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窗帘,将整间卧室都照得蒙蒙亮。
6:41……
你立即下了“还有二十分钟能睡”的结论,放下手机安心地合眼,翻了个身继续会周公。
然而,你还没把这个回笼觉给睡过瘾,闹铃和震动声一起把你给惊醒了。
你又不情不愿地关掉闹钟,闭着眼稍稍赖了两三分钟的床,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屈服于生活的无情。
你拔下连在床头的超长数据线,顶着凌乱的长发揣着手机迷迷糊糊地走进洗手间,神游一般地上厕所又刷了牙,直到洗完一把脸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望着镜子里和原先的自己完全不相像的长相与发色,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起初来乍到时的鸡飞狗跳,你便又一次地头皮发麻。发现自己脱离了原来的现实世界,来到了游戏中时,你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方案还没交给大明星过目,下一秒才想起来问自己这是在哪儿。
这一波穿越游戏可谓是一坑未平一坑又起。好歹别人穿越还有系统能够好心指引,必要时刻还可以指点一二,而你——除了之前闲着无聊注册了个账号,玩过那么一点点主线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对于女主角的关系网,你几乎就是一张白纸。
好在你唯一的金手指就是你的老本行,服装设计。幸而在穿越之前你就是业界知名的设计师,接下去在事业的拼搏上也不至于太吃力。
只要有这门手艺在,你就少了一分暴露自己并非原女主的风险,指不定还能在万甄混得风生水起,哪天或许就能和那位毒舌总监齐司礼分庭抗礼,再接再厉一把的话也许还能成功挤掉他的位置,解救一众设计师于水火之中——
可是原女主的设计水准还只算得上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虽然天赋异禀,但和你一个在多个甲方之间摸爬滚打过来的老油条相比,着实是嫩了不少。
而你一个老手,要对照着她先前的画稿刻意显出几分拙劣,还得模仿她的笔法,实在是令你抓耳挠腮。
在创意和表现手法上,你不仅不能在设计稿中体现出自己的成熟想法,还得做作地将某些亮眼的细节给修改得像是一个青涩的萌新。
就是不知道……这点小把戏能瞒过齐司礼那个老狐狸多久。
于是今天的你也在经历了挤得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早高峰后,被叫去齐司礼的办公室,让你修改这一次知名杂志封面摄制所用礼服的设计稿。
“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A组的各位闻声,纷纷朝你投来同情的目光,郑琳姐甚至还出言安慰道:“每个设计师刚开始的时候,都会经历不断修改的过程,就算是非常知名的设计师也需要一遍一遍地修改自己的画稿,只要多加练习,以后需要修改的次数渐渐的就少了。”
你倒是浑不在意,对她灿烂一笑说:“明白!谢谢郑琳姐!”
说完便欢快地小跑着离开了。
坐在位置上的猫哥从工位上探出头来:“哦……你们有没有觉得,她最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李满满也抬起头,把椅子朝后滑,两手抱臂,微微蹙眉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之前被齐总监叫去修改设计稿的时候,她还会紧张,现在好像……被毙稿后特别开心。”
郑琳坐在位置上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行了,赶紧完成你们自己手上的工作吧。”
殊不知,坐在办公室内的齐司礼正拿着以前的“你”落在他那儿的草稿,和现在的你所画的手稿互相比对。
指尖触及两份设计稿极其细微的笔触轻轻摩挲,白发青年不禁微微眯起金眸。
虽然差别极其微妙,但是他仍旧能够从中辨别出些许不同。
不光是笔触,惯用的铅笔色号都不同。
过去的你习惯于使用颜色较浅淡的铅笔来打稿,甚至还会有线条不够连贯的毛病,而最近的几份稿子,乍一眼看上去似乎和以往差别不大,可是齐司礼却认为你的笔触肯定了不少,相比之前更透露出一份自信,线条更为流畅清晰,就算是使用6B的铅笔也能将图画得干净利落,不显得画面脏污。
门被敲响的时刻,齐司礼收起疑惑蹙眉的表情,将那张略显稚嫩的手稿放进了手边的抽屉:“进来。”
“齐总监。”你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直到对方应了一声你才走进去。
他抬眸看了你一眼,旋即将你的设计稿推到你面前,修长的手指在礼服的领口处点了点:“这里,回去再修改一下。”
“哦,好的。”你见他示意需要修改的部分是你刻意留下的小瑕疵,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小微笑,甚而大胆地问道,“那最后的交稿日是什么时候?”
没料到自己的上司会这么问,你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心说“明天我就能交给你”,然而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水平,好与原先女主的稚嫩相匹配,你沉吟一会儿,试探着给出一个答案:“一周?……可以吗?”
齐司礼不出你所料地一拧眉,不留情地反对道:“一周?太慢了。”
闻言,你的目光略一漂移,无奈地抿了抿嘴。
齐司礼眸光一虚,落在你脸上的眼神似是探索,仿若想要从你的表情中摸索出些许蛛丝马迹。
“两天。”齐司礼双手抱臂。
你扬眉:“两天?”
他斩钉截铁:“没得商量。”
你深吸一口气,撇撇嘴,“哦”了一声,坐在办公桌后的冷酷上司便出言赶人:“没什么事可以回去工作了。”
“好的齐总监,”你半躬下身,趁着低头的瞬间皱起鼻头做了个鬼脸,快步走到门边,“再见齐总监。”
语毕,迅速关了门。
齐司礼眯起眼,盯着合上的门许久,最终意味不明地自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二】
也许是你的到来打乱了故事线的发展,除了齐司礼以外,你与其他男主的交集并不多,仅仅止步于最基本的朋友间的来往,甚至有许多本该在主线中发展的剧情你都会恰好错过。
而更奇怪的是,你和齐司礼之间的交集竟变得越来越多。
本来为了避开去到齐司礼住处的剧情,你还特意在接过行政人员递来的饭盒后,将袋子打开仔细检查了饭盒的标识,确定将无辣的宫保鸡丁饭交给他后,他吃下一口还是变了脸色。
你站在他的办公桌旁,望着冲出去的白色身影瞠目结舌。
明明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怎会如此?
你难以置信地打开自己手上的盒饭,低下头去闻了闻,略带冲鼻的气味扑上你的鼻尖。你疑惑地皱起脸,又抬头去查看齐司礼桌上已经打开的那份。
浅色的鸡丁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令你站在原地无语凝噎。
店家装错了菜式这种事,谁又能想得到呢。
于是某位总监顺理成章地按照原剧情的发展,一连请了几天的假。而你,作为间接害他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每天在工位上如坐针毡,终于在第五次发出去的设计稿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之后,再也坐不住了。
你只好临时请了假,从猫哥那儿打听来齐司礼工作室的地址,为了不让他产生怀疑,顺路买了些抗过敏的药塞进包里,叫了辆车赶过去探望。
起初在家门口见到你时,齐司礼对你的态度还有些戒备,甚至隐隐有着不想让你进屋的意思。可当你递上准备好的药,并做出暗示会和他保持距离的举动时,他却松动了。
而在你把摔在地上的他费劲地搬回床上,又替他修好了花园的水龙头后,齐司礼似乎是解除了对你的警惕。
你猜测,齐司礼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毕竟你已经不是原来的女主了,性格上的不同总是遮掩不掉的,更何况你的设计风格与原来的女主也有差异,无论再怎么模仿,肯定会在齐司礼面前露出端倪。
思绪及此,你也不免对这场奇妙的跨次元旅行生出了疑问——为何偏偏是你?而之后的种种事情,为何在你努力避开后,仍会和齐司礼产生交集?
躺在床上思索着当天在齐司礼家中,他的种种行为,以及为你开门时候的漠然表情,你不安地翻了个身,却又觉得不论他怎么怀疑,也不会产生“你是其他世界的人”这样离谱的设想。
然而事实证明,打脸总是比想象中来得要快。
某位总监在彻底恢复健康,回到工作岗位的当天便对你发难了。他两手交握,桌上摆着两张设计稿,一张是出自你的手笔,刚刚才交到他手中,而另一张则是来自原女主之手。
你的微笑僵硬在嘴角,对着他干笑两声:“哈哈,齐总监,你怎么……还留着我以前的设计稿呢?”
“你的设计稿?”他对着你挑了挑眉,眯起眼眸,举起那张笔法稚嫩的手稿,加重了语气,“确定吗?”
你清了清嗓,两手背到身后,装傻道:“我没懂你的意思。”
他语调平缓,内容却尖锐地直指事实真相:“一个不久前在设计比赛中,对材质的理解都不到位的新手设计师,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能做到拥有十分成熟的设计构想,你能告诉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吗?”
“只有一种可能,”齐司礼闻言,扬起半边眉毛,而你面上毫无波澜,大言不惭地朝自己脸上贴金,“天赋异禀。”
原本他憋了一肚子的腹稿拿来反驳你,此刻竟然全无用武之地。
齐司礼沉默半晌,最终吐出一句:“……但愿你的谎言能和你的脸皮一样坚不可摧。”
你歪着头想了想,神色认真地对他说:“借您吉言。”
“……没事就赶紧回去工作,”齐司礼两手环胸,板着脸下逐客令,“万甄不养闲人。”
闻言,你乖巧点头,又眨眨眼说了句“总监再见”便退了出去。
待办公室的门彻底合上,齐司礼这才轻勾起唇角,低声说了句:“嘴皮子倒是能耍。”
他想起那天在陈列室外听见你和B组设计师的对话。对方想阴阳怪气地酸你几句,你却直接把她戳成了个筛子。
“连报名都能错过,那您这是没憋出大招只憋出了个屁啊。”
对方要求你和她比一场时,你更是毫不留情:“不比。和只会放空枪的人动动嘴皮子就得了,干嘛要浪费我脑细胞?”
没把他齐司礼搬出来压对方一头,竟也能把人怼得哑口无言,虽然某些用词粗俗了点。
纵使活过了上千年,若非自己亲眼所见,齐司礼原本也是不信灵魂替换这种事。
那天你去他家探望,他从床上摔下被你扶起,视线模糊地睁开眼时,似乎看见了床边坐着一个黑发的姑娘,隐约可见其黑色的眸,然而待目光重新聚焦,又是浅色直发的年轻女孩儿,眼眸也是浅淡的颜色。
生着深邃发色和瞳眸的那个模样轮廓太不清晰,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
更何况他还发着烧,指不定真是出现了幻觉。
直到回万甄工作那天,你和他一前一后沿着大厦旁的镜面墙走过时,他终于看见墙面上清楚反射出的黑发黑眸的昳丽容貌。
周围人经过时,偶有将目光瞥向幕墙上人影的,却都好像没有发现你的异样。齐司礼猜测这副躯壳内装盈着的灵魂的不同,或许只有他才能在特定的情况下发现。
虽是换了个灵魂,可你的天赋却依然留存,似乎是除了性格之外的一切全都没有变化。过去的“你”开朗活泼又阳光,而现在却多了几分张扬和尖锐,偶尔还会暴露出些许古灵精怪的劲儿来。
可正是因为这变化的性格,齐司礼觉得如今的你,更像过去在他身边停留过的那个人。
那人也是如此,嘴皮上下一碰,能气死一屋子的文人雅士。
齐司礼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眼办公桌上线条浅淡的手稿,眸底掠过一丝狡黠。
【三】
你总觉得齐司礼最近似乎盯上你了。
距离比赛截稿日还有一周,用来参加比赛的高跟鞋也已经打好了版型。你自己试穿过后感觉不错,舒适又合脚,交给齐司礼看过后,他只是瞥了你一眼,又派给你一个任务,美其名曰练习,说是保持手上功夫的熟练度。
现在他是你的导师,你又不能直接拒绝,何况他给你出题的事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为了锻炼你。
你便咬着牙应下了,用了三天便将习题的终稿绘制完成提交给齐司礼。
本以为一切到这儿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没想到齐司礼“嗯”了一声表示满意后,接着又给你下达了一份作业,大有要把“甲方”这个身份坐实的意图。
银白色发的青年坐在办公桌后轻轻一笑,表情像是计谋得逞后的恶劣笑容:“不是号称天赋异禀么?怎么认输了?”
