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小段子,一个带球跑但是一点都不狗血的故事。
cp是博韬+宇韬,又一个全新的三角诞生了!(起立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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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照宇出国了几年,回国以后联系了一些很久不见的朋友。
其中就包括郭文韬。
但他万万没想到,郭文韬是带着孩子来的。
2
是个小女孩,穿着小公主一样的裙子,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见面的地方是郭文韬选的,大人喝饮料的地方旁边就有个儿童乐园。
郭文韬让小朋友自己去玩,然后才过来他对面坐下。
3
王照宇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半天开口,语气难免点酸: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郭文韬点点头,喝了一口饮...
郭文韬点点头,喝了一口饮料说,对呀。
王照宇还没来得及继续问,郭文韬已经直接报出答案:照宇,这是你的孩子。
王照宇:!!!
王照宇满脑袋感叹号,有好几秒像被定住。
他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年龄对得上,脸也越看越像自己。
他还没从喜当爹的震撼里恢复过来,郭文韬又继续说,不过我准备和别人结婚啦~
王照宇:!?!?!?????
4
当年是王照宇提的分手。
和平分手的,两人都心照不宣,毕竟他要出国那么久,异地恋哪儿能拖得起三四年。
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现实一点,还是不要给彼此留存幻想。
5
现在幻想是没了。
但也过于魔幻现实主义了吧?!
6
王照宇一拍桌子:我不同意!!
郭文韬很惊讶,微微歪着脑袋:啊?为啥啊?
王照宇反应很快:你要给我的孩子找个后爸,怎么也征求一下我的同意吧。
郭文韬表示理解:这样啊……
王照宇推推眼镜,点头。
郭文韬叹气:你如果不同意我给孩子找的后爸,那你把你的孩子领回去好啦。
王照宇:???你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7
那天王照宇单方面的不欢而散了。
之所以是单方面,因为郭文韬和女儿好像都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最后小女孩还口齿清晰地对他说,叔叔再见。
王照宇突然觉得心口疼。
是那种被丘比特用ak47当胸猛烈射击以后的那种疼。
疼得他当场蹲下了。
郭文韬不解:老王,你蹲那儿干嘛呢?
王照宇:我捡沙子呢。
8
王照宇去打听过了。
郭文韬的未婚夫,庞博,身高187,体重77公斤。
呵呵,不及我。
交大本科,中科院硕士。
眼睛倒是挺大。
啧。
9
几天以后庞博下班回来正看到隔壁搬来了新邻居,大高个,戴着眼镜。
庞博热情,和人打招呼:您好您好,新搬来的啊,以后多关照,对了,我姓庞。
对方托着手肘推一推眼镜,说,呵,鄙人姓王。
庞博竟一时被对方的装逼姿态给镇住了。
10
吃饭时庞博还跟郭文韬说了这事儿,露露抢话道,我见过,王叔叔。
庞博好奇:你也见过了?
露露点头:之前就见过了。
郭文韬把她挑出来的青椒又拨回她碗里:不许挑食。
露露立刻哭丧着脸。
庞博看看郭文韬,马上附和道:露露,不许挑食。
然后在郭文韬转头的时候偷偷把露露碗里的青椒都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11
晚上庞博问郭文韬:你认识呀,隔壁那个装逼王?
郭文韬说:认识呀,他是我校友。
庞博哦一声,问:他也北大的?
郭文韬说:对呀。
庞博不死心:他以前就这么爱装逼?
郭文韬:你别给人乱起绰号。
庞博听话:好吧。
郭文韬:他以前叫王大眼睛。
庞博:?????你们北大的起绰号这么不尊重客观事实的吗??
12
郭文韬想了想,坦白说,其实吧,还有一件事。
庞博抬起眉毛:恩?还有更劲爆的?来来,八卦一下。
郭文韬说:是关于露露的爸爸。
庞博瞪大眼睛:这是不是太劲爆了点?
郭文韬:就是,隔壁那个老王,就是露露的爸爸。
庞博:!!!!
13
庞博当年刚认识那会儿也问过郭文韬:文韬,这孩子的爸爸他……
当时郭文韬因为孕期反应每天吐得昏天黑地,一听就来气,恶狠狠说:他已经死了!
庞博也就不敢深究了。
没想到孩子真是隔壁老王的。
这找谁说理去。
14
不是……你们北大,还有没有靠谱的人了?
说话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还有没有人管管了!
15
庞博转身就走,满屋子翻找。
郭文韬眨巴眼睛看着他这极其反常的反应,好久终于问他:你干嘛呢?
庞博戴着一顶帽子走过来,一脸严肃地说,文韬,现在我要你如实地回答我,好不好?
郭文韬点头。
庞博指着自己头上的帽子问他,之前你送我的这顶帽子,到底是黄色,还是绿色的?
16
当时庞博和郭文韬坦白自己身患绝症,把郭文韬吓了一大跳。
得知是色弱以后,郭文韬为了报复兼逗他玩,故意给他买了各种绿色的物品。
花椰菜绿的帽子,狗屎绿的卫衣。
最离谱的,甚至还有一副镜片是菠菜绿的太阳眼镜。
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17
郭文韬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坚定地指鹿为马:黄的。
庞博一把拉住他的手,认真道,韬你放心,我待露露绝对会跟自己亲生的一样,保证对你好,对她好。
18
郭文韬飞速在网上下单了同款黄色帽子。
并且一晚上守着朋友圈和微博,就怕庞博发个戴着绿帽子的自拍啥的。
tbc
拉个郎。
(脸有照片参考)
【all韬】灼灼
*年龄操作有,全员x韬当红男团设定。(就是那个队友欺负大美人的梗我找不到了TVT)
1w左右有北纬和齐北卡尔尾气
没搞过团我看着db编的勿模仿小周的违规驾驶行为么么希望能助力all韬破千TVT
无奖竞猜:谁是第一个恰桃的呢
无条件信任
第一人称短篇练笔文,希望能给你带来一点点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
我喜欢静静看你受伤
看你甘心卸下的翅膀
最好也忘记怎么说话
做我的收藏
——《这样你还要爱我吗》
郭文韬从好几天前开始感觉有人跟踪自己,他一开始以为是私生粉。
#
今天突然降温了,我中午的时候特地给他发了短信提醒他。
“今天降温了,你只穿一件T恤会着凉的。”
我按下发送的时候特地看了看化妆镜里的他,他看着手机屏幕的时候脸色一下子白了。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
又温柔又好看。
郭文韬终于换了手机号,和朋友们说的时候只是言语不清的提了几句,说是被私生知道了手机号就换掉了。
朋友们都很同仇敌忾,一起骂了私生粉的行为,石凯还很关切的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边说边撩高了袖子露出自己手臂上的纹身,一副很冲动要揍人的样子。
郭文韬被他逗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别忘了我可是一拳五百。”
石凯有点委屈,像大型犬一样蹭过去:“我就是担心你呀。”
郭文韬很吃这套,心里感激,他拍拍这个弟弟结实的手臂:“我知道的呀,凯凯。”
不过他想,换过手机以后应该没事了吧。
他换手机号了。
比我想象的更快,看来计划很成功。
今天和大家一起录完节目以后他跟大家说了那件事。
大家都围着他,甚至还有人抱了他。
真是碍眼。
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一脸担心的样子可能让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啦,不用担心。”
我列了张表格,帮他梳理了换手机号涉及到的各个软件和银行账户之类的,他对着看了一下果然漏掉了好多。
他操作手机的间隙抬头对我笑:“还好有你。”
这之后安静了几天,新的手机号也没有再被骚扰。
郭文韬松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甚至坐电梯下楼的时候还哼起了歌。
走出公司时,郭文韬看到公司对面站着一个穿着连帽卫衣带着口罩的人。
夏天穿着连帽卫衣,不热吗?
他这么想着时突然想到了周峻纬,自己噗嗤笑出来,低头继续走向停车场。
那个男人的视线也随着他移动着。
郭文韬终于有些不自在起来,虽然已经习惯被人盯着看,可那个人的视线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这么盯着自己?
难道……
郭文韬忽然忍不住想到那个私生,他没来由感觉紧张起来,快步往车位走去。
他发现那个人了。
我看到他一脸紧张地看了那人好几眼。
他似乎是真的害怕了,走得很快,让我想到受惊的小兔子。
我慢慢跟在后面,觉得很有趣。
我在拐角处靠着,不让人发现我,静静看着他着急地发动了车子,把车子开起来的时候他甚至看了好几次后视镜,确定没人跟上来。
我看得很清楚。
他的眼睛里又有水光了,真漂亮啊。
郭文韬一路疑神疑鬼的回了家,不但反锁了门,甚至还飞速拉上窗帘。
做完这些他蹲在家门口心脏砰砰跳,家里没有人,非常安静。
两只猫咪都关切地围了上来。
郭文韬一把抱起它们试图稳定心神,直到怀里的猫咪挣脱他的怀抱跳出去,他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起身像惯常一样喂了猫铲了屎,总算才平静了一些。
郭文韬小心翼翼的掀起窗帘看了看外面,外面一切正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他突然又觉得好笑起来,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神经过于紧张,以至于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很快回了两个大笑的表情包。
停顿了一会,我看到了正在输入的提示。
他果然告诉了我今天在公司门口碰到的事,他自嘲是自己想太多了。
我安慰他,适当的警惕是很必要的,只怪私生太可恶把你吓到了,你这样谨慎也是好的。
我说,不要担心,如果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他回了一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接着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事,一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到睡觉。
他用语音跟我说:“谢谢你陪我聊这么久。”
我也用语音回他:“快睡吧,晚安。”
他会越来越依赖我的。
我有信心。
郭文韬这两天都放松了不少,有人陪着聊天的感觉让他放松了很多。
他甚至还和周峻纬吐槽了,说有个奇怪的人和你一样大夏天穿连帽卫衣。
周峻纬回过来一个呆住的表情。
郭文韬捧着手机乐了半天。
这几天再也没有骚扰邮件和短信了,他觉得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他倒也不是害怕,说实话他自认是个大胆的人。
可是那种仿佛被谁在暗中窥探的感觉,着实让他心里发毛。
下班走出大楼,才一抬头,立刻便看到了马路对面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人——
就像是突然被毒蛇缠上了后颈,郭文韬一下子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几乎下意识的立刻躲回了办公楼里,站在外面看不到的大厅角落里,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过来。
虽然刚才只有一瞬间,但是他可以确定那个男人绝对是在看着自己。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
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握着手机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再走出去,但是看着门口又有些害怕,生怕走出去的时候那个人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他甚至有些惊恐的盯着门口,生怕那个人走进来。
说了挺久,然后便去了大厅旁的咖啡厅,他要了一杯咖啡,用两只手捧着。
我皱起眉毛。
他有咖啡因过敏,平时都不会喝这些的。
没一会儿蒲熠星就出现了。
蒲熠星老远就和他挥手,郭文韬起身对他挥了挥手回应。
他们在说着什么我听不到,不过他明显放松了下来。
蒲熠星叫了计程车,车子到后两个人便很快上了车离开。
我看到蒲熠星伸手想去搂他的肩膀,轻轻搭着把他往自己这里带了带。
上车时还用手护着他的脑袋。
我其实是有点生气的。
蒲熠星和郭文韬一起吃了晚饭。
车上蒲熠星说,前几天老齐给我推荐了个餐厅,要不就去那家吧。
郭文韬自然没有异议。
确实很好吃。
蒲熠星碎碎念的说着话,时而吐槽,时而又说几句笑话。
他如果有心想逗一个人笑,还从来都没失败过。
这很快就排解了郭文韬的惊慌,渐渐的恢复了平常,一直在笑。
吃完以后蒲熠星突然问他,韬韬,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郭文韬愣了一下。
他都忘了,其实蒲熠星一直是个很细心的人。
对他尤其细心。
蒲熠星想了想,问,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私生,又来骚扰你了?
郭文韬惊了一下,他并没和他提过这个,也不知道蒲熠星是怎么发现的。
蒲熠星舔舔嘴唇,说,你这个人,从来不喝咖啡的。
郭文韬看着他。
郭文韬并没想到自己居然表现的这么明显,张着嘴有些木木的,然后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蒲熠星看着他,皱起眉,他发现了你的新手机号吗?不应该啊……
郭文韬轻声打断他,说,我昨天在公司门口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一直盯着我,今天我又看到他了……
蒲熠星沉默了会儿,尝试分析道,如果那个人就是之前的私生饭的话,他居然还跟到你公司了,这……
他停下来,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开始认真回想这一路是否有人跟踪,还坚持要送他回家。
郭文韬本来想说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现在也有些不好意思说了。
回程一路上蒲熠星都在看手机,放下了手机才道,我帮你网购了几个摄像头,回头你装在门口吧,也放心一些。
郭文韬看着他,乖乖点头嗯了一声。
蒲熠星把他送回家,将他按在沙发上坐着,让两只猫窝在他身边。自己则仔细在走廊门口窗外等等容易躲藏的地方转了一圈,都忙完了才去他身边坐下。
郭文韬看他为自己忙活得鼻尖出汗的样子,轻轻道,阿蒲,谢谢你。
蒲熠星的声音也很低,几乎在用气声对话,他垂着眸子说,你能想到来找我,我就很高兴了。
郭文韬看着他眨眨眼,温柔抿起唇,没再说话。
我看到蒲熠星很晚才从他家出来,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真是越想越让我有点不爽。
他确实很信任我,把今天的事全都告诉了我,我问他,你怎么当时没叫我呢?
他回我说,我以为你肯定在忙工作。
真是个小傻瓜。
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呀。
他发来语音,开着玩笑说,私生不也就是个人嘛,下次我再看到他,就直接上去干他。
我觉得他真是好可爱,回道,一拳五百,不愧是你。
他回了我一个表情包。
我继续安抚他道,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不过还是要多小心,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记得随时找我,我这几天都在北京,不是很忙。
好一会儿,他回我,好~知道啦。
然后跟着发来一个猫猫点头的表情。
好可爱。
真想把他锁起来。
隔天郭文韬就收到了蒲熠星给他买的摄像头。
郭文韬回他,这点小事还需要劳您大驾?
结果真的回家鼓捣起来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对这类东西不太在行,但是也不好意思再去问蒲熠星了,保不齐他那张嘴要损上几句自己。
我看到唐九洲去了他家。
他陪着唐九洲在门口折腾了半天,然后又一起进了屋。
唐九洲把两个摄像头都装上了。
一个装在门口,一个装在客厅。
我稍微等了会儿,然后打开了之前就提前装好的那个app,已经能看到监控画面了。
他应该正在厨房做饭,唐九洲靠在厨房门口,很快也进去了,两个人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出来的时候一人手上端着一盘菜。
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吃着晚饭。
我用两根手指拉大屏幕,图像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我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脸上,轻轻用指腹摸了摸他的笑容。
如果他的微笑可以只属于我一个人。
该多好。
会的。
一定会的,只是还需要耐心。
我切换了监控画面,换成了他家门口的摄像头。
门口正站着一个男人。
黑色的连帽卫衣,低着头。
看不见脸。
我放下手机抬头,对着门口天花板上的那个监控摄像头笑了笑。
郭文韬一边刷着牙一边按着手机,心里觉得小齐真的太好了。
齐思钧说自己最近一阵在北京的工作比较空闲,加上知道郭文韬遇到这样的事,便主动提出多陪他聊聊。
这几天郭文韬上班路上,午休,下午摸鱼时都会拿起手机和齐思钧聊上几句。
郭文韬一直都觉得和小齐相处很安心很舒服。
下班时郭文韬关上电脑拿着手机,给齐思钧发消息过去,他说,如果今天我再看到那个人,我要去直接问问他。
齐思钧给他发了一个加油鸭的表情。
郭文韬看着那个充满活力的表情,给自己打了打气,走出公司。
果然,那个人还是在那里。
我远远看到他出了大楼。
他果然去找那个男人了,两个人说着什么,很快楼里还出来了一个姑娘,她见到文韬似乎很高兴,两个人还拉着他合影和签名了。
那两人离开后,文韬还站在那里发楞。
我打开那个私生的群看了一眼。
果然已经热闹起来。
消息一条条跳出来,还有那张合影。
我点开看了看,他笑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好看的。
群里一个人在说,我骗他说是我miki的男朋友,在等她下班,因为女朋友喜欢他所以对他也很有好感……他竟然一点没怀疑我!
另一个说,对呀,我刚说我也在这栋楼上班,他也信了呢。
群里有人说,他真的好单纯。
我放下手机,他仍一个人站在那里,我迷恋地盯着他小小的身影。
这么小,能装进口袋里就好了。
不让别人随便碰。
他点开发现都是关切的语言,由于自己一直没有回复,齐思钧担心得不得了。
滑动屏幕,最后一条齐思钧说他已经在打车过来的路上了。
郭文韬有点吃惊,刚回复了一个没事,抬头便看到了齐思钧正从路边停靠的车上下来。
看到郭文韬站在路边,便立刻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他,急问,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郭文韬愣了会儿,看着满脸担忧的齐思钧,想到最近种种,突然有种虚脱的感觉,一下子卸了力气,把手搭上齐思钧的肩膀,有些疲倦地靠在他肩膀上。
他摇摇头,小声道:“没事,我没事了,小齐。”
他想,终于结束了。
齐思钧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背脊,然后陪他一起回了家。
郭文韬明显轻松了许多,像是放下了一块心头的大石头,他心情很不错地翻了冰箱里有限的食材出来。
齐思钧从背后帮他系上围裙,然后两人便挤在小小的厨房里一起忙活,倒也很快就鼓捣出了三菜一汤。
郭文韬正在打饭,齐思钧帮忙把菜端了出去。
放在灶台边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郭文韬放下一只碗,凑过去划开屏幕。
短信的内容跳了出来,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的眼睛。
手松脱,碗滑下。
砰——!
玻璃器皿砸在地面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我小心收起手机,屏幕上面是一条刚刚发送成功的短信。
“已经入秋了,晚上要换床厚一点的被子,不要再开着窗户睡觉了,容易着凉。”
我好期待文韬看到我的消息时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他的脸色会不会变得苍白,眼睛会格外湿润,连鼻尖都会微微泛红。
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郭文韬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冷了,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齐思钧回拨了那个发来骚扰短信的号码,这会儿还在查看监控记录,半晌放下手机,对他摇摇头:“没有人进来过。”
郭文韬像没听懂一样,愣愣地动了动嘴唇。
齐思钧忙过去搂住他:“没事的,我在呢。”
郭文韬一动不动被他拥着,脸埋在他肩头,忽想到什么,激动道:“报警!我还是报警吧……我……”
“冷静点文韬,冷静点……”齐思钧将他抱得更紧,“这种程度,警方不会受理的……”
郭文韬几乎是缩在齐思钧的怀里,微微哽道:“那我该怎么办……这样真的……太……太难受了。”
齐思钧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哄道:“这样好不好,我们今天先去酒店住,之后我再想想办法。”
郭文韬抽了抽鼻子,点点头,道:“我……我想问问峻纬。”
齐思钧顿了一下,点点头温柔道:“多一个商量的人也好,何况他是学心理学的,一定能帮得上你。”
我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说:“一切都很顺利。”
他点点头,说:“还差最后一步。”
我们很快停止了交流,因为文韬手里端着两杯水向我们走来,他把水放下,然后坐在了我们中间。
他又露出那种毫无防备的眼神,看着我。
像一只被狼群围剿的柔弱的食草的小动物。
他湿漉漉的黑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漂亮。
我真想在这里就亲亲他的眼睛。
让他从此以后只看得见我一个人。
再亲亲他的耳朵。
让他从此以后只听得到我的声音。
可惜还不行。
我还需要耐心。
“搬家吧。”周峻纬建议道,“为了安全起见,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郭文韬抿紧嘴唇,似乎在犹豫。
周峻纬搂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和老齐,还有大家,都会帮你的。”
郭文韬慢慢抬头,看看周峻纬,又看看齐思钧。
终于点了点头。
一切都很顺利。
太顺利了。
我们的计划,很快就能完成了。
那么我的计划,也要开始实行了。
第二天一早是周峻纬把郭文韬送去公司,又帮他去找了宠物店寄养猫猫。
而之后搬家的事宜则是齐思钧找了娱乐圈里的朋友推荐靠谱小区,据说有很多明星也住,安保非常严。
至于谈价格和搬家的各种琐事,蒲熠星石凯和唐九洲也都来帮了忙。
整件事情都办得异常迅速,仿佛早有准备一样。
郭文韬看着大家放下了自己手头的工作来帮自己张罗这些鸡零狗碎的麻烦事,总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周峻纬轻易看穿了他的想法,温和说:“没关系的,我们就是想照顾你。”
郭文韬很感动。
他觉得有大家陪他真的太好了。
石凯和唐九洲帮他打包整理,齐思钧帮忙联系好搬家公司。
郭文韬这是第一次彻底当了回甩手掌柜,什么事都没操心,就任由大家照顾了自己。
期间那个私生的骚扰短信又来了几次,齐思钧说这几天说会去给他再办个新卡。
周峻纬则安慰他说:“没事的,等这些事情都办好了就能甩掉私生饭了,这次一定没问题。”
郭文韬满怀信任地点了点头。
今天是搬家的日子,我让郭文韬安心去上班,我告诉他,我们会帮他都收拾好,等下班会就来接他直接去住新家。
文韬很乖很听话,对着我点了点头:“等我都安顿好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们。”
我笑着说:“那好啊,我会记得你要欠我一个大礼。”
文韬也笑起来,道:“你要什么就说,我一定会努力回报你。”
我看着他,说,好。
下班的时候郭文韬一下楼就看到准时在公司门口接他的齐思钧,见他出来了,就笑着迎了过去。
郭文韬心情很好,接过以后便立刻把新卡换上了。
一路上两人都在愉快地聊着晚上要吃什么,郭文韬表示自己要给大家做一顿好吃的。
齐思钧笑着说,我很期待哦。
郭文韬笑得很轻松,随口问:“大家都在等我吗?”
齐思钧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小区进了电梯,每梯一户,只能到达所住的那层,不能去别的楼层。
郭文韬连连赞叹,不愧是娱乐圈的人选的房子。私密度好高呀。
齐思钧按下21楼。
郭文韬有点惊讶,仰着头思考:“之前峻纬不是说租的是11楼吗?难道我记错了?”
齐思钧笑得很开,轻轻抬手盖上了他的眼睛,睫毛在掌心闪动,就像捉住了一只脆弱的蝴蝶。
郭文韬不明就里:“小齐?”
齐思钧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慢慢道:“嘘,有惊喜。”
郭文韬果然停着不动,乖乖让他捂着自己的眼睛。
齐思钧带着他进了屋,才说可以睁开了,郭文韬便迫不及待地扯下他的手。
他眼睛很亮,新鲜又欣喜的开始观察整个新房间。
“咦?”他转头问齐思钧,“大家都不在吗?”
我说:“是啊。”
我参与他们的局,看你一步一步踩进他们的陷阱。
“小齐……”他露出一丝困惑:“那我的行李是还没搬进来吗?”
我笑笑:“没必要了,你以后需要什么,我都会替你准备的。”
他不解:“什么?”
他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在他的身后,将从刚刚起便一直在口袋里嗡嗡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关了机。
他们在那个我精心布置的房间里等了个空,兴许已经发现自己上当了。
不过可惜,他们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终于是我的了。
我一个人的。
咔嚓一声。
我反锁上了门。
END
*南北py,小周已婚
*没有好人坏人,只有情人爱人
被抱住时郭文韬后背都僵硬了。
他想推开——他一定是做得到的,哪怕周峻纬抱再紧也没用——但他无法抬起手。
因为这个拥抱根本不是来自如今Jacky周,而是来自七年前的小周弟弟,郭文韬最无法拒绝的男孩。你能拒绝一个赤诚的男孩什么呢?他根本没法对你造成威胁,也不敢向你索求任何,所有大声都是无助,所有用力都是不确定,所有虚张声势都是无处可逃的伤心。
后颈是颤抖鼻息的触感,郭文韬叹息闭眼。
他抬起手,拥抱了他。
2013年,春天。
“文韬!你真的出来啦?我还担心你要和朋友出去玩呢!”
“昨天就和他们吃过饭了。”...
