽然身份存疑,但聪明乖顺,知书识礼,处事周全,颇有宫主夫人之风,宫尚角是满意的,况且在眼皮子底下,上官浅翻不出什么花样,他需要一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开枝散叶的夫人,并不太在乎这个人是谁,上官浅至今看来,方方面面都很合适,宫尚角知道自己多少还是有那么些心动。基于这种种,他并没有纳妾的打算,培养一个面面俱到的心腹大宫女不容易,以青鸾红衣的能耐,做个小妾那是浪费人才。可礼法和女子的清白大于天,即使他是一宫之主,即使事出无奈,即使青鸾红衣是栽培多年的心腹能为角宫生角宫死,但作为一个男人,也不能白白轻薄了女孩家。
宫尚角是上位者,又是经历过许多大事的成年男子,对这件事虽然有些不喜和惋惜,但也没什么羞耻感,沐浴穿戴好之后,照常处理了一些宫外来的文书,叫下人去传午膳,宫远徵说在研究新毒药,不能中断,上官浅那边派人回复说受了点风寒不方便出门。
宫尚角独自用完午膳,才召来青鸾和红衣询问,结果两个心腹大宫女面面相觑,表示夜半那个时辰她们早已入睡,并没进入浴房。
倒是掌管宫里常务的红衣说了句,昨夜睡前关窗,远远看到上官浅往宫尚角住处去了,今日一大早就让下人去药房取药。
宫商角出行一个月余,见过的人,办过的事,吃过的食物,碰过的东西,数不胜数,这一局不知谁做的,非常慎秘精妙,过后查无可查。
“角公子,你向来饮食清淡,冬季菜品日日有小白菜与冬笋,宫门所有宫殿都是十二时辰熏香,不管去到哪处也能闻到,这毒老夫从没见过,但下毒之人苦心积虑布下这种长线计划,公子回来已有七八日,每日菜品熏香不断,想必一旦勾起发作,不会马上终止。公子现在脉象平和,据昨晚情况推测,此毒或是晚上反复,具体发作时辰也无法确定。”岐黄先生表情凝重:“老夫能力有限,只能确定是毒非蛊虫,普通情毒服药或者泻火可解,这种毒下在你体内这么久,回宫门之后由饮食和熏香共同作用多日才引起,这么精妙,恐怕要反复多日,宫门最好的毒师和医师都是徵公子,角公子不如让徵公子来研究调配去毒药方。”
“不行!这事你知我知,不得让远徵知道半个字!我把这两种菜停掉,角宫全宫停用熏香,你斟酌着开药,我喝几天再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青鸾和红衣,宫尚角命令她们保密,并严肃否决了岐黄先生的建议。
弟弟从七岁被他带回角宫,就金尊玉贵的养着,没出过宫门,没碰过女人,只不过因为学医学毒知道了所有男女之欢的理论,纯粹是纸上谈兵,从没亲眼见过和经历过情事,他不想和一张白纸的宫远徵讨论这种事情,更不想宫远徵为了确定怎么用药全程看着自己毒发时候躁郁失态像个野兽。
岐黄先生又与宫尚角商量了许久,才悄悄离去。
宫尚角默默走到偏殿的寝房,推门进去那刻,便看到正在给自己擦药的上官浅,娇媚的女子裸着白皙的背,上面处处都是青红,她满脸羞愧惊惶,猛的拉上衣服,含泪带怨的看了宫尚角一眼,低头不语。
“我来吧。”宫尚角叹了口气,看着她满身伤痕,心里不禁一软,这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毕竟成婚后总要做的,但在婚前,还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这么暴力,上官浅不管身份如何存疑,终究是个清白的女儿家,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太委屈她了。
最终他还是温声安慰默默啜泣的上官浅:“是我的不对,你不必惊慌,来年三月我们就要成婚,我会对你好的。”
宫尚角不愿宫远徵担心,便让回宫的金复去陪着他哄着他,只说自己事务繁多要忙碌几日,让他自己在徵宫休息,好好研究毒药。
那几日夜半,情毒果然不出所料来势汹汹,上官浅便留在宫尚角寝室,整整半个月都没回偏殿。
宫远徵每天往角宫跑,他从小被宫尚角带在身边同吃同住,哪怕当了一宫之主,徵宫也只是他的工作地点,除非宫尚角不在宫门,要不然他都会跑回来角宫,尤其是冬季,怕冷的小孩儿即使比哥哥高,还是腻着哥哥睡。
这半个月以来,白天倒好,宫尚角不办事的时候还能陪他待一会儿,但一到晚上就不得不哄着赶着他回徵宫,生怕被发现什么端倪让单纯的弟弟担心。
宫远徵对上官浅每天都在哥哥身边表现的极度讨厌,要么蔫头巴脑的,要么开口就冷嘲热讽,有几次当着满室宫人的面,口无遮拦把话说的难听。
宫尚角本来就忙碌,夜晚又被情毒困扰,加上与上官浅有了夫妻之实,但还未大婚,上官浅现在不是角宫宫主夫人,也不能算宫远徵的嫂子,表面上连反驳教育宫远徵这个弟弟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委屈受着。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成年男子,于情于理也不能让妻子和未来的宫主夫人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面子,况且情毒这件事,宫尚角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见宫远徵实在过分,不得不沉下脸制止。
几日前,宫远徵突然晚上跑来,期期艾艾的磨蹭着不肯走,说有事要单独和哥哥讲。宫尚角担忧这夜间情毒随时发作,便开口赶人,宫远徵拧巴着不愿意,上官浅劝了几句,宫远徵拧眉发怒:“你是个什么东西,和我哥哥还未成婚,为什么留着过夜,急着赶我走,好自荐枕席吗?”
上官浅顿时羞赧的满脸通红,差点哭出声来,宫尚角在这件事上面理亏,又不能直说,也知道上官浅确实是委屈,便开口斥责宫远徵。
宫远徵看了宫尚角一阵,含泪跑了,如果是平时,宫尚角肯定要去哄的,但情毒随时发作,他心里郁闷焦躁,有心无力,加上宫远徵最近脾气大的惊人。上官浅婚前同住这件事,说到底是宫尚角的问题,如无意外,上官浅将来就是铁板钉钉的角宫夫人,弟弟和嫂子不合,角宫内若是日后争吵矛盾不断,也不是好事。宫尚角不舍得动手教育,就打算冷冷自小孩儿的脾气,便随他去了。
结果小孩儿整整四天没声没息,宫尚角问金复,金复说徵公子闭门不出闷头做暗器,饭也不怎么吃,宫尚角心疼得很,但山下据点又出了问题,他白天出门处理,晚上对抗情毒,实在是分心分神无术。
可没想到……
宫尚角的思绪被派去徵宫请人的金简打断:“角公子,徵公子不在徵宫。”
“他中午不是回了徵宫吗?”宫尚角眉心紧皱:“草药园子看过没?”他心里懊恼,看样子中午确实让小孩儿很伤心。
“属下都去看了一遍,徵公子不在。”金简恭敬回复:“对了,属下在徵宫门口,还碰到执刃身边的金繁。”
“金繁去徵宫做什么……”宫尚角的疑问被气喘吁吁的宫紫商打断:“宫老二,远徵弟弟回来你这了吗?”
“大小姐,徵公子还未过来,我们正在等他一起用晚膳呢。”上官浅轻声回答,眼神却转向宫紫商身边的云为衫,悄悄看了两眼。
“宫老二,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你们两兄弟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吗?远徵为什么受伤了还哭成那样子?”宫紫商急的不停跺脚,在门口转来转去:“他不在你这,金繁说他不在徵宫,他往密道方向去了,这死小孩连宫门都没出过,你说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
“你说什么?”宫尚角猛地站起来,动作之激烈,带翻了前面还冒着热气的汤:“其他地方呢?金简,派人找!”
“子羽已经让人找了,暂时没音讯,这死小孩一定是从密道出去了!”宫紫商急的眼睛都泛红:“大冬天的,他连大氅都没穿,手上不知怎么的还流着血,怪我!都怪我当时没看出来,要是让金繁拦住他就好了!”
中午划破的一道小伤,为什么晚上还在流血?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不穿大氅?宫尚角心乱如麻,滔天的焦躁和懊悔冲击着心口:“金简去后山问问,金复,跟我下山!”
上官浅焦急地站起来,掩面啜泣:“也怪我,我、我该让着徵公子的,他小孩子脾气大,我不该和他争执……”
宫紫商没心思安慰她,冲出门去喊金繁:“快快快,你也去,带上大氅,宫老二自己不怕冷,什么都不拿,万一找到远徵弟弟,拿什么给他御寒。”
云为衫看见上官浅半掩的脸上似乎早有所料的细微笑意,心里越发惊疑,死死盯着她,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怒斥:“你果然棋高一着,我今日才明白你想做什么,可我告诉你,如果宫远徵出了事,我们都得死!”
上官浅扫了眼周围,确定空无一人,也压低声音轻笑:“你早就背叛了无锋,是宫子羽的执刃夫人,你怕什么。而我,我怀孕了,眼见着也快脱离无锋了,为什么要死?”
“之前有一次,宫远徵在羽宫偷听,被金繁抓了,我点了他穴位塞进柜子里,宫尚角找来的时候,宫远徵咬破舌头,宫尚角通过血腥味找到他那一刻,差点把我们都杀了。”云为衫盯着上官浅,一字一顿:“你听清楚,是我们,不是我……包括宫子羽、宫紫商、金繁,我们全部人,都挂了彩,如果不是我没真正伤到宫远徵,如果不是宫门血脉大于天,宫尚角会把整个羽宫给灭了!”
云为衫看着上官浅消失的笑容:“你知道你为什么日日在宫尚角身边,都看不出宫远徵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吗?因为宫远徵在宫门金尊玉贵的养着,除了和宫子羽他们小打小闹,压根出不了事……所以宫尚角自己都没察觉。”她眼神冷厉,带着讥笑:“如果宫远徵出了事,死了,宫子羽是执刃,宫紫商是族姐,宫尚角心里血脉大于天,不迁怒于他们。可是,上官浅,我们是什么东西?别说你和我这种没成婚还不算内人的外姓准新娘,密道那条路所有世代居住在宫门内的承袭的侍卫们,都,得,死。”
云为衫冷冷地看了上官浅一眼,转身离去,她心疼那个单纯的小公子,要跟着去找,只留给这个曾经是同门的妹妹一句话:“你最好祈求宫远徵全须全尾的回来,再去跪拜菩萨保佑你一点蛛丝马迹都没露,姐姐我,还想和宫子羽白头偕老,不想陪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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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徵弟弟,看到姐姐也不叫一声?在你尚角哥哥面前像只小百灵鸟,在紫商姐姐面前像个锯嘴葫芦,你的心长得真偏。”宫门大小姐兼商宫宫主宫紫商一如既往像个喜剧人,做出一副妖妖乔乔的模样往面前少年郎身上靠,故意逗趣:“弟弟,叫姐姐,叫姐姐呀,不叫就不让你过去。”
少年郎长得比大部分成年男子都要高,腰背挺拔,长身如玉,可却是清瘦的少年身形,一张...
少年郎长得比大部分成年男子都要高,腰背挺拔,长身如玉,可却是清瘦的少年身形,一张尖尖的小窄脸,唇红齿白,眉目娇俏,一身虽然素净却明显价值不菲的衣袍,看着富贵又灵动,像是世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但只要细细看去,能发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有些经年沉积不消的伤疤,这些全他作为徵宫宫主亲身试毒试药留下的勋章。
毒药天才,未及弱冠已经撑起一宫主位,掌管和研发宫门所有暗器毒药,宫门最年幼的小公子,徵宫宫主宫远徵。
宫远徵沉着一张雪玉般的漂亮小脸,往左边走了一步,不想说话的模样。
宫紫商迅速往左边堵住他的去路,宫远徵撇了撇嘴,往右边走去,宫紫商滑溜的像条水田里的黄鳝,又堵去了右边。
山间小路仅容一个半人通过,他们在这里转来堵去半天,导致后边去办事的侍卫和送东西的宫女不得不绕道而行。
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子站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欲言又止,只能见缝插针的暗示着咳嗽两声,继续站成一棵直直的松树。
他是新执刃宫子羽的心腹,百年难得一出的红玉侍卫,从小就被老执刃声情并茂骗到宫子羽这个倔驴身边还被迫降级成绿玉侍卫,而且还得天天被倔驴头的傻姐姐缠着的大冤种金繁。
金繁咳了六七次,面前的两人还在玩你追我堵的游戏,只能扶额叹气,两个宫主,光天化日之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堵了老半天路,就为了一句称呼,有必要吗?他白了一眼喜剧人宫紫商,你没听到这句姐姐是会夭寿吗?然后又瞥了一眼小毒娃宫远徵,叫一句姐姐你是会短命吗?
