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猫薄荷Y的推荐LOFTER(乐乎)

给这篇文最后结个尾,这篇的哲华和上篇的龙sir最大的不同就是龙sir拿命去赌情,要么一起活要么你杀了我,更疯一点,不能一起活就一起死,死了你也得和我埋在一起。

现实中碰见这种人赶紧跑,但是写文嘛,我爱疯批

喜欢BE的停在最后就好,真正的HE大结局在彩蛋里

除夕的鞭炮一响,年就算基本过完了。

张哲华穿着浴衣坐在沙发上,右手端着杯红酒摇晃着,没开灯的室内并不黑暗,落地窗外闪烁的烟花将他的眼眸闪得忽明忽暗。

詹鑫背对着他...

詹鑫背对着他侧躺在一旁的床上,方刚激烈的情事榨干了他的体力,余韵散去只留下浓浓的疲惫感,他眼下连根手指都不想动,或许是因为过年了,今天张哲华难得没用玩具折磨他,身体得到了喘息之余让他眼睛一眨一眨地几乎就要睡过去。

可是张哲华放下了酒杯走过来,扯过被子躺进被窝将他揽在怀里,赤裸着骤然接触到冰凉的皮肤使得詹鑫下意识一激灵,多了几分清醒。

“在想什么?”张哲华轻吻上他的后颈:“今天是除夕,不祝你的老公新年快乐么?你以前教过我那么多吉祥话,都忘了?”

他感到詹鑫似乎浑身一僵,并没接他的话。

“不说话?”

察觉到他的手在往下游走要往某些危险的地方去,詹鑫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近乎哀求道:“别······我受不住了。”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直接做到明天早上。”张哲华轻柔的吻落在他耳边,温热的吐息使得詹鑫不自主地有些哆嗦:“如果你的身体再好一些的话。所以别挑战我的耐力,嗯?”

詹鑫沉默了许久,咬牙慢慢翻腾过身,将头埋在了张哲华怀里:“……新年快乐。”

那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嗯,你也是。”好在张哲华今天心情不错没说什么,只是伸手为他顺了顺后背,像从前詹鑫哄梦魇中的自己那般:“新的一年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

“明天早上我想吃你做的手擀面,还是要西红柿汤底的。”

入睡前的最后一秒,他迷迷糊糊听见张哲华这么说着。

张哲华从小吃东西不挑食,但是细心观察下来能发现他喜欢吃面多过于米饭,喜欢汤面多过于拌面,为此他研究了好久怎么煮面条才好吃,直到有一天煮的西红柿鸡蛋面被小少爷吃完之后要第二碗的时候,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毕竟再吃面自己都要吃伤了。后来每次张哲华心情不好,他都会煮上这么一大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来哄他,效果十分显著。

只是他们这现在光做饭的厨师和阿姨就四五个,从西餐到中餐都是掐尖的水平,变着花样地给詹鑫喂胖了好几斤,张哲华还是就爱吃这一口。但凡张哲华前一天轻些折腾他,第二天就肯定会要求詹鑫给自己做饭,多数时候都是西红柿鸡蛋面,于是就演变成了张哲华坐在一边优雅地吃面,詹鑫在另一边对着满桌子的盛宴无从下口。他口腹欲不重却不敢不吃,他实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又被张哲华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饭了。

有时詹鑫也会扪心自问,他到底是哪一步带错了,才会把张哲华带成如今这般执拗的模样?

被带回来之后他就被关在市中心的一套别墅里,张哲华有很多房产,但詹鑫根据这里崭新的布置摆设推断这栋是他最不常住的一个,本来想着可以趁他不在的时候研究一下逃跑路线,摸着锁眼他甚至用铁丝弯了个简易钥匙出来,第二天张哲华就带着房产证和詹鑫留在出租屋的惯用行李过来常住了。

“从今天起这是你的家了。”张哲华对着他摊开房产证,上面户主的名字上写着的是他们两个:“是我们的家。”

然后张哲华拉着他,对着他展示了卧室暗室里一屋子的道具和玩具,件件精致逼真到吓人:“这些是送给你的礼物,我们可以慢慢去尝试你喜欢哪个。当然如果你不想一天之内和它们全都打个照面的话,我劝你还是别想着跑了。”

对着满目堪称刑具的物什詹鑫不寒而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张哲华扯过了一段精巧的细铁链,十分温柔细致地绑在了他的手腕上,末了如同奖励般在他额头上扣上一个亲吻:“乖,别逼我把你绑在床上。”

当晚张哲华几乎折腾了他一晚上,第二天詹鑫就发现藏在床下模仿掰弄出的房门钥匙变成了一朵玫瑰花,而门锁在他昏睡的时候被换成了指纹锁。

可是不对,很不对,张哲华望着结婚证明发起了呆,他扪心自问,哪家白头偕老的夫妻是绑着过日子的?

估计是他太过在意这些,以至于在生意场上看见欧阳搂着位美艳的情人谈生意时眼皮不住地跳着。

“呦,张大老板,怎么啦?看上啦?”欧阳笑呵呵地看着张哲华不错目地盯着自己刚到手的小情人:“喜欢送你啊!我最大方了!”

张哲华回过神:“多谢,家有妻室了。”

欧阳有些惊讶地放开了揽在美人肩膀的手:“呦?张老弟结婚了,怎么都不跟兄弟们说一声啊,我们好给你和弟妹准备新婚礼物啊!我跟你说你嫂子最近看上了好几家设计师手工出的流苏礼服和婚纱,回头我给弟妹送几件去,保管她喜欢!”

张哲华认真地想了一下詹鑫穿那些衣服的模样和可能的表情,点点头难得笑了:“那多谢欧阳老板了,回头我将尺寸送到你那去,城南那片庄子的合同一并送过去。”

闻言张哲华的笑意却是渐渐淡了,欧阳身边的美人是个人精,见状同欧阳示意了一下,开口道:“老板您瞧张老板多大方,您还不赶紧也问问张老板想要什么,一并送了,也图个好事成双嘛!”

“你个小吃里扒外的!”欧阳笑着刮了下小情人精致的鼻子:“不过话都说到这了,张老弟,想要什么尽管说,哥哥保证给你一并办了!”

张哲华看着他们两人间亲密的互动,沉默了片刻道:“你们说,要如何才能完全得到一个人呢?”

哎呦,这是刚结婚就另有新欢了?欧阳和小情人对视了一眼,不以为意道:“这还不简单,房子车子金银珠宝,你多多地送她,还愁拿不下?”

张哲华回忆了一下詹鑫摔上百万古董花瓶都没手软的架势,摇摇头:“送过,不要。”

有点段位啊!小情人想了一下:“那要不送点门店股权之类的,稍稍给点权力?不要钱总要权吧!”

张哲华还真给过詹鑫公司股权的转让书,转手就被撕了扔到了壁炉里,还被詹鑫一顿痛骂他败家子,想到这他又摇摇头:“给过,不要。”

这······

欧阳又看了小情人一眼,小情人反应过来,琢磨出了点味来:“您说的这位——莫不是您夫人?”

张哲华抬眼瞥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

小情人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做他们这行的有不少遇到的老板都喜欢玩强取豪夺欲擒故纵那一套,这张老板瞧着是个冷清人,到底也被这招吃得死死的。

“那也好办~”小情人软软地躺在欧阳怀里,对着张哲华坦露出了半边雪白的肩膀:“您看~”

张哲华抬头,看清了那是欧阳最喜欢的洛阳牡丹的花样纹身。

小情人整理好衣服,笑盈盈道:“人嘛,不管男人女人,都逃不过认定的归属感这一心理。您给那位身上盖个章,他走到天涯海角也忘不了是您的东西。”

张哲华盯了她半响没说话,起身前摘了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手表扔给了她。

“赏你了。城南的合同,我再加两成利给你们。”

小情人欢欢喜喜地接了,抱着大喜过望的欧阳连亲了好几下。

詹鑫在张哲华一声不吭地将他四肢绑在床上,两条腿被大张着分开时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本以为今天又要玩什么新花样,可张哲华拿出了一堆纹身用的器具,在他耻骨的位置上比划。

他惊恐地挣扎着,那些绑着他的铁链纹丝不动,张哲华甚至都没抬头分他一个眼神。

“别怕,只是给你打个印记。”张哲华手里给器具消毒。

“张哲华!”詹鑫不顾腕间被拉扯的疼痛,拼命想要阻止他:“住手!你给我住手!!”

下一刻他口中就被塞了个东西,细密的疼痛落在他皮肤最薄的那一片地方,张哲华的手如他的声音一般沉稳:“我学了很久,不用担心。”

詹鑫拼命摇着头,浑身都在抗拒,可张哲华手下没有丝毫犹豫,片刻间与他签字时一般无二的“华”字雏形已然落在了皮肤上,张哲华转身换了电笔准备上色时,却发现詹鑫在哭。

不是嚎啕的大哭,与床事间的生理泪水也不同,他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眼睛直勾地盯着天花板,眼泪一滴滴不停地滑落,打湿了脸侧的枕头。

他第一次看见詹鑫这样哭。

“······别哭。”

张哲华拿下他嘴里的布巾,亲了下他失神微张的嘴唇:“为什么要哭呢?同我在一起,这么难过么?”

“张哲华。”

过了许久詹鑫才平复了些许情绪,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哽咽:“我照顾了你十几年。”

“你有把我,当成过一个人看么?还是在你眼里,我只是你的所有物,不能有思想,只要你高兴就可以随便玩弄?”

张哲华少有的愣住了。

那些缠绵的日夜里,明知道得不到回答,他都在执着地去问詹鑫:“你爱我么?”

可是爱是什么,他们俩谁也说不出来。

没人教过张哲华爱是什么,从小到大他所有感情的寄托都在詹鑫身上,詹鑫总是在用无限的温柔和包容温暖着他,可怜他幼年丧母又家门动荡。如果他的妈妈还在或许就会告诉他,这种人是天生的母亲和养育者,却永远不会是个好情人好丈夫,他太过多情,也太过无情。

张哲华也没告诉过詹鑫,他妈妈死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那个曾经给过他丁点儿温暖的女人躺在血泊里,由开始的挣扎慢慢到流干最后一滴血变得僵硬,而他的父亲从没有抱过他,他也亲眼见过父亲与无数俊男美女们谈笑然后相拥着关上房门。

我只是联姻的产物,是最后才要被考虑的东西,是一片连神明都在厌弃的死地。

可是詹鑫是不同的,年幼的张哲华第一次看见他时,那双眼睛里映出的只有自己。

他会原谅我的任性,宽恕我的过错,愿意为我去死,也愿意为了离开我去死。

这些时日里张哲华总是冷着一张脸把詹鑫玩到生不如死,又在每个清晨抱着全无意识的詹鑫恨不得揉进骨子里,一夜一夜睁着眼睛无法入眠,爱也不能,恨也不能。

詹鑫带给过他所需要的一切情感,他自己却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还温柔地凌迟他说自己要去和别人结婚了。

他不想这样对詹鑫,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把人关起来,结婚,给他财富、权力,还有层出不穷的花样让他的身体再也离不开自己。即便如此,詹鑫都还在拒绝他,他什么都不要,也不要张哲华,他只想逃。

想到这张哲华方刚才软了一点的心又硬了下来,他不再理会詹鑫的眼泪,只是拿了新的色料,将它仔细地纹在那块地方。

“没关系的。”他像是在劝说詹鑫,也像是在劝说自己:“习惯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纹身的伤口几天不能沾水,因为位置特殊,为了减少触碰和出汗张哲华总在床上算是放他休息了几天,难得的休息让詹鑫有些浑浑噩噩,疲惫感一齐涌上来,经常是眼睛一闭就睡着了,大多数时候是他睡着前张哲华在为他处理血迹,醒来时就在他的旁边抱着他一同睡着。

就是这时詹鑫才有些绝望的发现,他似乎永远对着张哲华没法真生起气来。被抓到的时候没生气,被强行侵犯的时候没生气,甚至被带回来亵玩的时候也没生气。

唯一让他有些动怒的是张哲华拿着他的身份证明去国外登记了结婚,当那份结婚证明被摆在他眼前时他脑子里嗡得一下直接炸了,他砸了当时房间里所有能搬动的东西,直到他试着去撕那份被裱起来的证明时张哲华才制止了他。

“没砸够的话还有很多,你可以朝这里砸。”张哲华指了下自己的头:“但是这个,你不能动。”

詹鑫对着张哲华那张看不出的感情的脸,再大的火气都在这一刻偃旗息鼓了,他舍不得伤害他。

虽然他几乎已经找不到当年那个孩子的影子了。

耻骨上的纹身很快就养好了,每次这里被触碰时都会来带一阵短暂的轻颤,张哲华最爱吻的地方从后颈变成了这里,他喜欢看这块鲜红的字眼印在詹鑫白皙的皮肤上,那些不安的情绪在触碰到这里时会平复许多。

我的,他想,谁也不能抢走了,我的。

张哲华看不到,詹鑫却看得分明,他的眼中疯狂又偏执,却满是惧怕被再度抛下的恐惧。

有过那么一两次詹鑫半夜失眠,躺在张哲华怀里正数着羊,张哲华突然整个身体一抖,梦魇中把手拼命往上伸摸索着,出了一头的冷汗,大口喘间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别走!——詹鑫你别走!我什么都给你!别、别丢下我!”

那是他最深的噩梦,在他成人的那天被最重要的人丢下的恐惧。

詹鑫突然就有些难过,他将张哲华的手握着放在胸口里暖着,另一只手回抱着张哲华,像小时候一样将怕黑的他抱在怀里不住地安抚着:“摸摸毛,不怕不怕啊——我在这呢,啊。”

张哲华平静了,眼角淌了滴眼泪下来,终于安静了。

就这样吧,詹鑫想着,仔细地为他擦去了眼泪,就这样吧。

手腕上的锁链和身上的刻字从来都不是能锁住他的东西。

詹鑫的话少了许多,对张哲华的抗拒也比刚回来时少了,但是有过前车之鉴的张哲华不敢放松警惕,他手腕上的细铁链一刻都没摘下去过。

可是这天张哲华有急事出门,走的时候竟然忘了检查留下的衣物,等他想起来衣服的口袋里有詹鑫的手链钥匙时,他感到浑身的血在那一刻都凉了。

他匆忙丢下生意赶回家,却只看到了虚掩着的门,和卧室中留下的,一端空荡着的铁链。

张哲华站在门口,心里眼里此刻半点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他还真敢啊,他想。

他真舍得。

(结局见彩蛋)

冷漠养成张家少爷哲华×任劳任怨保姆保镖詹鑫

鑫仔对哲华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不是爱或者不爱可以形容的,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想过的生活。

奈何养成了个属疯狗的老公。

彩蛋是他俩重逢这天的强制车,意识流短小不影响剧情~

八、

张家对詹鑫有恩,比命大的大恩。

为此十六岁他高中毕业那年没去读大学,选择留在张父身边,做他最忠诚的狗。张哲华是独生子,张父将张哲华交给他照顾,足以看出对詹鑫的信任。

只是养的狗也有该放开狗链的一天,他与张父约定好,等到张哲华成年,就算他还清了所有的恩和债,从此自由身再与张家无关。...

只是养的狗也有该放开狗链的一天,他与张父约定好,等到张哲华成年,就算他还清了所有的恩和债,从此自由身再与张家无关。

詹鑫其实是想在走之前和张哲华说一声的,但是小少爷对他的依赖有些超乎了想象,每次一提类似的话题张哲华就会生气,他又舍不得小少爷哭,只能一直压着没提。

压着压着,就到了该走这天。

张家不是什么良善人家,黑白两道通吃这些年也沾了不少血,詹鑫要离开,按家规需打五十杖脊杖,为了不耽误小少爷的生日宴他一大早就赶去受刑了,满身是血几乎是爬着出了刑堂,这次不比小少爷年幼时带着警告又手下留情的杖子,脱离家族就是叛徒,施刑人每杖都毫不留情面,要不是他念着小少爷还在等他,一口气估计就断在那了。

掌刑的松天硕亲自为他处理了伤口,看着他磕了两三倍的止疼药强撑着要扛过张哲华的生日再走,心里没由来有那么点难过,都是多年的同事了,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何必呢?”

“欠债还钱,欠恩还命。”詹鑫脸色惨白地对着他笑了:“二十多年了,该还的都还清了,就该走了。”

是以晚上听闻这事察觉到不对的逗逗赶到宴会暗厅的时候,詹鑫已经因为伤势过重陷入了休克,身上身下血流了大片,眼见着就没救了。她赶忙悄悄叫了人把他抬到医院抢救,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宴会厅的客人们。

等到张哲华终于结束了生日宴会却到处找不到詹鑫时他才察觉不太对,他赶回暗室时只见到了一地还未干透的血,他抖着手掏出了胸口詹鑫送他的礼物,那赫然是一封沾了血迹的诀别信。

当晚他在詹鑫人去楼空的家中空等了一夜,再也没能等会那个笑着为他留灯做饭的鑫仔了。过去的十几年,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骗子。他想着,伸手撕碎了那封信。

可是碎片被他捏在手里,迟迟也舍不得扔掉。

九、

张哲华第二天就去找了他的父亲。

张父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在张哲华踹门进来的时候都还在微笑,门外的保镖们不敢拦着两头为难,张父让他们尽数退下了。

“把他还给我。”张哲华不想废话,直奔主题。

张父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他是自己要走的,我拦不了。”

张哲华将手中的纸张如数甩到他的桌子上:“他所有的资料一夜之间全消失了,你敢说没有你的手笔?”

张父神色不变:“他与我约定到你成年之前都为我做事,他想离开了我当然要把事情替他收拾干净。”

张哲华原地看了他半响,突然笑了:“你是故意的?”

张父叹了口气:“我的儿子,你对他太过上心了。”

“拜你所赐。”张哲华回讽他:“当年你推我母亲出去送死又把他送到我眼前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张父沉默了半响,终于抬起头直视了他的亲生儿子:“你应该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我给你的人手够你支撑三年。”

“所以这是你的局?”张哲华毫不让步:“从小在我身边安插这样的棋子,然后用他的离开惹怒我?”

张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头望向了窗外炫目的阳光。

“他身上的温暖很像你母亲,对吧。”张父闭上眼睛:“我把你托付给他,就是因为这个。”

“可是我的儿啊,你记着,越是温柔的人越是薄情,他已经冷心冷情到了骨子里,你不把他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攥着,是永远无法拥有他的。”

十、

詹鑫命大,抢回了一口气,但是伤得过重,人算是废了,原本能以一当十的体魄现在甚至做不了稍重体力的劳动,逗逗奉了张父的命令将他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休养,还给他留下了一笔足够生活的钱,而他甚至都没过多犹豫,就将那一大笔钱捐给了当地的福利院。

要断就得断干净。

靠着在张家攒下的一点积蓄他在当地开了家澡堂子,心安理得地当起了退休老板,每天按部就班地开门关门。背上的伤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痛难忍,这毛病估计要带一辈子,他合计了一下剩下的那点老婆本和现在的日常收入支出,决定算了不管它了,反正看也看不好。

陌生的号码没有显示地址,他接起来时以为是哪位初次的客人要预约包间,甚至还颇为愉快地冲对面打了个招呼:“欢迎光临,您要预约几位几点啊?”

“何必?”那头张哲华似乎是笑了,两个字都带了气音:“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走的时候一句话也不留,你行啊詹鑫,你真狠!”

“少爷······”

詹鑫此刻心里五味陈杂,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我们——就这样吧,祝您此生平安顺遂,我也只能陪您到这了。若是日后我成家了,定请您喝一杯喜酒。”

“詹鑫,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被我找到,不然······”

十一、

他不是没发现张哲华对他异样的占有欲背后藏着的感情。

他只是想着没关系,小少爷长大会遇到很多人,陪在他身边度过一生的应该是位美丽优雅的女士,而不是他这种其貌不扬比小少爷大了十几岁的男人。

但是命运有的时候总喜欢开玩笑,他离开之后的第二年,电视里报道了张父因病去世的消息。

当时他正在柜台上收钱,措不及防午间新闻报道了张家再一次经历着政权的变革,他惊愕地抬起头,给客人找错了一百多块钱的零钱。

电视上的张哲华一身纯黑的西服,抱着张父的遗像站在蒙蒙细雨中主持葬礼,他脸上没有半点或悲或喜的表情,只是平淡的一如当年他和詹鑫离开家去避难的那一天。

可他的目光却穿过了电视机薄薄的屏幕,直接望到了詹鑫的心底。

他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詹鑫当天就关闭了澡堂子转手卖了店铺,随后带着不多的行李逃到了另一个城市。

十二、

店铺转手的太过匆忙,收回的资金不多,他手里的现钱只够在新的城市里租一个暂且能安身的屋子居住。

好在他的邻居赵娟是个热情的姑娘,前前后后帮了他不少,还把他介绍到了朋友的餐馆当服务员。

老板变服务员,詹鑫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他也看得开,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丢人。

赵娟显然对他颇有好感,总是时不时叫他来家里吃饭,还约他一起出门游玩,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允许他出远门,不得以谢绝了她的邀请。好在这位姑娘通情达理,得知了他身体不好后并没有生气,还给他送来了许多治疗腰椎的药物。

真是个好姑娘啊,詹鑫想着,同他曾经想娶的妻子一模一样。

于是这层关系在两人都没去捅破窗户纸的情况下慢慢延续着。詹鑫白天在餐馆打工,晚上回来时不时去赵娟家做客,两人看着电视里的综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简单又温馨的幸福让詹鑫恍惚间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好。

只是这天他在餐馆收银的时候有位客人过来结账,他低头摁着计算器算着钱报了个数,那位客人却半天没应他的话,半响递过来了几张超额的票子说了声不用找了,等到詹鑫抬头时人已经不见了,他只得同老板说了声客人给了小费然后如数上交给了老板。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恍惚想起来,那是仅有一面之缘的松天硕的声音。

于是当天他回到家,毫无防备地就被张哲华逮了个正着。

十三、

如果有一天我犯了错,那都是你无限纵容的结果。

张哲华手里拿的,正是他和赵娟在公园玩时的合照。

“你喜欢她?”张哲华端详着照片,指尖在詹鑫的笑脸上徘徊了一下:“不错的女人,你上周末甚至去了趟珠宝店,是准备买戒指同她求婚了么?”

詹鑫苦笑一声:“哲华,我都三十多岁了,想要成家不是很正常么?”

这话真是特么该死的熟悉。

“看来你是一点都不记得我说的话。”

张哲华将相框扔到一边,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动这个心思么?”

猛然反应过来今天回家的时候赵娟家里还是黑的,一阵恐慌蔓延开来,詹鑫挣扎着从地上跳起来:“你把赵娟怎么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张哲华瞥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他的膝窝上,他颤巍地又跪了下去。

“活着。”他简短地回复他:“被绑在她自己家里,谁让我来的时候她在你的房间里。”

詹鑫家的备用钥匙压在门口的脚垫下,赵娟偶尔会过来帮他打扫一下屋子,今天她的运气确实不太好。

“疼么?”

说话间张哲华蹲在了他身后,伸手摸着詹鑫的后背,徘徊在尾椎的地方,摸得詹鑫不敢动弹:“当年挨了五十杖,刑堂的人估计也是往死里打的吧。”

“还好。”

詹鑫摸不透他想做什么,可下一秒那只手掀开了他的衬衫延着他的脊背向上摸着,徘徊在那些深壑的伤疤上,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

“你现在连重一点的水桶都不敢提,也叫还好?”张哲华的指腹用了些力气,詹鑫咬紧了牙关:“可就是这样,你都还要离开。”

“哲华,你…………!”

“我明明提醒过你,最好这辈子别被我找到。”

张哲华扣着他的下巴强行将他拽躺下,指尖在他的颜色浅淡的嘴唇间拨弄了几番,无视他瞪大的双眼,手慢慢往下解起了他的衣扣。

“但是你怎么不听呢?那就不能怪我了,对吧。”

“其实已经很久没人敢叫我的名字了,因为上一个这么叫的人是我父亲,如你所见他已经入土了。”

张哲华慢条斯理地为他解着衣扣,修长好看的手指如同拆礼物般将多余的包装剥开,露出内里因常年不见阳光而格外细腻的肌肤:“他们大多叫我张老板或者张爷,我不喜欢这些称呼,但是更不喜欢被人直呼名姓,那会让我觉得他们只是需要这样一个代号而不是我本人。”

“但是你没关系,我喜欢听你叫,希望你在一会叫床的时候可以多叫几声。不过你要注意小声些,这栋楼的隔音多差你比我清楚,隔壁那位要是听见了可不是我的错。”

“你也不用费多余的力气了,我知道你开手铐很厉害,这副是特制的,扣眼你摸不到。”

他的手很温暖,可是眼眸冷得像冰,手在雪白的胸膛间抚摸着,停在心口的位置去感受詹鑫的心跳。

“哲华…………”

詹鑫被他压在地上,手背在身后因为不过血已经开始发麻,张哲华换了个姿势卡在他的双腿间,这个姿势让他几乎无处可逃,张哲华俯身轻吻他的心口间,使得他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我们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非得……这样么?”

“好好说?”张哲华垂着眼重复了下这三个字,突然他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开始大笑,笑得浑身颤抖,可是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听得詹鑫胆战心惊,而下一秒张哲华一口咬在了他的侧颈上。

“啊!”

这一口是真狠,如同吸血鬼取血那般咬出了一大口血,詹鑫喘着粗气看张哲华抬起头,他唇边染血如同鬼魅,却又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从始至终,有想过同我说么!?”

终于忍耐到了极点,他不再如同方才那般漫不经心,而是径直扯开了詹鑫的裤子,一把将他整个人扒光了。

“说过永远陪着我的是你,说不会抛弃我的是你,要走的时候只留了封信就没人的也是你!”张哲华的话音里已然带了些咬牙切齿:“你从没想过和我说一字一句!”

“张哲华!”詹鑫一惊,刚想挣扎着后退又被张哲华一腿压在了地上,小少爷只是伸手在他身下稍稍使力捏了一把,他就软了身体只能瘫倒着,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

“哲……放、放开——啊!!”

可小少爷显然不会这么放过他,手下的力气一直没松,冷眼瞧着他双腿在地上来回扑腾,望着张哲华的眼神满是哀求。

他想不通,当年的小少爷为何会变成这样。

等到小少爷终于松开手时,他如同在沙滩上窒息的鱼,双眸失了焦距只能躺在原地抽搐。而张哲华面无表情地舔了下指尖带出的湿热,毫不在意地尽数抹在了詹鑫的腿上。

“不过没关系,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张哲华低下头,慢慢吻上詹鑫微张的嘴唇,如同为他的所有物扣下最终的烙印。

(一辆短小的意识车,见彩蛋,不影响剧情)

等到张哲华终于解了馋肯松开手时天已经亮了。

他裸着上身曲起一条腿坐在地上抽烟,詹鑫躺在他腿边说不上是睡了是晕了,身上盖着张哲华顺手扯过来的外套。太过激烈的性事让他在睡梦中也会时不时痉挛一下,烟味晃荡着飘过去,惹得他无意识地咳嗽了几下。

张哲华转头看了他片刻,伸手把烟掐灭了。

就离开了这么几年,连烟味都闻不了了,身体差成这样还住在这种破地方。

想起查到的詹鑫的余额和银行卡流水,张哲华轻笑了一下。

还真是符合他的风格,一点没变。看来以后得找几个专人为他调理下身体,不然折腾折腾就晕了,会影响夫妻间的感情。

车已经在楼下备好了,他仔细地为詹鑫裹好了衣服,眼见着这人眼角还有泪痕未干,被他轻轻吻去了。

他想,他终于能抓住天上的月亮了,终于是他的了。

或许他醒了之后可以问问他喜欢什么风格的婚礼,不过估计他也不会回答,那就算了,去国外领个证本人不到场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你说过永远不会怪我的,那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对吧?

张哲华抱起詹鑫,头也不回地走入了人墙遮蔽下的阴影中。

我们该回家了。

全文6k+,一发完

rps,纯纯小甜饼

展播厅

我很确定自己是在哪个时刻喜欢上詹鑫的。

再回想起来,那绝对不是一个浪漫的时刻。

空荡的演播厅,就前面一堆是观众。人挨人坐着,我有些密恐。早就过了让人发冷的天气,但那天的演播厅让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鑫仔问我,对于我们新一轮的剧本我有什么感受。我的感受就只有四个字:烂到离谱。一刻不停的创排每一秒都在消磨我的耐心和志气,在少爷和我播出后确实一定程度的让我小骄傲了一下,可是那份喜悦很快就被接连而来的压力冲散。直到现在我就像一个摸黑走路的人,一点看不见前路。鑫仔比我还强点,他视力好。

和鑫仔不同,我向来不是个乐观的人,...

和鑫仔不同,我向来不是个乐观的人,甚至悲观占得比重更大。同样的事情放在鑫仔眼里傻笑一阵就能过去,但是放我这里不行。于是现在,面对满屋寂静的观众,我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跑了,直接从台上冲了下去。

留下台上只剩自己的鑫仔,留下身后几十道诧异的目光。

长久以来积压的消极情绪都在那一天爆发,整场结束后我逃出了展播厅,偌大个世界没有地方我能去。于是避开了别人的目光,躲进了我们平时编剧本的小小房间。我没有开灯,在角落缩成一团。外面偶尔传过脚步声,没人在这里停留,没人发现屋里有人。

等终于有人停在门前,我已经闷头睡了一觉。那人动作很轻打开了门,却没开灯。

他学着我的样子坐在地上,坐在我身边。我心想随便他说什么我都接着,一句不会反驳。因为把自己的搭档撂台上,换我的话也得气够呛。

但他没有,他从手边的袋子里取出一个热乎的红薯。

我很确定我喜欢上詹鑫了。

人人都说相似的灵魂终会彼此吸引,但我觉得我们两个不仅相似,还有互补的成分。我做事莽撞,他沉稳自若。我总是焦虑,他不慌不忙。说句小学生常用的形容,他像我的指路灯,像我的导航塔。但在我喜欢上他之后,又不只是像这些。还有点像这荒芜天气,发的一颗小芽。

我这个人虽然做事不争不抢,但对于感情这件事界限却很分明。既然确定了自己心意,我就也要明白对方的心意。

热水袋

从第一轮比赛开始大家就很努力,和舞台上作品呈现出来的欢快氛围不同。台下的准备很紧张,压力也很大。每个人的隔间几乎都相同,灯早早的亮起,凌晨才会熄灭。

但自从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创排也显得不再那么枯燥。因为知道打开那扇门,后面会有一个睡眼惺忪的人,那个人会为了调节我的心情说一些无聊的段子。这么想着,除了对胜利的渴望,我竟也感受到一丝乐趣。

这天我比平时来的都早,整栋楼里没几个亮着灯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我们那屋却亮着灯。

我迟疑着推开门,看到那个人趴在桌上睡觉。也许是来得太早,屋子里的热气还不足,他把厚厚的羽绒服盖在自己的身上,只露出一张脸维持呼吸。我小心关上门,悄摸声的走过去。平时总在开玩笑,难得能这么仔仔细细的看看他。

他睡得很熟,黑眼圈有些明显。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随着比赛他这头发是越来越薄。创排的压力他从没说过,每次大家提起,他也只是开个玩笑带过。但其实他也挺累的吧,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怕我绷不住吗。这么想着,我又向他靠近了几分。

看得到他眼角的细小纹路,看得到他唇边的痣。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了手,想摸摸他的唇角。

鑫仔醒来了,就在我的指尖碰到他的一瞬间。那双漂亮的眼睛起先有些迷糊,在感觉到我的触碰后染上了几丝迟疑。我像被烫到,下意识收回了手。

我扯了个谎:“你这睡得太熟了啊,哈喇子流一地。”

鑫仔后知后觉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华子哥对我成好了,除了我爸妈还没人给我擦过口水呢。”

我往后退退,怕他识破我发红的耳廓:“那可不咋的,你咋来这么早,这也不像你的作风啊。”

鑫仔:“我不是来得早,我就没回去。”

我睁大眼睛:“啥意思,你昨儿在这睡的?”

鑫仔伸个懒腰:“嗯呐,本子熬了半宿也没熬出来,我寻思就在这待着吧,兴许能找出点灵感来呢。”

他又要排练戏份,又要写本子,时不时还回去串两场脱口秀......这个工作强度和他这么个随遇而安的人怎么看怎么不搭,偏偏他还样样都做的挺好。

我看着他的黑眼圈有些不忍,站起身准备出去,却被他叫住。

鑫仔:“干嘛去啊?”

我:“给你买点早餐,这么熬那不得垮了啊。”

鑫仔穿好衣服:“带来带去的多麻烦,一起去呗。”

我点点头说行,正要走,又被鑫仔拉住。我疑惑的回头,看他从衣服里掏出来一个红色的热水袋。他拉过我的手,把那个热乎乎的袋子塞进我怀里。

我:“你这是?”

鑫仔:“这两天空调不有点问题么,你拿着这个,别再给冻着。”

我摩挲摩挲手里的温度:“那你咋办。”

他像哆啦A梦似的从怀里又掏出来一个,和我这个一模一样:“我也有啊,买的时候就特意买了俩,咱俩一人一个。奥对了,要是别人问起来别说是我买的啊,主要是那天在小卖店真没想起来,光记着你了,别再说我小气不给他们买。”

手里的温度好像慢慢传到了心里,我嘴角上扬:“合着就关心我呗。”

鑫仔:“那可不咋的,吃饭去。”

我和他并肩走出创排间,窗外的阳光也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地平线。

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鑫仔:“Say.”

我:“下次能买个好看的不。”

鑫仔:“嘘”

真心话

又一轮比赛结束,结果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逗逗:你快来,鑫仔说你不去他也不去

我:拉倒,肯定是他也想休息拿我当挡箭牌

逗逗:真的,我们都准备叫车了,他一看你不去就说他也不去了

我:那行,一会儿见

其实我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欢脱,以至于某人对我的初印象概括为冰霜王子。我自己知道,那绝不是一种高高在上。只是我并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人越多,我越找不到自己。我之前也参加过一档娱乐节目,还是湖南卫视,算得上我入行以来去过最大的节目。也许是那个时候,也许是更早之前,我开始找不到自己了。

上学的时候好像很自信,我的成绩并不差,也有很多一起学习一起玩的朋友。但毕业之后就会发现不管是社会还是未来,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我在学校时引以为傲的成绩,在剧组里人家就当是一张废纸。

我跑组,我面试,我找戏,我待业。

我到KTV的时候,屋子里人已经很多了。我看了一圈,没看到那副熟悉的黑框眼镜。正在心里笑自己想厚了,他也就是找个理由回去躲清静。逗逗看到了我,跳过来拉着我一起去沙发坐着。音乐声音有些大,大家都在发泄似的鬼哭狼嚎。逗逗和我说的话我没太听清,里面好像有一些鑫仔、回去什么的字眼。不过也没什么,左不过就是说他不会来了吧。

过了约莫一两个小时,大家都唱不动了。这期间天放和酷腾甚至喊了几首子麦,现在彻底歇菜,两人并排靠在沙发上,连吵架的劲都没了。土豆和吕严也回来坐着,现在房间里除了转来转去的霓虹灯,就剩几个根本不搞笑的喜剧人。

是酷腾最先打破了沉默:“哥们儿们,你们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就像几条冰冻的臭带鱼。”

王天放嗓子有点哑:“合着现在不是我的专利了呗。”

土豆把眼镜取下来,用衬衣的一角仔细擦拭,一言不发。我也靠在沙发上,抬头看天花板上五颜六色的光圈,就在灯光换过一遍颜色后,逗逗豪迈的把手上的空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年轻人这么丧怎么行,都欢快起来,咱玩游戏!”

吕严也跟着闷了一杯橙汁,喝出了伏特加的气势:“好!玩什么!”

逗逗:“真心话,大冒险!”

吕严坐了回去:“我还是当臭带鱼吧。”

逗逗站起来,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嘿!这是不给我李某人面子?选!玩游戏,或者我们继续畅饮!”

我们几个颇为担忧的看了看逗逗手边的一众空酒瓶,上次逗逗喝醉失手砸了人家店里的一个液晶屏,我们去赔钱的时候都戴了四五层口罩,生怕被认出来,人还没火先被投诉。这次虽然喝的没上回多,但我觉着应该差不多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土豆站起来,轻手轻脚取出逗逗手里捏着的半瓶酒,捎带手把她扶回沙发坐着:“闲着也是闲着,真心话大冒险也挺好的。”

想起上次的液晶屏,我们一致点头。

一开始的游戏进行的还算正常,大家都是问一些诸如自己的怪癖之类的问题。等瓶子终于转到我这边,走向开始变得不正常。我的视线从对着我的瓶嘴移到已经晕晕乎乎但还是笑容狡诈的逗逗脸上:“我们在座的几位,你最不欣赏的是谁?”