“昨天就和他们吃过饭了。”郭文韬说:“倒是你,明明是周三,怎么会跑到我们学校来?我高三的时候可不敢像你这样。”
“所以文韬是状元嘛。我又没有那么高的目标,去学校主要也是自己复习,周末我再补做几套题就好了。”
周峻纬眨眼:“反正题哪天都可以做,可文韬的生日就只有今天,对吧?”
郭文韬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好吧。想吃什么?”
“谁生日谁说了算噢。”
“我说你说了算。”
“那……”周峻纬想,“要不要去吃小龙虾?你喜欢的。”
“中午好多小龙虾都没开呢。选个你想吃的。”
“那之前吃过的东北菜可以吗?我喜欢那家的锅包肉。”
“好啊。”
“你爷爷最近怎么样?”
周峻纬筷子顿了顿,答:“还好。上次去看他,他觉得我已经几年没有去了,不过还能认出我,而且看了日历后就明白了。和他聊了一会儿天,挺好的。”
“嗯。”郭文韬没追问,说:“下午想去干什么?”
“这个也让我说了算吗?哇,我都要以为是我自己过生日了。”
又说:“那要是真到了我的生日,文韬管不管啊?
“你想要我管吗?”
“当然啦!”
“那好啊。”
郭文韬笑:“在我毕业之前,如果你还需要的话,你的生日我随叫随到。”
“只有两年啊——”
“工作之后,我怕没那么容易请假。”郭文韬解释:“又不是真的就不管。而且那时候你也读大学了,生日多半会和朋友一起过。”
周峻纬看着他笑了笑,没有立刻反驳。
“那下午文韬就跟我走吧!”
郭文韬在粉红色布帘前止步不前。
身后是几台推币机,旁边是一排篮球机,太鼓达人和跳舞机都在电玩城的另一头,吵闹得像另一个世界。
“我们一定要弄这个吗?”
郭文韬试图挣扎:“你就不想投投篮什么的吗?”
“这个距离太近了,没意思。”
“那这些,这些其他的呢?”
“其他的都玩过了。就这个,以前久仰大名,但是小时候没机会,后来长大了,我一个人的时候不好意思。”
周峻纬巴巴地看他:“反正今天也是个特别的日子,而且来都来了,文韬你看……”
郭文韬根本不觉得他会不好意思,偏被这么看着,又根本说不出拒绝。
“……那好吧,”他终于点头,“就一张。”
“一张就一张!”
周峻纬眼睛都亮起来:“文韬你真好!”
郭文韬笑笑。
他其实已经不觉尴尬,只是心软。
“有多好?”
“特别好,就好像……”
显然是打趣的话,周峻纬却在认真措辞。
“就好像太阳只是灯泡,星星都是玻璃,一切都在雾里,除了你。”
郭文韬被闹钟准时叫醒。
他花了半分钟意识到身下躺的是昨天放进书房的床。
洗漱,热早餐,换衣服,去敲门叫周峻纬吃饭前他在书架前顿住了脚步。
抬起手,好像要取下一本英汉词典。
但在触碰书脊的前一刻,他缩回了手。
他想起从蒲艺馨那里听说的,关于另一张照片的事。
“你周末老是不在家里,和你妹妹怎么说?”
“出差。她都习惯了。”
“不怕给年轻人留下对行业的阴影?”
“这话说的,我不年轻了吗?”
“年轻,年轻,”郭文韬说,“关爱年轻人,你先去洗吧。”
“好。”
蒲熠星捏捏他的手腕,进了浴室。
郭文韬坐在床边,盯着蒲熠星的包出神。
他知道这是蒲熠星上次去香港的时候买的,还问过自己要不要一个。他说不用,蒲熠星就没有买,在那年生日送了他一块手表。见蒲熠星的时候他通常都会戴着。
蒲熠星放得随意,拉链只拉了一半,钱包从里头露出一个角。那是郭文韬去年送他的。
鬼使神差的,郭文韬伸出手,将那个钱包轻轻拎了出来。
打开,里面放了一些现金,数张银行卡,还有一些不知道用途的卡片。郭文韬没有细看它们,摸到身份证那格,将它取出来。
身份证上的蒲熠星面无笑容,看起来有种不留情面的冷淡。
他看了一会儿,放到一边,再次去探那个隔层。
手指碰到硬纸的边缘。
郭文韬顿了一下,将那片东西取出。
是一张照片,证件照。
郭文韬已经好几年不用这张照片了,但对它依然很熟悉。那是他读研期间拍的,用它投出去过许多简历。
他琢磨了一会儿,蒲熠星是怎么拿到它的。
思来想去,只能是读研期间给撒贝宁打工的时候。但那时候,他们明明仅见过寥寥几面,平日最多只听见名字罢了。
水声停下,郭文韬回过神,将照片和身份证塞回原来的位置,把钱包放回去。
蒲熠星擦着水出来:“好了。”
“嗯。”
郭文韬站起身,走进浴室。
重新穿好衣服,又对镜子整理一番,郭文韬去拿自己的包,手腕却被蒲熠星抓住。
回头,才发现蒲熠星也已经换好衣服,站在身后,正看着自己。
郭文韬的眼皮跳了一下。
“怎么了?”
“想和郭状元商量点事。”
蒲熠星笑了一下,眼神却像他身份证上那样,冷冽不可捉摸。
“……什么事?”
“状元郎才华横溢,仪表堂堂,莫说寻常人,便是公主怕也会忍不住倾心。你我虽早年结缘,却并无牵绊,近来连相会也不得坦荡,因而我心中常有不安。”
“……”
“文韬,”蒲熠星说,“我想找你要一个名分。”
郭文韬沉默。
蒲熠星看着他,他在等一个答案。
“为什么呢?”
郭文韬终于开口。
“一开始,你就说清楚了你想要什么,我觉得可以,所以我们一直联系着。后来我误会过一阵,你提醒了我,误会解开,我们都觉得还可以继续,所以保持联系至今。我们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之前,我很感谢你能理解我。”
蒲熠星慢慢回答,手却仍不愿松开。
“但那时候,也许不是你误会了,是我误会了。是我没能搞清楚。我们现在没什么不好,只是我才知道,我想要的其实更多。”
“想要什么?给你贴个便签,上面再写个郭文韬男友?有意思吗?
“如果你可以亲手给我贴,”蒲熠星说,“那就很有意思。”
郭文韬深深叹了一口气。
“……蒲熠星。”
“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离开酒店已经是凌晨。
郭文韬在家附近的便利店停下,进去向店员要了一包烟。
出来后取出一支,才想起自己没有打火机。
索性把烟放回去,在门口站着吹风。
郭文韬见过一次蒲熠星抽烟。
那阵实在太忙,洗完澡他就几乎睁不开眼睛,被蒲熠星强行拎着吹干头发后,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睡却也睡不踏实,夜里不知几点醒来,发觉露台上隐约有光。
郭文韬没有起身,透过纱帘看过去,看见是蒲熠星坐在那里。藤桌上除了笔记本,还有那人手上的一支烟亮着。他在专心看一份图纸,很久才想起吸一口烟,只让那火星平白无故地亮着,平白无故地晃人眼睛,平白无故地引人误会。
郭文韬把烟盒扣好,扔进垃圾桶。
他想,他是真的不适合抽烟。
*=睡
“你好,买单。”
柜台人员查看一番,微笑:“先生,您这桌已经付过了。”
郭文韬一愣。
“我买过了。”
转身,周峻纬收拾好,刚从拐角过来。
“不是说我来……”
“你们大老远跑过来,辛苦了一下午,哪里有让你买单的道理?”周峻纬冲他眨眼:“加班后跟合作方的晚餐,可以报卝销的。”
郭文韬哑然。自家下属已经开始发表感激:“哇,多谢周经理!这家很难订的,之前我女朋友想来吃,我一直没订到座。这种档次的餐厅也报卝销啊?麦杰的员工福利也太好了!”
周峻纬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太没出息了。郭文韬轻咳:“怎么,我平时很...
太没出息了。郭文韬轻咳:“怎么,我平时很亏待你们吗?”
“没有没有,”下属忙说,“就是这个,咱们公司附近没什么餐厅嘛,物理限制,物理限制。”
“其实这种餐厅是没法报销的哦。”
走在麦杰地下停车场里,周峻纬忽然说。
……我能不知道吗?郭文韬心中叹气,嘴上却说:“这样吗?我刚还在想,福利上跟你们真是不能比,怪不得你们的人都挖不动的。”
顿了顿,说:“那今天……岂不是很让你破费?”
“也还好。其实是我自己吃了一周员工食堂,想改善一下伙食,可一个人来这里的话,感觉有点儿傻。”
“不和你太太一起吗?”
郭文韬顺口问完,差点想一头撞在柱子上。
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教训自己。职场性卝骚卝扰是要被告的!
“她不在国内,”周峻纬回答得很自然,“工作的原因,在加拿大。”
“……这样啊。”
郭文韬应完,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小刘说光华附近没什么餐厅,其实只是他不知道。下次你过来,我带你去吃一家泰餐,做得挺不错的。”
周峻纬笑:“不过,那算是回请这一顿饭,还是之前说要请我吃的那顿呢?”
“……回请这一顿,”郭文韬只好说,“之前说的,另算。”
“好,我记下了哦。”
说话间已经走到郭文韬车前。
周峻纬站在一旁,看郭文韬坐进驾驶室,冲他挥手:“路上小心。”
“嗯,改天见。”
郭文韬降下窗,问:“你还不走吗?”
“我一会儿坐公交。昨天车送去保养了。”
“这个点?”郭文韬看表,“八点半了,还有车吗?”
“有。”周峻纬肯定地点头:“我早上查过了。”
“好吧。”
郭文韬在周峻纬的目光里系上安全带,如坐针毡,手刹迟迟放不下去。
……算了。他想。
“太晚了,我送你吧。”
周峻纬说:“不用,很近的,赶不上我走回去也行。”
“我送过你一次,你忘了吗?上车吧。”
周俊伟看着他,笑起来:“那,谢谢文韬。”
回到家时,蒲熠星自然已经走了。
郭文韬打开鞋柜,不出所料看见这个人拖鞋又放错了地方。
懒得计较。随手把鞋放回去,合上柜门。
高层的夏天听不见虫鸣,只有路边偶尔汽车驶过的声响。
没开灯。走到沙发边,躺下,长呼一口气。
我在干什么呢?
郭文韬漫不经心地想。他又是在干什么呢?
空荡的黑暗没有回答。
再次和蒲熠星见面又隔了一个周末。
这半个月郭文韬忙得脚不沾地。合作项目正式启动,之前负责的却还没结束,事情昏天黑地,恨不得一天再多八个钟头。
等到终于从无止境的工作里抬头,才发觉是又一个周五了。
郭文韬盯着那行日期,按下语音通话。
他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郭文韬戴上耳机才去看手机,是蒲熠星。
“喂?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蒲熠星压低了声音问,背景隐约还有别人的说话声。
“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在忙吗?先去做你的事吧。”
“在开会,不过也快结束了。真没事吗?刚打回给你一直没人接,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郭文韬张了张嘴,最后说:“真没事。我刚下班。你去忙吧。”
“行。”蒲熠星说:“这周这么累,早点回去休息吧。”
蒲熠星:在开会
蒲熠星:怎么了?
蒲熠星:还在吗?
蒲熠星:未接听
绿灯亮了。
郭文韬闭了闭眼,重新启动汽车。
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上多了新消息。
蒲熠星:在家吗?
郭文韬眉心一跳,回:在,怎么了?
蒲熠星:下来一趟吧,买了点小龙虾给你
蒲熠星:在你小区门口
郭文韬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
他想回:不用了谢谢。他想回:你怎么想的?他想回:你神经病啊?
但他什么也没有回。换了衣服,飞快下楼。
蒲熠星的车停在街对面。他本人坐在驾驶室里,正在看手机。
郭文韬敲敲他的窗户,那人才抬起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哟,刚刚美人出浴啊。看样子来得不是时候,是蒲某唐突了哈。”
郭文韬说:“下车。”
蒲熠星愣了。
郭文韬拉开门:“去副驾驶。”
蒲熠星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让郭文韬掌控了方向盘。
郭文韬径直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倒在床上的时候蒲熠星还在笑:“怎么回事,今天这么热情?我有点不习惯。”
郭文韬没理他。
“哎哎哎,反关节了!”
郭文韬松开一点。
蒲熠星又好像想起什么:“哎呀糟了,小龙虾还在后座上——”
郭文韬忍无可忍地堵住了他。
一起释卝放的时候郭文韬咬了蒲熠星一口。
“嘶——”
蒲熠星倒吸一口气,半开玩笑地说:“韬韬你真是属狗啊?”
“是。”郭文韬语气很冲:“你跟我几年了不知道我属什么吗?”
两人一时没再说话。
郭文韬沉默着喘息。
他知道这脾气没有道理,但是他控制不住。
蒲熠星忽然笑了。
他口气莫名变得很温柔:“怎么了文韬,和我说说。”
“说说嘛。咬都咬了,还不让我挨个明白?”
郭文韬不说话,蒲熠星也不催,有一搭没一搭地撩他还没干完的头发。
“……这次的合作方很讨厌。”
半晌,郭文韬才低低出声。
“怎么个讨厌法?做事不机灵,老拖进度?啧,看来麦杰不行嘛。”
“不是。工作上没什么问题。”
“那是人有问题?”
“我想想啊,”蒲熠星摸摸下巴,“是那个Jacky周?”
“真是啊?哎呀,他那个人是有点讨厌,老一副看透人心的样子。小唐跟他打过交道,说总被他盯得发毛,甚至觉得是自己脑子不好。不过长得还蛮可以的,养养眼还行。”
蒲熠星评价完,说:“怎么,他得罪你了?”
郭文韬依然沉默。
他不知道这些事该怎么说,从哪里说。
周峻纬是个完美的合作伙伴。能力强,态度好,沟通效率极高,有的话不用说出口他就能明白。只要他想,他不会得罪任何人。
“你是讨厌他吗,文韬?”
蒲熠星又问。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蒲熠星温和地说。
“你以前就认识他是吗,文韬?”
“你喜欢他吗?”
彗星来的那一夜AU
all韬
八人本,有王老师,合宿背景下的故事
#3
小区里的人工湖在白天看来并不大,热爱锻炼的周峻纬和王春彧绕着它跑上三五圈依然脸不红气不喘。当下情形里却让人很难判断它的真实面积。一切都隐在湿润的夜色里,湖面上蒙蒙的水汽好像把两边亮着灯的房子分隔在不同的世界里。彗星划过一道燃烧的影子。齐思钧突然停住了脚步,走在他前面的连体婴郭文韬和唐九洲扭头等他,听见他指着彗星说,“它好像一直在这片湖面上。”
“别说这些话了,赶紧走吧。”邵明明拖着人往前走,从原本的第三梯队换到了第二梯队,紧跟在开路的蒲熠星和周峻纬后面。垫后的石凯被分配到了手电筒,王春彧拿着手机,原本正...
“要不要换个位子?”郭文韬把话题转开了。王春彧说也行,然后把石凯安排了过去,“九洲换个胳膊抓吧,文韬要被你抓麻了。”唐九洲后知后觉地撤开手,憨憨地挠了挠头。石凯把手电筒塞给郭文韬,又做出大无畏的样子,说要罩着唐九洲,踮着脚揽住对方的肩膀,两个人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往前赶。王春彧和郭文韬落在了最后面,两个人用眼神交流,王春彧把手机递给郭文韬,漆黑一片的屏幕碎裂成斑驳的样子,模糊地照出他们的脸,“突然就这样了。出门前我看了,还是正常的。”
“我的没事。但还是没信号。”他们简单地交流完,当做无事发生,跟了上去。
房间里亮着灯,透过临马路的落地窗可以看见餐厅里狼藉的样子,有人也打破了这里的窗户。这个房间的使用者找到了胶带,胡乱把破洞封了起来。
“餐厅和客厅看起来都没有人。”
“我们应该先敲门,还是怎么做?”
他们压低了声音议论,唐九洲的表情不好看,齐思钧问他怎么了,他沉默片刻说出了内心所想,“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留张字条,然后敲门,等等看有没有人出来。”没有人接他的话,他帮自己总结陈词,“另一个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想法没什么不好。但我们有纸笔吗?”
唐九洲把被他揉皱了的便条掏出来,仔仔细细地抚平了,“我去放吧。”他的手有一点抖。周峻纬按住他,说一起去,一边握紧了棒球棍。但蒲熠星拦住了他们,别过去了,他很坚定。唐九洲和周峻纬没明白他的行为,他们试图说服突然变卦的蒲熠星,都到这里了,试一试吧。
“别过去了!”蒲熠星提高了声音。邵明明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叫出声,被王春彧按住。
他们沉默地回到房子里,目光所及之处都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好几天,一起做饭一起玩游戏一起睡大通铺,一切都是愉快美好的,这里短暂地变成了他们的家。但这一切都被打破了,从那枚不知被谁抛出的石头开始,从停电的时候开始。或者从更早的时候,没有人察觉到的时候。
齐思钧去餐厅倒水,原先烧好的热水放凉了,他重新插上了电,等待的间隙里,他试图找到他来合宿时带来的茶包,他记得放在了橱柜里,记忆里的位置却空空如也。
“你在找什么?”郭文韬走到他后面。齐思钧说想泡点茶。郭文韬拉开了抽屉找到了一袋豆浆粉,“这是你带来的吗?喝点甜的也行,心情会好点。”齐思钧没做声,郭文韬回头看他,用表情征求他的意见,你怎么啦?齐思钧摇头。郭文韬收敛了表情,他拿着豆浆粉去了客厅。
“这是谁带来的?”他还称得上和颜悦色。节目组给的经费有限,他们出门买菜都要记账,想要零食和水果得提前报备。哪个不听话的小朋友擅自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没有报告老师?他扫视全场,除他和齐思钧之外的六个人里没有人认领这带豆浆粉。“不是小齐带来的吗?”石凯满怀希望地提出自己的猜测。齐思钧不做声。郭文韬叹了口气,他得做坏人,说出这个事实。
“我们走错房子了。”
其实他们早该发现。郭文韬的笔记本不在他离开时的位置了。刚回来时他们心有余悸,没工夫观察这些。湖对面的房子主人不会自己给自己塞一张纸条,好的情况是给他们塞纸条的人广撒网,坏的情况是不仅有一队他们在塞纸条。郭文韬奇怪自己在眼下的情况里还妄图做最后的挣扎,他从电视机柜下面拿出了自己的电脑,桌面上的确有个文档,这个屋子的主人也玩了一夜狼人杀,卡牌还在茶几上摊着呢。可是万一呢?万一呢?也许有人在离开房间的时候顺手把他的电脑放起来了呢?
他点开了文档,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名单最后,他是个狼先知,他也参与了游戏。
“我好累,我想睡觉了可以吗?”邵明明几乎是带着哭腔的问题打破了众人的沉默。石凯默默揪着自己的毛毯,没抬头,不知道是在问谁,“睡哪儿?回我们自己的房子吗?”
“这里就是我们的房子。”
“哥,这个时候你就别说这些话了好吗?”
蒲熠星显得很冷淡,被呛声了也没有皱一下眉头。他知道邵明明很想让他闭上嘴。“还不明白吗?有很多个我们,很多个我们的房子。平行世界,恭喜大家,中头奖了。”他干巴巴地讲解,一个没有感情的旁白音,“我的意见是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如果我们会走错房子,其他人很大概率也会走错。只要我们还是离开时候的八个人,这些都不重要。”
他等所有人的反馈,唐九洲说出自己的疑问,“但我们是原路返回的。”
“你怎么证明?我们只是绕着湖走了一圈。事实上,没人能说清楚我们走了多久,又停在了哪里。甚至可能我们走到的那座房子也根本不是我们在原先的房子里看到那一栋。”
“所以问题在那片湖上吗?”这一波人里与房子最有缘的王春彧提出疑问。
郭文韬抱着印着自己卡通形象的抱枕缩在沙发另一边。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抱枕并不属于他。他想蒲熠星是对的,最保险的办法,八个人,原地不动,天亮之后如果还没有联系上工作人员,他们就直接离开这里。如果他们能够离开。他去看齐思钧,心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齐思钧原本一直是和他站在一起的,可不知道从哪个时候开始,他脱离了人群,一个人坐在最远的地方。
齐思钧也在看他。
“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出去一次,试一试,绕着湖走一圈,看我们能不能回到这里。”
是了。郭文韬想,尽管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不像是齐思钧会给出的答案。但他心里有个感觉,齐思钧想离开这里。非常想。而就像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齐思钧见一时没有人接话,他直接站了起来,态度异常坚定,“你们不必和我一起走。我们定一个暗号,我自己出去试一试。三十分钟,如果我出去了三十分钟还没有回来。把门锁上,不要出来找我。我会自己想办法。”
他说完就要走了。唐九洲赶紧拉住他,太荒唐了,这是小齐哥能干出来的事情吗?“不是,你起码听一下我们所有人的想法啊。蒲熠星!周峻纬!都劝劝啊!……”
齐思钧把所有人将说而未说的话拦截,“我一定要出去。但我觉得阿蒲的想法是对的。所以我一个人出去就可以了。”
“不是。你都觉得不出去是对的,为什么还非要一个人出去?到底是为什么啊?”唐九洲要疯了,他抓狂了,胡乱薅了一通自己的头发。没人接他的话茬。他感觉所有人都疯了。怎么就没人一起拦着点齐思钧呢?“文韬?王老师?说句话啊!”
“别抓头发了。本来就不太多了。”齐思钧还有闲心和他开玩笑呢。唐九洲彻底无语了。“你好歹说个理由吧?”
“文韬,你的手链呢?”齐思钧没头没尾,突然问道。被点名的郭文韬没有说话。唐九洲急了,“文韬的手链掉了吗?你是要出去帮文韬找手链吗?那等白天我们一起出去找啊。”齐思钧没理他,只是径直走到了郭文韬面前。
郭文韬很瘦,齐思钧早就知道了。他们一起去玩密室逃脱,只有两个人的场合里。郭文韬走在前面,很配合地被突然出现的NPC吓到。人被吓到的时候真的会笑。他笑着往后倒,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落空,齐思钧在他背后呢。他摔进齐思钧的怀里。齐思钧从背后揽住他,抓住了郭文韬一截细瘦的手腕。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带了一串红绳,中间挂了一个胖胖的金色小猪。他送给郭文韬。郭文韬说为什么是猪啊?齐思钧说我想你吃得胖一点,并且和他保证,只要他们都在家,他会一直给郭文韬做饭,想吃什么都可以。郭文韬说好啊,我可能吃了,但你要忌口,你只能做完了饭还眼巴巴看着我吃了。
好想你啊。
好想你啊。好想你可以拥抱我一下。所以,“文韬,你的手链呢?”
他早就知道答案了,但还是想从郭文韬那里听到自己的判决。
郭文韬不说话。他很心软。齐思钧比谁都明白。不管是哪一个郭文韬。
“你做晚饭前出去了一趟。”打破沉默的是平静得几乎漠然的蒲熠星,齐思钧转头去看他,去看其他五个人。他没什么要抵抗了。尽管谁也不是他的敌人。
“我出去了一趟,又回来。那时候我就走错了。我不是你们的齐思钧。”
TBC
关于南北纬大三角的磕点
南北纬是我名院cp的白月光,等边三角互为红白玫瑰的点实在太好磕,奈何同好太少,只能自我输出。
南北纬在我这里最好磕的点在于极端的相似和不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互相双向等边三角,工整而且对称,非常具有美感。
我们一个一个来说。
首先是蒲。
蒲对于郭周共同的点,在于能力上的高度认可。蒲真的很独狼,意志力强,自信,某种角度也是自负的。南北是世另我,最好的敌人最好的对手,两个人同为高校优等生,千军万马中的佼佼者,一套体系里出来的两个翘楚。玩起游戏也是针锋麦芒,你能坚持想法三票挂我,我也能骗过你的眼睛拿走五根金条。蒲直播里说,原来确实没有特别熟,是在三票进笼之后才关系升华...