“快快快,叫声姐姐来听听,快呀。”宫紫商宫子羽这对没头脑和不高兴姐弟天生和宫尚角宫远徵这对死人脸和死鱼眼兄弟不对盘,宫尚角是名震江湖的冷面战神,掌控着整个宫门的财政和外交,无人敢惹,但宫远徵年未及弱冠,相貌极好,不毒舌损人的时候很是招人怜爱,宫紫商和宫子羽总是故意逗他。
拿地位压宫远徵这个骄纵叛逆的小少年向来无用,但拿血脉和辈分一压一个准,毕竟宫尚角那个死人脸最注重宫门血脉和道德礼法,教出来的小毒娃心里自然有此等重要观念。
宫远徵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最终低声挤出一句:“姐姐。”
宫紫商这下开心了,乐呵呵的,伸手去摸小少年的头,结果踮起脚也摸不到头顶,只能摸了摸脸,嘴巴叽叽喳喳不停歇:“这就对了,你乖乖的,姐姐疼你,你尚角哥哥事务繁忙,又有了准新娘,过不了多久就得大婚。哎呀,到时候再纳个美妾,生几个小孩子,你还能找谁玩?宫子羽做了执刃之后忙得打跌,偌大的宫门,只剩姐姐和你……”她故意大喘气,然后扯高嗓门:“相依为命……一、起、玩。”
“他爱和谁过,便和谁过,我不在乎!”宫远徵低声挤出几个字,细听还带着颤抖。
宫紫商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不及宫远徵高,抬头只能看到他下巴,这一看,发现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从小少年尖翘的下巴落下来。
宫尚角是个弟控,位高权重,掌管着整个宫门的财务命脉,他自己不喜华丽打扮,常年一身玄色,但宫远徵从小便被他宠着疼着,宛若小金童,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连以前的少主宫唤羽都比不过。宫远徵骄纵任性又天真,爱笑也爱哭,但对着外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戳心的毒舌和不屑的冷笑,只对着宫尚角掉眼泪,他从不为外人哭,心里的内人只有他的尚角哥哥。
“哎……怎、怎么了?”宫紫商第一次看到宫远徵这种模样,顿时慌了,回头去看金繁,又手忙脚乱的去给宫远徵擦眼泪:“别、别这么小气啊,姐姐逗你玩,好端端的,哭、哭什么哇。”
宫远徵十四岁便掌了一宫主位,极其要脸面,对外从不示弱,猛然扭过头去,不让宫紫商碰,眼泪却不间断地落下,打在湛蓝色衣袍上,胸口那块布料便被水渍一点点渗了进去。
“我讨厌姐姐。”他像是突然之间被触动了某种命脉开关,抖着声音重复:“我讨厌姐姐。”
宫远徵年幼,尚未及冠,天生一副好相貌,灵动又漂亮,即便毒舌的时候都不让人生厌,更别提现在这种难得一见的脆弱模样,让人无端生怜。
“那、那就不叫了,不叫了。”毕竟血脉相连,小打小闹是日常,若发生大事,宫门是一致护短的,宫紫商觉得宫远徵肯定遇到什么难事,见他连说话都哽咽,担忧又心疼,她没宫远徵高,想给他擦眼泪也擦不着,赶紧抓住少年郎的手,转头不断给金繁打眼色,示意他帮忙说些好话,嘴里哄着:“远徵弟弟,你叫我小紫儿,小商儿,不叫姐姐,以后都不逼你叫姐姐,好不好?”
金繁有些愣神,他平日也是个惯会毒舌的,执刃宫子羽都得被他天天顶撞,哪里会哄人,扎着手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宫远徵和他单打独斗过好几次,小毒娃出手干脆利落,又冷又毒,对上他这个红玉侍卫都能过上好几十招,并非娇柔脆弱的无用纨绔,进地牢都端着一副傲娇的死人冷脸,这突然要哄,该怎么哄?金繁哪里擅长这个。
可这小毒娃长得好看,默默哭起来真真让人心软……金繁咬了咬后槽牙,硬着头皮挤出人生最温柔的声调,没话找话:“徵公子,上次……上次和你打斗,把、把你伤着了,你、你如果生气,我给你揍回来,我站着不动,行、行不?”
宫紫商恨铁不成钢,猛瞪金繁,气得脑门发胀,这是拱火还是劝慰?好好的提他输给你的事情做什么?
“我哥让我叫她姐姐。”宫远徵忍着哭腔,音调都在颤抖,连宫紫商的手都忘了甩开:“哥哥让我向上官浅赔不是,叫她姐姐!我只有宫紫商一个讨人厌的姐姐,她凭什么让我叫姐姐……还……还……”他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把未尽的话吞进喉咙。
金复以往安慰他的话又浮现在脑海——“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徵公子,多多体谅角公子吧。”
可我不是衣服……我现在……连衣服都不如了……昨天不眠不休的研究草药,刚刚又受了委屈,倔强的憋到现在,宫远徵胸口猛然抽痛,身形不受控地晃了一下。
宫紫商这才明白,小毒娃那句讨厌姐姐不是冲着自己,是冲着角宫准新娘上官浅。她虽不晓得具体原因,心里倒是愈发怜惜,抓着宫远徵的手想继续哄。
“哟,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远徵弟弟不粘着尚角哥哥,好生稀奇!哦,我知道了,你哥哥和我一样,得了好妻子,没空疼爱你了是吧?”宫子羽的大嗓门由远及近:“晚膳时分,你们不去吃饭,竟在这里吃风?远徵弟弟,角宫不给你饭吃,哥哥带你去吃。”
宫远徵听到宫子羽的嘲笑,把手从宫紫商手里抽出来,掠起轻功离去。
“哎!你!”宫紫商瞪着和云为衫一同走过来的宫子羽,跺脚责怪道:“你特意跑过来嘲笑他干嘛,没看他哭得可怜?”
宫子羽倒是不知道有一出,便有些讷讷,他和唯兄是从的宫远徵向来不对盘,见面互相毒舌嘲讽只是日常,哪里晓得这小毒娃在哭,只得讪讪挠头:“我和阿云听下人说你们在小河下游处,见你们半天没回来,今日厨子做了新菜式,我想着大家一块用晚膳热闹,特意来找你俩的,我怎知小毒娃在这里哭……这偌大的宫门,谁敢惹他,谁能让他哭啊?”
“还能有谁,除了他心肝肺上的哥哥……”宫紫商斜睨着正在拿指尖点自己鼻子的宫子羽,语带嫌弃:“自然不是你,别自作多情,远徵弟弟几时把你当正经哥哥看待过。”
四人闲话了一阵,并没猜测出宫远徵哭泣的缘由,宫子羽嚷嚷着腹中饥饿,一行人这才往膳食处走去。
云为衫忽然回头看了眼宫远徵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你们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已和宫子羽两心相悦,把宫门当成自己的家,正在找寻彻底摆脱无锋的方式,上官浅却没有这个打算,她们二人从未真正的交心,云为衫并不清楚上官浅要达到什么目的,但宫尚角武功高强胸有丘壑,不是一个魅随便能伤害的。
云为衫不忍心主动揭发上官浅让她去死,只能暗里妨碍上官浅的一些计划,准备慢慢打探以及劝说她反抗和离开无锋。
“少了什么?”宫子羽怕冷,傍晚的寒风吹过,他立马打了个寒颤,伸手去牵云为衫,流露出不合时宜的羞涩:“我晓得了,少了温暖,阿云分给我一点。”
云为衫心里欢喜又好笑,对这种热烈纯粹的爱意很是受用,随他十指紧扣:“少了声音,徵公子的声音。”
“他不是在和紫商姐姐说话吗?”宫子羽没反应过来:“他的声音怎么了?”
“铃铛声。”金繁虽然表面戴着绿玉,内里毕竟是最高级的红玉侍卫,对细节观察入微,只不过被宫远徵忽然哭泣整得晃神,现在稍一回神,便想通了所有细节:“角公子疼爱徵公子,他从小便戴着各式各样精致名贵的小铃铛,站着不动之时尚且不显,可行动之际,定有金玉之声,方才他掠身飞去,我并未听到任何声音。”
“宫老二这个混蛋,还没成婚呢,便有了媳妇忘了弟弟,连小铃铛都舍不得给远徵弟弟戴啦?”宫紫商越发心疼,故作惆怅的捧着脸:“兄弟阋墙,反目成仇,天啊,可怜的小孩儿,没了爹妈,哥哥也不疼他了,不行,我这个当大姐的,定要让他感受到宫门亲人的温暖……”
她的话被打断,眼尖的金繁抓住宫紫商的手疑惑道:“哪来这么多血迹,你受伤了?”
“哎哟,金繁你这么在意我,关心我,我受伤了你都能一眼发现……”宫紫商猛然顿住,看着自己整整半个手心的干涸血迹,神情惊慌:“等等,我没受伤!这不是我的!是……我刚才握过远徵的手,是他的!”
云为衫心下骤然不安,她和宫远徵合得来,相处的次数甚多,很是喜欢与疼惜这个单纯天真的弟弟,能看出他表面骄纵倔强,内心却是脆弱,只是长年累月被他刻意用毒舌和冷脸掩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隐约觉得宫远徵好像被伤透了心:“徵公子的血?他哪里受伤了?他好像没穿大氅?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没见着,我不知他何处受伤呀,他只是突然哭得可怜巴巴……”宫紫商只会研究兵器,连内功都没,哪里看得出什么,便跺脚去瞪金繁:“你看出来没有,远徵弟弟哪里伤了?”
金繁讷讷摇头,双方在小路相遇只是偶然,金繁只顾着无奈旁观他们姐弟闹腾,以为只是寻常,宫远徵除了突然哭泣,看起来方方面面都正常,他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去探测宫远徵的脉搏内力确定有没内伤。
宫子羽察觉云为衫的不安,紧了紧手心作为安抚。云为衫握着宫子羽的手,蹙眉思索,她突然察觉到自己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感情!上官浅喜欢宫尚角,是真的喜欢,她不伤害宫尚角,也没能力伤害他,但她要推进任务换去解药,不管是何种任务,对宫门众人的离间也是一种推进,她不舍得也伤不了宫尚角,可是她能够伤害其他人,在上官浅眼里,宫尚角和宫门,是可以完美分开的。
宫尚角警惕心极重,强大冷静,城府极深,再加上云为衫明里暗里的阻碍,上官浅的确没做出什么坏事,只能对宫尚角进行攻心,一副以夫为天,要做个完美新娘的架势。
云为衫十分清楚上官浅的手段,上官浅长得柔媚,一副娇娇弱弱的乖顺模样,魅阶高手擅长洞悉人心,名义上又是得到了宫门认证的宫尚角的准新娘,与自己一样,只差大婚这一步,宫远徵这种骄纵天真的小少爷,毒舌倒是厉害,玩心机全然不是她的对手。
云为衫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她防备的方向似乎错了,上官浅要的是宫尚角真心实意的喜欢。她要挤进宫尚角的心里,宫尚角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宫远徵,她要把宫远徵挤出去,诛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和心。她一边潜移默化让宫尚角心里的最重要的人变成她自己,一边通过不杀人但诛心的方式去完成不知道什么任务。
兄弟反目,也是重创宫门的一种方式,不一定要下毒和杀人。下毒瞒不过毒药天才宫远徵,但让他出事或者受伤,他便不能再研究毒药和创新暗器。如果宫远徵出事,宫尚角哪怕身体上毫发无损,也会受到心理重创,极有可能无心事务一蹶不振,宫门人丁稀少,而宫尚角掌控着宫门所有经济命脉和江湖结交斡旋,他如果心神受创,宫子羽压根无法快速顶上,宫门哪怕不分崩离析,也会青黄不接动荡不安。
牵一发而动全身!看起来和大婚以及执刃等重大事件无关的宫远徵,才是最重要的入手点。
“子羽,我对地形不熟,徵公子刚才去的方向,是徵宫吗?”云为衫满心焦急,她不知道角宫发生了什么,但能让宫远徵失控流泪,还浑身素净到连首饰外套都不披,似乎不是小事,上官浅的诛心之计,竟像是成功了。
宫子羽刚才压根没留意,听她这么说,也凝重起来,认真思索:“那个方向宫殿房舍很多,这哪能看出他要去哪里……”他忽然一拍大腿:“等等,密道!出宫门的密道也在那边!”
金繁瞬间理解,掠身而去:“我先行一步,去确定徵公子是否回了徵宫。”
“不会吧,远徵弟弟还没成年,他从没出过宫门,这可怎么办?”宫紫商急了,提起裙摆就跑:“或者他是觉得委屈,回去角宫找宫老二呢,我去看看。”云为衫急忙跟上她的脚步,回头喊:“子羽,让侍卫去找人,不知为何,我的预感并不好!”
冬季的夜越深,风露越重,宫子羽打了个寒颤,嘟囔着:“死小孩难道负气跑出宫去了?宫老二这么疼他,这两兄弟能吵成这样吗?小毒娃连钱都不会用好吧……”但云为衫心细如发,她每次分析和发现的事情,最后都是实打实的正确。宫子羽心里也焦躁起来,唉了一声提起轻功往主宫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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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尚角×宫远徵
*短打5k+,搞笑文学写得我很快乐
*一堆私设不要在意
summary:彻底灭掉无锋之后我发现宫门里有人开始早恋了?
1.
花长老觉得宫远徵最近很不对劲。
不仅好几次长老例会上公然开小差,嘴角还挂着可疑的傻笑。
年轻时也疯过爱过的花长老夜半三更不睡觉,辗转反侧地细细琢磨,天明时分终于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拍大腿,得出结论。
宫远徵这孩子怕是早恋了。
2.
群情激愤,花长老扶额摇头:...
群情激愤,花长老扶额摇头:"他才十五啊!还没成年!"
"不会偷偷跟着执刃去万花楼鬼混了吧?"雪长老提出猜测。
"这..."月长老低头沉吟:"应当不会,执刃已经娶亲,想来不会再去万花楼了。"
"那难道是宫门内哪个侍女?"
花长老迟疑一瞬,缓缓摇头:"角宫和徵宫内没有女眷,哪里来的侍女?况且,尚角一向对他这个弟弟看得紧..."
提起宫尚角,倒是让花长老心思一动。
远徵从小被宫尚角带在身边,两人亲近。宫远徵若是心有所属,或许宫尚角会有所知晓。
想到这,花长老做出决定,冲月长老和雪长老道:
"我今日便召尚角过来问问。"
3.
宫尚角不知自己因为何事被召到长老院。
今日本来约好同远徵一起下山去挑些时兴布料裁衣服,想起自己来长老院前弟弟那带着委屈又故作轻松表示绝不耽误哥哥正事的眼神,宫尚角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花长老刚从后厅迈步出来就看见宫尚角这副样子,心中纳罕。
宫门近日发生了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最近这兄弟两个怎么回事?