你耸耸肩,一脸哀恸:“再天赋异禀的选手,遭到无情的压榨,也总会江郎才尽的。”
齐司礼没理会你说的话,一双金眸沉静地注视着你,问话语气平淡,像是在询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你到底是谁?”
你叹了口气,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撇撇嘴老实说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和这具身体的主人同名同姓,目前看来应该只是我的意识占据了她的躯体,但我还不清楚身体原主人的意识去了哪里。”
齐司礼眯了眯眼,两手抱臂,继续问道:“你也是服装设计师?”
你点头:“在原来我自己的世界,我确实是服装设计师,而且也算得上是颇有名望。”末了你看着他,打趣地补充一句:“虽然和您在这里的地位比起来,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冷哼一声,垂首翻动着你交给他的那几份作业,说:“你以自己的风格画一张设计稿,就以我刚说的要求,画完给我看。”
“现在?”你意外地扬眉问道。
他撩起眼皮,面上无波,金眸平静却带着锐利的光:“现在,立刻。”
你抿起唇,一低头便马上落笔,手臂带动手腕迅速在纸张上勾勒出干净利落的线条。没了绘画风格的限制,你以自己的个人特色来绘制设计稿,不过短短几分钟,一套礼服的基本轮廓已经跃然纸上。
你专心致志地绘图,丝毫没察觉到齐司礼已经自桌后起身,缓慢踱步站到了你身后。等手中设计稿彻底完成,顺手签上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花体签名,你一抬头,转过脸去才发现身边站了个人,吓得一个激灵,抬手拍了拍胸口:“你这是要吓死谁?”
齐司礼抬眸看你一眼,嗤笑道:“做贼心虚?”
你翻了个白眼,齐司礼则轻轻将你握在手里的设计稿抽走,拿着仔细端详。
你也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尽力将脑袋从纸张边缘露出来,试探着问道:“关于我的事……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齐司礼头也不抬,一对金眸沿着图稿上的线条缓缓勾勒:“我没那么闲。”
闻言,你松了口气,又得意道:“反正我也有你的把柄,如果你敢告诉其他人,我就把照片散布出去……”
捏着设计稿的手一顿,齐司礼扬眉抬首,目光危险地落在你脸上:“你什么时候拍的照?”
你戏谑地对他挑了挑眉尾:“当然是……趁你睡着的时候。”
他唇线紧抿,转身坐回了办公椅内,拇指几不可察地摩挲了一下纸张角落里,花体签名后拖曳出的小尾巴,倾身把这张设计稿一并收进了右手边的某个抽屉里。
齐司礼没回答,一开口便又是赶你走:“没事就回去工作。”
你“哦”了一声,觉得和他多说也没趣,正要转身离开,没迈出几步又退了回来:“那个齐总监……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齐司礼正翻阅着电脑上的内容,闻言这才分给你一抹视线,故作冷淡道:“说。”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不是原来的她的?”你挠了挠脸颊,皱皱眉头,又撇撇嘴。
轻搭在鼠标上的修长手指一顿,贴着桌面稍稍向里蜷缩了一下。齐司礼抿了抿嘴,双手环胸向后靠去,嘴角忽而勾起恶劣的微笑:“五音不全。”
五音不全?!这根本就是在胡说!公司年会每次都请你上台唱一曲,这是污蔑!
“不可能!”你脱口而出,旋即想起自己那天在他家,坐在床边轻哼着哄他睡觉的那首歌。
你唱的这首流行歌曲不一定在这个世界存在。他或许听出来了,又或许没有,但你一说出口便察觉到,他在诈你。
你面色一僵,抬手捂嘴,眼神缓缓侧移与他对视,而齐司礼正坐在座椅里,朝你轻轻扬眉,嘴角弧度不减反增。
你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说你随时随地都会露馅,根本不用他去刻意观察。
“……我先回去工作了齐总监。”你灰溜溜地半弯下腰和他致意,随即退了出去。
齐司礼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电脑屏幕上。办公室里沉默了一阵,蓦地响起一声轻笑。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唇角微弯低声呢喃:“真好骗。”
【四】
一如往常,齐司礼手里有了新的Case,觉得还挺适合你,想着要借跑腿的名义让你过来一趟时,来的却是A组的另一个设计师。
齐司礼有些意外,向他问起你,却听他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请了假。
他蹙眉:“请了病假?”
那名设计师点头:“不久前刚回去,郑琳姐批的假,看她实在是脸色太差,还去洗手间吐了好几次。”
齐司礼扬眉。他记得你几天前还好好的,设计比赛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接受了杂志的采访邀请,他还为了你采访稿的事情故意气你,说“你可真是个天才”。
当时你不以为意,甚至拿这话当补药吃:“谢谢您,我也觉得自己是。”
他当场沉默了一下,忍不住用词直截了当地怼你:“……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厚脸皮。”你还很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有啊,您上次不就夸我的脸皮坚不可摧么。”末了还不忘反客为主,反过来拿话堵他:“我脸皮要是不厚,在您嘴下能活过三分钟都嫌生命力太顽强。”
齐司礼想起和你的这段对话,又回忆起你说话时眉飞色舞的神情,显然对致力于把他说得哑口无言作为终极目标这件事感到非常得意,却没想到今天就听见你生病的消息。
他眉心微蹙,对着那名设计师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让他回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抱着一个雪白的鞋盒,臂弯里提着一袋子蔬菜一袋子药站在你家门口时,还只是下午一点左右。
齐司礼一脸别扭,正思索着等你开了门要找什么理由时,手里的盒盖忽然被顶开:“老齐,你在这儿站了一刻钟有了吧?干什么呢?”
他低头撇了眼趴在鞋盒里的蜥蜴,没出声,而那只纯白的小蜥蜴倒是自顾自说了起来:“不会是在考虑要编个什么理由,才能让妹子觉得你不是刻意来探望她的吧?”
闻言,齐司礼眉尾一动,表情却依然维持原先毫无波澜的模样,耳根却红了几分。
蜥蜴转过脑袋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还没有摁门铃的意图,便叹了口气,灵活地沿着鞋盒边缘的缝隙往外一蹦,脚爪“啪”地按在了门框边的电铃开关上,又迅速地跳到盒盖顶部,原路钻了回去。
许是怕某人发怒,小蜥蜴在钻回盒子的瞬间便扒着盒盖,把鞋盒彻底合上了。齐司礼正要开口说它几句,它率先一步在里头瓮声瓮气道:“你办不到的事,我替你办好了!够义气吧?”
他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多事。”
盒子里突然窸窸窣窣地动了两下,又传出几声闷响,齐司礼知道它在里面拍打盒底:“担心妹子的情况还站在外面扭扭捏捏的,万一里面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蜥蜴那最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公寓的门就打开了。
齐司礼惊愕抬头,对上你一脸的瞌睡,而手中鞋盒里的某只蜥蜴还在说话,喊了他一声不够,甚至顶开盒盖问道:“老齐你怎么没声了?”
原本落在齐司礼脸上的目光缓缓下移,盒子里的蜥蜴见状,浑身僵硬地保持着推开盒盖的动作,大张着嘴望向你。你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人,自言自语了一句“大概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便立刻关上了门。
齐司礼站在原地,叹气揉眉,无奈抿唇屈起手指扣响了门扉,小蜥蜴识趣地趴好之前还顺手扒拉上了盒盖。
门再一次打开,你见他依然站在门外,手里的鞋盒关得严严实实,不由耷拉下眼皮,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顺便来看看。”齐司礼木着脸,回答得很快。
“……哈哈,那您这顺便也是顺便得够远的啊。”你沉默了一会儿,干笑两声,侧身给他让路,“进来吧,拖鞋在鞋柜里面,您请自便。”
说完便微微佝偻着背,转身朝里走,齐司礼抱着鞋盒提着塑料袋跟着你进了门,却见你趿拉着拖鞋,扯过沙发靠背上的毛毯往身上一裹,朝柔软的坐垫里一躺,眼皮无精打采地掀了掀,皱着眉头蜷缩了起来。
整个沙发的长度不算短,你缩在那儿却连一半的空间都没占满。
他把塑料袋放到你家的厨房,又将鞋盒摆在客厅茶几上,才发现茶几上铺满了设计稿,放在你身边的那张才画了一半,上面还斜放着一支铅笔。
小蜥蜴又一次顶开鞋盒,趴在鞋盒边缘望了一圈,又安静地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齐司礼。你睁开一只眼,懒散地对它道:“行了别装了。不让你说话,我看能憋死你。”
话音刚落,齐司礼和蜥蜴双双一愣。它抬起爪子做了个挠头的动作,旋即又不服气道:“你这是觉得我话多?妹子你这就不对了,我跟着老齐一块儿过来看看你,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嘛!”
你合上眼睛笑了笑,没搭理它的话,反问道:“你叫什么呀?”
没等它回答,齐司礼走到你身侧坐下,一手伸过来摸你额头试探体温,一边说道:“他叫岐舌。《山海经》中的岐舌国,听说过吗?”
你惬意地闭起眼,问他:“岐舌……妖怪?”
齐司礼轻笑一声:“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一旁的小蜥蜴憋不住了,直要从鞋盒里蹦出来,却被齐司礼抬手一关盒盖挡了进去:“说谁是妖怪!?”
你笑了起来,心情愉悦的同时,小腹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又非常熟练地给那只小蜥蜴“顺毛”:“是是是,你不是妖怪,你长得那么可爱,比你主人可爱多了。”
说完,岐舌得意地哼了一声,你的脸却被人捏住:“身体不舒服,还不忘要过过嘴瘾?”