蒲对于郭周共同的点,在于能力上的高度认可。蒲真的很独狼,意志力强,自信,某种角度也是自负的。南北是世另我,最好的敌人最好的对手,两个人同为高校优等生,千军万马中的佼佼者,一套体系里出来的两个翘楚。玩起游戏也是针锋麦芒,你能坚持想法三票挂我,我也能骗过你的眼睛拿走五根金条。蒲直播里说,原来确实没有特别熟,是在三票进笼之后才关系升华。我们最好做对手,可以互飙脑速,相爱相杀,但即使做对手我也知道,只有你足以与我相配。
南北有趣的地方在于,他们极度相似,又如此不同,都因为一档综艺出名,一个放弃了所谓的稳妥,一个放弃了别人口里的光鲜,他们是人生的两条岔路口,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南纬是看似完全不同,内里的高度统一,看上去两个人在经历能力爱好上没有什么共同点。蒲是资深游戏玩家,周玩游戏只是为了社交;蒲是网络段子手熟知各种梗,周看到同人文还激动半天发群里。他们都是世俗意义上最正统的优秀青年了,最后却都走上了一条舆论中他们不会走也不该走的叛逆的路。蒲对周的认可,不止是能力,更是心理上的。我知道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人,我认可你就像接纳那个叛逆的自己。
再来说北对于南和纬的点,也非常工整,他们共通的点在于亲近和安全。
三个人里,南北都是被初来的王老师贴不好聊天标签的人,密室里北更是荣获密室solo的称号。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对于陌生人交流是很慢热的。所以在密室和名院初期,包括合宿,刚刚加入的北表现对南很强的亲近感。许多无意识的接近,都容易选择靠边的位置(ps,总的来说南北纬都比较倾向边上的位置),游戏首选的对象,因为蒲是他的安全区,是可以去交流靠近甚至依赖表现脆弱的人。他们比其他人认识的更久,在这个小团体自成结界,共享同一段经历,同一个秘密,他们有比别人更多的默契和了解。北举着手机让南读绕口令那段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最后是纬,纬对南北两个的点也很妙,是角色的转变。
纬是习惯去做照顾角色的人,节目里就能看到很多,当然他对谁都很好,但享有照顾感最多的是北。纬对jo又宠又怼的,对齐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支持,即使是对明也是安慰的居多,真正说照顾感的是北纬。北慢热,性格偏内向,会因为胜负影响自己的心情,在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不混圈的北从各个意义上说都和别人有很大的不同,他不擅长主动去cue自己,对胜负看得比节目效果重,不会找效果,不擅长圆场子,在这群人里他的性格来说最需要关照也最需要有人去cue去鼓励。纬的照顾者角色在北纬的关系里是体现的最明显的,鼓励发言,安慰拥抱,给你cue镜头,夸夸夸不停。你是游戏王者,是食物链顶端,有乖又狂野的,但照顾你成为我的理所当然的私心(快问快答选明明真的好私心喔,小周)。
而南纬里,纬少有的担当了非照顾者角色。和纬习惯的控场照顾人相比,南纬相处里的纬会丢枕头,锁喉,用南的名字当暗号(还两次),还会各种口头调戏动手动脚,弟弟的一塌糊涂。南纬相处中纬的表现足够把节目组给爹设踢的粉碎,纬可以脱掉他的妥帖和稳重的壳子,表现出正常的私下的属于他周峻纬的部分。在南纬中,纬可以去顽皮,去笑闹,去做一个可爱弟弟,而不是做一个节目里固化的爹设工具人,而是真正做周峻纬。我知道在你这里我只是我自己。
*我流志怪小故事,世界观一部分是查的一部分是编的,如有雷同,那不可能。
*山神周峻纬x人类郭文韬。
*全员一起玩,接下来请收看:郎东哲,精神小伙。
郭文韬认为周峻纬这个神十分让人心乱,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对这位先生更好一点,并因此而感到了闷闷不乐。
他周三晚上见鬼,周四周五接连请假,一直到周一,终于眼前谜障破除,又是个活蹦乱跳的闪亮韬韬了。
然后他就被赶出去了,一黑一白两只鸟儿为他举办了欢送会。
他离开了那一片山色,终于能够思考,郭桃桃...
他离开了那一片山色,终于能够思考,郭桃桃撸着自己的猫,看着电视,汤汤撸跑了撸露露,两只猫都要让他撸秃噜皮了,他往后一瘫,倒在自己的沙发上。
我根本不可能对他很坏,因为自从在那个路口看见了他,我就很喜欢他了。
哪怕他只是揣着袖子,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我。
郭文韬不太分辨得出那里头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因为对于山神来说,他所经过的年月,和他自己体会到的人生根本不成比例。
我只是个二十多岁的社畜,在周峻纬眼里,我到底有没有变过,我是真的我吗?
人事部的姐姐看见他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开起了他的玩笑:“好遗憾啊,我马上就可以扣你的工资了!”
郭文韬脸色一抽,哼哼唧唧地说:“别啊姐姐……”
山神其实不同意他这么早就出来上班,只是让他回家休养。郭文韬的见鬼型散光有所好转,但他仍需要适应。
好的这么快要归功于郎医生的爸爸,郭文韬捂着额头,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接受这件事情了,只要不去想郎东哲那张儒雅的脸和他每天精神小伙一样的暴躁大喊。
这已经超过反差萌的程度了,希望郎东哲能正视自己的定位,不然大家永远都不会相信其实他是个大夫,把你牙签扔了谢谢,那东西好像长在你嘴上一样浑然天成。
郭文韬先去人事部销假,坐回自己的工位简直觉得恍如隔世,他打开电脑打算把这几天没上班堆积的工作处理一下,忽然听见了一声呜咽。
郭文韬警觉抬头,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人低着头像是哭泣的样子。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接下来,他又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这次他无法忽视,甚至站起来了。
他旁边的帅哥同事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快点坐下。郭文韬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自己听见的声音,毕竟他也不确定,这种声音正常人能不能听见——他刚刚是不是把自己划分到奇怪的品类里了?
潘老师冲他wink一下,小声说:“我们附近住了一对大青小青,现在是小青在哭,一会人抬走了就不哭了。”
郭文韬的椅子往后滑了一小段,捂着自己的胸口眨了眨眼睛。
他的帅哥同事潘宥诚腼腆地底下了头,说出来的话却相反:“我好看吧?”
不,这不是重点,而且你为什么这么自恋?
郭文韬认证潘潘是个美少年,但六……六只吗,对不起我想象不出来,都长哪儿来着?
午休的时候潘潘给他画了自己部族里长得最好看的人,也就是族长。
郭文韬秉持着礼貌和同事爱,没有说这玩意你不说我根本看不出他是活的,这东西长得像根雕啊!
上午让工作压得抬不起来头的文韬终于找到机会问了:“大青小青是什么?”
潘潘一边走一边说:“就是一种会因为别人受苦而哭的妖怪,死的人少,是小青哭,死的人多,是大青哭。”
“那……”
郭文韬耳边猛然响起响亮的哀嚎声,就在他的耳边,潘宥诚点点头:“谢谢配合,你听,这个就是大青哭了。”
郭文韬回头一看,哦,可不是吗,他就是在哭咱们公司那栋写字楼!
潘潘这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着火了……”
郭文韬有种提前预知了灾难的感觉。
小青哭了,是因为路口发生了车祸,大青哭了,是因为发生了火灾。
这并不算是什么预知,可他确实比旁人早一步知道了些什么,大青的哭声那么悲惨,让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因为别人在受苦,所以大青和小青会哭。
人类都不一定会这样为了自己的同类哭,一对妖怪却因此而哭了起来。
那头是郎医生:“喂?你没有死吧!不要砸我的招牌啊!”
郭文韬差点让他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这都是什么蒙古大夫,太凶残了吧?
“没有。”
那头有小声的说话声,郭文韬没听清,郎东哲代为转述:“周峻纬让你等着。”
怎么着?约架?
“好的王老师,王老师再见。”
不过现在站在街上等可太热了,潘宥诚指着日语的招牌表示我想吃这个,主要是想吃鱼。
郭文韬没有异议,潘潘进门跟服务员表示先来半本,然后冰水快点上,谢谢。
我现在有点异议了,潘先生你看人家怎么看你,又怎么看我的。
潘宥诚早就习惯了,爱怎么看怎么看,他问文韬:“你怎么忽然能听见了呀,我都没发现你是能听见的。”
“因为是最近才……你看得到我吗?我的火?”这家寿司很受欢迎,郭文韬一抬胳膊就碰到了隔壁的人,他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缺失肩头火的右肩,告诉潘潘:“遇到了一点事情,所以被小周……”
“那个吗?”潘潘两只手比成塔型,然后拜了拜:“我见过他,他的衣服很好看,据说是一千只鹤身上最柔软的羽毛编制而成,染料用的是鸩毒,绣线要在月色下,采集星光织就。”
我觉得你现在的口气很像是说书先生,可我又没法反驳你,毕竟你说的这几样,周峻纬都有。
而且我不满意了,衣服很好看,人就不好看了?
郭文韬想想潘潘奇怪的评判标准,还是忍不住反驳:“他人也很好看。”
潘宥诚点点头:“他是座山啊,很俊秀。”
好吧,看在你说他俊秀的份上,我饶了你。
郭文韬正尝试着怎么优雅的吞掉火炙三文鱼寿司,周峻纬猛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咳咳咳咳咳咳!水……水……”
潘潘对着披着鹤氅的山神拜了拜。
但由于那身星光织就的衣裳,大家看不见突然出现的山神,场面变成了郭文韬险些噎死,而他的同伴正在求神拜佛。
给他俩捏寿司的大师傅沉默地点点头:果然是神经病,盯着他们,一会付不起钱就把他们扭送四平精神病院,叫他们家长来。
郭文韬用冰凉的水把米饭粒顺下去之后,趴在桌上看着站在阳光底下的山神,抹掉眼角的泪水,无法承认自己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这次他机智地戴上了耳机,然后冲出店门,大喊:“你是不是要吓死我!”
周峻纬慢悠悠地说:“怎么会,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郭文韬咽了一口口水,气得脸都红了。
“那是谁?”山神大人看着拜过他之后就继续猛吃的夜叉,按照他们国的审美,这孩子长得真难看。
郭文韬说:“同事。”
周峻纬平平的应了一声:“哦,同事。”
看吧,长得难看,连朋友都不是。
他不再盯着“长得难看”的潘潘瞧,转而问:“着火的时候你在里面吗?”
“没,我们下楼吃饭的时候着火的。”
周峻纬不太高兴的微微扭过头,十分不爱听郭文韬跟别人我们。
啊噗是作为直播玩恋爱RPG的男主播,在旁边冷哼一声:“我看你要酸死了周峻纬,郭文韬快点摸摸他的头,这里是个触发点。”
文韬没听懂,但伸手拍了拍山神的脑瓜顶。
“我们大人怎么了,不高兴了吗?”
周峻纬立刻就不生气了,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容。
所以触发点是,我们大人?
啊噗紧急记下,准备到时候出一本攻略卖给郭文韬。
两个人一个神站在路边仰头看着郭文韬他们公司那栋三十几层的大楼,中间段还在冒火,雪白的墙壁被熏得黑黢黢的,消防车停在楼下,噗呲呲呲呲。
郭文韬问:“你们上去吗?”
啊噗摇头:“等人散了我们再去。”
“所以你们不能被人看见?”郭文韬看着他俩的样子,啊噗看着还行,山神完全一副汉服cosplay的架势,就差一个假头套和红眼影。
周峻纬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说:“不是,是我们两个都不想说那句话。”
啊噗掏出带着警徽的证件,和一张小纸条:我们是中国公安特别部门,请各位收起摄像录像设备,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们不是公安。”
而神明是不撒谎的。
郭文韬表示我真的不是很懂你们神明的内在逻辑。
火势在消防员的努力下得到了控制,楼下围观的人群因为大家同为社畜,都回去上班了。郭文韬带着蒲熠星通过了门禁,但楼层需要刷卡,他们只能先到郭文韬的二十六层,然后往下走。
消防通道里都是火烧过之后刺鼻的烟熏味,小周从袖子里掏出两片叶子,给了他们两个一人一片,郭文韬翻来覆去,怎么看怎么像香菜。
“艾草。”
艾草那岂不是……温经止血?
对不起宫斗剧看多了,我是不是要不行了。
山神无奈看他一眼:“艾草平喘止咳,你都在想什么啊。”
“有人在公司楼下捡了一条大黑狗,他们在公司搞无烟烧烤,狗也想吃,把炉子扒拉翻了。”
可捡狗那孙子想错了,狗不是想吃烧烤,是想吃炭,他抄起拖孩管教狗,然后把狗吓得拉了。
郎东哲手里拿着针,半永久牙签都忙丢了,恨恨地说:“堂堂火神祝融的宠物,让人用鞋底子楔得嗷嗷叫,丢人!”
郭文韬听君一席话,四大皆空呱呱呱。什么物伤其类,什么大青小青,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大黑狗被拖孩楔得嗷嗷叫。
还有刚刚郎医生那句:“别喊了你没切过包皮算你赚!”
这是伤哪儿了他,听着好疼。
山神低头咳了一声,把话题引回来:“是祸斗,类犬形,食炭火,粪火团。我们只需要关门,放蒲熠星。”
周峻纬毫不犹豫的把室友推出去,啊噗震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周峻纬?”
“我们山神不长良心,所以我不仅不会痛,还美滋滋。”
啊噗紧急否定自己的诱饵身份:“它是祸斗又不是天狗,你这么说郭文韬更合适,他那个火,香的嘞!”
郭文韬立刻伸手:“我可以!”
山神迫害星君失败,主要是郭文韬太主动,也不好消灭他的热情,于是转头问:“不怕狗?”
郭文韬信誓旦旦:“不怕!”
他们三个人站在出事的楼层,周峻纬轻轻一推,被烧得变形的门就开了,这层味道更重,两个人类捧着艾草猛吸,忽然听见山神说:“文韬,点个火。”
郭文韬得令,立刻站得笔直,把胳膊伸出去摆出蓄力姿势。
他现在的模样不能说不帅气,只是他“哈!”之后,食指指尖piu~冒出了一点点火星。
哑炮,丢人。
山神却不以为意,伸手顺着他的肩头抚摸,一直到两个人的指尖重合,告诉他:“再来。”
体会着刚刚那种玄妙的感觉,郭文韬这次没有哈,神色冷静沉稳,胸中一团小火苗顺着肩膀上的大阵流动到指尖,他轻轻一勾手指,仿佛扣下扳机。
轰隆!
“啊……”蒲熠星捏着下巴问:“这个要我们赔钱的吧周峻纬。”
山神看着墙壁被轰出的大洞点点头:“嗯,要赔。”
不仅赔钱,还要跟赶来的警察解释,他们是在抓狗。
不过这一把火下去,走廊里响起了小动物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条普通大小的黑狗,冲这郭文韬汪汪了两声,然后欢快地扑了上来。
郭文韬立刻怂唧唧,抱住周峻纬的腰藏在他身后高喊:“大人救我!”
山神手垂着,地上立刻长出藤蔓,郭文韬正要惊叹这等手艺不种地可惜了,然后他就像牛仔一样把狗栓了。祸斗够不着郭文韬,舔起了周峻纬的手,啊噗严正警告:“周峻纬我们屋子里不能养这个。”
大狗哈吃哈吃地摇着尾巴,周峻纬拎着它的后颈毛,发现它仍然用看肉骨头的眼神看着郭文韬,于是山神大人把它的狗头抬起来,也发出了严正警告:“那是我的。”
大狗秒变吉娃娃,趴在地上小声汪呜了一句,山神持续冷酷:“一根手指都不分给你,都是我的。”
郭文韬还抱着他的腰呢,小声转移话题:“赔钱……”
周峻纬拖着狗,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养它的意思了,轻飘飘说了一句:“谁用的上谁赔,我们城隍庙走一趟。”
蒲熠星表示没我事我回家了,我眼睛有点辣。
所以到城隍庙的时候只剩下周峻纬和郭文韬,山神抬起手,在破破烂烂的红色木门上找到了摇摇欲坠的门把手,当当当叩了三下门。
郭文韬进去之前根本没想到城隍庙里头这么现代化,这简直跟他们公司构造差不多了,只不过大家脸色普遍惨白,还有人脚不沾地的从郭文韬旁边过去。
山神牵着狗,淡定取了个号,告诉郭文韬:“晚班是鬼差。”
“哦。”
山神大人捕获了火神助手祸斗一只,可以去给丹修打工,丹修只需支付它在人间造成的损失即可获得。另外给山神大人的礼物现在开始竞标,泥鬼举起手,用他宝石做的眼睛扫视人群,而后重申规则:“请各位和谐竞价,不要在场内扔炉子。”
“广灵丹一颗。”
“化瘀丹三十颗。”
“大力丸三颗。”
“还有更好的吗?”
最后是一名胡子拉碴的丹修掏出了三颗金乌丸讨了山神大人的欢心,泥鬼的锤子砰一声敲下,碎成了一堆泥渣。山神大人把狗绳交出,然后回手把瓶子丢给了郭文韬。
“当糖吃吧。”
金乌丸,属火,怕刚刚的小火苗伤了他的祭品的自尊心,山神大人点点头,认为自己做的很对。
郭文韬抱着小瓶子,掏出一颗金灿灿的丹药嘎嘣嘎嘣开吃,一边吃一边想,其实他对大力丸更感兴趣。
不过既然是周峻纬给的,一定是好东西吧。
三分钟后,郭文韬被酒心金乌丸灌醉,小脸红扑扑的对着山神大人喊:“我要跟你一起睡觉!”
*全员一起玩,接下来请收看:山神撒娇。
郭文韬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也弱了很多。倒不是单纯的被郎东哲吓的,缺了肩头火,就好像啤酒被打开了拉环,魂魄像是气泡一样顺着这个小口呲呲呲的冒,周峻纬曾两次替他稳定眉心火,现在拉环盖回去了,但打开过的啤酒肯定不如原装的。
道理我...
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要骂你:“这下你开心了?他会生病的,都怪你。”
周峻纬一边骂人一边抚着人类的额头,最后还凑过去不放心的嗅了嗅。
没有死亡的气息,很好。
郎东哲看了看王春彧,再看看护犊子的山神,不禁挠了挠鼻尖。不就是长王老师身上,把他根腐了一块吗,这都几百年了,过于记仇了你周峻纬。他叹着气把撕下来的灵芝切碎,忍不住劝说:“你要是喜欢就留下,我看这辈子他胆子很大。”
石凯一听这个可不困了,立刻跟着起哄:“留下他吧,我看可以的!”
“凯你先安静。”王春彧盯着周峻纬的脸,忽然问:“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呢?说到底他是你的东西,你准他入轮回他才能入轮回,天底下没有把祭品还回去的道理。还是上次的事,还在生气?”
屋子里带着神性的几位,多多少少都经历过祭祀。
可他们偏偏不需要祭祀的,天生的神明存在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不需要人望来供养。是人要他们显灵,有求于他们,祭品也是人类想象出来的。
以血灌地,燃香祭天。
王春彧实在想不出来给一棵树供猪头是什么意思。
他只需要阳光和雨露,连虫子都不吃。
周峻纬最惨,毕竟带着怨气和死气的血最终会渗进土地里,那块十几年内不能种正常的植物,开出来的花都带着腐烂的味道。
只有石凯这样本身就是由祭祀和人望催生的神明才需要这些,可他广受爱戴,瑶族敬畏天生的每一样东西,不会用血涂满他全身,顶多也就是在额头上点一下,所以石凯并不懂‘山神的祭品’代表着什么。
人类向山中的神明献上他的血,他的骨,他的魂魄,乞求来年风调雨顺。
山神仍然趴在郭文韬的床边,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他不想再听到哀求。
尤其是:求你让我死,和求你不要再来了。
这比他的庙被砸,祭台被人掀了还叫他不高兴。
他比所有人想的都要记仇。
偏偏他的存在那么长久,他记得也就格外久。
上次不是他故意要出现的,他在自己的山上巡游,凭什么要躲着一个人类。
这个人类还是他的眷属,是他的祭品,他的所有物。
山神想着想着,脸颊不自觉就鼓起来了。
邵明明作为大人的颜粉,小声说:“我觉得现在大人有点可爱。”
唐九洲立刻捂他嘴,在他耳边学气球放气:“嘘——”
气鼓鼓的山神显然听见了这句小话,猛地抱起了虚弱的人类,然后一步踏出,把他扔回了自己的公寓。
小猫在他脚边打转,周峻纬冷酷摇头:“不玩。”
汤汤大喊:“玩!”
“不玩,说什么都不玩。”
露露颠颠跑过来,嘴里叼着她的小蜻蜓。
两只猫一起喊:“玩!”
山神气鼓鼓地坐下了。
直到天光亮起来,郭文韬被热醒了,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这样。
汤汤在他耳边呼噜呼噜,好像一台拖拉机,他睁着眼睛,疲惫的问:“我瞎了吗?”
郎医生远远地啧了一声:“不要怀疑我的医术,也就瞎个两三天。”
“我现在在哪儿?”
“在我们家里!”石凯捏了一片叶子,放在他额头上,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赐福仪式,但被周峻纬阻止了,他喊了一声:“啊……”
郭文韬对自己这两天的遭遇已经麻木,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着屏幕解锁,然后递出去:“谁能给我再请个假?我的全勤……”
社畜的哀伤,你们这群神明不会懂的。
“周峻纬?”郭文韬意识到他一直没听见山神的声音,摇晃着脑袋用他不太灵光的眼睛想要寻找,然后一颗那么大的星星就出现了,他问:“仙女——蒲熠星?”
“他生你的气,现在我也生你的气了。”
仙女beta拎着奶茶从外面回来,咬着珍珠像是在咬人类的头,哎我怎么能有则种想法,我可是奎宿最亮的星君,罪过罪过,郭文韬你下次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可怜的人类还不知道自己被星君诅咒了,他正试探着山神Siri测试版的关键词:“周峻纬?阿纬?大人?小周?”
“小……”王春彧捏着下巴想了想周峻纬的面积,和他见过的高度,实在不能接受这个称呼。不说绵延千里,也是挺大一座山。
别这么叫,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但王老师继续想,周峻纬在山里面也算是年轻的了,比如黄山啊泰山啊都比他大,样子也老很多。
王老师陷入了纠结,这时候就听山神来了一句:“小彧。”
你几岁,周峻纬你几岁?你我都几岁了小什么小!
好不服输一个山神。
文韬捕捉到了他的位置,把脸转过去,耳朵一动一动的,他没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他想或许周峻纬穿的根本不是人世间的东西,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如果瞪大眼睛仔细分辨,山色深浅,都在他那里汇聚。
蒲熠星跟唐九洲分了奶茶,两个人并排吸了一口人世的快乐,眼睁睁看着郭文韬结束技能前摇,然后嗖的一声,窜到了周峻纬怀里。
“你去我家了,我的猫在这里。”郭文韬冷静分析:“你是不是要把我丢下,然后用你银色的小棒棒消除我的记忆?”
周峻纬堂堂山神被一个人类咚在了墙角,郎东哲抱着自己的药罐子已经转移到了他们俩就算打起来也不会波及的地方,这提醒了周峻纬,他转移话题:“喝药。”
郭文韬皱眉:“金莲,药里没毒吧?”
什么玩意?
唐九洲电视剧看的多,立刻举手:“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山神不耻下问:“怎么回事?”
“大郎~喝药了~”邵明明抢先模仿,然后说:“他怕你把他弄死,大人,而且他占你便宜,说你是他老婆。”
周峻纬脸色一黑。
屋里唯一一个纯粹的人类,他还瞎了,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啪叽一声被山神大人bia在了地上。
蒲熠星充当场外解说:“郭文韬倒了!祭——品——我落泪了你呢?”
郎医生趁着这会儿功夫灌了他一嘴苦不拉几的中药,临走还替他擦了擦嘴。
郭文韬趴在地上自闭了,好半天,他才委屈兮兮地喊:“周峻纬——”
“叫大人。”
“大人……”
一句软话就哄好的山神把郭文韬拎猫一样从地上拎了起来,趁此机会,郭文韬立刻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扯,按理说下一招就是双峰贯耳,然后顺步崩拳,最后……
但中国武术传承人郭文韬先生在双峰贯耳的时候卡壳了。
他捏到神了。
很轻,他没有真的抱过周峻纬,可他就是知道山神大人其实是很轻的。
他右肩上的火光跳动了两下,接着眉心的火光也开始摇晃。
郭文韬睁着眼睛,透过罩在他魂魄上的迷雾,看见了不知道哪一次。我见过周峻纬,他立在草上,轻得像一片云,骨肉都是山风做的,他穿着自己见过的那件黑色的大氅,上头绣了白色的仙鹤。
站在他面前的山神一巴掌把他的魂魄拍了回去。
文韬被他拍得额头都红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无意识地想要说什么:“我……”
周峻纬却不耐烦了,回头跟唐九洲说:“给他一根香。”
“啊?”