是为了铲除无锋高兴?
那也不用笑到今日吧。
难不成,宫远徵有了心爱的女子,做哥哥的觉得弟弟长大了,为之高兴?
可那孩子才十五啊!
心思百转,花长老清了清嗓子,忧愁道:"尚角啊,今天召你前来,是想问一问远徵的事情。"
"远徵?"宫尚角敛去了笑意,微微蹙眉:"长老要问远徵什么?"
"这个..."
花长老斟酌着用词:"近日我观远徵眉眼带笑,面若桃花,是不是...是不是..."
"长老想说什么?"
花长老闭上眼睛:"远徵他,是不是有心仪之人了?"
4.
宫尚角悚然一惊。
自己刚刚跟远徵在一起,就被长老们看出来了?虽然这事迟早还是要告知的,但是还需慢慢引导,现在未免为时尚早。
宫尚角这边思索着对策,殊不知他的沉默落在花长老眼里,全然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花长老眼见宫尚角三缄其口,头疼地想,看来宫尚角的确是知道这件事的,想必还费尽心思地要替宫远徵隐瞒。
哎,长老不好做,哥哥也不好当啊。
花长老叹了口气,试图晓之以理:"尚角,你弟弟他今年才刚刚十五岁,未成年,更不及弱冠,还是小孩子心性。
宫尚角忆起昨晚被逗得脸红的宫远徵张口留在自己肩膀处的牙印,赞同附和:"确实是小孩子心性。"
"所以啊尚角!"花长老突然拔高了音量:"你身为哥哥,要看顾好弟弟。你告诉我,远徵他喜欢的,到底是哪个女子?"
5.
女子?
宫尚角一愣,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花长老根本就不知道二人之事,只是观宫远徵神情有异,推断出他有了心仪之人。
看来回去后要让远徵收敛些了。
宫尚角抿了抿唇,抬头望向堂前站起身的花长老,暗暗道声对不住了。
花长老见宫尚角还是不开口,也不愿太过为难他,却还是不死心的发问:"是宫门内的女子还是宫门外的女子,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宫尚角调整好了情绪,开始面不改色的说起谎话。
只见他朝花长老抱了抱拳,躬身应道:"长老所言,属实不假。只是我已答应了远徵为他保守秘密,所以恕尚角难以据实告知。"
"罢了。"花长老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挥手让宫尚角离开。
宫尚角临离开议事厅前,回头看了一眼满面愁容的花长老,终似不忍,提醒了一句。
"是宫门之人。"
能不能理解,就看花长老自己了。
6.
花长老当然是不负众望的理解错了。
宫门之人被花长老自顾自解读为宫门内的女子,一来二去,想到了云为衫身上。
难不成,远徵那孩子喜欢上了已经是执刃夫人的云为衫?
这傻孩子。
花长老使劲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却越想越觉得合理。
宫远徵不怎么见过女子,对于情之一事也没有什么了解,有所交集的女子除了当初的上官浅也就只有云为衫。
上官浅已经不知所踪,自然不算在宫门内。可是云为衫...
半夜,花长老睁着一双眼睛坐在榻上,脑海里过了许多年轻时偷偷背着人瞧过的话本子。
什么最爱的女子终成嫂子,什么兄弟为了嫂嫂反目成仇...
若是宫尚角知晓花长老而今都在想些什么,只怕会立时牵着宫远徵的手跪到厅前,承认自己就是那摘花之人。
可惜他不知道。
也无人能控制住花长老已然飘到九霄云外去的思绪。
7.
转天长老例会,花长老的眼神一直在宫子羽和宫远徵之间打量。
期间还唤出宫远徵,跟他嘱咐了诸如"宫门中人要团结"、"一宫宫主要成熟些"、"所言所行要思虑周全"等令宫远徵莫名其妙的问题。
花长老说起殷殷嘱托没完没了,只恨不得直接拽着宫远徵的手哭诉不可以喜欢云为衫。
偏宫子羽还在一旁乐着帮宫远徵说话,说而今宫门内只有宫远徵还未成年,江湖上已无无锋,就算娇纵张扬些也无妨。
宫子羽说这话时看着宫尚角,脸上写满"怎么样我说得是你心里话吧",换来宫尚角忍下笑意微微点头。
年轻一辈看上去其乐融融,花长老却恨铁不成钢。他现在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偏偏对着当事人,有口难言。
8.
例会后,月长老和雪长老询问花长老为何今天古里古怪,然后得到了宫远徵喜欢云为衫的消息。
月长老瞪大双眼:"这是尚角亲口说的?"
"他虽没有亲口告诉我,却八九不离十了。"
"可我今日看远徵和执刃,一切如旧并无异常啊。"雪长老疑惑道。
听到这话的花长老见两人不相信自己,愤慨道:"你们懂什么?"
"我们..."
"定是昨日尚角将我们问话的事情告诉了远徵,他不敢再过多表现。"
"但是执刃对待远徵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像是..."
"执刃一向对这些事请迟钝。"花长老叹了口气:"他想必根本就不知道。"
月长老与雪长老对视一眼,又齐齐发问:"那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还能怎么处理?
只能装傻,然后尽量减少两人接触。等宫远徵成年,再速速为他选亲。
花长老攥了攥拳头,开口:"你们都不用管,我来处理。"
9.
花公子被花长老召到长老院。
"爹,你找我干什么?我无事不得出后山的。"
花长老瞪他一眼:"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前偷偷溜出来的那些事儿吗?"
花公子吐了吐舌头。
"这次叫你过来,是让你帮我盯着远徵和谁碰面,若是和执刃夫人,那你要来速速禀报我。"
"为什么让我盯这个?难道爹你还怀疑云姑娘和无锋..."
花长老一掌拍在花公子脑门:"让你盯你就盯,哪那么多话。"
"不行!我才不干出卖朋友的事!"花公子双手报臂,起身要走。
"站住。"花长老道:"你不是一直心仪我那把素犀剑吗?现在就可以去我房里取走。"
花公子眼睛亮了亮。
花长老接着补充:只是让你盯着而已,什么都不用做。"
"成交!"花公子轻拍了花长老两下肩膀,不待花长老骂他一句没大没小,就已经跑去取剑,不见人影了。
宫远徵和云为衫之间有什么好盯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宫远徵心里只有他哥宫尚角,云为衫也早就和无锋断了联系一心向着宫子羽。
这俩人站在一起,聊的话题除了姐姐夸弟弟,更多的像是妯娌间聚在一起夸耀自己丈夫。一个夸宫尚角,一个夸宫子羽。
想到这,花公子泛起一阵被肉麻到的恶寒,全然没意识到他的父亲花长老,正为这件事愁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10.
几月过去,消息传到花长老耳朵里,是宫远徵鲜少踏出角宫与徵宫,且跟云为衫根本没碰过面。
月长老和雪长老闻言,都觉得是花长老想错了。
但花长老坚信自己没错,而至于宫远徵未和云为衫碰面,想必是宫尚角也从旁劝导,不忍见弟弟走岔了路的缘故。
于是后来他又传召宫尚角,却没想到宫远徵也一并来了长老院。
两人牵着手一并进厅,身着配套的金丝绣衣袍,一个墨色,一个墨蓝,如同一对璧人。
从旁的月长老雪长老渐渐品出些许不对来。
花长老浑然不觉,见这一对兄弟情深,还腾升出些许欣慰。
想来宫远徵应该听了宫尚角的劝导,放弃了云为衫。
宫尚角牵着宫远徵,听见这话一愣。
上次故意透露消息,本是为了给长老们一些预示,而今如此招摇,也是为了试探长老们的心意。
花长老所言,难道是接受了自己与远徵之事?
不待细思,宫远徵扯了扯宫尚角的袖子,已然应承道:"哥哥是应该多陪陪我。"
宫尚角笑得宠溺,重新攥住宫远徵的手,十指相扣。
察觉到此细节的月长老和雪长老盯着花长老欲言又止,随后却见花长老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该瞧见的什么都没瞧见。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心想,完了。
11.
不愁了的花长老每日过得都很快活,发愁的变成了雪长老和月长老。
他们也曾怀疑过花长老已然知晓了宫尚角和宫远徵之事,毕竟他们后来多方打探,发现除了执刃夫妇和紫商小姐,后山的花公子月公子和雪重子也全部知晓。
但很快,月长老和雪长老就发现,花长老是真得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两位长老整日发愁,纠结该如何将此事告诉花长老。
其实宫尚角和宫远徵自从以为长老们已经接受后就变得更为明显了,两个人甚至不怎么避讳的牵手。
而且,宫远徵按年份算刚满十八的新年后例会,宫尚角和宫远徵还同时迟了到,原因是昨日练剑受了些伤。
当时屋内人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偏花长老似个糊涂鬼,追问是否严重,还是月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才作罢,末了还要再补一句。
"远徵的脸怎么那么红,可是受了内伤气血上涌?"
这句话后宫远徵的脸更红,藏在袖子下面的手狠狠掐了掐宫尚角。
12.
因着花长老一直被蒙在鼓里,是以宫远徵成年礼上最后的场面就比较难看了。
当时他一个人跪在大厅正中央,其余人在后面围了一圈。花长老听宫远徵说有事相求,心中升起一丝不妙。
这不妙之感在看到宫远徵说话前回头望向人群的那一眼之后就更加扩大了。
宫远徵,不会在看云为衫吧?难道还没放弃?
花长老冷汗津津,仿佛下一秒宫子羽和宫远徵就在在自己面前大战三百回合。
"远徵已经成年,今日所求,不过是希望长老能够祝福,并接受我与..."
"她是你嫂嫂!"
"与宫尚角成婚。"
这两句话同时响彻在厅内,且以花长老那句尤其震撼,颇有余音绕梁久久不散之势。
厅内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愣在原地,除了在一旁扶额,甚至想要起身偷偷溜走的月长老和雪长老。
宫远徵率先回过神来。
"谁是我嫂嫂?长老以为...我要说谁?"
花长老无言地吞了吞口水。
"哦!我说爹你让我盯着宫远徵和执刃夫人!原来是怀疑..."花公子这时候也清醒过来,兴奋出口的话给花长老本就破碎的心上又重重来了一刀。
众人恍然,原来花长老不知何故,竟然以为宫远徵喜欢云为衫。
该说些什么?
花长老偏头看向月长老和雪长老,希望能得到一丝帮助,结果却看这两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地,竟是一副早就知晓的模样。
13.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花长老回想起宫尚角说得"宫门之人",而今反倒心思清明起来。
是啊,宫尚角的确没有说错,因为他说的就是他自己,他是宫门之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宫尚角竟然和宫远徵...
花长老蹙眉,更遥远的记忆开始浮现。
那是刚刚铲除无锋后,因为上官浅作为无锋细作且不知所踪,所以长老院提议重新为宫尚角选亲。
当时宫尚角是怎么说得来着?
宫远徵还未成年,他想好好照顾宫远徵,等他成年礼后于他一同成亲。
一同成亲...一同成亲..
竟是这个意思!
一切都联系起来的花长老又想起雪长老和月长老的无数个欲言又止,抬起手来按住自己猛跳的太阳穴,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宫尚角这时上前,跪到宫远徵身旁:"此事并非故意隐瞒长老,还请长老恕罪。"
你当然没有隐瞒!
花长老胡子抖了抖,甚至有种想要滚下两颗泪珠的冲动。他此时才没空考虑宫尚角宫远徵的问题,他想要的,是赶紧让所有人忘记刚刚他余音绕梁的那句话!
什么兄弟反目怒夺嫂嫂?分明是兄友弟恭合戏长老!
花长老看着宫子羽快要忍不住笑的那张脸,和一旁虽然忍得好一点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的其他人,直想要晕在座位上。
宫尚角在这时又开了口。
"我与远徵,两心相悦互明心意,我知他懂他,他依我信我,还希望长老们能够接受我与远徵成婚。从前有血泪仇恨,有家族重担。而今大仇得报,宫门不再面临威胁,尚角唯有一求,便是远徵。"
宫远徵也急急补充:"若长老们不同意成婚,觉得有违规矩,那只要同意我和哥哥互不娶妻就是了。"
言辞切切,由不得人不同意。
于是花长老看了看旁边不言不语却满脸都是同意的月长老和雪长老,不耐烦的道:"自己选定成婚之日,这种事情就不要来烦我们了。"
这就是同意了。
宫尚角和宫远徵起身鞠躬,宫子羽一旁吵嚷着说大后日就是良辰吉日,他早就看好了;宫紫商凑到宫远徵面前说要看他穿新娘服。而金繁看宫远徵羞红了脸,忙把宫紫商拽走。
功成身退的花长老见没有人在意刚刚的误会了,忙起身和月长老雪长老偷偷溜走,一路控诉他们把自己蒙在鼓里的事情。
14.
花长老后来称病休息,直到宫尚角和宫远徵婚礼前都没见过人。
大厅上的事后来传到侍卫侍女耳朵里,变成了一句话。
花长老,他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End.
2.2w+,啰里吧嗦的矫情长篇
*码字的时候听的《lucile》
*有私设,不按剧情走向
*这文名一看就是BE
00.
鲜血喷出来的时候染红了一朵白杜娟花,在黑夜中也显得艳丽夺目。而宫远徵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自己总算是为宫尚角,在这世间留了些不一样的颜色。
01.
旧尘山谷终日毒瘴环绕,近处山景鲜有能看清时。但也正因如此,宫门为避免无锋窥伺,才选在这里定居。
可说来也怪,远处有一座山峰经世而立,倒十有八九能瞧得分明。若是瞧不见,那也不是受了毒瘴侵扰,而只是天上的云半遮半掩挡了山尖儿,仅一阵风便散去了。
年幼...