“啊疼疼疼……!”你心里一急,直接从毛毯里伸出脚来,用脚背踢他腰侧让他松手。
齐司礼见状,满意地眯了眯眼松开你,一旁的岐舌不知什么时候蹦到了沙发的扶手上,趴在你脑袋旁,煞有介事地说:“妹子,老齐就是这么不怜香惜玉,你得习惯。”
“是吗……”你扯了扯毛毯,垂眸瞥了齐司礼一眼,被岐舌这么评价他居然也不生气,于是眼珠一转,挑事道,“小不点,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知道你家主人为什么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却没有小姐姐愿意往上凑了。”
没想到这回小蜥蜴却不顺着你的话说下去:“哎,这话可不对。你可别看他这么不解风情,当初可不知道招来了多少狂蜂浪蝶,可劲儿往这人身上扑,都被他一脚踹开。”
齐司礼看你和岐舌聊得兴起,心想来看你还带上这只聒噪的家伙可真是带对了,至少现在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你依然躺着,面上却神采奕奕,不得不说这只小不点逗人开心的功力真是一绝,天南地北地侃大山都不带累的,反倒是齐司礼一脸嫌弃地打断他,问你说:“差不多行了,叽叽喳喳也没个停歇……你今天吃过东西吗?”
听齐司礼突然插了这么一句,你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他摇摇头说:“没,早上吃的全吐完了,现在也没胃口。”
“一直饿着对肠胃不好。”他说着便要起身,“我去煮点粥。”
你蓦地伸手扯住他衣角,制止道:“不用麻烦了,我今天肯定是吃多少吐多少,你煮了也是浪费。”
齐司礼皱眉不解:“一吃就吐?”
你重新躺回去,对着他点了点头,沉默了几秒,决定还是告诉他实情:“……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因为来例假。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吃什么都会吐。”
齐司礼听完,脸上泛起热意,轻咳一声,岐舌则依然趴在你耳侧,看齐司礼的表情像是在观摩世间一大奇观。
“好好躺着,我马上回来。”他撂下这么一句便转身朝厨房走去。
你乖巧地躺着,目送他径直离开,脑袋边的岐舌伸出脚爪贴在你额头探了探,喃喃了一句“体温倒还算正常”,齐司礼便很快折返。你望着他的身影,一时之间竟又有了睡意,直到被他拍了拍手臂才忽然惊醒。
“起来,喝点水。”他温和地垂眸看着你,把手里的玻璃杯递过来。你顺从接过,杯壁微微热手的温度熨帖着你的指腹。
你抿了一口,却被勒令多喝一些,只好皱起眉头一口闷了一整杯。齐司礼从你手里抽出水杯,又让你躺下:“躺好,两条腿屈起来。”
你闻言照做,他头也不回,把玻璃杯拿在手中,便起身边说:“自己揉肚子。”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你这么做,但看他一副沉静的模样,你却下意识地按他说的去揉,确实缓解了不少疼痛。
一旁的岐舌往厨房里望了一眼,齐司礼正在里面忙活着什么。他意味深长地转过头来看着你,语气暧昧:“老齐这人吧……什么都好,就爱口是心非。”
你煞有介事地抿起唇线,颇为认同地点头:“嗯,确实。”岐舌正意外你的说法,还以为你看出了些什么,没成想你下一句便是:“这种别扭的性格,要给他找个媳妇儿真是难上加难。”
小蜥蜴翻了个白眼,无力地趴到扶手上,发出的感叹声千回百转:“唉呀——一个不说实话,一个不解风情……我看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给这段姻缘牵线搭桥了。”
你狐疑地睨他一眼:“你个小不点,管这些干什么?”
岐舌这回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窝在沙发上,浑身裹着毛毯暖烘烘的,你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意识又不太清明地醒了一会儿,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听见朦胧间有道清冷的声线不甚清晰,微微破开你如云雾般的意志:“叫醒她。”
紧接着,脸上便被冰冰凉凉的东西胡乱地拍了几下。你不适地皱了皱眉,吃力地睁开眼,从毛毯下伸出一只手来揉揉眼角。
齐司礼一手端着碗筷,一手把你从毛毯里扯出来,你听话地坐起身,半耷拉着眼皮,却在闻见那碗山药粥的瞬间立刻亮了眼神,接过他手里的碗大快朵颐起来。
这回吃完倒是没有再吐。
“?你别告诉我,你还会给人看病啊。”齐司礼从你手中接过见底的碗,你一边躺下一边问他。
他撩起眼皮瞧你一眼,似乎是嫌弃得都不想搭话。等他转头离开去洗碗,倒是岐舌接了茬:“他当然会了。别看他总爱冷着一张脸,说话也不好听,想当年看上他的人类年轻女孩可是数不胜数,听说他在医术上有点儿造诣,就算是强装自己有病也要看他一眼。”
“嚯哟,那可真是不得了。”你扬眉,很给小蜥蜴面子地捧场,又兴致勃勃地追问后续,“然后呢然后呢?”
岐舌这下可得了劲,话匣子也关不上了:“然后?然后他不留情面地丢给别人’不看‘两个字,门一关给人拒之门外了,还有些不依不饶的,他都回一句:’有病去找专门的大夫,别来找我。‘啧啧啧……那语气,怎么扎心怎么来。”
小蜥蜴板着脸,把齐司礼平时板着脸骂人、怼人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就连眼神都是一模一样,逗得你笑个不停,要不是因为小腹还在隐痛,你恐怕早笑得打起了滚。
齐司礼洗了碗筷回来,皱着眉头打断你们俩一唱一和,教训你的语气活像上学时候,你妈唠叨你那样:“你这次是因为着凉了才肚子疼。原本就体寒,平时要多注意保暖,别总是喝冰的,空调也别调得太低。知道自己体质差就别乱折腾,浪得太过,到时候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你闻言撇了撇嘴,瑟缩了一下脖子,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明天见。”你对着他挥挥手,又低头用手指点了点跳到你腿上的岐舌的小脑袋说,“小不点,下次有机会再见面了。”
他伸出爪子握了握你的手指,十分热情:“有空来咱们家玩啊。”
一旁齐司礼脸色微妙地挑眉,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无言地把鞋盒拿过来,屈起指节敲敲盒盖,示意岐舌该走了。
你原本起身要送他去门口,却被齐司礼拦下了。他甚至还瞥了一眼你茶几上散乱的设计稿,提醒你“身体不舒服就别强撑着工作了”。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玄关,你心里忽而生出一个念头。
他该不会是……
还没等这想法彻底冒头,你便晃晃脑袋将其掐灭,又暗暗鄙视刚才的自作多情,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
然而你却一时忘了,齐司礼向来是个口不对心,又极其爱遮掩的。如果不是在他心里的地位和其他人不同,他绝不会这般关心。
【五】
天气酷热,人声鼎沸,你简直要被这周末的游乐园闹得头疼,可是这设计部的团建又不能缺席。
于是你便找了个带树荫的长椅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正嘚瑟地晃着膝盖,却见银白发的青年径直朝你走来,身上一件白T恤,外套一件白底湖蓝细条纹短袖衬衫,穿着打扮看着平平无奇,一路走来配上那个长相,实在是过于惹眼。
你疑惑地一皱眉,某人倒是无比自然地在你身旁坐下。
身边多了这么个人,你忽然觉得不太自在,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有些燥热起来。你动了动身体,故作姿态地将右腿翘到左膝上,拖长了语调问道:“你又恐高又嫌吵,干嘛跟着来这种地方?团建活动,总监如果说不参加,也没人能摁着你的头来吧?”
齐司礼双手抱臂,也翘起了一条腿,轻哼一声,向着眼前不远处某个猛然下坠的游乐项目扬扬下巴,反问道:“你不恐高也不嫌吵,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玩跳楼机?”
你闻言立即变了脸色,抿抿嘴唇一本正经:“咳嗯……年纪大了,受不起这么强烈的刺激。”
齐司礼转过脸,戏谑地看你一眼,又哼了一声:“我看,你不过是为自己胆子小找的借口罢了。害怕就直说,在我面前还怕丢人?”
眉心一跳,你正要开口反驳,忽然计上心头,眼底掠过一丝坏笑,稍稍朝他身旁凑了凑,问道:“你热不热?”
他眉心微皱,只一秒便松开,朝你投来狐疑的目光:“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你咧嘴一笑:“想去鬼屋吹吹空调吗?”
不正常。你站在齐司礼身边,和他一起排在鬼屋项目的队伍中间,不时蹙眉转头打量他。他居然就这么接受了你的挑衅,跟着你一块儿来了鬼屋。
齐司礼察觉到你时常在他脸上停留的目光,抿起唇闭了闭眼,无语地看向你:“你在干什么?”
你正色回答:“我在观察,你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玩个鬼屋而已,这么大惊小怪?”他一勾唇角,又开始毒舌,“我看某人等会儿进去了,多半会被吓得拽着我往外跑。”
你笑道:“我看不一定。要不然待会儿进去之后,咱俩比划比划?”
齐司礼丢给你一个熟悉的嫌弃眼神,没再搭话。
你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嘴巴别这么坏,小心找不到对象。”
“不用你管,”他目光盯着你那只落在他肩膀上的手,语气有些凉嗖嗖,“手,拿开。”
你撇嘴,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鬼屋里进去的大多都是情侣,而你们俩一男一女,看着倒也不违和。前面一对学生情侣进了鬼屋大约十几分钟,工作人员便拉开了你们身前的活动围栏,只让你和齐司礼两人通行。
你自诩胆大包天,无论是鬼屋还是恐怖游戏,周围人都吓得大喊大叫,你却能淡定地面对贴上来的鬼脸,甚至还会认真地去数对方嘴里有几颗牙,研究“鬼”面具的材质。
然而这所游乐场里的鬼屋,他们安排的“鬼”出没的地点却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是一条不该出现“鬼影”的窄小走廊,却在你经过某扇门时,猛地从门里冲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用力地抓住了你的胳膊。
你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伸手扯住身边人的衣角,齐司礼倒是自然地伸臂揽过你的肩膀。
好在这个鬼只是为的出其不意地吓游客一跳,达到目的后便转头离开了。
见到对方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你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后背也不自觉地靠上了身后人的胸膛。
然而你骤然意识到那人是谁,正要站直身体,头顶却传来齐司礼的轻笑,听起来心情十分愉悦:“你不是说……要和我比划比划么?”