郭文韬手里被塞了一根细细的香,石凯伸手一搓,打算就地点火。但周峻纬拦住了他,向着唐九洲继续说:“把打火机给他。”
郭文韬愣愣地按开了打火机,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在齐思钧的指挥下点着了香。
周峻纬调整了自己的站位,拎着郭文韬像是拎着他家那个满脑子都是玩的小猫咪,冷冰冰的指挥:“拜。”
郭文韬晃晃脑袋,问号的小朋友又增加了:“拜?拜拜?”
屋里人终于看明白了场面,揣着手看周峻纬气得七窍生烟,丝毫不打算帮忙。
“冲我,拜一拜,三鞠躬!”
参加葬礼才三鞠躬呢,社会主义接班人郭同学没搞过封建迷信,被指挥的团团转,心里小声比比也不敢说出来,乖乖捏着香躬身下拜。
周峻纬接过香,语气仍然生硬:“行了。”
“刚刚我是干了什么?”
“请神。”邵明明扇子一合,等会你哪儿来的扇子?唐九洲抢走了他的装biu道具,但不能阻止他继续:“这是我见过最简陋的请神仪式,没有三拜九叩,没有祝祷经文,祭品只有三根香。”
郎东哲放肆嘲笑他:“你帮忙就帮忙,搞这么多,结果不还是一样吗?他那朵火稳不了了,摘下来吧。”
“不,不一样。”周峻纬说:“这次你可以把我送走。”
请神容易送神难,因为神是另外的价钱,人类通常支付不起。
郭文韬眼前仍然是瞎的,但一剂药下去,蒙在他眼前的谜障揭掉了一层似的,这就足够了,能带来好的预期就是好项目,可以深入康一康。投资人啊不是,人类对他们的生活很感兴趣,仗着自己看不见凑在山神边上问:“你们平时都做什么?”
唐九洲正在梳毛,他张开胳膊,神气活现地说:“我是阳间的信使,各地城隍要是想发私信,就是我来送。”
齐思钧也在梳毛,郎医生的一帖药下去,他不掉毛了,可以在客厅梳了,他表示:“我是阴间的信使,鬼差发私信,和给阳间寄信,是我来送。”
至于那几个神明,周峻纬在他旁边幽幽开口:“巡视。”
王老师言简意赅:“长叶子。”
郎东哲忽然插嘴,一身正气的喊出振聋发聩的台词:“悬!壶!济!世!”
蒲熠星跟着他一起声嘶力竭:“做!直!播!”
郭文韬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仙女beta,为什么就你这么独特?
邵明明解释道:“因为星君需要人类的崇敬,光我们喜欢他不行,要好多人一起喜欢他。”
虎牙知名女装主播蒲喷喷,了解一下。
蒲喷喷举手发言:“我有办法处理他的火。”
我用我看过的动漫保证,我的办法绝对是非常妙的,比米奇妙妙屋还要妙,啊噗清了清嗓子,按住郭文韬这个小瞎子的肩膀,恶魔低语:“郭文韬,你愿意成为魔法少女吗?”
文韬不自觉脖子前伸,看不见让他的表情更呆了,形成了以后公寓里的常用表情包:“啊?”
“我在动漫里看到的,我觉得能行。”
蒲熠星从桌子底下掏出他直播的背景布,挑了挑了一个不那么花哨的,翻个面在上面画了个周天星斗阵。
“把他的火放在这里。”啊噗指着阵眼:“这样他不仅能自保,还能杀人。”
山神觉得行,树精也觉得行,齐思钧问能不能用他的毛做墨汁,被无情否定。郭文韬作为肩头火和胳膊的所有者被禁止发言,全程只需要出个胳膊,工具人石锤。
主要是周峻纬又摸他头,还说:“乖一点。”
他的胳膊上凉凉的,蒲熠星执笔,整张脸都在用力,阵图不能断,断了也没关系,郭文韬还有一只胳膊。
“怎么说话呢!”
最后一笔收势完满,啊噗抬起手,露出满意笑容:“你现在已经是魔法少女了,跟大家打个招呼。”
不,我不是,你不要瞎说。
郭文韬拒不承认马猴烧酒称号,抱着自己的胳膊不肯说话,他一边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一边隐隐地明白这个东西要怎么用。
山神看不得他难过,安慰道:“阵图能固魂。”
怕你因为魂魄不稳,防御力低被人盯上,所以就给你全点攻击了。到时候你举起这条经过山神和星君加持的胳膊,随便杀。
不得不说你这个山神很有问题,我怀疑你山上打过仗。
周峻纬点点头:“打过很多次。”
血染红了土地,第二年花开的很好,就是味道一般。闻言郭文韬默默地往他身边凑了凑,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你还想要正常的生活吗?”
郭文韬不解:“什么叫正常。”
“没事了。”
郭文韬,你真的不正常。
跟上一次一点都不一样。
这点他得澄清一下,但首先要问问:“上次我很‘正常’吗?”
“嗯,那时候我的祭台被你掀了。”
“不怪你。”周峻纬主动安慰,文韬刚要感动,就听见他说:“我也吓唬你了。”
好小气。
我不嫌你小气,文韬想,人祭在商朝最为兴盛,如果那是我的第一世,那说明山神守着这条阴阳路,看遍了朝代的更迭,一步都没有挪动过。
如果我等一个人这样久,他怕我如恶鬼,避我如蛇蝎,我也一定要生气。
“你求我让你死,求我不要来,我都答应你了。这次你求我显灵,我也答应你了,我对你有点好。”
我觉得你有点幼稚,活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学语文吗,义务教育把你落下了吗周峻纬?郭文韬在心里悄咪咪开山神的玩笑,想不到接下来他会说这样的话。
山神诚实地叹气:“所以不要对我太坏了,我拿你没有办法的。”
*全员一起玩,接下来请收看:大变郎东哲。
文韬被他吓得一激灵,一扭头发现他正把下巴放在自己肩上,两个人鼻尖几乎相碰,山神可能没什么亲密距离的概念,居然也不躲,就这样跟自己对视着。
眼睛好看,鼻子好看,每个地方都是圆润婉转的线条,看起来很好捏。郭文韬正大逆不道想捏神,就见周峻纬忽然伸出手指,在他鼻梁上蹭了蹭:“我赐福与你。”
山色空濛,山风动人...
山色空濛,山风动人,其中住着身披鹤氅的山神,他动了我的心。
郭文韬愣了好一会,就看见邵明明抱着自己的碗哒哒哒跑过来,脑袋一低:“大人我也要。”
山神好脾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文韬顿时有点气鼓鼓。
你这山神怎么这么随便的。
谁想到周峻纬摸完邵明明,又过来摸了他一遍,好像后脑勺长眼睛看出他吃醋了,一边摸还一边问:“王老师,找到了吗?”
“怎么这么巧,周峻纬你是不是刚刚背着我扔了一卦?你一说我就找到了。也别在这种地方显神通吧,太随便了。”
周峻纬不理他,王春彧这个人对他的神通总是有所误解,这帮人也是,越解释越乱,到时候大家一副“不愧是山神大人”的表情,他真的看够了。
众人一起凑过去看木刻画,那东西长得十分抽象,上面写的还是小篆,王春彧充当翻译,慢悠悠地念道:“西荒中有人焉,长短如人,着百结败衣,手虎爪,名曰獏。”
“叫獏,可没看见他‘莫要害人’。”唐九洲怨气很大,邵明明出门当路灯——啊不是引路人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哪个不长眼的把夜游神的眷属当成真的虫子拍,他问:“那怎么制服他?”
郭文韬被山神按着脑袋,听见他说:“今晚我和文韬出去吃。”
吃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吃饭吗。
周峻纬的手在他头顶划拉两下:“吃石头包羊。”
哈?
郭文韬小朋友现在真的有很多问号,王老师再次解释:“它袭击落单的旅人,治法就是用滚烫的石头将其杀死。”
一边吃羊肉一边丢石头吗,看不出来你这山神怪沙雕的。
昨日子时文韬碰见了借火的妖怪,现在天黑了,他们要去找叫獏的家伙,在今日子时之前要回他的火。
周峻纬把鹤氅披上,叮嘱屋子里的人:“晚上乖乖看家,蒲熠星,尤其是你,不许出门。”
啊噗在跟石凯打游戏,他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石凯听见他俩要出门,立刻抓住他的游戏机往下按,强迫他跟自己一起抬头,对可爱的人类行注目礼。
文韬冲他摇了摇手,心想你比我还可爱得多。他出门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齐思钧正拉开他那件看起来就热的衣服,唐九洲和邵明明趴在门边看着自己,王老师冲着这个方向动作缓慢地挥了挥手,好像是进入了节能模式。
“我会忘掉吗?”
他们两个走在黑漆漆的夜里,鬼门开的日子,路灯也昏暗了一层,周峻纬的身影隐没在了街灯与树影下,他说:“忘了不好吗?”
“不好。”
山神看着他高挺俊秀的鼻梁,和下面紧紧抿着的薄薄嘴唇,轻声叹气:“怎么又变了呀,上次你不是这么说的。”
郭文韬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裳:“哪一次?什么上次,我们以前见过?你用你的银色小棒棒给我清除记忆了吗?周峻纬?”
“没有那种东西……”山神被他扯得踉跄两步,脸庞从阴影中挣脱而出,而后他们两个听见了一声艰涩的锣音,周峻纬摇摇头:“等会再跟你解释,我们去看看。”
郭文韬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得不行,但也只好乖乖听话,一起迎上了敲锣的人。
“大人。”
山神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主犯已经缉拿了?”
判官摇摇头:“还未,那东西凶得很,我手下多半是幽魂,举不起石头。”
而后那人发现了抓着山神袖子的郭文韬,纸糊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过声音倒是很温和,让人没那么害怕了:“看来这次他很喜欢您。”
周峻纬笑了:“时好时坏。”
“即便是山神,也有自个儿的烦忧呀,大人。”
完了,他不仅没回答我的问题,还让这个问题变得更复杂了。
郭文韬看着他俩打哑谜,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直接问:“这次和上次,到底是什么?”
周峻纬回头瞧他,人类脸上的神色可爱又可怜,在他不熟悉的方面,他不再显得自信满满。而我总是不忍心看他处于弱势,山神诚实地解释:“你的这一世,和你的上一世。”
“我上辈子不喜欢你?”
“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有点怕我。”
身着官服的地府工作人员在旁边悄悄地补上一句:“大人守着阴阳路,就是为了每一世都能见到你。”
周峻纬立刻转头,目不斜视地加快了脚步:“多话。”
而后欲盖弥彰地指着前面说:“到了。”
郭文韬的见鬼型散光已经控制不住,他看见一堆形态各异的纸人把一个流浪汉——也不太像流浪汉,它佝偻着身体,一只手护住胸前的袋子,另一只手伸出长长的利爪左右挥动着。
山神一板一眼的说:“吃饭,然后打鬼,接着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郭文韬觉得自己牙根痒痒,我现在哪有心情吃饭,我知道我喜欢的山神跟我有宿命的缘分,我恨不得现在就拉着他说上三天三夜。而且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个可怜的小替身?别骗我,我是做风投的,我什么没见过。
什么滚烫的石头,文韬只想快点解决了这件事情,好拉着周峻纬说道说道。他撸起袖子,右腿后撤一蹬地,身形快如离弦之箭,出手如闪电,那叫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直接擒住怪物的胳膊,掐住它的脖子自己猛然前冲,给了它一头锤。
郭文韬勒着怪物的脖子,只把它当成地铁上掀女孩裙子的流氓,一边勒还一边猛戳他太阳穴,那东西吱哇乱叫,大声告饶。
猛男文韬表示:“听不懂。”
是真的听不懂,它只是长得像人,撩开了油腻的长刘海之后根本就是个老鼠成精,丑的不忍直视,要不也不用翻个面再打了。
判官向着山神作了一揖:“大人的眷属,不同凡响。”
周峻纬勉强维持自己的表情,实际上也惊了,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有股子不知名的骄傲在里面。
文韬最后在它肚子上补了一脚,在抬头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叉会儿腰。不过这不重要,他补得这一脚还让獏吐出了一朵莹亮的火苗,加上它那个小包袱里滚落的,竟然有十几个之多。
他立刻将目光转向周峻纬,眼睛里写满了“快夸我”。
山神矜持地吐出一句:“文韬很厉害。”
这一世你不同凡响,叫我满意的很。
他们从众多跳动的小火苗里找到了文韬的那一朵,文韬其实想去抓,但周峻纬却抢先伸手把它握住,然后轻轻一放。
郭文韬觉得右肩上忽然多出了什么东西,不,也不是多出来了,而是本来就该有,只是此时才察觉。他左右看看,现在他肩膀上亮亮的,只是被搞丢的那边看起来有点暗淡。
“让郎医生熬一副安神的药,你喝了就好了。”
剩下的事情就不归他们管了,判官指挥着手下的小鬼给獏戴上枷锁,免费的劳动力,get!
郭文韬跟着山神大人离开,样子有点屁颠屁颠,像个十万个小为什么一样攒了一大堆问题,势必要得到个确定的答案:“上一世我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见我了,发现别人都看不见我,吓得生了病,还去做了检查,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精神病。”
郭文韬默然了一会,听见山神继续说。
“我想可能是我的头发太长,你才会认为看见了女鬼,就剪了头发。”
“王春彧问我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把叶子都拔了。”
“郎东哲怕我剪了头发他自己长得不好,给我把了好几次脉。”
听起来很无厘头,但又带着一点让人难过的气息,文韬继续问:“那守着阴阳路呢?”
周峻纬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指着那条路说:“第一次的时候,你说你从这里走,也从这里来,让我等着你。”
“但你不记得我了。”他看起来有点失望,还有点委屈。不过这些情绪很快就消散了,他说:“你说的很对,每一次你都从这里来,也在这里走,我住在这里,就能见你。”
对于山神来说一刻一时都很短暂,人类的几十年,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瞬,所以“郭文韬”这个人,会定时从他门口经过。
“那第一次,你为什么没有把我留下?”
“你求我了。”
周峻纬拉着他的手,他们穿过尘世的屏障,进入山神的居所,他看起来这么年轻,好像只是长到了这个阶段,就停了下来,这令他看起来神秘强大,也脆弱易碎。
文韬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但他仍然问了:“我求你让我死吗?”
周峻纬点点头:“山中岁月漫长,你大概觉得无趣了。”
不会的。
我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会无趣呢,一定有别的原因。
可那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已经经过这条路不知道多少次,在周峻纬看来,他“时好时坏”。山神这么说的时候,好像他是个任性的小孩。
他们打开门,郭文韬没见到唐九洲单腿站在房间中央,还有点不习惯。周峻纬这次走在他之前,动作细致缓慢地解开他的鹤氅,郭文韬也不催,但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我是郎东哲。”
文韬从周峻纬肩膀后露出一对眼睛,看着跟他打招呼的人——是人吧?不管了,他说:“我是郭文韬。”
郎医生饶有兴致地问:“这就是你的祭品?”
“啊!”蒲熠星反应过来:“我说你怎么带人类回来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你的祭品’啊。”
天还没亮,王老师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嗯,就是那个,可执着了,只要一个祭品,庙都让人砸了也不在乎。”
周峻纬只能再次解释:“我的庙被砸是因为礼记说‘淫祀无福’,是那时候的朝廷不许百姓祭祀我,不是因为我不要新的祭品。”
郭文韬茫然地掏出了手机,点开百度百科,输入“祭品”。
山神按下他的手机,解释道:“不用查那个,我告诉你:你来的时候是一人,一马,一狗,一牛,一羊。”
郭文韬重点偏到太平洋,立刻问:“你都留下了吗?”
“留下?”周峻纬摇摇头:“它们都被杀了呀。”
可怜的祭品饱受惊吓,被捆着手脚,看着由小到大的祭品逐一被割开喉咙,放干血液,灌入陶土垒成的祭台中。
最后就是他自己。
山神降下谕旨,于是众人退去,只留没有姓名的奴隶蜷在祭台上发抖。
最后牛马和羔羊都进了祭品的肚子,他还喝了山神的酒,于是长长久久地活了下去。
郎医生一伸胳膊,拉开架势说:“来把个脉。”
郭文韬还在想事情,无知无觉地伸出手:“我冒昧……请问你是……什么?”
“五代单传老中医。”
文韬这才仔细看他,这人长得挺帅,但怎么看都不是老中医。
“老……”
这就触及到郎东哲的死穴,他一拍桌子:“我不够老?”
齐思钧在旁边起哄:“我们有请郎医生的父亲!”
文韬立刻站起来四处观望,没发现别的类似于老中医的物体,倒是看见了郎医生的小旗子:五代单传老中医。
“别找了,也是我。”
齐思钧掏出自己的锣:“我们有请郎医生的祖父!”
郭文韬逐渐镇定。
“还是我,五代单传都是我。”
“所以您是……”
啊噗笑得吭哧吭哧:“长白山上一棵包治百病的……”
“老山参?”
“大灵芝。”
郎医生对着周峻纬的祭品十分感兴趣,手肘支着桌面,笑着说:“我可以把我爸切了给你补身体,或者你想吃老一点的,我爷爷也行。”
什么东西!
郭文韬现在满脑子都是郎医生身上又长了一个郎医生,然后长出无数个郎医生,我现在喘不过气了,我密集恐惧。
更让他惊恐的是郎医生撸起袖子,然后撕了一瓣——蒲熠星说它是蘑菇,我不忍心看了,这是你的什么,爷爷?
我不吃!我郭文韬今天就是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我也不吃!
他逐渐满头大汗,终于眼睛一翻,撅了过去。
周峻纬杀人般的目光落在了包治百病板蓝根——啊不是郎东哲身上,郎医生一摊手:“你不得不承认吓唬他很好玩。”
一副看起来淡定其实惊恐都要变成实体弹幕飘在额头上的样子。
“不好玩,别玩。”
郭文韬如果还醒着,就要质问一番,我不是用来玩的。
但他已经昏过去了,在梦中还吃了郎东哲的爷爷。
苍了天了。
这次搞一搞科幻实验文学。
有些长,全文3w字。
因为一些结构设计,不能分开发。所以一口气放出来。
莫比乌斯
周峻纬站在那扇白色的门前,推开它,走了进去。
他是在昨天中午收到那封神秘来信的,说是信,但摸起来有些不平整,似乎里面还塞着东西。朴素简洁的信封上既没有邮戳也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名字,甚至没有可辨识的笔迹,只打印着简单的五个字:“周峻纬亲启”。
周峻纬左手捧...