这问题还挺拱火,在我组织语言的时候逗逗打断我的退路:“咱这可是真心话大冒险,那就得是实话,别整虚的。”

我很不擅长处理这种问题,身边的人总说我想得太多,我也确实是这样。让我说不欣赏自己的地方,我一分钟能列出上百条。但让我说不喜欢谁,就算是游戏,我也开不了这个口。

正在我心里为难的时候,身后的麦克风传来轻微电流声。

接着是熟悉的声音:“那还能是谁,必然是我。”

我应声回头,看到站在麦克风前的那个人。头发有些乱,像是赶来的时候很急,手上提着两袋东西。他站在一小簇灯光下,在我眼里却分外光亮。

大家看见鑫仔都开始起哄着让他罚酒,忘了刚才那个让我为难的问题。逗逗酒醒了些,起身一把揽上鑫仔:“不仗义啊,刚才不是说先回去拿点东西马上就来吗,我们都快散了你咋才来。”

还真来了啊,我在心里小声说了一句。

鑫仔一边傻笑,一边往我这边走,他自然的坐在我身边的空座上:“别提了,我今天买了点冰淇淋,说回家带来给你们吃。谁知道我打车那师傅,说自己是老本地人了,结果比我这外地人都路痴的厉害。我俩手机还都没电了,没法导航,得亏我兜里揣着俩现金。”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大家分冰激凌吃。分到吕严的时候我看到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换了另一盒递给他。发完一圈,最后发到我这。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怎么的,给我的就是刚才没给吕严的那盒。

我接过冰激凌,小声开了个玩笑:“刻意给我这个?不是加了啥科技与狠活吧?”

他递给我一个勺子,压低声音:“你不是爱吃苹果味儿的吗,我刚看见苹果味儿的就一盒。”

我一怔,翻过盒子,包装上印着一颗小小的苹果。

再看鑫仔,他已经开始和逗逗他们转瓶子,并未发现他刚才的话有怎样的意味。我摇了摇头让自己回过神,心想他应该只是把我当朋友。表明心意什么的,还是应该从长计议。

鑫仔来了之后大家又来了精神,连真心话大冒险也越发如火如荼。

等到瓶子转到鑫仔的时候,问题已经上了一个等级。

吕严的表情让我感觉他玩这一晚上就在等这个问题:“真心话大冒险?”

鑫仔:“真心话吧。”

吕严八卦环视一圈:“那......在座有没有你喜欢的人!注意,我说的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啊,而是......你懂得”

不知道怎么的,我的注意力也被聚集到这个问题上。

屋子里的人都开始逗逗那边起哄,逗逗抬手平息:“打住打住,我肯定不可能......”

鑫仔:“嗯,有。”

我呆住了,逗逗呆住了,整个屋子的人都呆住了。

接着是更大声的起哄。

“哥们儿你这问题问的老狠了,你是知道点儿啥吧!”

“酷腾这话我认同奥,吕严你真是当之无愧八卦中心!”

“wuuuuu!我就说他俩有火花吧,人家在比赛之前就认识!”

“鑫仔你小子深藏blue啊.......”

“......”

平时大家的玩笑话都会有我的参与,只是今天,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手上的冰激凌有些化了,连带着我的指尖一片寒意。

就在这时,一张纸巾递到我手里。

我抬头,鑫仔并没有看我,他在看着大家笑。

鑫仔:“不是逗逗。”

房间里又重新回归安静。

我再次呆住,整个屋子的人再次呆住。只是这次,逗逗的酒似乎彻底醒了。她看了看鑫仔,目光又轻轻划过我。然后,她朝鑫仔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逗逗咳了两声:“酷腾,现在该知道你在咱们中间多抢手了吧!”

酷腾瞪大眼睛:“合着等我呢,吓我一跳你们这整的。不过组我和鑫仔还行,没和王天放恶心。”

王天放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拉倒吧哥们儿那肯定我比你觉得更恶心。”

经过这一通吵闹后,大家又重新热闹起来。所有人都认定刚才那是一个玩笑,除了我这个有别的心思的人外。那之后全程我都没敢看鑫仔,却总觉得旁边有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等大家都散了已经是凌晨,我和鑫仔没有喝酒,看着大家分拨打车离开。

已经没什么行人的大街上,就剩我和鑫仔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鑫仔先打破了沉默,他看着我:“华子哥,刚才的游戏咱再玩一遍吧。”

我下意识答应:“......行啊。”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橙汁,直接用瓶口对准他自己:“我输了,你问吧。”

我有些紧张:“......之前线下展演,我半道跑下去一次,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他被我逗笑了:“一点没有,但是我不想听这个问题,之前那个再问我一遍呗。”

紧张感越来越明显:“......在座,有你喜欢的人吗。”

我有些结巴:“是逗逗吗。”

就是现在了,我在心里和自己说。勇敢一些,表达自己的心意。不管成功与否,起码努力过。我深呼吸,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有我的倒影:“是你。”

鑫仔:“哲华,我喜欢你。”

大冒险

以前上综艺的时候,我被问过很多次相同的问题:哲华,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只是我没想到,和我谈恋爱的人除了温柔善良,和模板实在相去甚远,他甚至不是个女生。

我和鑫仔就这么在一起了。

相当简单,甚至还是在KTV的垃圾桶旁边。

我们在一起之后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彼此心中都更安定倒是真的。我们都向着相同的目标,走着相同的道路。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和鑫仔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太多人,除了一同比赛的两个:土豆和逗逗

他们两个也不是我们告知的,完全就是凭借一双慧眼。

土豆知道的那天是个黄昏,我们两个忙里偷闲,靠在楼对面的桥边喝啤酒。上一句还是晚上吃什么的土豆丝毫没有过渡,直接问我和鑫仔在一起多久了。

我一口啤酒差点没顺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土豆淡定扶扶眼镜:“我问鑫仔,他说的呀。”

我:“好家伙嘴还挺快。”

土豆:“还真在一起了,其实没问,我刚才是在试探。”

我:“纯赌徒啊?”

土豆笑了:“其实也没什么,这都什么年代了小哥,勇敢追爱啊。”

我挠挠头发:“也不是,毕竟现在还在做节目,等节目结束以后再找个机会告诉大家。”

土豆点点头:“鑫仔这人,你看他平时什么都行的样子,其实骨头够硬。他过去那些事,听着还挺让人佩服的。他就属于那种,即使没多喜欢,但只要做了这件事,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那种人。”

他喝了一口啤酒:“他考艺校没考上,就去学别的。虽然没学艺术,但人家别的也做的挺好。换个工作去开澡堂,生意飘忽不定的也能坚持六年。鑫仔,勇士啊。”

我想起鑫仔回忆之前的事,那些放在生活中艰难的事,他都当玩笑一笔带过。就像我们两个,先确定心意的是我,先表明心意的却是他。现在想来,他就像支点。像一束并不强却永远不会灭的光,让我在黑暗中不至于再次找不到自己。

土豆喝完最后一口啤酒,看向我身后:“有的时候,我也该学鑫仔勇敢一些啊。”

身后在这时传来脚步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走出旋转门朝我们跑来的逗逗,她一边走过来一边叉腰冲土豆大声说:“土豆!不是你说晚上吃饭等你一起吗,我等的肚子都快扁了,合着你俩躲这对酌来了!”

我看土豆,他有些汗颜,但眼中还是含着笑:“我的错,这就来!”

他给我一个眼神,我了解的拍拍他的肩:“勇敢追爱去吧哥们儿。”

土豆坚定地点点头,然后快步跑到逗逗身边。逗逗在抱怨今天创排有多累,土豆则小跑跟在身边轻声开导。

我伸个懒腰,看着黄昏下这两人的身影。

旋转门在这时再次打开,有人走出来。

他站在门边,也不急着走过来。

我也看向他,不约而同的,我们两个都笑了。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我这么想。

彩蛋:知道华子哥和鑫窄恋爱后众人的反应

丧波和龙sir,年下。有私设。甜文呀姐妹们。

刘波从警察局的后门溜达出来,躲在角落里,摸出了一包烟。

顶头上司龙傲天儿不抽烟。也不喜欢他抽烟。刘波有在戒的。但有点难度。

刘波往口袋里摸了几回,没找着打火机。

他记得出门带了的。十年了,他的习惯,出门口袋里肯定有烟,打火机,手机,钱包,钥匙。像他这样的堂口小弟,大哥好,点头,鞠躬,递烟,大哥慢走。这一套动作已经刻进灵魂里了。一帆风顺,出入平安。

刘波小时候听他妈妈说,算命的说他命里五行缺水,所以家里给他取了名叫刘波。汪洋大海也好,潺潺溪流也罢,平安就好。

刘家可能没想到他会走到臭水沟里,放着警察不做,去做人...

刘家可能没想到他会走到臭水沟里,放着警察不做,去做人人喊打的老鼠。

刘波妈妈知道他被警队开除,后来又知道他去普吉岛跟人做生意,混堂口,气得生了重病。刘波有一个弟弟,后来那十年,刘波给家里寄的钱,都是弟弟收的。钱没有好坏之分。真好。他是坏人。但坏人的钱,可以保护好人。

刘波那时候总想,再撑一年,再撑一年,等我办了大案子归队,就能光宗耀祖回家扬眉吐气了。我妈大概会感动得抱头痛哭。

然后,怎么就十年了。弟弟结婚了,生孩子了,爸妈每天带孙子,生活很美满。家里缺了一个人的那块空缺,已经被十年的岁月,重新灌上了水泥,铺上了好看的墙纸。

刘波手里攥着烟盒。对,今天穿的是警服裤子,全新的,怎么会有打火机。他忘了。

今天上午,和龙傲天回警署报道,龙傲天以署长的身份,邀请了他爸妈过来聆听报告。刘波站在大礼堂的台阶上,看着台下的爸妈。特别像十年前入职那会,他是倒数第一名踩线进来的,但站在台上,他可骄傲了。他爸妈也骄傲。可劲给他鼓掌。

现在,他接过了荣誉嘉奖书,往下看。他从爸妈眼里,看不到那种明亮了。

他们在为他鼓掌,点头,微笑。是疏离而有礼的。是那种为了弥补什么亏欠而心虚惶恐的笑容。是那种,因为陌生而过分热烈的隔阂。

刘波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酸。他小时候就爱哭。一点事就感动红眼睛。难过生气也红眼睛。长大了几乎不哭了,可现在,他有点憋不住。

龙傲天军姿笔挺地,立在他旁边,不知怎么就发现了。他的这个师弟,总是很细心周到。他把手搭在刘波的后背,安抚地拍了拍他,手掌从后背往上移,捏了捏他的脖子。

一个很细小的动作而已,可是怎么这么好呢。

这个聪明,帅气,自律,正直的师弟,好像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他的人生,大概只有他不愿意做的,而没有他做不了的。

而且这个师弟,还很善良,十年了,还记得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师兄。看他的眼神,没有同情,没有可怜,就和以前一样,亮亮的。

谢谢师弟。刘波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湿润挤掉。他转过头看龙傲天,抿了抿嘴,谢谢你带我回来当好人。

你本来就是。龙傲天几乎在他话音刚落就接上了。龙傲天的声音比平时说话要大,吓了刘波一激灵。

他们带着小红花在接受记者采访的市长后面当背景板,还好没被发现。龙傲天好像要说什么,但还是沉默着,手搭在刘波的肩膀上。他低着头,两人挨得很近,三厘米的身高差,他的鼻尖刚好碰着刘波的头发。

还好昨天洗头了,不然,肯定一股毒蛇帮的味道。

龙傲天噗嗤一声笑了。

师哥,心理活动就不要说出来了吧。

刘波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嘟囔出来了。只好尴尬地咧开嘴呵呵了过去。

师哥,就算有毒蛇帮的味道也没关系。龙傲天转头看着刘波,你是我师哥,怎么样都是。

完了。刘波刚刚好了的眼睛又有点泛红。

刘波揉揉眼睛,朝龙傲天笑了笑,真心的。刘波的世界里,绝大部分人都很好,龙傲天是最好的那个。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啊。

颁奖礼结束,没和爸妈侄子拥抱合影,也没和旧同事寒暄客套。刘波自己回了警局。想着抽根烟吧。没火机。回去找吧。龙傲天的桌面,只有档案公文和黑咖啡。

也对,哪个警察天天的,一听警声就跑酷,一听自己名字就抱头,一见手铐就递手,一身软骨头,见谁都是爷爷,烟酒不离啥正事没有。

嚯,这韵押挺好。

他们大概觉得他因为当卧底,所以含冤蹉跎了十年。可是,就算刘波不去当卧底,在警局,他也是个什么都干不好的透明人物。

当时他接到卧底命令一周后,因为执行任务时办案不力被强制开除警局,大家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就只有龙傲天来找他,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龙傲天站得笔直挺立,刘波习惯性驼着背。他俩在警署门口,像阿sir和犯罪嫌疑人。师兄,龙傲天说,你别担心,肯定里头有什么误会,我明天再找同事帮你问问。你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刘波抱着纸箱子站在警署门口,其实拢共也没多少样东西,纸箱里就放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他自己的履历书。但这仪式感,还是挺到位的。你看,龙傲天多单纯一孩子,还担心他呢。

没事啊,师兄不是离职,是去送死。

刘波脑子里贱嗖嗖说了一句话,龙傲天不知道。刘波把纸箱放在左手上,踮着脚,用右手搂住了龙傲天,一个拥抱。刘波笑着抱完了,抬手拍了拍龙傲天的头。

以后师兄不在,不能冲在前头给你探路,你要保护好自己。你也别听他们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以后肯定是好警察。我师弟是十大杰出青年呢。

龙傲天是以笔试第一名的分数进来的,但体能相对弱一些。他家里条件好,爸爸是开公司的,人长得清秀帅气,偶像剧似的,女同事们成天犯花痴。局里的人有时候就拿这些打趣他。说他玩够了迟早回去当霸道总裁。

刘波每次都反驳,那长什么样也不是他想的啊。你以为他想长成那样啊。他要长成我这么帅气,那不是文武双全,不得了了。

你小子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刘波不知道,龙傲天那会刚好在在外边听,低着头淡淡地笑。

刘波看着眼前的龙傲天,心里突然有点不舍。刘波和同事们处得都挺好的,热热闹闹。眼前这个师弟,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可总让刘波觉得,有好多真心。

刘波低下头,在纸箱里翻着,他想找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送给龙傲天。但没有。顿了顿,他把打火机拿了出来。

师弟,这个送你,留作纪念。

刘波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耳朵想词。啊我知道,你不抽烟。我这全副身家里头,最贵就是它了。刘波抬手往自己头上薅了一把,坏习惯,一紧张他就薅头发。刘波低下头,想不出词了,他又抬起头,看着龙傲天。

那啥,你就留着,每年过生日的时候点蜡烛,就当,师哥祝你年年生日快乐。

龙傲天好像一时愣住了。好半会,他才接过。师兄,怎么说的,像以后都不能见面了。

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哪会呢。

龙傲天把打火机放在了上衣贴着胸膛的口袋里。他往前走了一步,张开双手,把刘波整个人揽到了自己的怀里。龙傲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很好闻。龙傲天收紧了手臂,两个人隔着刘波的纸箱,胸膛却紧紧贴在一起。刘波送的打火机,撞在他们的心脏上。

龙傲天说,我会去找你的,师兄。

他说到做到的。

哪怕是十年。

哪怕那个打火机多劣质,多廉价,龙傲天也没嫌弃。

刘波看着自己手里的烟。

刘波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烟蒂上依附着微弱的火光,掉在暗黑巷子的泥淖里,还会被踩上几脚。

有些光本来就不是光。

太悲观了,波儿啊。这可不是你啊。刘波对自己这偶然的脆弱敏感有点嗤之以鼻。他蹲在地上伤春悲秋了这么小半会,把自己小半生消化完了,正要起身,才发觉,妈的,脚麻了。

于是他就这么撅着屁股半蹲着,嘴里叼着没点着的烟,喊着哎呀哎哟,一边努力地伸腿。

师哥,干嘛呢。

龙傲天总是在他很狼狈的时候出现。龙傲天的手一把搭在刘波的腰上,又把他吓了一跳。

龙傲天放在刘波腰上的手没撒开,反而顺着腰搂住,把他扶稳了。哪只腿麻?龙傲天站在刘波身后,声音贴着刘波的耳朵。刘波的脑袋哐地就空白了。

刘波没说话,龙傲天的手拍了拍他弯着的左腿。拍,也就算了,他还捏了捏。不轻不重,是刚刚好的,按摩的力度。要不坐会?他说。刘波低下头,看着那修长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自己的黑不溜秋的腿上。

三十四岁的糙汉,被小一届的弟弟,暖乎乎地当小孩一样对待着。刘波不光腿不麻了,心脏也差点不跳了。

刘波往前走了一步,把龙傲天挣开。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龙傲天微微皱着眉的脸。他皱着眉,面露不悦,阴沉而沉默的龙sir,是十号风球预警。

刘波嘴里叼着的烟啪地掉地上了。

刘波这才想起这一茬。烟。怪烟。他几乎条件反射就想抱头蹲下,师弟我我我我没吸烟啊!我这算,算未遂。

我答应了你戒烟,我努力在戒了。

刘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怕这个小自己一届的师弟。那种感觉吧,像小学时候对着班里的女班长,就特别怕她会生自己的气,怕她不和自己玩。当然,事实证明,班长的确不爱和傻子玩。

但龙傲天看着他,却笑了。龙傲天摇了摇头,抬起手,往刘波手里攥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到了刘波手里。行啦,今天允许你抽一根。别哭了。

刘波没反应过来,不是,龙sir,你这样我有点害怕。不是说坦白从宽嘛,你……刘波后来没说话。因为龙傲天的手拽着他的手,力度很重。龙傲天哪里是递烟,分明是想掰断他的手,指,头。龙傲天说,但是,师兄,你以后,不能不和我说一声就跑了,我靠近你,你也不准躲,知道吗。

刘波在挨得很近的师弟眼睛,看到了薄薄的,迷蒙的水汽。靠近一点,还能闻到酒气。

这孩子大概只有喝醉了,才会说这样的胡话。

刘波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龙傲天继续说,活动结束我去找你,没找着,饭局推不掉,领导不放人,我敬酒敬了一大轮,才让人送我过来的。你要是不在这,明天你完了,刘波。

龙傲天很少直呼他全名。两人部署行动时,刘波没配合好,龙傲天就会咬牙切齿地喊他全名。可现在,于公于私,自己也没犯啥错啊。但刘波还是很惜命地,朝自己上司抬了抬眼,瞧你说的,不回警署我去哪呀。肯定没下回了,我发誓哈。

后来刘波没说话了。因为他看见龙傲天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是很老土,看着很廉价的那种银色壳的,边角蹭花了。分明是十年前刘波给他的。

刘波还愣着。龙傲天按下了阀门,火苗瞬间点亮了。龙傲天看着刘波,示意他过去。刘波挨近了一些,嘴里的香烟点燃了,熟悉的味道,从舌头散开,跑到肺里,晕染了一圈微微苦涩,辛辣的痛觉。

刘波在烟雾里看龙傲天,龙傲天也在看他。

师弟,这是不是十年前……

不是。那个早没汽了。

哦。

我重新买的,一摸一样的,我买了好几个。

你也不抽烟,买打火机干嘛呀,我那会儿是没别的送你。要有,我肯定送你好的……

你说陪我过生日的。

哈?

今天我生日。你得和我说生日快乐。

刘波确信,龙傲天的确喝醉了。这孩子。

刘波拿着烟又吸了一口,吐着烟圈开始报菜名:那祝咱们傲天儿生日快乐,一帆风顺,事业顺利,身体健康,天天开心,万事胜意,早结良缘,早生贵子……他正吐着烟圈,龙傲天突然走近了,掰着刘波的下巴,他看着刘波微微张开的双唇,把他唇上的香烟取走了。

你刚祝我什么?

早,早结良缘啊,傲天你条件这么好,肯定很多好姑娘稀罕你。你要是结婚了,伴郎我怎么得蹭一个啊。

我是很招人喜欢。龙傲天笑了。过了一会,补了一句,师兄呢,你喜欢我吗。

龙傲天白净清秀的脸,这会直直地,率真地盯着刘波。刘波看着他,心想,他这个师弟,不单姑娘,连路过的狗,窗边的蚂蚁,但凡是个生命体,都会喜欢他的。

喜欢啊,我怎么不喜欢你。你是我遇到最好的人了,师弟。

嗯。说得好。

自信的龙傲天满意地笑了,他一笑,就像雪白的萨摩耶。这身高184气场284的天使,突然用拇指划过刘波的胡茬,指腹压在了他的唇上。

大事不妙。刘波隐隐觉得。事情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再说一遍,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啊,全宇宙物种都喜欢你……

紧接着,刘波的嘴唇被撬开了。龙傲天把刘波口腔里来不及逃窜的尼古丁渡到自己嘴里,以舌尖试探,啃咬着刘波平日吐不出什么好词好句,总是脏话连篇的双唇。

草。

刘波脑子一片空白。他笨拙地,接受着这带侵略性质的吻,在温柔的热烈里,一遍一遍地,和眼前的人共享空气和呼吸。好一会,才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龙傲天朝着他敞开衣领的脖子,又深深吻了一个印子。刘波的后背抵在墙角,单薄的制服衬衫摩挲着粗糙冰冷的石砖墙。刘波的手放在龙傲天头发里,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

刘波不敢和任何说。包括他自己。

卧底的时候,有时候喝多了,他会做梦。会梦到龙傲天。梦里的那个人,做着眼前的事。刘波醒来会恶狠狠咒骂自己。刘波你个死变态。师弟是多好的人啊,你拿他来做梦。

刘波的身体紧紧贴着龙傲天,他眼睛发烫,耳朵发烫,整个人像被从血液深处点燃了一样。一个一个的吻,像一点一点地烧着等待沸腾的水。

刘波应该推开他的,可他什么也没干。龙傲天在几分钟前才告诫过他不准推开他。刘波向来认怂。

可真正的理由是,刘波不舍得。

不舍得推开,不舍得想明白,不舍得看清楚。

推开了,大概龙傲天酒醒了,会恶心的得马上冲出去,回家漱口洗澡换衣服。

刘波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谁,像龙傲天那样记得他。像现在的龙傲天这样,这么直接地,需要他,喜欢他。

哪怕龙傲天是喝醉酒了,所以把他当成了哪个别的人。一定是。龙傲天可能喜欢一个和他一样抽着烟的女孩子,龙傲天来找他时,从背后拍他的腰时,可能就醉得看错了。

在毒蛇帮时,有一个大老板说过,丧波,你这张脸不怎么样,腰还是很细的嘛。屁股也翘。背后看跟个女的似的。后面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刘波用点头哈腰的傻笑糊弄过去了。后来挨了毒打,被关了几天。所幸那些挨在他腰上,抵着他裤头腰带扣的手和冰冷的枪,也只是挨在那而已。之后没发生什么。

梦到龙傲天,就是在那次。梦里的傲天,解救了他所有的恐惧。

卧底这些年,昏暗的,迷乱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音乐轰鸣,厚重得喘不过气的香水味,烟酒味。男男女女,刘波看着反胃。可是,他和他们,是一个染缸同呼吸共成长的蟑螂老鼠。

哪怕他总告诉自己,刘波,你出淤泥而不染。你是警队未来之光。你卧薪尝胆,你是英雄。可是其实,染不染,也没什么人在意。他送去的情报,好像没什么用。也没有人和他说什么时候收队。每天睁开眼睛,和昨天也没什么不同。

现在,连自己爸妈都不要自己的时候,龙傲天要他。

刘波的手捧着龙傲天的脸,白皙干净,那么正气的一张脸。龙傲天亲吻他的时候,温柔地闭着眼睛,满满的爱意。

但这些那些牵动人心跳的川息,不属于刘波。这份爱意,不属于刘波。刘波甚至有点自暴自弃地胡思乱想,如果傲天和毒蛇帮那些人一样,对他有那种想法,哪怕只是为了解决需求,他也乐意。

可是龙傲天不会。刘波不配。

脑子里这句话,轰鸣如警告。被龙傲天撩拨起了念想,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刘波,一面不自主扭着腰腹,心里却像被带着荆棘的藤蔓紧紧勒着,一阵一阵的刺痛。他的手搭在龙傲天的肩上,努力抬起头,让眼泪从眼角流下来。衬衫早被龙傲天扯了下来,黑色的紧身t恤也被一把撩了起来。师弟抚摸着他的胸膛,另一只手顺着腰往下。解开了他的腰带,身体相贴,肌肤焦灼。

刘波突然就清醒了。

再往下,是男是女总不可能弄错了。龙傲天会是怎样的反应。刘波要怎么和他解释。

难道说,啊师弟我是个变态,我本来就喜欢你来着,你喝醉酒了亲我,所以我就很享受没舍得推开。师弟对不起,我没碰你哪你放心。我发誓明天就会把这件事忘了。

刘波用力按着龙傲天放在他裤带上的手。龙傲天顿了顿,很轻松地把他的手拍开了。紧接着,那双手包裹住了某个地方。和刘波做的梦一样。

而不同的是,回不去了。

低下头,刘波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太可笑,刚刚没流完的眼泪,现在挂着脸往下猛掉,还给他自己呛着了。

龙傲天被这场面也吓急了,刘波还在忧郁里,听到眼前不太像喝醉酒的龙傲天说话了。他的嗓子有点哑,但话语很清晰。他亲了亲刘波的眼睛,他说,师兄,怎么哭了?是难受。还是shuang到了。你告诉我。你点在这吗。

脸长得像天使一样的龙傲天,怎么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他甚至用手托着刘波,逼他朝自己又贴近了一些。

刘波眼睛肿,鼻子塞,嘴巴红,喉咙哑,但他还是开口了。说话声音黏糊糊的。傲天,你喊我师兄,说明,你知道我是谁啊。

我以为你喝醉酒了,有点那啥,把我当成别的女人了,所以我……

我以为,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不是喝醉了吗。傲天。

龙傲天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刘波很清楚地知道,他生气了。刘波看着龙傲天的脸迅速地沉了下来。没有表情。龙傲天像是尽力压下炸裂的怒火,把话说的很快,但刘波都听清楚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刚刚是在应付我,对吗?

不是,傲天,没,没事,成年人嘛,很正常,你就当是自己,那啥,发泄了一次。

所以,刘波。你在毒舌帮也这样,躲不过了,就跪下来,这么求人?

刘波的脑子又空白了。

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傲天。我。完了。又说错话了。不对。不对。怎么解释。刘波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嘴巴总是很笨。

好不容易,老天爷看在他从没做过坏事的份上,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师弟。朋友。他因为贪心,现在也要失去了。

龙傲天等了好一会,见刘波没说话,就放开了他。一分钟,这个人所有的,独属刘波的占有,亲密,热烈,狂躁,现在都没有了。龙傲天在刘波面前蹲下来,捡起了被他扔到地上的衬衫外套,他拍了拍灰尘,好好地披在刘波的肩上。

刘波听到龙傲天的声音,淡淡的。对不起啊,师兄,我是喝醉了。但我没这个需求。你不用这样讨好我。这里不是毒蛇帮。

龙傲天转过身,明天记得来上班。

刘波看着那个身影。刘波。你看,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这十年,除了活着,什么都弄丢了。

如果在普吉岛死了,可能,龙傲天还会时不时,在清明的时候纪念一下他。

他这一个卑微又潦草的人生,就像一盒劣质的香烟,只有在很冷的无所事事的夜里,才会被谁点燃,从肺里走一圈,再嫌弃地吐掉。

谁会赞颂一根沾了水发了霉的香烟。

龙傲天明天,会不会把他调离本部啊。大概不会。龙傲天是好警察,好上司,公私分明。龙傲天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待他。甚至会带着一点同情心弥补他。

但再也不会有了。

那些只给他的,暖暖的笑容。那些穿过只看着他的眼光。只搭在他肩膀的手。

给师兄刘波的一切,都不会给他了。

他是毒蛇帮的丧波。他是警署的龙傲天。

龙傲天说的那句话,他很想反驳的。

他没有对谁都这样。他不是。

傲天。

刘波看着龙傲天的背影,抬手拽着龙傲天的手。不是。对不起。刘波觉得喉咙好像吞了一千根针。特别疼。针从喉咙溜下去,扎在心上。他明明没有说谎。为什么这么痛呢。

龙傲天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刘波硬生生咧出了一个笑容,这也是条件反射。从小到大,尤其是去当卧底这几年,越难受,越要笑。笑出来就好了。

刘波拉着龙傲天的手腕,笑着。师弟,我没有对谁这样。从来没有。我挨过骂挨过揍,但我没有这样。我不是讨好,不是讨好你。

你别,生气了。

刘波看着龙傲天,他看不懂龙傲天脸上的表情。

龙傲天叹了一口气,回身看着他。冷静,从容。他朝刘波走近了一步。不是讨好,那是什么,师兄。

刘波把话在自己心里倒了七八遍,才磕磕碰碰地说出来。

我是不舍的放开,我怕你酒醒了知道是我。你想,你怎么会抱我。

刘波猜想自己一定笑的很难看,他大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还想,你醉的不轻啊,我这一脸胡子硌着呢,怎么会是姑娘。我怕你知道,我喜欢你。

最后一句话,刘波说的很含糊。

龙傲天看着他。

你说,你喜欢我。我听见了,师兄。

刘波以为龙傲天生气,他正要解释,但龙傲天看着刘波肩上披着的卡其色的制服。皱了皱眉。再低头看自己,也是制服。他迟疑了一秒,还是拿过了刘波的外套。

然后捧着刘波的脸,揉揉搓搓,用衣服把他的眼泪鼻涕擦干净了。刘波在衣服后嘟嘟囔囔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等收拾干净,他给了眼前一脸胡茬的红眼睛小团脸一个亲吻。

师兄。你听着啊,用你的脑子听。

我因为赶着来找你所以喝了酒。为什么赶着找你,因为怕你像十年前那样突然不见了。怕你出什么意外。怕你不能和我一起长命百岁。今天我生日,我喜欢你十年了,我趁着酒劲过来拆礼物,我奔着你来的,是我要上你,不是什么狗屁喝醉看错人。是,我,要,上,你。懂吗。

啊。刘波嗷了一声。师弟,不用重复了。

龙傲天把刘波拉到怀里抱着,还是咬牙切齿生气的语气,你,181,男,我师兄,圆脸大脑袋细腰长腿,在哪里见到老奶奶过马路都要去扶一下子。我来警校第一周你就帮我出头,帮我写检讨。第一次出任务你挡在我前面用你打游戏都打不赢的枪法保护我。是不是你刘波。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脑子一点也不转吗。

刘波的脑子在转了。努力地在转。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转得有点晕。

龙傲天喜欢刘波。

这件事,就像东北大花棉袄配鹅肝红酒。刘波不敢相信。

但他知道自己,脸皮厚,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他想,没事,他死皮赖脸地扒拉着傲天,能待多久,就待多久吧。就待着,如果龙傲天哪天喜欢上别的什么人了。嗯。那,那他再放手。

刘波不聪明,但他能保护好龙傲天,他会给龙傲天挡子弹的。

这话不能让师弟知道。

刘波深吸一口气,开怀笑了。师弟,我听明白了。但我不是181,我身高181.1。前天入职体检人家医生报的。

龙傲天的手往他腰上狠狠掐了一圈。话语里却有了无奈的笑意,刘波听到他这个师弟说,师兄,好好一件事被你打断了,你怎么补偿我。

刘波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手被龙傲天一把拽到了身后。紧接着,什么冰凉的东西啪塔扣上了他的手腕。刘波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肯定是手铐。刘波整个人被龙傲天抵在墙上,居高临下压制着。

龙sir,我罪不至此吧。给次机会。刘波此时说不慌是假的。但这慌里头,又有点别的什么。

龙傲天抬手,戳了戳刘波的脸。

自己过来我办公室。

刘波记得以前听过一首歌,叫什么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刘波老觉得这首歌和他师弟特别搭。那个在警队的阳光里看着他,浅浅笑着的男孩,喊他师兄,偷偷给他带早餐,在他心里,一直是唯一的纯白。

刘波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虽然不敢承认,可大概在很早前,他就对人家动机不纯。

可是,十年后,这纯白无暇的,年轻的新任署长,正在把他抵在办公室的桌上,嘴角吻着他的耳尖,他说师兄,如果疼,你喊出来。我慢一点。刘波觉得这分明是挑衅。所以他哪怕指关节都用力得发白了,还是咬着唇。

龙傲天拉过了办公椅子,然后抱着刘波一把按了下来,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怀里。

刘波没忍住自己的尖叫,开始问候天地宇宙万物祖宗,我草你大,爷的,他马。啊。

然后他的下巴被眼前的人掰住了。

龙傲天说话慢条斯理,那张脸稚气未脱,还是像个大学生。他说,师兄啊,这里是警局,你说脏话的习惯,要改。

刘波手还拷着,没法动。不是,你看看你在干什么啊师弟,你还,还知道这是哪里啊。我以后来上班都有画面了咋办。

龙傲天又低头亲了亲他。那就好好记住。戒烟。不准说脏话。知道了吗。

刘波觉得自己的记忆可能出现了偏差,会不会这十年龙傲天精神分裂了,眼前这个给把刀叉能把自己优雅地生吃了的人。不是他的傲天。

可是,这个说着师兄你以后哪儿也不准跑,用手慢慢地,温柔地摸着刘波头发的人,绝对没错,绝对是他的傲天。

刘波笑了,低下头,亲吻师弟的唇角。

烟瘾犯了的话,找你可以吗,龙sir。

龙傲天好像没料到刘波这一着,低下头骂了一句草。然后,他把怀里的刘波又拉近了一些。

可以大方来。

两个人互晃的故事

纯流水账

-

张哲华本来也没觉得自己喜欢詹鑫。

凭借他二十余年的直男经验,他和詹鑫可以是伯牙子期,卧龙凤雏,支点原点,亦师亦友。

以至于别人老指着他看詹鑫的眼神说他不清白。

这种话听一次两次张哲华还觉得幽默,但是次数多了他也难免疑惑了。

不会吧不会吧,我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他一方面觉得巨无语,但是一方面又对詹鑫的所有撒娇、小脾气、习惯和哄人招数都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尽数接纳。

有意识之后...

有意识之后他自己也有点恐惧了。

但这种害怕只会在他跳脱出去以第三视角审视时出现,在面对詹鑫时他还是那个欠登儿、傻鹿,以及詹鑫的最佳男主角。

詹鑫倒是对此看得清楚,但并不觉得算什么天大的事儿。

他本来就认为性向是流动的。

他经历过太多事也开眼看过世界,对一切新潮多元的观念接受良好。

他看得出张哲华对他有意思,但认为没必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张哲华也许不会往那边走,而他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坦白这件事要如何收场。

私下来说,他承认他是在友谊的名义下暗暗享受这一切的。爱情对于他来说本身就不是日常必需品,张哲华在他身边保持这样的距离恰恰好好,而他也知道现在自己对张哲华的心情里有多少新鲜感和“蜜月期”的成分。

他不希望这一切变质,不愿意把这些轻快的空气沉淀成必须要划分的责任和许下的承诺。

没必要,华子还年轻,什么时候他会走远都说不准。

就像逗逗说的,他们总会分开。

一个回归线下,一个登上荧幕。

想透这些詹鑫的态度就变成了享受和纵容,他一边用纯友谊定义他们的关系,一边肆无忌惮地依赖、信任他,和他打闹,几乎不记得保留任何礼貌距离。

他反正是秉持及时行乐的态度。

这倒把张哲华整不会了。

张哲华想自己是该避嫌的,詹鑫大约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同性搭档真的在打他的主意。

而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外界的目光,规矩点收敛点都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詹鑫哄他,捧着他,迁就他,动不动就和他严丝合缝进行即兴表演,好像他们真的在那几十种情境里稀松平常地过着那样的生活,好像这种日常感会一直在他的余生里流淌不息。他没法不越陷越深。

张哲华其人有点敏锐也有点钝感。

敏锐体现在如果他想搞明白一件事想破头也要自己合计清楚,但钝感则在于没被他注意到的事,可能他真的就完全不会去想下一步。

所以他在面对詹鑫的时候不会注意到自己的举止是否越界,那时候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詹鑫身上。

而詹鑫对他的反应是否合适,是否是一种符合纯友谊界定的互动,他也完全不会care到。

于是还是和之前一样,等别人对他们的黏腻程度有点侧目的时候,他才会想是太超过了吗,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可是当他看向詹鑫,那人的眼神又分明带着鼓励性的默许,让他完全意识不到哪里有问题。

明明是外人的眼光太奇怪了吧,毕竟连鑫仔都不觉得过界。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有几次一起出门时被当作真情侣。

张哲华的经纪人也委婉提醒了几回:“背着点人,你们两个也得注意一下场合。”

什么意思?

他完全不懂。

背人?他们又没做什么,没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有一次他忍不住跟鑫仔吐槽。

其实不应该的,既然他了解了自己的心意,而詹鑫明明说过他们是友谊,他也明明知道詹鑫喜欢的是女生。

但就是忍不住试探似的开口,似乎想要探究那包容的边界在哪里。

他说好奇怪经纪人今天跟我说怎么怎么。

詹鑫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吓得张哲华以为自己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但詹鑫好像认同了什么,他点点头,说的确,那下次不这样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哲华说。

“那是?”

张哲华闭住了。

总不能说我确实喜欢你。

詹鑫好像连他的沉默都猜到了,他理解地拍拍他肩膀,安抚似的。

“华子哥老懂事儿了嗷。”

张哲华心里闷,脸不自觉就沉下来,又在房间待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出去抽烟。

但詹鑫就像意识不到任何事一样。

过了十分钟他走出来,到张哲华旁边,说我叫了个蛋糕的外卖,快送到了,有啥不开心的吃一口就好了,嗯?