手臂处和他手掌贴合的肌肤像是忽然擦出了几缕火苗,以你无法预料的速度倏地沿着身体曲线一路向上直蹿头顶,所到之处都留下灼烧感。
你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站直了身体。
手掌间微凉的肌肤忽而脱离他的掌控,齐司礼的手指在空气中微微蜷起,下一刻便握成拳抵在唇边,挡住情不自禁扬起的嘴角。
通关一次大概十五分钟左右,然而除了先前你被吓到的那次,你们俩对后来冒出的“鬼”都不怎么感冒,只用了十多分钟便走到了终点。
等在出口处的工作人员掀起漆黑的门帘,室外的阳光与热气一股脑儿地涌了进来。你不适地眯起眼,扎眼的光刺得你眼睛发疼。你皱着鼻子和齐司礼一道往外走,走出没多少距离便觉得眼前发白,耳边充斥着蜂鸣声,周围的嘈杂声响忽而被屏蔽了一般。
“接下来还想去哪儿比划?”齐司礼打趣着往前走,发现你没立刻跟来便马上回头,却见你面色苍白双眼失焦,嘴唇也是血色褪尽。
他瞳孔骤缩,退回来的步子也不自觉加快,看你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立即伸手拉住你的手肘让你靠到自己身上,又抬手拍拍你的脸颊,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吵得你太阳穴发紧的蜂鸣声渐渐小了,眼前遮蔽你视线的大片雪白也慢慢散开。你微微喘气,有气无力道:“不知道,刚才一下子头晕了,两眼发白,还耳鸣。”
“中暑了?”齐司礼握着你的手腕,指尖抵着你颈侧的脉搏,抬腕看着腕表计数,“心跳有点快,体温也偏高。”
他二话不说脱下外面穿着的短袖衬衫往你头上一遮,挡住不少毒辣的日头,又打横抱起你,径直朝着超市走去。
他挑了一套干净的桌椅,动作轻柔地放下你让你坐好,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便转身离开,身影在货架之间穿梭着。你来不及细看,难受地趴在桌上闭起眼睛,还没休息多久,额头便被贴上了一瓶冰凉冰凉、瓶壁还冒着水珠的电解质饮料。
你吃力地睁眼,正巧看见他拧开瓶盖的动作,跟他斗嘴的想法又开始在心里蠢蠢欲动:“想不到你嘴巴这么坏,做事还挺贴心的。”
齐司礼闻言,眉心一跳,抬眸瞥你一眼,看在你依然难受得直冒冷汗的份上,他决定选择性无视你刚刚的话:“今天是例外,需要喝些冰的降温,以后不准碰。”
你没伸手去接,就着齐司礼的手喝了一口,这才拿到自己手里,两手捧着饮料瓶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丝毫没注意到齐司礼瞪大的双眼,以及红透的耳根、泛红的脸。
【六】
自从你不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秘密被齐司礼发现后,他对你在设计上的指点便逐渐少了,甚至偶尔还会让你共同参与他手中的一些Case。
而在职位等级的晋升上你也是平步青云。齐司礼一声不响地替你报名了资深设计师考核,越过了中级考核,直接跳了级。对此你也不以为意,其他参加考试的中级设计师都在考核前埋头苦干,你却是照常工作、吃饭、睡觉,仿佛这场考试根本与你无关。
齐司礼把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原本还担心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没想到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
你的考核不仅很顺利,设计的礼服还被即将参加颁奖礼的影后看中,直接用做走红毯时的礼服。
为了庆祝你顺利晋升资深设计师,安安叫上了几个朋友出去嗨一天,白天去玩桌游轰趴,晚上一起吃过晚餐便去KTV唱上几个小时,反正第二天节假日调休,玩得再晚也不会影响工作。
为了避免在朋友们面前露出马脚,你索性缩在位置上强忍着不去拿话筒,就算轮到你会唱的曲目你也只是坐在那儿刷着手机。
你可没忘记,上次就是因为你的美妙歌喉才在齐司礼跟前露了马脚。
安安唱完她点的那首歌后便挤到你身边来,用手肘戳了戳你问道:“你平时跟我们一起来KTV不是挺喜欢唱的么?今天怎么一首也不点啊?”
原女主平时在KTV……挺喜欢唱歌?听安安的意思,可能还是麦霸级别的存在……
你闻言觉得有些意外,表面却不动声色,凑过去试探着套话:“安安,我问你啊……我以前唱歌……跑调吗?”
就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言论,她疑惑地打量你:“没有啊,每次你一开口,大家都说你那是能出道的水平。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齐司礼那只老狐狸,他根本不是因为这个才看出你不对劲的!你太阳穴一抽,笑着含糊过去:“没有,之前遇到一个人,说我五音不全,所以我想向你求证一下。”
安安听你这么一说,颇有些义愤填膺:“那人肯定不是耳朵聋就是嫉妒你唱得好,当他放屁!”
你一边暗爽她骂得好,一边笑得灿烂:“我也这么觉得。”旋即转身去点歌台点了一连串的歌,直接把歌单第一页给占满了。
得知自己根本不可能因为一展歌喉而暴露自己的秘密之后,你当即霸占了话筒吼了个爽,大有要把刚才畏畏缩缩不敢动的份给补回来的意思。
一口气连唱了十几首,你嗓子都快冒了烟,心里却舒畅无比。把话筒交给安安后,你喝了几口水,和大家打了声招呼便去了洗手间。
从隔间出来时,你嘴里仍在轻声哼着刚才唱的最后一首歌,心情大好地半弯着腰洗手,脑袋里还在盘算着要怎么和齐司礼那只狐狸翻这笔账,一转身便和后面进来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你一惊,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对不起。”然而下一秒对上她的眼神却愣了一下。
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身黑色套装,却不让人觉得轻佻,反倒有种清冷的气质。
对方的目光迅速地在你脸上一扫,旋即轻笑着一勾红唇:“原来如此。”
这一句话一抹笑,都让你倍感莫名其妙。你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什么?”
“没什么。”女人优雅地笑了,“只是见到你的那一刻,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谢谢你。”
没头没尾的道谢更是让你一头雾水,甚至让人不知该从何问起。而她根本没给你提问的机会,脚步笃定地绕过你走进了盥洗室。
她的出现给你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你想深究却也无从下手,只能作罢。你抿起唇,无奈地摇了摇头,才刚迈下门口的那一级台阶,口袋里的手机便振动起来。
看到“齐司礼”三个大字醒目地杵在来电显示的位置时,你的眉毛不可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还没开口,对面便响起震耳欲聋的急切喊声:“妹子!江湖救急——”
“老齐……老齐他出事了!”岐舌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他刚刚还好好的在研究设计稿呢,转眼就……冒出了耳朵。”
“啊?”你边走边说,听他憋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个情况,不由顿了一下,脑海里也浮现出某人头顶突然立起一对雪白又带着绒毛的耳朵,还伴随着“噗”的一声音效,旋即摇了摇头,把这幅画面晃出脑海,“小不点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眼看着快到安安他们所在的包间便小跑了起来:“你们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在家呢,我们等你过来。”岐舌回答,情绪似乎因为你答应下来而平静了几分。
那只小蜥蜴……有没有可能在耍你?
可转念一想,齐司礼作为灵族,如果真的身体不适,对人类奏效的办法对他来说却可能没用。更何况他一个人在家,就算有岐舌在身边,那小身板,恐怕连倒杯水都做不到。
于是你和朋友们提前告别,说是工作上有些急事要处理,唱K的账你会提前结清,便理包准备走人。
“玩得开心点,我先走啦。”你背着挎包,推开门离开前对着一整个屋子的人挥了挥手,出了门便开始狂奔,气喘吁吁地在歌厅前台报上包间号又结了账后,心急火燎地赶上了一班电梯。
幸好今天穿的运动鞋,你站在电梯里胸口起伏着心想。
事态紧急,你也顾不得计较从这里到齐司礼家的那片森林究竟需要多少路程,直接在路上拦了辆出租。等到达目的地,付了钱便下车狂奔起来,一路上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齐司礼家跑,最后只顾上按了一下门铃,便撑着膝盖喘得直不起腰来了。
听见门铃响起,白色的狐耳在银白色的发丝间抖了抖。齐司礼的双眸自电视上播放的相声节目上挪开,缓慢地落在了那只趴在茶几上,同他一起看着电视的蜥蜴的脊背上。
他像是察觉到了齐司礼的目光,身体一个僵直,却坚定地一动不动。
齐司礼眯了眯眼,没有说话,只是在门铃响过第二声后懒洋洋地自沙发上起身,踱步至玄关处,查看门口的监控,见你弯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跑完长跑一样毫无形象地撑着膝盖,他愣住了。
尽管清楚是岐舌干的好事,齐司礼却没料想你会这么着急。
醒来之前他隐隐约约听见耳边的说话声,而岐舌似乎是察觉到他渐渐转醒,立刻结束了通话。
他当即便问岐舌,这家伙却不承认。于是齐司礼查了通话记录,你的名字赫然在列,岐舌还没来得及删除。
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齐司礼其实也能猜到一些,却放任这个误会自由发酵。
眼看着监控屏里的你又要抬手去摁门铃,齐司礼立刻开了门,而你见到他站在面前好像并不意外,反倒是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你轻轻推着他走进玄关里,转身关上门,不由自主地要伸手去探他额头,却在半空中止住了动作,尴尬地问道:“额……你量过体温吗?有没有发烧?”
齐司礼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爬到玄关处鞋箱上的小蜥蜴:“没有。”
头顶上那对毛绒绒的耳朵忽地动了一下,你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你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挪开视线:“那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不然等会儿下起雨就……”
像是要印证你的话,才刚一打开门,外面的雨便立刻倾倒下来,路面上瞬间起了积水,细长的雨幕落下来,溅起的水花折射着门外吊灯的柔光。
你愣在原地,疑惑地挑了挑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反倒是小蜥蜴提议道:“妹子,天这么晚了,外面也下了大雨,不然今天就留宿一晚?”
“真的可以吗……?”你闻言转过身,对上齐司礼的眼神,发现他脸色柔和,似乎并不反对。
盘腿坐在沙发上,你伸长了脖颈,发现齐司礼还在厨房摆弄着什么,趁他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你抓起身上这件男式T恤,凑到鼻子下稍稍闻了闻。
齐司礼虽然说着这套T恤和短裤是全新的,他一次也没穿过,然而你却能清晰地闻到檀香醇厚清恬的气味。
你忍不住想象他穿着这套衣服的模样,低头扯了扯宽大的衣摆,脸蓦地红了起来,而齐司礼恰巧端着茶具走了过来,见你捂着半张脸耳根都红透的样子,再一次露出嫌弃的表情:“脸红得跟个番茄似的。你一个人在那里脑补了些什么?”
“没什么,”你清了清嗓,起身接过他手里的茶具,面不改色地说,“我在想象你穿我身上这套衣服,应该是什么样子。”
这回倒是轮到齐司礼脸红了个彻底,瞪大了金眸望着你,似乎是没料到你会这么直接。而你则像是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指着他坏笑道:“哦豁看你这个表情——你又一个人在那里脑补了些什么?”