年幼的宫远徵时常一个人盯着这座远山发呆。
母亲早逝,父亲一心扑在医毒暗器的研究上,无人看顾的宫远徵比一般孩童都要敏感聪慧。
他曾问过随侍为什么父亲看起来并不爱自己,而随侍也只有敷衍的道出"父爱如山"的答案。
父爱如山,那山不该是永远存在的吗?为什么父亲的爱,却需要他拼力争取才能感知一二呢?宫远徵不解,于是便常来看山。
也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宫尚角。
宫尚角年纪比宫远徵大些,头发束好已隐约有了大人模样。他挪动脚步轻轻来到宫远徵旁边,低头问道:"你就是远徵弟弟吗?"
这是宫远徵第一次听见有人唤自己远徵,不由得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宫尚角已经向他伸出了手,介绍:"我是宫尚角。"
他握住了那只手,温温热,竟有点让人舍不得放开。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和你一起。"
耳畔重新响起的声音令宫远徵回了神,他放开宫尚角的手,没有回答,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
见此举动,宫尚角便知晓了宫远徵的意思。他稍稍抿唇,道了一声谢后就坐在了宫远徵旁边。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一直静静坐着。
期间,宫远徵也曾对宫尚角起了好奇,想问问他怎么会来这儿。但回过头看到宫尚角的神色,最后却没有问出口。
直到天空擦黑,才走来一个侍从将宫尚角唤走。而临走前,宫尚角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宫远徵开始并不知晓这声谢谢的含义,回去时问了侍从,才知道前一天宫尚角的父亲在外遇到无锋刺客重伤身亡,宫尚角的母亲惊闻此事,诞下宫朗角后也撒手人寰。
宫朗角虽是足月而生,但因为难产,生来便有不足之症。宫尚角抱着弟弟来到徵宫,希望擅长医毒的徵宫宫主能有法子令弟弟康健,这才与宫远徵在外等候了一天。
远山并不能消解宫宫尚角内心的无助,所以那声谢是道给宫远徵的。
或许在宫尚角心里,宫远徵无心插柳、没有探究的陪伴,令他在变故的洪水袭来之时能够抓住一块浮木,稍作喘息。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个陪伴他的人,其实也是第一次有人作伴。
不知怎的,宫远徵现在突然又非常想见宫尚角。
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路过父亲房门,听到父亲哀叹无力回天,便知晓了最终结果。
宫尚角唯一的亲弟也早早夭折。诺大的角宫,一夕之间只余了宫尚角一人。
遥遥望见白色天灯从徵宫飞出,原本黄澄澄的火苗被白纸围住,竟然透不出一丝温度。宫远徵在这副景象之中,决定不去打扰宫尚角了。
毕竟这个时候,宫尚角只有一人,只能一人,或许也只想一人。
02.
再见到宫尚角是三日后在角宫,而他已经成为了角宫的宫主。
短短三天,宫远徵却觉得宫尚角已经彻底变了模样。不只是瘦了,连眼神也和第一次见面时有所不同。
好像唯一没变的,是那一声"远徵弟弟"。
宫尚角说这话时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没有笑意。这样的表情,宫远徵只在自己的父亲和执刃脸上见到过。
但宫远徵并不喜欢这样的宫尚角,于是他开口,仅用两个字就让宫尚角费心维持的得体产生了裂痕。
他喊:"哥哥。"
不是尚角哥哥,而是更为亲昵的,那个本应在宫朗角长至咿呀学语时喊出的哥哥。
"不要这样喊我。"
宫尚角的手在一瞬间握成拳头,却被宫远徵牵住。体温相融,在这要命的冬天平白多了些热气。
"哥哥不要害怕,我也一直是一个人。"
宫远徵想得很简单,既然自己一直孤独,而宫尚角从此孤独,何不像那日望山处一样互相陪伴,在这寒冷的冬日报团取暖。
宫远徵以为,宫尚角也和自己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一个作伴的人。
但是并没有。
宫尚角虽然未挣脱宫远徵的手,却还是反驳他:"徵宫宫主健在,你怎么会是一个人?"
"他不管我。"宫远徵有些着急地摇摇头,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宫尚角板正身子,一板一眼的教训:"他终归是你的父亲。而有父亲,和没有父亲,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
宫远徵扬声提问,而宫尚角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拢了拢宫远徵身上穿的冬衣,低声告诉他回家去吧。
宫远徵仍不死心:"那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接着去看山吧。我也会去的。"宫尚角又恢复了得体的伪装,朝宫远徵摆摆手,目送他一步步往徵宫方向行去。
风雪又大了些,宫远徵感受着被拢紧的冬衣,第一次尝出被人关心的味道。他在心里想,原来是甜的,像是上次试药时偷吃的仙品石斛。
仙品石斛珍贵而不易得,于是渴求那一份甜的宫远徵悄悄决定,一定要让宫尚角成为自己的哥哥,得到他的关心与爱护。
而在他身后,宫尚角怔忡半晌,轻叹一声。
"那个问题,最好永远不要懂。"
03.
宫远徵后来又在看山时遇见了几回宫尚角,交谈并不多,且基本都是宫远徵在说,宫尚角在听。但没过多久,宫尚角就去出任务了,经年不在山谷之中。
于是山前就又只剩了宫远徵一个人。
宫尚角出宫门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宫远徵和他抱怨试药尝到了一种名为六神曲的难吃药材,不仅苦,竟然还有些辣。当时宫尚角没有说什么,但晚饭后却派人给宫远徵送了些甜糕。
或许天下父亲都这样吧,宫远徵这样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借此渐渐麻痹内心。本来或许这麻痹会永久生效,可偏偏有一次随父亲去羽宫,让他见到了宫子羽。
寒冷的冬季,宫子羽的房间温暖如春。怕寒的他躲在房间里面,而执刃特意为他挑选的绿玉侍正在外劝他出来练功。
宫远徵悄悄走近,听见两人的对话。
"公子,执刃吩咐我今日看顾公子练功一个时辰,还请公子出来。"
"外面太冷了,我在屋子里练好不好?"
"那怎么行!"
"哎呀金繁,我的好金繁,你就行行好吧,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你若是怕责罚,回头我帮你跟我父亲求情。大不了,他要罚你我就说代你受罚,反正他一向舍不得罚我。"
"公子..."
后面的话宫远徵没有再听,他近乎逃跑般地驱动脚步远离了宫子羽的房间,可两人的对话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会有父亲连吩咐侍从敦促孩子练功也只吩咐一个时辰?怎么会有孩子那般笃定父亲的心软与舍不得?怎么,原来父与子间,也可以有这般的温情吗?
这些问题宫远徵想不明白,落荒而逃间有泪珠从眼睛中滴落,"啪嗒"一声砸在地板上,凝结成小小的冰晶,像开了花的雪莲一般。
宫远徵一路行至望山处,步步生莲。
*主宫尚角视角,缄口不言爱恋的真·发疯文学
*一发完9k+,一堆私设不要在意
*适配歌曲丁可的《We》
*根据合集微笑与眼泪守恒法则(我瞎编的)
→这篇是BE
一棵大树的倾倒,往往源于腐烂的根部
宫尚角策马行至宫门处,正欲扬鞭催动马蹄踏上石阶,忽听得风中送来一阵铃铛响,往远瞧去,看见了正跑下来的宫远徵。
"哥哥!"
这喊声脆甜,有欣喜,有担忧,有掩藏不住的思念。
宫尚角本面无表情的脸庞染上一抹温柔,勒马翻身而下,在...
宫尚角本面无表情的脸庞染上一抹温柔,勒马翻身而下,在宫远徵跑到近前时已经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宫远徵披着一件墨色外袍,脚步交替掀起衣摆,隐约露出玄色里衣。胸前交襟处精绣的金色云纹连成片,被束带齐齐在少年劲瘦腰间束断,衬出一副好身材。
好像高了,瘦了,也长大了。
一年未见宫远徵的宫尚角在心里给出评语,张开双臂把颇为急切的少年拥进怀里。熟悉的药香萦绕在鼻尖,是久违了的心安。
宫远徵埋头于宫尚角颈间,又轻声低唤。
"哥哥。"
最亲密却也止步于这般亲密的称呼。
宫尚角搂紧怀中人,未叫弟弟,却道出含满了私心的少年姓名。
"远徵。"
再无言,只有风飘过,惊起群鸟展翅而飞。
这时候,他们像对恋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对远徵有了那样晦暗的心思。
宫尚角看着身旁熟睡的弟弟,一下一下用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手腕,眼神从眉眼到微张的红唇,又缓缓挪到敞开领口处隐约露出的锁骨。
锁骨随着呼吸在起伏,有规律的,却乱了宫尚角的心。
宫远徵对待哥哥从不设防,但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睡得并不踏实。偶尔发出两声嘤咛,蹙着眉,翻身过来无意识地寻宫尚角的手臂,抓好后才又沉沉睡去。
这让宫尚角抑制不住的想要吻他。
无数在一起的深夜,宫尚角都想要低头覆上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唇,接着脱去宫远徵的衣衫,轻抚他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那样便能永久的独占他。
可是不能。
那太贪心了,宫尚角自嘲地笑笑。
从前十八年光景,所愿皆不可得。唯有远徵,是他而今心头最大安慰。
上苍垂怜,五年前把宫远徵养在角宫已是私心,宫尚角觉得自己便不该有多余之愿过妄之求,他只要远徵平安长乐。
至于自己,陷在仇恨和腥风血雨之间,又何谈平安?何谈长乐?
若他身死魂消之时,有幸得见无锋尽除的盛景,有幸得见宫远徵身旁有互相扶持的心爱之妻,那也便能称一声无憾,安心闭上眼睛。
窗外月光盈盈而洒,透过窗纸,轻柔笼罩宫远徵脸庞。
宫尚角伸手去半空中抓月光。
他抚过月光,就像是抚在爱人脸上。
宫尚角看着面前被端放在锦盒内,满溢寒冰之气的出云重莲,叹了口气。
"不是只费心培育出一朵吗?怎么不自己留着?"
"这本就是为哥哥培育的!"宫远徵笑道:"我才不需要,我有哥哥保护我。"
少年人眼眸晶亮,话语间仅是信赖与依恋,看得宫尚角愣了神。擅制奇毒的徵宫宫主是百年难遇草药天才,是令多少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可在自己面前,却永远一副小孩子心性。
这样很好,好到宫尚角那句"若有一天哥哥不在了"终究不忍出口,化作一抹轻笑挂在唇角,快得宫远徵眨眼一瞬,便再不得见了。
04.
宫尚角踏入后山前没让宫远徵来送他。
少年因此闹了脾气,躲在医馆内借研毒发泄情绪。金复来回禀时,说徵公子表面虽不显山不露水,背地里却偷偷念叨若宫尚角不去接他,他一辈子都不再出医馆。
但宫尚角通过三域试炼之时,还是在后山出口看见了伸着脖子遥遥张望的宫远徵。他明显还别扭着,被宫尚角一瞧就偏过头,不肯前进也不肯走,只在原地站着。
"远徵。"宫尚角唤他的名字。
宫远徵眉头一颤,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迈步来到宫尚角面前,喊了他一句哥哥。
这声哥哥让宫尚角强撑的精神变得有些溃散,他第一次失控地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伸手揽住宫远徵的腰,几乎让人撞进了自己怀里。
熟悉的药香代替了鼻间经久未消的血腥气。
"哥哥你怎么了,身体怎么这么烫?"宫远徵察觉出宫尚角不对劲,也顾不得别扭,急切起来。
宫尚角闭着眼睛回答:"我没事。"
不过是蚀心之月到了半月之期,又开始发作罢了。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人已经晕了过去。
05.
再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
宫尚角睁眼便看见了趴在床边的宫远徵,眼下两团乌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地上掉着一个空锦盒,应该是本来被宫远徵抓在手里的。他凝神去瞧,发现那锦盒是装有出云重莲的那个。
远徵竟然已经把出云重莲给自己服用了?
宫尚角将手缓缓攥紧,忆起在月宫闯第二域试炼的光景。
那时自己身边的绿玉侍中了蚀心之月,全身滚烫,伴有咳血和双腿麻痹之症,竟是一副将死之兆。而宫尚角苦寻一日未得解药,心中焦躁难当。
自打当初目睹父母幼弟身亡景象,他便再看不得自己亲近之人流血牺牲。可也正因如此,宫尚角却突然福至心灵,推测出其中关窍。
月宫内藏有医书万本之数,若不是像远徵那般精通药理,想要迅速看完并配出解药几乎是不可能完成之事。可宫门难道会坐视一个又一个绿玉侍的死去吗?宫门侍卫培养不易,能成为绿玉侍已是千辛万苦,宫门真得会设计此种方式结果绿玉侍的性命吗?
可若不是,那要如何快速配置出解药呢?
还是...或许那根本就不是毒药。
进入第一日月公子就说过,百草萃对此物并不起效果。要知道,远徵研制出的百草萃可谓是百毒不侵,若连百草萃都没有效果...
有所推测之后,宫尚角几乎是在一瞬间吞下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那颗蚀心之月。
有犹豫吗?一定是有的。
服下蚀心之月,就意味着若推测有误,宫尚角就是死路一条。其实他大可以等半月之期一到,看金沉是否会毒发身亡,只是那样,不仅是拿金沉的命去赌,也是拿少主之位在赌。
而在后两者面前,宫尚角一向是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最不重要的。
可远徵...
可宫远徵把宫尚角的性命看作最为重要之物。
不然连宫尚角都猜出了蚀心之月无毒,精通医理的宫远徵怎会发现不了,还将出云重莲那般珍贵之物给他服下?
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把一个不在乎性命的人的性命看作最要紧,这实在是件悲哀之事。
而宫尚角不愿成为宫远徵的悲哀。
06.