周峻纬左手捧着一堆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文献材料,右手拎着顺道从超市买回来的菜,实在没有手能腾出来拆信了,回到家后又免不得一阵忙碌,给家里的猫添猫粮,忙着处理生鲜的食材,直到几小时后才重新想起了这封有些奇怪的信件。
拆开信封,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棕色的信纸,一样朴素简洁,一样被平平整整打印出来的字。
周峻纬先生:
你好
我能想象出此刻在看着这封信的你,一定皱着眉,心里有一丝怀疑:这封信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很正常,也不算什么,因为在读完这封信后,你才会陷入真正的困惑中。
相信我,我很想为你一一做出解答,但很抱歉,我不能透露我的身份,也不能在这个阶段为你给出任何答案。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这样一件事:
你现在每天都会去市图书馆查论文资料吧?你有注意过它的楼层指引吗?在那上面显示它总共有五层地上建筑。另外还有两层地下室,它们一般用来堆放一些杂物,鲜少有人光顾。
也因此,我相信很少有人知道在地下二层走廊的两边,在两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各有一层台阶,它们一起通往地下室的三层,它没有被写在楼层指南里,是一个几乎彻底被遗忘的角落。
地下室的三层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它光线昏暗,所以你前去的时候,请记得带上手电。
假设你是从地下室二层左侧走廊的楼梯下去,只要沿着地下三层的长走廊一直往前走,走到走廊的中间,你就会看到一扇白色的门。
它没有门把,也没有门牌。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在它的背后有着一个惊人的空间。
因为只要从门的左边跨过它,你就会来到十年之后的世界。
当然,你也可以从地下室二层右侧走廊的楼梯下去,同样沿着长走廊往前,在走廊的中点你会再次遇到那扇白色的门,区别是这一次,你会站在门的右边。
从这个方向跨过它,你就可以回到十年之前的世界。
左边是十年后,右边是十年前。很简单吧?我相信你是不会搞错的。
第一个条件,它只能在整数的十年被启动,去往整十年后或整十年前的世界。也就是2010年,2020年,2030年,2040年,以此类推。
不知道我讲清楚没有,但我想,以你的悟性和理解力,一定能明白的。
当然我无法强迫你去相信什么,我也无法要求你做任何事,你有权利和自由做出任何选择。我只能衷心地希望,希望你能在明天去到图书馆的地下室,从左侧的方向迈过那扇门。这一行动将对你和我的人生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就算你不相信我,去看一看,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那么,我的话讲完了……谢谢你愿意看到这里。
PS:随信附上给小虎的礼物,它会很喜欢的。
替我向它问好,我很想念它。
抖了抖信封,一根逗猫棒从信封里掉了出来,木杆尾端的玩具被做成了一个螺旋棒棒糖的形状,红白色的花纹一圈一圈地绕着中心展开,鲜亮可爱。
小虎像是也预感到了什么,晃晃荡荡地从旁边跑了过来,跳到桌上,盯着周峻纬手中的玩具喵喵地叫唤。
周峻纬笑起来,摸摸它的头,“有人叫我跟你问好呢。”
他弯腰将玩具放在地上,小虎一个健步就蹿了过去,兴高采烈地玩了起来,看上去的确很喜欢的样子。
趁着小虎自个儿玩得起劲的功夫,周峻纬又反复地读了三遍信。然而就算看懂了每个句子代表的含义,也很难真的接受信中描述的内容。
看到第三遍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直接将它扔进垃圾桶里,彻底地忘了这件事——像他这样的专业,深知有些事情一旦成为可能性,即使无法真的实现,也会对人产生一种心理上的影响。
时空穿梭就是这样,人或多或少都有后悔做出的决定,也有想要去未来确认的事物……总之,这对人的心理健康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他终究没有把这封信扔掉,很难说原因是什么,也许是信中那种熟悉真切的语气实在不像是恶意的玩笑。更也许是那最后附带的一句话。
“替我跟它问好,我很想念它。”
写信的人是怎么知道小虎的存在的呢?他才刚刚收养它三天而已。
而直到昨天,他才决定要给它取名叫小虎,除他自己之外,这个世界应该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名字。
十九小时后,周峻纬站在那扇门前,那是一扇简单而优雅的门,通体雪白,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几乎有些刺眼。
他原本只是照例在图书馆找论文需要的资料,路过楼层指引的时候难免想起了昨天那封信中提到的地下室,抱着试试也没什么的心态,决定下来一探究竟。
尽管他一再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出于好奇的求证,但他心里清楚这仅仅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在一种非理性的层面,那封信中真诚的恳求已经打动了他,让他很难置之不理。
况且还有最后关于小虎的那个谜团……他想要知道答案,想要知道那句轻描淡写的附言背后,以及这封没有落款的信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而他有一种预感,一旦今天不来这里,那这些问题将永远也无法得到解答。这封信就会像一个未解之谜,永久地悬置在心中的某个角落。
始料未及的是,那扇门真的存在,此刻它就安静地伫立在他的眼前。
到达它的方式和信中描述的一模一样,从地下二层左侧的楼梯下去,到达黑洞洞的地下三层,只要开了手电一路往前走,就能在走廊中点的位置看到这堵墙和这扇门。按照常理,门的另一边会是走廊的右半部分。
前提是,按照常理。
周峻纬小心地摸了摸那扇门,触手光滑,摸不出是什么材质。一如信中所述,没有门把也没有门牌。他把耳朵贴到上面,试图听一下门背后的声音。然而迎接他的只是一片寂静。
他直起身,听着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声,在黑暗的空间里,它们像某种命运的擂鼓,让人近乎本能地战栗起来。
最开始的几分钟,他以为一切终究只是个玩笑。
迈过那扇门的时候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呕吐、头晕或者四肢酸软,所有科幻小说中描绘的时空排异反应都不见踪影。他就只是普普通通地走了过去。
在门的这一头,依然是一片漆黑的走廊,和自己刚刚离开的那段走廊没有什么不同。他打开手电往前照,可以看到走廊尽头向上通往地下二层的阶梯。
周峻纬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自嘲了下自己的幼稚和轻信。然后便舒展了下四肢,向着前方漫步走去。
一路不紧不慢地往上爬着楼梯,直到快要走到一楼,他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信中的那句话。
“空间是不会改变的,你会出现在十年前或十年后的同一个地点,也就是这间图书馆的地下室。”
他看着自己的双脚,它们即将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突然间,他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
这间百年历史的老图书馆有着古雅的大厅,乍一眼,一切看上去和周峻纬印象中的没什么不同。
但只要凝神细看,就能立刻发现一些不相符的细节,工作人员的问询台已经换了模样,从老式的隔栏换成了一个更时髦前卫的设计。而另一边的角落里多出了一块休憩的区域,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椅子上,看书或者低声闲谈。
注意到这些的周峻纬只觉得心中一沉,脑中的警铃开始大作,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鸣响。
黑色的背景上,红色的文字分外鲜明,似乎唯恐人们引起误解。
“2030年4月25日,11:34:27”
走出图书馆大厅的时候,周峻纬的脚部有些虚浮,也不知是因为坚持了二十五年的理性思维受到了本质意义的冲击,还是直接从阴暗的室内走到正午的阳光下,让人在生理上有些晕眩。
还好旁边的一个好心人伸出手扶住了他。那双手骨节分明,看上去莫名地熟悉。
“你没事吧?”一个很耳熟的声音。
“啊……没事,谢谢。”他条件反射地道谢,抬起头,看到了对面人的脸。
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停滞了。脑海中某块仍在顽抗的区域轰然倒塌,只留下一地烟云。
与狼狈的他相比,十年后的周峻纬显得十分淡定,对这一场景像是毫不意外。
他斜靠在图书馆门口的门柱上,手依然伸着,虚扶住十年前的自己。
“我等你很久了。”
他说话时微微弯起嘴角,很温和的样子,但也许是出于某种直觉,周峻纬总觉得那笑容并不是全然温暖的。
在那双本应无比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眼中,他感觉到了一种近乎哀愁的凉意。
有一种很普遍的思维误区,当人们处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去眺望将来时,总会在想象中放大变化的部分。十几岁的时候,三十多岁的生活看上去近乎不可想象,即使有,那个遥远的自己也一定和现在相比有着巨大的变化。
然而当周峻纬看着餐桌对面那个未来的自己时,他看到的更多是自我的延续而非差异。眼前人的眉眼和今早镜中自己的样子并无多少本质的不同,更多的是发型和着装有了变化,多了些成熟的气质。
最大的区别可能是周围的环境,和自己租住的那间狭小的学生公寓相比,他们现在所处的这间宽敞亮堂的高层公寓无疑要豪华许多,但他仍然能在很多装修的细节上看出自己一贯喜欢的元素:唱片架、吉他、海报和木制的餐桌,柔软的沙发。
除此之外,另有一些物件和装饰有着不太一样的风格,虽然很好地融合在整体之中,但他莫名地可以确信,购买它们的主人并不是十年后的自己。
十年后的他拿来两杯清咖,放了一杯在周峻纬的面前。他没有多余地问要不要加糖,需不需要奶精。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他说,“但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比你知道得更多。”
周峻纬皱起眉,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在想,这怎么可能?”十年后的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挑了挑眉,“但真的是这样,我知道那扇门,你也知道,我知道规则,你也知道。我只使用过一次那扇门,就在十年前,那一次我和今天的你一样,见到了比我大十岁的那个我。我们发生过这段对话。”
一种猜想被证实。周峻纬思考着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未来已经被决定了,无论我怎么做,我都必然会成为你。”
十年后的他苦笑了下,“十年来,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人是否存在自由意志,我们的选择是否必将导向一个终点。过去和未来不过是被提前写好的书页,区别只是我们有没有翻到那一页而已。”
他们沉默下来,十年后的他像是深陷在思绪里,周峻纬观察着他的样子,最初的惊愕和诧异过去后,那些被隐藏在精英表象下的细节被凸显出来。
他的黑眼圈,他有些过长的头发,他憔悴的脸色,还有他那双充斥着悲伤的眼睛。
甚至包括这间房间,乍看上去很干净整洁,但却莫名透着一股沉郁的气息。很多物件摆在了像是不属于它们的位置,餐桌的角落里散落的两本书有些受潮,似乎许久未曾翻动。
他瞥了一眼,那是两本金融类的专著。
十年后的自己是改行了吗?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周峻纬忍不住想。
他知道自己可以问,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当然,我可以告诉你这十年环境的变化,告诉你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你回到过去后,也许可以利用这些来做得更好,”十年后的他突然开口,“也许‘飞黄腾达’以后,十年后的你就不必像我一样坐在这里。”
他的语气很温柔,但却让周峻纬感到莫名的刺痛。“不,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这种功利的理由。你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
十年后的他却很平静,像再次确认了什么,有些疲倦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想,但我总要问一句,也许这一次的‘我’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周峻纬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冒失了,“……抱歉,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需要知道这些。”
“因为你有信心可以靠你自己去实现你的未来。”十年后的他注视着周峻纬,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灼灼的光。
“也因为我希望我的未来……依然是不确定的。”周峻纬迎向那目光,有一丝不甘示弱的傲气。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来到这里呢?”
“因为那封信。”周峻纬脱口而出,面对自己,他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封信中的请求……”
“不能放着不管,是吧?”十年后的他替周峻纬说完了下半句,然后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你等一下。”
他起身离开,走去了另一个房间,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握着一个信封,一言不发地递给了周峻纬。
信封上依然是那五个字,“周峻纬亲启”,信纸已经有些旧了,失去了原本的挺括,中间的折痕很深,像是被反复看过多次。
翻开以后,果然内容和自己昨天收到的那封信一模一样。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是谁。”十年后的他说,带着一丝自嘲,“你看,我说过,我不比你知道得更多。”
那天晚上,周峻纬借宿在了自己十年后的家里,当他躺在舒适柔软的沙发上思考这一天的奇遇时,脑海中飘过了之前看过的关于平行宇宙的电影。
也许这一个未来只是许多可能性中的一个?也许这个十年后的自己,以及这个十年后的自己当初遇到的上上个自己,还有再之前的……都只是没有能够逃脱这个可能性罢了。
那他,当下的,现在的这个周峻纬,又能否做到呢?还是在十年后,他会注定等在那间图书馆的门口,伸出手扶住另一个二十五岁的周峻纬?
他想起那封信,想起信中的逗猫棒。他早就注意到这间公寓里没有任何宠物的痕迹。
小虎……
沙发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一罐香薰蜡烛,没有点燃,但依然能在空气中闻到淡淡的木香,那并不是他惯常喜欢的香味,但在这个夜晚,却让他莫名地安下心来。
在睡去前,他依稀地听到了窗外来自2030年的雨声。
十年后的他像是一晚没睡,一脸心事重重。在听到周峻纬要走后,他也只是草草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我送你过去。”
当他们终于一起在清晨的图书馆前站定,周峻纬忍不住转过头,再次注视着这个十年后的自己。在朝阳下,那张熟悉的脸庞看上去更显憔悴。
周峻纬突然有一种本能般的顿悟,那是昨晚他一直无法具体言明的感觉:眼前的这个自己,像是某个永远在寻找什么的人。
他一定失去了什么,某个无法被取代的东西,一块灵魂的碎片,或者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你很不快乐。”他终究忍不住开口,“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十年后的他笑了笑,他的眼中满溢着深切的孤独。
“这是你第一次问我关于我的事情,我告诉你以后,你会努力避免成为这个版本的我吗?”
“我不确定我能否做得到,”周峻纬诚实地说,“我们的见面和交谈,到目前为止是不是都和你十年前的那次进行得一样?”
十年后的他没有回答,只是兀自盯着图书馆的大门,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你不确定你能否做得到,但我想要让你做到。”
“做到什么?”周峻纬一愣。
“不去成为现在的这个我,”他顿了一顿,“但不是为了逃避我现在的痛苦,相反,我对这十年的生活,一点都不后悔。”
他像是回忆起了一些什么,在短暂的一瞬间,那笑容不再有任何哀伤的暗影,而是重新被一种光点亮,充满着暖意和柔情。
“但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为了他的心愿,我……”
那笑容渐渐淡去,只余下苦涩的余音,最后他定了定神,语气重又变得坚定。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在今天回家的时候,不要从图书馆门前左边的路走。”
从右边走过那扇白色的门,一切依然像第一次一样毫无异样,黑暗的走廊在眼前延伸开来,周峻纬掏出手电,照亮了左侧尽头的阶梯。
他一步步往上走,出现在他眼前的图书馆大厅重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样子,老旧的木制问询台旁工作人员们在闲聊,将来会装修成休息区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只有一个保安坐在折叠椅上打着盹。
走出图书馆大厅,春日的阳光和刚才相比似乎毫无变化,他想起自己不久前就站在这里,和十年后的周峻纬告别。
不久前,十年后,过去和未来,到底分界在哪里?
他的头有些痛起来,一种他之前没有意识到的疲惫涌上四肢百骸。
正在恍神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图书馆中突然跑了出来,脚步匆忙,周峻纬没来得及躲开,肩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再抬头去看时,那人居然已经跑远了,这一来一回不过几秒。
他不曾看到对方的样子。只有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估计是那人掉落的,明明白白地躺在图书馆门前。
周峻纬皱了皱眉,揉着肩,将那张纸捡起。
那是一张白色的便签纸,上面只简单地写着一句话。
“命运并非由他人支配,它只在乎你我的选择。”
周峻纬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拔腿就跑,飞速地向着刚才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当然不会是什么巧合,就像那封夹着逗猫棒的信一样,周峻纬可以确定它们的背后一定有人力的因素,绝不只是某种虚无缥缈的命运。
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峻纬已经跑到了图书馆的大门口,门前的这条马路历史悠久,两边的树木长得郁郁葱葱,在春风中飘动的树叶遮去了大半的阳光,只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周峻纬停下脚步,左右张望,那人已经彻底不见了,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叹了口气。又一个未解之谜。再次看向手中的那张纸条,写得方方正正的字像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笔迹。
抬头望着眼前的马路,图书馆就建在它的中间地带,无论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在差不多的距离各有一个车站,可以坐班车回周峻纬的家。
往常来说,他会选择右边的路,因为右侧路边有一些杂货铺,他会顺带买些日用品回家。
——不要从图书馆门前左边的路走。
他的脑海中响起十年后的自己叮嘱的那句话,只是如今站在熟悉的街景中,被和煦的阳光照着,那段刚刚结束的2030年的奇遇已然显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并非由他人支配。”纸条上的话是这样说的,就好像一种刻意的回应。
2030年的周峻纬一定是为了改变一些什么才会这样说,但如果当年的他也得到过相同的告诫呢?他究竟有没有选择遵守?他走了左边的路还是右边的?
如果一切是注定的话,那我不管怎么做都将走向那个终点,如果不是的话,那只要顺着自己的心做出选择就可以了。
而比起宿命的告诫,他更喜欢也更认同这张纸条上传达出来的想法。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周峻纬终于将纸条塞进了裤兜里,迈开腿,向左边的路走去。
周峻纬的每一个脚步都迈得很自信,一双长腿脚下生风。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中的忐忑,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走向某种未知的命运。
结果一条路都快走完了也无事发生,眼看往右一转就要走到相邻的路上了,周峻纬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转角,回头望向刚才走过的道路,想要确认下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意外。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声惊呼从背后传来。
“啊——小心!”
可惜的是,这提醒声来得还是迟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的斜后方就被什么东西狠狠冲撞了一下,全身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往旁边一摔,头磕在了一旁的围墙上。
一阵阵痛楚的感觉传来,大脑嗡嗡作响,周峻纬一时之间只觉得头晕目眩,想勉力起身,却又摔了回去,只能躺在原地,隐约能感觉到四周闻声围过来的人群,耳中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每个人的音色都像是浸泡在水中一样空洞。
有一个人靠近了自己,语气焦急地询问着什么,周峻纬辨认了半天终于发现他在问,“你还好吗?”
好个什么啊,一点都不好。他迷迷糊糊地想。
在意识彻底昏沉之前,他能看到这个人穿着的淡蓝色的牛仔服,但无论周峻纬如何努力,他的脸始终模糊不清。
周峻纬醒来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他眨眨眼,偏过头,看到了旁边挂输液袋的架子和淡粉色的隔帘,自己的身上正盖着雪白的被单。
在隔帘外,其他病患和家属在低声交谈着,病房的门应该开着,他能听到走廊里人们的脚步声。
只有他这个靠窗的床位没有旁人,十分安静。然而说没有人似乎也不准确,因为病床旁的扶手椅上扔着一个书包,椅背上盖着一件淡蓝色的牛仔外套。
周峻纬试图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头依然有些昏沉,思考时有一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啊,你醒了!”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周峻纬转过头,看到一个人拎着一篮水果站在隔帘旁边。
那是一个清瘦的黑发青年,面容俊秀,额前的刘海柔顺地落下来,让有些凌厉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柔和清爽的气息。白色的T,牛仔裤,十分大学生的打扮。
他走过来,将果篮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又抬头检查了下输液袋里剩余的量,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重新看向周峻纬。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中似有话要讲,但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口。
“不用担心,我没有失忆。”他半是玩笑地说,也许是心理咨询的职业病犯了,总是想让对面的人放松一点,“我还记得我是谁。”
黑发青年果然笑起来,他的笑容柔软而敞亮,别有一种独特的感染力,连带着周峻纬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
“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黑发青年问。
“这我倒是忘了……”周峻纬摸摸鼻子,想起自己晕倒前最后的记忆,“……有什么东西把我撞倒了?”
黑发青年有些腼腆地嗯了一声,“是我的车撞了你,我拐弯的时候没注意到你站在那儿……”
“你的车?你开的车?”
“啊,是自行车,共享单车。”黑发青年认真地解释道,“你磕到了脑袋,医生说伤口撞击的情况不严重,大概率只是脑震荡。但你待会还是要做一下检查,确认有没有别的问题。”
周峻纬有些哭笑不得,被共享单车撞成了脑震荡,自己这一世英名啊。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黑发青年极为诚恳地说,语气中透着十万分的内疚和自责,“都是我的错,医药费和检查的费用我都付了,其他任何损失我也都会承担。”
黑发青年一口气把话都讲完了,长出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极不容易的任务。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似乎在等着周峻纬的回应。
看他这样子,周峻纬忍不住伸出手,安慰般拍了拍身旁青年的手臂,“没事的。你不用太自责,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那个时候我……”
那个时候我在往回看,想要确认我选择的这个方向到底会不会遭遇某种决定性的命运,这命运一定很重要,重要到足以让十年后的我希望改变它,或者重塑它。
思及此,周峻纬一时忘了讲下半句,只是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的黑发青年。
也许是这样的目光太过直接了,青年低了低头,避开了视线。
“啊,还没有自我介绍,”片刻后周峻纬恢复了原先的镇定,他伸出一只手,笑着说,“我是周峻纬。”
黑发青年抬眼重又看向他,露出了一个短促的笑容。
“郭文韬。”
他握住了周峻纬的手,细长的手指带着微微的凉意。
——————
即使各项检查的结果出来都很正常,周峻纬依然被医生勒令留院察看两天。
一在医院躺着,似乎生物钟就会因为过多的睡眠而有些紊乱。第二天傍晚,周峻纬从一场漫长的午睡中醒来,意识依然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像是刚从海底深处浮上来一般昏沉。
彼时太阳快要下山,夕阳正是烧得最好看的时候,血一般的残阳从窗外照射进来,连带这个病房的小小角落都被罩上了一层近乎妖冶的色泽。
周峻纬揉了揉眼,郭文韬还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此时整个人已经快要陷到椅子里面,头歪在一侧的扶手上,脑袋下垫着他的牛仔外套。
看上去并不是什么舒适的姿势,但他依然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绵长。在一切被夕阳浸润的这个短暂时刻,他白净的脸孔也被晕染上了霞光。刘海有些散乱地搭在衣服和脸上。
病房内难得地安静,只从走廊上断断续续地传来某个女孩轻声的哼唱,反倒给这一刻更添上了不真实的质感,让周峻纬几乎有一种奇异的错觉,也许这一切,包括自己,都不过是郭文韬此刻梦境的造物。
逢魔时刻转瞬而逝,夕阳很快地沉落,夜色逐渐侵袭,郭文韬的眉眼也随之落进阴影里,光影流转间,唯有他本人对此无知无觉。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周峻纬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郭文韬看了良久,这让他有些无来由地心慌。
头顶的灯在这一刻亮了起来,病房中的一切被印在身旁的玻璃窗上,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像是某个被刻意定格下来的瞬间。
你会是我的命运吗?看着镜中自己和郭文韬的投影,周峻纬忍不住想。
—————
下午就要出院了,郭文韬依然兢兢业业地坐在病床边,用小刀不紧不慢地削着苹果,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苹果皮连成片,一寸寸地往下垂落。
“你家小虎挺乖的,”他说,“就是给它添粮添水的时候,还有些防备我。”
“很正常,”周峻纬想象了下小虎忌惮的眼神,“它是我刚收养的,戒心要强一些,对周围出现陌生人难免会不适应。”
郭文韬笑起来,“但是,嗯,很可爱。”
看着他弯起的嘴角,周峻纬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郭文韬停下了削苹果的手,瞪着周峻纬,“你请我?我请你才对吧。是我撞的……”
“和谁撞谁没有关系,”周峻纬笑起来,“只是单纯想请你吃饭,就当做是答谢你帮我照顾小虎吧。”
郭文韬眨了眨眼,像是找不到其他话来推辞,最后只能说,“呃……那去哪呢?”
“去我家,我做给你吃,你想吃什么都行。”
周峻纬满意地看到郭文韬手一抖,连绵至今的苹果皮终于断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医生,你相信真爱吗?”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人望着周峻纬,语气中略带着惆怅。
“我们应该谈的是你,而不是我。”周峻纬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真正重要的问题是,你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呢?”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相信,但又想要相信,所以才会这么问你。”女人沉默了一会,“但是我难免好奇,大家都知道周医生你和你那位恋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恩爱呢。”
周峻纬有些无奈,“我不知道我的私生活原来还能成为某种共识。”
“人们也没有恶意,只是这样的八卦总是会传出来的。”女人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我想大家都只是渴望能有一个正面的例子,现在这年头很少有真正的情投意合了,只有快餐式的凑合,还有虚情假意的谎言。”
“这是很悲观的认知,虽然我某种意义上能够理解。”
周峻纬顿了一顿,目光扫过茶几上的日历,2028年4月26日,这日期他再熟悉不过,他和文韬相遇的纪念日。
他们在八年前因为一场意外的撞车事故相识,典型的爱情小说的开场。而之后他们的相知相爱,似乎也和所有爱情小说没有什么不同。
在最初几年,每到这个时候,除了对纪念日的期待之外,周峻纬的心底总还潜藏着一丝隐隐的不安。一如每一次打开抽屉,看到那封讲述时空之门的来信,或者那张陌生人留下的神秘纸条,他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古怪的涟漪。
然而八年过去了,这期间他完成了博士学位,和师兄一起合开了心理诊所,生活一切如常。
他再没有去过那间图书馆的地下三层,甚至连那间图书馆本身都特意地绕开了,像是在规避某一段过去,或者某一段未来。
人的自我催眠有着强大的力量,久而久之,那段前往未来的奇遇,那个春日的午后,也在记忆中变得遥远起来,
“我……”周峻纬开口,顿了顿,有些少见地语塞。
他想文韬如果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会说些什么,也许不那么能说会道的他会回答得更好,用他简单而清晰的方式,用他明亮温柔的眼睛。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周峻纬忍不住想。也许是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工作,眼镜架在鼻梁上,刘海垂落下来,思考的时候,会用手肘撑着头,紧紧皱起好看的眉。
周峻纬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一个不那么职业的微笑。“我相信真爱,因为我现在就在这样一段关系中。”
他思考了下该如何形容,最后终于找到了满意的表达,“在智性上,我们能够相互理解,在情感上,我们又有互补和共鸣。比如……他和别人相处时不爱主动,其实是怕遭到拒绝。而我有时候又过于周全,总要展现最从容的样子,但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不用紧张和强求,也不用做出某一种姿态,我们……可以完全地成为我们自己。”
“听上去太完美了。”对面的人感慨道。
周峻纬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最初和他相遇的时候,我也犹豫过很久,但爱上他实在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就好像水自然地下落,顺流而下时毫不费力,逆水行舟却需要很大的努力。”
他停顿了下,回忆涌上来,带起心头经年不变的悸动。
“我还记得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夏天,他来找我玩,结果我住的学生公寓空调坏了,我们只能一起坐在地板上等维修人员上门。我那时候在赶一个学术报告,他在一边和我养的猫玩,那会儿他满身都是汗,T恤都湿透了,依然全神贯注地在和猫抢球,笑得傻呵呵的,毫无堂堂理科博士的形象可言。
“但那时我看着他,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就是这一刻是完美的,他也是完美的。”
女人了然地说,“是那一刻让你决定和他在一起?”
周峻纬微笑着点点头,“是的,我决定不再试图证明什么,听从我内心的声音,顺流而下。”
“流到哪里呢?”女人喃喃自语,“‘Untildeathdousapart?’”
周峻纬特意提早下班,买全了食材,开车回到了他和文韬一起同住的公寓。
这间干净宽敞、采光良好的高层公寓是文韬在三年前看中的,周峻纬在第一眼看到它时,久违地再次感受到了一种冥冥注定的命运,一种时空错置的迷乱。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曾在这间公寓的沙发上睡过一晚,而当他被兴奋的文韬带着,“第一次”来到这间公寓时,四周依然空空荡荡,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用生活的痕迹一点点将它填满。
过去与未来,到底是过去在靠近未来,还是未来影响了过去?
有一个瞬间,他想要跟文韬说走吧,我们再找一个地方,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这里。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也许是他能感觉到文韬真的很喜欢这间公寓,也许是内心中有个声音在说,这样的刻意逃避,也是一种反过来被未来束缚的表现。
如果哪里都可以,为什么这里不行?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文韬是在那天晚上六点到家的,进门的时候一片漆黑,周峻纬能听到他困惑地喊了一声,“峻纬?”
掐准时机,周峻纬按下了电灯的开关,温暖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客厅,也照亮了餐桌上丰盛的晚餐。
周峻纬盘腿坐在玄关门前的地板上,正对着文韬,怀中抱着的吉他弹出了第一个音节。
You'remyendandmybeginning
EvenwhenIloseI'mwinning
'CauseIgiveyouall,allofme
Andyougivemeall,allofyou
……
他看着文韬弯腰将新买来的香槟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也径自往周峻纬身前的地板上一坐,甚至不顾刚买的西装长裤是否会留下折痕。
想到这里周峻纬就有些想笑,牵起的嘴角让歌声中也带上了笑意。坐在对面的文韬也笑起来,跟着歌声轻轻哼唱,他的双眸里闪着光,这光落进周峻纬的眼中,一路荡开涟漪。
他们就这样相对而坐,在彼此的笑容和目光中唱完了一首歌。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周峻纬按住了吉他,抬起了头。
“纪念日快乐,文韬。”他笑着说。
文韬没有回答,他只是直起身,俯身凑近,用一个轻柔的吻代替了所有的语言。
一顿大餐后,两个人都退居到了沙发上。周峻纬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着吉他的琴弦,文韬照例窝在沙发上捧着笔记本电脑加班。按他的话说,残酷的金融业不会因为浪漫的周年庆而对人手下留情。
小虎已经上了年纪,最近越发不爱动弹,歪在沙发脚边打着盹。客厅里点着一只香薰蜡烛,是文韬买回来的,木调的香味,温暖而沉静。
“难得买了香槟,要不要敬一点什么?晚餐时居然忘了。”周峻纬抬起桌上喝到一半的酒杯,抿了一口。
“敬什么呢?”文韬转过头来。
“既然是相遇的纪念日,那我……”周峻纬想了想,“我敬一下共享单车好了。要没有它撞上我,我可能遇不到你。”
周峻纬哇了一声,“听上去好像针对老年市民的那一类电信诈骗。”
文韬重新转过头,眼镜从高高的鼻梁上往下滑了几寸,他也懒得抬,只从镜框的上方抬眼看着周峻纬,“你的意思是我是老年人?”