斜倚在茶几上的岐舌恰到好处地长吁短叹:“唉……”
齐司礼头顶的狐耳当即立了起来。他一扬眉一勾唇,暗暗威胁道:“看来某些人是不想喝茶了。”
你看了一眼齐司礼,又转头看向小蜥蜴,原本懒懒散散斜躺着的小家伙一骨碌翻了个身,动作迅速地爬到茶盘边,两只前爪抱起其中的一只茶杯便闷头喝了一大口,末了还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咂嘴称赞道:“好茶,好茶。”
你见状,挑眉吐槽道:“原来你是这么没尊严的蜥蜴,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这小家伙倒是也不否认,一翻身躺下,两只脚爪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那是因为寄人篱下啊妹子……嗝——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你倾身点了点他的小肚子说:“你这么小一只能吃多少?你家这狐狸每年赚那么多,未免也太抠。”
齐司礼抱臂坐在一旁,微微眯起眼,抖了抖一边的狐耳:“我发现自从和我摊了牌,你对我的态度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躺在台面上的小蜥蜴被你一挠肚皮,忽然嘻嘻哈哈地扭起了身子,你看这小不点痒得笑出了声,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从这种逗蜥蜴玩的乐趣中抽离出几分注意力来分给齐司礼:“反正你也不能拿我怎么办。更何况有时候,和你斗斗嘴也算是我在这儿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吧。”
齐司礼蓦地愣住了。如果你不提起,他都险些忘了这件事,因为你在这里如鱼得水,就好像没有任何事能够难倒你,甚至是让公司里的设计师都焦头烂额的资深设计师考核,你都能轻而易举地通过。
你所有的一切都给他造成了一种错觉,让他误以为你在这里过得很顺利,所有发生的事都一帆风顺,好像又快乐又顺遂,根本没有烦恼,与同事朋友的相处也都非常和谐融洽。
可他忘了,这些人根本就算不上你真正的朋友。也许你确实能够很好地融入这里的圈层,但是内心深处却始终游离在世界之外。
唯一知道你真实身份的只有他和岐舌,所以你才会在他们的面前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而在那些所谓的“同事”与“好友”眼中,你仍然维持着这具身体过去的性格与作风,偶尔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本性,可大多时候却习惯性地隐藏。
思绪及此,齐司礼低敛了眉眼,就连那对雪白的狐耳也跟着耷拉下来。你的视线落在那对暴露某人情绪的耳朵上,意外地说:“你这是在为我难过?不会吧……”
狐耳闻言一个激灵竖了起来。还没等齐司礼红着那对毛绒耳朵的耳尖反驳,岐舌先他一步截了胡:“这你就不了解了妹子。只要是你的事,老齐总是会多愁善感一点儿。”
齐司礼眉毛一抽:“岐舌,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小蜥蜴闭了嘴,然而只过了一秒便又憋不住补上一句:“老齐,你这样下去是要注孤生的!”
说完他便蹿到你身后去了,齐司礼一脸无语,不发一言拿起茶盘里的茶盏,端在手里小口啜饮。
你低头瞧了一眼躲在你腿侧的小家伙,笑了几声,随即伸手去取茶盘里的茶杯。
红棕色的茶水在玉绿的茶盏中轻轻晃动,瓷制的杯身光滑细腻,杯口还镶了一圈深棕色的边,茶杯的内壁却是纯白的色泽。抿一口舌尖微苦,却唇齿留香。你两指捻住杯缘,缓缓转动茶杯,四溢的茶香扑鼻而来。
你抬眸瞥了一眼隐在朦胧雾气后的那张俊美面容,他正眼眸低垂着品茗,似乎并未察觉到你的视线。
也许是因为即将入睡,齐司礼才准备了安神的红茶。看这品相,多半是你在自己的世界都舍不得买的品种。
也许是考虑到你的喜好,齐司礼没再继续看相声节目,而是挑了一部安静的电影。茶喝到第三泡,电影才放了四分之一,你便已经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而斜靠着你大腿的岐舌早已在梦里和周公相会。
齐司礼见状,忽而站起身,而你也立刻直起身子,一旁的小蜥蜴察觉你的动静,浑身一颤,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话还没说完,青年的身影直直朝前倒去,你的睡意顿时被吓得一干二净:“齐司礼!?”
岐舌也是大惊:“老齐——”
雪白的狐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无论怎么喊他,齐司礼都毫无动静。
【七】
好不容易把人高马大的青年搬到床上去躺好,你已经趴在他床沿气喘吁吁。幸好岐舌还稍微帮了下忙,虽然只是替你把被褥拉开,好把齐司礼塞进去。
你一屁股坐到地上,把他的手放到被子里去,又倾身去摸了摸他的脸,体温似乎正常,于是只好请教趴在床头柜上的岐舌:“小不点,在我来这儿之前,他有出现过这种突然晕倒的情况吗?”
“退化?”你捕捉到他话语中的重点,“那是什么?”
当时通关游戏主线时你并未看到这部分的内容,你猜可能是在后面的剧情中有提到,又或许还未涉及这个设定,因此完全属于你的认知盲区。
岐舌愣了一下,犹豫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你:“灵族退化,会无法自控地暴露自己原本的形态,就像老齐一样,露出耳朵,或是尾巴之类的部位。”
你眼神始终落在安静躺着的齐司礼脸上:“那……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退化吗?”
岐舌摇头:“所有的灵族都在退化,只有能够缓解退化进程的药,但却没办法彻底阻止退化的发生。”
双眼紧闭的齐司礼忽而一个蹙眉,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神情痛苦地侧过脸,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你立即起身跪在床边,捧着齐司礼的脸轻唤他的名字,却发现掌心下的肌肤温度正在慢慢地下降。你心下一惊,迅速地掀开被子去握齐司礼的手,同样也是一片冰凉。
“小不点,你家主人体温不对,”你皱着眉,手掌不断地搓着齐司礼的手,左手热了便换右手,“他身上好冷,跟冰块一样。”
还没等岐舌说些什么,被你握在手中的手掌又蓦地温度回升,甚至到了隐隐有些灼烫皮肤的程度。
“怎么又开始发烫了?!”你着急地去探齐司礼额头的温度,他的表情越发的痛苦,额角处源源不断渗出的汗水凝结到一起滑入鬓角,将他的发丝都打湿。
小蜥蜴显然也很焦躁。他说:“这是退化时会出现的正常现象,身上会觉得忽冷忽热。只是现在家里也没有药,老齐这下只能硬生生熬过去了……”
硬生生熬过去?你闻言,咬紧了后牙看向床上意识不清,被冷热交替折磨得狼狈不堪的齐司礼,实在是于心不忍。
于是起身去取了条干净的毛巾,过了温水之后替他擦去脸上、脖颈处的汗,你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人体的热量是可以互相传递的。不管这样的做法有没有用,能不能让他在觉得寒冷的时候稍微暖和一些,你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他体温升高的时候,你浑身也跟着出了一身汗。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窖、不停颤抖时,你在被窝里紧紧地抱着他,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冰块,也冻得瑟瑟发抖。
只是你背对着床头柜,完全不知道岐舌趴在那儿,究竟是以怎样的表情望着你们俩。
可以称得上是瞠目结舌。
大概是到了后半夜你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早上醒来的时候便是黏着一身汗,浑身暖融融的,睁开眼才发现,你竟和齐司礼抱在一起,睡了一个晚上。
你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面前还在熟睡的人,他头顶的狐耳已经收了回去,银白的纤长眼睫跳动着金灿灿的日光,像是在海边小憩的神祇。
喉头一动,你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将他搂在你腰际的手臂挪开。眼看着就要脱离他的怀抱,你正心头一喜,他却闭着眼,垫在你身下的手臂一勾,直接让你摔了回去,甚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你疑惑地一抬头,想要在他表情中看出些端倪,看他是不是故意如此,却见他面容丝毫未动,好像真的在熟睡,而把你抱回去可能只是在睡梦中无意为之。
你翻了个白眼轻叹一声。现在贴得这么近,你是一丁点儿都不敢动了,万一把这人吵醒……简直是有理也说不清。
而睡在客厅里的那只小蜥蜴像是故意要和你作对,一大早便在外面大喊:“老齐——出事啦——出大事啦!——”
头顶传来重重一声鼻息,你听见齐司礼咬牙切齿的轻啧,头皮一麻立刻紧闭双眼,装作自己还没醒。殊不知他其实在你想要偷偷逃跑之前便清醒了,而你那骤然紧绷的身体早就把自己出卖得一干二净。
齐司礼垂眸看了一眼你的发顶,岐舌同时跳着打开了他的卧室门,大嗓门却在见到床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时戛然而止:“老齐!出……咳咳!啊那个——对不起打扰了……”
门又重新关上。小蜥蜴估计是不好意思了,关门声听着有些惊慌失措。
齐司礼清了清嗓,拍了拍你的背,故作冷静道:“哎,差不多能醒了吧。”
你仍然紧闭着双眼,想让他先离开,之后你再起床。没成想他存心不接茬,抬手捏住你的鼻子,又抽出另一只手来捂住你的嘴。
你没办法,只好睁开眼拍打他的手臂。
齐司礼满意地笑了,翻身下床,留下一句:“快点起床,不然早餐就被岐舌吃光了。”便离开了卧室。
你坐在床上,顶着一脑袋炸了毛的头发,后知后觉这人在你动他之前就已经醒了,却有心要看你怎么摆弄。
“你个老狐狸!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毛都薅秃!”
你没好气地把枕头往门板上砸,那扇本该关严的门却忽然开了,雪白的枕头被门板弹了出去,拍到了墙上,最后安然地在地上打了个旋。
齐司礼站在半开的门外,探头进来瞧了一眼,目光落在仍在地上欢乐打转的枕头上,旋即又将眼神投向你。
你坐在床上挺直了背脊,佯作理直气壮地对上那对金眸,却在他一扬眉时忍不住抿起唇,吞了口唾沫。
他没计较刚才你说的那句话,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枕头,淡淡道:“自己捡起来。你的洗漱用品准备好了,限你一分钟之内起床。”
说完便再一次合上了门。
你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慢吞吞地掀开被子起身,末了还幼稚地把捡起的枕头去扔床头摆得方方正正的那只,在两只碰到一起弹开后又露出胜利般的笑容,比了个“耶”的手势。
听见身后卧室门打开的声音,原本眉头紧锁垂眸看着手心里躺着的黄色羽毛的齐司礼立刻抬头,握住手掌向下一翻,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而抬头看着齐司礼等他说些什么的岐舌,在听见卧室方向的动静时,动作迅速地蹿上沙发,趴在沙发靠背上,对着出门的你眨了眨眼:“早啊妹子。”
“哦,你早。”你揉了揉眼睛,对着他挥了挥手,却见齐司礼站在那儿,眼神虽然算得上柔和,可他和岐舌一道直勾勾地看着你,却让你觉得后背有些发毛,“你们俩……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闻言,一人一蜥蜴似乎都有些僵硬,不过齐司礼反应极快,清清嗓道:“咳嗯……快点去洗漱,不然早餐就被岐舌消灭干净了。”
突然被叫到名字,小蜥蜴一个激灵,然而这回却很配合齐司礼,嘿嘿一笑表示的确如此。
你的目光疑惑地在他们俩之间逡巡来回,最终因为始终探究不出个所以然来,迈步进了盥洗室。
总算是含糊过去,齐司礼和岐舌纷纷松了口气。趴在沙发上的岐舌转过身低声问道:“老齐,现在怎么办?”