若说在三域试炼前不让弟弟相送已是宫尚角在试探性的尝试疏远宫远徵,那么自那日雾姬夫人找上他后,他才是真正下了决心,要慢慢减淡自己在宫远徵心中的份量。
或许减淡还不够...最好是...消除...
若是雾姬夫人所言为真,那么所设之局该能将无锋势力彻底拔除。但是,那局中桩桩件件,宫尚角都没有将自己排除在外。
那本就一个死局,必得以命换命,才能见成效。
只是宫尚角实在是高估了自己能对宫远徵做到的狠心程度。
宣布宫唤羽为少主的那日晚,自己这个本在他三域试炼时就已经搬出角宫的弟弟偏要缠着在角宫睡,哪怕看宫尚角黑了脸也不为所动。
直到宫尚角说出那句:"我马上要选亲了,你我同榻而眠,并不合规矩。"
宫远徵是宫尚角带在身边养大的,当哥哥的最知道如何刺痛这个弟弟的内心。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宫远徵便红了眼眶,张了张口。
宫尚角以为宫远徵会说,从前他们二人间,从不谈规矩。可话音传进耳朵,却是宫远徵带了哭腔的"我只是想要陪陪哥哥"。
这句话宫远徵说过许多次。
在宫尚角练功的深夜,年幼的宫远徵被冻的鼻头发红,拒绝宫尚角让他回去的命令,晃着满头小铃铛道:
"我只是想要陪陪哥哥。"
宫尚角终究是心软了。他叹声"只此一次",合衣上榻。
当断不断,这样最是不该。
可情深难却,要他如何断得明白?
07.
发生的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宫门选亲,无锋果然派了刺客混在新娘之中。
听说上官浅是魅阶,而当初让角宫一夕而空的,是高她一级的魍阶。
只是那晚上官浅来到医馆,故意露在自己面前的那枚玉佩,宫尚角确实没有印象是何时遗失的。
也不重要,在宫尚角心里,无论上官浅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眉间眼角都刻画上了无锋二字,洗刷不掉。
但既然这枚玉佩出现了...宫尚角注意到宫远徵盯着那玉佩的眼神,决定在利用上官浅之事上再添上一条。
若远徵发觉自己待上官浅有所不同,察觉到他在自己心中已并非唯一之位,会否难过?
又会否在自己死时,不那么难过?
08.
宫尚角还是选了上官浅作新娘,甚至让宫远徵去接她来角宫。
魅阶行动能力不差,当晚远徵的暗器袋就被偷了,虽在上官浅处并未寻到,但宫子羽来报说找到了宫远徵丢失的暗器袋时,宫尚角已然知道是另一个无锋细作云为衫帮了她。
不是说无锋行事向来单打独斗互不干涉吗?新来的这两人倒是有些意思。
只是远徵果然太过年少,未免大意。看他不甘不愿向上官浅道了歉,宫尚角强忍住柔声安慰的冲动,借此教导他要更加小心。
"哥哥,你既已有所猜测上官浅是无锋刺客,为何还要将她留在身边?"
少年人眼眶微红,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气怒和委屈中抽身。
看着他的眼睛,宫尚角有片刻失神。
那双眼睛里干干净净,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可影子的主人却并不能为之欣喜,偏偏还要亲手将那影子一点一点擦去。
何其残忍?
宫尚角垂下眼眸,故意说了句有歧义的话。
"我对她,感兴趣。"
09.
上元灯节,宫尚角未叫宫远徵,反而同上官浅一同用膳。
余光瞥向远处提着龙灯落寞而回的宫远徵,宫尚角使劲掐住腿侧肉。疼痛让他清醒,却也清醒地难受。
上官浅自顾自地说着话,忆往昔上元,也因病宿留,少有外出。
这话无端叫宫尚角腾升出些许无力地愤怒。
宫远徵十五岁的年纪,本该恣意潇洒,却不得不困守在这宫门,连一次闹市中的灯节都未曾见过。
因为无锋。
宫尚角眼中寒芒一扫而过,凝眸去看上官浅递过来的那碗药膳。女人笑得单纯漂亮,还补了一句解释,说是按家乡方法做的,希望他喜欢。
那药膳闻着气味倒是透着一股清香。
也对,任务尚未完成,上官浅如何会轻易对自己下毒?她尚还需要宫尚角新娘的身份,去助她成事。
只是...宫尚角仔细盯着那碗粥内所加之物...
茯苓、龙眼、酸枣仁...
喝下这样一碗静神安眠的药膳,他只怕会睡意沉沉,一夜好梦。
日间刚刚透露给上官浅雾姬夫人可能是无名的消息,想必,她正急着去确认吧?
局已设下,自己不如帮她一把。
于是他伸手接过药膳。
上官浅发烫的手指轻轻划过宫尚角,她喊声"宫二先生",偏头露出自己修长而纤弱的脖颈,以示弱的方式试图惹人怜惜。
"上官浅所愿,不过得一人相护相知,今后发生任何事,还望宫二先生信我护我。"
一枚纸条被推进宫尚角手里。
宫尚角微微眯了眯眼睛。
纸条内写有什么?
他才不相信写得会是上官浅的小女子心意。尽管自己故意对她表现的有所不同,但一个无锋的魅,绝不会如此愚蠢地轻易相信宫尚角的动心。
那会是什么?一个秘密?一个消息?一个可以让宫尚角在她去试探雾姬暴露后能饶恕她的理由?
上官浅的确非常聪明,还为自己留下了退路。
宫尚角不可避免的想,若是此次设局不成无锋不灭,日后远徵只怕也要和自己这般学会与人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这是他最不愿见到之事。
心中思绪万千,宫尚角面上却不显。他端起药膳挪至唇边,就欲喝下。
突然破空声传来,碗应声而碎,耳畔是上官浅惊呼的"救命"。
谁?云为衫?突然出手是因为刚刚那张纸条?
不对,云为衫身为执刃新娘不可能深夜出现在角宫。
还是宫门内有其他无锋刺客?是角宫的侍卫?
若有,那必须杀掉,否则若隐藏起来,将来岂不成为大患!远徵一向被无锋视为眼中钉,又常来角宫,不设防之下若...
宫尚角不敢再想,拾起手中碎片存了劲力直打而去,正中来人心脉之时,他也正偏过头去瞧清楚来人样貌。
远徵!
怎么会是远徵!
少年未出一声便重重倒地,从来清脆的铃铛在碎前发出嗡鸣之声,震得宫尚角的心几乎停跳。他跌跌撞撞的奔过去,瞧得从来爱笑的面庞已没有一丝血色。
金复眼瞧着宫尚角抱着宫远徵崩溃发抖的手,忙吩咐人将宫门内所有医者都传来。
深夜,角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而宫尚角满身是血孤身守在房门口,口中所述之词,不过远徵二字。
宫尚角在宫远徵脱离生命危险后的昏睡之时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那夜上官浅趁乱前去刺探,被早就准备好了的雾姬摆了一道,暴露被收押在刑室内。
其实这不是原本的计划。
原本的计划里,雾姬要借上官浅之手刺伤自己在长老和宫子羽面前洗脱无名身份,并且泄露无名身份给上官浅,引得上官浅说出她的任务。
随后上官浅会安全回到角宫。
但宫尚角临时改变了主意,故意前去上官浅的房间抓住她不在角宫的把柄,把她关进了刑室。
宫尚角想起宫远徵明明神志不清却也要挣扎着说出的那句"粥里有毒"。
宫远徵是因此才返回角宫,也是因此才被自己所伤。
宫尚角攥紧的指甲狠狠刺破手掌也浑然不觉,他不知在宫远徵心中占据如此重要位置的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哪怕察觉到已非唯一之位,也如此奋不顾身吗?
远徵,你这样傻,究竟是我对你心太狠,还是太软?
宫尚角抬手拭去下颌边泪水,在心里做出决定。
他要加快进度了。
无论是除掉无锋,还是杀死自己,他都要加快进度了。
上官浅递过来到纸条上写着:我是孤山派后人。
孤山派为无锋所灭,以此划清关系,倒是绝佳之计。
宫尚角盯着她后颈处独独属于孤山派后人的暗红印记,放开了因为受刑浑身瘫软的上官浅。
他本一直在想如何将自身蚀心之月发作虚弱之事告诉上官浅才能令她全权相信,而现在看来,只有让上官浅以为她已经成功骗过自己,这消息才能经她之手传递而出。
没有什么,能比共同的仇恨更快让两个人合作了。
上官浅在角宫养伤之时,宫远徵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已经能下床走动。宫尚角心中后怕,不愿再亲自表露出疏远宫远徵的意思,只是借与上官浅的日渐亲密,以期能令宫远徵气闷,少来些角宫。
宫子羽的三域试炼马上就要通过,届时他得知无量流火的秘密,自己和雾姬便将计划告知于他。
筹谋之事终快结束,宫尚角握紧手中碎铃铛,走出房门。拐角处,却忽听得人言声,竟是宫远徵与上官浅。
"我去医馆取药材时,见到徵宫种了一棵树。那树很高很高了,是你从小种的?"
"不该问的别问。"
"我只是想要了解你。毕竟你哥疼爱你,我若嫁给她为妻,自然也该疼爱你。"
交谈声止了一瞬,随后宫远徵的声音又响起。
"我八年前种的。"
"八年前?可..."
"长得很高吧!"宫远徵的声音染上些许淡淡的炫耀:"我可不是用普通法子养的。"
是有那么几个月,他天天往徵宫跑,每日弄得灰头土脸。可宫尚角问他,他又只说是在为了制药培育药材。
原来是在养那棵树。
"那棵树就像我哥,经年常青,枝繁叶茂,永远保持着伟岸挺拔的样子,仿佛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担心。"
"宫二先生一直很厉害。"
"但我哥不是那样的。"宫远徵的声音很轻,"树根深埋地底,久不示与人前。"
上官浅好像没有听清,但听得一清二楚的宫尚角却不自控地红了眼眶。
"所以,别以为你很了解我哥。"宫远徵下了最终结论,冲上官浅一撇嘴,起身往徵宫行去。
他身后,宫尚角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
若不是晶莹泪珠滚落,倒真得像一棵树。
这树精心掩藏的树根被少年窥得,频频跳动好似有了脉搏。
变故是云为衫,她竟在宫尚角还未来得及告知宫子羽计划时就暴露了身份,偏还被远徵发现。
响箭升空,宫尚角奔至羽宫,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哥。
宫远徵从未用如此声音叫过他,这声音,宫尚角本以为只会出现在自己死时。
门外侍卫在拦,他再难隐忍,气怒一声"让开",将众人掀飞。
远徵,若是远徵出了事...
宫尚角心中忽然生出些许荒唐之感,他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要宫远徵不必身陷囹圄,却竟然在这之中一次又一次的伤他。
衣柜中浓郁的血腥气让宫尚角住了脚步,他颤抖着手打开柜门,看见了满嘴鲜血的宫远徵。
看样子没什么大事。
少年甚少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带有邪气的笑容,宫尚角呼吸急促起来,他突然想要吻住他,将他口中鲜血尽数吞下。
骨血交融。
身后罪魁祸首仍在,宫尚角把被定了穴位的宫远徵抱出,凝眸去看。
他不知自己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中是如何骇人,他只知有一瞬,自己真得想要杀掉在场所有人,然后同宫远徵一起死去。
雾姬夫人适时赶来,轻触宫尚角的手臂以示安抚,出手解了宫远徵的穴道后屏退众人:"都先回去吧,我与执刃有事相商。"
宫尚角扶着宫远徵站起,临出门前深深看了宫子羽一眼。
云为衫也成为了计划的一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她真得爱上了宫子羽,也或许,她真得恨透了无锋。
故意暴露身份受审的云为衫被铐链吊起,宫尚角并未怜惜,反而一鞭一鞭打在她身上。
宫子羽深夜前来,看见如此的云为衫,颇有些气怒,被宫尚角一盯,又没了话头。
"她敢对远徵动手,就要付出代价。"
宫子羽抿了抿唇,也不回答,反而道:"姨娘都告诉我了,你准备将无锋引进来一并铲除,只是这噱头..."
"宫尚角内力全无,这噱头还不够"
"这噱头自然是够的,可你一向令无锋头疼,我担心,他们会派出高手去对付你,以求一击必杀。"宫子羽蹙了眉。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让你当执刃"
宫尚角一笑,他本就没打算活下来。
"你真得,不告诉宫远徵"
"告诉他做什么"
告诉他,自己准备好了随时放弃性命吗?那只怕宫远徵要发疯。
宫子羽欲言又止:"可是..."
"我这一生没什么所求的。"宫尚角眸光闪动,"只此一件,就让我如愿吧,别告诉他。"
刑室外响起脚步声,宫子羽忙隐去身形。
来人是宫远徵。
少年笑得好看,眼瞳中尽是欣喜之色。
"哥哥,我又培育出一朵出云重莲。"
宫尚角一愣,随即伸手抚上宫远徵头顶,轻轻拍了拍。
"留给自己吧。"
此话刚一出口,只听轰的一声,刑室后门被震开一洞。而烟雾缭绕间,云为衫消失了。
宫子羽的继任执刃仪式被定在了五日后。
日子是上官浅透露给雾姬夫人,让雾姬夫人提给长老的。
当然,这也是宫尚角故意透露给上官浅的。
唯一对此不满的是宫远徵。
"哥,他们太欺负人了!"这话中带了十成十的愤慨,在旁端茶的上官浅听后,更加确认宫尚角会在五日后内力全无之事。
但她不知道,在她退出去后,宫尚角告诉宫远徵,自己已经重新服下过蚀心之月,发作期并不在五日后,而在今日。
今日,上官浅应该会从云为衫曾经告诉过她的密道里出去递消息。
宫尚角浑身滚热,想要起身到墨池中去,却腿脚一软,栽在了地上。
宫远徵攥住宫尚角的手腕,竟然隐隐带来一丝清凉之感。
"出去吧远徵,让我一个人待着。"宫尚角挣脱开宫远徵,独自一人朝墨池走去。
他不敢让宫远徵留在这里。
宫尚角实在是害怕,自己再看见宫远徵那双泛红的眼睛,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这些心思见不得光,终年被藏在心中,难保不会变质发酵。
马上就要结束了。
宫尚角闭上眼睛躺在墨池中。
他腐烂的内心啊,马上就要停止跳动。
15.