张哲华有点恼他这副毫无所觉的样子了。

凭什么他可以全然不知道呢。

詹鑫请他吃蛋糕。

他俩分食一个巧克力毛巾卷。

张哲华炫东西总是很大一口,看着都香。

詹鑫说过看他吃饭就有食欲,不像人,像小动物,嗷呜一口然后开始嚼嚼嚼,动作特可爱特干净。

张哲华那会儿被说得不好意思,现在忍不住恨恨地想,他像傻鹿,像狍子,像小动物,就不像人哈。

詹鑫这人,成会伤人心了。

总之这情绪一直攒着,詹鑫逗他几次也没消下去。

张哲华感觉就是有口气一直顶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气氛到这了,他豁出去地跟詹鑫说:“你怎么看,那些人说我俩像情侣。”

詹鑫打太极很有一手,推杯换盏一个三不沾:“你呢?”

“我觉得说的也不无道理。”张哲华咬着一排小白牙。

詹鑫噗嗤一下笑了。

“华子哥成单纯了,那些没影儿的事儿,管他们怎么说呢,高兴就行。”他看了张哲华一眼,“反正也改变不了咱俩啥。”

小狗偃旗息鼓,小狗臊眉搭眼,小狗委屈巴巴。

张哲华不爽,于是又忍不住趁热打铁再进一步。

“鑫仔,你是不是可以喜欢男的?”

对面的人瞪大了眼睛。

张哲华皱着眉,他不等詹鑫回答,赶忙又接上:“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语气更急更快,好像不一口气说完就再没勇气说出来。也好像他怕被打断,怕詹鑫不肯听完,怕自己的意思没有完整地传递过去。

让他没想过的是,詹鑫张了张嘴,竟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张哲华忙着心凉,等了几秒才意识到,詹鑫没反驳。

没用玩笑化解,没以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调节气氛,他把话题停在了一个最不该被停留的位置,甚至是正常人都不会让它停下的位置。

哪怕是生气呢。

虽然张哲华甚至想象不出那样的詹鑫,太不符合人设了也。

但哪怕是因为感觉到被冒犯而严厉斥责他两句呢,都好过现在,都比现在更清白。

张哲华于是也张开嘴愣住了。

他俩像两个傻子对视了很久,直到詹鑫决定不再和他面对面照镜子。他合上了嘴巴,换了一副神情,有点放松的、好整以暇的。

张哲华却有预感这才是他竖起防备时的样子,是需要调动能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是一副谈判姿态。

举重若轻,他总擅长这样。

“你确定我们要谈这个吗,哲华?”

好极了,他甚至不再用玩笑语气叫他华子了。

所以张哲华也点点头,有点郑重,仿佛等待审判。

“先说好,”詹鑫不看他,他在桌面转着他的电子烟,“既然我们的关系不会改变,那我怎么想又重要吗?”

张哲华没听懂。

第一个念头是詹鑫在玩什么故弄玄虚的文字游戏,然后他才察觉到异样,和刚才一样,很明显的异样。

詹鑫总是诚实。

张哲华其实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骗的人,但詹鑫偏要说他单纯,容易随便相信人。

好像这种印象固定下来,让詹鑫也不愿意对他说谎。

张哲华没觉得自己弱势过,但如今他有点想要卖弄这种迁就了。

“啥意思?”

詹鑫不知道该说啥,摆大道理聊前路聊现实吗,那往往不是他跟张哲华的话题。好为人师的事儿他自己也做不来,那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自己都嫌无聊没有说服力。

直接说我看出来你对我有意思了,好巧,我也一样。

这种没皮没脸厚颜无耻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某位前任跟他说过他总不爱表达,总不肯好好说爱,好像要他命一样。

他总觉得那些话也不用说。

他心在哪里,揣着它的人还能不明白吗。

但有时候是真不明白,感情里双方并不总是同频共振。

他觉得有点搞笑。

他有时候认为张哲华是清楚的,有时候又觉得可能这就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会做的没有边界感的事儿。例如毫不避讳谈起自己的家庭,回忆一些温馨的时刻。

詹鑫不会随意勾勒那种图景,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进入下一个话题。

他不常谈起他的家庭,就像他也不太善于谈起他自己。

说一句话时往往需要思考才能找到恰当的表达,他不大喜欢这种剖白,也不觉得别人会有耐心一句句等待一句句听完。

他习惯由对方掌握谈话的节奏,又或者倾听,这是最不费力的事。

但张哲华也不是个倾诉者,或者说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他想说的时候,他都不介意保持一种沉默又平静的氛围。

这让詹鑫挺享受的,挺舒适的,他能感觉到张哲华也一样。

此刻张哲华把问题抛给他,像是一直以来只有他在经受那份煎熬而詹鑫一无所知一样。

他想说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呢,只是你真的想好要听一个答案了吗。

有种信仰叫言灵,说出的话是吐出的钉子,是覆水难收。

真的要把那些飘渺不定的东西实实在在地抓住吗,真的要问清它的名姓吗。

詹鑫也是玩文字的,但他更喜欢表演。

文字会被解读成不同的样子,但表演是一种状态,一种感觉,几乎很难在传输过程中产生颠覆性的谬误。

所以他的单口更多在演而不是说。

他仍不喜欢以确切的字眼作为表达。

不如演给你看,不如在你身边做给你看,不如把那些漂亮或者沉重的话,放在我对你全部的直接反馈里。

“我挺喜欢你的,哲华。”

他笑了一下,有点无奈,有点包容。这种口吻像是长辈,像是对孩子的宠溺。

张哲华也许不满意,但这句话没头没尾,没加限定,没强调是伟大友谊还是无望爱情。

詹鑫自以为足够诚实,也足够留有余地。

“那我们能在一起吗?”

詹鑫沉默,好像这是一个张哲华应该自己收回去的问句。

他不擅长拒绝,不擅长愤怒或者责备,但是他会沉默,会东扯西扯说起别的事,会用姿态表达,这个话题该到此为止了。

“但我喜欢你,”张哲华说,“这没道理,为什么?”

“华子哥咋这么童趣呢。”詹鑫手肘撑桌子上,拄着脸,上半身有些真的放松地懒散下去。

他不跟他盘那些有的没的,只下一个结论,连这也好像是在哄他在躲闪。

张哲华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也不禁跟着詹鑫松弛下去。

他俩总这样,会一起沉默,也会一起搞怪,步调总是相同的。

这是有意引导,也是有意配合。

他们总相信对方,优先级甚至高于思考,几乎变成一种本能。

于是他也假装这不是件重要的事,问天气一样闲聊:“你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说不清,意识到你喜欢我之后吧。”

“你知道?”张哲华的潜台词是你知道个屁,然后第二个想法是怎么难道全世界就我自己不知道?

“这种事,说不清楚。”

詹鑫倾向于不去回答,于是模棱两可地敷衍。

要他复盘的话,他也说不清。他对友谊和爱情边界模糊,对依赖感和占有欲边界模糊,要说实话就是他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几乎没主动告白过,一般只是气氛到了,或者对方提起了,而前提也是他们共识这句话是能提的,于是就顺水推舟在一起。

他见哲华第一次就觉得他适合自己的本子。

又帅又清纯又冷若冰霜,演技好,没架子,幽默感也合拍,灵光乍现特别灵。

然后是相处第一个月就觉得默契,经历过喜剧地狱经历过一路奔波,他说不清什么时候关系变质,他只知道他俩越来越紧密,像绑到一块儿了。

从来没谁这样包容他照顾他理解他,也许在明白他之前就肯定他,但他又总会明白他。

他俩跨越一切变得无比默契合拍,无论是在喜剧创作上还是在生活上。

詹鑫早就意识到了这种氛围。

那个他所理解的,可以说出那句话的氛围。

只是哲华不太像是那个合适的人。

年龄太小,是男生,职业身份,未来规划,稍微想一想詹鑫就能想出八百个阻碍。

他在这事儿上有经验,那种氛围并不代表着什么,他出于这种原因选择进入的几段关系最后还是没能走完,放任随心并不一定都有喜人结果。

只不过张哲华是从未有过的,让他觉得契合到偶尔都显得乌托邦的人。

但这又意味着这会是一段牢靠的关系吗?

经验不鼓励詹鑫踏足进湍急河流去尝试。

况且出于一点对张哲华的保护欲,他觉得自己该多想一点。

至少在哲华没弄清他的想法之前,至少在他没有言灵攻击把这一切落实成需要决定的选择之前,詹鑫觉得自己应该保持缄默。

可是他又做不到不全心全意对他,不喜欢他、宠他哄他信赖他,不去褒奖他的帅气和才华,欣赏他的细腻和温柔,做不到压抑在面对他时的自然反应和赤诚情感。

他很容易就会在张哲华面前放下戒备心,退让邀请他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地。向他求助,与他分担,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大幕升起前的深呼吸,交叠的手掌,揽住的肩膀。

詹鑫没打算藏,他也没打算抉择。

他总是这样,享受当下,享受旅程。

他不觉得万事都必须要一个结果,不觉得童话故事书的最后一行能满足人全部的期待和贪婪。

那不是真实的生活。

真实的生活就是有聚有散,唯有且行且珍惜。

“我想跟你谈。”

张哲华不知道突然陷入沉思的詹鑫在想什么,他只试图拉回神游的他。

如果算不出那些弯弯绕绕的过程,那就一锤定音,问个一句话结果。

“除非你不喜欢我,才能拒绝我。詹鑫。”他叫了他的名字来增强认真感和威慑力。

詹鑫在嘟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绷作发呆思考状,玩那些有点不入流的小把戏。

可爱,老可爱了。张哲华在内心敷衍道,但是再可爱也别想回避我的问题。

没听清就再重复,不理人就一遍遍问下去,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张哲华有一种把内忧转为外患的舒爽感,刚才他还破釜沉舟似的做好了被詹鑫嫌恶的准备,这会儿倒是一改攻势成为了咄咄逼人那个。

“谈的话你养我啊?”詹鑫语气恹恹。

“我养你啊,”张哲华无语,“如果有戏拍的话。”

这人是没打算好好回答他。

詹鑫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是也觉得的确是现实,勉强认可地点了下头。

“狠狠刷脸。”詹鑫补充。

张哲华笑了一下。

他肯接这个梗又好像是把虚无缥缈的东西落在实处了一点。

“张哲华,你让我说你啥好。”詹鑫一副老大无奈的样子。

一定要戳破这层滤镜迷雾,一定要把无止境的暧昧换成未来不明的确凿关系,一定要说喜欢说爱,一点也绷不住。

“我选表演专业的时候也没想到能吃这口饭,我参加这个节目的时候也没想到能走到这,我遇见你的时候也没想过会喜欢你。这不是一回事吗?”

张哲华的眼睛亮亮的,正经看人的时候会显得专注澄澈又深情。

好像对一切都懵懂的少年人,好像所望向的就是心上最重要的人。

詹鑫想没毛病,侧拍怎样他不知道,一直被这眼神看着,对视一会儿他就得移开目光。

他太清楚那眼神里的意味,就像他也太清楚自己的心声。

他和张哲华总是同步,总是合拍,根本就像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所谓天生一对。

詹鑫其实不知道他能和张哲华走到哪里,他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也很清楚对于此刻来说那并不重要。

但是有一件事他其实是确定的。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带来张哲华给他的感受,无论作为搭档,作为朋友,还是作为爱人。

这种紧密和幸运应该并不是常见的,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碰到。

就像他也想不到三十几还会机缘巧合踏进喜剧,还会重拾起早抛下的表演,他还一直写着,一直演着,在这路上碰见了他不曾奢求的绝佳拍档。

更过分的是,他们有意让这关系升番,有意把彼此推得更近,让这变成一种没有退路的,人类最亲密的情感。

“我买鞋老费钱了。”

“知道。”

“你不能管我。”

张哲华看了他一眼,詹鑫莫名其妙有点想要投降。

他想起张哲华给他定闹钟催他睡觉和关心他吃没吃饭这种琐碎的事,然后想起张哲华对于他鞋每天不重样卫衣只有那两三件的吐槽。

“我肯定改不了,咋说都没用啊。”他有点警惕地说。

张哲华盯了他一会儿,终于笑了。

“我zhi道。”

所以最终还是在一起了,(不明确的)直男和他的直男搭档。

Fin.

*标题捏他自搞笑漫画日和:「震我一下」巧克力(并不重要)懂这梗的遥遥掬一杯

警我背景

pao友(伪)转正【但之前认识】

长篇,随缘更新,主要看热度

关键是想要看俩崽初次开荤(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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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刘波觉得自己活不过今晚了。

他孤身一人站在廉价宾馆的某一个房间内,房间内的角角落落都被安上了针孔摄像头。他就站在原地,呆呆的,不知道被多少只眼睛监视着,专心且耐心地等着那位他应该等的人。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呜”了一声,刘波摸了摸它,肚子便不再叫第二声。刘波心下惋惜,真的是苦了你了,还没吃饱又出来干活。

其实按照预期,他理应来说是能够吃饱饭的,甚至今天吃的能比以往在外头的黑...

其实按照预期,他理应来说是能够吃饱饭的,甚至今天吃的能比以往在外头的黑暗料理上随便买的那两份地沟油食品要好。原因无他,之前一次被警/察抄窝的时候,桑波——也就是刘波,跑路的时候挡在大当家前面,大当家左移他挡左,右移他挡右。无奈,这俩人前首贴后背,一口气泡了十几里路。由于这个吊桥效应指出,逃命路上的同伴就是过命的兄弟,大当家终于记住了面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混混——也就是刘波的名字,并且今天约着要把他带回总部吃饭,让帮里另两个管事儿的也认个脸。

桑波当时一脸激动,说大当家我誓死跟随您;心里却想着这帮没脑干的十年都不记得他,一顿饭就能让人记住了?他原本以为画饼的老大就犹如放屁的渣男,放完了也不知道飘到脑后多远,保准不出两天就不记得这回事了,因此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也不知道最近大当家又吃了什么药让性格更加乖僻,还增强了记忆力。总之他今晚把丧波带回总部吃饭时,热辣辣的目光就一直盯在他身上,没往别的地方瞟过。

刘波作为出生就根红苗正的好青年,心里对他这种gay里gay气的变态行为万分唾弃。但是他现在是丧波,一个做不了大事儿的小喽啰,就必须要在饭局还未到一半就开始双腿发颤,抖着说,大,大当家,我不饿,要不我跪着您吃?

大当家罕见地没立马接话茬,也没有将菜继续往他刚认不久的兄弟面前推,而是将刘波的脸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欣赏完还不够,又重新往上看着他的眼睛。直到在对方眼里看到赤裸裸的恐惧和害怕,才咧开嘴,露出那意味不明的笑。

丧波被吓得当场就要给他跪下。

大当家挥挥手,让一旁的小弟拦着膝盖快要着地的他,抚弄着脖子上的项链,慢慢悠悠地开口:“丧波,这几年,在帮内生活怎么样?”

丧波被人挟持着,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回答道:“说得过去,”半晌又小心翼翼地低声补充,“就是给的货不够抽,给的床铺地方太潮,老招老鼠。”

“噗嗤,”二当家在一旁笑出了声。

大当家捻灭了烟头,把袖子上的烟灰排进缸里,又问他:“肾脏功能可还好?”

丧波半张嘴,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显然没明白他意思。一旁在炒菜里肉丝的天放被他的智商气得没耐心了,张嘴就要说话,饭还没咽下去就喷了在看报纸的二当家一脸。

天放拿筷子对着桑波,嚷嚷道:“就是问你女票没女票过,一个男人这都不懂,装什么?”

刘波背后不断地冒出冷汗,不作声,仿佛那副被刻在骨子里的窝囊模样就是他原本的性情。

一秒,两秒,他迟迟等不到大当家的下句,也知道自己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如果说有过,那必定会追究是何时何地,又是与何人在一起玩的,那样必定又会牵连起一个更大的网,这种被自己坑死的死法,是他不想要的。万全之计方然是从头就开始实话实说,日后也就省了二次伪装的功夫。如果说没有过,可能结局会有两个,一个是大当家一笑置之,一个是被人推着上战场,真枪实弹的那种。

刘波选择豁出去了。

“……没有,”丧波的声音发虚,明显被王天放吓到了,又重复了一次,“我……没有。”

一直在抹脸上饭米粒子的二当家罕见地从报纸后头抬起了头,第一次看面前这个头儿带进来的马仔。手摩挲着报纸,若有所思。

天放瞪着桑波,满眼都是“装什么装”。

“哈哈哈哈哈好,今儿哥几个就带你见见世面,”大当家无视另两位管事儿的脸色和小动作,自己高兴地拍了拍手,往旁边招呼了一下。几个小弟拿来了手机,大当家手一戳,点进一个桃色软件。刘波没敢抬头看,想必是一个违法的玩意儿。只是心里默默记下大概的颜色和轮廓,等未来某一天归队的时候叫网警与扫黄大队多注意一点。

不过可能自己也活不到归队的那一天。刘波心里咯噔,随即自嘲地笑了一下。

就可怜了他那师弟,当年说好去参加他毕业典礼,结果等人大四的时候自己早就人间蒸发了。也不知道小伙子这十年顺利毕业了没,对口工作又找的哪……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这个人,仿佛每次危急关头他的脑海和心头只能蹦出来这个人一样。

不过他刘波无父无母,从小到大都是百家饭养大的,如果自己命悬一线了,好像能拿出来牵挂的确实只有一个师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他这几年都是这样,一想起师弟就下意识摸手腕,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此刻他却忘记自己此刻两只胳膊都被人扶持着,哦,被怕他再下跪的另两个混混扶持着。

这时候大当家打断了他的脑内风暴:“丧波,喜欢什么样的啊。哥几个今晚玩什么,怎么玩,都听你做主,如何?”

旁边天放看桑波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窝火,这家伙只会煽风点火,喝道:“别不知好歹!”

既然这样的话……

丧波抬起头,看着大当家的脸。一字一句,却不硬气地说:“老大,我不喜欢女的。”

这下二当家肯分给他第二眼打量了。天放张着嘴噤了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有大当家摸着下巴,笑意不减。

刘波说完,还自嘲一笑,带着点不好意思,像是不得不抖出一个男人隐藏多年来的小秘密。

还怕他们不信,补充了一句:“真的,对着女生,我石更不起来。”

这下大当家也不笑了,二当家也放下了报纸。天放万分厌恶地瞟了一眼桑波,“艹”了一句。

而在场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喜欢男人这个事情,是一个共同的秘密。

是一个桑波和刘波共享的秘密。只不过桑波死到临头才肯拿出来说的秘密,刘波可能到死也不会剖开心扉。

2.

龙傲天穿着白体T恤,站在宾馆前台的大厅里,像是在等人。

不多时,宾馆里面出来一个保洁工打扮的人,一个看起来年龄挺小的女孩子,挽着头发,一副干练模样。小妞一出来就眼泪汪汪,大老远看着龙傲天就要往他身上扑,嘴里“阿哥阿哥”地叫。小姑娘挽起龙傲天的胳膊,抱在怀里,用听不懂的口音又说了几句什么,说着说着又要开始抹眼泪。

龙傲天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杵在原地,顶着前台服务员嗑瓜子的麻木的脸和打量的目视线,手还被一个小姑娘搂在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人皮肤白,模样也长得清秀,嘴角一弯,俨然一副羞涩的男大学生模样。小伙子愣是把那见识过人间百态的大妈给逗了个大红脸,连瓜子都含在嘴里忘了嚼。

清洁工逗逗转头对前台说,这是她阿哥,专门大老远从家里来看她,兄妹俩想好好叙叙旧。前台别过脸去点点头,逗逗傲天两人才放心地离开前台的视野空间,往里屋走。

进了走廊,头顶上玄幻的灯光把两人白净的面庞染上一些不伦不类的色彩,很晃人眼。两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停留在一个不好意思,一个喜出望外的状态上,但是说出来的话已经脱离了一个维度,到达另一个层次。

李逗逗抬头看了眼她的“阿哥”,将音量控制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程度:“房间在204,人刚进去,没过十分钟。我安排了一些人在附近,有情况的话门后有紧急报警器,特地消过音的。监听的人在308,赶到204有两条路线,一个快大概3分钟,一个慢大概十分钟,我都已经让人在附近埋伏了。”

“好,房间里的摄像头是否能录制声音?”半天没说话的龙傲天终于发出了声音,而却一反他清纯的外貌,声音透出的是沉着冷静,是带着凛冽的冷空气的感觉。

“暂时未知,不过一般这种小型摄像头的收音功能不好,只有超过90分贝的声音会比较显著。”

“了解。”

两人不多时就已经到了204门口。龙傲天停下脚步,站在门前。李逗逗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转过头去,看见了天花板上对着他俩的摄像头。摄像头的画面里李逗逗正嘟着嘴和龙傲天闹,阿哥一脸无奈,只得伸手顺着阿妹的头发。旁边有一个服务生叫了李逗逗一声,让她过去帮忙。李逗逗向龙傲天递了个眼神,便自行离开了。

龙傲天朝她笑了一下。

看着人已经走远,龙傲天手往后摸,摸到了门把手。不锈钢把手的质感,不像是中空的,应该不会藏什么东西,龙傲天转过身,重新面对着那扇门,终于狠下心压了下去,推开了门。

3.

龙傲天伪装身份混进了毒蛇帮的内部系统。

说的更牛一点,龙傲天伪装了男郎身份混进了毒蛇帮内部的桃色系统。

不怪这条路走的太过偏僻,都是这毒蛇帮平日里根本不抛头露面,别的混混帮派一天到晚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良家妇女的事儿毒蛇帮的小混混们一个都没干过。也不知道是近日这附近的妇女们战斗力都上去了,还是毒蛇帮底层的喽啰太窝囊了,连妇女老太太都打不过。反正想说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知道,毒蛇帮是真真正正不好打入。

然后就只能靠美人计。

混进桃色系统不算偶然。因为这个系统是几个帮派共用的,其他几个窝被端了以后,jing方这边就注意到了这个屡次出现的小软件儿。

因此当晚大家便快马加鞭,就因为署长的一句“我们换个思路来打入毒蛇帮”,所有人都在各种撞墙想换个思路是要换哪个思路。

欧阳说:“那干脆就利用这个系统,我们将计就计。”

龙傲天——也就是如今的署长如果换做以往,换做别的事件,肯定拉下一张脸让所有人滚出办公室,自己另寻别的破案切入点。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关乎于毒蛇帮的案件。他要是能想得出别的方法,此刻哪还会坐在凳子上和兄弟同事们讨论,早就自己单枪匹马地闯进毒蛇帮,见谁杀谁,见谁屠谁。

如果是八年前,他真的会这样。就带着枪,或者是一把简单的匕首,从弄堂口到帮内总部,自己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去剥开困扰了他十年的迷雾和噩梦,去跑到他奢望能够梦到,哪怕是一次,哪怕是一秒的人面前。

如果是八年前,他真的会。揣着那股热血和铆劲儿,就像是为了玩具而打架的孩童。因为想要,便动手了。

可是奈何那个当初一股劲儿想要端掉毒蛇帮的大学生傲天如今已经变成了肩负数枚警徽的署长,他想的永远不是他一个人了,而是一群人,一帮人,一股雄厚的力量。他不能再做那个只要动手就能抢到玩具的男孩,他被迫长大,被迫做一个大人。

他被迫推上悬崖,只能隔岸观火。却还在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大局考虑,万不可因为私欲而坏了大局。

但是这些年推动他前进的,只剩私欲。

他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所以他同意了欧阳的方法。他姿色好,便由他伪装成男郎混进毒蛇帮内部。

正是因为每一条路都走不通,因此每一个方法都要试试。

就算这个方法能让人头破血流,能让人耻而不齿。

那有如何呢,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

反正总有一个时刻的龙傲天想救出他的刘波师哥。

4.

打开门的龙傲天和房内等半天的刘波四眼相对。

面面相觑。

在双方的眼神里都透露着“怎么是你”的惊讶中,天花板上一个微型摄像头的指示灯不合时宜的亮了一下,龙傲天用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在刘波开口说话前,龙傲天眼疾手快,快一步捂住了刘波的眼睛,把人摁在墙上,顺便伸手关了灯。

刘波本来以为后背撞在墙上会很痛,因为上个月被打的旧伤和淤青还没有完全好,因此一阵闷响过后,他已经做好了吸凉气的准备,却发现后背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有些软绵绵的。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没有说话。

房间里一片漆黑,无处不在的微型摄像头的指示灯不停闪烁,此起彼伏,密密麻麻一片。外人看了只觉得瘆得慌,刘波被傲天压在墙上,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能听见“砰砰”的声音,他不得不小口地喘着气,又不敢喘得太厉害,生怕一个闪失就酿成悲惨的结局。

纵使被人捂着眼睛,这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还是非常让人头皮发麻和烦躁。刘波很多年都没有被这么多人看着了,虽然不知道摄像头后有多少人,但是那一个个摄像头就像是一双双眼睛,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收入眼底。

他明明是不害怕的,也明明是不恐惧的。甚至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作一番流利的演讲,以刘波的身份,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在警校的礼堂里作一番演讲。

以刘波的身份,他可以不怕很多东西。他不会怕其他混混当头的棍子,不会害怕其他人往饭里掺的白粉,不会怕明明还离着很远却已经悠悠扬扬飘过来的警笛,不会怕警察扣下扳机的那声“咔哒”,那曾都是属于他的。

但是桑波告诉他,你得害怕。假害怕成了真害怕,刘波和桑波仿佛已经不分彼此,共存于这个皮囊和躯壳中。

龙傲天察觉到自己怀里人在轻轻地发抖,心下一惊,内里早就乱了阵脚,动作却丝毫不变。

不,不是此时此刻乱的阵脚。而是进门的那一刻,他和刘波对视的那一刻,仿佛内心就已经被击溃了。

师哥,怎么会是师哥?涌上心头的情感又是什么?惊讶?激动?愤怒?庆幸?龙傲天一直稳定工作运转的大脑一下子像是宕了机,脸上留下的只有面无表情。

他师哥还在抖。

龙傲天想说,师哥你别害怕,是我,傲天。他想说,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以为我差点救不了你了,你为什么突然不见了,也什么都不和我说,你明明说我是你最亲的弟弟,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就一声不吭地跑了。他还想说,我好想你啊师哥,真的好想你,我曾想让自己去死,但是告诉自己万一你还活着,我得找到你,然后和你一起活着。

太多太多没有逻辑的话了,太多太多不合时宜的疯话了。丢失的逻辑和理智一时都像绷断的线,找不回来残片。

龙傲天的手垫在刘波的后背。冰凉的墙壁强行让他的理智回笼。

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小心,你12点方向有摄像头。”

刘波抖着唇想挣脱开龙傲天的禁锢,傲天虚抱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师哥就摔地上了。刘波的脚踩在傲天的鞋子上,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一个偏头就能碰到对方的耳朵。

龙傲天感受着距离耳朵越来越近的热气,听到师哥低语呢喃。

“你三点钟方向,也有。”

龙傲天的手环上了刘波的腰,对方靠他靠得更近了。

他听到师哥叹了一口气。那热气直接喷在年轻署长的耳朵上,黑暗中看不见,表情不变的署长耳朵却先已经红了起来。

“这下真的要假戏真做了。”

5.

浴室内,仙气缭绕。

摄像头画面中的两人从客房一直亲到浴室,浴室地上的衣服一片狼藉。

最后两人穿着一条底裤蹲在淋浴房的瓷砖上,又一次面面相觑。

刘波隔着热气看向他的师弟:“这里摄像头应该拍不到了吧?”

“不一定,”龙傲天摇摇头,他抬起头,在淋浴房的上头环视一圈,有说,“但是这里雾气大,我也没开排风,监视效果肯定不好。”

刘波暗暗地骂了一句:“艹,怎么连洗澡都拍。”

“还是小心为好,”龙傲天去拉刘波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我们得在这里待上一会儿,不能这么快出去,否则容易露馅儿。或者,容易传出一些不好的谣言。”

“半个小时也不够吗?我都快闷死了,”刘波说。

龙傲天幽幽地说了一句“师哥”,而后说:“你是不相信我吗?”他向刘波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的意味。

“我当然相信你啊,可是,”刘波突然不说话了,当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脸突然被热气蒸的有些烫,有些羞恼地掐了一下对方细嫩的胳膊。“你怎么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一张白纸。”

龙傲天笑着躲,但是动作幅度又不敢太大,只能象征性地往后倒了倒:“我是白纸啊,是师哥你想歪啦。”

刘波有点拔高嗓门,连声说:“去去去,我都听不懂你话里什么意思。”他别过头去,不再看龙傲天。

龙傲天也没上手扒拉他,一个人看着刘波的侧脸笑,独自咧着嘴在笑,看着好不聪明。这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就坐在面前,这种冲昏头脑的感觉,龙傲天形容不出来。只是很想笑,嘴角一上扬,便再怎么样也压不下去。

这种名为喜悦的感情就差弥漫在空气之中,刘波见龙傲天半天都没过来动他,倒是自己先把头转过来了。差点没被他师弟吓一跳。

“你,笑什么呢?”刘波试探问道,却没注意到自己嘴角也有了上扬的迹象。

真的是控制不住。仿佛两个人共处一室,那种让人想笑的快乐因子就不停地往外蹦。最厉害的一次是还在警校的时候,他们就坐在操场上看着对方傻乐,直到傲天给他在操场上打了好几个滚,让刘波笑得打嗝了才堪堪停住。

“笑你刚刚,”龙傲天的食指指腹抵在唇上,好像在回忆什么,半晌又开始笑,吐出来的字都带着颤音,“笑你刚刚真的要脱裤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那不是以为……”刘波的笑意慢慢减下来,解释道,“真要强上了嘛。”

“我刚刚就和你说了,浴室里的摄像头拍不清楚,你还……哈哈哈哈不行了太好笑了,”龙傲天擦擦眼角,又媚着声音说,“还是说,师哥,你真的想和我……?”

“去去去,你还是个小弟弟呢,”刘波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像是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才比面前这个比他还高的弟弟大一届。

龙傲天突然笑容消失,低声解释:“我不小了,都29了。再过几年都能抱孩子了。”

“我还30了呢,跟你在这闹,”刘波看着他,突然品出来什么,诧异道,“你结婚了?”

“没,”龙傲天下意识否认,“没有。”

“哦,那就好。”刘波也随口回答道。

他站起来想要去拿开架子上的沐浴露,赤裸上身地背对着龙傲天。龙傲天没再搭腔。安静的氛围就一度持续了好几分钟。

龙傲天又开口:“那你希望我……”却被刘波突如其来的一个吻给打断了。

水雾之中,龙傲天眯起眼睛,他的视线越过师哥,看见自己正对方向有一个红点在闪。

被大大小小的瓶罐子给遮掩住了,没有暴露在雾气之中,自然拍摄效果一定比那些受了潮的好。

龙傲天心下了然。

他搂紧了对方的腰,让对方稍稍踮起脚,自己慢慢反客为主,把人亲得哼哼唧唧。

他慢慢移动步伐,把人带到花洒之下。转动水阀,水流应声落下,缠绕的雾气瞬间又将两人裹挟。水冲顺了傲天今天特地叫人烫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前额,发梢有些眯住了眼睛。刘波睁开眼睛,看见对方和小狗落水一样的顺毛发型,没忍住伸手替他拨开蒙住眼睛的几缕头发。

龙傲天抓住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后头,让人搂着他。

水花又模糊了视线。

泡沫打湿了花瓣,沐浴露瓶子从架子上滑落下来。

藏在暗处的那个红点又闪了一下,像是眨动狡黠的慧眼。

早已无人在意。

充斥着耳膜的只有落地的水声以及水幕后头的一些呢喃细语。

tbc.

下篇明天发。

暧昧文学,还没有表白心意。

爱吃醋爱生气小狗×超级会钓会哄人

快饿疯了,张哲华放任自己的欲望在体内疯狂告白,同时深深嫉妒所有可能和自己有相同想法的人。

——————————1.9k————

“华子哥?”

“小哥儿?”

“叔儿?”

“理理我捏?”

三厘米的身高差因为张哲华特意加快的脚步而显得差距颇大。詹鑫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不断轻轻巴拉张哲华的衣服。

张哲华双手插兜,走得飞快,他知道自己面色黑如锅底,全国人民都在嘲笑他七进七出黄色大眼,抓耳挠腮想...

张哲华双手插兜,走得飞快,他知道自己面色黑如锅底,全国人民都在嘲笑他七进七出黄色大眼,抓耳挠腮想不出来给鑫仔的热搜升番了。每次和鑫仔有关,本来就强的好胜心能再燃上好几层。

好胜心得不到满足固然可气,但是还有更可气的事,那个标着“华子哥慎入哟”的视频!

张哲华是当着鑫仔的面看的,本来想着什么东西故弄玄虚,看完就开始散发冰霜。

鑫仔却好像无知无觉一样,只是被他自己在视频里被包围的窘迫境况逗笑了似的,微微缩着身子往张哲华身边靠。

就像,就像他往张呈,往吕严,往其他的人身上靠一样,带着让人心动的,软乎乎的宽容的笑。

想到这里,张哲华一个急停,转身直勾勾盯着詹鑫。詹鑫本来一直在呜呜嚷嚷的叫着张哲华,各种称呼随心所欲乱叫一气。被张哲华一个转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往后退。

“当啷”

背压住了路边的路灯柱子上。

因为距离太近,詹鑫得抬眼看张哲华,漂亮的眼睛亮闪闪的,还带着点讨好,笑眯眯的赖声赖气:“干啥捏,华汁哥?”

太可爱了!你会被别人吃掉的!张哲华想。

“你干嘛跳起来打人家张呈?”

“他比我高呢”

“你干嘛打人家?”张哲华重音乱读又强调了一遍,又补充道,“咱也是大个儿不羡慕别人”

詹鑫从善如流,“谢谢叔儿”,然后又迟疑好一会儿,抬手去够张哲华的外套拉链,边慢慢说道,“那我以后....不打人了?”

哎呀!不是!不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张哲华一边心里拧巴急得上火,一边面上不动如山放任鑫仔的小动作。

在鑫仔勾住拉链扣想往下拉的时候,张哲华一把握住了鑫仔的手。

“嘶”詹鑫没忍住咂舌,笑着说,“手放兜里是不一样哈,好暖和”

鑫仔的手像冰块一样,被张哲华温暖的牢牢裹住。张哲华在心里叹口气,他舍不得詹鑫,怕人给冻着了。

“走吧走吧,吃饭去”

张哲华拉着鑫仔继续走,鑫仔小跑两步,并肩同行,手依然被暖暖地握住。

“气消了不华汁哥?”

“因为啥生气捏华汁哥?”

“不生气不生气”

生气!气死了!怎么能这么可爱的去拍别人背,搭别人肩,勾别人手?怎么能朝着别人软软的笑?你会被吃掉的!小兔子去给别人拜年都会把自己折进去的!

张哲华从看到别人上传的鑫仔和张呈勾手视频时就开始气。

可是张哲华不说,张哲华把自己气成一只河豚也不说,因为还没把兔子追到手呢,甚至小兔子还无知无觉呢!

张哲华只能乱发一些醋,全都要归在朋友的档口。但是詹鑫就是会来哄,带着点鑫仔自身特有的软怂和讨好,也不管什么原因,就笑眯眯的哄人。

张哲华被惯的得寸进尺,鑫仔越来哄他越觉得委屈。

到小餐馆坐下时,张哲华的脸色甚至更黑了。

詹鑫坐在旁边玩手机,大腿轻轻碰了碰张哲华的,说道,“小哥儿我快被淹死啦,人都说我太难捞了。”

张哲华悄悄斜眼看,虽然只能看见帽顶,但是张哲华就是能感觉出詹鑫眼巴巴的样子,正好醋意翻涌,便起了坏心。

“哥抱歉这么久都泡浮囊了”

发送。

詹鑫顿了一会,然后哎呦哎呦的笑出了声,是那种被人欺负了一下后又无奈又纵容的笑。

张哲华装冰霜王子,维持冷酷。他冷酷的替詹鑫拆餐具,用热水烫碗筷。

詹鑫接过张哲华递过来的筷子,抿一口倒好的热水,“嘶——”

“怎么了怎么了?”冰霜王子焦急侧身询问。

詹鑫扭脸躲开张哲华伸过来的手,吐了吐舌头,“烫小嘴儿了”。

“.......热水坏蛋,烫人小嘴儿,”张哲华耳朵尖红着,将热水在两个杯子间来互倒,好让水冷的快一点。他好像万分专心的在做这项工作,以至于詹鑫在旁边被逗得吭哧吭哧笑时都没同步上去,反而面色严肃。

真想咬一口真想咬一口真想咬一口

张哲华咬着筷子尖想,疯狂的想,而鑫仔正在专心的吃饭,卖力的活动腮帮子。

快饿疯了,张哲华放任自己的欲望在体内疯狂告白,同时深深嫉妒所有可能和自己有相同想法的人。怎么能被别人有这种想法,鑫仔的可爱之处怎么能被别人看见。鑫仔应该一笑,眼眸底处就倒映着张哲华,鑫仔应该笑着,蹦着,跳着,像小兔子在草地上奔跑一样追逐着张哲华,然后被张哲华深深的搂进怀里。两颗心就紧紧相贴,扑通扑通的狂跳。

“你经纪人还不给你吃碳水吗?”

詹鑫问道。

张哲华潘然回神,“是...是啊”

“成可怜了这孩子”詹鑫边吃边叹气道,摇头晃脑的。

张哲华作哭泣状往詹鑫怀里靠,“叔儿,我饿”

詹鑫揉揉小狗头,说,“不哭不哭,叔悄悄儿给你吃”

他用筷子夹起一点儿菜,作势鬼鬼祟祟状地喂到张哲华嘴边,“来,吃!孩子!”