齐司礼再次摊开掌心,金黄的羽毛灿若晨光,然而他的脸上却满是阴霾:“鹓雏,现在她才是灵族的首领,若非有消息要传递,或是对谁进行警告,绝不会留下自己的翎羽。”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这种方式传讯了。是不是发现……妹子的秘密了?”岐舌说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隔墙有耳。
齐司礼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她留在这里更周全。”
岐舌对上他看过来的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无缘无故把人留下来这事,以老齐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开口的。为了老齐家妹子的安全,只能他岐舌出马了。
果然,吃过早餐后你便起身要走,齐司礼也没多说几句来挽留,只是给岐舌使了个眼神,他便一骨碌从自己的食盆里抬起头,嘴的边缘还粘着一些肉粒:“妹子,这几天你要不……就住在这儿?”
“啊?”你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不点,你觉得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合适吗?”
“这不是还有我吗?”岐舌抬起爪子拍了拍胸脯,“更何况老齐这几天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万一他又哪儿不舒服了,我这么小的体型,那可搬不动他。”
“你搬不动,我就搬得动了?”你毫不留情地吐槽。然而话虽如此,你却犹豫了。就像岐舌说的,万一齐司礼哪儿不舒服,或者是再一次晕倒,你总不见得再从家里赶过来吧。
你偷瞄了一眼齐司礼——他正安静地低垂着眉眼,优雅地用着他的早饭,就好像你和岐舌之间的对话与他无关。
“你让我留下来,总得经过当事人同意吧?”话虽是对岐舌说的,你的视线却停在齐司礼的脸上。
于是你和小蜥蜴的目光同时射向沉默用餐的齐司礼。
某人依然置若罔闻,直到岐舌终于耐不住这诡异的沉寂再次开口:“老齐,表个态呗。”
齐司礼拿过手边的餐巾抹了抹嘴,抬眸定定地望着你,沉声道:“留下来吧。”
原本打了满腹的草稿,满心兴奋地准备在适当的机会用来堵他,结果却被对方四个字给浇熄了气焰。
你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手指慌张地搓了搓上衣的衣摆,低声说道:“要我留下来可以,你得让我回趟家。”
齐司礼扬眉,桌上的岐舌撑起身体一歪头,表示疑惑。
“我要回去拿几套换洗衣服。”你没好气地说,“总不见得一直穿你的衣服吧?”
空气沉寂了几秒,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齐司礼红着脸颊耳根,双手握拳摆在桌沿:“可以,等会儿我送你回去一趟。”
【八】
不知道什么原因,齐司礼非要开车送你回去拿换洗衣物。考虑到他这不定期发作的退化反应,你觉得自己单独回趟家就够了,然而和齐司礼周旋了半天他却始终不松口,就连岐舌也不同意你一个人走。
你狐疑地看着他们俩,实在是觉着这两个家伙太奇怪了。但你估摸着就算是问,多半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妥协了。
只是在出发前你提出,必须由你来开车。
“万一路上你又……”你顿了顿,思考了一下措辞,随后继续说道,“又有些不对劲,岂不是要出大问题。”
岐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齐司礼斜睨他一眼,最终同意了。
车开了一路,车载广播放了一路,趴在齐司礼腿上鞋盒里的岐舌也唱了一路。
齐司礼颇为头痛地好几次出声制止他,让岐舌赶紧闭嘴,然而某位魔音制造者变本加厉。
最终齐司礼忍不住揉着眉心,动作略带凶狠地合上了鞋盒的盒盖,感觉自己后颈的神经突突直跳。
盒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是被吓到了,然而只消停了三秒,魔性的歌声又再一次响了起来。这回他被闷在盒子里,甚至还自带了混响音效。
你分出一丝注意力来给身边的人,憋着笑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齐总监,给您科普一下,这才叫五音不全。”
齐司礼扫了你一眼,沉默着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他清楚得很,你这是在打击报复那天,他用“五音不全”四个字诈你现出原形的事。
“哼……小肚鸡肠。”齐司礼低声怼了你一句,又皱起眉,低头对着盒子里的岐舌道,“再唱下去,晚饭充公。”
绕耳的魔音戛然而止,你这下是彻底憋不住笑,却在对上身旁人危险的金眸时拼命忍了下来。然而不过半分钟,你又笑得肩膀不断颤抖,直到驶入小区大门都没停下。
白色轿车缓缓在地面车位停稳,你解开安全带,和齐司礼说了一声后,便让他和岐舌一块儿等着,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你走在空旷的一楼走道里稳步前行,四周却见不到一个人的踪影。你眉心紧锁,稍稍放缓了脚步,开始注意起身边的情况,只觉得后背发毛、头皮发麻。
于是重新快步向前,直到一脚迈进了电梯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一瞬间,外面忽而传来脚步声,旋即有人摁下了面板的按钮,门在顿住几秒后再次打开。
你心头一紧,却在见到来人的那刻蓦地瞪大了眼。
是你在歌厅撞见的那个奇怪女人。这回她还是一身漆黑的打扮,只是这次她穿的是拉风的皮夹克和铅笔裤。
你看着她悠闲地踱步进轿厢,后又转身背对你,熟练地摁下楼层按钮,而你特意瞥了一眼,发现是你的公寓所在的楼层。
你警惕地咬紧后牙,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握在手里,偷偷地翻出了齐司礼的通讯录页面。
电梯逐渐上行,然而整个电梯井像是没有尽头,你能察觉到轿厢在向上攀升,却始终没有停下,显示楼层的液晶屏也突然出了错,楼层数停在“88”不动,可这栋楼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层。
你背后已然渗出一层冷汗,女人却始终抬头看着那块出了故障的液晶屏。
静谧的空间里,像是蓦地牵拉起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取决于谁先打破这一僵局。
你的手一抖,险些将手机摔落在地。
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女人轻笑着转过身来面对你继续道:“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吗?”
她长得并不普通,这也是为何你只与她见过一面便能记得她的面容。她的面部轮廓带有一种尖锐的美,如果放在平时,你或许会非常乐意邀请她做你的模特,然而现在,无论多美的人站在你面前,你都只会觉得毛骨悚然。
你握紧了手机,眉头紧蹙,额角和脖颈都开始冒汗:“你既然会找上我,那么就有你自己获取信息的方式。与其问你理由,还不如问你目的。”
对方显然是对你的回答感到诧异,旋即愉悦地大笑:“哈哈哈!我好像明白那只老狐狸为什么中意你了。我也挺喜欢你的。”
你不作声,眼神锁定她的脸,试着从她的表情里捕捉到任何一丝对自己有利的细节。
她没有道明自己找到你的目的,反而说:“你应该已经知道,齐司礼那家伙正在退化的事实了吧。”
你闻言一愣,但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在没有确定她的真实身份,以及目的之前,你不会轻易相信这个人,更不会泄露任何与齐司礼有关的信息。
“我叫鹓雏,现在是灵族的首领,”女人说,“由于某种原因,灵族的所有族人都在经历退化,也包括我。而齐司礼的退化正在加速。暴露狐耳、狐尾,以及竖瞳,甚至晕倒,失去意识,这些你都亲眼见过,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电梯里忽然传出楼层到达的提示音,你思索了一瞬,觉得她或许确实有重要的事找你,毕竟齐司礼的情况,除了岐舌和他自己,就只有你知道。
“好吧。”你点点头,率先走出了轿厢。
开门进屋之后,你先替鹓雏倒了杯水,旋即告诉她,齐司礼还在楼下等,你得快点整理行李下楼。
鹓雏斜倚在卧室门板上,闻言愣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依照你的意思,接上先前在电梯里的话说:“齐司礼过去喜欢过一个姑娘,却亲眼目睹她的死亡。那个人陪伴了他很多年,所以他一直在等待她的转世,却始终无果。”
你手脚麻利地从衣橱里取出几件T恤和衬衫,又转身在床上把它们叠得整整齐齐。
“后来你这具身体的主人出现了,她拥有和那个姑娘一样的天赋,然而性格却不甚相像,齐司礼也算照顾她。可直到有一天,你的灵魂进入了这具身体,还保留了身体原来主人的天赋能力。”鹓雏说,“你的灵魂会来到这个世界,是我做出的安排。你才是那人的转世,却不知为何流落至另一个世界。”
“所以……你把我的灵魂拉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一边往行李箱里放衣服一边问道。
“为了让你消除齐司礼的退化。”
她一字一句,十分郑重,你却彻底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只有刻骨铭心的爱情能够解除他的退化,但是却不能弥补他折损殆尽的寿命。而如果要他活下来,必须有一人代替他死去,才不会违背这个世界的生死法则。”鹓雏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得如同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你将T恤卷在手臂上,背对着她露出苦笑,竭力抑制住声线里流露出的难过,问:“你怎么就能确定,齐司礼会对我产生爱情?又怎么断定,我确实会爱上他?”
鹓雏笑了,竟不合时宜地打趣起来:“你扪心自问,当真没有对他动了心思?那只老狐狸一旦喜欢上谁,必会以自己的方式主动示好,又顶着那样一副好皮相,你敢说自己完全没动心?”
你赧然抿唇,不想理会她这个问题,用侧脸对着她,将T恤铺在床上一步一步叠好放入行李箱。
“或者我们不谈这些,就说说你吧。”鹓雏双手抱臂,姿态悠闲地靠到了衣橱边,“你自己应该也能察觉得到这具身体的异样吧?”
眉尾一动,你小指微微朝里蜷了蜷,佯作心底无波的模样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鹓雏见了,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接着叙述道:“你也很清楚,自己活不长了。而我也能很明确地告诉你,因为灵魂与这个世界的不完全契合,又因为你的出现造成了多次事件走向的改变,你的灵魂本身正在受到撕扯,再这样下去,你根本活不过一年,甚至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没有说错,你确实清楚明白地知道。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你出现了曾经从来不会有过的身体不适。
来例假时,无论痛经多么剧烈,你都不会吐得昏天黑地,甚至都无法继续工作。而那次万甄设计部团建,在游乐园里出现的类似中暑现象,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你在头脑发晕双目发黑之前,已经喝过一瓶电解质饮料,更何况你一直待在树荫下,几乎没有在阳光下暴晒过。
你的双手垂到身侧,目光落在床上打开的行李箱内,沉默着出神,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空气逐渐厚重起来。你和鹓雏都一言不发,而你的眉心却越蹙越深,心头窒息得,简直要被这黏稠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轻盈的铃声虽没将这沉重的氛围驱散,却好像把这团冷空气稍稍托起来了一些。
你拿出手机,瞥见来电显示的同时扬了扬眉,原本下垂的嘴角不自知地弯了弯,当机立断摁下了接听键。
“小姐,半个小时了,你还没理完?”熟悉的清冷声线带着一如往常的嫌弃钻入耳中,“树懒爬树的速度都比你快。”
你笑了,难得语带安抚,柔声道:“东西有点多,你再稍微等我一会儿,马上就下来。”
齐司礼噎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你语气突然如此柔软,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咳……再等你十分钟。”
原本还皱着眉头发愣的你闻声抬头。
鹓雏神色平静地与你对视:“拿一年不到的寿命,换他活下来,这笔交易划不划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转身离开前,她忽而顿住脚步:“对了。如果想好了,齐司礼那儿有一片我提前留给他的翎羽,把它烧了,我自然会找机会和你见面。”
【九】
驾车回齐司礼家的路上,你一路无言。似乎是察觉到你的情绪不怎么好,岐舌也不再跟着车载广播唱歌了,电台里主持人的串词和播放的歌曲,彻底沦为了背景音乐,用来缓解车内安静又尴尬的气氛。
岐舌趴在鞋盒边缘,注视你许久,又转头去看齐司礼。
他始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偶尔一次地朝你偷看却被岐舌逮了个正着。
齐司礼察觉到从下方投来的视线,于是垂眸望去,与蜥蜴对上了视线。小蜥蜴一歪脑袋,笑得意味深长,而齐司礼虚了虚眸子,伸出食指抵着他的脑袋把他摁进了鞋盒里。
你根本没有察觉到身侧的两位已经眼神交流了好几个来回,只是沉思着鹓雏在你公寓中对你说的那些话。
在你离开家之前,你又问了她为什么要选择救齐司礼,得到的回答是:“因为他对我还有用,如果按目前的退化速度,齐司礼可能撑不到我要用他的时候。”
你又问:“既然是同族,你擅自把我的灵魂带到这里,而在这之后又为了让他继续活下去,要我离开这个世界,他知道了可能会恨你,这样你也不介意?”