宫子羽的继任仪式其实只有长老们参加,宫尚角让宫远徵待在徵宫内,不要来角宫走动。
徵宫与角宫相连,若要攻入徵宫,必先要过角宫。
宫尚角不知来的会是谁,只是哪怕自己不能活着将他斩杀,也必要拼一个同归于尽。后山花公子研制的炮铳在近距离内的杀伤是无敌的。
就算自己没能杀了那个无锋刺客让他伤了远徵...远徵还有出云重莲...
宫尚角叮嘱过月公子,如果宫远徵重伤,务必给他服下出云重莲。
宫远徵不解为何宫尚角不让他来角宫,还想开口,正在一旁的上官浅道:
"宫二先生邀我共浴,远徵弟弟也想加入吗"
宫远徵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半晌,他抿了抿唇道句知道了,转身离开。
"我并没有邀你共浴。"宫尚角瞥了上官浅一眼。
"宫二先生特意支开远徵弟弟,定是有事要做。"上官浅弯唇一笑:"我只是帮了宫二先生一个忙。"
"是吗?那你就不好奇,我要做什么"
"好奇,宫二先生愿意告诉我吗"
宫尚角收回目光,迈步朝屋内走去。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16.
来的人是寒衣客。
头戴斗笠,一双弯刃。
宫尚角记得太清楚了,他父母幼弟离世当天,便是此人立于角宫门口,言语轻蔑。
蚀心之月的发作期还未完全过去,是以宫尚角只能发挥出七成功力。拼着仇恨击打而去,久而久之,还是落了下风。
一个不查,他被寒衣客一掌击飞,重重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疼起来。
当时父母幼弟是否也经历了这般苦楚
宫尚角睚眦欲裂,正咬牙欲起身,便见寒光一闪,双刃已至身前。
来不及了。
他的手拽向炮铳引线,心中竟浮现出一抹解脱之感。
而下一秒,一个人影挡在身前,正是宫远徵。
闻名江湖的草药天才而今赤着一双手接过寒衣客的刀刃,刺入之深,让宫尚角恍惚听见白骨摩擦声响。
手,那是远徵的手!
宫尚角来不及思考宫远徵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喷出一口鲜血,强撑起来攻向寒衣客,在被寒衣客劲力冲撞那一刻全力一击,竟误打误撞点住了穴。
宫远徵抓住时机,生生将手从刃间摩擦而下,随后夺过刀刃,一甩刺入寒衣客胸膛。
死了。
宫尚角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心中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喜悦感。心脉俱断,他从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过疼痛。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远徵怎么会来,远徵怎么会看见...
宫尚角挣扎着看向远处脱力倒在地上的宫远徵,突然很后悔自己没有在大战前再抱抱他。
宫远徵手筋被断,只敢一点点朝宫尚角挪来。亟待两人终于靠近,宫远徵才道: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傻到看不出你此前所做桩桩件件,皆是告别。
宫尚角却想,你的确是傻,傻到用你最引以为傲的手空手接刃。
"出云重莲,留给你自己。"
宫尚角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碰宫远徵的脸庞,还想说些别的话,却最终也说不出了。
意识慢慢消散,他最后听见了宫远徵的一声"宫尚角",仿佛在做梦。
17.
宫尚角醒来之时以为自己已在异界,一一扫过去,却见宫子羽宫紫商和月公子也在。众人面色不佳,都垂眸不说话。
"你们..."
"尚角,远徵他..."
宫尚角将手抚在自己心脏处,感受着有规律的跳动,一滴泪砸了下来。
"远徵不让别人碰你,他亲自给你喂下了出云重莲,但自己失血过多..."
宫尚角往远处瞧去,刚刚没有看到,他的远徵就静静躺在那里。
他跌跌撞撞地挪到人身旁,先伸手探了鼻息,随后埋头,泪流了满面,竟哭不出一点儿声音。
利剑出鞘,宫尚角狠狠刺向自己胸口,叮当一声将众人吓了一跳。
剑断成两半,而宫尚角毫发无伤。
"远徵让我告诉你。"月公子开口:"出云重莲珍贵异常,他也是才刚刚发现,若有一人连服两朵出云重莲,金刚不坏,无病缠身。"
宫尚角突然大笑起来。
阴差阳错,若是他再早一点得知,兴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一场局。
"金刚不坏,无病缠身。"宫尚角一字一句地复述,看向宫远徵:"那我要如何再见你,远徵"
我要如何再见你。
18.
宫唤羽和上官浅最终都被杀死,宫子羽迎娶了云为衫,正式坐稳了执刃之位。
江湖再无无锋,只是宫门内,也再无宫尚角。
徵宫成了宫门禁地,而宫远徵用心血浇灌养成的树旁,多了一个疯了的白发之人。
那人终日饮酒,对着高树自说自话。
想他宫尚角,从前二十一年光景,所愿皆不可得。而往后余生,再无所愿。
宫尚角闭着眼睛吹风,口中呓语,轻轻唤出他这辈子唯一出口的带有私心的二字。
远徵。
19.
一棵大树仍在,但另一棵树倒了。
————————————————
写在最后
"人们靠近一颗大树,总是会赞美它的枝繁叶茂,繁花硕果"
"每当我挖开黑暗潮湿的泥土,看见大树的根,我都像看见了他的心"
于是我借由树来喻人,根来喻心
宫尚角的心一点点被突破禁忌的爱意残蚀,他明知不该如此,在唾弃后又忍不住沉沦
大树的倾倒是他的放任,腐烂的树根是他从此见不得光的内心,也是他失去宫远徵后疯癫的内在。
btw再提一下弟弟对于哥哥是有超出兄弟之间的爱的,我不写一方不爱的BE
最后的最后
我一直都认为宫尚角和宫远徵是很有复杂性的两个角色,也希望我之文字,能述出这复杂性之万一。
我爱宫尚角与宫远徵,我爱他们本身,这份爱也让他们成为了能激起我创作灵感的缪斯。
谢谢你看到这里,下篇文再见啦!
关于彩蛋
*彩蛋是角徵婚礼,不长,主要是码出来安慰一下自己悲痛的心以及大家可能悲痛的心,和正文没什么关系
*昨晚码到两点泪流满面的我今早爬起来就开始写彩蛋
*可以当做是上一篇《花长老他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的一点子番外补充,也可以当做是这篇角徵最后的一点幻想或者是平行世界
*粮票即可解锁,避免点错就关闭其他啦
内涵占有欲、爽文向、小甜饼、重生向短篇/连载、沙雕向、if线短篇/长篇、宫门一家亲、小甜饼、连载文
突然就被被自家姐姐拉进了这个坑……这还是我第三次看电视剧(上一次还是小时候看的宫锁心玉和仙剑奇侠传3)。
——
沙雕
摔坏脑袋后以为自己是替身的远徵弟弟
宫二:家人们谁懂啊
if线彩蛋需要九毛钱,但是不影响正文,不过可能会吸引到一些姐妹qwq
公子羽每天都想给羽宫镀层铁
上官浅传递情报:宫尚角是给子
一本正经的搞笑文学(?)
.
宫门一家亲(all=友/亲情)
占有欲
假如远徵有娃娃亲
宫远徵要娶新娘啦
当宫远徵也需要选新娘了
涉及元素挺多,包括但不限于远徵选新娘、哥哥pdst
内涵女装攻。
彩蛋九毛钱,影不影响正文看个人。
爽文向
对上官浅可能不友好(?)但个人感觉还是有点符合人设的
连载向
上中下已完结。
内涵影响正文的彩蛋与隐藏结局,但字数都挺高,下隐藏结局字数3k+
因为不打算整理阅读体就没单独开一栏。
宠溺向(每个人对宠的定义不同)
重生向
双重生
微虐HE。
好像不算重生,但确实是非典型意义上的重生(?)
彩蛋是会滴滴响的东西,九毛钱解锁。
重生向连载
if线短篇
“嫂嫂饶命啊!”
沙雕向。
小甜饼
彩蛋需要九毛钱,字数1k+,个人感觉不影响正文。
if线长篇
连载已完结
假如弟弟是无锋的魉
假如远徵弟弟受伤醒来后记忆错乱把宫子羽当成了宫尚角……
假如大战后宫尚角来到了一个朗弟弟和泠夫人都还活着的世界……
48
宫尚角看着满地滚落的药丸,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你没……”
宫远徵走近他,“我没吃。”
“可你……”
“可我看上去不疯不怔,一如从前,恢复如初。”宫远徵又接下了他的话头。
宫尚角蹙眉看他,心中颤颤,喉头干涩。
他不敢确定,不敢猜想,不敢置信,话都凝在了嘴边。
越是珍惜,越是胆怯。
越是胆怯,越是思绪缭乱,不可终日。
看他这副模样,宫远徵笑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念到:“曲枝黄连二钱,黄岑子一钱,黄柏子一钱,白栀子二钱……唉,这药方苦得很,每天闻到这味道我都……”
话还没说完,宫尚角突然一把拉过他的手,将他紧紧抱在怀中,颤声喊道:“远徵……”
宫远徵手一松,药......
宫远徵手一松,药方飘落在地上,他一顿,手环过宫尚角的腰,安抚般地轻拍着他的背。
宫尚角收紧手臂,不迭地喊着,越是喊,越是心酸。
“远徵……”
我的远徵。
眼泪夺眶而出。
爱让人变得这样脆弱,也变得更加坚强。
“你怎会……”宫尚角泣不成声,宫远徵当时的情况太糟糕了,月长老说他郁结于心,再这样下去恐有大患,心病难医,宫远徵给自己做的这瓶药,或许反倒成了他的自救,梦苁蓉变成了那时最好的办法。
经年彼此,就当大梦一场。
他不舍,但他必须舍。
宫尚角将梦苁蓉交还给他决定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和打算。
宫远徵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道:“那天夜里,哥哥拔了院中的白杜鹃。”
宫尚角一愣。
回忆起那一晚,宫尚角的记忆其实是模糊的,他只记得自己弯腰又抬起,眼前只有成片的杜鹃在摇晃,夜色下如他一般的苍白。
他只道那一晚只有他自己,却不曾想到他深夜拔花,半途中金复便发现了,他悄悄离开,去找了宫远徵。宫远徵那晚就站在角宫门口,宫尚角本不会这般大意,可他那晚心绪崩溃,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拔了一夜,宫远徵也在门口远远地看了一夜。
看他形影相吊,看他涕泪横流,看他被藤蔓绊住手脚,又一次一次地挣脱开来。
宫远徵抱着他,目光投向远处山峰,忽而道:“哥,山花开了,我想去看看。”
“现在?”
“对,就现在。”
两人没骑马,徒步往山下走,沿途的山壁上零星长着几朵,越往外边走,花就开得越多了,直到绕过一道狭窄的山涧后,豁然开朗,是一处开满山花的空阔山坡。
这片花就开在山谷里,但宫远徵却从来没来看过,他有很多花要养,有很多事情要做,宫门外的野花他无暇去赏。
宫尚角牵着他往山坡上走,开阔之地,风渐渐大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阿珏呢?”宫远徵问。
“去找他娘了。”宫尚角答道。
宫远徵点点头。
山坡上,漫山遍野的白色小花,一簇簇,一朵朵,迎风摇荡。
宫远徵一脚踏上一处小坡,长吸了一口气,露出笑来。他只觉得山风清凉,青草葱郁,新泥芬芳,这片花比他想象中开得还要好,还要美,他早该来看了。
宫尚角说:“你若喜欢,就在宫门里栽一些。”
宫远徵俯下身抚过这些单薄脆嫩的花瓣,摇头道:“这些花在宫门里种不活。”
他复又站起来,眺望满山摇曳的花,说:“它们需要山风自由地吹拂,需要经受山雨无情地吹打,泥土要广阔,要能让根扎得深而远,才能像如今这样开。”
听他这样说,宫尚角沉默了片刻,接着颔首道:“那远徵以后可以多出来看看。”
宫远徵闻言回过头,宫尚角在不远处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一阵风起,吹着花在叶丛间沙沙地响,和着他发丝间的银铃叮叮咚咚。
发丝搔弄脸颊,他在风中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一眨眼,宫尚角已近在眼前。
宫远徵抬眼,宫尚角凑近他说:“你要想来,我就陪你,好吗?”
好吗?
“好。”宫远徵轻轻应道。
宫尚角握紧他的手,又凑近了些,鼻尖相碰,眼睫相对。
山风鼓动,衣袂翻飞。
愿今时今刻,此风记得,此花记得。
那夜被连根拔起的白杜鹃,是宫尚角对弟弟的心,不再避让,不再磋磨。
过往已矣,斯人在眼前。
而那滚落满地的药丸,是宫远徵对哥哥的心,无新无旧,一如既往。
宫远徵,从来都是愿意听哥哥的话的。
制成梦苁蓉后,他曾对宫子羽说过,没人再能叫我回头。
但你可以,哥。
49
角宫门口的花圃空了。
宫子羽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啧啧,“这角宫没了花,怎么看着更阴森恐怖了点。”
“是吗?”
一道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地问。
宫子羽顿时吓了一跳,兔子似的往前蹦了两下才回头,宫远徵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宫子羽对于自己狼狈的模样毫无所觉,一点也不知道尴尬,反而转过头假意训斥道:“咳!你瞧你,好好的人,扮鬼做什么!”