周峻纬指着他的眼镜笑,“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像老先生。”
文韬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板起脸,把笔记本电脑往茶几上一放,然后伸出手将周峻纬怀中的吉他也拉过来,轻轻放在了地上。
然后他站起身,腿一跨,就坐到了周峻纬的身上,他的眼镜依然歪歪地架在鼻梁上,一双眼睛自上而下,有些挑衅地看着周峻纬,“老先生……你才老呢。”
说着,他终于把眼镜摘下来,随手放到一边,在周峻纬低低的笑声中,吻落了下来。
2029年的冬天,小虎生了一场病,年事已高,最后没有挺过来。
他们一起送走了小虎,那天晚上家中显得莫名地空荡。他们靠在沙发的一角,就这么安静地依偎而坐。
窗外,有细雪开始落下,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文韬是在小虎走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2030年,开始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的。
那是1月初的一天晚上,文韬说要加班,要晚点回家,周峻纬也没有在意,叮嘱了几句,就回房先睡了。
半夜,他被一场噩梦惊醒,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凌晨两点。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摸向床的另一边,平整,透着一丝凉意,没有人回来过。
是要加通宵的班吗?周峻纬模模糊糊地想,一边从床上翻起身,决定去客厅为文韬留盏灯。
客厅里一片黑暗,但却并不是空无一人,透过身后卧室的台灯,周峻纬看到有一个人正坐在餐桌边,头埋在臂弯里。
有一瞬间周峻纬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方才噩梦中的恐惧感像是跟着他来到现实。直到下一秒,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身形和身上的衣服。
“文韬?”他试探性地喊道,一边走过去,“喝醉了吗?”
走到近前,他才意识到文韬并不是趴着睡着了,而是在哭。
周峻纬认识郭文韬将近十年,见过他伤心时低垂的眼眸,见过他愤怒时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般的双眼,也见过他不甘心时皱得要打结的眉,但从来,从来没有见好强的他哭过。
而此刻,低低的啜泣声不论如何被压抑,依然从文韬紧扣的臂弯里逃逸出来,纠动着周峻纬的心弦。
片刻之后,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慢慢地在文韬的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文韬的手,那双手中一片湿漉,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们就这样在黑暗的客厅里坐了许久,直到文韬的低泣声慢慢平息,但他似乎还不愿意抬起头来。
又过了一会,文韬闷而沙哑的声音传来,“你不问我为什么哭吗?”
“你愿意告诉我的话,就总会说的。”周峻纬轻声回答。
文韬沉默了一会,终于抬起头来,微弱的光线中,他的五官被隐去,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现在还没办法说。脑子里太乱了。”他哑声说。
周峻纬忍不住伸出手,抚上对面人的脸颊,触手一片柔软的潮湿。
他轻轻抚去那看不见的泪痕,“不着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文韬颤了颤,也许是眨了眨眼,一滴新的泪水落在周峻纬的手腕间。
周峻纬还记得那个具体的日子,2030年的1月11日,那一天,文韬从他的生命中突然消失。
早上离开家去诊所的时候,文韬还没有醒。家中一切如常,昭示着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然而傍晚回家时,文韬却消失了,不止人消失了,一些贴身用品和证件也都不见了。
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用熟悉的笔迹写着简单的三行字,但在周峻纬眼中看来,却如一把尖刀,在瞬间跳出纸面,刺穿了他的心脏。
不必再来找我,我们都放手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从未遇见过你。”
落款是两个字,文韬。
当然,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是文韬会说的话,冰冷而绝情,带着不留余地的冷酷。
但这又不折不扣是文韬的字迹,房间中少去的一些物件,也的确都是文韬的行李。
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吗?情急之下,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多可能性,也许是出于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也许是有人威胁他,他才不得不离开。
这些可能性在前一秒被他笃信又在下一秒遭到动摇,交错着混杂在一起,思绪凌乱不堪。
“……文韬今早来办的离职手续,然后下午就走了,我们甚至来不及和他吃个饭道别一下。”
周峻纬的心逐渐沉下去,最后他终于咬牙问出该问的问题,“他今早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对方吗?”
“什么话?”周峻纬的心跳加快了。
“他说,如果周峻纬找过来,要我转告你,他写在纸条上的话,都是真心的。”
文韬。文韬。
他想起十年前他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从隔帘外钻出来的清瘦的青年;想起那个被夕阳浸透的病房,他在自己的床前沉入梦乡。
还有这十年中无数点滴回忆,那些印在记忆中的微小片段。他怀中抱着小虎时闪亮的笑容,他鼻梁上歪着的眼镜,他轻柔温暖的吻,他在黑暗中流下的眼泪。
在没有遇见文韬之前,周峻纬也曾失恋过,但那些青春的过往,和眼前这一场肝肠寸断、摧枯拉朽的失恋相比,都成了苍白的影子,微不足道。
比起失恋,更像是“失魂”。虽然他还能勉强维持生活的基本程序,但每到早晨洗漱的时候,当他盯着镜中的自己,总会发现那个自信爽朗、对世界仍然充满热爱和期待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在原地剩下一张憔悴而忧郁的脸庞。
诊所没有工作时,他实在不想出门,只整天地躺在沙发上,落地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连绵不绝,像是无尽的挽歌。
快要到四月下旬了,他想,抬起手,将手背压在合拢的眼睑上。
泪水在其下集聚,和文韬不同,他从不阻止自己哭泣,因为他一直相信那是人类生存和拥有情感的证明。
他第无数次地默念着,文韬,文韬。
2030年4月25日的11点,他离开家门,前往那个多年没有踏足的老图书馆。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像是在重新演绎一出已经演过的舞台剧,只不过调换了角色,拿到了另一面的剧本和台词。
如果当初他没有往左边走,如果他按照以往的习惯,往图书馆的右方前行,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或者说,他希望它发生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从未后悔过,和文韬的相遇,这十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但是文韬呢?他又是否后悔?又或者他早已给出了答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从未遇见过你。”
他在正午的阳光下,倚在图书馆大门前的柱子旁,看着那个更年轻一些的自己从门口脚步虚浮地走出来。
当时的他还没有遇见文韬,这想法在刹那间划过周峻纬的脑海,带来一阵甜蜜的酸涩,一种温柔的惆怅。
过去和未来的分界在哪里?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也许那个遍寻不得的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遇见他之前,在遇见他之后。
那个青年的身形一晃,有些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倒下,周峻纬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你没事吧?”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文韬的回来,和文韬的离开一样突然,一如当初他出现在周峻纬的生命中那样,令人措手不及,像一场小型的飓风,一颗未曾预告的流星。
那是一个平凡的周末,周峻纬在清晨听到门铃声,他从厨房里走出来,打开了大门。
就这样,像一场大变活人的魔术,如同半年中周峻纬曾经无数次梦见的那样,文韬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他的手上拎着一个箱子,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依然是凌厉的眉眼和柔和的笑容,让周峻纬在恍惚间有回到十年前的错觉。
然而此刻那笑容像水中的波纹,浸润着泪光,带着颤抖的弧度。
“对不起。”他用嘶哑的声音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
周峻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出手,将文韬拉过来圈住,本就清瘦的身板比离开时更单薄了,用力抱紧时骨节相抵,近乎疼痛,但此刻他们谁都没有在意,只是无言地紧紧相拥。
“我按门铃的时候,手都在抖,”许久之后,文韬抵着周峻纬的肩头,低声说,“我以为你会把门直接关上。”
“为什么?”周峻纬轻吻着他的发丝,“我怎么会这么做?”
“因为我伤害到了你。”文韬吸了口气,“我留下的那张纸条……”
周峻纬稍稍退开身,看着文韬,他的手抚上那张熟悉的脸庞,有一瞬间,他惧怕这重逢终究是一场幻梦,然而指尖触及的温热告诉他,他的爱人回来了。
“你写下它,一定有你的理由,”拇指轻轻抚过文韬的脸颊、鼻尖和嘴唇,“人是会改变想法的,这没有什么。”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那间图书馆前给出的劝告,当时的自己也是真心的。
只是不知十年前的那个他,这一次是否真的会遵守,还是像自己当初一样,故意反叛地违逆。
他希望是后者,也许一直都是后者。
文韬凝视着他,眼中眸光闪动,有一刹那,像是有无数矛盾的情绪在其中闪过。满溢的爱意中暗藏着无尽的悲伤。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他轻轻地说。
尾音被包裹在亲吻中,像是一声缠绵的叹息,又像是一句被封印的誓言。
让周峻纬没有想到的是,文韬告诉他当年离开原因的方式,并非他想象中的促膝长谈,也不是多年后下定决心的自白,而是一本手写的日记。
那是在2035年的秋天,他们相遇的第十五年,重逢的第五年。
对于周峻纬来说,这五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黄金期,失恋时沉郁的日子已经过去,如今他和文韬的感情甚至胜过以往。在事业上,正是春风得意的阶段,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心理诊所,文韬也升任了另一间公司的中层。
随着薪资水涨船高,他们考虑过买一间更大的公寓,但最后还是不舍得这间屋子里承载的回忆。也商量过要不要再养一只宠物。然而失去小虎的记忆依然如此鲜明,最后两人都选择了放弃。
之前潜藏在周峻纬内心深处的担忧在这五年里一并消解,原先2030这个数字就如同悬置于头顶的灰暗未来,随时等着落下,又像是一个等在前方的节点,散发着不安的气息。
而如今这节点已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留在了过去。他不再需要去顾虑和印证什么,也因此感到了一种真正的自由。
人的奇妙之处就在这里,当未来重新变成不确定的空白,人们反而愿意相信它会顺着自己的心意继续下去。
反倒是文韬,周峻纬能感觉到他自回来以后始终有心事。
有时周峻纬甚至会有一种角色倒转的错觉,现在的文韬就像五年前的自己,似乎总在无声地默数着度过的每一天,等待着一个倒计时走到终点。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掩饰得很好,依然是那个时而锋锐时而柔软,带着一丝傲气,却又很需要陪伴的文韬。
只是偶尔,他的心事还是会浮现出来,像一片无垠蓝天中的灰云,投下一片突如其来的阴影。
有时候,当他们分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整理着病患的记录,一个对着笔记本电脑加班,周峻纬会注意到文韬突然停下敲动键盘的手指,抬起头,目光扫过客厅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那目光落到周峻纬的身上,像是在默默地记取这个瞬间,将它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怎么了?”周峻纬会放下工作,迎向他的目光,关心地问。
每到这个时候,文韬的眼中总会再次闪过那些复杂的情绪,像是有无数不能说出口的千言万语,只能靠这目光来传递。
但那也只是转瞬间的事,片刻后,他会笑着摇头,清澈柔和的声音一如既往,“没什么。”
那一天是2035年的10月10日,天空中飘起细雨。秋雨洗去了残余的夏日气息,连同吹落的树叶,一同为这个秋天带来第一缕薄薄的凉意。
周峻纬下班回家的时候,文韬已经先回来了,正端坐在餐桌边,对着窗外的细雨出神。
周峻纬走过去,喊了一声文韬。对面的人像是被从梦中惊醒般,缓缓地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周峻纬。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格外严肃,“峻纬,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文韬就是在那天把那本笔记本递给周峻纬的。
软皮的封面,很有质感,看上去像是有一些年头,但能看出来一直被精心爱护着。
“我曾经跟你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当初突然离开的原因。”文韬把笔记本往前一推,“这里面就写着它前后的原委。你只要看了,就能明白。”
这实在有些突然。周峻纬看着眼前的笔记本,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实当初是什么原因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儿,这不就够了吗?”
“不够,”出乎他的意料,文韬的语气陡然激烈起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很重要,你必须要知道。”
他的样子让周峻纬有些担心,忍不住问,“……但为什么是现在?发生了什么吗?”
文韬顿了顿,像是努力自我平复了一下,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平静,话语却依然让人不解。
“因为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只是深深地看着周峻纬,又一次像要用尽全力记取这一瞬间。
“答应我,现在先不要翻开它,等明天晚上六点之后,再把它拿出来,从头到尾地读完。”
这奇怪的要求让周峻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但他只停顿了片刻,便伸出手,握住对面文韬不由自主捏紧的拳头,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文韬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拳头,反手握紧了周峻纬的手。
他转头重新看向窗外的秋雨,有一阵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唯有十指交缠,是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碰触,像风雨欲来时海浪中的锚。
“如果……如果筵席总要散场,离别不可避免,你会希望它从未开始吗?”文韬问,声音很低,像是在问自己。
周峻纬的心沉了沉,他想起那张写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从未遇见过你”的纸条,还有那个图书馆门口的正午。
他沉默了一会,看着窗外即将凋落的树叶在秋雨中摇摇欲坠。
许久之后,他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开口,“小虎。你会后悔我们一起养过小虎吗?”
文韬愣了一下,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昵称,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柔情,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周峻纬笑了笑,“我也是。它离开的时候,我们都很伤心。但我从未后悔在那一天把它带回家,我很感谢它来到我们的生命中,陪伴了我们九年。”
他转回头,凝视着对面的文韬,“其实没有什么‘如果’,只有必然。所有筵席必然会散场,我们终将走向死亡,无论是小虎,你我,人类,亦或是整个宇宙。”
他轻轻将依然紧握着的文韬的手牵起,把它贴近自己的胸口。
“但我们在筵席上的歌声不是必然的,我们相伴时的快乐和悲伤也不是必然的,在注定覆灭的终点之前,这些挣扎和努力,这些过程本身,都不是必然的。”
他仿佛能隔着文韬的手,感受自己的心跳,“正因为这样,就算明天世界就要终结,但在那之前我们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们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依然有意义。”
文韬的手有一丝微微的颤抖,他闭上眼,像是在用心感受着掌心之下的周峻纬。
“峻纬,我爱你。”最后,他轻轻地说。
周峻纬站起来,他没有松开文韬的手,只是俯下身,越过桌子,吻了文韬的嘴角。
“我也爱你。”
窗外,秋雨断断续续,但始终不曾停歇,像在满怀不舍地挽留一次离别。
周峻纬站在那里,茫然地听着听筒对面的声音,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一刻,他有一种无比真实的错觉。脚下踩着的木地板突然龟裂,整个世界被撕扯开来,那铺天盖地的海啸重又袭来,比先前更甚百倍,像是要将他彻底吞没。
“唉,你要做好长期照顾他的准备,这种都没个准,可能很快就能醒过来,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
周峻纬坐在文韬的病床前,目光一寸寸掠过眼前沉睡的人的面容。那些在十五年的时光中被镌刻在心上的细节。
他眼角的细小纹路,他耳蜗的弧度,他脖子侧面一颗细小的痣,他嘴唇的线条。
但是现在他的眉舒展着,神态平静而柔和,似乎在做一个和煦的美梦,似乎只要再等一等,他就会自己醒来,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笑着和自己道一句早安。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昨日的秋雨过后,澄明的天空被霞光笼罩。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在文韬的脸上。
周峻纬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在病房醒来,身旁文韬蜷在扶手椅上沉沉睡去,那一天的晚霞也曾如此美丽。
在无人的病房中,周峻纬一遍遍地呼唤他的名字。
“文韬。文韬。”
回应他的只有医疗器械冰冷的运转声,和一滴滴泪水打在地板上的声音。
回到家拿看护需要的盥洗用品时,周峻纬看到了那本仍然放在桌上的笔记本。
他想起了昨天和文韬的对话,如今看来,那一幕近乎某种诡异的预兆。
就仿佛,就仿佛文韬早就预料到今天将会发生一场巨变。
“等明天晚上六点之后,再把它拿出来,从头到尾地读完。”
他看了看表,七点了。
一个小时后,周峻纬坐在文韬的病床边,翻开了文韬写下的笔记。
亲爱的峻纬,
你好。
我靠着床头,写下这些文字,只要稍微歪一歪头,我就能看到对面书房的灯光还亮着,我知道峻纬你还在里面看书,你的鼻子上一定正架着一副眼镜,一脸认真勤勉。
你总说我像个老先生,但其实你比我还要像。
不过你老先生的样子也还是很好看的。而且,我们总有一天会一起成为老先生的,所以那也没什么关系。
我在今年的一月初收到一封信,那是一封很古怪的来信,信上说在市图书馆的地下三层,有一扇白色的大门,走过它,就可以去到十年后的世界。
但那封信的结尾,有一句话让我非常介意。
“很遗憾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是谁,但是我衷心希望你能按照我说的试一次,这对你,对峻纬,都至关重要。”
而2030年,深陷失恋情绪中的你,因为我留下的字条,决定试着改变历史,你希望二十五岁的你,不要再遇见我。
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你告诉我了,别急,不是现在刚打开这本笔记本的你,是2040年的你。
好像有点混乱是吧?那还是回到2030年的年初吧,那个时候的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我也不知道这扇门是否真实存在。
那时的我想,试试也没什么损失。于是那天中午我提早下班,去了那间老图书馆。
在地下三层,我真的找到了那扇门,按照信中的指示,我也真的来到了十年后的世界。
你可以想象我当时受到的冲击,一下子从2030年的1月来到2040年的1月。我当时跌跌撞撞地走出图书馆,看到门前熟悉的道路都变了模样,在街上茫然地走了一会,直到看到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我才想起信中交代给我的那个地址。
当我来到那家医院,正在看着门牌号找地方的时候,有个年长的女性叫住了我。
她问我是不是来探病的,因为她觉得我的脸和她认识的一个病人很像,问我是不是他的弟弟。
我很快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跳开始加快,我听到自己问,你说的病人叫?
她看着我,有些困惑,“你不是郭文韬的家属吗?”
那一刻,我手脚冰凉,不祥的预感渐渐在我眼前变成现实。
我当然能猜想到,不惜让我穿过十年的光阴来见证的,绝不是什么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我点点头,拜托她带我过去。最后我们一起来到306病房的门口,那是一间独立的病房,很安静。
透过门上的窗户,我能看到里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我一眼就知道,那是我自己,是2040年的我。
他的样子比我现在要年长一些,但还好,没有老太多,他的表情很平和,仿佛只是在睡一个过长的午觉。
而在他的身边,有另一个人,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原本跳动得很剧烈的心脏像是突然停止,然后被狠狠纠紧了。
峻纬,那是你。是2040年的你。
你的样子,比2030年要苍老一些,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2040年你四十五岁了。你的鬓边有了白发,你的眼角增添了新的纹路。
但你依然那么好看,五官清隽,带着一幅很衬你的金丝眼镜,穿着暖栗色的毛衣,还是那样颀长、优雅而温柔。
你正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你的手中有一本英文的书,《TheCollectedPoemsofW.B.Yeats》,威廉·巴特勒·叶芝的诗选。
从这个角度看去,我能看到你的嘴唇轻轻开合,愣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你是在为病床上的我读诗。
我多想听听2040年的你念诗的声音,但是在病房外的我听不清。而病房内的我,他能听到吗?
带我来的大姐本来要领着我进去,我拉住了她,谎称我刚从国外回来,不想打扰他们,只想在门外看一看,她虽然有些失望,但依然答应了我的要求。
她看上去似乎很喜欢2040年的你,当然了,没人会不喜欢你的。
我们一起注视着病房内宁静的画面,她开始长吁短叹起来,感慨着命运的无常,有情人却不得不遭遇这样的悲剧。
“心脏骤停这种事啊,虽然抢救回来了,还是白搭,成了植物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躺了五年,医生说还可能一直躺下去。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唉。”
她放低声音,指了指病房中的峻纬,“小周是你哥的爱人吧,我看也是真的痴情,就这么照顾了五年。
“我听说他是很有名的心理医生呢,可惜因为多了一个要照顾的人,事业上也没什么新的建树了,唉,本来两个人多好啊。现在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太煎熬了。”
被这样一日日的重担消磨着,爱会不会最后只剩下疲惫不堪的责任,只剩下良心道义的束缚,只剩下一地狼藉的不堪?
那天,我终究没有走进那间病房,当我从医院走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漫无目的地在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上游走,满脑子都是病房中的画面。
而当我回到2030年的家中,已经是深夜了。我知道2030年的你正在卧室里安睡,像在这一天之前的我那样,对未来一无所觉,时而心怀着种种甜蜜的期待,时而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烦忧。
但我已经知道了,也因此无法再回到那个从前的我。
我就这样坐在黑暗中,被熟悉的家的气息包围,它是如此温暖而安心,以至于我心中强撑到现在的某块堤坝在一瞬间突然崩溃了。
不知什么时候,你来到我的身边,你还是那样温柔包容,你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会在我的身边。
在那之前,我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做,但听到这句话之后,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无论发生什么,即使我真的永远无法醒来,你都会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才必须要离开你。
峻纬,我亲爱的峻纬。原谅我,我的自尊不会容许我成为任何人的拖累,我更不希望你的未来因为我的关系被局限,我希望你能一直一往无前,一直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现在,2035年的峻纬,你应该终于能明白为什么我当初选择了这样绝情的告别。
那张纸条上的话,我曾说它是真心的。的确,当时的我写下的这三句话,都不能说是违心之言。在极为痛苦矛盾的那个时刻,我是真的希望我们从未相遇,我们的命运不必有这样的纠缠,也不必导向未来的悲剧。
但是,我能坐在这里,在这个和你一起度过的冬夜,写下这些话,就说明我最终还是改变了想法。
因为在那一年的7月10号,我再一次遇到了四十五岁的你。
和你分手后,我辞去了之前的工作,租住在郊区的一间公寓里,接一些外快,加上积蓄,经济上还过得去,并不拮据。
当时不是没有想过再找份工作重新开始,但是那种离开挚爱的痛楚,那种排山倒海而来的负疚感,像是抽筋剥骨一般,让人陷入一种无力而恍惚的状态。
直到七月份,我状态才慢慢地好一些。而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来找我的。
那一天,我打开门,看到2040年的你站在门外,除了冬日的毛衣换成衬衫,和我半年前在医院病房外看到的你一模一样。
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震惊,而你在看到我的瞬间,也露出了恍惚的神情,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也许都觉得像在凝视一个久违的梦。
最后是你开了口,2040年的你微笑着和我说,“文韬,好久不见。”
峻纬,你看这本笔记的时候,还在2035年,你还没有办法回到2030年的7月,对我来说这段属于过去的谈话,对你来说还是未曾到来的将来时。
之后发生的对话,某种意义上,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节点。但我不会巨细靡遗地把对话的内容都写下来,因为我知道你不需要这种“指导”,你自己就可以做得到。你总能让我鼓起勇气,去面对未知,面对不那么好的可能性。
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在2040年的7月10日,带着这本笔记本,以及那封你在2020年收到的关于时空之门的来信,回到十年前。
我会把我当时住的地址附在后面,请一定要找到我,说服我,让我回到2030年的峻纬身边,再之后,请让我看完这本笔记和那封信,告诉我你2020年那次时空穿梭经历的一切。我也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六个月前的我也许会喜欢这个可能,但我现在却在千方百计地阻止它实现,我想,你也是一样。
你读到这行字的时候,我一定就在你的身边,只不过是沉睡着,我会沉睡上起码五年,这将会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但我总觉得它不会持续太久的,我有一种预感,或者比预感更多一点的东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会有一些乐观的发现。
好了,写到这里似乎也终于是道别的时候了。
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加倍地快乐,加倍地幸福,我一定会记取每一个珍贵的瞬间,让它们刻在我的脑海深处,这样即使我的意识躲藏在黑暗的海底,无法拥有现在,我也至少可以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拥有它们,拥有那些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
亲爱的峻纬,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你,你永远是我亲爱的峻纬。
谢谢你,我爱你。
期待着与你再次相见。
文韬
周峻纬再次站在那扇白色的门前,和二十年前不同,他手中已经不用拿着手电,也不必点开手机的照明软件,他戴着的眼镜已经自动添加了光感装置,可以随着周边的环境调节。
他看了看表,2040年4月26日,早上八点半。他将手伸进兜里,确认写好的纸条还在里面,然后从右边推开了门。
他按摩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慢慢地踱步到大厅的角落,找了一个可以观察去往地下室的楼梯的位置,倚在墙边,耐心地等待着。
看着那个青春的、笔挺的背影,周峻纬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二十五岁的他待会会做出什么选择,也许他这一次会选择走向右边,从此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自己也将随着他的选择烟消云散。
当然,也可能并不会。
但他总还是要去做这件事,为了与文韬相遇,为了能拥有将来相伴的那些时光,美好的,痛楚的,不可割舍的,独一无二的。
二十六岁的文韬在做什么呢?他想,也许现在正在踩着共享单车赶来的路上,也许只差两三个路口了。
想到当初那两个稚拙的恋人,周峻纬忍不住笑起来。他整了整衣衫,下一秒,他从大厅角落出发,飞快地往外跑去。
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白色的便签纸。
————————
如果说直面过去的自己,给人一种恍惚感。那这种感觉在直面过去的爱人时,则要更为复杂许多。
四十五岁的周峻纬坐在三十六岁的文韬对面,就像在看着一个午后的梦,梦里他的爱人依然鲜活,那双明亮的眼眸不再沉睡于眼睑之下,而是明明白白地注视着自己。
皱起的眉有着如此熟悉的弧度,嘴唇总会微微抿紧,那是他固执地不肯服输的样子。
这一切的细节不断堆叠,在胸口郁结成一块无法驱散的积雨云,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文韬,他是如此想念这样的文韬,
茫然中,他听到对面人的声音,清朗的声线,那久违了五年的声音。
“……我不能回到他的身边,你既然已经照顾了我五年,就知道这对你有多不公平。”
周峻纬努力地深呼吸,努力将自己拉回此时此刻,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自己完成。
“什么是公平呢?”他望着眼前的人,嘴角不由得带上一丝苦笑。“五年来,所有人觉得我一定过得很痛苦,觉得我在受折磨,但是……”
他环顾着这间出租屋,东西很少,收拾得也很干净,但空气中似乎依然有挥之不去的哀愁。
“在我与你相识到现在的这整整二十年间,我真正痛苦的记忆,只有一段,那就是你离开我的那六个月。”
文韬原本防备的神情在这一刻有些绷不住,他的眼中开始泛起泪光。再开口时,声音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只是五年,如果再十年呢,二十年?你今后的整个人生都会被我捆绑住,你没有办法再实现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
周峻纬摇了摇头,“但是,文韬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所有理想中的人生,都有你,我们一起。”
“但你也知道,这理想已经做不到了。”
“怎么会呢,也许我的文韬明天就会醒来,也许现在他已经醒来了。说到底,我们都在赌一个可能性,不是吗?”