张哲华舔舔嘴唇,先盯着鑫仔,随后很快垂下眼,顺从的低下头叼走了菜。他缓缓地咀嚼着,看着鑫仔挑挑拣拣又夹了块肉喂到嘴边。

他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张哲华,说,

“叔儿不告诉你经纪人”

叼住他,撕咬他。

“嗯,不告诉她”

彩蛋是鑫仔的内心视角和李逗逗大通特通。七百个字。

*全员兽人paro萨摩耶华x垂耳兔鑫

*有成奇、松文x旸、放酷提及

1

詹鑫在创排间第一次见到张哲华的时候,有点被他的兽人特征迷惑住了。立耳、毛茸茸的大尾巴,詹鑫跟身边的李逗逗说,这是一只高贵的雪狐,可以当我的霸总男主角。

但李逗逗只是翻了个白眼,大哥你看清楚,我这样的才是狐狸。于是詹鑫仔细打量了一下李逗逗和张哲华,除了颜色没看出来两人有什么不同。

李逗逗是一只能直接活在童话森林里的红狐狸,可这不是她能否认别的狐狸品种的理由,詹鑫教训她,狐狐平等。

而比起张哲华长得狐狗莫辨,詹鑫作为一只灰色垂耳兔就是显而易见的了。兔子并不是稀有的动物,米未就有很......

而比起张哲华长得狐狗莫辨,詹鑫作为一只灰色垂耳兔就是显而易见的了。兔子并不是稀有的动物,米未就有很多兔子员工,但垂耳兔只有詹鑫。

是垂耳兔兽人,詹鑫强调。

张哲华跟普罗大众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詹鑫是兔子,大众化的食草动物在演艺圈可不吃香,人们偏爱那些高贵的品种,幸好灰兔子看起来是编剧,倒也不用那么发愁。

“哲华是吗?你愿意看看我的本吗?”张哲华看着兔子和红狐狸叽叽喳喳,这种诡异的画面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兔子朝自己走来。

已经找搭档失败了三个月的张哲华眼睛亮亮的,摇着尾巴接过本。

狐狸会摇尾巴吗?詹鑫回忆了一下认识李逗逗以来对方的言行举止,可能白的和红的不一样吧。毕竟李逗逗自诩为高贵的纯种赤狐,虽然上次听到这么中二的话还是十几年前看哈利波特里伏地魔的纯血理论。

“有没有一种可能,张哲华是狗呢?”李逗逗在一旁说。詹鑫猛地回头,脸上带着惊讶。他精心挑选的高贵的龙傲天先生,居然是狗吗?又转过头去看在试穿西装的张哲华。

幸好上一个穿蓝色西装的选手也是大尾巴动物,这套蓝色西装在张哲华身上勉强称得上合适,张哲华冷淡的脸色在詹鑫转过头的一瞬间软下来,他冲詹鑫摇了摇尾巴:“鑫仔!这套合适!”

完了,冰霜王子变成雪地工具了。

2

肉食动物,米未的创作工坊到处都是肉食动物。

单立人也是食肉动物占多的公司,比如李逗逗。红狐狸的尾巴大大咧咧地拖在身后,像一支硕大毛笔的笔头,张哲华盯着李逗逗的尾巴,头上的耳朵一动一动的,逗逗顶不住了,问他:“你想摸我的尾巴吗?”

张哲华问:“可以吗?”狗爪子已经摸上看似松软的大尾巴,结果被鬣毛扎了一手,与图不符的实物让张哲华一脸震惊地收回了手,李逗逗满意地走了。肉食动物总不会是松软的,哪怕是尾巴。

于是张哲华又盯上了詹鑫身后的小毛球,球状物最适合逗狗,更何况还带毛。他像盯着逗逗尾巴一样眼睛亮亮地盯着詹鑫,詹鑫护住自己的屁股:“NO!”

兔子的尾巴不能乱摸,这是兔子们都知道的事情。

“摸了会怎么样?”张哲华坐在刘旸身边,听同为狗狗的喜乐蒂小教官科普课堂。宇文和松天硕在一旁睡觉,但两个大型猎手却仍然竖起耳朵听刘旸这边的动静。

“摸了可能会给你梆梆两拳。”喜乐蒂握起拳头来了一套虚空组合拳,松天硕在一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狼尾巴给面子地摇了两下。宇文也睁开眼盯着刘旸,刚刚睡醒的眼睛带着兽化的黄,刘旸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寒。

张哲华倒是没有被猎手包围的恐惧感,他恍然大悟,大狗清纯中透了点傻气,像从来没有上过生物课一样:“那为啥摸逗逗的尾巴就没事?”

“那逗逗兽化都能把你撕吧咯,还能怕你摸尾巴?”正巧逗逗推门进来,张哲华惊得往旁边躲:“逗逗!狗肉不好吃!”

孩子是真不上生物课。李逗逗拿着电脑包往他屁股上的大尾巴一拍:“我是兽人!不是真狐狸!那教主不也是狗吗,我要吃狗你还能看到教主?”

张哲华露出闪亮微笑:“那不一样,我可是萨摩耶!”大白尾巴顺势开始疯狂摇摆。

最后张哲华被詹鑫领走了。

3

张哲华喜欢看毛绒绒的东西,也喜欢上手去摸。无论是松天硕的狼尾巴,还是酷滕的小熊耳朵,总之是能薅一把的张哲华都绝不放过,但最吸引他的还是詹鑫尾脊上那个毛团,他每天就盯着那个灰色毛团转,嘴里还喊着鑫仔鑫仔。

王天放看着他同为拉雪橇工具的兄弟,有一次实在没忍住:“哥们,那是公兔子。”

张哲华回头,脸上的笑还没放下来:“那咋的呢?”

王天放瞬间ptsd发作,转着椅子就跑了:“咋一个两个都这么恶心呢!”

张哲华有一回路过换衣间,里面只有谢泽成和郭耘奇。真正的雪狐伸手,把安哥拉兔从耳朵一路顺着脊背摸到尾巴。

郭耘奇脸上泛红,而谢泽成早已敏锐地察觉到张哲华的视线。他不舍地揉了一下手中的毛球,望向了门外的张哲华。张哲华歪了歪头,谢泽成顺着视线瞄到了阿奇的屁股,他一侧身挡住了郭耘奇,张哲华回过神,又冲谢泽成露出无害的笑容。

等谢泽成毫无意外地被张哲华堵在茶水间,他才发现,张哲华这狗长得也未免太像雪狐了吧。等张哲华咧开嘴笑起来,谢泽成才点点头,是狗。

“哥,怎么摸兔子尾巴?”

“这么直接吗?”

高贵又腼腆的雪狐不懂大狗的直球聊天法,李逗逗经过茶水间,看到两只白毛兽凑在一起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雪狐难得在郭耘奇以外的人面前侃侃而谈,最后谢泽成一拍胸口。

“相信哥!”

“嗯!”

4

第一步,让兔子习惯你的味道。

“哲华我先睡会,困死我了。”詹鑫缩成一团,小垂耳兔就这样靠在了长椅的角落。

纯白萨摩耶一步一步挪过去,偷偷把小灰兔子圈起来,软软小小的一团,耳朵垂在两旁,他拿鼻子推了推鑫仔的头,兔子用手盖住耳朵,往白毛里拱了拱。萨摩耶耳朵竖起来,又用爪子推了推,让灰色彻底淹在白毛里。

门外的王天放连夜逃离这破南通企业。

第二步,温柔对待小兔子。

张哲华跟着詹鑫来食堂吃饭,他眼睛一瞥,刚好瞥见谢泽成在跟郭耘奇聊天。

“来了。”谢泽成端着餐盘,注视着郭耘奇坐下,郭耘奇抿着嘴笑了,谢泽成顺势摸上了兔子耳朵。

这就是导师示范啊!

张哲华也端着餐盘,上面堆着高高的大米饭,经纪人得理解,大狗都是要吃这么多的,然后一屁股坐在已经开吃的詹鑫身边。

“鑫仔!我来了!”张哲华笑成了脑干缺失的模样。

“咱俩不是一起来的吗?吃这么多小心被拍下来发给你经纪人。”

大狗面上一僵,耳朵耷拉下来:“喜欢吃饭。”

“没事儿,我不说!”鑫仔撸了一把狗头,狗耳朵顿时又立了起来,张哲华一边享受着亲密接触的快乐,一边想着咋还角色互换了呢?

第三步,一举拿下兔子。

“这时候,你就需要一点捕猎的技巧。捕猎,你懂吧?”张哲华回忆起谢泽成在茶水间的话,有点迷迷糊糊,所以他决定去找真正的猎手级专家进行策划。

首先排除鑫仔娘家人李逗逗。

谢泽成又在那忙着谈恋爱,酷滕摆摆手说“哥们我不捕猎”,王天放是自己知道几斤几两的雪橇兄弟,刘旸……左凌峰……刘同……张维伊……这个世界这么多狗是合理的吗?

最后目光聚焦在了宇文和松天硕头上。宇文还在上妆,就看见张哲华笑着走过来,豹子敏锐地感觉到周围智慧的稀释。

“张呈妈妈,我有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说吧,阿姨能帮就帮。”豹子斜靠在椅子上,目光带着顶级捕食者的锐利,偏偏碰上的是微笑耶耶张哲华,他在这样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的注视下,只觉得自己找对了人。一旁的松天硕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凑了过来。

猎人最重要的是耐心,宇文漫不经心地说,仿佛不经意一般扫了一眼换装的刘旸。

还有一起捕猎的朋友。松天硕补充。

张哲华在贯彻阿成追兔方针的同时,还是把李逗逗拉了过来:“逗逗,逗逗,拜托拜托,我是真心喜欢詹鑫。”

“你咋不去找天放啊?”李逗逗从大尾巴里找出无数根掉下的头发,就说怎么最近尾巴越来越重。

“天放就是个拉雪橇的,他懂啥,咱俩不一样,咱俩凑在一起可是狐朋狗友!”要不是张哲华笑得真诚,她真想把这只白狗给撕吧了。

张哲华就这样从詹鑫的耳朵摸到肩膀,再摸到背,连大腿都拍了拍,就是没能碰到尾巴的一根毛。

“鑫仔,能摸摸尾巴吗?”张哲华带着期待的双眼一闪一闪。

“不可以哟~”詹鑫拒绝的语气可可爱爱。

“没事儿,阿姨给你买漫画儿。”宇文的手搭着张哲华,无奈叹气。

5

“鑫仔,录制要结束了,要不你就给他摸一把吧。”李逗逗看着张哲华锲而不舍地偷瞄詹鑫的屁股,都大半年了,实在是看不下去。

詹鑫一脸茫然:“可我是兔子!”

“你是兔人哥们!”酷滕看两人磨磨唧唧的实在受不了了。

“那就,摸一把?”詹鑫想,也许人没那么敏感,大不了给了张哲华两拳之后再把人送医院。

张哲华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就把狗爪子搭上了毛团,轻轻捏了一下。

“哎!真没事儿!”詹鑫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张哲华,张哲华一时被兔中貂蝉詹鑫的大眼睛迷惑了,情不自禁地问:

“那能摸一辈子吗?”

“哥们,那不得薅秃了?”王天放于是问。

我,毒蛇帮的大当家,性格乖僻,心狠手辣,八年风雨,混迹黑道,从来没失过手,却没想到被一个小小的卧底算计了。

警署的地下室,暗无天日,一日三餐,顿顿吃血肠,这里是吉普岛,不是东北!

所以我恨,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如果我能出去,我一定饶不了三当…啊不是,龙傲天和他的小弟!

不仅是他们端了毒蛇帮,抓了我,更可气的是……

他们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

龙傲天真的,我想吐槽你好久了,你说你每次下个地下室走楼梯的时候手都偷偷摸摸拉着你小弟,怎么着,地下室没灯,把天天晃我内灯当摆设,啊,他也是刚学走路,生怕摔着,是吧,你说你要拉你就大方拉,桌子下面捣鼓半天,我......

龙傲天真的,我想吐槽你好久了,你说你每次下个地下室走楼梯的时候手都偷偷摸摸拉着你小弟,怎么着,地下室没灯,把天天晃我内灯当摆设,啊,他也是刚学走路,生怕摔着,是吧,你说你要拉你就大方拉,桌子下面捣鼓半天,我是傻,不是瞎。

你说你审我,你个署长,你好好审啊,眼睛都快长你小弟身上了,十年不见可把你难受坏了吧,还有你是在审我,你张口闭口就是师哥,我看你也不怎么关心审问结果啊,你说你来干哈来了,毒蛇帮平时的交易,毒蛇帮所有背景和人员信息,毒蛇帮和青龙帮之间的勾当,这么多问题摆你面前你问啊倒是。

毒蛇帮剿灭了就不问了,你这也太不专业了,还有,署长就可以天天在我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候直接把我架走审,然后还什么都不问,光看着你那什么师哥笑,咋我是景点儿啊,我来上班来了,滥用职权来这儿给你家师哥找乐子是吧,你要单纯走个过场那就没必要来。

当时你说你是毒蛇帮的光,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我看我才是真正的光,你俩在一块的时候我嘎嘎亮,你俩离的越近,笑得越开心我越亮,我要是去奥特曼里面演一集,毒蛇帮都得多出来一堆怪兽小弟。

天天眼长你师哥身上,嘴里喊着师哥,手拉着你师哥,那腿那鼻子那耳朵你要不用你就捐了它呢。

总之,这些屈辱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迟早有一天,我要让龙傲天和他的小弟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毒蛇帮大当家

2023.1.1

爆!

顶流小生半夜偷狗被前男友连夜截胡!

误!张哲华:没有偷狗!不是截胡!

“各位朋友,我当狗仔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搞到这么猛的料,”直播间里戴着狐狸面具的青年骂骂咧咧的对着麦说,“顶流张哲华,半夜从某公寓后门小巷子里偷偷摸摸钻出来,看样子是刚下班,还踩着拖鞋。大家可以看到这个视频哈,拿了影帝提名就是不一样,抱着狗子是拔腿就跑啊。行为极其嚣张!”

狗仔低头看了眼手机。

直播间屏幕上出现飞机巨轮游艇礼花。

“我们家哥哥这是被对家搞了?”

“偷狗?老粉怒了,这是哲华养过的波波茶!!”

“刷礼物的是什么缺德玩意??”

“不传谣...

“不传谣不信谣专注演员张哲华新片!”

“纯路人,半夜偷狗也太卑微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别吵了,重点还不是偷狗,”狗仔看着手机说,“重点是追出来的人,对我拖近点,看到了吗,科普下,这个.....团团脸浓眉大眼的.....编剧詹鑫。”

“是张哲华的前男友。”

空气凝固。

“哇靠!!!”

另一头。

“什么玩意?”经纪人一口红酒二锅头差点梗死,“谁拍到的?谁干的??怎么没有人跟我们交涉就爆料了?”

“今儿的风甚是喧嚣啊。”埋头打游戏的顶流说。

“喧嚣个头啊!祖宗,有个狗仔在直播间造你谣,”经纪人开着手机,迅速启动公关,“说你偷你前夫狗!”

“过分了啊,什么措辞!”哲华生气,“偷前夫的狗能叫偷吗!”

张哲华:照着念,念大声点,重点就不是偷狗,是后面追出来的人,给大家看看这个团团脸浓眉大眼的,是业界知名才华横溢的编剧,写出无数优秀作品的詹鑫,(重读)也就是张哲华的前男友。

张哲华:别管后面给你打钱的人,接着放照片,就我给你那25个G,往上挨个放,把我俩同框的画面多放几遍......账差多少我给你报。

张哲华:.......给你刷礼物是提醒你不用加粉红特效.....不是钱不钱的事!!你挡着他脸了!

狗仔看着疯狂的直播间和漫天撒钱的礼物有种喝大了的错觉。

一个小时前他冒死威胁顶流小生,不给钱就爆料他偷狗,没想到反被顶流威胁,要自己赶紧连夜爆料,不然就把猛料卖给对家狗仔。

“?”

“礼物刷得都挨警告了,”狗仔骂,“尤其是这个一直拿礼花砸我的。你看看这名儿,进击的前妻?”

逗逗:二婚婚礼我要坐你妈咪那桌。

诗萌:跟说波波茶说,就算它爹妈私奔了,它也永远是我最爱的奶崽。

李川:(截图JPG.)复婚吧弟媳!你川哥今儿要誓死守住榜一!

经纪人:完犊子了,怎么会有钱都堵不住嘴的狗仔??啊?

新闻当事人嘴角微微扬起,笑容里三分缺德,三分凉薄,四份漫不经心。

张哲华提着行李摸到巷子里的时候听到了轻快的狗叫声。

等待已久的波波茶从黑暗中快乐奔跑,突击,三步撞到他怀里。他把狗狗抱起来原地举高表示奖励,轻车熟路,摸到门口。

波波茶非常娴熟的从门缝钻进去叼了只拖鞋跑出来。

不一会他看到了熟悉的男人从客厅一路光着脚追过来,小团脸龇牙咧嘴,“咋回事咋还有入室行窃拖鞋的呢?!”

门彻底打开了。一室灯光。

他俩隔着狗对望。

詹鑫看着去而复返的波波茶,低头不敢认,尔后颤抖的把它抱起来。

“波儿啊,真的是你。两年了,你这发型,也没修好啊。”詹鑫哽咽着说。

半晌。哲华把行李提到门口,光着脚踩进来。他把门带过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他。

“我说前夫,你记不记得刚认识那会,你说你最大的运气就是鞋带断了总是能及时找到下一根。我当时不服气,以为我是你捡到的一根鞋带而已。这么多年了,还是做梦都梦到错过你,你站在台上演独角戏。我想抓紧你,最后发现我不过是只随手可丢的狗。”

“恨你真的花了我一会功夫。”少年说,“然后我发现,原来我只是,很想你。”

詹鑫抱着波波茶没有动。于是张哲华弯下腰去取他的眼镜,慢悠悠擦去腾起的雾。

抬头对上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詹鑫红着眼眶,张嘴又哑然,顷刻间,视线已然模糊。他在想明明不是这样,最后还是让他们走到这一步。

“我很想你。”少年看着他的眼睛。“你呢,你想我吗。”

“答应我的事,你可真是一点记性没有啊。”

张哲华把眼镜慢慢放回去,小心翼翼,侧头去吻他。

没有人说话,此刻怀抱温暖,就像终于不用奔跑在两端的叼着拖鞋的波波茶。

蒋诗萌说得没错,波波茶是个很通人性的狗狗,尤其是家庭氛围,让它过早的明白没有一口狗粮是白来的。波波茶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重组父母爱情的重担,尤其擅长见机行事,见缝插针,见招拆招。

这天夜里,从不明不白的被甩出亲爹温热的怀抱开始,波波茶就在两人晦暗不明的声音中探头探脑。夜色正浓,波波茶却死活睡不着觉,总疑心是他们在打架。结果它刚探了个脑袋出去,就被热闹的阵仗吓回来了。

家里还是太危险了,它想。

等到凌晨,它决定偷偷的溜出去放个风,等到他们打完了再回家。溜达的时候,波波茶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味道。于是它一路狂蹿,嗷一嗓子吓醒了这几天一直在坚守蹲点的狗仔。

狗仔哥哥揉了揉眼睛,掐灭了烟。说哪家狗狗啊半夜还跑出来,多危险。男人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它高傲的躲开了,朝他展示了自己身上衣服的独家slogan.

男人好奇的歪了歪头。

见他不懂,波波茶甚至激动的跳着嗷嗷蹿起来。

“哎哎哎我这儿蹲人呢!你一会把人招来。”狗仔说,“你乖一点......等会?这衣服上的字,咋这么眼熟呢??”

狗仔摁住它,慌忙着拿手机照明,模糊的字迹逐渐清晰,黑色的字体越看越粉,“我龙傲天誓死守护刘波er?”

“你你你是张哲华的狗??”

波波茶高兴的叫了起来,快乐的跑来跑去。

与此同时。

“行了,你哥是肉做的又不是铁打的。消停点消停点。”鑫仔推了推已经露出大尾巴摇摇晃晃粘着人的萨摩耶华,“糟了!我好像忘关门了。”

吃饱喝足的萨摩耶眼睛都不抬,“问题不大,你家除了你哪儿还有什么宝贝?”

“波波茶!”詹鑫说,“你快出门看看去!一会孩子走丢了。”

“你怎么不出去找。”

“腰,”詹鑫欲哭无泪,“疼。”

张哲华不情不愿的穿上衣服追出去,发现果然家门口已经没有波波茶的影子。他踩着拖鞋一路跑出去,夜色深重,按理说应该跑不了多远。

不出所料,一会孩子就闻着味儿跑回来了。他赶紧把波波茶抱起来,“跑哪儿去了,这大晚上的,一会被人抓走把你做成烤肉饼吃。”

波波茶嗷嗷的扯着嗓子,张哲华顺着一看,嚯,好大一个摄像头。

“咔嚓——”

不是,这年头狗仔都这么直白吗!

他骂骂咧咧的往回跑,天光已经快亮起来。跑了一段,赶上穿着一身睡衣冲出来的鑫仔,鑫仔赶忙从哲华怀里接过波波茶,小声哄着说不怕了不怕了嗷,看把孩子给冻得。

“什么声儿?”鑫仔眯起眼睛问。

“耗子啃电线呢。”哲华一脸纯良的说,伸手帮鑫仔理了理衣领,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刚刚一直带着戒指吗?”鑫仔问。

“是啊,”萨摩耶点点头,“别动啊,你脸上有东西。”

他摸了摸小团脸带点滚烫余温的脸颊。

“这耗子挺抗冻啊,老啃。”鑫仔不自在的看了看,气氛太过暧昧,他犹豫着说,“我带着孩子先回去吧不然,万一被人拍到了。”

波波茶咬了咬他的袖子,愣愣的看着远处。摄像头光已经在天色中闪烁,他却光顾着看眼前清瘦了不少的少年,心里百转千回,一时语塞。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终于问。

“用真心。”

“用真心就可以吗?”

“我也不会别的了。”

熹微晨光里他看到哲华身上还是那件旧衣裳,哲华还是念旧,他想,这么多年,还是爱穿水洗蓝那一件。

少年笑着低下头来,在天色将明未明前突然上前吻了他。

詹鑫刷到微博热搜时倒吸一口冷气。

图倒是真实的图,虽然光线不明朗,却还是能看得出来,一张哲华抱着狗,一张是他从哲华手里慌忙抢过狗,一张是哲华小跑着离开现场。

只是他想不明白,好好的午夜场,怎么就成了顶流男明星半夜偷狗,被前夫截胡。

离谱,实在是太离谱了。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媒体都追着我堵,暂时只能拜托你收留我了前夫,”少年坐在地上刷着微博,“大家都在刷偷狗微博。我也没办法。招数都用尽了,狗仔就是不愿意松口,说,除非给他这个数,”哲华比了个手势,”不然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詹鑫看清楚数字后垂头丧气的逗着波波茶,波波茶没心没肺,高兴得团团打转。

“怎么办,”鑫仔说,“感觉像我拖累你。”

顶流无奈的摇摇头,声音里不自觉的上扬,“哪儿有什么拖累不拖累,咱俩是命中注定得在一起。”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两年过去,”张哲华倒头枕在他腿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咱俩又同居了。”

狗仔:还有你经纪人,死追着我不放,天天搁我楼下蹲点埋伏啊。

狗仔:哥,钱我还给你行不行,我错了你俩这钱我赚不了,我真赚不了。

狗仔:哥!!你把钱收回去,就当我给你俩随份子钱!

狗仔:张哲华!!我好害怕!!你别他妈谈恋爱了!你管管我!!啊!!!

【预警】

非典型傻子文学

1.23已修

01

刘家屯有一个傻子。

傻子叫刘波,曾经也不是个傻子。家里原是个大户,虽不能说是富甲一方,但至少衣食无忧。

刘波早些年过得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头,可以说是家里的小少爷也不为过,但在有一年的某个晚上,一场大火把刘波家烧得家徒四壁,刘父刘母在那场意外中不幸双双离世,而他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却也从此变得痴痴傻傻,不分世事。

村里人惋惜道这是受不了家破人亡的打击,疯了也算解脱;也有人说是刘家撞了邪,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平日里刘家也算是热情好客、乐善好施,邻里乡亲见了刘波这番处境,也是唏嘘同情居...

村里人惋惜道这是受不了家破人亡的打击,疯了也算解脱;也有人说是刘家撞了邪,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平日里刘家也算是热情好客、乐善好施,邻里乡亲见了刘波这番处境,也是唏嘘同情居多。

好在刘波只是呆了些、笨了些,人倒乖觉,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懂,但是又从不闹事,安静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像个正常的孩子,仿佛从邻里的表情能猜到什么一般,但若是上前和他交谈,他又颠三倒四地不知和你说甚。

刘家屯里的人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看见刘波这番模样也都心软,大伙合计着帮他把之前的屋稍微收拾了一下,平常能帮得上忙的也会顺手帮上一把,给他送点吃的穿的,告诉他饿了要吃、冷了要穿、脏了要洗澡、困了要睡觉。

有的时候刘波自己也会去附近的山上摘些野果果腹,虽然不能保证“生活”,但至少“生存”下来是没什么问题。

刘波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年。

02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刘家屯发了雪灾,受雪灾的影响,那年村里收成极差,大家自顾不暇,自然也不会记得在村里还有一个痴傻儿,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刘波不知道什么雪灾,只知道今年的大雪又厚又白,冻得他把所有的棉絮都掏出来、躲在其中也瑟瑟发抖。偶尔会来找他的人都不见了,他像被遗弃在了雪中孤伶伶的房子里,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懂寂寞,也不懂孤独。

但他感觉到饥饿。

大雪前存的粮食已经快吃完了,而刘波已经饿了有几天了,饥饿逼迫他走向外面的雪里,可是村里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寒风盘旋的号角,刘波试图敲开旁人紧闭的房门,却没有一个人为他敞开大门。

刘波没想太多,回去自己的房子里找了个篓子,背着就往山上走去。

进山那天雪已经在地上覆了厚厚的一层,入目是晶莹剔透的白,山风穿越雪林,掠走枝桠上的积雪,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脚步落在雪上沙沙的踩雪声。

雪天绝非是上山的季节,这个气候绝大部分的野生动物都冬眠了,树上结的果子也都落尽。

天地霭霭间,刘波拖着一串灰色的脚印。

山上什么都没有,刘波自然什么吃的也没找着,空荡荡的背篓里只插了几支枯木。

刘波想休息了。

正当刘波坐着休息的时候,一个身着骑装的男子牵着一匹马向他走来。

“小孩儿,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没?”

那男子生的高大,留着一头偏卷的栗色短发,嘴周围留了一圈青色的胡茬,像是刚剃过,男子垂头用褐色的瞳孔盯着他看的时候,能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

刘波傻愣愣地看了来人一眼,他没在村里见过这人,足足反应了很久,才想起这个人的问题,缓缓地摇了个头。

男子把银手枪别到腰间,觉得这小孩傻不愣登的有点好玩,蹲下来和刘波平视,又问他:“这天气上山干什么?”

“饿...吃饭...”刘波被他提醒了一下,又想起来自己山上来做什么的,慢吞吞地说道,磨磨蹭蹭地从地上爬起来了。

男子笑了一声,也看出来这小孩可能是个没人管的痴傻儿,站起身在自己背囊里掏了掏,丢了一块饼给他,漫不经心道:“拿了东西快下山吧。下雪天,山上有鬼。”

那饼上还带着点温度,刘波抓着饼往怀里藏,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

刘波茫然地看着前方,又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要去找吃的。

刘波没有走多远就在雪地里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远远看过去,刘波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靠近,这才看清是个倒在雪里的人。周围的雪被这人渗出来的血染的红点斑斑,如果他还记得刚刚那个男子说的话,就会知道这便是那名男子找的人。

刘波给这人翻了个面儿,这血呼啦渣的人双目禁闭,面色苍白,面庞犹如冰雕般肃穆隽秀。刘波皱起了一张圆圆的团脸,有些好奇地伸手去碰了碰他的脸,又被他的体温冻的缩了回手。

刘波犯难了。

以前村里有人山上受伤后,村里人都会凑近检查一番,看他是否还有气。可是他不记得要怎么做了,犹犹豫豫一番,刘波低下头,轻轻嗅了嗅,然后咬了他一口。

03

德古拉傲天要气死了。

堂堂罗马尼亚的黑夜之主,在躲避血猎追杀的过程中受伤,昏迷前,被一个人类咬了一口。

他一个吸血鬼,被人类给咬了。

虽然这个人类好像没什么力气,牙齿连他的皮肤都没咬破,但这等耻辱足足让他昏迷的过程中也气愤难当,以至于没有昏迷太久便醒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破旧的小屋子里。屋子充满了人类的味道,但却没什么烟火气。

他很饿。

然后他就看到床边一团鼓起来的棉絮动了动,半晌从里头滚出来一个人。这人年纪看着不大,但也可能是过得不好的缘故而显得人更瘦小。

“......你是谁?”傲天等了半晌,那刘波却不说话,他只好率先开口问道。

刘波新奇地打量着他捡回来的这个人,像是没听到问题一般。刚捡回来那会儿德古拉身上好几个血窟窿,刘波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想找村里人帮忙,也没人给他开门,他只能挪回自己的小屋子里。他想等到冬天过去了,大雪融化了,大家也都出来了,他就带他出门。

谁曾想这过了几天,这血淋淋的人身上的伤口自己痊愈了,现在还醒了过来。

德古拉傲天皱着眉毛,生来便是贵族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埋汰的人类,乱糟糟的头发,灰扑扑的衣服,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有一股清澈的愚蠢,让他联想起在垃圾堆里摸爬打滚的动物。

“你是谁?……算了,你离我远点。”

德古拉放弃了探究人类名字的想法,总归是无关紧要的一个路人罢了。

他刚醒过来,浑身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现在的他虚弱得甚至使不出术法,加上饥饿作祟,他想咬眼前的这个人类。但他的家族已经立誓不喝人血,天人交战一番他只能闭目养神,欲图恢复点精神了再离开此地。

“刘波儿,我是二哥....”刘波想起来他的问题了,慢吞吞地回答道。

“……”

“你知道我是谁吗?再不走远点,我就喝光你的血。”德古拉傲天冷冷威胁道。他饿得头晕目眩,但旁边的人类却不知死活地不断向他靠近。

“神仙,神仙。”

刘波这回回答得很快。他从来没有在村子里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以前只听村里的人把那顶好看的人都叫神仙,如今见到德古拉傲天便以为自己把神仙捡回来了,现在看神仙想喝东西,掏出了自己的饼递到他眼前,“喝,喝。”

在饥肠辘辘的吸血鬼眼里,人类向吸血鬼伸出手腕无异于邀请进食。德古拉盯着那截手腕,在心里向他的血亲忏悔了数秒,实在没忍住,一把拉过那手腕,咬了下去。

刘波被牙齿冻得一个激灵,直到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才后知后觉感到疼。刘波想把手抽回来,但是吸血鬼的力道太大了,他被吸血鬼扭着胳膊圈在身前,挣也挣不来。那牙深深嵌入他的血肉,刘波眼泪一下就掉了两颗:“不吃我,疼,不吃我。”

温暖的血液滚过吸血鬼的脾胃,德古拉好似上瘾了一般,对人类的祈求充耳不闻。等到他恢复理智的时候,刘波皱着眉已经晕倒在他怀里。

德古拉的脸色一番变化,这才细细去回想刚才和这个人类相处的细节,当下便怀疑这人类小孩可能是个神志不清的痴傻儿。

他认命地闭了闭眼睛,起身将刘波安置到床上,出了房门。

是他破了德古拉家族的誓言在先,更没有抛下就走的道理。

人类吃什么东西补血来着?

德古拉傲天被这缺心眼的笑一噎,不知道说什么,端着碗盛了汤走近他,刘波这会儿却像是记忆突然恢复了,想起刚才的事,变了脸色,身子往后缩了缩,小声连连告饶:“不吃我,不吃我。”

傲天看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把碗往桌上一放:“不吃你。这东西是给你喝的。”

不用他说,刘波就已经自觉凑近了那碗汤。

傻子记忆里从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看到这么香的一个东西摆在桌上,脑子更转不动了,听到这碗汤是他的之后,也不管烫着或是里面有没有加什么别的东西,捧过来就灌进肚子里,德古拉傲天甚至来不及阻止,就见碗空了底。

他不忍直视地挪开了眼睛。

刘波的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喝完一碗汤单方面又和德古拉和好了,继续睁着双眼盯着他看。

德古拉傲天被盯得不自在起来,想挪开视线,但又转念一想,他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对一个人类傻子畏手畏脚的?于是他索性坐下来,想从刘波的嘴里套出点话来。

德古拉活了很多年,也被人类追杀了很多年。他的一生和各式各样的人类打过交道,商人、猎人、执政者、还有为求长生而意图献身的仆人,有的人愚蠢自私,有的人阴险狡诈,所有的人类心中都有一把算盘,敲得叮当响。

总归印象是不太好的,但他从来没和人类的傻子打过交道,从来没那个必要,如今因为境遇不同,人类傻子竟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可谓新奇怪哉。

他对人类有偏见。在他的眼里,人类都是贪婪自私、口是心非的生物,不论是傻子、疯子还是什么别的,也不会有额外的区别。

但他对刘波很有耐心,许是傻子也是人类中特异独行的存在,在德古拉傲天的诱导下,刘波磕磕绊绊地说了很多话。

德古拉傲天知道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点是刘家村,这会儿这地方应该是正好在闹雪灾,方才出门一瞧路上也是一个人没有,村民不知是转移到别处去了还是就在家里。而刘波和他猜的没错,是个心智不全的孤儿,这破房子也只有他一个人住这。

等到来年春,他就离开此处。

04

德古拉傲天决定住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干净自己身上的血污。曾经的贵族多少有一点龟毛的洁癖在身上,他不仅把自己倒腾干净了,刘波也被要求上上下下涮个干净。

刘波发现他不打算走了以后,心里头是很高兴的,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还没有和别人生活过,更何况还是神仙,对他也耐心——至少,从来没有人肯听他说那么久的话。

在傲天的指挥下,两人总算把这窝收拾清楚了。傲天换上了刘家之前还算干净的衣服先凑合着,刘波洗干净后竟也像平常人家的小孩,就是身材太瘦了点。

这些天相处下来,傲天发现刘波这人有点意思,拿到点东西就朝他献宝,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家还藏着什么好东西,实际上都是刘波到处捡来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吸血鬼也没给他扔掉,全都给他摆了起来。

他还发现,刘波很喜欢重复说一句话,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

刘波最喜欢说的话就是“神仙”,傲天明白他是误会自己成神仙了,但即便义正言辞地纠正他,很快刘波又会忘了,又是神仙神仙的叫,听得吸血鬼耳朵发烫。

德古拉又教刘波喊他的名字,比如德古拉傲天,德古拉傲天,德古拉,傲天。

这回刘波记住了一点。

他记住了天。

于是他就天儿,天儿的喊他。

最终是德古拉傲天率先妥协了,毕竟对于刘波来说,这已经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刘波的日子在吸血鬼来之后好了很多。

他没有再挨过饿,傲天的身体恢复之后,找些吃食不是什么难事,哪怕是在冬天。

德古拉傲天发现也并不是所有人类心里都是把算盘,就比如说刘波,他心里装着个空碗,到点儿了就叮叮叮敲碗,喊他,天儿,我饿,能不能吃饭,刘波儿想吃饭。

他对刘波总是很有耐心。

他是人类里的傻子,是人类里的怪胎,在人类遍布的世界里,他和他都是如此的特立独行。

于是他对刘波就格外的宽容。

傻子就是傻子,别人对自己好一点,他就恨不得掏心掏肺。

德古拉教他什么他都会很用心的学,当然学不会的会是另外一回事。

但刘波不知道德古拉想要什么,他送过他很多东西,但是都直觉到吸血鬼好像并不是很需要。很多时候,他做不到的事吸血鬼很轻松就能帮他解决,但反过来……刘波不知道傲天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05

事实上,刘波能够为傲天做的事很少,但这不妨碍他关心他。

有一次德古拉出去很久还没回来,刘波就眼巴巴地瞅着窗户外面的星星月亮爬上天。

他不知道傲天怎么了,但刘波很担心他,担心他像之前一样倒在雪地里,了无声息冻一个晚上。

想到这里,刘波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火急火燎地跑了出门,往山上跑去。

这是个晴夜,月光照亮山路,影子崎岖向前。

风不会很大,但总归还是冷的。

刘波冷的直哆嗦,但脚下没停,嘴里叫着他的名字。

德古拉找到刘波的时候,刘波正蹲在一个地方刨雪,像是在挖什么东西。

刘波听到动静,蓦得转头一看,德古拉正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他先是一愣,又回过头疑惑地盯着自己刨的坑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紧接着刘波丢下了手里的雪,抖落抖落,飞快跑到德古拉身边钻到他怀里,又伸着冷冰冰的手朝吸血鬼身上摸去,没头没尾担忧地念叨:“有没有流血?有没有流血?”