鹓雏一脸无谓耸肩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为什么要介意。我用这种方法延续他的生命,不过是因为他对我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思绪及此,你眉心轻轻抽搐,不由得咬紧了后牙。
这女人……真狠啊。
齐司礼像是感觉到你情绪的波动,忍不住微微侧目。见你表情不佳却始终隐忍不发,抿了抿唇,决定主动询问:“看你这难看的表情,刚刚上楼遇到了什么事?”
齐司礼腿上的纸板鞋盒窸窸窣窣一阵响,下一秒那盒盖便被重重顶开,岐舌趴在边缘,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你:“我也想知道,难得见你脸色这么臭。”
你一愣,挑挑眉,唇角临时勾起的弧度显得有些尴尬:“我脸色……很臭吗?”
齐司礼冷笑一声:“哼。你说呢?”
“……也没什么,”你重新整理了表情,转弯时看了一眼后视镜,娴熟地扯谎道,“刚才上楼碰见了一个阿姨,追着我问有对象了没,准备啥时候结婚,被她问得有点烦。”
撒谎。齐司礼闻言一扬眉,金眸朝你投来一瞥,没有拆穿。岐舌则兴趣缺缺地放下脚爪,在盒子里微蜷起身子:“就这啊?那还挺没劲的……”
“……你现在面对我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听见你的称呼,齐司礼眉尾一跳,旋即报了一大串瓜果蔬菜的名字,“这些,都不要。家里食材不多,你直接开去超市买一点儿吧。”
“这么挑食?行吧,买了放着,你不吃我吃。”你说,“去超市禁止携带宠物,你腿上这只小不点怎么办?”
齐司礼眼皮也不抬一下:“你不是背着一个挎包么,塞里面正好。”
“???老齐!灵兽的事!怎么能说塞呢?!”岐舌气得跳脚,转头又对你兴奋道,“妹子!忌口的倒没啥,肉要多买点儿!”
你边打着方向盘边笑道:“反正是老狐狸掏钱,你随便挑。”
齐司礼蹙眉:“为什么是我花钱?你说要请客,不该花你自己的?”
“你出钱我出力,”你耸了耸肩,“没毛病。”
他翻了个白眼,撑着头望向车窗外,一副拒绝与你和岐舌交流的模样。
最终下车前,你打开挎包让岐舌钻进去,小小的一方空间正巧能容下他,而你刻意将挎包的包扣向上扣一格,以便留出多一些空隙给岐舌呼吸。
穿行在日用品区时,齐司礼只是两手抱臂,神色如常地走在你身侧,距离你手中的推车有着半步距离。而到了肉类和蔬菜类的货架边,他眉头嫌弃地皱紧,站到你另一侧,避免与货架直接接触。
你瞥他一眼,随手抓了一棵大白菜往他面前试探着送了送,果不其然得到了他往后仰的反应。
你忍不住笑了,也不拿这个逗他,放进了购物车里,问道:“你这么嫌脏,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采购食材啊?”
“帽子,手套,口罩。”齐司礼简短地回答,表情依然透出几分烦躁,“或者直接订购净菜。”
你若有所思地点头。全副武装,这确实很有齐司礼的风格。
似乎对待在这片区域感到非常的不悦,齐司礼始终颦眉蹙额,整个人仿佛处在炸毛的边缘。你憋着笑,迅速地挑了需要的肉和蔬菜,又拿去称重,赶紧带着他去冷冻柜。
要烧罗宋汤,还需要鲜牛奶与番茄沙司罐头。你盯着冰柜里的几个不同品牌的牛奶价格看了半晌,心里飞速地打起小算盘,对比起两者的性价比,看看哪一个的单价更便宜,最后挑了最划算的那种放进了购物车。
“NoNoNo,”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认真地对他说,“齐总监您要知道,钱这玩意儿,无论怎么都不嫌多。”
“……让你做个设计师真是屈才了,”他冷笑一声,“你应该申请转去会计财务部。等这个小长假结束,我就替你写转调部门申请表,让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发光发热。”末了,他还补上一句:“我相信陆总一定会很高兴,有一个这么会替他省钱的财务。”
你推着购物车慢慢往前走,对齐司礼的毒舌毫不在意,甚至平静地回道:“您就是相声界在逃演员吗?逗哏捧哏的路数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哪能比得上你?”齐司礼恶劣地弯弯唇角,又抱起双臂,“我说十句都顶不上你一句的分量。”
你正要继续回怼,腰侧的挎包忽然动了动,从里面探出个白花花的小脑袋。你和齐司礼同时察觉挎包的动静,一起紧张地停下了脚步,生怕被超市的工作人员发现。
岐舌反倒是轻松得很,还眯起眼睛打量你们二人,语气暧昧道:“你俩这一来一去还挺得劲啊?”
闻言,你翻了个白眼,齐司礼则一扬眉,异口同声道:“闭嘴。”
【十】
在齐司礼家住下后,你没提出要走,他也没任何要让你回自己家的意思。
就连原先都是由他负责的早晚两顿餐饭,自从你在住下的当晚露过一手出色的厨艺后,他便彻底撒手不管了,连岐舌的一日三餐也是你来负责。
对此你提出过抗议,然而齐司礼却以“不收租金也不收伙食费,你却连贡献一份厨艺的力都不愿出”的理由把你给堵了回去。
不过眼看着他相比于之前日益健康红润的脸色,你觉得自己每天都被压榨着做饭炒菜也值了。
还有某只蜥蜴天天都嘴甜地夸赞你的手艺。
你思索了一番,觉得自己在这儿蹭睡又蹭车,伙食费也是齐司礼负担,虽然是你做的饭,但是相比之下,你出的力似乎确实没他出的钱多……
眼看齐司礼的状态似乎日益趋好,你不由得又开始怀疑起那天在公寓,鹓雏和你说的那一番话。
齐司礼先前确实出现了退化,这也是岐舌向你亲口承认的。只是现在他没有再像前段日子那样,时不时暴露出自己本来的一部分模样,你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转好。
后来你再私下问岐舌有关于齐司礼的身体状况时,这只蜥蜴总是滑头地和你打着马虎眼含糊其辞,摆明了是想对你隐瞒。你猜是齐司礼事先警告过他,让他不准再和你透露这些。
过去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你对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也不止一次地动过想要找到回去方法的念头。
可是自从对齐司礼动了心思,你发现你不再那么迫切地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两边都有了牵挂,一边是真正的家人朋友,另一边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心喜欢的人,不同的感情拉扯着你,让你站在原地莫名地自我纠缠,无法决定要往哪边迈出那一步。
你甚至想过,既然在这个虚拟世界也能够继续自己的设计事业,何不继续待在这里?
可是你在这里活不过一年。如果不接受鹓雏的提议,一年之后你不仅无法继续活在这个世界,就连现实也回不去。
这是个单项选择题,只有一个选项,没有别条路可以走。
你现在有点儿想要留在这里了,可是……貌似没法做到。
皱着眉头站在案板前正切着菜,思绪及此,你手里的菜刀慢慢停了下来。就像鹓雏所说,在这段感情中或许最先动心起念的人不是你,可事到如今,你也已经陷了进去,甚至愿意为此放弃自己原本的生活,但是对齐司礼而言,无论你选择了哪条路,你终究还是会彻底消失在他眼前,只是差别在于其一能够换回两条命,却不得不为此相隔一整个次元,而另一则是一同消亡。
你握紧了刀柄。或许这件事……你应该和他商量一下?如果贸然就做了决定,等尘埃落定后知道了真相,他肯定会生气。后知后觉,谁会不觉得恼火呢?
但以齐司礼的性格,也许会执意要寻找能让你在这里留下来的办法。如果真的被他找到了,那就没有能够为他换命的人,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衰弱下去?
正愣神间,手里的菜刀忽而被人动作轻柔地取走。对方侧过身,把你从料理台前轻轻挤开,嘴上还嫌弃道:“切个菜也能走神,要是划伤了手指又要苦着一张脸跑过来问我,’酒精和创可贴在哪里啊?‘。你做这些的时候就不能认真点?”
你诧异地抬眸看他一眼,手指微微蜷起向上摊开,指尖稍稍一动。这人模仿你平时问他拿医疗箱的口气倒是十成十的像。
你笑道:“齐总监果然是学相声出身。刚刚那段模仿秀我给满分。”
他无语地从鼻间叹出一口气:“……重点是在我模仿你说话那儿吗?”然后皱起眉头开始教训你:“让你用刀的时候认真点是不希望你受伤,设计师要爱护自己的手,明白吗?真不让人省心。”
你故意用切完菜没洗的手戳他腰:“说这话的家伙就很让人省心吗?”
齐司礼没注意纠正你的称呼,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你用刚碰过蔬菜就摸他衣服的手上,皱起眉头略微炸毛道:“别用你摸过菜的手碰我衣服。”
你坏笑着把手往他面前晃,而齐司礼便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肩膀顶开你的手。
你稍稍逗了他几下便不再继续。狐狸尾巴有时候扯几下玩玩还是挺有趣的,要是不及时顺毛,恐怕那锋利的爪子能把你的脸都抓花。
“知道了知道了。”你绕过他走到水池边,挤在他身旁将手来来回回冲了好几遍,把手上的水甩干后举到他面前,“你检查检查,看看这样行了吧?”