周峻纬的眼前似乎已经真的浮现出文韬坐在病床边,等待着自己的样子。他会在自己进门的瞬间回过头,微笑着望向自己,然后他们会紧紧相拥,然后他们终于可以一起回家。
“为了一个可能性,你要赌上你的自由。”文韬有些绝望地说。
周峻纬平静地说,“你也一样,为了一个你认为的可能性,你要提前剥夺我选择的自由。”
最后是文韬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我……我总是这样,害怕失败,害怕结束。如果我们终将遇到这些苦难,如果一切终将是悲剧收场,那最初又为什么要开始呢?”
这让周峻纬想起五年前那个秋雨连绵的时刻,十指交缠的温度,微闭着的眼睛,隔着桌子的亲吻。
“是啊,既然死亡是在所难逃的终点,我们又为什么要活着?又为什么要去爱,去感受,去铭记?”
周峻纬伸出手,像五年前那样,握住了文韬的手。他们的掌心再次交叠,传递着令人安心的温暖。
他轻轻牵起文韬的手,再一次让它贴近自己的胸口,心跳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是活着的证明。
“而和你在一起的这二十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珍贵和不可替代的瞬间,是我们共同创造的意义。”
文韬闭了闭眼,他的声音像轻柔的叹息,“即使我一直沉睡着,也是吗?”
“当然。”
“即使有可能要这样一辈子?”
周峻纬笑了笑,“那就一辈子。”
文韬有一瞬间像是说不出话来,他张开眼,愣愣地注视着周峻纬。
最后他也笑起来,泪水在同时落下来,将那笑容浸得湿润而恍惚。
“我从没见过这么傻的人,”他轻声说,“太傻了。”
文韬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笔记,用了十年的本子虽然一直得到很好的保管,但纸页已然有些旧了。
天色已经暗了,客厅的灯被打开,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面前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本笔记本和一封信。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住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知道你来过2040年,这本笔记里有你要的答案。”
周峻纬想起了五年前自己第一次阅读这些文字的晚上,文韬啊文韬,总是算得如此准。
文韬点点头,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他皱眉思索着,眼神十分专注,让周峻纬想起当年他和他的那些难解的数学谜题,他全力开动思维引擎的时候,总有一种格外凌厉而美妙的气场。
不久之后,他索性拿出一张纸,在纸上奋笔直书:
“你在2020年4月25日收到这封信,来到2030年的4月25日,见到了十年后的自己。这是第一次。
他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周峻纬,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是现在,你在2040年的7月10日,回到了2030年的7月10日。这是第三次。
“三次的机会都用完了,如果那封信说得没错的话,那你这一次回去后,将无法再使用它前往过去和未来。”
周峻纬点点头,“我知道。而你到现在为止只使用了一次。”
“是的,就是我在今年,也就是我收到信,在2030年1月初去2040年的那一次。”
文韬顿了顿,突然站起身回到里间,不久后拿着一封信回来了。
“所以问题来了,是为什么呢?”周峻纬轻皱起眉,“为什么我的这封信如此详细,而你的那封如此简单,刻意保留了信息?”
“因为给我写这封信的人,不希望我知道,也不希望我回到过去。”文韬苦笑了下,“如果我知道的话,知道了将来命运的我一定会再次利用那扇门,回到2020年,影响二十六岁的我,确保我不会遇见你。”
“但是——如果写信的人的目的是希望我们能够遇见的话,那何必给你写信,特意让你前往2040年,看到将来?”
文韬摇了摇头,“他必须要给我写信,因为只有写了信,我才会去2040年,才会和你分手,只有这样,2030年的你才会对2020年的你说,不要走左边那条路。”
“我以前更多是走图书馆右边那条路的,”周峻纬沉吟道,“那天会故意走左边那条路,有一半是出于对未来的自己的叛逆,更有一半是因为收到了那张便签纸。”
文韬笑起来,“你看,就是这样。给我写信的人,知道这所有的因果链,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们遇见。”
“我的那封信,也是这个目的,”周峻纬看着信上的打印字体,“写下他的人是为了确保2020年的我能够前往2030年,遇见未来的自己。”
“你收到这封信是几号?”文韬问。
“2020年的4月24日,信应该是当天放进去的。我那天早上去图书馆时检查过信箱,还没有信。”
两个人沉默了会,一起看着那两封信,最后是文韬先开口,周峻纬能感觉到他的声音中有一丝兴奋,“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写下这个笔记的我,要你把它带给我了。”
不等周峻纬反问,他便等不及地接了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我一定会愿意回到2030年的你的身边。”
他指了指桌上的两封信,“写下它们的人,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他显然来自未来,所以他才会知道医院的事,知道小虎。
“另一次是到2030年的1月,交给我那封信,告知我时空之门的存在。
“除了我们之外,谁还会这么努力地想要让我们相遇呢?峻纬,你的三次机会已经用完了。我还剩下两次。
“2040年的我吗?但他还躺在医院里没有醒来,那这样一算,答案就只有一个。”
文韬看着周峻纬,他的眼中闪动着光,“是2050年的我,只有他可以做到。”
第二天,他们一起站在图书馆旁大树的树荫下,夏日的清晨,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夜晚的清凉。
“不再待一会吗?”三十六岁的郭文韬看着四十五岁的周峻纬,眼神中有一丝不舍。
“不了,”周峻纬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个微笑,“我要赶快回到我的文韬的身边。你也是,你也要回到属于你的峻纬的身边。”
“怎么了?”周峻纬有些疑惑。
文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什么,我想多看你几眼,因为……因为我可能没办法再亲眼看到四十五岁的你了。”
那一瞬间,周峻纬心中的那片积雨云又一次升腾起来,包裹住了他,让他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眼前另一个时空的恋人。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相拥。直到很久之后,才终于慢慢分开。
“我在未来等你。”周峻纬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文韬的刘海。
“我也会在未来等你。”文韬笑着说。
站在图书馆的大厅里,四十五岁的周峻纬往回最后看了一眼2030年。眼前的图书馆有着新的问询台,而新开辟的休憩区里,早自习的人们正在翻阅着书籍。
周峻纬知道十年后,眼前这些崭新的装饰,也将变得陈旧,再鲜亮的颜色也会褪色,再时髦的设计也会过时。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也好,文韬也好,都不过是在参与一场无止境的循环,不是一条直线,而是像莫比乌斯环,没有起始,也没有结尾。因为开始即是结束,结束即是开始。
究竟有没有自由意志可言?我们是否只是某种被写好的命运的提线木偶?
这些问题曾经深深困扰着2020年的他,2030年的他也没有什么确切的答案。
而现在,2040年的他站在图书馆的角落,回想着这二十年来的种种。
不是的,他想要对过去的自己们说,不是的。
即使人无法在一个更高的维度看清自己的命运,但当下的每一个选择,依然来自我们的自由意志。比如选择一条左边或者右边的道路,比如选择离开还是留下。
比如为了成全彼此,他和文韬都曾经尝试过改变某个看上去既定的未来。
比如为了遇见彼此,他们又都在努力想让过去再一次重现。
而这二十年的时光,汇聚成一条河流,其中的快乐与悲伤,每一个亲吻,每一次眼眸的交汇,每一个相伴的日夜,如他曾经说的那样,这过程中的一切,都不是由命运决定好的必然。
是只因为他是他,文韬是文韬,才能实现的意义。
2020年4月26日,四十五岁的周峻纬坐在某间咖啡馆窗前的座位,看着对面的街角。
便签条已经丢下,在回到2040年之前,他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在这里等待。
很快地,街角的一侧出现了一辆共享单车,黑发青年用力地踩着车踏,他的样子清瘦而俊秀,蓝色的牛仔衣被迎面吹来的风微微鼓起,像一片淡蓝的海帆。
另一侧,另一个高挑的青年突然站住,转回身往刚才走过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他们就将相遇。
假如让时空就停在这一秒,将时钟往回拨,拨回四十多个小时之前。
“你好,我找数学系的郭文韬……”
停下脚步,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信在手中停顿了片刻,像是出于某种突如其来的冲动,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信封。
随后,手腕一翻,信被精准无误地扔进了周峻纬的信箱。
在原地又站了一会,他笑了下,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缓步离开了公寓。
朴素的信封在信箱里安然地躺着,里面放着一根精心挑选的崭新的逗猫棒。
到了中午,信箱会被打开,信会被放在一堆文献资料的最上面,拎着菜回家的周峻纬会忙着处理食材,准备猫粮,直到几小时后才想起这封信的存在。
然后,在信被拆开的十九小时之后。
TheEnd
*这篇文的起源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想法:想要写一个“开头和结尾是同一句话”的故事,最好还能是个回文结构。
但要做到似乎很难,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具体实现,直到读了特德姜的科幻短篇《商人与炼金术师之门》,才想到可以利用时空穿梭的设定。
写完大纲之后的第二天,看到文韬在节目里说,如果结局是失败的话,那他宁愿不要有开始,当时已经觉得很契合这个故事,等到看到小周的日记时,整个人都惊了。
某种意义上我当时构想的整个大纲刚好是在尝试回答他的三句话。
(虽然我写大纲的时候真的还没看到这个日记……奇妙的缘分)
Whyplayifyoucannotwin
Whytrytorememberifweareboundtoforget
Butthen,whyliveifweallmustdie
也不知道最后写出来,这个回答能否算得上合格。
当然其实这篇文还有一些我不满意的地方,总觉得能写得更好……诶,就这样吧!我尽力了XD
一个老梗
cp:石郭+北纬,石→郭←周
灵感来自庆佘年skdd背后抱韬让小周打屁股……
所以这个三角叫什么呢?石锅周?凯文周?(Kevinchou夺洋气)
预警:一个纯纯的rou脑洞,极度粗糙的口述大纲风,慎入慎入慎入!
郭文韬一直就很喜欢篮球,大学报了篮球社,可惜因为偏瘦,体力也跟不上,打的却并不好。
周峻纬队长那天负责面试的,见色起意就留他当篮球队的经理了。
石凯是大一新生,篮球特招的。
技术好,打法刚,教练很中意他,找了校方破格录取进来的。
石凯一进校队就留意到篮球队的经理了。
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不说,分析技术一流,每次出去打友谊赛前的把对方选手打法全都分析罗列的清清楚楚,能顶半个教练。
石凯没事休息就爱粘着经理,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拧开瓶盖就咕咚咕咚喝。
他老觉得文韬经理哪儿哪儿都好,连他给的矿泉水都好像格外好喝。
周峻纬自然留意到了,趁着队员练习时过去一身汗湿地搂住文韬道,这个新来的很中意你啊。
文韬一愣,转头看看他,抿嘴没说话。
他和周峻纬已经交往了半年,是周峻纬先告的白。
郭文韬犹豫了一番,坦白告诉他,自己是openrelationship的拥护者,如果能接受才可以和他交往。
周峻纬没想到看似冷清的郭文韬接受开放式关系,思考了两晚,终是答应了。
两人虽是相对占有,却也相对自由。
但在这交往的半年间,两人却也并没有别的伴侣。
周峻纬看着郭文韬的表情,又转头看看场上练习三分球的石凯。
良久呼出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
后文已全部补档wb
8「齐岱泽」
“班长,周末同学聚会去吗?”
齐岱泽抬起头,应道:“不了,我有补习班。”
“我就知道,”喊他的同学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这种事很难叫到你。”
被莫名定义成不喜欢凑热闹,齐岱泽无辜地眨眨眼,试图辩解:“我是真的要上课。”
“补习班这种地方,偶尔不去也没关系嘛!”
齐岱泽还没来得及反驳,有人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好了你就别为难他了。”那...
“好了你就别为难他了。”那人说完,话锋一转,颇为自得地指了指自己,“我也去不了,我组了个乐队,要排练呢。”
这一句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同学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过去。
“乐队?你吗?”
“当然!我哥可是专业键盘手,我从小就跟着他,一般的那种都不在话下!”
“好厉害!”
“你们乐队还有谁?”
“什么时候给我们看看啊?”
......
虽然他觉得那些作业根本没有写的必要。
想到这里有些烦躁,他的思路一下子卡住,思考了半晌无果,索性直接去翻书找答案。书页在手指下顺次而过,有一张纸飘了出来。
是他上课无聊时写的歌。
齐岱泽顿了顿,把那张纸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桌兜里。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父母花钱送他去补课班,理所当然是为了他好。
可上课讲的内容于他而言太无趣,偶尔走神片刻,就随手在纸上写一两句歌。
全是些没前没后的碎片,扔掉也不可惜。
写歌这个兴趣是最近才发现的,拿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只要记住旋律,就算擦掉下次也能再写出来。
眼前的答题卡空白了大半,卷子上的题对他而言毫无难度,扫一眼就知道正确答案。齐岱泽坐在补习班的书桌前,脑子里已经走神到天南海北。
齐岱泽从文具盒里拿出铅笔,在卷子空白处开始写歌。铃响之前,又把那些凌乱的笔迹全部擦掉。
“不写你怎么知道对不对?高考你也不写吗?”
他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父母,一时手足无措,最后在各种有理或是无理的指责里选择了沉默。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大人们口中交口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幼儿园的时候,他和小朋友们一起在沙坑里玩,回到家被妈妈数落了一顿,说脏,于是他就再没去玩过。
后来上了小学,他在放学路上看见路边有小贩在卖小鸡,看着可爱就拿零花钱买了一只。小心翼翼抱回家后,大人却说他乱花钱,这种小动物家里根本养不活。
他第一次升起不信的念头,固执地把小动物安置在阳台上。第二天一觉醒来,小鸡已经没了声息,任凭他怎么抚摸都一动不动。
他把尸体埋在院子里,从此再没有做过忤逆大人的事。
大人似乎永远是对的。
他埋着头趴在桌子前努力赶作业,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了震。是那个声称要组乐队的同学发来的消息:
-我听他们说你会写歌,要不要加入我们啊?
齐岱泽皱了皱眉,不知道这是谁传出去的。他放下笔,回复道:
-你弄错人了吧,我不会写歌。
对面发来一个哭脸:好吧......
齐岱泽暗灭屏幕。没一会儿,手机又亮了起来:
-我们过几天要上台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啊?
-我知道你哪天有补课班,肯定会避开的!所谓劳逸结合嘛,班长大人——
手机一直不停的亮,对方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拉他去,不停地发消息。齐岱泽看着对方接连不断发来的劝说无奈,只得回复道。
-好吧。不过前提是我得把作业写完。
答应的事总归要做到,幸好只要他乖乖上课,父母并不限制他偶尔出门。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舞台’,不过是酒吧临时辟出的一小块场地。
他还没成年,多少会心虚。在酒吧门口等了好半天,才找到人多的机会溜了进去。进去时演出已经进行了一半,他站在人群的最末,努力挤才在缝隙里看到台上的人。
只一眼,他就被深深震撼了。
并不是为了歌。酒吧里人声嘈杂,他甚至很难听到完整的曲调。四周光线昏暗,灯光聚焦的地方一群少年站在舞台上,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的神色如此鲜活,热烈的情绪融在音乐中与周围声嘶力竭的叫喊一起,形成足以震撼人心的力量。
齐岱泽久久没能从震撼中回过神,直到演出结束后键盘手找到他,问他表演的怎么样。
他这才平复心情,笑着回道:“果然不太适合我。”
这当然不是实话。
上体育课的时候,他独自抱着笔记本坐在树荫下,望着操场上挥洒汗水的学生们发呆,随手在本子上画下几个潦草的音符。
忽然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在写歌?”
齐岱泽仰起头,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惊奇地看着他。他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似乎那天舞台上这个人也在。不过那天光不好,他只是隐约有点印象。
和男生一起的学生在喊他:“文韬你在干嘛?”
“你们先去吧!”男生回头应道,顺势把篮球扔了过去,几步转到他的正面。
齐岱泽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坐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男生抓了抓头发,表情不太好意思:“其实我们自己组了个乐队,最近想做首自己的歌......没想到在我们学校见到有人会写。”
齐岱泽笑了起来:“我就是随手写着玩,你别放心上。”
“可是我觉得你写的很好啊。”男生拿过他的本子,随口哼了几声,“随手写的都这么好,认真写一定更不一样吧。”
“谢谢你的赞赏,”齐岱泽把笔记本拿回来,往前翻了两页,把自己每周的日程展示给他看,“但是我真的没空了。”
“这样啊,好可惜。”男生叹了口气,“我想着要是整个乐队包括写歌编曲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就好了......证明我们这个年龄段也有能做到的事,不是吗?”
齐岱泽不知怎么想起被自己揉皱的那张写着旋律的纸,声音因为底气不足逐渐弱了下来:“......我们这个年龄段应该做到的事是学习。”
“你怎么说话语气和老师一样。”男孩‘噗’的笑出声,“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当然觉得。齐岱泽干脆不想了,直接把家长训诫的话搬出来:“等长大了再做也不迟。”
“迟了。”男生答的很干脆。他见齐岱泽露出不解的神情,接着道:“如果长大了就不喜欢了呢?热爱永远是活在当下的情感。”
“万一以后没有现在这么爱了,那就连热爱的痕迹都没有过......所以喜欢,就不要等,立刻去做。”
这番话让齐岱泽愣了很久。等他回过神,男生早就走远了。
体育课下课后,他状似不经意问了班上那个键盘手平时在哪儿排练。那个周末,他生平头一次翘了补课班,照着同学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位于老式楼房一层的屋子隔音效果并不好,他甚至不用进去,站在外面就能很轻松地听到里面的动静。
排练房间的窗户朝向小区的院子,正对着不大不小的活动区,种满了尚未开花的垂枝樱树。
午后阳光正好,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花苞的影子在地上嬉戏。齐岱泽靠着墙坐在窗下,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
屋里的训练吵吵闹闹,乐谱被分成数个小节,一段一段的合。屋里的人仿佛不知疲倦,从一开始的杂乱到后面逐渐圆润贯通,不断的交谈夹杂着笑闹。后来似乎有邻居嫌吵过来敲门,他们为避免产生纠纷不断道歉,再回来演奏时动静便小了许多。
这一切与他无关。他一边听着这些杂乱的吵闹,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他那首至今没写完的歌。
回去之后,家长意外地没有骂他。
可他面对家长失望的眼神,心情逐渐沉重了起来。背过手下意识摸了摸书包,笔记本就躺在里面,记录着他迄今为止最想唱出来的歌。
齐岱泽低下头,郑重地向父母道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后来有天上学,他在键盘手惊喜的眼神中,把那个本子递了过去。
“别谢我,只有一段主旋律,剩下的还得你们自己来。”齐岱泽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不要说是我做的。”
同学一听这话,急道:“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没事。”齐岱泽摇了摇头,“我只是很想......很想听我写的歌,被你们唱出来。”
键盘手遵守了他们的约定,但每周排练都会把进度录下来给他听。
后来乐队被学校发现,再后来那个同学很抱歉地告诉他,因为主唱要出国,他们乐队直接解散,没法继续做那首歌了。
齐岱泽想说他可以去补这个位置,但张开口却回想起家长失望的眼神,剩下的话便被吞了下去。
再等等。
他在心里说。
等考完试,等一切都结束。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忘记此时此刻心中所感。
那是他必将为之燃烧的热爱。
十八岁生日那天,齐岱泽揣着终于成人的身份证,光明正大地走进上次只能偷偷溜进去的酒吧。
他对酒精兴趣不大,更多的是想看看那里临时搭建的舞台怎么样。酒吧里光线依然昏暗,印象里的区域被崭新的座位补充,看上去像从未有过舞台。
齐岱泽找了个位置坐下,意外发现邻座的人很眼熟。
是那天问他要不要写歌的吉他手。
他回忆了半天也没想到对方的名字,只好尴尬地笑起来打招呼,没想到对方转过头仅仅安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大半天,他才注意到这人桌子上的酒瓶空了好几个,看样子已经是醉得深了。
没想到这人忽然拉住他的手:“你回来了?”
“不......怎么可能。”他又放开手,垂下眼睛,“这个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你了。”
听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齐岱泽一阵愕然。
屋外的樱花开得正浓,浓艳的花瓣在沉沉夜色里安静地往下落,玻璃的里侧是嘈杂的人声,与寂静的街道像被划分在两个世界。
醉酒的人趴在桌子上,喃喃道:“......好想再和你一起唱歌啊。”
有一瞬间背景里的人声、音乐声、玻璃杯碰撞发出的清脆敲击声,都像从耳朵里剥落了似的,只有樱花被风吹起的响动顺着窗棂钻了进来,每一片花瓣的坠落都清晰可闻。
“会有那一天的。”
齐岱泽偏过头,望着窗外漫天夜樱,说给对方也说给自己。
“总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站在舞台上。”
“我发誓。”
——题目来自《四月是你的谎言》OP
1「第一秒」
“有没有想上来一起唱的?”齐岱泽站在商场里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试图和观众进行互动,“唱得不好也没事,重在参与嘛。”
台下稀稀落落坐着几个逛累了休息的人,一半以上的人都捧着手机,一个响应的都没有。
“跟你说了别擅自加戏。”鼓手在身后小声笑话他,“直接开始吧,咱们把自己做好就行了。”
齐岱泽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上那枚亮晶晶的耳钉,不甘心地咬咬唇。就当他决定放弃的时候,人群边缘一个穿着卫衣戴...
齐岱泽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上那枚亮晶晶的耳钉,不甘心地咬咬唇。就当他决定放弃的时候,人群边缘一个穿着卫衣戴着副银框眼镜,手插在兜里的男生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那边那位小哥,对就是你。”他冲那人招手,“来上台,和我一起!”