宫远徵冷笑一声,转身走了,气得宫子羽在他身后猛翻白眼。
进了正殿,宫远徵和宫尚角已经对坐在桌前饮茶,茶气腾腾袅袅,日光透过窗,暖意融融,倒是比外边看起来好多了。
桌前一共四个位置,宫尚角身边空了一个,宫远徵身边空了一个。
宫子羽左右看看,不知如何下脚。
宫远徵瞥了一眼他的神情,端起茶杯,唇边悄悄露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报复道:“我观执刃面有油光,脚下虚浮,想来是最近吃得太多动得太少,要不就站着说话吧,也好去去浮肿,对身体好。”
“远徵。”宫尚角看了他一眼。
宫远徵撇过头哼了一声,但还是站起来挪了地方给宫子羽。
这么多年了,宫子羽也懒得再跟他计较,坐下与宫尚角商议起门内的杂事。
徵宫主医毒,基本不参与宫门的其他事务,宫远徵也不参与他们的讨论,他坐在宫尚角身边,拿出自己的短刀耐心地一遍遍擦拭。
三人的商谈也算是和谐愉快,不多时,忽听外面一声巨响,连带着桌上的茶杯也抖出一圈涟漪,几人的说话声一停,都疑惑地朝窗外看去。
金复急急忙忙跑进来:“公子!公子!不好了!商宫炸了!”
桌边几人都朝他看去,还是宫尚角率先问:“怎么回事?大小姐呢?可有受伤?”
金复道:“应该没有大碍,大小姐正在外头大呼小叫,说要侍卫营最强壮的侍卫去帮她修屋顶,听着声音还挺健康的……”
宫子羽撑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那就随她去吧,炸了就炸了,反正三天两头就要炸一次……”心中却在为又一笔的巨额支出在滴血。
宫尚角看金复似乎欲言又止,又问:“怎么了?”
金复看了看宫尚角,又偷偷瞧了一眼宫远徵,吞吞吐吐地说:“就是……这次炸得还挺厉害,把商宫连着徵宫的围墙也炸塌了,压倒了……徵公子药园的篱笆……”
几人又都转头看向宫远徵。
宫远徵额角青筋一跳。
他缓缓放下绸布,小心地收起刀,转头冲宫尚角甜甜一笑,温和地说:“哥,我出去一下。”说着站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下步伐平稳地朝外走。
宫子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啧啧称奇,欣慰道:“远徵弟弟真是长大了。”
宫尚角垂眸添茶:“是吗?”
还没等宫子羽再开口,外头传来了宫远徵地怒喊:“宫紫商!信不信我今晚就毒死你的萤火虫!”
“大胆!你喊谁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哥哥,哥哥的,叫姐姐!”
“你先道歉!”
接着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宫子羽笑容一滞,无语凝噎,扑通一下趴倒在桌上,呜呼哀哉!
他哭丧着脸说:“尚角啊,这宫门看来是永无宁日了……”
宫尚角悠悠哉哉地端起茶送到唇边,一抹浅浅笑意:“是啊……说起来我这里有一封信想要交给执刃和各位长老一阅。”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信,推给宫子羽。
宫子羽伸手去取,却又被宫尚角按住,宫子羽疑惑地抬头。
宫尚角又取出一个药瓶放在信上一起推了过去,缓缓说道:“这是远徵研制的新药,可防一时急火攻心,药效很不错,烦请执刃一起带给长老们吧。”
【全文完】
后记:
全文到这里就完结了,首先向大家说一句:追文辛苦了!
接下来有几点向看文的大家稍作解释。
全文有两个贯穿始终的意象,一个是白杜鹃,一个就是阿珏。
白杜鹃象征的是回忆。
就像文中所说,撒下花种的是上官浅,喜欢白花的是朗弟弟,只要花圃还在一日,这些记忆就像是束缚了角徵的藤蔓,永远痛苦。
所以远徵会日复一日地种花,他困在回忆和愧疚中走不出来。文中前期有一夜,他对宫尚角的感情爆发过,那一次他差点拔花了,差点走出来了,但是最后还是因为胆怯,没能成功。
所以他也会在阿珏死后情绪不稳定的时期,看到白杜鹃便受到刺激。
所以宫尚角最后会拔了花圃里的花,让两人都能够挣脱出回忆。
虽然最后现实中的庾伊还是走散了,但从歌词我依旧能感受到他们最初的深爱,而回头去看,歌词中有许多句子恰好也契合了角徵的感情,让我似有所感。写着写着,自己也忍不住眼眶湿润。许多时候,感情的无奈、复杂、谁对谁错,到最后都是说不清的。
但角徵在我笔下,我不会让他们像《春泥》的两位主角一样走散,我更希望他们能摈弃象征着回忆的白杜鹃,挣脱它的藤蔓的束缚,勇敢地向前看,在一片更广阔的新泥里,开出蓬勃的花。
关于阿珏这个角色。
设置阿珏主要是针对宫尚角是否对上官浅动过心这个问题,实际上关于这一点,在文中是一个问号。
开篇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是基于原剧大结局的续写,这个问号是原剧的遗留,所以阿珏其实也是这个遗留问号的具象表现。到故事的最后,阿珏的身世依旧是个谜,他到底是不是宫尚角的血脉呢?
这个问号我还是依据原剧留白了(和上官浅是不是真的怀了一样),宫尚角是否对上官浅有过感情,就在于你认为这个孩子是否是真的,怎么想都可以。
关于角徵的感情。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角徵文,一般第一次写一个cp我都喜欢掐着原人设来写,首先肯定是因为喜欢,所以自己做饭自己吃嘛,第二也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原角色的理解。
在我看来,原剧中的角徵就是拧巴的,宫远徵在宫尚角身边那么多年,他那么深刻的大树论,在宫尚角昏睡的时候对着上官浅才说出口。
而面对宫尚角的时候,他永远都像一只一心围着哥哥转的天真小狗,他那么多、那么深的心思,全都藏着,只恪守做弟弟的本分。致使宫尚角养弟弟养久了,真的好像快忘了最初的宫远徵就是长着毒牙的。
而宫尚角自始至终心有沟壑,他肩负的责任绝不会轻易卸下,他看重家族,看重宫门,沉默而强大,像大树一样撑开,为家人遮风挡雨,从不言说自己的苦涩。这都是原本他的性格。
虽然我写角徵,但我依旧想要卡着这个人设来写,所以前期的宫尚角看起来会有些“不长嘴”,不讨喜,包括深夜独自离开去找上官浅,还有花朝节的那段剧情中,宫尚角一开始守着宫门没去找弟弟,找到宫子羽后,不要他帮忙,把他骂回去了等等。
他总是默默地付出,默默地守护,不被理解也没关系,被当作坏人、当作反派也没关系,他不会,也不需要向旁人解释为什么这么做,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他自有心中道义,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但人是会变的,即使是责任感非常重的宫尚角,他到底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情,只要有情就不会像机器一样滴水不漏地理智,他总有疏漏,他也总会为情所转变。
说实话,在我看来如果按照原剧的人设,就这样一成不变地一直下去,他们到死都不会在一起,到死都兄友弟恭。
所以我需要他们在文中继续成长,宫远徵需要从弟弟的身份走出来,而宫尚角需要放下肩上的担子。
他们要在剧情的推动下,因时因地,逐渐合理地转变,在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中看清自己的感情,各自从胆怯中拾起勇气,才能有好的结果。所以到最后时,两个人的性格也会与一开始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虽然这样过程总是要虐的,但最后当然还是皆大欢喜啦!撒花!
以上就是我对这篇文的总结。
开篇的时候是四月,所以用了春天做背景来写,没想到写写停停,到完结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有些名字非常熟悉的小伙伴从一开始就在追,能锲而不舍地追着,没有因为我极度缓慢的更新而离家出走,我真的非常感恩和珍惜,也佩服你们的精神,鞠躬。
那么我们就下篇再见啦!
如见金阁,我性空山。
宫尚角×宫远徵我流骨科
这一系列写着写着变成宫二给宫三的百宝集锦了……
徵宫主房就有开窗,对着自带的庭院,里面种满宫远徵闲暇时候自己种植的花草,方便他随时查看照料。阴天时候,隔着水雾去看方形壁洞外一蓑烟雨,好似天光乍现,美既美然。
宫远徵并不在徵宫常待,大部分时候都泡在医馆。宫二公子不出外务的时候,则是一日三餐都在角宫用,宫内小厨房都不忙,掌勺的几位也都被叫去角宫,说是既然都一起吃饭,就不用各自开厨。他忙起来其实并不记得要按时进食,唯有与哥哥同食,才记得比打更人都要清楚,宫尚角吃什么,...
宫远徵并不在徵宫常待,大部分时候都泡在医馆。宫二公子不出外务的时候,则是一日三餐都在角宫用,宫内小厨房都不忙,掌勺的几位也都被叫去角宫,说是既然都一起吃饭,就不用各自开厨。他忙起来其实并不记得要按时进食,唯有与哥哥同食,才记得比打更人都要清楚,宫尚角吃什么,不吃什么,他非刻意去记得,看的越多,记得也越牢。
宫三药理天赋异禀,无论宫门内外都这么说,他五六岁就在地上挖土翻虫,不与人交谈,受伤摔倒也不喊疼累。孩子若懂事过了头,便反而适得其反,旁人都不敢接近,甚至传得徵宫这一辈为育宫三这一人形兵器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用其七窍中一窍换来了点在杀人上的心智。他权当没有听见,仍和死物作伴,仙人结发长生,草木一夕枯荣。宫远徵不在意他人流言蜚语,一心只想看药经写的枯木逢春,若大成,活死人,肉白骨,与无常抢人命,才是一番功德。
羽宫的二公子从小体质弱,每日被执刃责罚,可那责罚里也带着偏爱。他与宫紫商逃课放风筝,风筝是宫唤羽下山带给他的,上面画着各类鱼儿,在空中飘荡好似游于水面,雾姬夫人给他做的新秋衣,锦绣丝绸一针一线,夹棉绒面是怕他冻着。宫子羽生气勃勃,下人都喜欢他调皮古怪,又生性仁善,更映着宫远徵不近人情。
宫子羽不是没来叫过他,宫家这辈里唯独他俩年纪最相仿,一开始他也喜欢这个长得精致的弟弟,看起来气鼓鼓的,像总有人欠了他什么东西。他约完宫紫商,就跑来宫远徵面前递话。
远徵弟弟,要不要和我和紫商姐姐下山去听曲听评书?
我不去。宫远徵不看他。
为什么不去呀?看这好风景,好天光,我们偷溜出去,再看那漂亮美人。你要做你的好好学生,又怎么比这好好好绝色更动人的?
你这纨绔性子,一点都不上进的?
纨绔怎么啦?宫子羽瞪大眼睛,全然不觉得在骂自己。你我天潢贵胄,泼天富贵,不当纨绔,还非要当哪来的苦主不可?
宫远徵反手就要掏口袋,宫子羽害怕他这动作,之前就被他自制的暗器害惨过好几次,不再搭腔,立马转身就跑。
他也不觉得宫子羽说的全无道理,但从未考虑过,纨绔这词是听长老们骂小辈,他有样学样抄来的,意思是游手好闲,不做正事。若可以幸福,为何寻着不幸来做呢?他闷闷不乐。
做了宫尚角的弟弟后,他宫里也逐渐多了“纨绔”味道。他不放心上的闲话,宫尚角却万分看重。体面严肃的宫二公子,执掌角宫,每次出谷做完生死任务,随侍带着的一箱箱兵器证物后,总跟着另外一盒子奇珍,是他看见新奇玩意留给宫远徵的。
宫远徵看着那些九锁连环,珠宝首饰,匠人打制的玩具,提不起兴趣。
你不喜欢?
也不是说……不喜欢。哥你送我的,我自然都喜欢。只是比起花鸟鱼虫这些我唾手可得的东西,没那么喜欢而已。
因为是你这个年纪,才不能只有花鸟鱼虫。
为何?若我生性便此,就不与常人一样呢?
那也很好。宫尚角微微低头看他,神情温和。那哥哥纠正一遍,你可以只爱花鸟鱼虫,但一定要有更多,哪怕你不把玩,放在你宫内,也要充个排面。
你不是没有人疼爱的孩子。水中月,镜中花,你开口想要,也有人替你放在塌上。转念一动,不再喜欢了,随意丢弃也无妨,有这任性,也有人替你担着。
徵宫桌案上有金箔搭起来的寺庙,宫尚角送给他的,规正方圆,随光影轻颤,流光溢彩,脆弱坚硬,美不胜收。每个路过小厮看了都忍不住多侧目,药房掌柜更是称其价值连城,是万分贵重的礼物。
书中说,金阁之美,在于虚幻与破碎,在火光中燃烧殆尽,灰烬里探得超然尘世。他全然不懂得美,只觉这金像他哥哥编发上一顶冠,是同一颜色。
他心想,价值连城如何?哥哥说,若不喜欢,我也全可扔了。又忍不住开心起来。但他不舍得扔的。
他只要这么多,只要此刻,再多的也不要。苦主就苦主,若哥哥要做大树的根系,支撑宫门满户闲情,他也不要做那纨绔。他不做纨绔,因为宫尚角没打算做。而他是要站在哥哥身边的人。
宫二一出山谷,便能几月不归。每次再回来,宫远徵都能再换个模样,宫尚角摸了下宫远徵的头发,暗暗比了比上次见的身高。这个年纪少年抽条巨快,他也有做那墙柱看着孩子长大的心境。
功课如何?
先生教了,我觉得没意思。你别生气,没意思也学的比宫子羽好。
武学如何?
不在话下。
身体……
身体如何?他抢着接话。不出所料看宫尚角弯起嘴角。
哥不喜欢别人猜你心思,我也知道,可回回都是这三问,快十年了也不变,要我猜不到才难。
所以,身体如何?