吸血鬼扫了一眼刚刚刘波刨雪的地方,那是他受伤昏迷前的倒下的地方。

德古拉很难去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他的血亲已经不在了,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吸血鬼,他和这个世界上最紧密的联系,好像只剩他出生时那座城堡,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回到罗马尼亚过。

他独来独往了很多年,大多数找他的人都是想杀他的人。

今夜只是月圆,便有人想他。

傲天把斗篷往他身上一抖,裹进怀里的时候,发现刘波整个人冻得和冰块一样。小傻子不知羞,感觉到暖和了就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傲天几乎是被他的动作搞得手足无措。

“你……你别乱动,我先带你回去。”傲天说得甚至有点结巴。

但他多少被刘波直白的关心取悦到了,临时起意,决定给小傻子变个戏法。于是他一卷斗篷,带着刘波瞬间移动到了家里。

那天以后,刘波就迷上了傲天的斗篷。

斗篷虽然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但是短距离的瞬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从来不思考斗篷为什么能一瞬间把他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他只想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德古拉的斗篷也没有束之高阁,他就放在刘波碰得到的地方。但不论刘波怎么试,都没那天德古拉的效果。

刘波苦思冥想之后,披着斗篷就去找傲天。傲天正看热闹呢,冷不防被一把抱住,没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便听见刘波困惑地自言自语:“不动?”

然后松开又抱了一次。

如此重复了几次后,德古拉明白了,刘波以为抱着他才能有用。但他没有和刘波解释,甚至揽着他一闪,来到了院子里。

“要这样,会了吗?”德古拉哄骗他,看着刘波表情变得更加迷茫哈哈大笑。堂堂大吸血鬼,如今竟以哄傻子为乐,说出去当是令人耻笑的,但他们一个是真不懂,一个却是醉翁之意。

06

两个人做伴的时候,冬天就过去的很快。

在寒冬快要结束的时候,刘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客人来的时候德古拉并不在家,刘波不认识这人,但他透过门缝看到来人腰间别着把银手枪。他还记得德古拉叮嘱他的话,看到带有银手枪的人,不能放进家里来,他会打人。

于是在那人敲门的时候,他就憋着一股气,他知道自己有点笨,说话总是慢吞吞、如果把人放进家里来,他肯定说不过那个人。打定主意后,刘波就装作家里没人,心里暗暗想着德古拉什么时候回来。

门的另一头,正是吸血鬼猎人范海辛,他正皱着眉侧耳听屋里的动静。

他本是受人之托,往这村子里寻人,却意外发现此地有吸血鬼的气息。但世界上最后一位吸血鬼早已死在他的枪下,难道有漏网之鱼?

范海辛敲了门却没人应,不知道是刚好出门还是躲在里面,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一走了之,兴许人还在附近,他便悄悄隐去了身影。

刘波缩在房子里,看外面没人了,想出去找傲天,又怕德古拉回来撞见他,一番纠结之下,想见傲天的心情占了上风。他等了好一会儿,推开门缝朝外看了一眼,见外面没人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门。

范海辛早在外面等候多时,他看到刘波的脸当即愣了一下。

他记得这个傻子,当时在山上,他给了刘波一块饼,让他下山,随后自己便在另一条路上遇见了德古拉吸血鬼,将其处决。

这刘波也是他回来要找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更让他意外的是,刘波居然看着比当时面色红润了不少。

这可是个怪事,一个傻子,在雪灾后的村子里,看起来过得还有模有样。

而他生活的那间房子里还有吸血鬼的气息。

范海辛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他没有急着现身,而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刘波哪会是训练有素的血猎的对手,他根本就不会想到,会有人大冷天蹲自己的点,他这会儿只想着,要赶紧找到傲天,告诉他银手枪来了。

显然,他压根就没记住范海辛。

自从那夜刘波独自上山找德古拉后,傲天就不会再把自己的行踪瞒着刘波,但同时也叮嘱他,不用担心他,如非必要也不用出门受冻找他。

所以当德古拉看到刘波向他走来时,心里就有了预感。

范海辛看到傻子向吸血鬼走去了。

傻子在和德古拉说话,吸血鬼弯着腰,神情从温和变得严肃,随即眼神就向范海辛的藏身之处扫过来。

那一眼宛如寒冰锻造的刀剑,范海辛直觉不能再等了,他一声枪响,银子弹灼穿了吸血鬼手臂,德古拉傲天下意识地挡住刘波。

那枪没冲着刘波去。

但就这么这一下,范海辛坐实了心中的猜测。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至少德古拉是不愿意见到傻子受伤的。他松了一口气,这样事情就好办很多。

既然已经被发现,范海辛也不再藏着,索性现身朝他们走去。

“看来豢养人类让你忘了不少常识。”范海辛看着德古拉的动作,张口讽刺。

范海辛又看了一眼刘波,这没心没肺的傻子就没想起来自己是谁,没好气地道:“小孩儿?不认识我了?几个月前我还在这里分了块饼给你。”

刘波皱着眉想了很久,但范海辛也不指望他一个傻子说些什么,又转向德古拉道:“我看你是入戏太久,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我该送你去见你的族人,”猎人手里转着银手枪,“你身后那个傻子也该交还给他的族人了。”

气氛突然僵持住了。

刘波不太明白眼下的情形,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了气氛的紧张。他不安地伸出手拽住了傲天的衣服,盯着他手臂上流出的血。

傲天分神看了一眼刘波,甚至还抽出了一点心思哄他:“没事儿啊,不怕,忘了之前我和你说什么了?”

刘波没有说话,抖着手,又想起那天雪地里傲天血淋淋的模样,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小孩儿,过来。”范海辛索性朝刘波摊牌,“村里闹雪灾,村里人迁走的匆忙忘了知会你一声儿,现在托我把你带走。”

刘波还是没有吱声。

他不愿意出来,也不想和这人走。

范海辛只当是刘波本就傻,又被德古拉操控了心智,皱眉看向德古拉傲天,嘲弄道:“你知道和吸血鬼生活过的人类有什么下场吗?”

德古拉知道,但沉默着没有开口。

“你想让他和你一样终生避开人类、过那种见不得光的生活?仗着他是傻子,就可以自欺欺人了?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刘波没想明白,什么叫见不得光的生活。他的世界里,太阳明明还照常升起。

但范海辛点到傲天的痛处了。

刘波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谁对他好一点,他就眼巴巴地跟着他。这个人可能是他、也可能是范海辛、可能是任何一个对他好的人。

范海辛见状,索性几步上前,一把扯过刘波,扯着他向后退去。他此番需护着人类,不欲和吸血鬼过多纠缠,免得吸血鬼突然改变主意,拿身边人下手。

刘波被扯得踉跄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德古拉傲天,但是傲天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吸血鬼也想和傻子相依为命吗?

那厢范海辛还在热嘲冷讽,刘波却像是忍无可忍般开始剧烈挣扎,他痛苦地揪着着自己的头发高声尖叫道:“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像压抑到极致后的竭斯底里,那声音惊起树上的鸟雀,又震落了枝桠上的积雪,回荡在这冰冷的雪间。

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刘波从来没这么伤心地哭过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因为别人把他当作傻子这么生气过。

他知道,人人都叫他傻子,人人都把他当做傻子,那些曾经对他好的人、对他不好的人,怜悯他的人、嘲笑他的人,哪怕他们不说,刘波也知道。那些人心里好像都有个木鱼,看到他刘波就咚咚咚敲的响,刘波都能听得见。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最笨,每一个人都想发自善心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只有他觉得自己不是傻子,他分得清谁对他真的好、谁是真的关心他。

范海辛错愕地看着刘波,一时不察,刘波甩开范海辛奔回德古拉身边,抱着吸血鬼不肯撒手,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德古拉傲天愣怔地看了一眼刘波,又抬头看了一眼范海辛,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神情晦涩不明,一扬斗篷,带着刘波凭空消失在此地。

范海辛头一回没有追上去,他在原地站了很久。

范海辛对刘波没有恶意。

他记得刘波,曾经在雪山上的那个傻小孩,他给过他一块饼。

在他眼里,刘波就像是误入歧途的人类,需要他拉一把,为他指一条明路。

范海辛的一生追杀过很多吸血鬼,也救过很多人类。他见过很多被吸血鬼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人、失去意志的人,打心底里恨着吸血鬼。

他此番回来确实是受路过的村民所托,想起自己的确在路上见过一个痴傻儿,便索性送佛送到西,折回头来寻刘波,却乍一见刘波和德古拉傲天在一块,第一反应是自己办事不力,让人类给吸血鬼挟持了。

面对刘波时,他是自责居多。

但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类傻子和一个吸血鬼相依为命过了一个冬天,还奢望永远。

天方夜谭。

07

德古拉傲天还是带着刘波回到了那个老房子里。刘波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已经疲惫的睡着了。

这事儿刘波想的不深,但傲天心里清楚,这便是人类固有的成见,如今不止圈着自己,还想套住刘波。

傻子的喜欢直白又热烈,哪怕德古拉活了这么久也忍不住贪恋,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把这件事解决了。否则今天一个范海辛,明天又不知道是谁,人类世界里无数的猎人迟早会把他们逼上绝路。他必须尽快去解决这件事。

数百年的追杀铸就了他对人类的偏见,对于人类来说,这百年的光阴已经算得上是漫长,但对于吸血鬼来说,这依然是一个天真与不成熟的年纪,这导致他做出的决定总是伴随着放弃或者牺牲。

德古拉不知道该不该带走刘波,他能保证刘波跟着他不会再受到伤害吗?吸血鬼猎人却比他更残酷,他想起那日倒在血泊时感受到生命流逝的滋味,他想象有一天倒在那里的是刘波——他几乎觉得血液在逆流。

他该把刘波留下来吗?给予他拥有过后的剥夺,谁将护着他?这冰天雪地的世界,怜悯这样的情绪就像雪上的脚印,风雪轻轻一舞便杳无踪迹。

08

年轻的吸血鬼为刘波准备了足够宽敞的住所、丰富的食物、人类的货币以及忠诚的仆人,临走前,他还把自己的袖扣留给了刘波。那袖扣被一股细绳串起来挂在刘波脖颈处,他又蹲下身和刘波解释自己这一趟要去做什么。

吸血鬼其实没有什么信心,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的来。

但德古拉告诉刘波,只要他带着这个,神仙就能找到他。

很多事刘波听的不是很懂,也不是很能接受傲天的离开,傲天就慢慢地和他解释,如果刘波和他怄气,他也耐心地等在一旁。刘波不明白什么道理,但他逐渐明白了,这一次傲天是非走不可。

刘波渐渐安静下来,虽然十分不舍,但这时候他还坚信德古拉傲天一定会很快回来,至少他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事情是德古拉做不到的。

德古拉走了。

四季轮转,刘波不记得多少场大雪下过,他有时候会在冬天上山,试图再造一场偶遇。很多个冬天过去,他好像还没从当初的那场大雪里走出来,只记得很多年前,他在山间的雪里捡到过一个神仙。

傻子巴巴盼着雪,满心期待。

突然有一天,刘波看着天地山林间的雪,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痛,他捂着心口,脸上满是困惑。

这是傻子开悟,突然感觉到寂寞了。

刘波收拾好东西,他带着浑身的家当,袖扣、零零碎碎他的宝贝、还有一笔钱,重新回到了人类的地盘。那里有德古拉为他准备的一切,只是直到现在他依然没能明白那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德古拉离开前把他送到了那栋宅子里,是他自己偷偷跑了出来,又回到了刘家屯,一住就是好几年。

当刘波再次回到宅子时候,那屋子却没了人,原是德古拉留下来照顾他的人也不知所踪。刘波敲了门,门却没有开,他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却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的感觉到冷了,便又独自离开了。

但其实刘波不在乎这个,他想回到人类的城镇,用剩下来的钱找傲天。

那宅子不给他开门,他便出去颠三倒四地和别人说,说自己要找一个神仙,那神仙生得顶好看,有一个黑色的斗篷。

但事实上,很多人拿了他的钱就跑了,还留下了一地的闲言碎语。如今这镇子上,人人都知晓刘波是个傻子,有钱想找神仙的傻子。

刘波也不知道骗子卷钱跑了,他没有这个概念,只当是神仙难寻。

只是没了钱刘波的生活不太好过。从前大家知道他什么都没有,人们愿意施舍他善心,如今人人都知道刘波有一大笔钱,被他造作到身无分文,谁还会可怜他?

路过的人都要说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傻子也想见神仙,活该,活该。

癞蛤蟆是什么刘波不是很清楚,但对于找德古拉这件事,刘波是很乐观的。

至少在最开始是这样的,可是他越等越久,又不是很自信了。

他想,是不是自己偷跑出来惹神仙不高兴啦?但是他现在回来了,是那大房子不给他开门的。他有点委屈。

这里的人对他不是很好,刘波其实感觉得到。他对人们的善恶总是很敏锐,那些人对着他笑,但却让他很不舒服,也让他格外的想念德古拉。

可是德古拉从来没有回来找过他,刘波渐渐开始相信大家说的话,就算是有神仙,也不会记得他的。

刘波难过地想,他们说得对,我就是傻子。

他是一个又脏又蠢的傻子,谁会在乎傻子的死活?

没人会喜欢傻子的,刘波想,我要是不是傻子就好了。

这世上有两种类型的笑话:一种是正常人装傻子,一种是傻子想装正常人。刘波虽然不知道傻子和正常人的区别,但他迟钝地感觉到傻子是不招人待见的。他想做正常人,却始终不得要领、弄巧成拙,落得一个东施效颦的笑话。

在这个地方并不像当初他在刘家屯,为了生计,刘波开始给别人干活。

可是没有人愿意雇用一个傻子,刘波只能捡一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

那些脏活累活做完的时候,刘波就会蹲在路边,盯着远处的地平线,又或是盯着德古拉留给他的挂坠发呆。

有时候路过的人会嘲笑他,傻子也会想姑娘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人走开后,悄悄地流两滴眼泪。

09

在那个地方,他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个真理:傻子就是傻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正常人的。而真理的获得总是伴随着刻骨铭心的疼痛,刘波不明白是不是所有人都在经历这样的痛苦,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痛了。

后来刘波又回到了刘家屯里他的破房子里,他又过起一个人生活时,饿了就山上捡些果子或者动物的残骸果腹的日子。

偶尔范海辛会来看他,给他带些吃的用的。但刘波从来不肯见他,每次来都将他拒之门外。他知道神仙因为他而走,可是又只有他一个人才能证明神仙曾经真实来过。

10

德古拉回来的时候,是在多年后的一个雪夜里。

范海辛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遥远的罗马尼亚。吸血鬼猎人说他问心有愧,请求吸血鬼回去见一见刘波,剩下猎人的事他可以帮忙处理。

这是德古拉面对吸血鬼猎人的一次不得了的胜利,那个自以为是的猎人头一次向一个吸血鬼低头,但德古拉却心里一沉,风雪兼程连夜赶回。

找到人的时候,刘波正缩在他那破房子的角落里睡觉。德古拉没有叫醒他,只是坐在一旁,就着月光静静地看他。

刘波睡得不安稳,眉毛皱的很紧。

多年不见,他长高了些,德古拉在心里想,他几岁了?二十三、二十五?可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小。

像是心里有感应、又或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刘波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月华皎皎,眼前年轻的吸血鬼一袭风雪,俊美无俦的脸上像是盖了一层冰霜。

“他们没有照顾好你。”他看着刘波的模样,难过道。

刘波比德古拉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狼狈。德古拉生出一股怒气,这气不知从何而来,又冲谁而去,恼他一个人把自己过的比之前更狼狈,恨自己一别多年,回来时相顾无言。

刘波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好像生气的神仙,迟钝地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久见到自己不高兴。他最终只能小心翼翼,露出个讨好的笑,想要像以前一样抱过去,却又不敢上前。

刘波还记得吸血鬼爱干净,他现在浑身脏兮兮的,不能碰。如果他能分辨出更多的情绪,他就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难为情。可惜他是个傻子,只会畏畏缩缩地向后躲,但是他又实在想靠他近一点,清楚地看一看他,于是又鼓起莫大的勇气,向前挪了一点。

“神仙,傻子想你,”刘波急迫地、磕磕绊绊地说道,很努力想把话说清楚,“傻子想你。傻子错了,不走了好不好?”

德古拉却被这话猛地一刺,宛如十字架穿肠,五脏六腑仿佛要绞出汁来,半晌才缓过神。

他依旧记得多年前的雪地里,刘波哭喊着说自己不是傻子的模样。如今回来他却听到刘波自称傻子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他看着刘波的模样,不敢问他为什么给他留了这么多东西还是过成了这样?也不敢细想这些年刘波过的什么日子。

“谁教你的...?”傲天哑着声音艰难开口,“谁教你说傻子的?”

刘波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好像受到鼓励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傻子?”

“谁教你的?”傲天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平复心里的酸楚,又努力保持温柔地注视着他,“你忘了?之前说的什么?你不是傻子,你是小少爷,这次回来接你做德古拉的小少爷。”

刘波咯咯傻笑了一会儿,重复了一遍:“我是小少爷。”

“嗯,少爷,我们走吧。”

德古拉牵起刘波的手。

人类的恢复能力不如吸血鬼,德古拉不知道这些年刘波是怎么过的,他不敢细想,那双手长满了疤痕和冻疮,像冬天的蚯蚓蜿蜒留下的痕迹,丑陋却生机勃勃。

吸血鬼带着他的少爷离开了刘家屯。

但刘波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以后,他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镇一夜之间被付之一炬。那些曾经明亮宽敞的宅院、诱人的食物、一摞摞高高垒起的货币都在火光中灰飞烟灭了,那些不愉快的、痛苦的经历仿佛都随着一场大雪被掩盖得了无痕迹,但这一切却依然无法平息一位吸血鬼的怒火。

11

德古拉傲天不知道要怎么教刘波了。

刘波比以前更听话,他说什么都点头如捣蒜,但是德古拉心里清楚,刘波还是害怕。

他想让刘波知道,他不是傻子,自己回来也不是因为他承认了自己是傻子。但每每吸血鬼这么说的时候,刘波却总是捂着胸口拼命摇头,皱着一张脸和他说,痛、痛。

那的确是痛的。德古拉这个时候总会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大抵是这世间的真理总伴随着铭心镂骨的痛,他自食恶果、罪有应得,可刘波是真无辜,如果没有碰到他,那么他这一生最大的痛苦也只是寒冷和饥饿。

刘波的身体越来越差,那起初只是心口上的疼痛开始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德古拉原想带刘波回罗马尼亚,但刘波已经不适合长途跋涉。常年的颠沛流离,让他浑身上下病痛缠身,还没走多远,刘波就病倒了。像是之前憋着一口气,现在放松后一股脑全爆发出来,严重的时候刘波只能缩在他怀里,痛的直抽搐。

吸血鬼看过无数的医生,但医生都只是说,久病无医,请节哀。

人类对吸血鬼有很多误解,也有很多幻想。他们杜撰出来的吸血鬼能让人转生为血族,实际上他连人类最普通的医生都不如,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眼睁睁看着生命的流逝。

这次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带走了刘波。

走的时候,他还拉着吸血鬼问他,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德古拉搂着他的小少爷发愣,没想明白他是怎么懂“死”这种东西的,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人类的寿数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蜉蝣之于天地,多么不值一提。沧海桑田都还不曾更替,他却要亲眼看着他离去。

而依旧年轻的吸血鬼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冬天会如此漫长。

下葬那天,刘波躺进了德古拉的棺材里,只有德古拉在他的墓前。

像他这样的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合该悄无声息。

他这一生说是平平无奇都算抬举。——他痴痴傻傻、活像个笑话,做过最传奇的事情不过是某年冬天上了山,捡到了一个吸血鬼。他如此糊涂,错将吸血鬼作神仙,又是如此徒劳,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12

德古拉重新回到刘家屯的时候,那栋孤零零的老房子业已推倒成了一片废墟。

当清晨的阳光照到断壁残垣上时,他发现刘家屯的雪开始化了。

春天要来了。

【春天的故事·完】

——

我流,私设如山,bug多,但别管,我努力了。无差,但也可以有点偏向,比如这篇偏一点儿年上。

甜向,1.5w+,一发完

*

刘波是在雪地里捡到小吸血鬼的。

东北的天多的是雪,可不是哪一片雪地里都躺着一个小德古拉。

刘波出生在一个雪夜,是同村的人告诉他的。

这些消息刘波本不该知道的,或者说本来不该知道的这么详细,毕竟那会儿他尚且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外边的风雪似乎与他无关。

可他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有记忆起就有来来往往的人在他耳边念叨,他虽不曾经历过那场雪,可每一天都像在雪地里睡去,又在雪地里醒来。

所有人都在不停的告诉他那场灾难,这是有原因的,他爸死在去救灾的路上,他妈难产,大雪封了路,送不进医院,村子里的医疗设施太落后,做不了手术,他不那么平安的出生了,他妈没活下来。

刘波总觉得自己哪天也会死在雪里,在雪地里飘着飘着,指不定还能遇见他爸妈。

应该是能认出来的,他见过照片,他妈长的漂亮,一双很亮很好看的眼睛遗传给了刘波,他爸长的倒是有点憨,想当年能追上他妈全凭一颗真心。

刘波听过不少他俩的故事,毕竟很多年来围绕他的话题总得以那场雪开头,再扯到他爸妈当年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人人总告诫刘波得记得他们,小山村里的这对平凡的夫妻死的伟大,像是生前卖不出画的画家死后连草稿都炒成了天价,这事据说当年还上了报纸,应当是还有是个婴儿时哭的很难看的刘波的大头照,那会儿没什么马赛克意识,所以刘波本人和他未曾谋面的爸妈一起成为了英雄故事里的人物。

几乎从刘波能听懂人话起,就在听他爸妈如何如何壮烈的死。

他听不少人歌颂过他爸妈,洋洋洒洒,刘波扪心自问在自己文字功力最为鼎盛的学生时代都写不出那种词儿,他爸妈像被割裂了,一半放在神坛上,一半放在炕上,他妈还在骂他爸火烧的不旺。

但歌颂完之后还是有点好处,村子里的消息网络很发达,全靠邻里一张嘴,年纪大一点的都是看着他爸妈长起来的,于是刘波也能从他们那里听见不少好笑的事。

什么他妈参加了村里的舞蹈队,整天跳舞不着家,他爸憋屈又不敢对媳妇发脾气,于是离家出走在苞米地里蹲了一夜,被蚊子叮的受不了又跑回来。

什么他爸跟隔壁村人做生意吃了哑巴亏,媳妇气不过,号召一个村儿里的小姐妹去跟人茬架,大胜而归。

刘波听的直乐,等屋里就剩他一个人的时候还在乐,炕烧的很暖和,上面就像挤了三个人,他妈在数落他爸的不是。

刘波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就是两个普通人,普通的好人,不过这话他不敢往外说,不然少不得有人骂他不孝的。

刘波也是上了大学的,虽然长得不聪明,但他其实脑子很好使,那个时候上大学的人不算多,可在毕业后又回来了,村子里的人都挺不理解,毕竟这里似乎也没人在等他。

他开了个铺子,然后开成了个超市,小日子还算过的不错。

刘波掰着指头数自己的年纪,三十了,再大点儿,再大点儿,就成了个老头儿,他总归是要死在这片雪里的,早点儿晚点儿其实差不了多少。

近几年发展起来了,农业也跟着科技化,刘波有片荒着的承包地,以往他一个人打理不过来,现在开超市赚了点钱,买了些设备,倒是有余力去折腾一下。

到了年末,超市的活儿挺清闲,于是他天天往地里跑,盘算着种点什么。

刘波那块地位置很偏,平常没什么人去,这天他开个小破皮卡过去的时候又下了雪,应当是最后一场了,往后天气该暖和了。

刘波搓了搓手,从车上下来,哈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散开。

地实在是荒了很长的时日,很硬的土,上面叠了一层又一层的杂草,再往上是铺了厚厚的雪。刘波绕着地走,心里盘算着要买些什么设备。

直到脚底下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这触感很不一样,和雪、和草、和冻成块儿的泥巴都不一样,刘波歪了一下,整个人扑到雪地里,被迫狠狠吃了一嘴冰碴子。

他咳起来,一边抹着嘴一边爬,心里觉得诡异,于是转头一往望,刚刚绊倒自己的那一块,被刘波一摔抚掉了一大片雪,显出一个人的形状来。

人?

?!?

刘波觉得自己被冻傻了,早年还有人冻死在雪地里的事传出来,近些年少了,毕竟房子盖起来了,路也修起来,三五步一个公交站,基础设施水平建设直线上升。

可这儿荒了多少年了,想必只有他爸妈在世的时候还打理过,离得又远。

刘波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个形状除了人之外属实联想不到其他什么,他心里惊的骂了句脏话,连滚带爬的扑过去。

真是个人。

刘波自觉和雪亲近,并且也总觉得自己会死在雪里,可现在真切的看见一个人要被这片白色吞没的时候,心里陡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他把人从雪里刨出来,这人可能倒在这儿不太久,雪尚未冻硬,还算好刨,他嫌戴着手套不利索,索性脱了扔在一旁。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皮肤触及到这人时,尚且能感受到一丝温度。

刘波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不知道为什么,三十的人了,按理来说已经是慢慢没那么大情绪波动的年纪。

他憋着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如果这的哭出来怕是会糊眼睛。

刘波动作很快,手被冰渣子割伤了,冻得没有知觉,这个人终于完整的显出来,可以移动了。

刘波顿生一种在和什么东西抢人命的荒唐感。

现下容不得他多想,他把人背起来,挪到车上,一路开出了飙车的速度,往医院的方向去了。

刘波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甚至都听不见自己在念叨些什么,大概是倒腾着"千万别死"的词,一些没过脑子的废话和脏话,混着哭腔和哑音,糊了满脸的泪和鼻涕。

想必科目一是要重新去考了。

直到把人送进手术室,刘波才松了口气。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推进去之前有医生来简单看过,说是问题不大,这总算是让他提着的一口气稍微沉了些。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划破了数道口子,于是转身去给自己也挂了个号。

伤的要比看起来重,肉里面嵌了石子,于是也动了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做手术的是刘波熟人,看着他浑身狼狈的进来,又检查了满手的伤,忍不住数落起来。

"你怎么回事?让你别一天天去林子里溜达,你看看,出事了吧!"

刘波摆了摆被裹的像两个白色的大列巴的手,"不是不是,只是在开春前去看看那片儿荒地,也得亏去了这一趟。"

说完,刘波有点傻呵呵的笑起来,医生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看电脑上导过来的片儿,叮嘱道,"别弄那片地了先,这手都伤成这样了,好好养着,养好再去搞那些杂七杂八的,超市先雇两个人,货也别自己卸了······"

医生说个不停,刘波点头一声一句的应者,两人认识很多年了,刘波知道对方关心自己,这情他好好承着。

等医生说的差不多了,已经扯到了刘波高中时一脑子热干的蠢事,有人从门外探了头,"刚送进手术室里的病人家属,过来一下。"

"唉唉。"刘波赶忙应着,便起身出去。

"家属?"医生语气里满是疑惑,这个多年好友独身一人很多年了,身边从未出现过什么家属。

"不是不是,刚救的人,"刘波两只手举起来,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见义勇为呢,你看这伤,荣誉勋章!"

"还荣誉勋章,我看你迟早哪天把自己见义勇为为进去!"

眼看着医生又要开始说话,刘波脚底抹油的跑了,一是他过于了解这个人的习性,二是心里着急。

哪怕医生说了问题不大,刚来传话的人语气也轻松得很。

问题确实不大,刘波还奔着重症监护室里去,走了没两步就被人扯去了普通病房。

刘老板豪气,交钱时开的单人间。

那人躺在病床上,跟睡着了似的,旁边站着医生和护士,见刘波来了,走过来跟他说话,注意事项病人情况什么的都一一讲了,刘波本想掏出手机备忘录记下来,奈何列巴手难以打字,便开了录音。

倒是没什么要注意的,就是好好养着,医生强调了,多给点儿吃的,孩子饿成什么样儿了。

刘波连连点头,送走了医生护士,自己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屋子里很暖和,肌肤上泛出一点健康的粉色,刘波终于是放下心来。

一路上太紧张,光想着救人,甚至没看过这人的脸,现在整个人松下来,终于是能有余心瞅瞅他长什么样。

是该吃点好的,刘波看着这人的脸,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胡乱飞。又想着,这人太白了,埋在雪里都看不见,如果不是自己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一跤,好好走着路很可能发现不了,直接避开了。

床上的人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呼吸平稳,肩胛骨显出伶仃的形状,胸膛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睡着了一样。

刘波就这么盯着,脑子里逐渐一片空白,医院是很吵的,隔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刘波却平白无故的觉得能听见这个人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是了,心脏还在跳着,人在这儿躺着,还活着。

直到日头快落了,刘波才缓缓回神,发现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于是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泡面,打了热水,本想随便找个地儿吃了完事儿,可想着病床上还躺着个人,虽说出不了什么大事,可总归放心不下。

于是用两只被裹的很严实的手捧着,往病房那边去了。

怕进了屋子串味儿,于是刘波索性在门外蹲着,此时才惊觉不该买泡面,现下让他熟练的使用筷子属实难为人。

于是只能捧着碗造,吃相相当不文雅。

医生路过,隔老远就看见一团人影蹲在那儿,气又不打一处来。

"刘波,你蹲在这儿干什么!"

他见着来人,两只手捧着面碗扬了扬,"吃饭呢这不。"

笑的倒是开心,医生看了眼病房,没好气的问道,"你是个会安排的,里面那个躺得多舒服,"伸腿踢了踢他,"干嘛不进去?"

"这不是,味儿太大怕影响病人休息。"

医生眉毛一横,"他是病人,你就不是?"

见着老友又要发火,刘波赶忙道,"我是我是,但我这不好手好脚的嘛。"

医生眼神复杂,在刘波和病房里面的人身上来回打转,"喂,你和这人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这不救的人吗,新鲜热乎的。"

三步一个熟人的地方,刘波救回个白雪王子的事——见了那人的小护士这么称呼,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医生瞪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刘波手里,"别吃那垃圾食品了,二楼职工食堂还有粥。"

"谢了!"刘波嘿嘿一笑,把医生塞过来的职工饭卡挪进兜里。

医生看着他笨拙的动作,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医院的活儿很忙,又有人叫,转身回去工作了。

刘波想了想,又跑到小卖部买了个巨大的保温桶,揣着去食堂打饭,医院伙食开的不错,大概是这里边待着的人都太苦了,病人也苦,医生也苦,于是在菜品上尽显人道主义关怀。

刘波被一碗泡胀了的面噎的没胃口,自己没吃,打回了一大桶酸菜血肠,五人份的量,把医生的饭卡刷的只剩下个零头。

刘波乐颠颠的回了病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

人还没醒,于是刘波弄来张折叠床也躺上去,昏昏沉沉之间也睡着了。

这一觉难得没做梦。

刘波松了口气,打眼望过去。

人是醒了,五官有了生气,果然还是醒了更好看。

还没等他酝酿着开口打招呼,那人的声音响起来,"你是谁?这是哪儿?你有什么目的!"

被刻意压低的声线,连尾音都是颤的,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又很张牙舞爪的把脖子支起来,刘波隔着几米远都能感觉到他的恐慌。

刘波露出个友善的笑,他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老人小孩动物都很喜欢他,莫名其妙的,他自认为自己很擅长应付这个场面。

刘波放缓了声调,"你别怕·······"

"你当我怕你呢!"

"好好好,你不怕。"刘波哭笑不得,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自然而然的带了出来,旁人听了只怕要被嗲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叫刘波,你倒在雪地里边,被我找见了,送医院来了,"他摊开手,试图展现自己的无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刘波见他放松了些,但依旧是很警戒的盯着自己,"别靠着墙,冷的,容易受凉,你才醒过来,先躺着,我去找医生过来再检查一下好不好?"

刘波是打着商量的语气,不过对方很显然的捕捉到了他的意图——在这个空间里有他一个人还不够,他还打算让别的陌生人进来!

"不好!"

"好好好,不叫医生,不叫医生。"

刘波赶忙答着,语气里都不自觉的带上纵容的意味,这种声调往往只出现在他哄小猫小狗的时候。

那人还是看着刘波,眼神不移开,像在迫切的寻找什么刘波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的证明。

刘波只能回看,不得不说,看久了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挠挠头,带着点讨好的笑,慢慢的在自己的折叠床上坐下,“你别怕,我不过去,我就在这儿,好不?”

“我没怕!”

对方一梗,颇有些找补意味的回了这句话。

“嗯嗯,我怕,我怕。”他憋笑着回道,无师自通了一些毛要顺着撸的技能。

那个人终于是挪动了位置,缩回被子里,两只胳膊抱着腿,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刘波看。

那双眼睛灵的很,情绪一丝不落的泄露出来,透出生机勃勃的颜色,像是会说话。

刘波没来由的觉得高兴,“你叫什么,我该怎么叫你?”

对方冷哼一声,闷闷的开口,“德古拉,德古拉·傲天。”

“好名字。”刘波下意识的捧场,其实他觉得这名字怪,中西结合的每一个字都落在了预期违背的点上。

德古拉不说话,只是空气中传出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刘波一愣,对方的头又往被子里埋了埋,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刘波想笑,但他得憋着。

“那什么,你床旁边那个保温桶里有酸菜血肠,要不吃点,你看你从雪地里边出来就没吃过东西,那雪多冷,热量多低啊。”刘波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补充道,“这不就得吃点东西补充热量!”

“少同情我,人类,我才不屑吃你们的食物。”

话音刚落,肚子更加响亮的叫了一声,刘波好险没憋住。

这个措辞怪怪的?人类?说得好像自己不是人一样。

刘波心下有了猜测,按理来说也是,刚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人,才过了不到大半天就生龙活虎的了,衣服打扮也大不同,想来这人是不一般的。

主要是他长这样,于是不管他说自己是个什么,刘波都觉得很好接受。

事实上,常人遇到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情,往往会下意识的将它合理化,给出一个常识范围之内的解释,不科学的东西都能用科学解释,于是能心安理得的说服自己。

但刘波在这一点上显然少根筋,毕竟他至今还觉得他爸妈在雪地飘着。

和刘波的心情愉悦不同,德古拉很窘迫,他觉得自己几百年来都没这么窘迫过,他看着这个自称刘波的救了他的人,面对自己这个凶恶的吸血鬼,脸上还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愉悦,突然分不清楚,现下这个情况是谁更不对劲一些。

直到浑身的感官苏醒,腹部传来熟悉的绞痛。

好饿。

德古拉撇撇嘴,但他把自己挡的很严实,没人看见。

“那这么说,你不是人类?”

刘波说这话的语气有点棒读,他本来想营造一种自然而然的友善和感兴趣的感觉,但呈现出来略有几分用力过猛。

德古拉显然还不太会分辨人类不同的说话语气中透露出来的微妙的情绪,他冷哼一声,"我是个凶恶的吸血鬼,害怕了吧,愚蠢的人类。"

刘波卡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绵长的"啊————"

他重点其实不在这里,是人还是吸血鬼,饭总得吃不是?

刘波指指床头柜的方向,"吸血鬼,那血肠应该是能吃的?"

德古拉歪歪头,抿了抿唇,眼睛里写着迷惑。刘波站起身,慢慢的挪过去,甚至没敢大步走。

德古拉又歪到墙角,避无可避,顿时又觉得自己在个人类面前显得很没有尊严,于是半个身子撑起来。

刘波走过去,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太大,人类的气味被盖住一些,这会儿刘波离得近了,德古拉才更明显的闻到来自面前人类的气息,顿时一股巨大的饥饿感从胃部传来,演变成了绞痛,仿佛攥着整个内脏生生的疼,德古拉冒了冷汗,他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指甲都陷进肉里。

吸血鬼吸人血是天性,和人饿了要吃饭是一个道理。

饥饿感正把他往死亡的方向扯,吸血鬼的特质吊着他很难堪的活。

德古拉是个高贵的吸血鬼,只是实话,他的血统很纯,千百年来都独一无二,正因为如此,他在拥有最强大的生命力的同时也忍受着来自吸血本能的巨大折磨。

德古拉家族挺多族人都死了,大部分是饿狠了,自己把自己咬碎的。

德古拉几乎连视线都模糊了,他只能抓着床沿,把自己硬生生的按住。

刘波无知无觉,正相当笨拙的去开保温桶,努力的半天,终于是拧开了盖子。

他欣慰的抬头,捧着碗递给德古拉,德古拉的状况似乎相当不妙,盯着刘波的眼神都发了狠。

刘波一阵心疼,都给孩子饿成什么样了。

"来,酸菜血肠,猪血做的。"

一阵香味飘出来,把德古拉本就混沌的脑子搅得七零八落。

德古拉努力的维持着最后清醒的神志,挣扎的问道,"不是人血?"

"不是!我倒也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德古拉终于伸手接过去,不甚熟练的抄起筷子,埋头吃起来。

身体里要命的饥饿感终于得到了缓解,刘波看着德古拉的肩膀微微塌下来,柔软的头发顺着动作左左右右的晃。

德古拉抬起头来看他,眼睛很亮,嘴里塞满了东西的缘故,整张脸显出一点圆鼓鼓的形状来,然后视线又很快挪回酸菜血肠上,刘波靠着病床坐下来,德古拉没再动作,腿还裹在被子里,被刘波压下去了一片。

刘波看着他吃,自称吸血鬼的德古拉很好懂,情绪都写在脸上里,整个人高兴起来,于是显出像是拂尘般的光彩。

刘波没打扰他吃饭,对方似乎也暂时分不出心思和他聊天,不过至少是没躲了,两个人坐在同一张病床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刘波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低出常人体温些的凉。

德古拉吃的很快,很快桶里就见了底,刘波见他把桶抬起来,仰着脑袋喝汤。

刘波回想了一下,自己是打的五人份没错,不怪孩子太能吃,医院给的太少了。

他很自然的这么想。

桶里见了底,德古拉才把注意力转回来,嘴里还鼓鼓的塞着,正嚼个不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刚巧跟刘波的视线撞个正着。

可恶的人类,竟然在这里找我的破绽。

德古拉试图正色,找回一点高贵吸血鬼的图尊严,只是现下的情形很难再把他的形象拔起来。

刘波笑着看他,发现了他似乎没吃饱,但他没说,相处不过几刻,刘波已经参透了和德古拉的相处之道。

"好吃不?咸淡咋样?"