只是驻足了片刻就莫名被叫到,郭文韬皱了皱眉,丝毫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我不会唱歌。”
“没事!有我呢。”那主唱意外的坚持,竟然放下麦下台来请他。
眼见着人群逐渐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郭文韬不想额外生事,走过去对主唱指了指台上剩下的成员。
“唱歌不行,吉他可以。”
郭文韬说这话的本意是拒绝,哪想到眼前这人居然露出很兴奋的表情:“你会吉他?那行啊!”
他转过身比了个手势,原本的吉他手居然真的就把吉他摘了下来,笑呵呵地递给他。
话是自己说出来的。郭文韬无法,只好走上台接过,试了试音。
“你会弹什么?”主唱问他。
郭文韬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们唱什么?”
“......”主唱打量了他一会儿,犹豫道,“《晚春》?”
并不算陌生的曲子。郭文韬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点点头:“那就《晚春》吧。”
他低着头,手放在吉他上面。几年没有演奏,意外没有很强的手生感,熟悉的前调从手下传出,乐队其他成员立刻跟了上来,配合默契无间,仿佛他本来就是乐队中的一员。
开口却不是熟悉的音色。
郭文韬偏过头。主唱就站在身侧,手抓在立麦上,熟悉的位置却不是熟悉的人。他的刘海很长,梳到一起在头顶扎了个小辫,耳朵上的耳钉晶莹剔透,随着主唱身体的摇晃一闪一闪发着光。
郭文韬看得出神,伸出手想去碰那枚耳钉,手伸到一半,背对着的人却突然回过头,担心地看着他。
郭文韬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赶紧把手收了回去。他低下头回想刚才被自己中断的演奏,手搭在琴弦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凑热闹聚集起来的观众议论纷纷,台下等待的吉他手也出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可这些杂乱的声音像是被隔在一道无形的墙外。
他开始出汗。
商场内的灯光亮得晃眼,融成一道模糊不清的白雾。他试图在雾里回忆谱子,闪烁的耳钉却反复昭示着存在感。而后耳边响起的是桌椅掀翻的的声音、吵架声、玻璃破碎声......最后化成满目的猩红。
郭文韬茫然地对上主唱担忧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又干净,带着不含杂质的关心,与记忆深处哪双眼睛重合。紧接着席卷而上的是被他可以埋葬的,尘封已久的记忆。有谁也曾这样看着他,那人的模样就快在脑海里描绘出来了,他却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往下想,仿佛只要越雷池一步就会被万劫吞身。
主唱顿了顿,懂了什么一样,转过身接着唱了起来。
没有了吉他手,剩下的乐器也很难跟上,这人也不在意,就这么清唱到了结束。他的音色很干净,和原曲的沙哑不同,却唱出了另一种味道。郭文韬在这歌声中逐渐缓过神,慢慢平静了下来。
只是直到最后,他都没能再次弹出曲子。
整首歌唱完,乐队的表演也就结束了。郭文韬把吉他还回去后没急着走,站在舞台边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心里止不住的愧疚。
“对不起,把演出搞砸了。”
“小事。”吉他手笑呵呵地搭上他的肩,“还不是怪我们主唱大人任性,非要把你拉上来。”
“没事,我不忙。”郭文韬摆摆手,“你们之后有空吗?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我们就不了,今晚要回去开会讨论新曲子呢。”吉他手说罢,又扯了一把主唱的胳膊,“不过,这个人可以给你。”
等餐的时候,齐岱泽鼓着嘴摊在桌子上。
郭文韬坐在他对面,犹豫了半天,才问道:“你不用参加讨论吗?”
齐岱泽趴在桌子上的脑袋动了动。“不用,那不是我的乐队。”
他看郭文韬露出疑惑的表情,坐起来解释道:“准确来说,他们是为了满足我唱歌的愿望专门来陪我的。”
“诶......”郭文韬奇道,“你唱的很好啊,为什么不自己组个乐队?”
“因为我本......”话说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齐岱泽停了下来,冲他眨了眨眼睛。
“如果我告诉你了,那作为交换,你能告诉我刚刚在台上发生了什么吗?”
方才歌曲已经进入的重复的部分,绝不可能是他不会。郭文韬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让眼前的人满意。
直说想起过去的事吗?
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记忆,又怎么开口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讲。
齐岱泽见他为难,噗嗤一笑。“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他说着,又伸手摸了摸耳钉。
“因为我家里管得严,不让我搞这些。”齐岱泽把耳钉取下来,摊在手心里展示给郭文韬看,郭文韬这才发现原来这枚亮钻耳饰是用磁铁吸上去的。
“你看他们,连耳洞都不让我打!”齐岱泽脸颊气鼓鼓地冲着他控诉,“是不是也太不人道了!”
这会儿没了舞台上唱歌时扬着眉,桀骜不驯又意气风发的表情,齐岱泽倒意外地显出股可爱劲儿来,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郭文韬盯着那枚闪着光的小东西,又用神奇的眼光看了半天齐岱泽,才想起另一件事:“你为什么要叫我?”
齐岱泽摇着腿,头顶的小辫子一晃一晃。
“因为你看上去一副很想上台的样子啊。”
“......你误会了。”
郭文韬垂下眼睛。几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就把吉他封了起来,这几年再没碰过音乐。如果不是今天被叫了上去,郭文韬甚至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乐队扯上关系。
因此临别时,齐岱泽露出有些惋惜的神色,问他:“你明天还会来吗?”
郭文韬脚步一顿。
“就当一顿饭不够表达你的歉意,怎么样?”齐岱泽弯着眼睛看他。“放心,如果你不想上,我不会勉强你的。”
郭文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当晚,他做了个梦。梦里他站在舞台上,手里握着吉他正演奏着那首《晚春》。周围站着的是熟悉的成员,他弹得投入,前奏过后响起的歌声却不是记忆里那个声音。
郭文韬一惊。抬起头,看见主唱背对着他,扎着小辫,耳朵上的耳钉闪着妖异的光。然后那个人转过头,冲他露齿一笑。忽然这张脸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笑容逐渐扭曲,嘴巴一张一合,冲他无声地说着话。
耳鸣声在同一刻响起。他听不见声音,却从对方的口型里清清楚楚分辨出了那句话:
“——”
郭文韬睁开眼睛。
窗外夜色正沉,早春的寒气伴着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激得他生生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汗。
郭文韬发了会儿呆,起身关紧窗户,重新躺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小雨,郭文韬这一觉没睡踏实,耳边反复响起的旋律唱得他心烦意乱。想起昨天分别时,主唱笑着邀请自己的样子。他索性换了衣服,撑着伞出门。
因着下了雨,商场里格外冷清,愿意留下来看的观众人数少得可怜,舞台上的人却像是没受什么影响,依然很有热情的完成这场演出。
乐队依然是昨天的歌单,主唱也依旧是昨天那个,只是缺少了互动环节,最后一首歌换成了乐队自己原创的曲子。
写的很好,唱的也很好。
郭文韬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站到演出结束才感觉到腿麻。主唱在演出间隙一直不停地往周围看,直到被成员询问后摇了摇头,身影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手里的伞还在往下滴水,郭文韬抿了抿唇,赶在被看见之前转身离开。
虽然心里很对不起主唱,但那不是他应该去的的地方。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拿着吉他,站在那个位置演出呢?
2「钥匙」
和同事告别之后,郭文韬绕了点路去超市。家里的菜大前天就吃完了,这几天忙,一直点外卖,到今天才有空去买。
考虑到最近工作多,郭文韬特意多挑了些,估摸着够吃好几天。
这种自营的小超市,老板通常会在收银台侧面放着一台小电视,正播着时下流行的选秀节目。郭文韬平日里很少看娱乐节目,对这种纯属娱乐大众的偶像选拔更没有兴趣。只是结账时兴致缺缺扫了一眼,却突然眼神一滞。
这个正在电视里说话的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他惊疑不定,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上周...
他惊疑不定,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上周才见到的人:穿着大一号的T恤,下身是破洞牛仔裤,身上挂着各种银链子,眼里笑里全是肆意张扬。而电视上这个,西装笔挺,语气温和,一言一行专业而礼貌。
可以说,除了脸,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他把节目暗暗记了下来,准备回家去看见。结完账,他拎上东西转身,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看呆啦?”
刚刚还在想的人此刻恰好出现在面前,笑嘻嘻冲他打招呼:“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
郭文韬张了张嘴,缓缓扭过头看了眼电视,又转回来看眼前的人。
果真好像。
收银的老板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正在看的节目里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专注地盯着电视,不耐烦地冲他们挥了挥手:“别站在门口。”
走远以后,齐岱泽歪过头看他的表情,登时笑了起来:“还想呢?”
郭文韬诚实地点点头:“确实是没想到,要不是我觉得眼熟,绝对会把你们当成两个人。”
“确实是两个。”齐岱泽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双胞胎,那个是我哥。”
说完这句齐岱泽停顿了片刻,郭文韬转过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我就是才想起来还没自我介绍。”齐岱泽笑了起来,手伸了过来,“认识一下,我叫齐岱泽。”
郭文韬握住了那只手,掌心的热度一触而过。
或许是一直放在兜里的缘故,齐岱泽的手很热,丝毫没受到冷空气的影响。倒是很符合本人给他的印象,炽热的像个小太阳。
齐岱泽瞥了眼他手里拎着的东西,语气有点惊讶:“你自己做饭?”
“总不能一直在外面吃吧。”郭文韬点点头,“自己做也省钱。”
“最近很忙吗?”他们并肩往外走,到底不是第一次见面,对话间也自然了许多。
“是有点,手里这个项目快到最后了。”
郭文韬没具体说自己是做什么的,齐岱泽也没问。只是煞有介事摇了摇头,道了声“可惜。”
“怎么?”
“可惜我还想蹭一顿你做的饭。”齐岱泽叹道,“既然你忙,那就改天吧。”
虽然那天他没答应去看,齐岱泽也没提这个事,但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郭文韬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既然齐岱泽主动开了口,他还是想尽量做到。
齐岱泽意外地挑眉:“当真?这可不像你。”
“当真。”这回郭文韬笑了起来,“什么像不像的,我们才见第二次。”
“直觉嘛。”
行至分岔路,郭文韬问他:“你家还是我家?”
他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同时觉得不对劲,对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
“去我家吧。”齐岱泽笑着摇摇头,“我一个人住。”
他俩住的小区离得不算太远,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距离,不过郭文韬是第一次来。齐岱泽家里装修简单,阳台腾出了一大块空间放各种乐器。
齐岱泽拉着郭文韬去看的时候,以为郭文韬会问他是不是这些都会。没想到这人仔细看了一圈,最后点评了一句:
“怎么也不养点花。”
齐岱泽摸摸鼻子,诚实道:“没空照顾。”
“家里还是养点植物的好,”郭文韬言辞诚恳,一本正经,“看着就能心平气和。”
“你怎么跟个老年人似的。”齐岱泽嫌弃他,“真想不到你居然玩摇滚。”
他把菜拎去厨房,郭文韬一边洗手一边跟他说话。
“哪呀。早就不碰了。”
“你那天的表现可不像你说的这样。”齐岱泽搬了个板凳,坐在水池边择菜,“发生什么了吗?”
再次触碰这个话题,郭文韬已经没了不适,只说:“嗯,有点事。”
洗好菜,就该大厨一展身手的时候了。郭文韬挽起袖口拿刀切菜,刚下一刀,旁边齐岱泽就不忍直视捂住了眼睛。
“常年不下厨,没想到刀都炖了。”
“没事,我家的也这样。”
他开始按照平时的习惯做菜,先处理肉再切土豆丝。
齐岱泽就坐在凳子上看他干活,没忍住问他:“你是真的会做饭吗?”
郭文韬沉默了一会儿:“......肯定能吃。”
“......”
饭菜上桌后,齐岱泽尝了一口,点评道:“确实是能吃的水平。”
“你有意见?”郭文韬挑了挑眉。
“没有,没有。”齐岱泽举起手,“我的意思是很好吃。”
像是为了证明,齐岱泽夹了一大口菜送进嘴里,看表情似乎真的很好吃。郭文韬简直要对自己的厨艺产生怀疑,也夹了一口。
......好淡。
“盐放少了。”
“失敬,”坐在对面的齐岱泽夸张地舒了口气,“虽然你不玩音乐了,但我必须承认你确实很真实。”
郭文韬瞪了他一眼,起身从自己拎来的塑料袋里挑出一瓶啤酒,问他:“你喝酒吗?”
“这几天不行。”齐岱泽眼神怀疑地打量了他一下,“你能喝?不是工作很忙吗?”
“一点点没事的。”
齐岱泽想了想,取了个杯子给他倒了一半:“剩下的你下次过来再喝。”
下次。
郭文韬心里一动,没出声反驳。
虽然他跟自己的约定是不碰摇滚,但对于齐岱泽这个人他很有好感,至少是成为朋友会觉得很舒服的类型。
不过才见面第二次就到人家家里做饭。郭文韬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两个人边吃边聊,这回内容不局限于音乐了。齐岱泽毕竟有个当主持人的哥哥,对圈子里那些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郭文韬听着也觉得有趣,一顿饭硬生生吃了一个多小时。
齐岱泽吃得少,要不是这人说了半天自己撑得难受,郭文韬差点又要后悔为什么一开始非要自己做。他拿着那么一小杯酒慢慢喝,齐岱泽撑着脸看着他。
“你把眼镜摘了吧。”
郭文韬眨了眨眼睛,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近视度数很高吗?”
“倒也不是。”郭文韬放下酒杯,顺手把眼镜摘了下来。
视线模糊了一瞬又重新聚焦,没了那一小块镜片的阻隔,齐岱泽的存在更真实了些,正静静地看着他。
对视几秒,齐岱泽好像很满意,笑了起来:“嗯,还是摘下眼镜比较帅。”
杯子里的酒还没喝完,郭文韬却莫名其妙觉得自己醉了,停了一会儿才笑道。
“那平时就不戴了,听你的。”
齐岱泽探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提议道:“你明天要早起吧?要不今天就睡我这儿?”
郭文韬哪好意思一直打扰他,毫不犹豫拒绝道:“我家离这儿就几分钟,不碍事。”
齐岱泽斜眼瞅他,似笑非笑:“我怕你没走两步就倒路边了。”
“就那么一点酒,哪儿会醉啊。”
“得了吧。”齐岱泽掐了一把他的耳垂,“你耳朵都红了。”
郭文韬这人喝酒的最大标志就是很容易上脸,他又没法跟齐岱泽解释,只好眼睁睁看着齐岱泽从家里翻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具,把留宿这事当场钉死。
到底是喝了点酒,郭文韬很快就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有什么隐隐约约的响动。
这几天工作紧张,郭文韬睡得浅,听到像是手机铃声的声音条件反射就醒了。
屋子里很黑,郭文韬摸索着下了床,怕吵到齐岱泽没开灯,借着隐约的光线走。客厅的沙发上有一部手机亮着屏,大概是吃饭后就没再碰过。
郭文韬注意到客厅另一侧有一扇紧闭的门,他没有擅自在别人家里乱走的习惯,只拿起手机去找齐岱泽。
走到房门口才意识到不妥。齐岱泽闭着眼睛窝在床上,睡得正香。
帮他挂了?万一有急事呢?
他站在门口犹豫不决,齐岱泽已经听到动静,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怕引起误会,他赶紧道:“我正想着要不要叫你。”
郭文韬问他:“你这是要出门?”
“嗯,出了点事。”
齐岱泽洗了把脸,匆匆套上衣服。
郭文韬想不到他是什么工作,大晚上还要急着跑出去。他看着齐岱泽换鞋,叮嘱道:“这么晚了,你路上小心。”
“好。”临出门,齐岱泽想起什么转过头,“对了,备用钥匙在门口的信箱里,明天我应该回不来,你要是有东西忘了拿,直接进来就好。”
莫名拥有了进入别人家里的权力,郭文韬忍不住提醒他:“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你能不能有点防范心。”
“你比较值得相信嘛。”齐岱泽毫不在意,转身朝他笑了笑,“晚安。”
齐岱泽走后,郭文韬重新躺回床上。
刚刚这一顿折腾多少还是让他清醒了点,这回他才无比清楚的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属于齐岱泽的特有的气味。
海风一样,清冽的、温和的。
他在这令人安心的氛围里逐渐升腾起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3「偶像的意义」
那之后度过了一个日夜颠倒的七天。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后,所有人都长出了口气。坐在邻座的同事探过头,神神秘秘问他要不要去体验一把录制节目。
郭文韬周末没有安排,想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趁着机会难得,跟着去涨涨见识。周六起了个大早,和同事一起到指定的地方,这才知道原来录的不是那种常规综艺,是时下正受欢迎的选秀节目。
一群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小孩在台上蹦蹦跳跳,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靠脸吸引小姑娘的娱乐活动。
如果不是过来一趟太远,加上同事一直拽着他,郭文韬当场就想回去。跟着一群打...
如果不是过来一趟太远,加上同事一直拽着他,郭文韬当场就想回去。跟着一群打扮花哨叽叽喳喳的女生进入会场,好不容易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站定,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同事走散了。
节目还没开始录制,工作人员在人群里努力维持秩序,他站在最后,注意到有几个人走进了侧后方一个隐蔽的小门。
郭文韬以为是紧急出口,跟着走了进去才意识到不对。走道里人来人往,刚才进去的那几个戴着口罩的小姑娘正和工作人员争辩。
“您就让我们进去吧,肯定不会妨碍工作的。”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们这是在为难我呀。”工作人员一脸为难,注意到这边正要转身的陌生男人,联想起什么赶紧喊住他。
他被催着往里走,连声辩解都不听,眼看着工作人员转回头又和女孩子们吵了起来。无法,只好顺水推舟进了后台,打算等外面静一点就出去。
后台人来人往的,每个人都神色匆忙,无人注意到他。郭文韬四周环顾一圈,正打算出去,忽然拐角转出一张熟悉的侧脸。
“齐——”
第一个字喊出声才意识到不对,郭文韬一拍脑袋:能出现在后台的怎么会是齐岱泽。
果然那人闻声看了过来,藏在镜片后的目光扫了过来,讶然一闪而过:“你找我?”
实在太像了。
从样貌、到声音都很像。要不是自己的眼镜就放在包里,他几乎要以为齐岱泽偷拿去他的眼镜戴上了。但这只是一瞬的错觉,再看第二眼,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眼前这人勾着笑,看上去礼貌又亲切,金丝眼镜衬得人气质愈发出众,郭文韬却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抗拒。
齐岱泽不常笑,但笑起来一定比这个人好看百倍。
莫名升起这种念头,刚冒了个尖就被迅速压了下去。郭文韬低头道歉:“对不起,认错人了。”
“如果你要找齐思钧的话,那就是我。”这人打量了他半天,忽然明白了,“——可能你想喊的是齐岱泽?”
被人一秒戳穿,郭文韬尴尬地点点头。
“原来是岱泽的朋友。”齐思钧这回笑得真实了点,“初次见面,我是齐思钧。”
大抵是后台的暖气开得不足,齐思钧的手心冰凉,像这个人的笑一样,透着股说不出的疏离感。
简单自我介绍后,齐思钧问他:“你是来帮忙的吗?”
“不是,我被外面那个大哥认错了,马上就走。”
“那你是来录节目的?”齐思钧意外地挑起眉,“不像是你会感兴趣的类型啊。”
全靠直觉判定,这一点倒是和齐岱泽一模一样。郭文韬没有反驳,无奈道:“陪同事来的,后悔了。”
齐思钧撑着下巴思考了几秒。
“如果你不是非要录节目的话,能不能帮帮我?”他颇为为难地笑了笑,“——如你所见,我们这儿真的很缺人。”
郭文韬是真的对选秀一点兴趣都没有,既然对方都开口说了,怎么都比呆在舞台下有意思。因此爽快应道:“行,我该怎么做”
“其实也不难,就是录一些选手上台前的表现。”齐思钧领着他走到专门的工作间,简单说明后借了部手机给他。
他录了一些,正觉着内容枯燥,恰好有选手凑了过来。
“哥,你录这个需要我们说两句吗?”
郭文韬点点头,转过手机,问他:“紧张吗?”
面对黑漆漆的那么一小块玻璃,男孩露出活力四射的笑。
“不紧张,我们都练了很多次了,尽力而为就好。”
“听他胡扯,其实他昨晚三点才睡觉。”旁边有同队的选手笑他。
男孩便转过身,笑闹着拍上那人的肩:“我那不叫紧张,叫最后复习好不好!”
估摸着录得差不多了,郭文韬关掉录制放下手机,方才还兴高采烈的男孩却不笑了。
“哥,你是新来的吧?没见过你。”他叹了口气,“挺对不起你的。其实这次演出完我差不多就该淘汰了,他们都不愿意拍我。”
“你表现挺好的。”郭文韬不知怎么安慰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怎么想来当练习生呢?”
这回男孩重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和脸颊浅浅的酒窝。
“因为喜欢。”
因为喜欢。
郭文韬想起齐岱泽。那天下着绵绵细雨,他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握着立麦面对空荡荡的观众席,独自唱着无人在乎的歌。
他忽然生出一种很想站在这人身边陪着他的念头。手下意识抓上肩,却摸了个空。
原来他已经快要忘记演奏的感觉了。
去还手机时又碰见了齐思钧,郭文韬想了想,冲他说了声:“谢谢。”
齐思钧似乎对这声道谢没有任何疑问,唇边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我什么都没做,你应该谢你自己。”
因着这段采访,郭文韬难得对舞台起了点兴趣,将近八个小时录制后从现场走出来,这才想起看一眼手机。
同事给他发消息,说没找到他也联系不上,自己先回去了。
他正低头回消息,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一张没戴眼镜的脸怼了过来,居然是齐岱泽。
“你怎么在这儿?”郭文韬一天之内见到顶着同一张脸的两个人,差点没敢认。
“帮我哥忙啊!可累死我了。”齐岱泽愁眉苦脸,手自然而然搭到他身上,“我开了车,一起回吧。”
没了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礼貌,齐岱泽仍是他熟悉的样子。郭文韬多少松了口气:“不等你哥吗?”
“他又不跟我住一起。”齐岱泽一个劲儿推他,“走啦!离他下班还早着呢。”
上了车,齐岱泽扶着方向盘跟他闲聊:“我还以为你提前回去了。”
“又是直觉?”郭文韬挑了他一眼,笑道,“我也是突发奇想。”
“不会觉得很没劲儿吗?”齐岱泽是真的好奇。据他所知但凡是玩过摇滚的,十有八九对现在这些偶像嗤之以鼻,剩下那一两个多半不感兴趣。
郭文韬诚实道:“其实我中途睡了一觉。”
“你也真行,那么吵都能睡着。”
齐岱泽开车很稳。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斜靠在车窗上,路旁的栽种的绿植在视野里飞速倒退。
这一趟的收获比想象中大得多,他觉得自己和来之前比哪里不一样了。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半个月前那件事。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给齐岱泽道歉:“那天没去看你真对不起。”
齐岱泽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一下笑开:“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忘了。”
头顶的数字显示倒计时十秒,齐岱泽趴在方向盘上,笑得肆意又真实,仿佛触手可及。
郭文韬短暂地走了会儿神,想起早上初见齐思钧时那个客气却不达心底的表情,突然很想问齐岱泽一个问题。
“你......”
你对谁都这样笑吗?
前方的指示灯由红变绿,齐岱泽踩下油门,没听清他说话,匆匆瞥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郭文韬摇摇头。每次对上齐岱泽他总是变得很反常,想问的话一句比一句离谱,往往事后才想起来这不太像自己会说的话。
“你近视吗?”他随口扯了个话题。
“50度散光算吗?”
这个度数四舍五入就不算近视。郭文韬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没配眼镜?”
“用不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齐岱泽打开了车灯,“怎么,你想看我戴眼镜?”
“那倒也不是。”直接看你哥不就行了。
郭文韬寻思自己平时也不脸盲,现在看来果真还是见识太少。
外来车辆进入小区挺麻烦,郭文韬没让他开进去,就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刚迈出两步,他想起什么折了回去。齐岱泽还没开走,见他转身摇下车窗,身体往这一侧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