哪里都好,我又改良了百草萃,天天服用,怎么能不好?一会就叫下人送到角宫去。
嗯。宫尚角应了声。长高了,其他的就不必问。
我是不喜欢别人猜我心思。他也不抬头。宫远徵一撇嘴,又受委屈的样子。
你不用猜。想知道,问我就好。
真的?
当然。
最近宫门忙前忙后,要为了两年后少主选新娘筹备,联系江湖门派……你也会选吗?
少主确实该娶亲了。宫氏一族香火从来不旺,他要继承大统,需得以身作则。我长年在外忙于谷外事务,他仍没有选亲,于情于理,我也应在他之后。
所以哥,等少主选了,你也会像这样,选一个新娘吗?
自然是要的。
宫远徵不说话,低头看衣服上的暗纹,第一次在曲折的丝线里看出了人生道理。教书先生念咫尺天涯,可望难即。他总不明白,现在也觉得湖水里的月亮捞不起来,有些东西就在眼前,可若真伸手去碰,又会化为幻影。他告诉自己,这是人之贪欲,若不想私有月桂,光是看着,就永不嫌远了。但是,但是……
哥。他闷闷的说,我要不是你弟弟就好了。
瞎说什么胡话。宫尚角挑了挑眉,似乎非常不满。
确实。他立马接上,心里又想,再怎么样,这兄弟也不能不做,要是他是妹妹,也不过重新投胎一回,哪里开始出的差错,他并不明白。可亲人若不能再做爱人,他也选不出更好办法。
而他想不明白。若他只想要一个也算贪心,要退让到何种地步,才能避得罪名。
宫远徵十三四岁开始研究出云重莲。这种奇花绝迹多年,他派人在雪山搜索多年,才在冰层中找到几颗种子,这种花朵的培育从未有详细记载,他只能自己摸索,在近乎苛刻的条件下终于有了花苞。夜晚医馆仅他一人守着,见侧身进一白衣男子,比他大上些许,出尘绝艳。他背手接过暗器。
见过徵公子。那人低头。
你是谁?夜晚来医馆有什么目的?
我是后山之人,平日也钻研药理,近日听闻徵宫培育出出云重莲,想来观摩一二。
我如何信你?
他露出月字令牌。宫远徵才收回暗器。
月长老宫中还有此等人物,我倒是从未听闻。
前山后山互不干扰,没有听过是自然。只是出云重莲过分珍贵,对任何稍通医术之人都是奇物,是我逾越破戒,该道歉。
不必。
那次之后,月公子便常来医馆与他浅聊各类花草培育之方,后山天寒,与前山气候大有不同,得闻许多新异知识,宫远徵免不得心情大好。
彼时正当春日,他又抓得一无锋刺客送至后山。宫尚角下山办公,他闲得无聊,也与月公子闲谈。
我才不见哥哥三日,谷中梨花竟全都开了。出云重莲也有了进展。哥哥果然是好兆头,连山川草木都能通这灵气。
不见君三日,世上满樱花。月公子看着他,眼神含笑。
他养我那年我七岁,算是给了我一命。我日夜苦思四年养出出云重莲,为着危机之日若真到来,也能与阎王抢他性命。一命还一命,我此生就不欠他了。
不欠他?两不相欠,又能如何呢?
我不知道。但总感觉,是要这么做的。
真好啊。
有什么好的?
是羡慕你靠断念来破局。可惜世上有些人,只能靠着余生的亏欠,来去续早断了的尘缘。
我不要欠他,也不要他欠我。若要有关,一定要清白再来。前世后世,我都不在意。我只要此刻见金阁。但悔无妨。
你敢看清自己的心,徵公子,当真玲珑。月公子盯着花草上翩然蝴蝶,又像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今夜风大,竟把金阁吹散。在倒塌的金箔寺幻影中,他看见了结果。原来美与毁灭别无二致。俗世痴人,困于水月梦境,一生只维护因缘一线,脆弱不可见,权当不得,却无法获心之所想。
他性子洒脱,没有关系,塌便塌得,他有再来的勇气。
宫尚角/宫远徵我流骨科
雷峰塔倒,白蛇出世。是身如焰,从渴爱生。
商人见他一身黑衣打扮十分低调,眉目间却难掩贵气,穿的是上好的鞋,拿的是镶玉的刀,也不再与讨价还价的夫人们多说,只朝着他的......
商人见他一身黑衣打扮十分低调,眉目间却难掩贵气,穿的是上好的鞋,拿的是镶玉的刀,也不再与讨价还价的夫人们多说,只朝着他的方向举起锦盒:公子您看看,江南来的铃铛,仅此一套,工艺制法皆独特冠绝,从未有工匠可以复刻,其铃身银白,历久不褪,据说是雷峰塔初建时,白娘子不舍此等珍宝与自己一起不见天日,最后埋于塔外的呢。多年前被守塔人机缘巧合挖了出来,又几经转手到我这里。快到上元佳节,公子家中可有眷属,送这一套精心饰品,寓意也是平安思念,岂不吉利?
宫尚角并未看那铃铛,只是垂眼望着花白头发的老人:若真是白素贞的宝物,又怎么会寓意平安?
商人反应极快,立刻接话:白娘子自己虽身陷囹圄,但她所爱之人岂不是修道长远,百岁无忧?这铃铛已转手数次,早不能以拥有者身份去看,占了她半妖半仙的灵气,又托了她至纯至真的祈愿,可不只剩下平安思念了吗?
听到这里,宫尚角才去看那铃铛。确实好看,纹路精致,但不落俗,做件配饰,该很适合。可他早已无亲无故。只有——
他想到出行前拽着他衣角的宫远徵,少年身量未长,脸上还泛着稚气。只有一个弟弟。
宫门中无可与他处的来的同龄人,于是他整日只等着宫尚角回家。明明年纪极小,行事天真,却一件符合他年龄的玩具都没有,整日只与毒草灵药相伴。他心念一动,示意随侍付账,随即买下了。
宫远徵自是喜欢的爱不释手,一定要随身携带,串手串觉得要打洞破坏了它,最后要穿绳一颗颗戴在头发上。他年幼,梳洗之类的事务仍由尚宫代劳,等整理好了造型,急冲冲跑来向宫尚角讨好,问他是否好看。这时宫尚角才意识到,远徵弟弟确实是孩子一样的心性。
你头发好看,它自然好看。他回答。从此宫远徵就对自己发型格外上心,每日都要弄出新花样,下人们说,徵公子爱漂亮,简直像个小姐,不像少爷。他啼笑皆非,宫尚角其实并不知道要如何教养孩子,他与宫远徵年龄差距太大,自己的亲生弟弟,又实则还是母亲管教,他只负责偶尔陪着玩乐而已。
他内心有隐秘忧虑,怕教坏了宫远徵,又怕教的太好。若是能够任性,自然是任性更自在,板正有礼太辛苦,可太跳脱随意,也浪费宫远徵满身天赋野心。他不喜花草,也不喜飞禽,看着宫远徵,却总像心头放不下的奇珍,生怕灌溉出了毛病,又不敢透露出来。可要他自己看,宫远徵怎么都是可爱的,也判断不出来。
月长老心软,也怜惜他们自小便失去了亲人,偶尔叫宫尚角一起用膳,他便有意无意的提起,问觉得远徵弟弟如何?
自是宫门近几十年,徵宫里出过天赋最高的孩子。
宫二点头。
不过……
不过他太依赖你,倒像是其他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尚角,你心思成熟,堪识大体,心中有数便好。
宫尚角心想,太依赖也没什么不好,他既没打算负他,就护着他周全便可。
宫远徵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对他来说,除了宫尚角是自己这边的人,其他人都是其他人,他药理天赋极佳,武功也是宫尚角教出来的,行事不经道理的那条通路过,时不时泛出一些天真的邪恶来。
他生的乖巧,若不是恶童之感过于强烈,谁看了也得评句真是招人疼爱的世家公子。身量渐长,原本清秀的五官也逐渐有了些宫氏一族独有的傲气。宫门所属女眷不算多,但也不乏前山偶有大胆的婢子,忍不住一片爱慕,向宫远徵捧上一片真心。他只当不喜欢的玩意,从不正眼多看。
一日,医馆抓药的婢女,在药房会议时,轻拽了下宫三衣袖,往里塞了朵茉莉。宫三暴起将其按在地,硬是要逼问她是何居心。清白的姑娘双目含泪,羞愤欲绝,当日便请辞,说什么再也不踏入徵宫半步了。
宫尚角听完又觉好笑,他们一起用膳时,挂心提了一句。哪怕不心悦,也要有礼数才对。人家对你好,便不能太驳其面子。
对人好,为什么要求人也对我好?我若喜欢,自是一心一意。哪怕对方置之不理又如何,山不来就我,我就山便是。面子要是那么重要,就是没那么喜欢。
死脑筋。他叹口气。远徵弟弟怕是要和药草为伴,永无佳人点灯咯。
那就一辈子只和哥哥待在一起就好了。
哥哥与我体内流着近似的血,是我的家人。照顾我十余年,如父如母,是我的双亲。教我为人处世,武功密学,是我的师长。与我无话不谈,陪我打猎游玩,是我的挚友。至于爱人……若爱如他们所说,是想要亲近,又不想他人去亲近,是整日相伴,举案齐眉,那……
宫远徵!他出口打断,看着对方委屈的神情,一时哽住,不忍心惊。半晌,只憋出一句,情爱之事,自没有那么简单。
那该是怎么样?
嗯?
哥哥说情爱并没有那么简单。上官浅那日也同我说,儿女情长,我自不懂。那该是如何,我该如何懂?
他看着面前人一心求问的神情,银质的铃铛仍在他发间作响,像他曾在佛寺听过的梵音。是身如聚沫,不可撮摩;是身如泡,不得久立;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是身如芭蕉,中无有坚;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响,属诸因缘;是身如浮云,须夷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住。是身无主为如地,是身无我为如火,是身无寿为如风,是身无人为如水。白蛇吐信,他竟不敢看他眼睛。
若你想要知道的,我不敢回答呢?他最终沉默未言,只重新倒满弟弟面前茶水。
宫尚角年幼掌宫,身经百战,生死看淡,才悟了月长老那句心中有数,他自是心中有数,只是这么多年,竟不敢问自己一句,若他问心有愧,又当如何?
宫门多事之秋,上官浅出逃那日,他拿了无量流火,让她离开。她走出几步,又停住。角公子,我有一事想问你。
你想问我对你,有没有片刻动心?
上官浅笑了,依旧是文文静静的低眉温顺样。我不问那个,我知道你有。我想问另一件事。
若角公子哪日穷途末路,自知寿命将尽,无力回天,你最后会不舍什么?
我若真想要,便会拿到。他回答。
可世间憾事众多,两情相悦不能相守,心向往自由却被束缚,已死之人不可追,尚活着的人不能重逢。总有一件事,你我这样心狠的人,也不能心满意足,我只想问,今日你放我走了,我们便永不会再见。来日你可否会后悔,会否最后悔?
他细细想着,在这宫门之中,若突然死了,倒也不算奇事,为家族战到今日,他已耗费了全部心力,他一直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可再牵挂,可若真油尽灯枯,远徵要伤心死了。
见他不语。上官浅微微一拜。不用说了,我知道答案了。谢谢角公子陪我一程,山高路远,有片刻做过真心夫妇,已是浅一生之幸。
上官浅。他叫住她,思索片刻。我并未曾对其他女子……
你最不舍我吗?最讲礼数的上官小姐打断他,眉目含笑。
他沉默着。
不用分得那样清楚。我们只是人,陪伴着我们的,无非也是人。比起朋友,家人,情人,我只想问最重要最惦念之人。若是贪得无厌,想求诸事齐全,真到抉择之时,也只得唯一姓名罢了。若不是那个唯一,再往细里去说,我也是不稀罕的。芸芸众生走马观花,或许直到死亡之前,才知晓最爱的答案。还有很多年。她抬眼看着宫尚角。
我开局败势尽显,但落子无悔。还有很多年,我要在这山水间,等你为我心碎的一天。
他是喜欢上官浅的,她是个聪明又漂亮的女人,她愿意袒露自己的脆弱作为武器,可没有一刻隐藏过眼中的贪婪和野心。她敢说自己要什么,而他却只敢说一半。
他十七岁那年开始带着七岁的宫远徵,那人一举一动,看世界的方式与心地,无一不是他一手铸就,那是他的生命的一部分,正如他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看着宫远徵,像在看他对自己的期待,记录着他们彼此相依为命的数十年。
若有来世,做一对寻常人家的兄弟,他定会做得更好。若有来世,他甚至希望远徵来做他的孩子,他们有彼此缠绕的骨血,非亲缘不可解此一劫。
宫远徵性命垂危那天,他看着床上那人苍白的脸,皱起的眉头,第一次生出幽深的恐惧,他行事稳健,不信神佛,万事只依仗自己,却在心底求遍了所有生灵,他只有他一个人。宫二公子意气风发,盛誉天下,无数人投诚示好,可他只有他一个人。他告诉自己,面前道路艰险又孤独,他本不该再求谁人作伴,可他只信任一个人,正如他十几年前,向宫远徵伸出的手。那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哥……宫远徵迷糊的喊着。宫尚角轻抚他刮破的手指,低声应答。
他在等待,等待着他们其中一人的死亡,在这尔虞我诈的连环阴谋里,这样的结局似乎并不遥远。他每日刀刃舔血,不能安眠,从未期待自己能得善终,却摆脱不了换那人百岁无忧的妄念。死棋无解,仅破局重来,才有出路。那白蛇仍缠绕在宫远徵发间眉梢,身姿轻盈,清丽的惊心动魄。铃铛声响起,他满心放着平安思念。
他长居这无形的雷峰塔,若永不言明,永不追究,等生死两隔,便也算一生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