德古拉很矜持,他觉得酸菜有些塞牙,于是说不了太多的话,于是吐出两个字,"尚可。"

"这个点食堂该关了,没事儿,以后给你做别口味!"

"还有别的口味?"

"那当然,"刘波颇为骄傲,他厨艺不错,"有好几种,有猪血,还有猪血。"

坏了,这玩意儿一般人家平日里也备不上好几种。

"别的也有,以后备上。"

德古拉感受到一阵很陌生的情绪,他觉得刘波让人亲近,可他从未亲近过人类,于是心里有些摸不着底的慌。

而且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在他面前说"以后"。

可面前这家伙看起来不像坏人,他救了我,这屋子很暖和,他还给我吃了很好吃的东西。

德古拉活了几百岁的年纪,大部分时候都在艰难的学着如何活下来,尽管也学的不太好,动不动就破破烂烂的,可也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和一个温暖的人类相处。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在漫长到连自己都记不清的日子里。

他只是点点头,脑袋垂下去,没说话。

刘波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让人很有摸一把的冲动,于是他也这么做了,用被绷带裹的严严实实的手轻轻拍了拍。

"你才醒,怕吃太多了消化不了,咱们循序渐进,往后有啥想吃的我给你做,保准比医院食堂好吃一万倍。"

刘波看见他的肩头耸了耸,头埋的更低了些,明明是很高的人,蜷在那儿却成了小小的一团。

刘波心里漫上酸涩的情绪,德古拉的故事应当是比他想象的更加让人难过的,他不开口问,或许哪怕只是他们能相处的几刻里,他能把天可怜见儿的小吸血鬼照顾的好一些。

吸血鬼,应当是能活很长时日的,刘波盘算了自己的岁数,老不算老,可小也不算小了。

脑子开始往着漫无边际的地方去了,刘波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东西,他摇摇头,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谁知道呢,德古拉马上就要踏上属于他的旅途也说不定。

"睡吧,我就在那边儿,有事叫我就成。"

刘波走回了折叠床那边,关上灯,躺上去,嘟囔着说了句"晚安。"

过了好一会儿,德古拉才抬起头来,往就刘波的方向看,成年男人委委屈屈的躺在折叠床上,吸血鬼的夜视能力是很好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本该清晰的景象却模糊起来,看不清了,于是德古拉听着刘波的呼吸逐渐平稳。

应当是睡了。

他躺回去,一切安静下来,这是才有精力区感知周身的一切,胃部没有几乎已经要习以为常的要命的饥饿感,空气里是消毒水和刘波的气味儿,还有酸菜血肠的香味,被子很暖和,房间里开了暖气,窗帘都拉上了,似乎什么东西都闯不进来。

有人在守着他,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他稍微扭头就能看见,人就在那儿。

德古拉是个很善良的吸血鬼,也很坚强,如果他不那么善良或许能活的更好一些,如果他不那么坚强,或许也活不到那么长。

幸亏他很善良,也幸亏他很坚强。

所以德古拉在开春前的最后一场雪里,成为了一个幸运的吸血鬼。

德古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已经有阳光从窗帘缝儿里透出来。

他往折叠床那边儿看,上面干干净净的,连被子都叠成让人省心的豆腐块。

德古拉一愣,整颗心晃晃荡荡的往下坠,被一股没来由的失落笼罩起来。

刘波明明说了自己就在那儿的,他骗人。

吸血鬼撇撇嘴,没察觉到自己竟然有了些任性的情绪。

门突然打开,德古拉紧张的抬头望,和推门进来的刘波撞了个正着。

刘波看见床上的人,头发乱翘着,脸上还带着似醒非醒的困倦,可是眼神很清透,微微睁大了些,介于茫然和警惕之间。

还挺可爱的。

刘波心里想,不过他没说,谁知道这种夸小孩儿一样的词汇会不会伤了吸血鬼的自尊心呢。

他颇为愉悦的走过去,床上的人开口问他,"你去哪儿了?"

"去给你弄吃的,一看昨天就没吃饱,再苦哪有苦孩子的道理。"刘波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好几个大饭盒,还冒着热气。

德古拉满意的点点头,笑意从眼角漏出来,又正色说道,"我三百岁了,不是小孩儿。"

"嚯!"刘波夸张的捧了一下,"那也不能叫祖宗不是?"

又想了想,自我否定道,"也不是不行,这年头有不少家庭溺爱小孩儿,给当祖宗供着。"

德古拉听不懂人类这些俚语,不过刘波语气轻松,想来是在开他的玩笑。

德古拉嘴笨,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怎么反击回去,半晌才说出个"哼"来。

刘波是嫌手上的绷带裹的太厚,他自觉受伤没到那个地步,于是早上软磨硬泡医生给拆了几层绷带,这会儿一只胳膊勾着一大堆东西,另一只胳膊勾着个小桌板。

他很开心的忙前忙后,一边说,"我的小祖宗,去洗漱吧,然后回来吃饭。"

德古拉被他一声"小祖宗"叫的耳朵发红,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刘波声线偏厚,平日里说话时总会让人觉得没什么起伏,可现在放柔了语调,尾音还往上翘,带出很亲昵的语气来。

德古拉抿了抿嘴,小声嘟囔着,"别这么叫我。"

也不是真的不喜欢,但他俩昨天才认识,德古拉还是个高傲矜持的吸血鬼。

他是不太了解人类社会,可刘波受了伤还是能看出来的,于是别别扭扭的站过去,"你要干嘛,我来。"

刘波看着他,似乎有点儿意外,但更多的是明晃晃的开心,眉眼弯弯的,德古拉这才注意到这个人的眼睛很好看,这也不怪他,刘波自昨天登场起就是一副灰头土脸样儿,从地里刨完人回来,妥妥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孩子大了,知道关心人了。"

德古拉无语,又被刘波挥手往旁边赶,"快去洗漱,不然东西凉了,这儿也没啥要你帮的。"

德古拉只能往刘波指的那个房间去。

果然还是钞能力,刘波心里感叹着,他有点儿见不得德古拉这大冷天还去外边儿公共浴室,单人病房还好配了浴卫。

德古拉看起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样儿,但对自认为人类社会基本的设施还是了解的,不一会整个人湿漉漉的出来,大概是遭受了一些来自水龙头的攻击,刘波看他,眼睛一亮,颇有些泥小孩洗干净后变漂亮的自豪感,虽说德古拉并不是什么泥小孩儿,于是刘波心下又开始挑剔起他的穿着来。

多漂亮一大吸血鬼,合该穿点更漂亮的。

刘波带来的东西码了一桌子,他是按全家福的规格准备的,德古拉闻着味儿了走过来,脚跟脚的步子,带着些不甚明显的愉悦和迫不及待。

刘波往他手边放了筷子和勺子,撑着下巴,一脸笑意盈盈的看他吃饭。

"别着急,别噎着!"

"吸血鬼怎么会噎着。"

他吃饭间余还有心思回话,刘波一愣,心想,这也没错,吸血鬼一直吃的可不就是流食。

收拾桌子那会儿,医生敲了敲门,喊了声"检查",然后推门进来,房间里的两个人齐齐抬头看他。

他那熟悉的老友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去,实话实说,笑的有点恶心,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还捧着碗,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似乎是很不情愿的分给了他一个眼神。

很正常的画面,可医生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德古拉放下碗,露出警惕的神色,转身要往杯子里钻,刘波轻轻按住他的肩,语气和缓道,"是我朋友,医生,来检查身体的。"

德古拉侧过身子,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小孩子气,别别扭扭道,"我不用。"

"没事,咱就让他看看,就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让他走。"

刘波甚至给医生使了个眼色,医生拉着个脸,心里百八十个不乐意。

你只当谁都想跟你在这儿哄小孩呢?

医生又看向德古拉,这个头,这些话,你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医生满脸复杂的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一个像在耍小脾气,另一个哄的很乐在其中。

干嘛啊这是。

医生咳了咳,试图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刘波朝他点头,医生告诉自己做医要守医德,于是深吸一口气,上去稍微展现了一下自己的专业素养。

是了,大高个还拽着刘波的袖子,刘波一脸的担忧和宠溺。

医生并不是很想见识到老友的这一面。

简单检查了一下,又在刘波的强烈要求下带着人去各个科室拍了片。

医生一米七出头的个子,领着两个大高个在医院里游走,像三只小鸟,181的那个和184的那个关系显的很亲近,这就让另一个人很像买二送一送的。

也挺像一串信号的,医生面无表情的想,可信号要是只剩一格那还不如直接用流量。

一串检查做下来,医生很疲惫的宣布吸血鬼王子殿下身体倍儿棒,就是有点营养不良,要多吃蔬菜。

刘波一脸忧心忡忡,不是不给孩子吃,是孩子不能吃啊。

另外,白雪王子已经成了吸血鬼王子了,这边儿的人似乎不在意这个,路过的人都带点自来熟的天赋。

德古拉不是很适应,刘波看得出来,哪怕他已经在非常尽力的克制自己的应激反应。

医生把手续证明递过去,还是没忍住絮叨了两句,"你别光顾着人家,自己这个手也注意些,人又不是真的小孩,哪用你这么顾着。"

刘波点点头,德古拉站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像在发呆,又像在听两个人说话。

医生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这人我不知道你什么打算,但遇事还是多想想自己,人不一定是坏人,但也不一定是好人,对不对······"

医生在刘波的眼神下住了嘴,更多的话被咽了回去。

刘波偷偷摸摸往那边看,"行啦行啦,知道了。"他拍拍医生的肩,便拐着步子往那边去了。

医生在后面看着,他其实有挺多想说的话,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认识刘波很多年了,他看着刘波一个人背着书包往学校的方向走,后来看着他一个人拖着行李往村子外面去。

他原以为刘波上了大学是不会回来了,他不回来还好些,刘波像飘在天上的风筝,本该是自由自在的,飘走了便飘走了,可没人拴着他,乐意往哪儿便往那儿去了,可刘波还是回来了。

他被什么东西埋住了,长长久久的凭借着一些半死不活的人气,似乎是很开朗的活着。

可医生心里清楚,他是留不住的,哪怕这人好端端的站在那儿,朝着你傻乐,也是留不住的。

刘波三十岁那天,医生提着自家卤的小菜去找他喝酒,刘波不好酒,也就没怎么喝醉过,他喝醉了只是睡,医生本来是半开玩笑的损他的酒量,让他起来接着喝,可是酒精的缘故,怎么叫都叫不醒,刘波靠在旁边,脸上是沉静而平和的神色。

说真的,医生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刘波的那阵,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酒意都散了个彻底,某种他早已隐约有所察觉的东西,缓慢的在他心里形成出个轮廓来。

医生看着刘波往德古拉身边走,稍快一些的步子,两个人凑近了些,说着什么话。

这会儿逆着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深深浅浅的打下来,名叫德古拉的吸血鬼要高些,挺拔些,刘波轻轻扶着他的背,走出去,走进一片把两个人吞没了的天光里。

医生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这样也好。

相处不过短短一两日,刘波自觉把德古拉的脾气摸了个彻底。

德古拉略微有些郁闷,他察觉到了自己在刘波面前的一些不可控的行为,可也从来没人这么纵着他。

贪心一点儿,也没关系吧。

他看起来不会怪我,也不会赶我。

想清楚了这个坎儿,德古拉整个吸血鬼舒展起来,连坐姿都塌下去,几乎陷在出租车的座椅上。

刘波心疼的想,看给孩子累的

两个人回了家,刘波把德古拉引进去,他没问他之后的打算,大概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作怪,能有一天算一天,也行。

"你住这儿,看看,有啥要添置的不?"

德古拉瞅了瞅刘波指的房间,能看出来,这人似乎把最好的地方留给了他。

"你住哪儿?"

刘波一愣,指了指另外一边,"就在旁边儿。"

德古拉探头去另外的屋子瞅了瞅。

"我住这儿。"

"啊?"刘波一愣,"天儿,这屋采光没那边好。"

"你也知道。"德古拉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刘波本来给他准备的屋子,"或者我睡这屋,你也睡这屋。"

"啊?"

德古拉微微挑了挑眉,露出几分伤心来,"你不乐意?"

"不是,"刘波慌忙摆了摆手,"怕你不习惯。"

"我昨天被雪埋了,"德古拉突然说,"我好冷的。"

刘波脑子没跟上,但他下意识的忽略了一些逻辑上的问题,重点光奔着孩子的"好冷"去,满脑子只剩下心疼。

"那成,我再弄床褥子过来。"

德古拉满意的点点头,跟着刘波前前后后的忙活。

医生的话他其实听见了,吸血鬼耳力好,虽然他最近两天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听东西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敏了。

我也能照顾他,谁不会似的。

德古拉不乐意的想。

但事实证明他确实不怎么会,连锁反应一样的弄塌了一片东西后,刘波哭笑不得的拿了个小马扎给他,德古拉憋憋屈屈的坐在那儿。

高傲吸血鬼,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败。

刘波捧着一床褥子进门,打眼就看见德古拉委屈的坐在那儿,抬眼看他,眸子清亮,满心满眼的自己都是自己。

刘波心里被巨大的热意吞没了,连走过去的步子都有些飘飘然。

"差不多了,床铺好了,咱就去吃饭。"

德古拉站起来,从刘波手上把东西接过去,学着对方的样子扯着被褥的两端,轻轻应着声。

开春了,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德古拉比刚来那会儿胖了些,可看着还是瘦,苍白的肌肤透出点粉来,少了点最开始的攻击性,愈发的像块温润的玉。

德古拉一日早上起来,瞅见刘波正在刮胡子,颇为惊讶。

刘波注意到身后的德古拉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举了举手里的刮胡刀,"刮刮胡子。"

德古拉站在他身后看,刘波被他盯的有些紧张,半晌,等刘波捧了把水,洗了脸,德古拉挑挑眉,点评道"还挺好看的。"

刘波心里还挺美。

德古拉进厨房摸了块馅饼,两只手捧着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仓鼠,吃的脸颊泛上点油光。

饼是刘波特制的,面粉皮,血肠馅,本来只是试试手,怕小吸血鬼吃了出问题,没端给他,被半夜饿了摸进厨房找吃的的德古拉一顿误食,吓得刘波赶紧把人往医院里去送。

好巧不巧又是医生值班,医生撑着一双疲惫的眼睛,缓慢说道,"波儿啊,他甚至比我俩都健康。"

说完,很客气的又把二位请走了。

走之前让刘波别忘了给他饭卡里充五十块钱。

于是自那之后,德古拉甚至能吃点人类的东西,他倒是很乐意尝尝这尝尝那,刘波反而成了更谨慎的那个。

他有点恍惚,似乎很久没想起过他们了。

刘波自认是很平凡普通的一张脸,虽说他学生时代也收到过女孩儿的表白,可现在这脸上,只是分明且清晰的记录下了他已经度过的平凡的三十年的岁月。

德古拉吃完了饼,看见刘波正自己对着镜子发愣。

他挤过去洗手,两个人的肩膀挨着,洗手台塞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点艰难,不过德古拉乐意,刘波也纵着。

镜子里德古拉很漂亮,是一朵永生花。

雪融之后的天真烂漫正在慢慢显出来,在阳光下折射出让人心生贪恋的流光溢彩来。

刘波心里升起一股悲哀来,不过他自知向来也不曾拥有过什么,只是拍拍自己的脸,撑起一个与平日里并没什么区别的笑。

"走,带你去超市!"

德古拉眼睛亮了亮。

刘波开着辆二手小皮卡,带着德古拉可以说是招摇过市。

刘波大概心里有点隐秘的小得意,多漂亮一大吸血鬼,被他养的越来越好,带出去倍儿有面子。

不过德古拉现在依旧有点怕人,可站在刘波身后,也能同人聊上几句。

一路上有人打招呼。

"波哥,舍得让你家天儿出来了哈?"

"哪里的话!"刘波开得慢,于是对着窗口喊着话,语气里都带着笑。

德古拉坐在副驾驶,对着外头那人露出个笑,风吹过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头发乱七八糟的飞。

刘波用余光看着,也跟着笑,这幅画面好看的让人心颤。

"到了,这就是。"

刘波的超市自他手受伤了之后就没再开业,德古拉按着他不让他去,直到手好了个彻底。

在这里,医生又被两个人折磨了几遭,这便是题外话。

刘波跳下来,裹紧了羽绒服,德古拉也穿着同款的羽绒服。

俩人都是黑的,刘波本想给德古拉拿白色的,说是衬肤色,可孩子偏要和大人一样的。

衣架子穿啥都好看,刘波心里计划给德古拉整个衣帽间,多气派。

德古拉跟着下了车,抬头看。

刘波的超市,上面悬挂个招牌"幸福百货"。

这名透出一股子实在不知道取啥了于是大家叫啥我就跟着叫啥的随波逐流感。

"瞎取的。"

刘波开了超市的门,里面打的是亮堂堂的暖光,超市打白光的比较多,这一点上面刘波算是独一份。

"有段日子没来了,得清清货,打扫下了。"

"挺好的。"德古拉在里面转悠,左摸摸又看看,超市不大,但还挺有刘波的风格。

"对吧,不说别的,我这儿回头客还挺多!"刘波检查了一下收银机,念叨着,"得招个人了,等大家伙儿都开工了会忙不过来,年年这阵儿都手忙脚乱的。"

"你想招人?"

"嗯,"刘波弯下腰去检查电路,"陈大爷家小子,和三叔家的闺女,早说要来我这儿兼职,我想也是,俩小孩儿看着长起来的,人也机灵,还挺靠谱······"

刘波检查好了阀门,扶着腰直起身子来,看着德古拉直愣愣的杵在那儿,一言不发的盯着他,脸上又是委屈又是不乐意。

"那我呢?"

刘波一愣,被问住了。

且不说他觉得让德古拉干活,总有点儿愧疚,你看那小脸蛋子身高长腿的,合适吗?当然是不合适的!

而且,刘波不敢。

德古拉见刘波磕磕巴巴的,于是撇撇嘴,"陈大爷家的小子,三叔家的闺女,比起我,你更喜欢谁?"

刘波一愣,对上德古拉直勾勾的眼神,"这个······这个不是这么比较的,不是这个意思······"

"谁?"德古拉往前一步,撑住柜台,身子往刘波那边倾,非要问出个答案来。

刘波觉得脸烧的慌,德古拉毕竟是个很少与人类接触的吸血鬼,虽说现在在慢慢学习很多事,可还理不清楚人类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有时候说起话来直白的让人心惊。

刘波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教教孩子,以防他以后又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毕竟孩子长的过于招蜂引蝶。

但是德古拉断然拒绝,盯着刘波问,"可我就是这样想的,不可以这样说吗?哪怕是你?"

这样的场景哪怕经历过许多次了,刘波还是应付不来。

"他们有我个子高吗?"

"有我长得帅吗?"

"他们甚至没有爱吃你做的东西!"

刘波本来脸有点发热,但听到这里脑子还是飘了一下。

眼看着德古拉的嘴角往下撇,连同眼睛都泛起水光来,刘波赶忙答道,"当然是你啦,他们才哪儿到哪儿。"

德古拉这才稍显满意,于是还认真叮嘱道,"下次你不可以迟疑。"

刘波点点头,哭笑不得,心里软成一片。

于是德古拉成了坐在柜台后边,迎来送往的那个人。

不得不说,他的存在给刘波招徕了不少生意,现在依旧有点拘谨,可也逐渐熟悉了周围人的热情和善意。

最初是板着脸,一问一答,后来在有人上来闲聊时也能接上几句话,刘波能感觉出来,他肉眼可见的变得开朗起来。

他正在缓慢进入人类社会,甚至刘波能够预见的,德古拉之后的晴朗的人生。

刘波心里高兴,也抵御不住的泛起酸涩来,

他心里清楚的,这地方困不住小德古拉。

德古拉鲜少提到自己的经历,但也透露过只言片语,刘波从那一两句话里自个儿琢磨,心里疼的发紧。

他不知道德古拉是怎么熬过来的,甚至如今终于显露出他真正的性格来,大半还是孩子心性,往前倒个三百年,那得是怎样荒芜的日子。

刘波总想尽力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

到了春天的尾巴,两个人身上的衣服也减了不少,德古拉算是在这个地方混了个熟,可还是粘刘波,并且近来有越来越粘的趋势。

吸血鬼不懂人情世故,弄不明白人类间的那些个弯弯绕绕,可毕竟活了那么多年岁,他能觉察出来。

刘波从地里回来,趁着超市快要关门的时候,开着他那辆二手皮卡,载着德古拉回家去。

刘波说种下去的植物长势不好,他大学学的会计,专业属实不对口,挑的作物就不大适合,不知道捱不捱的过去。

德古拉嘟嘟囔囔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他坐在副驾驶,却还想往刘波那边蹭,于是七到八歪的软在座椅上,有点犯困。

刘波偏过头去看他,"困了就睡,到家还有一会儿。"

"嗯。"德古拉迷迷瞪瞪的,半梦半醒间应着。

刘波能感受到与德古拉身体触碰的那一块儿带来的实感,隔着柔软的布料,底下是稳定有力的脉搏。

这样也好。

刘波开车的速度更慢了些,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黄昏时分,刘波想了想,靠边停了车,摸出手机来,和睡着的德古拉照了张相。

照片里的自己有点丑,咧着个大牙,德古拉睡着的时候微微撅着嘴,睫毛轻颤,脸上被夕阳镶了金边,像个雕塑,可那些石膏是死物,哪比得上德古拉一分一毫。

刘波倒是想开慢一点,可拢共也就那么些路,到了家,把车停在院子里他推了推小吸血鬼,语气柔软,"天儿,到家啦,咱回炕上睡。"

没反应。

德古拉的睡眠很轻,最初和刘波一块睡的时候常常半夜被噩梦吓醒,手脚冰凉,一身冷汗,整个身子往角落里缩,刘波心里被拧的生疼,他拥住应激的小吸血鬼,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说话,直到后半夜,小吸血鬼才慢慢睡过去,脸上还沾着泪痕。

直到后来,德古拉才睡的熟了些,不过常常是醒来的时候,呈现出一种八爪鱼的姿态,扒在刘波身上,他开始还想为自己不怎么体面的睡姿找补一下,说是睡习惯了棺材,不过这样经历了几个早上之后,在索性放弃了。

刘波想到这块儿,于是想笑,又轻轻拍了拍德古拉,"天儿,醒醒,在这儿睡容易着凉。"

刘波觉察出不对来,心里隐隐升起一阵恐慌,他提高了音量又喊了几声,用两只胳膊撑着德古拉的肩膀晃,依旧是没反应。

刘波颤抖的去探了探德古拉的鼻息和脉搏,还在,还在正常的呼吸和跳动。

刘波拧了钥匙,往医院开过去。

他开得飞快,油门几乎踩到底。

捡到德古拉的时候他哭的不受控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可这会儿反而没了眼泪,就像他懂事后第一次听他爸妈的故事一样。

刘波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冻住了,沿着血管到达心脏,他在不断的下坠,终点是三十年封山的大雪。

他知道的,他好像一直知道,哪怕是在他穷尽了三十年的幸运,在德古拉醒来时,最为欣喜若狂的时刻。

刘波在病房外面站着,看着德古拉被推进手术室。

他好像撑不下去了。

医生得知了他俩的消息,请了人代班,急匆匆的跑过来。

一眼就看见刘波直戳戳的立在手术室门口,整个人发愣的对着门上边的绿色的光。医生眼里他是很高大很有担当的男人,这一瞬间好像垮掉了。

刘波真的再经受不住一点点东西了。

医生咽了咽口水,他挺害怕的。

他走去过拍拍友人的肩,"波儿,先别多想,吸血鬼呢,跟我们普通人体质肯定不一样,这指不定是个正常现象,你看,之前不都身体倍儿棒,不会出什么事的······"

刘波没回话,甚至连医生的触碰都没有做出反应,医生打了个寒战,恍惚间觉得自己没有在和个活人对话,医生觉得自己嗓子发苦,说不下去了。

"没事昂,我去给你们把手续办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别担心别的。"

也不知道刘波听不听得见,医生又嘱咐几句,去忙手续的事了。

德古拉没办法摄取葡萄糖之类的物质。

刘波坐在病床边看着他。

他想着,德古拉睡觉不安生,得需要人陪着,可这儿没有他熟悉的人,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家人,那就只有我了,我得陪着。

小吸血鬼饭量大,怕饿,一丁点儿都饿不得,不然会全身疼,可现在他吃不了东西。

刘波的脑子已经不大能思考了,脑子里冒出一个点,便只能围着那个点转,僵硬的像个老化的计算机。

刘波看着病床上的小吸血鬼,在脑子里一笔一画的描着他的样子,小吸血鬼的唇色很苍白,微微张着,显出冰冷的死气。

刘波看不惯。

他像个咔咔作响的老旧机器,运转了半天,终于得出个结论来。

他找了把小刀,在手腕上划开,红色的液体顺着流下去,袖口沾上点颜色,在深色的布料上晕染出来,于是整只手腕都是深深浅浅的红,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血落在德古拉的唇上,显出些生气。

刘波满意了点,于是支着手,坐着,没再动作。

直到意识慢慢模糊。

刘波觉得自己有点困了,也是该睡了。

刘波是被吵醒的。

仪器的声音很吵,医生的嗓门很大。

他费劲的撑开眼皮,觉得有点遗憾。

医生惊呼一声,刘波只能看见有个熟悉的人站在不远处,嘴巴张张合合的,似乎在说些什么,不过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去读取和理解了。

刘波难得觉得不耐烦,他闭上眼想继续睡了。

尚未反应过来,一个人扑过来,狠狠的撞进刘波怀里。

刘波麻木的四肢瞬间被刺激到了,疼的他闷哼出声。

他缓缓意识到,怀里的那个人,带着热意,呼出的气吹过他的耳边,心脏的跳动几乎隔着几层布料,狠狠的敲在刘波的胸膛上。

怀里的人在哭,刘波感受到脖颈处的湿意,箍住他的胳膊力气大的让他几乎窒息。

身上的器官似乎重新开始运转了。

刘波楼上德古拉的肩,手上轻轻拍着,小吸血鬼在他怀里呜咽,两只胳膊把上半身支起来,死死的盯着他看。

小吸血鬼一张脸哭的很狼狈,眼睛是红的,鼻子也红,像个烧坏的瓷娃娃。

德古拉恶狠狠的张开嘴,一口咬下去,眼角还挂着泪,刘波感觉到脖颈处淌过温热的液体。

他露出个笑,一只手轻轻抚上小吸血鬼的头,往自己的方向按。

德古拉黏黏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你欠我的。"

"嗯。"

"所以你得爱我。"

"好。"

他总算是走出了三十年前的那场雪。

这哪儿是编剧有大病啊,是这个世界有大病。是谁,在二喜群里问起直播说起的同人文是哪篇;是谁,大半夜把同人文发到了群里,又撤回说手滑?是谁,还找补说只是当重名小说再看,然后再配上了“你不要跟华子分开”的表情包;又是谁,明明起不来炕、又不好好休息、5G上网不但看完了还在群里回复——

距离二喜距离录制结束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其实,鑫仔在录制结束前一个月就已经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节目期间再亲密无间,节目结束后终究要离别,就算胶州的大月亮一直挂在头顶,这趟列车到站了也要换成不同的班次,波少可以带着傲天出去玩,张哲华和鑫仔连同行都算不上。

内心的遗憾投射在作品身上,越是现实生活里爱而不能,越在作品里情感浓得蜜里调油。他们还发明出了蛇语。用拼音声母界定蛇语的创意,其实在二赛段就初现雏形。当时哲华还热衷于向鑫仔学习如何出梗,声母、韵母怎么对应,毒蛇吐信子,没有脚印子,合辙又合理,是个好梗。后来到四赛段诗萌和逗逗就在微博上对起了LBNAYMCS和LSNZQWSC的暗号。然后决赛时的蛇语,又增加了语义必须通顺的设定。

私底下,哲华和詹鑫也有在玩。

傲天,是,爱他(AT)。打出来这俩字,詹鑫有点脸红。

好在哲华是懂他的,秒回,好的,老伴儿(LBer)。

俩人真真假假的玩闹着,坦坦荡荡的接受着围观者的祝福。一次次约定,一起线下,一起拍戏,一起挣钱花。他们都知道,结束了二喜,或许彼此都会有新的搭档,明面上的互动也没有了互相艾特的必然性,如果张哲华成了大明星,一起出去逛街吃饭都不可能了。

但好在詹鑫其实负面情绪并不多,与其说为了不确定的事去内耗,不如为了确定且热爱的事去争取,这也是张哲华一以贯之的行动准则。

所以,当张哲华在蛇我后采时说起“不后悔自己的每一个选择”“我俩心里都有谱”——詹鑫感动之余回想起的是,决赛录制期间给所有小队都安排了酒店,延续了坚持精打细算的传统,毫无例外,他俩住的也是标间。

于是,俩人越界激情庆祝共演成功后,张哲华磕磕巴巴跟他表白,说自己并非一时糊涂,是真没想到二喜原来是个恋综真人秀,自己已经陷进去了的时候,他非常确定的指出了问题所在,“华子哥,别找补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

詹鑫一边开始哭,一边无实物表演起吸事后烟的情景,把张哲华都看傻了。“那你到底在哭什么?我都说了我很清醒,我没冲动,我会对你负责的——”

“为什么是我在下面?”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只不过有时候猎物被关进冰箱里只需要三步,第一步祭出颜值必杀技,第二步全心全意温柔陪伴,第三步直接按到体力压制。詹鑫为了挽回点面子,只能曲线攻击,“你也就会那两招——”

“哦,你哭这个呀,那没关系,我成聪明了,回头让他们多发几篇同人文,我一定认真学——”

三年一代沟,年龄差果真还是无法弥补的。“你到底网上冲浪都看些什么啊!”等一下,“他们是谁?”这年头,谁带坏小朋友了!

詹鑫没有说出口,他何尝不知道让俩人的关系停留在灵魂契合的搭档是更为稳妥的选择,人类作为生物的一种,趋利避害是本能,天性对于痛苦是敏感而深刻的。所以,越是爱而不得,越深刻而长久。更何况,现实环境根本没那么宽容,玩一时容易,爱几年尚可,真的在一起一辈子,家庭、事业哪种压力兜头砸下来,都让人背负不起来。

他害怕,怕自己从哲华尊重又珍惜的人变成无理取闹又一味索取的人;怕自己从帮他走上更大的舞台的助力,变成他发展的致命阻力;怕自己明明可以和他以另一种形式走一辈子,却行差踏错只能沉沦一阵子。

但是,骗不了自己,就是爱他啊。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就是不想放手。34岁的詹鑫告诉自己,认了。“华子哥,你说的话我可记下了,你得认啊——”

张哲华:“就这?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那不然呢?”你爱我,我也爱你,你勇敢,我也一样,礼尚往来。

也算是,一种预期违背罢了。

TBC

少爷和我的故事还未完结,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们永远不分离!!!!!

【即剪成片,图片侵删】

*RPS,年下

*一篇离题作文,纯想写鑫仔睡觉,好爱看他睡觉,谁懂,希望能开个熊猫频道那样的直播,让我24小时看他睡觉

张哲华坐在床头,举着手机,用优秀的台词功底和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富有感情地朗读。

睡得迷迷糊糊的詹鑫嘴醒了脑干子还没醒:“这孩子,成孝顺了,爸妈不在身边还关心这个。”

于是张哲华摇了摇头,放下手机,认真地对床上34岁的老年人说道:“不,我是关心你。”

今天是二喜比完决赛后的第六...

今天是二喜比完决赛后的第六天,也是张哲华趁着难得的假期拎包入住詹鑫家里的第六天。

爱奇艺是懂剪辑的,前半赛段花絮净剪些快乐创排忙里偷闲的娱乐碎片,以至于网上甚至出现一些质疑他俩摸鱼不好好创作的言论,到决赛才画风一转,给他俩机会回忆这几个月有多辛苦了。

对当事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沉冤得雪,辛苦是真的,快乐也是真的,忙的时候一天只睡一两个小时是真的,再忙睡前也要拿半个小时出来聊天打游戏交流感情也是真的,他俩纯乐意。

好在都熬过来了,还熬出头了,奖状和奖品(指对方)都摆在家里,现在想在哪睡就在哪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就是鑫仔你未免也睡得太久了点儿吧。

张哲华第三次在心里感慨。

他以为自己前两天能每天睡超过十个小时才醒已经达到了人类和猪类的分界线,再往上多睡一个小时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人,没想到,他只用两天就感觉身体全恢复了,这都第六天了,詹鑫还能睡到中午不带醒的。

是他晚上把人折腾得太累了吗?不能啊,昨天晚上啥也没干,就看了一晚上《无间道》。

大前天晚上做的那两轮倒是给人干睡了,等等,那是困的吗?应该是爽的吧。如果是爽的,那是不是不能叫睡?他不懂,他也说不好,这不是重点。

佳佳还是不够敢,只知道欺负詹鑫,不敢当着张哲华的面说什么,听张哲华说鑫仔在睡觉,就说那那那让他先歇着吧晚点我再找他。

张哲华无语,说你少冲点浪,lofter账号交出来,vpn也交出来,这题材不像是能发在国内网站上的。

还有更无语的,有个备注“全中国最美的女人”的号码打过来,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就接了,结果对面是詹鑫他妈。

说完倒头又睡了。张哲华委屈上了,我都尴尬死了,你倒好,啥事都不往心里搁。

睡美人儿是怎么醒的?王子的吻有用,幽默冰霜王子应该也有用吧。

张哲华跟大狗似的跳到床上,也没给个预警,瞄准他嘴就亲。詹鑫依然是那副身体醒了就剩脑干子没醒的状态,从嘴到脖子到锁骨挨个被啃了一遍也不知道反抗,甚至手都习惯性地环在对方背上了,眼睛也没睁开。

张哲华没辙了,他心想果然成年人的世界不配有童话,他手都伸进詹鑫秋衣里边去了对方都没醒,没办法只能往下半截摸,摸到那玩意儿的瞬间,詹鑫像触电一样从床上弹起来醒了,额头咚一下撞张哲华额头上,给俩人都疼得够呛。

“敢情开不了机是我没摸到开关呢。”张哲华一边倒吸气一边揉额头。

“你也知道大中午了啊,我叫你起床吃午饭叫半小时没叫醒。这大冬天的,菜出锅就凉了,你不起来我都不敢炒。”

詹鑫小声吐槽:“我看你挺敢的,我要不起来你就快把我炒了。”

张哲华:???

不是,双关不是这么玩的吧,咱俩到底谁白日宣那啥啊?

张哲华试探地问:“那你是让我炒菜还是炒……”

詹鑫赶紧爬去洗漱:“炒菜吧还是。”

刷牙的途中他觉得还是有点儿想悔改的,早知道张哲华今天兴致这么高没点外卖亲手给自己做饭,他就算拼了命也得早点儿起床给人打打下手,虽然他的厨艺曾经被亲妈评价为厨房和詹鑫只能活一个,洗个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吧。

就同居了这几天,外卖是张哲华点的饭是张哲华做的,情侣装和润唇膏也是张哲华买的,他活了34年从来没有这么像一个靠媳妇儿过活的软饭男过,这么一想还真过意不去。

二十分钟后,张哲华把陆续搞好的几个菜端上桌,用纯真的眼神盯着他吃大米饭。

“看你还能吃得下饭我就放心了,鑫仔。”

詹鑫怎么想都觉得是他自嘲软饭男的心理活动被听见了。

“……啥意思啊?”

张哲华:“噢没什么,我担心你甲状腺功能减退。”

詹鑫:“?”

张哲华:“你睡觉的时候我百度了一下,说甲状腺功能减退会出现犯困或嗜睡症状,同时患者有记忆力减退、反应迟钝、食欲减退、食量减少等表现。我看前几条都惊人地符合啊。”

詹鑫:“合着你是通过吃不吃大米饭来排除啊?”

张哲华露出一个不置可否但四舍五入等于默认的“不然呢”的表情。

詹鑫突然不内疚了,看来张哲华做这顿饭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这个,他纯弱智吧。

“所以你的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那头张哲华还不失风趣地接着问。

“我看你也妹排除啊!”詹鑫觉得他得好好解释,他身体很健康灵魂也很健全,“不是华子你听我说,以前我老睡觉就纯粹是累的,我这人你别看我老睡觉,其实睡眠质量不咋好,晚上老醒,晚上老醒那白天就得老睡是不是。”

张哲华一边整大米饭一边说:“最近这几天也没见你晚上老醒啊。”

“……那是你来了。”

是多喜欢吃饭啊说了两遍你没发现吗。

他是不好意思完了,给张哲华听乐了,大米饭都不整了转头看着詹鑫,眼神腻乎得能拉丝。

“哥,过两天我得搬出去了,你说你没有我可怎么活啊。”

詹鑫低下头去不敢看他,耳朵更红了:“这话说得,我前34年没有你不也活过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

张哲华傻乐着摸了摸他背上的反骨,以一种听起来像是撒娇,话语间却透着没得商量的语气说,“这不是想努把力,让你后几十年没有我就活不下去嘛。”

【警察和我】衍生文

一.

刘波回警署的第一天,没有看到那个人。

他依旧穿着花衬衫,大金链子,胡子拉碴也没有理发。站在警署门口像是等着被逮捕的模样。署长助理接待了他,把他引到办公室,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署长出差了,差不多今天晚上能赶回来参加您的庆功宴。”

刘波点点头,点了根烟,突然想起来这是警署,刚想灭掉,助理拿了个烟灰缸过来放到他面前,“没事,您抽,这烟灰缸是我们署长的,等你用完我拿去刷就好,这是独立办公室,我帮您把窗户开开,不碍事的。”

他愣了一下,思索了几秒,“你们署长也抽烟?”

“是啊,还挺凶的,有时候咳嗽很厉害,劝他也不听...

“是啊,还挺凶的,有时候咳嗽很厉害,劝他也不听。”

刘波不再说话,他的头有些犯疼。烟也不想抽了,搬了个椅子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距离上一次见到龙傲天,已经是十年前。刘波记得,自己接到卧底任务那天是男生的毕业典礼。他远远站在学校操场的一侧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师弟作为东南亚警校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一直快结束时,将捧花托付给一个女生转交给他,随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面前。

这一消失,就是十年。

不知道晚上见面傲天他看见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刘波想,他会恨他的不告而别吗?一定会,他不期望他的原谅,可是,他从毒蛇窝里活着回来唯一的信念就是,以后要日日见到他的师弟。

这也是他余生唯一的愿望。

庆功宴上人不多,几个级别高的领导已经到齐了。还差一个人,刘波在一旁坐着无心应酬,他心里紧张得厉害。距离八点差一刻钟,宴会包间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推开。进来的人风尘仆仆,一身警服未能来及换下,就连声音也急促带着微微喘息,大概是从停车场下了车后一路跑着过来的。他站在门口向屋内看去,一眼望到刘波,随即不留痕迹将目光移开,端起桌上的酒杯冲各位领导作揖,“不好意思,傲天来晚了,先自罚一杯。”动作神态沉稳得体,游刃有余,完全没有了当初青涩的模样。

罚完酒后,他坐到刘波身边的空位处,神色没有一点异常,像是多年好友未见一样向他打招呼,就连声音也格外清透,“师哥,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刘波扯着嘴角还是没能笑出来。他小声叫了他的名字,傲天。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里带着隐隐的刺,“以后我就是你的上司了,你应该叫我,署长,你说对吗,师哥。”

“是,署长。”他低下头,一副熟练的卑微作态。龙傲天瞬间收了笑。他看着眼前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副混混打扮,卑躬屈膝没有一点警察的样子。在毒窝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五年刘波吃了多少苦,他无法细想,可他就是想嘲讽他,挖苦他,激怒他。恨不得现在和他狠狠打一架。对方讨好的态度没有让他不安的情绪好转反而火上加油。

说实话,他真想一枪把他毙了。

“师哥,我开玩笑的。”龙傲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他不再看他,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你叫我傲天就好,就像,之前一样。”

但龙傲天心里想,他们永远回不到之前了。

之后两人便再无交谈,觥筹交错间,几个局长商议好了刘波的归所,和龙署长一个小区,算是上级对他的补偿。“至于哪个警署。。。你想留在哪都可以,换个城市也没问题。我们都可以替你安排。”

“师哥酒量怎么降了这么多,才吃到一半就醉了。”龙傲天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将杯子满上,笑意盈盈微微欠身,“来,李局长,我替师哥敬您一杯。”

原本冰冻的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

刘波就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龙傲天替自己敬酒敬了个遍。

好不容易挨到饭局结束,夜色正浓,刘波蹲在马路牙子边抽烟。龙傲天将几个领导送上车后,悄无声息跟过来,还没等开口,刘波抽出烟递过去一根,又把打火机给他。龙傲天点上抽了一口。刘波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在你走后的第一年。”对方也很直白。

当时是我不对。刘波正色道,但是,傲天,这是秘密任务。你少知道一点,就多安全一点。你懂吗?

“师哥,你现在身份是警察了,以后跟着我们署里的人多学着点,改掉你那些坏毛病。”龙傲天岔开话题,“别再像个混混一样了。”

是,署长。他接下他的话茬,站起来时刻意挺了挺身子,不经意的动作落在龙傲天眼里,只觉得难过。

他的师哥以前哪是这副鬼样子。他把烟掐灭,声音微微颤抖,

“他们都说你出任务时死了。刘波,我不信。我连尸体都没有见到。你怎么可能会死。”

“他们这是为你好。”

像一个无人认领的小狗一般哀嚎。

“对不起。”刘波再次道歉,他狠狠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到对方的肩上拍了拍,“我以后就跟着你手底下,咱俩一起破案,好吗?”

或许是察觉到男生的态度有所缓和,刘波心里好受了很多。他见龙傲天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该继续和他聊什么,便接着抽烟。

谁曾想旁边的小狗还没等刘波自己开口,就主动开始摇尾巴。

“你房间不是还没装修好。”

“是啊。”刘波眯起了眼,“没事,这几天先住警署凑合一下。”

“住我家吧。师哥。”

“可,我。。。。。。”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他命令似的说完,才发现自己表现得过于急切,又慌忙找补道,“身为署长,哪能让手下睡大厅。”

刘波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今天没有星星,月亮倒是很圆,澄澈的光芒让人格外心安。

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放松地看过月亮了。刘波想。

良久,他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署长。

龙傲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没有力气再开口。他喝了太多的酒,又被冷风吹了许久。用剩下的意识喊来助理,刚到车上就在后排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上楼进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他想睁开眼,却始终无法睁开。后来他又去厕所吐。也是有人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又给他喂了温水。

他隐隐觉得,这次,他好像,不再是一个人。

二.

龙傲天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了。他冲出卧室打开隔壁的房间,侧卧床上的被褥被人叠得整整齐齐。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来不及洗漱,他拎着外套一路飙车,直到在警署看到穿着新制服的刘波坐在大厅前台用电脑认认真真地做表格,才猛得出了一口气。

“怎么来这么早。”刘波看着他一脸惫态,“早饭我放在锅里温着,你吃了吗?”

见他不吭声,刘波又问,“今天你休息,昨晚又喝了这么多酒,怎么不好好睡一觉。”

像做梦一样的对话真实地发生了。龙傲天此刻就想站在大厅那,一直听自己的师哥絮叨下去。明明是很琐碎的事,从师哥嘴里说出来为什么就那么让人开心。他手里还攥着来不及系上的领带。刘波瞟见了,问道,“之前我手把手教你的,现在不会给忘了吧?”

“那就麻烦师哥再教我一遍,行吗?”

两人来到龙傲天的办公室里,龙傲天关上门,刘波站在他面前,离他很近,龙傲天比刘波高一点,他看着自己的师哥仰着头,将领带搭在他的脖子上,又小心地掖在衬衫领子下面,两人脸凑得很近,低头系领带的时候,刘波可以闻到龙傲天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龙傲天的手僵在身侧,他想把他揽入怀中紧紧束缚住,直到对方因为呼吸困难求饶。可他没有立场。他又希望他两只手都断了,这样,师哥就可以给自己系一辈子的领带了。

将领带系好往上提的时候,刘波的手不经意蹭到了龙傲天的喉结。将手收回去的那一刹那,指尖被人狠狠攥住,他诧异抬头,对上龙傲天泛红的眼睛,大概是因为案子多经常休息不好,眼下一片乌青。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刘波用另一只手帮他把领带理正。他问他,“学会了吗,以后就这样打。”

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手还被对方攥着。

他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从最开始冰凉,慢慢变得发烫。如同发烧了一般。

刘波没有猜错,龙傲天确实发烧了。昨晚喝多被他扶到床上,龙傲天做了一夜混乱的梦。

他梦见大一第一次见到刘波,他陪他们这些师弟训练,一直站在他旁边耐心指导用枪和射靶。

他梦见两人熟识后在食堂吃饭,刘波坐在他对面,边往他碗里夹菜边眉飞色舞地和他说话。

他梦见两人搬到了一个宿舍,刘波住在他隔壁床铺,睡觉前给他热一杯牛奶,美名其曰希望他再长高一点。

他梦见第一次实战演练,两个人顶着枪林弹雨,最后,刘波为了掩护他,故意当诱饵跑了出去,而他一路从后围突击,趁恐怖分子不备,救下了人质。他得了那次演练的第一名,被抓住的师哥站在角落里拼命鼓掌,比自己得奖还要开心。

他还梦见刘波参加工作第一个月便立了功,是新人警察里最优秀的那一个。他回到学校找他,拿着刚发的工资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说,“傲天,想我没,师哥来请你吃饭啦。”

他梦完了他们的前半生。最后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掉入了冰窟,冰水没过了整个身体,他无法说话,眼睛也睁不开,无尽的寒冷与黑暗将他包裹住。

“师哥!救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求救。

“你师哥早已经死了。”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回荡。直到他不再挣扎,任凭自己落下去。

龙傲天不知道的是,刘波半夜听到了屋内的动静。

黑暗里,男人站在门口,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到龙傲天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被子早已经滑落地上。他叹了口气,走上前给他重新盖好。熟睡的人眉头紧蹙,低声喃语。

刘波低头凑上去听。下一秒整个身子僵住。

床上的人喊的是,师哥,救我。

师哥,救我。

刘波坐在他床边半宿,直到天亮,才关门离开。临走前,他偷偷关掉了他的闹钟,又给他做了早餐,最后才收拾利索去警署。

“我没有发烧。”龙傲天说。

刘波不理会他,他抱住他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滚烫的触感传来。他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第一次像之前一样以前辈的身份命令道,“现在,马上,和我,去医院。

每当一向温和的师哥突然对他严肃,他都会被震慑住。虽然过了十年,他还是无法拒绝这种压制,或者说,他无法拒绝师哥的任何要求。龙傲天想,别说去医院,就算师哥现在让他死,他也一定会拿着枪给自己一个痛快。但这些话他无法对刘波讲。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他头一次坐在了副驾驶。刘波边开车边眼睛像四周乱瞟,神情慌乱。龙傲天靠在椅背上,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用手拽住刘波的手腕。

“怎么了,不舒服?坚持一下,快到了。”

“不是,师哥,你这副样子像要带我私奔一样。”龙傲天感觉自己浑身滚烫,话语比酒后还要肆无忌惮,“你已经不再是毒蛇帮的马仔。不会有条子来追你的。”

“不好意思。”刘波挠了挠头,从后座找了条毯子搭在他身上,“车上暖气坏了,盖上这个,别着凉了。”

龙傲天侧过身去,头越发昏沉,但他不想睡过去,他看向窗外,阳光明媚人来人往,世间一切都如此平和美好。于是,他喊,刘波。

“我在。”开车的人秒回道。

龙傲天盯着窗外久了,觉得阳光把眼睛刺得生疼。过去无数个深夜,他独自一个人在家里的床上惊醒,像个疯子一样大喊他的名字。刘波,刘波。无人回应。可以后,他只要一喊,刘波。让人熟悉的又心安的声音会坚定无比的对他说,我在。

“刘波。”

“我在。”

循环往复了好几遍,龙傲天笑了一下,他背对着刘波闭上眼睛,鼻子发酸险些掉下泪来。

对方任意一个举动总是能牵动他的情绪。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受,甚至,甘之若饴。

最近流感盛行,打点滴时已经没有床位了。刘波就带着龙傲天去等候室的椅子上挂水。两人并排坐在那,龙傲天被扎针的时候,刘波还急急忙忙捂住男生的眼睛用手抚摸男生的头发。哄小孩一样看得护士都笑了。

“师哥,我已经三十二了。”龙傲天被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你不用这样。”

是师哥糊涂了。刘波讪笑了一下,连忙把手收回。

一个天天出生入死枪林弹雨的警察,怎么可能还会怕打针呢。他们之间隔了十年,两个人变化都如此之大。接下来的日子,刘波想,无论如何他要慢慢去了解他的一切,他是如何在所有人都默认自己死后依旧坚持寻找,又是如何一路摸爬滚打升到了署长的位置。以后,他在他手底下,要尽可能的护着他,帮他分担所有的一切,他要弥补这十年以来,他对他所有的亏欠。

龙傲天这样说着,可当刘波把手从他头上放下来,他又觉得失落。小狗耷拉下脑袋,往刘波那边蹭了蹭。刘波问,你是不是困了。小狗点头。刘波说,没有床位委屈你了,要不要靠在我的肩膀上睡一会儿,等水挂完了我喊你。小狗继续点头。他靠上去后,又起来抬头看他一眼,随后有重新靠了上去。

“怎么了?”刘波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背挺得笔直。

“没事。”龙傲天闭上眼睛,他开始思索今天晚上吃什么。

刘波卧底这十年,天天都没有吃过饭吗?!

他怎么这样单薄。

这两天光顾着和他算账,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这等改变。他靠在他肩上,被骨头硌得生疼。

他很难受,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心疼。

在龙傲天闭着眼睛思考如何迅速把刘波养胖这种宏伟计划时,殊不知对方一直在默默打量着他。

“傲天,你睡着了吗?”师哥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他装睡不予理会。

等了一分钟,龙傲天依旧没有反应。刘波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就这样感受着师哥的气息,直到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

柔软的触感从头发那里传来。

或许,那是一个吻。

师哥亲了他的头发。

龙傲天这样想着,终于沉沉睡去。连嘴角也始终带着笑意。

他想,这回,他终于可以做个美梦了。

三.

牛肉鸽子蛋乌鸡汤,甚至直接订了一年的鲜奶和海鲜往家里送。每天早上外卖员的敲门声比他的闹钟还要准时。就连在警署加班时他也必须按时吃饭。

一切解释权归署长所有。

于是每次到饭点,坐在大厅的刘波总会听见助理出来大声地喊他,

“刘哥,把手上的活停一停,署长喊您进去用餐。”

在他走入最里面办公室的路上,整个警署的人都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搞得他像是光天化日去偷情一样。刘波一边闪躲着目光,一边在心里祈祷:拜托,千万不要是西洋参石斛乌鸡汤,我真的喝得要吐了。

打开门,龙傲天已经体贴地把碗筷和菜品都摆好了,他见他来了,给他搬好凳子,邀功似的托着腮坐在一边,“师哥快坐,今天找阿姨特意炖的沙参玉竹雪梨乌鸡汤,你闻闻香不香。”

刘波眼前一黑,差点没栽过去。

龙傲天上手就给刘波盛了满满一碗,看着自家师哥脸比之前圆润了一些,心情也格外舒畅。

“师哥。”

“嗯?”

“你晚上想吃什么?”

刘波一口汤差点喷出来。他颤颤巍巍对龙傲天说,“正吃饭呢,咱能别说吃饭的事吗?”

莫名的逻辑自洽。

两人相处了这些日子,已经完全回到了大学时期的亲密。只是刘波有时会突然打声招呼就离开警署,要过好长时候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包括龙傲天。

在第一次刘波和他说出去一会儿时,龙傲天心里的弦立刻绷紧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他的双肩,语气狂躁不安,“你又要去哪里?你不能去!”

放心,只是上级单独交给我的小案子。关于之前毒蛇帮的,都是些琐事。”刘波将手覆在他的手上,轻声安慰道,“师哥办完就回来,哪也不去。”

他当然不信。僵持中,刘波拿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师哥,你这是干什么!”龙傲天更加崩溃,他去夺枪,刘波闪开,目光无奈,“你不相信我,比让我死更难受。傲天,这是我的工作,希望你理解我。”

龙傲天无力垂下手臂,他盯着他,仿佛想从他的眼中看到关于一切的答案。可刘波一向很会撒谎,不然也不会顺利卧底十年都没有被人发现。

最后龙傲天妥协了。他说,师哥,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后来刘波每次都按时回到警署,只是神色多了点疲惫。甚至会在工位上睡过去。龙傲天看到后,会直接甩脸子让他先回家,他不愿意,只是揉着带有血丝的眼睛说,等你忙完,我们一起。

怎么劝都劝不动。

李局长说他找刘波。

“师哥他,不是去处理您交给他的案子去了吗”

一声巨雷在龙傲天脑子里炸开。手中的话筒掉到地上,他瘫坐在椅子上,就这样发了一下午的愣。

等刘波回来后,男生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他不动声色地问他,师哥,那案子处理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放心吧。刘波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他的嘴唇发白,眼睛里面的血丝比之前还要多。神色疲惫又无力,像是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一般。

龙傲天百爪挠心,恨不得现在就揪着对方的领子问你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要骗我。

可以刘波的性格,他一定不会说。

于是下一次刘波出门的时候龙傲天直接跟着也出了警署。他一路开车尾随,对方似乎发觉了,很快将他甩掉了。

妈的,真是跟着那群混混学坏了。龙傲天气得咬牙切齿,停在路边开始翻自己手机。

幸好他留了一手,提前让助理在刘波的车上安装了定位系统,车辆所在位置会直接发到他的手机上。龙傲天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直到他发现车辆定位的地方是,戒毒所。

一记闷棍狠狠敲在他的身上。

刘波没有和龙傲天说,他在归队之前去戒毒所里呆了一年。毒蛇帮的混混,哪有不吸毒的。吸毒贩毒,都是每个人必经之事。

最开始他以为,就算吸了,他也能控制自己的意志。

他想的太简单了。

毒品这东西,一旦沾上,每次戒毒,都是一次生死博弈。

在他和上线联合摧毁毒蛇帮在当地的所有根据点后,除了毒蛇帮的头目阿坤逃跑了,其余人全部被缉拿归案。

上级领导想要让他直接升职去管理层,不再做这些普通警察的事。刘波拒绝了。

戒毒的这一年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这一年让他觉得,比之前的卧底生涯还要漫长。每次他被绑在床上,眼圈发红大汗淋漓,他都想着,再坚持一下。

他不能让傲天看着自己的师哥变成了一个瘾君子。

一年下来,他消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但在庆功宴上看见傲天,所有的痛楚一笔勾销。所有的坚持都是有意义的。

这下他终于可以回归自己的生活了。

不过因为是新型强力毒品,就算戒掉还是会有后遗症,偶尔复发。每次他有症状就急忙去戒毒所,像之前那样把自己绑起来。可他无法和龙傲天说实话。于是每次都提心吊胆。

他知道,他的师弟这么聪明,总有一天会发现。

但刘波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这天刘波到家,已经是晚上了。

他从戒毒所回来,发现龙傲天不在警署。一种不安的预感从心底袭来。他处理好剩余的工作,和同事打了声招呼,也匆匆离开了。

到家,屋里一片黑暗,却有一股呛人的烟味。刘波将灯打开,看见龙傲天就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空酒瓶子。

“龙傲天,你疯了,喝这么多。”刘波过去一把夺去他手里酒瓶,重重放在桌子上,“堂堂一个署长提前翘班,就是为了回家喝酒。”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龙傲天站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刘波从龙傲天复杂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和我说,什么是大事!”他完全失控,眼睛发红,“是不是只有你刘波死了,才是大事!”

龙傲天冲到刘波面前,一把掀起他的袖子,“这就是你从来不穿短袖的原因,是吗”

纤细的胳膊上,除了刀疤和刺身,还有密密麻麻早已结痂的针管伤口。

刘波无力再解释,他摆开他的手,将袖子理好,“没错,师哥以前是个瘾君子,署长,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嫌弃,他居然说自己会嫌弃。

他是不是只有自己把心掏出来看才会懂啊。

酒精放大了他的内心情绪,他的一举一动不想再受任何控制。龙傲天上前一只手将刘波的双手用力抓住抵在墙上,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亲了上去。

等刘波回应的时候,龙傲天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可他没有放手,口腔浓郁的酒气被熟悉的气息覆盖。耳边全是刘波轻微的喘息声。

于是他不再思考,将手一点一点往下探索。刘波没有言语,只是将手指交叉,与他十指相扣后紧紧攥住。

四.

天蒙蒙亮,刘波便被送奶工照例吵醒。昨夜的事历历在目,他恍惚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旁边,冰凉一片,才后知后觉枕边的人已经走了许久。

“师哥,我出差去了,过几天回来,记得按时吃饭,我和阿姨交代好了。”

刘波重新回到龙傲天的卧室躺下,自己身下的被子里还留着余温。他把头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还能闻到隐约的烟草味。

他又安心睡了过去,直到落地窗帘缝里透出亮光。

另一边,龙傲天已经到了曼谷。

龙傲天坐在车里看向窗外陌生的景象,想到这是刘波出生的地方,对整个城市的一切都充满了好感。当然,除了那个还在藏匿的阿坤。

龙傲天没有告诉师哥,他来这里,是为了替他抓捕毒蛇帮最后一个头目。

师哥说,他以后只想当一个最普普通通的警察。他看见他每天在大厅处理最基本琐碎的警务,帮大爷找丢失的狗,帮小姑娘登记表格。每天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龙傲天看了这副光景,脑子里面只想到一个成语。

岁月静好。

师哥琐事处理得都很好,唯独每次同事出警时,他一听到警笛声,便如同惊弓之鸟。头几次吓得直接从窗子翻出去,后来躲在自己桌子下面。最近直接冲进办公室抱住他的腿说,“傲天,怎么办,我控制不住会害怕。”还让他拿手铐把他拷在铁栏杆上,省的自己每次都在别的同事面前丢人。

“师哥,你已经是警察了。别怕。”他无数次这样说道。可他知道刘波当混混当了十年,这种习惯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就连昨晚他在他怀里睡去,半夜也莫名沁了一额头的汗。龙傲天用手拂去,怀里的人突然动弹了一下,“条子来了,快跑!”随后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男生苦笑着把他搂紧,心底更加酸涩。

他早就发誓,从今往后,他龙傲天誓死守护刘波,再也不会让他陷入任何一个危险的境地。而他,作为一个警察早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就如他当初教他的那般。

龙傲天盘算着,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去,他要陪他一起彻底把毒戒掉,自己要学会很多好吃的饭菜亲自下厨给他,还要改改他很多混混的坏毛病,让他彻底成为一个正常的警察。正如师哥他自己期盼的那样。

署里计划缜密,李局长又派了许多当地的精锐支援,所有人都信心满满。龙傲天拿着对讲机,再三嘱咐所有人要小心炸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阿坤把藏匿地点选在闹市的仓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知道自己要死了,那就多拉一点人,和他一起死。

附近的人群被静悄悄地疏散,等到整个仓库被龙傲天的人包围后,一声痛哭在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心惊。

是一个小女孩。她的碎花裙子已经脏掉,坐在地上满脸泪花,指着仓库的大门泣不成声,“妈妈,妈妈被坏人抓走了。”

糟了,阿坤掳了人质。龙傲天心里一惊,让人把小女孩带到安全的地方,随即拿起对讲机告知附近所有警员,“计划有变,阿坤手里有人质,大家先别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仓库的大门缓缓升起,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绑着炸药拿着打火机晃悠悠走出来,看见拿枪的众人,没有一丝慌乱。只是双手举过头顶,目光散漫。

“要是不想仓库里面那个无辜女的死掉,你们就把枪收一收。”

龙傲天抬手示意大家后退,刚想上前谈判,就被黑衣男子叫住了,“你就是吉普岛警察局的署长吧龙傲天,久仰久仰,听说我手下有个叫丧波的,就是为了你背叛了毒蛇帮,给警局提供了不少线索。怎么,你魅力这么大,他没有替你赶着来送死啊。”

“他叫刘波。”龙傲天说,“该死的人是你,阿坤。”

“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一命换一命。”阿坤吐了口痰,“你放下枪跟我进来,我放那女的出去。怎么样?龙署长。”

“署长,你不能进去。”身后的警员劝阻道,“谁知道那个疯子会干些什么。”

"没事的。"龙傲天回头将枪放到警员手里,“你们在外面随机应变,等到人质获救后,就按计划行事。必要时候,不用考虑我,懂吗?”

“署长!”

龙傲天摆摆手,跟着阿坤进了仓库。库门也随即落下,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等龙傲天适应了昏沉的光线,一把枪早已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丧波和你说起过我吗?”阿坤问道。

“没有。”

“没有??”男人嘶笑起来,“怎么可能,他是我最受重用的小弟,自己吃了不少苦从帮派底层爬上来,每天一口一个大哥的喊我。他替我,办成了不少事。我很欣赏他,也很,忌惮他。在我们毒蛇帮,这么聪明又懂得收敛锋芒的混混,可没几个。可惜了,本来打算给他把位置在升一升的,结果这家伙叛逃了,他给你们这么多好处,你们就给他一个最底层的职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我已经进来了,把人质放了。”

“人质?”阿坤笑得声音更大了,“根本没有人质,那个小女孩是街上的小乞丐,我只不过给了她一点小钱,她就帮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忙,这真是我阿坤这辈子做过的最划算的买卖了。”

“所以啊,龙署长,拿起对讲机,让你的警员全部撤离!不然,我就让你和我一起陪葬!”

“刘波?我就知道你会来。”龙傲天往门的方向看去。

“在哪?他在哪?”阿坤一愣,目光也跟着往门那边看去,下一秒,龙傲天将他的枪反夺过来,又将对方的双手给死死禁锢住。

“我不会让他来的,还有,他叫刘波,是个卧底警察,不是混混。”

阿坤跪下身去,不怒反笑,“龙署长,你真的会在乎他。你喜欢他,是吗?”

“那你呢。”龙傲天反问道,“如果今天来的是他,你下得了手吗?”

阿坤剧烈挣扎起来。他开始破口大骂,“我为什么不杀他,因为他,我整个帮都被你们这些条子给灭了,他是个什么条子,他在我毒蛇帮杀过人贩过毒,自己也吸毒,他还配当条子?!”

“如果不是他愿意陪我睡觉,你以为我真的愿意这么相信他重用他?”

这个疯子!

一记重拳狠狠勾在阿坤脸上。龙傲天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对他干了些什么!”

“龙傲天,你真的以为他在你们警署就安全了吗,你们在我这安插了卧底,难道我不能在你那安插吗?不然,我怎么对丧波的现状了如指掌。只要我想,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龙傲天忍着怒气将阿坤双手铐起来,用对讲机通知所有警员,“阿坤已经被控制住了,你们可以进来了。”下一秒,跪着的男人开始冷笑。他说,“龙傲天,你得意的太早了。”

火光一闪,整个仓库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随后,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再无声响。

五.

这次任务,虽说顺利完成,上级还是给龙傲天下了处分。

未查明敌情,贸然深入,最后还是引发了爆炸,造成当地市民恐慌。这些责任,他这个署长首当其冲。

好在没有别的人员伤亡。

龙傲天并没有在意处分,他在医院住了两天,便匆匆忙忙回吉普岛警署,进门后却看见大厅前台的位置换了个女孩在电脑前。

“刘哥最近请假了。”助理见他回来,连忙出来迎接,“署长,听说您受伤了,怎么不多休养几日再回来,案子不都已经结了么?”

“没有结。”那日阿坤把他和刘波的事能这样事无巨细说出来,就表明,他的话不一定是假的。说不定吉普岛这边,真的有他派来的卧底。

本来想抓到他之后再细细审问,没想到他在仓库里还设置的定时炸弹。等龙傲天反身跳到仓库堆积的大批货物后面,一阵巨响后,烟雾弥漫,等仓库外的警员前来搜救,他被压在一片废墟之下,火光之中,再也没有了阿坤的身影。

好一出无间道。龙傲天揉了揉太阳穴,想着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他请假干嘛去了?”

“没有说,好像是房子装修好了,在搬家。”

“搬家。”龙傲天重复了一遍,重重靠在椅子上,阿坤那天的话反复在他耳边回荡。

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助理在一旁吓了一跳,静静退出去,把门掩上。

临去曼谷那天晚上他喝醉了,但那晚每个细节,他都记得。在他想解开他最后一件衣物进入时,他感受到,师哥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像是抗拒,又努力刻意迎合。

如今再回想,一切真相浮出水面。

换做是他,他有师哥一半的忍辱负重吗?为了换取情报,为了所谓的国家大义,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

他想起刘波那样没有精神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是这种人,给警署立了无数战功,却又闭口不谈自己所受的所有屈辱。

师哥是聪明人。他想,他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可他不是!他龙傲天不是聪明人,在他心里,师哥,才是最重要的。永远。

等龙傲天找到刘波,已经是晚上了。

他的新家就在他楼上,离的很近。刘波从外面买菜回来,就看见自己家门口蹲了一个人。

他没有理会,迈开腿绕过去,拿钥匙开门,然后关门。

小狗蹲在门口,无人理会也不气馁。他就这样静静的蹲着。他只穿了一件短袖,走廊窗口的冷风吹进来的时候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喷嚏。下一秒身后的门打开,里面传来一阵冷冷的话。

“先进来。”

屋里陈设简单,稀稀落落几件木质家具。刘波坐在沙发一边,语气并不友好,“恭喜你啊署长,又破了个大案子,马上就要升职了,等着给你道喜的人多着呢。何必来我这小地方落脚。”

“师哥明知道我受了处分,还这样讥讽我。”

“我最烦别人骗我。你可知道。”

“我知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案子,我对阿坤和曼谷都很熟悉,按理说我去比你更合适,你可知道。”

“那你为什么!”刘波问,“为什么和李局长说我生病,又偷偷接手了!最后差点把性命丢掉,你以为你是署长就可以让所有人陪你一起玩过家家吗!”

“师哥。”龙傲天如实回答,“我只是不想让你再涉险。”他走到厨房,回头冲着他笑,“师哥饿了吧,我今天刚学了菜谱,给你露一手。”

刘波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面。他站起身来,又坐下,最后他说,你走吧,我最近不想看见你。

“可我想见你。”龙傲天勉强维持着笑意,他半跪到他跟前去拉刘波的手,被他重重甩开。

“师哥,那个头目和我说。。。我知道你为了任务什么都不在乎。可我在乎。师哥,把一切都忘了,阿坤已经死了,毒蛇帮也彻底被剿灭,你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之后你就当个普普通通的警察,其他的特殊任务,就交给别人来做,好吗?”

他看着刘波的脸色变得惨白,下一秒冲到厕所去呕吐。龙傲天急忙跟上去。他看见刘波无力地趴在水池子上,抬头的时候眼圈发红,他用手撑着水池,声音微不可闻,

“我很脏,是不是。”

龙傲天怔了一下,落下泪来。

曾经何时,他的师哥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从大学便有无数追求者,刚入警署案子也办得件件漂亮。卧底十年回来,他变得自卑又敏感,表面一副混混模样,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也无法被修复。他为了大义,委曲求全。大义又带给了他什么。一具行尸走肉,和听见警笛便浑身发抖的应激反应。

师哥,这样真的值得吗?

他想问,但他问不出口。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如果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任务,他刘波还是会毫不犹豫站出来说,一切服从上级安排,最后不顾性命去完成任务。

这是他的信仰,是他活下去的意义。

那他呢,他在他心里算什么。

刘波没想到阿坤会告诉龙傲天这些。

当他在警署得知他替他偷偷揽了任务去曼谷时,已经是爆炸发生后了。刘波在警署连砸了两台电脑,当天就要乘飞机去曼谷找他。最后还是被助理拦下,说那边报告说署长受的伤不重,过两天就回来了。刘哥你安心,署长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他也跟着学会这套说辞了。刘波没有理会助理,扔下一笔损害公物的修理费,就头也不回出了警署。

走到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他才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接着,他明白了自己所有的心意。

他不是生气龙傲天骗他,他是生气害怕他有事。

可这种话他一个大男人无法承认,直到刚刚龙傲天开口问他,他依旧说,我最烦别人骗我。

心底想的却是,如果他这次没有平安回来,那自己应该也活不下去了。

可傲天他现在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自己那十年,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人人喊打,人人欺负,为了活下去,也不择手段。

他已经不配当他的师哥。

“你不脏,你怎么会脏。”刘波没有想到,龙傲天说完后亲了上去,当他触碰到对方柔软唇瓣时,心底一阵颤栗。他比上次吻得还要用力,贪婪地属于他的气息。呼吸变得灼热,他感受到他的脸变得无比滚烫,睫毛也变得颤抖起来。

“师哥,你爱我吗?”他问。

回答他的是更加漫长的一个吻。未尽的语言被淹没在大片的情欲当中,刘波用手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后背,呼吸越来越急促,等到分开时,他的头发微乱,眼神迷离又清明。他说,傲天,我爱你。

他最终还是说出来了。或许他早该说,让他等了这么多年,真是抱歉。

得到回应的小狗心满意足,他说,我也爱你,师哥。

一直都爱。

六.

之后,刘波的家里添置了许多家具和日常用品,以及,龙傲天的私人物品。

下班之后,男生总会以各种借口往楼上跑,要么就是师哥我今天跟着阿姨学到了菜做给你尝尝,要么就是师哥我买蛋糕咱俩一起吃吧我自己吃不完浪费,还有类似于我家热水器没水我就过来洗个澡这种拙劣的谎言,反正最后不管怎么样,熄灯之后,龙傲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刘波卧室的那张大床上。

现在,就连卧室的衣柜里面,挂的一半都是他的警服。

刘波也懒得拆穿他的小心思,该干啥干啥。他以前没有发觉这孩子这么黏人。就连吃完晚饭下楼扔垃圾,龙傲天都要跟着,顺便拉他去附近的波兰街公园遛弯。

公园很热闹,孩童嬉闹,中年人夜跑,老人围坐在一起聊天。龙傲天很自然地挽着刘波的胳膊,语气平淡,“那个人和我说他在我们警署也安插了卧底。”

从曼谷回来后,龙傲天将警署连带附近周围地带全部搜查了一遍,果然被他猜对了。

他在波兰街公园附近找到一间空荡的屋子,房东说租客大概住了半个月左右,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没有工作,整天就是在四周乱晃。前几天一声不吭走了。他还没来得及打扫。进屋一看,一地的使用过的注射器,还有已经黯淡的血迹,这才赶忙报了警。

哪有什么卧底,是那个头目自己放不下,自己被警察追捕着,却来警署附近租了房子,只为看看这个自己一手栽培起来却又叛逃的手下。

被发现行踪后,才匆匆忙忙逃到曼谷,最后,死在自己所设置的爆炸中。

一切尘埃落定。

刘波知道龙傲天说的那个人是阿坤。他一惊,停下脚步,“什么,我们警署有内鬼?”

龙傲天点头又摇头。他实在不想告诉刘波,阿坤专门过来看过他。

刘波知道对方语气这样随意,是已将此事处理妥当,于是不再追问。他接着抬头在那看月亮。

“师哥。”龙傲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看月亮。”

最终,他没有说,他只是拍了拍龙傲天的手,咧着嘴笑了起来,“因为好看啊。”

龙傲天说,那我以后也多看看。

“不用看了。”刘波收回目光,往旁边人看去,“以后都不用看了。”

日思夜想的人日日在身边,无须寄愁心与明月随君,只需回头,看向那灯火阑珊处。

“师哥。”龙傲天说,“我以后看你就行,你比月亮好看。”

两人相视一笑,原本挽着的手也下意识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了一起。

“师哥,还没有和你说一声。”

“欢迎归队。”

【全文完】

龙署长的办公室

龙傲天×刘波警察和我

龙傲天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他师哥坐在他的办公椅上等他,已经睡着了。龙傲天急忙拽住了即将磕上的门,以防那个“咔哒”声吵醒椅子上的人。

他是个好警察。东南亚警校的老师和院长都这么说。那么我呢。刘波这样想着,阖上了眼睛。

龙傲天......

龙傲天把脚步调成静音,慢慢靠近看起来睡得很熟的刘波,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喊醒师哥,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门开始自己的手和脚步都杜绝了这种打算。龙傲天站在办公桌和刘波中间——那里刚好有一个仅能供他挤进去的狭窄空间,有点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刘波的睡颜。

十年了,如今的师哥和刚进入警署的那个年轻警察判若两人。但龙傲天很清楚,自己对他的心思从未改变过。当初得知师哥要去做卧底的时候他很震惊,甚至提出自己去替代他,然后被师哥臭骂一顿,并且警告他,自己去做卧底是署里的绝密信息,决不能透露出去半个字。所以当时他只能看着师哥只身赴险,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不一样了,师哥已经平安回到他身边,甚至有些时候由于职位的差别,他会不自觉俯视一下师哥,比如现在这样。

个别时候,这种差别还会助长他的胆量。

又比如现在这样。

刘波醒来发现面前是一张脸,离他很近,近到不能再近,也就是说,和他贴在一起,在亲他。

龙傲天没想到自己的动作这么轻,还是弄醒了刘波,他离开刘波的嘴唇,正打算解释一下,敲门声响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门没关好,外面的人极有可能立刻推门进来,警察的反应速度让他迅速蹲下身,藏在了桌子后面。

敲门的同事果然没有等待龙署长说“请进”,见门虚掩着就直接进来了。看到坐在署长座位上的是刘波,也没太惊讶。署里所有人都对这个身份特殊的“新”同事抱有一种特别的宽容和理解,所以即便有时候刘波行事风格和他们不太一样,也没有人会指摘什么。更何况署里没有谁不知道,刘波和署长是关系要好的师兄弟。

“是刘波探长,”同事拿着几份文件,打了个招呼,“署长还没散会吗?”

龙傲天在桌子下面突然握住了刘波的脚踝。

“不知道啊,我也在等他。有什么东西要交给署长吗?用不用代劳?”

尽管同事看出刘波脸上有点努力维持正常的神色,但他理解为被撞见坐在署长的座位上的尴尬。

龙傲天曲着长腿蹲着,决定以后对待下属们要稍微不随和一点,改改他们敲完门就进的习惯。

“不用了,是几个需要署长签字的文件,既然署长不在,那我先下班了,明天再找他吧。”同事说完,好像生怕署长突然回来了,导致他还得加班一样,带上门一阵风似的溜了。

刘波松了口气,随即看向仍然维持那个姿势没动的龙傲天——甚至他握住自己脚踝的手都还没松开。

“你咋还不起来,署长?”刘波说着,不自觉动了动自己被抓住的那只脚。但龙傲天没有放开的意思。

两人的眼神对上一秒钟后,刘波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结合刚才那个偷吻,刘波已经明白,现如今师弟不再打算隐匿心意了。

是的,刘波一直都知道。

龙傲天终于撒开了手,转而抓住转椅,猛地一拉。

这样一来,办公桌和转椅把一坐一蹲的两人密不透风地挤在了一起,龙傲天的上身顺势趴在了刘波腿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龙傲天的脸离刘波腿间那个地方只有不到几公分的距离。刘波甚至觉得,自己那里已经感觉到了他的鼻息。

好像一种灼热的气流,穿过了衣物的布料,猛猛洒在他大腿和小腹之间,又从那处疾冲而上,冲到脸上,冲到脑子里。

龙傲天仰头看向刘波,看到刘波因为他的这些动作涨红了脸,却没有推开他,他笑了。这一笑,让他的师哥似乎又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龙傲天。

当时刘波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手里拿着优秀毕业生证书的龙傲天,就是这样冲自己笑的。

在刘波恍惚的间隙,龙傲天的手已经得寸进尺地覆到了他的裤子拉链上。

这比刚才若有若无的气息来得更加直观,刘波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但他仍然没有阻止动作,只是攥紧了椅子的扶手,小声说了句话。

“什么?”龙傲天放开手,问道。

“这样是不是太快了。”刘波还是不敢看他,他暂且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蹲跪在自己面前,露出少年般笑容,但又准备对自己做那样的事的,署长师弟。

龙傲天把刘波的手从扶手上拿下来,贴在自己脸上:“师哥,我喜欢你,十多年了,你知道吗。”

刘波没有回答,但他那里替他回答了。

但是这次他制止了龙傲天解开他的裤子:“门没有锁。”

龙傲天终于推开转椅,走到门边,听了听楼道的动静,又打开一个缝看了看,确定无人才锁上门。他转身往回走,刘波正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被龙傲天按回去了。

接着他们终于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龙傲天一向是一个以沉稳冷静著称的警察,这时候却像个男孩一样急切而不得章法。龙傲天重新蹲下身去,去解刘波的警用皮带。

奇怪,明明一模一样的皮带自己每天都要解系几次,在师哥身上就好像多了些什么机关一样。

在这个期间,龙傲天摸到了刘波裤子口袋里的手铐,于是把它掏出来。现在刘波已经不会看到手铐就递上自己的双手了,但这一次龙傲天准备把它铐在刘波手上。

还有自己手上。

视觉和嗅觉的刺激让龙傲天浑身发起热来,这是他惦念了十几年的人,如今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在他的椅子上,任由他饱览了最私密的地方。

……

刘波仰起了头喘着气,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他突然真切地意识到一件事情,他不再是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卧底了,他现在是一名堂堂正正的警察,安全地坐在吉普岛警署的署长办公室里,和署长发生着一些旖旎的事情,刺激,但不提心吊胆。

安静了一会,刘波的心跳恢复了正常,这才后知后觉地说:“傲天,你怎么能……快吐出来。”

龙傲天笑了笑,打开手铐站起身:“来不及了,师哥。”

他舔了舔嘴唇,好像故意做出些意犹未尽的表情给刘波看。

龙傲天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眼中像有小火苗在闪烁:“本来还好,可是师哥说完,有点忍不住了。”

刘波朝后仰躺在了桌子上,也顾不得注意是否压皱了署长的文件,他已经浑身无力。

龙傲天拉过转椅坐下,凑到刘波旁边吻他。突然他没头没脑地在师哥耳边说了一句:“我龙傲天,要誓死守护刘波。”

刘波有点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但对这句莫名其妙又透着中二的话没有发笑,而是想了想说:“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呢。”

“可能,我前世也这样说过吧。”

*署长×师哥

十年卧底,归队后,刘波时常觉得师弟像个阿飘。

就是那种走路都用飘的,不然怎么总是能神出鬼没的吓人一跳呢。

但他仍会犹豫再转头,紧张的扶着桌角或偷着握拳,声线僵硬喊出师弟的名字。

傲天。他当然记得,十年前自己曾经无数次亲昵的吐出这两个字,十年间为数不多的美梦中他都期待这个名字出现,甚至肌肉记忆着尾音会带起的微笑弧度。

卧......

这是对于底层混混遥远又带有震慑力的称呼,或许也是刘波对龙傲天始终保持距离感的原因。

在毒蛇帮,独裁者、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些平民百姓一辈子接触不到的词语,可以真实的用来形容“老大”。

刘波不喜欢这两个字。

师弟也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

刘波便开始别着自己,和旁人一样称呼他“署长”。

当时龙傲天表现出了极度的失落。

那个表情,刘波当时没回过神,也是用了好几个晚上才想明白。

郊区的夜晚如此寂静,刚结束卧底生涯的他住在这里,每天早起一个多小时去上班,原因是在靠近警笛声的居民楼睡不安稳。

刘波靠在窗前抽烟,觉一切都得很荒唐。烟雾给月光蒙了一层仙气,他后知后觉自己开始习惯夜晚,开始喜欢夜晚。

开始觉得太阳刺眼,又只能借别人刺眼的光点亮自己。

刘波有些难过的把烟按在窗台上,心想,回不去了。

为什么师弟会想要从前一样的亲密无间与毫无保留的信任。

明明已经回不去了吧。

刘波迟到了。

警署里的人都看见了,但没听见。不然那种一个不停问“师哥没事吧”,一个坚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的画面还是很幽默的。

刘波扑到工位上喝水,然后擦一把嘴角的水渍发出劫后余生的叹息。隔壁小哥儿打趣他,说刘哥你以后可以写篇报告叫《我的署长师弟》,一准能拿到一等奖奖金。

说完看见龙署长胳膊上搭着刘哥的警服走过来,像教养良好的管家一样,等刘哥慌忙披好,再温柔的替他扣好最上面那颗扣子。

师弟走之前,指尖快速探进他的领口挨着颈侧抹了下,刘波浑身一抖问怎么了,对方眼皮微抬又中途避开视线接触,用两人可闻的声音嘀咕了一声:“有水。”

刘波见缝插针,也用很细微的声线说:“谢谢你啊。……傲天。”

龙傲天走后刘波手掌盖上被摸过的皮肤,果然湿漉漉的。一低头就看小哥儿捂着头,问怎么了这是,对方就摇摇脑袋说好冷啊好冷啊不敢看不敢看。

刘波看着外头艳阳高照,擦了擦自己满头大汗,表示不解。

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准确的契机,但刘波开始觉得师弟有点奇怪了。

就好像永远没办法让他开心一点,刘波居然前所未有的感到无力。

连重逢时的笑容也开始不真切,不论什么称呼都没法掀起波浪,就算对于现在两人身份已经很亲密的“傲天”,也只能换来对方平静的微笑点头。

尽管龙傲天还是对他十分关心,对于署长和普通警员的身份来说过分亲密,师弟总是在自己身后飘来飘去,刘波常会感到不自在。

不懂,师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刘波就凭直觉,他能感觉到师弟心头含着一件事。一件他们没能解决的,没法沟通的事情。

连着迟到了好几天之后,刘波想也许就和自己总要和师弟保持距离感才能拥有安全感一样,原因是令人无从下口,没法解释。

直到那天两人在后巷聊天,刘波终于察觉到一点苗头,但这点察觉立刻被自己的眼神出卖,于是龙傲天拉住他,亲了他。

蜻蜓点水。不过是柔软的一下触碰,可刘波就是尝到了心碎和失落的味道。

人群一哄而散,刘波还没说什么,龙傲天先说了。

“我喜欢你,师哥。”龙傲天静静看他,“我可以不要回应,但我想让你知道。”

龙傲天说在职位之前我先是普通人,站在师哥面前我就是普通人。我平时感性占据大脑一大部分,我一根筋,可以原地等一个人十年,我没法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样我会很痛苦。

刘波仿若痴呆一般点头。

龙傲天笑了,苦笑。

“要是以前,师哥你肯定会教训我吧,当警察的,怎么能这样呢……”

晚上刘波缩在出租屋小床上晒月光,在某次翻身的时候他冒出一个想法。

我也是普通人。

下一次翻身后,刘波又想。

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值得傲天喜欢的。

一个那么普通的,连阳光都觉得刺眼,连师弟伸出来的救援之手都能烫到的警员刘波。

在思考感情之前,刘波无数次对自己的现状失望。

刘波觉得自己脑子慢,没想明白就静静想。那个人是龙傲天,他师弟,就算对方不要回应,他也要好好想清楚道明白,不容许模模糊糊,也不要大概也许。

但是想来想去,他还是卡在几个问题摇摆不定。

他对自己都是摇摆不确定的,怎么样才能给一段感情确切的回应呢。

于是两人一直远着,同在一个空间也很少主动和对方搭话。主要是避免尴尬,师哥和自己钻牛角尖,师弟也不想逼他,只是依旧默默地对他好。

这种疏远却搞得不明吃瓜群众脑补纷纷,后来全警局都以为署长求爱不得和师哥完全掰了,最近看龙傲天的眼神都怜爱了。

转机发生在毒蛇帮余党上门报复那天,对方声东击西,等全警员几乎出动后又伏击警署。

彼时警署只剩下师兄弟俩,刘波下意识躲在桌后发抖,被前两天小臂负伤的师弟精湛枪技带飞。

子弹不停击穿那扇平时刘波用来跑路的窗户,他就跟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脑袋发懵。

直到他扬着脑袋看清了龙傲天要去当诱饵的手势,突然不顾一切的冲上去质问:当诱饵你自己怎么办!

龙傲天一把将他扯到掩体后,师哥与数枚子弹擦身而过,师弟瞬间红了眼睛嘶吼着。两人梗着脖子争吵了几句。

当龙傲天大喊:你教的,师哥!

眼前的画面如同相机对焦,模糊后逐渐清晰。

刘波猛然觉得自己好像个睡不醒的人,自从卧底回来后成日昏昏沉沉迷迷瞪瞪,那感觉就好像怎么都睡不醒,怎么都睁不开眼,他躲在黑暗里,习惯了似的摸爬滚打。

这一声师哥,好像把他从沉沉的噩梦中唤醒了,好像阳光照进来,好像半身入棺却被一把从阴曹地府拽回来,走马灯倒着转动,凌冽的风刮着耳朵,他清晰的看到那一幕。

“真遇上危险了也别怕,师哥当诱饵掩护你。”

记忆力师弟说了句什么,自己利落起身,向着阳光,声音坚定道:

“当警察的,早就准备好这天了!”

师弟的枪声接应响起,一连击倒了瞄准师哥的几把枪。刘波在掩护下快速蹲下,握着枪的手还在抖,高速运作的心跳象征着一切的真实性,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战场上他激动的快要握不住枪。

大脑忘记了我是谁,可身体还记得。那些在警校夜以继日的努力没有被窝囊的十年磨灭。

十年真的好久啊,刘波快忘了以前演练的时候都是自己保护师弟,是现在的师弟太可靠了,是他自己太没有自信了,可是。

可是端起枪,他清楚的认知到,

我是警察。

似乎是心电感应,两人在掩体后对视了一眼,刘波见龙傲天发自真心的笑了,他们忽然好像找回了那种久违的默契。

那种,可以如此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另一个人的全身心的信任。

“欢迎归队,师哥。”

刘波从十年噩梦中结束了。他看着龙傲天,两人站在阳光下,晒着睡醒后的第一缕阳光。

署长很常说警署除了武商,智商也很待提高。

所以日常演练项目除了武力对抗,还增加了智力对抗。

其实就是一些比较年轻化的阵营游戏,负责策划的女警光是让一帮人听懂游戏规则就废了老大劲,深刻的体会到了为什么署长总把那句话挂在嘴边。

游戏构造复杂,但是流程模式都在中等。直到分组后有一群人都还懵懵懂懂,刘波就已经架着胳膊撩开“敌对”阵营的帐篷开始刺探情报了。

对立阵营主公自然是龙傲天,刘波撩帘子的时候正巧听到他用颇为生无可恋的语气问着:“脑子一点不转吗?”

刘波脸上挂着以前处理基本警务都没那么慈眉善目的微笑走进来,后面懂规则的几个人看看他又看看署长小声嘟囔着:怎么对面派刘哥来啊,这不铁输了。

互相领完卡牌之后是有刺探敌情这个环节的,署长阵营派去的是一位平时伶牙俐齿的女警员,刘哥阵营派来的是主公本人。

刘波刚靠近桌子,那几个就吊儿郎当给上司敬了个军礼赶紧抱着几张卡牌撤了,留下署长一个迎敌。

“傲天儿,牌面怎么样啊?”

刘波笑嘻嘻的冲师弟问。

龙傲天挑挑眉毛,上下打量师哥。

“师哥,你是貂蝉呐?”

“去你的,”刘波抬抬下巴,“冲着我这一脸大胡茬子你也说的下去……”

龙傲天充耳不闻。

“主公也能当貂蝉?那我现在去把小李换回来——”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刘波挪一步挡在他面前。

“没~有~我这,不来看看你吗,串门儿,咋的不让啊?不让咱走了——”

龙傲天捞着胳膊盯着他,笑的开心,又看了一会,刘波开始眼神乱飘,说要和师弟到外面走走。

也就是警署的操场上搭两个帐篷,出了帐篷就是平时拉练的空地,其实没什么好走。但师哥靠在铁丝网上踢石子的样子,让龙傲天回想起两人还在警校的日子。

师哥年轻气盛的事没少说傻话,回忆起来一张小团脸昂着说斗志昂扬的话,甚是可爱。龙傲天抿嘴压下笑意,每次说给师哥听对方总是说好社死,但龙傲天并不觉得社死,师哥不懂当年那些话在师弟心里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就像师哥说出“当警察的早就准备好这天了!”的时候,龙傲天迎着夕阳看着师哥的背影,瞳孔放大心声如鼓。

那是师弟心里,人民英雄该有的样子。

他怎么能不爱这样的师哥呢。

龙傲天揉揉心脏,仿佛那天的感触还留在胸腔。他侧头看着师哥,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师哥说话。

“干哈。”

“找我有事?”

“哦……就是,想问你个事儿。”

“你说。”

“就,我不想租那老远的房了,这个月到期我就——诶你家那侧卧能租我不,我早上想多睡会儿……”

龙傲天始终勾着嘴角看他,刘波说完也拿不准他的意思,忍不住想吞口水,又想按兵不动看他反应。

龙傲天心想,原来师哥谈恋爱是含蓄型的。

这么表里不一吗。

“师哥,”

“干—哈——”

“我也喜欢你。”

刘波被口水呛了,小团脸泛红。

“说啥呢你……到底租不租啊!”

“那间屋子是留给我对象住的。”

“……哦。”

“你住吗?”

“……住吧。”

纯情。好纯情。咋这么纯情捏。

配对:吸血鬼!傲天&二哥!刘波

分级:PG-13

梗概:东北民谣。

警告:真背德,真姐夫,道德神隐,狗血泼天,请谨慎观看。

刘波发现他家天儿好像特别喜欢看他。

看这件事本身没啥,毕竟一张脸上俩眼睛也不是长来出气的。但他家天儿那种看跟普通的、正大光明的看还不太一样,悄么声的,每回都得借着点什么作掩护,等自己注意到了转过头,挂在他身上的视线就像被戳破意图一样仓皇地收走,转而投向天空、灶火和院外码着的柴火垛子。

过一会刘波干完手头的事忙别的去了,那道视线又自以为隐蔽地飘回来,如此循环。

但刘波从来没提过这事:在他心里,他家天儿是顶好一孩子,酸菜血肠能吃,...

但刘波从来没提过这事:在他心里,他家天儿是顶好一孩子,酸菜血肠能吃,东北土炕能睡,家里来人能唠,从来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一个三十多的老爷们,给看两眼又不缺块肉,就由他看去呗。

比方说现在,他蹲在院里摆弄刚借来的爆米花机,确保那道目光已经粘在自己身上有一会,才拿起铁杆往盖子上一插,猛地一拉闸——

“砰”地一声,玉米爆裂的香气四溢。周围一圈小豆丁乐得蹦高,刘波瞥见余光里的那个明显也跟着小幅度地跳了一下,有点恶作剧得逞似的高兴。他把罩在机器口上的麻袋取下来,在邻居小孩自助前先拿手掬了一捧,转头朝着自己家孩子问:“天儿,新崩的爆米花,用给你撒点糖不?”

高贵的德古拉傲天苏醒三个月,已经被刘波彻底喂养成杂食动物。他一边从刘波手心拈爆米花往嘴里送,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你们人类发明的东西都这么可怕,爆开那一声我还以为枪响了。”

刘波没想到这茬,方才那点逗弄人的心思顿时统统转化成心疼。正好爆米花吃完一半,他把两只手上的零嘴倒腾到一只手捧着,空出来的手摸了摸对面的脑袋:“放心啊天儿,你二哥在这呢,往后要是有人敢跟你动手,你就来找二哥,二哥给你打他,行不?”

“……哄小孩呢!你把手给我拿下去!爆米花渣弄我头上了!”

“诶,忘了忘了,等会给你烧水洗头啊。”

德古拉傲天一直无法理解他姐做出的选择。

或许他能接受他姐留在人类聚居地的理由——毕竟这是一群在十分钟内就能让穷追不舍的范海辛改变信仰的人类,住在他们之间对于吸血鬼来说似乎比流浪安全得多。

但他死活想不明白,他姐到底是怎么被一个,平凡的,人类,同化出了爱情童话呢。

德古拉傲天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刘波,试图从他身上找到足以支持一只吸血鬼动心的玄机。

结果观察了好几个月,除了发现自己开始习惯刘波带着人类体温的摸头揉肩、习惯每天晚上跟他点明天想吃什么菜、习惯说话时越来越明显的大碴子口音以外,可以说德古拉傲天是一无所获。

还没等他想明白,他姐好像就想不太明白了。

一开始刘波以为玛丽只是出门前没来得及跟家里打招呼,直到发现他送给她的结婚戒指被红布包着搁在了堂屋的桌上,才开始慌不择路地找。

德古拉傲天盯着膝盖上自己那件叠好的斗篷发呆。

他并不感到悲伤或者愤怒——潜意识里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天。永生种族的个体彼此保持绝对独立,连血缘亲情的表露方式都十分有来有往:他姐守了他一年,他就能为了他姐能更好地在刘家屯生活而选择留下长住,但也仅此而已了。

跟“他姐消失”这件事相比,屋外七嘴八舌的人声对于听觉敏锐的吸血鬼来说更趋近于一场灾难。上一次他被这种噪音包围的时候立刻拔腿要跑,却被几次三番地拽了回来。

但他现在可以畅通无阻地走了。几个月前最先伸出手拉住他的那个人现在正为了另一只吸血鬼的不告而别六神无主,根本不会管他到底是在北屋还是北爱尔兰。他只需要披上斗篷、默念咒语,三秒钟之后就能彻底告别这个被布置得花红柳绿的地方,过回他几百年以来过习惯了的那种生活。

你还在等什么呢?

一个声音循环着问他。你当初留下是为了成全你姐的幸福,她现在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从人类朴素的道德观念来看,她同时背叛了你和刘波。你是她的弟弟,于情于理,你都没有留在这的理由,所以你还在等什么呢?

从天亮到天黑,他没能从高速运转的大脑中找到一条支撑他留下来的理由,但他就是雕像一样地坐着没动,连一根手指都没挪地方。

天透黑时屋门被推开了,德古拉傲天僵硬地扭过头,发现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雪,刘波背着雪光走进屋,棉袄上薄薄一层白。

德古拉傲天突然意识到,他等的是刘波的一个反应。虽然不大乐意承认,但面前这个人类确实用三个月将他“惯”得有点乐不思蜀。解铃还需系铃人,他急需刘波散发出一点恶劣中伤的情绪,催动自己抬脚走进曾经习以为常的长夜。

刘波推门的时候,德古拉傲天一瞬间设想出了对方各种可能的反应:冷漠、讥讽、暴躁、迁怒……但总之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手里甚至还端着一盆拿盘子扣着的菜和两副碗筷。

刘波像是没看见他明显惊愕的表情,一边将菜放到桌面上,一边跟他说:“来吃饭了哈。”

德古拉傲天梦游似地走过去,站在刘波旁边看他摆碗筷。

菜是刚出锅的酸菜炖血肠,德古拉傲天边吃边想,这大概也是人类的某种仪式感,有始有终。

他们管这叫什么来着,断头饭?吃完这顿饭,好送他上路。

——字面意义上的上路。

刘波等他迅速吃完,才拖沓着开口:“那个,你姐……应该是走了。”

来了。德古拉傲天坐直,等着将刘波的负面情绪照单全收。

刘波:“你姐走之前,没跟你说啥吗?”

摇头。

刘波:“你姐也没跟我说啥。”

刘波:“这事挺突然的,我也没想到她走的时候不带着你……你别难过哈,你姐可能有她自己的苦衷。”

话题是应该往这个方向发展的吗?

刘波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从他脸上看出了什么,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情愿,但你身体还没养好,就这么走了,恐怕还得有危险。”

“你要是不特别排斥,以后你就跟着我过,行不行?”

德古拉傲天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正常的人类对于消失的老婆留下的弟弟,应该是这么个反应吗?

但他现在显然没条件去挨家挨户敲门做情感背调,尤其是在对面还有一个人类正和他一样陷在这个反应中、正等着他回答的情况下。

德古拉傲天紧紧盯着刘波的眼睛。吸血鬼的视力拔群,但即使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也没能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他曾设想过的任何一种情绪。

刘波看向他的目光里,只有对半分的忐忑和担忧。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我跟你过。”

当晚刘波表现得实在太平静,平静得傲天一度错觉人类的亲密关系跟吸血鬼一样淡漠。

结果第二天晚上刘波就醉得左脚搭右脚地摔进家门,傲天手忙脚乱把人撂在炕上,下一秒刘波就抓着他的手开始掉眼泪,掏出他姐留下的那枚戒指,语无伦次地问他:“你说她是不是嫌我……嫌我没钱才走的?结婚的时候,连金戒指都买不起,路边摊挑的还、还那么高兴,我当时真信了……”

傲天心想,我姐那一盒你叫不出名的石头,随便拿出一两颗,换的钱足够她每天十个手指头不重样地戴金戒指戴到三十年之后。

她要真是缺钱,怎么会嫁给你呢。

但他看着对面哭得肝肠寸断的人,把这些话嚼吧嚼吧全咽了,等人哭累了睡着才把手抽出来,学着记忆里刘波照顾自己时候的样,笨拙地把人扶到枕头上,给他脱了鞋和外套,拿热毛巾把他满脸的眼泪和汗擦干净,扯过一床被子盖到他身上。

一套流程走完刘波已经睡踏实了,手无意识地一松,戒指掉到炕上。

他捡起那枚戒指端详。朴素的细素圈,带着不少划痕,有的地方已经褪了色,能看出戴过它的那双手确实曾操持着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

不知道是路边摊的戒指成分不纯,还是他对除了银以外的什么金属过敏,总之他姐戴着啥事没有的戒指突然在他指尖灼烧起来,他条件反射地一松手,戒指在地上晃了两圈,滚进了衣柜深处。

傲天:“……”

翌日刘波酒醒后没找到戒指,问傲天看没看见。

傲天闷不吭声地往衣柜底下一指。

衣柜很大很深,下面留的缝极窄,一人一鬼五体投地了半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那个小金属圈给够出来。最后刘波叹了口气,爬起来拍拍灰,又伸手把还在努力的傲天给拽起来,说不拿就不拿了,拿出来也没人戴,就让它在那待着吧。

打那之后刘波觉得喝酒误事,转而在消沉的时候开始抽烟。

后者很快也被他戒了——有天他抽着烟的时候傲天正好开门进来,看清屋里的景象之后愣了愣,接着开始声嘶力竭地咳嗽。刘波眼见他咳得全身都在抖,站都站不稳了,赶紧掐了烟,冲过去把他一把捞进怀里,半扶半抱送到另一间屋躺下,又把门窗都开了通风,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丢到门外。

刘波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温水,看着他比平时还苍白的脸色,满心愧疚地说对不起啊天儿,我不知道你受不了烟味,我以后不抽了。

傲天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只能有气无力地一摆手。

刘波愧疚之余立刻又平添一层心疼,立刻出门去药店买润喉片。

傲天看着刘波出门才松了口气,呲牙咧嘴地揉嗓子,缓解强行咳出来的肌肉酸疼。

他从见到刘波第一面起这人就不抽烟,在屯里一干吞云吐雾的男人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他不止一次听到人们笑话刘波不爷们,被笑话的人笑得憨厚,说没办法,老婆太长寿了,我这不是得好好保养、争取多跟她过几年吗。

然后他老婆刚走没两天,他就开始抽烟了。

傲天不知道刘波是刚刚学的,还是之前就抽、后来戒了,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心里莫名其妙地不舒服。他三百多年以来第一回客串演员,演完又觉得自己太假,直到看见刘波毫不怀疑地把剩下的烟尽数散了出去才放心,像是收到了一笔隐形的片酬一样,心满意足地把润喉片咽下去。

好在这两遭折腾完,刘波过载的情绪终于渐渐回归常态——毕竟他不嫖不赌,除了烟和酒以外,这小地方也没别的措施可供他发泄了。

这么多年刘波身边的人来了又往,最后阴差阳错地给他留下个郎舅关系名存实亡的小吸血鬼,聪明、精怪、招人疼,简直是照着软他心肠的模子长出来的,他攒了三十多年的、比旁人格外丰沛的怜惜跟保护欲从那之后一点没剩,全倒在了傲天身上。

刘波在一家通宵营业的澡堂子干前台,按小时计费,夜班的工资比白班高一半。他一个人养一家子,原本每个月少说要上十天夜班,现在硬是全推了,晚上五点准时回家带孩子做饭。

吃饭的时候傲天直截了当地说:“二哥,你正常上你的班,我自己在家什么事都没有。”

刘波又要皱眉:“那咋行?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傲天:“……二哥,你还记得我是什么吗?”

刘波看着他特意变红的眼睛愣了愣,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

“哦”完还是犹豫,总觉得对不起自家孩子。

傲天又说:“要不然我也出去工作,两个人挣钱总比你一个人挣得多。”

刘波:“胡闹,你一个孩子挣什么钱?”

傲天:“二哥,我今年三百多岁了。”

刘波:“三百多岁看面相你也是孩子,何况你光有户口没有学历,挣什么钱?绣十字绣啊?”

说完一人一鬼谁都没忍住,一起狂笑起来。

笑够了刘波一挥手:“我回去上夜班,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钱的事不用你操心,知道不?”

待着是不可能老实待着的。刘波真上了夜班,傲天才发现他俩先前一起看的八点档电视节目其实有多没意思。他不太乐意用人类的通讯设备,无聊到了一个极致,连斗篷都没用,就披星戴月地跑到澡堂子陪刘波上夜班。

有人陪着值夜班,天都跟着亮得快起来。刘波交了班,从门口小摊挑一个滚烫的烤地瓜塞给孩子捂手,拿二八载着他,一路晃晃悠悠地沿着河堤骑回家去。

金红的朝阳跟着车轮的印往上升,小吸血鬼终究不太喜欢日光,拿刘波车筐里的雨衣把自己盖得严丝合缝,盖完了拿河水当镜子一照,脸憋得通红,伸手扯刘波红棉袄的下摆:“二哥,二哥。”

刘波侧头:“干啥?”

傲天:“你看一眼河里。”

刘波拿余光一扫水面上他俩倒影的尊容,没忍住笑出声。傲天乐不可支,左摇右晃地问他:“你看咱俩像不像那个旧社会的人?就一件雨披,穿我身上了;那时候的人是不是出门也就拿一把伞,只能给少爷打?”

刘波骂他:“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骂完不知道怎么,逞了一句跟他年纪明显不符的口舌之快,“那也得我是少爷。”

傲天憋笑:“行,那我给你管家。”说完拍拍他后背,“少爷,您看路。”

“……我是真的太惯着你了。”

刘波特意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提前下班,先去了一趟日杂超市,才哼着荒腔走板的二人转小调往家里赶。

远远看见自家烟筒浓烟滚滚,他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随即他意识到没有贼会堂而皇之在主家生火,那就得是傲天在家里鼓捣什么,心里立刻比进了贼还慌,几百米的路,踏板差点蹬出火星子。

隔壁家大姨送来一条挺肥的鲈鱼,傲天总听刘波念叨“鱼要趁鲜”,没等人回来就把鱼开膛破肚上锅蒸了,火候当然是控制不好的,锅烧干的时候他在院里薅葱,等糊味盖过葱味的时候,锅底和半面瓷砖墙已经被熏黑。

刘波把碳化的鱼连盘子一起倒进垃圾桶:“咱家去年过年那个香还剩多少?给这鱼上两柱,太惨了,真是死不瞑目。”

傲天赶紧调出一个讨好的笑。

刘波简单拾掇了残局,起身时目光瞟过他的手,脸色立刻变了:“你胳膊咋回事?”

小臂侧面被燎起一溜水泡,搁在吸血鬼惨白的皮肤上格外触目惊心,傲天一开始没觉得怎么样,等到胳膊被人小心捧着吹风上药的时候才觉得确实是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咝”了一声。

刘波抬头瞪他:“不知道怎么烫的,现在知道疼了?”训到一半想起什么,硬生生住了口,利索地处理好伤口,对着门外一指,“去,把车把上的东西拿进来。”

傲天不明所以地出去,回来的时候双手捧着一个小蛋糕,更加不明所以,但高兴:“二哥,你给我买的?”

刘波:“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傲天:“今天是我生日吗?”

刘波无语,还以为是寿星特意展示厨艺,原来只是恰好挑了今天炸厨房。

傲天愣了半天,恍然大悟:“今天真是我生日!”又惊讶道,“二哥你怎么知道的?”

话茬顿时接不下去。还能怎么知道的?一人一鬼四目相觑,一个赛一个尴尬。

半晌,刘波干咳:“别管这些没用的,先过来过生日。”

假如按照实际年龄插蜡烛,点完蜡烛蛋糕就是一火盆。刘波大刀阔斧地四舍五入,最后只插了三根,点燃后关了灯,朝着寿星比划道:“许愿吧,许完愿吹蜡烛。”

傲天学着他的样子,十指相扣,闭眼低头,侧脸在朦胧的烛光里显得很虔诚。刘波突然觉得这画面特别美,刚想拿出手机拍一张,傲天就已经利索地将蜡烛吹灭。

刘波叹了口气,心想没拍上就没拍上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边摸着黑把灯打开。

切蛋糕的时候傲天提醒:“二哥,生日快乐。”

刘波才想起自己还没说祝词:“生日快乐,天儿。”想了想,“祝你平安、健康、心想事成。”

傲天点评:“八十年以前的人类过生日,你们说的也是这几句。”

刘波笑了:“你二哥没文化,说不出来漂亮话——你许了什么愿?二哥尽量满足。”

傲天歪头想了想:“那我想打个耳洞。”

刘波真没想到这孩子的生日愿望会是这个。

他专门挑了个周末,带着傲天去了屯里最正规的美容院,看着技师给器材消毒的时候忍不住再三确认:“真要打?你不戴这些乱七八糟的也漂亮,干啥遭这个罪?”

傲天心里想的是挂在刘波炕头的结婚照。他那天第一回认真看,他姐戴了一对镶钻的耳钉,亮光透过镜头晃得他眼睛生疼,突然觉得自己也应当能戴这些东西才对。

出口就变成了:“戴耳钉高贵,衬我气质。”

刘波还没无语完,技师先笑了:“您家孩子真有意思。”

孩子不乐意了:“他是我二哥。”

刘波赶紧打圆场:“爱叫啥叫啥,我家没那么多讲究。”

傲天转头瞪他:“我说你是我对象,你也答应?”

“小毛孩子瞎说什么呢?”

“你先瞎说的。”

“你怎么说话呢——”

眼看俩人就要上演“你瞅啥”全武行,技师赶紧举起耳钉枪:“这位客人,可以打了。”

针穿透耳垂的时候傲天反应,刘波倒是跟着颤了一下,看着漫出来的一点血迹,也不管置到一半的气了,分外紧张地问了技师半天注意事项,一条一条记在备忘录里。

技师:“我看您……弟弟,打完情况很好,连肿都没肿,您不用太担心。”

刘波皱眉:“他就是看着好,这么高一大个,这么好看,其实身体弱着呢,我跟你说……”

“二哥!走了!”

刚打的耳洞不能沾水,晚上刘波给他洗头,洗到一半被他的耳钉晃了晃,忍不住揉了一把眼睛。

傲天头仰在炕沿上,拿上目线瞅他:“咋了?”

刘波:“你这耳钉咋这么亮?”

傲天:“不锈钢的,能有多亮。”他莫名其妙地窃喜,又问,“好看不?”

刘波学他说话:“不锈钢的,能有多好看。”

傲天不以为然:“等过一阵我就能换了。”

刘波给他冲着满脑袋泡沫,闻言“嗯”了一声:“到时候你上商场里挑去,喜欢啥样的自己买。”

“那你陪我逛。”

“行。”

小吸血鬼眯着眼睛,在泡沫的间隙看着头顶刘波倒过来的脸。

其实过生日那天他一共许了两个愿望。

第一个是已经满足了的。

第二个是,他想就这么陪他三十年,长多少无所谓,短一秒都不行。

反正他姐做不到的事,他是要做到的。

傲天先谢绝把刘波送回来的乡亲“搭把手”的好心,再把醉成一团的人从车上扯下来,一步一挪往院里搬:“出门前不是、不是说……绝对不喝酒吗?怎么喝成这样……你是不是又沉了!”

回应他的是一串含义不明的小声嘀咕。

从门口到屋里,几十步的路,俩人角力着足足走了得有十分钟。小吸血鬼等了半夜,本来就火大,想起今天刘波参加的是婚礼、八成是触景生情,好悬把尖牙咬碎,心想把人扔到炕上就算完事,剩下的账明天再算。

没想到他刚把人放倒,还没来得及点灯,就被人拽着当胸的衣服往下一扯,顿时失去平衡,直接砸在刘波胸口上。

他眼冒金星地从刘波怀里爬起来,手刚撑到炕沿上脖子就被一把搂住,刘波硬是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抬起头,醉眼朦胧地奔着他的嘴唇就去了。

傲天这辈子第一回痛恨自己跟他姐共享的、七八分相似的长相。现下天黑灯暗人又醉,刘波想着的是谁不言而喻。

刘波抱着他脖子不肯撒手,傲天侧头躲了两下,哑声说:“把你戒指摘了,我碰不了那个。”

醉鬼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竟然真的把从不离手的戒指摘下来揣进兜里了,素着的手捧上他的脸,又要亲他。

傲天一把攥住那手腕,拿刘波自己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问他:“你等等,认得出我是谁吗?”

刘波艰难地辨认了半天:“傲……天儿?”

清醒了。傲天想,那他现在应该翻身下炕,出门找点干净毛巾和热水什么的来,像之前那次一样照顾他睡下。

然后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他一直知道刘波的体温偏高,但他没想到这人的嘴唇和呼吸也跟着一脉相承地滚热,烫得他几乎要落泪,但水汽还没聚拢,就被唇齿间源源不断输送来的热度烤干,只留下涩而干涸的眼眶。

嘴唇分开的时候刘波一歪头,居然就着这个姿势直接睡了过去。

小吸血鬼踉跄着从他身上翻下来,背靠着炕沿屈膝坐在地上,侧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目不转睛地看他。

明明身处这样一个理应充满了人类的羞耻心和负罪感的时刻,他脑海里争先恐后涌出的画面,却没有一幅跟他刚刚亲过的人无关。

一环戒指、一枚耳钉、半包没抽完就被揉皱了的烟;

澡堂屋顶高悬的吊灯、河尽头缓缓显现的霞光、水面涟漪打碎的倒影;

吹在伤口上的凉风、蛋糕上浅粉嫩绿的奶油花、三根蜡烛在一片漆黑里笼出一小片暖光……

不止。不止。

他说想像春晚小品里那样过年,刘波把家里拿彩灯和窗花装饰得像朵长期怒放的大呲花;

冬天带他在冰封的河面上东倒西歪地打出溜滑,教他在冰缝里钓鱼,钓完了还得把鱼放生,回家的一路上把他冰凉的手揣在自己棉袄的兜里;

三九天穿衬衫,刘波说你看看别人穿啥你穿啥,本来身体就弱,冻着了又得难受……

万籁俱寂的夜里,小吸血鬼听着刘波平稳的呼吸声,渐渐在地上蜷成了颤抖的一团。

他之前怎么就想不明白,他姐为什么会对这个平凡的人类产生了爱情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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