齐司礼切菜的动作不停,眼神轻飘飘地朝你手指间一瞥,漫不经心道:“嗯。”
你唇角微弯,低下头,十分顺手地将手上残余的水珠往身上抹,却听见案板上一声巨响,像是菜刀砸在木板上的声音,惊得你一抬头,却见刀安稳地横躺在案板和料理台,原本正娴熟地给土豆切丝的齐司礼整个人都不见了。
你抬着手,茫然地愣了一秒,旋即下意识地垂头往脚边看去——落在地上的一堆正是齐司礼方才身上穿着的那套衣服,而在衣服的褶皱间,你瞥见了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看起来十分蓬松的动物尾巴尖。
堆成一座小山坡的衣料似是在轻微抖动,你皱起眉头蹲下来,却见那段露出的一小段尾巴扫出一个细小的弧,于是你轻手轻脚地沿着尾巴露出的地方掀起衣服,终于看见被裹在这层层叠叠的衣服里的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你伸手,小心地隔着衣服把它抱进怀里,娇小的一团还有些颤抖,耳朵灵巧地抖动着。
你忍不住沿着额头温柔地抚摸了它的脑袋,没想到怀里的小狐狸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双金眸和齐司礼一模一样。
见自己正趴在你臂弯里,它似乎有些呆滞,旋即做出扬眉的表情。这和齐司礼如出一辙的气人神情,简直让你一瞬间就确定是本尊。
“你这什么眼神?”他抬头嫌弃地开口,“没见过动物开口说话?”
第一次看齐司礼顶着这么一个皮囊,又用平时你非常熟悉的声线说话,你一时不太习惯,眉毛上挑,神色微妙,没想到他现在退化成原本的模样后,对于你的神情变化更加敏感。
“我虽然见的世面没你多,但也不至于这么孤陋寡闻。”你又伸手去摸他身上的皮毛,柔软又顺滑,“就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姿态,看着手感不错,忍不住想上下其手一番。”
可能是你抚摸的手法不错,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欢快地晃了起来,在空中摆来摆去。你盯着那漂亮得就像毛笔头一样的尾巴尖,蓦地出手轻轻一握,把那条尾巴拢在了手心。
然而没想到趴在你怀里的狐狸忽然一僵,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一对耳朵直直地立着,毛发都一团团炸开。
你一惊,立刻松手,他这才平静,重新趴了回去。
齐司礼抖抖耳朵,警告你道:“狐狸尾巴不能乱摸。”
“就跟……老虎屁股摸不得,一个道理?”你问。
“……尾巴对狐狸来说很重要,”齐司礼翻了个白眼,语气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保持平衡,睡觉时还可以保暖。总之作用很大,而且和脊椎相连,相当于弱点……你那个眼神,是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确实想到了某些小说与漫画里的暧昧设定,被齐司礼这么一戳穿,立刻收起了那些想象,下意识地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狐狸眼立刻危险地眯起。你和他对视半晌,最终抿抿唇:“就是觉得你的尾巴看起来很好捏,想趁你还没恢复人形,多揉几下。”
他尾巴一动,颇用力地打在你伸过去的手背上,隐隐有些发疼:“那你就想着吧。”
你撇撇嘴,抱着他和他的衣服走出厨房。听着岐舌大声嘲笑他的声音,你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去继续准备这天的晚餐。
等你将饭菜端往饭桌上时,齐司礼已经恢复人身,和岐舌一块儿坐在桌边等待用餐了。
对此你并没有多问,但是心里也清楚,刚刚他忽然变回了小狐狸的模样,恰恰印证了鹓雏“退化加速”的说法。
你见过他还能维持人形时露出的耳朵与尾巴的状态,拥有那样的形态,他本体的真实体型不可能是让你一手便能环在怀中的娇小状貌。
也就是说,他的退化已经严重到……不仅是偶尔不能维持人形的程度,甚至连他的原本形态都缩小了很多。
【十一】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齐司礼有好几次都变成了上回那样的小巧模样,甚至有一回保持了整整一天。他不得已只能请假,而你也被迫申请在家办公一天。
你知道这下根本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不管鹓雏所说究竟是真是假,在目前的紧迫状态下,这是最快的办法。
你最终还是没有告诉齐司礼,又瞒着他在他家中四处寻找鹓雏留下的翎羽,好几次都险些被他抓包。
“你在我书房里干什么?”他两手抱臂倚在门口,见你回头,便缓步踱至书桌旁,胯部随意地靠在桌沿,一双金眸锁住你。
你心里已经打起了鼓,面上却强装镇定:“我在看看你这儿有什么参考书。”
他显然不信,追问道:“关于什么?”
你顿了顿,忽而想起那张已经画完成品稿,就差拿去打样的婚纱,随口胡诌道:“就那个影帝蒋晟睿,他不是办世纪婚礼么,让我给他未婚妻订制婚纱,要旗袍制式的拖地裙摆,我在想收腰处的式样该怎么设计。”
见你说得有鼻子有眼,而这个订单前几天刚刚指定你来做,他也是知道的,齐司礼便愣了一下,抿起嘴唇绕过你,在书架上掠了几眼,抬手抽出一册文件夹。
封面上的标签写着两个飘逸的字体,“婚纱”,显然是他自己绘制的婚纱设计图的归档。
齐司礼面上带笑,把那本文件夹递到你手里,还说:“以后需要什么就直说,别自己闷头跑来这儿找,到时候东西没找到,还把我书房翻乱了。”
你心说“我真正要找的东西你可不一定肯给”,一边笑嘻嘻地接过他的设计图,满面春风地道谢:“哎呀,谢谢齐总监,麻烦您了。”
旋即你背对他松了口气,慢慢走了出去。
这间书房你几乎寻了个遍,甚至硬着头皮打开了他的抽屉,完全没有见到过那金灿灿的羽毛,反倒是被这位设计总监整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的抽屉给惊到了。
他那笔记本和资料摆放的整齐程度,你简直要怀疑这位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强迫症。
以齐司礼的性格,既然知道鹓雏的翎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他一定会仔细收好,绝不会随手乱放。更何况据你观察,他向来都是把重要物品收进书房,反倒是不怎么在意、当成废品处理的那些,全部扔到了地下室。
可你最先查看的就是他的地下室,甚至为此还主动请缨去替他打扫那个积了许多灰的仓库,把所有箱子都擦干净一只一只地摞好放齐整。尽管如此,在你整理完后也根本没有见到过半点金黄羽毛的影子。
所以这根羽毛对他来说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你连他卧室都梗着脖子去看了一圈,各个房间都找过,都能整理出一本《私房钱摆放攻略》了,硬是没发现翎羽的踪迹。
你彻底陷入了茫然。鹓雏应该不至于为了一根羽毛的事来骗你,这不合理。
你坐到沙发上,一边思索着自己还漏了这栋房子里的哪个角落,一边翻开手上的设计稿合集欣赏起来。
不得不说,就连你过去看过了那么多著名设计师的手稿,以及那些世界有名的大牌设计总监的作品,你都不得不感慨,齐司礼这家伙的手笔属实是极品。
婚纱中的许多细节,如果去掉就成了街边婚纱店内随处可见的一件普通时装,而一旦加上,却能让整套婚纱都弹眼落睛。
看完这整整一本,你忽而觉得自己原先的成品稿还能再进行修改,可以在婚纱的背部镂空出一整块菱形的形状,用薄纱代替原先的材料,以更漂亮地凸显新娘的背部曲线。
你忍不住挑起眉,心中灵光乍现。
在灵族的世界中,他们似乎都是以农历来计算日期的。每个月的十五与三十都是齐司礼和岐舌定期去轻云泽取药的日子。你掐准了这一点,在这个月的农历三十日,特地在午休时请了几个小时的假,从公司返回齐司礼家中,为的就是取到鹓雏的金黄色翎羽。
摁了门铃发现无人应答后,你才安心地用钥匙开锁进去,又仔细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他们都不在,这才跑到岐舌的小窝那儿去小心翻找。
终于,在他小窝里垫着的柔软睡垫下找出了那柄金灿灿的羽毛。
你捏着羽毛的羽根转了转,颇为无语地扫了几眼放在客厅角落的这个不怎么大的小窝。平时摆在那儿天天都能看见,实在是不怎么起眼,而你更不会想到,齐司礼和岐舌这两个家伙居然这么会藏东西。
为了不被你发现,居然把这么一件说很重要也算不上重要,可说它无所谓,在眼下的情况却也很有用的东西塞在岐舌睡觉的软垫下面。
想想他们俩为了瞒着你藏这么一片羽毛绞尽脑汁,最终放在了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位置,你就觉得暗自好笑。
你皱起眉头,转身看了一圈这间偌大的房屋——任何一个房间都不适合召唤鹓雏。就算是你自己的卧室,家里的两个灵族对气味都敏感得很,很容易被发现。先前和鹓雏碰面是因为在外面,气味杂乱,如果在经常生活的屋子里多出了她的味道,你们俩见面的事就瞒不住了。
你抬步朝着小花园走去,在石板路上站定,随即举起那根翎羽,点燃了火机。火焰猛地在轮廓边缘蹿起,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隐约的焦味,火势迅速地沿着羽枝向下蔓延,即将烧到你的指尖时,你下意识地一松手,还未燃尽的羽毛立刻落了下去。
火焰忽而越烧越旺,猛地化作一个火团将剩下的半截翎羽都包裹其中,还未触及地面便燃成了灰烬。
你的目光停留在翎羽消失的地方。不过几秒,突然响起像是空气被撕裂般的声响,赤金相融的火焰再一次在原地烈烈盛开,容颜姣好的女子在烈火的环抱中现出身形,轻巧落地。
见召唤她的人是你,女人弯了弯红唇,笑道:“已经考虑好了?”
【十二】
再一次坐在游乐园同一片树荫下的长凳上,你低下头,看着手里瓶壁还冒着水珠的冰镇汽水有些恍惚。
你就这么答应了鹓雏提出的以命换命的交易。她说为了感谢你,可以让你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当做你在这个世界留下的遗愿。
鹓雏愣了一下,最终点了头。
或许她也没有料到,明明只是借你的灵魂、借你的爱情一用,以此救齐司礼一命,让他得以不受到退化困扰地继续活着。谁知你所付出的感情,已经远超过足以解除他退化的程度。
你自己也没有想到,明明是要和他告别,为什么会选中这样一个地方。
以往自己最讨厌来这样吵闹的环境,在和他告别的时候你却选择了这里。
可能是觉得每一对恋人,都会在游乐园这么一个具有童真的地方留下回忆。分明充满了孩童气息,却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而变得浪漫。
你侧过脸望着坐在身侧仰头喝水的齐司礼。他好像心如止水,脸上、脖颈上不见一滴汗水。喉结逆着光上下滚动着,头顶上箍着一对红色的狐狸耳朵,是你好说歹说才让他戴上去的,和你头顶的那对白色狐耳是一对。
你也考虑过,是不是在答应了与鹓雏的交易后一声不响地离开,可是这样未免太残忍。
对他,对你,都很残忍。
然而你也明白,说出这句“再见”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你知道就算离开你也不会忘记他,那又怎么甘心让自己完全不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呢。
于是你笑着对他说:“齐司礼,我们再去一次那个鬼屋吧。”
他露出狐疑的表情,上下打量你一番,诧异地问道:“你这是……用脱敏疗法锻炼自己的胆量?”
你嘿嘿一笑,拉着他起身:“是是是,就当我……故地重游,脱敏疗法。”
齐司礼嗤笑一声,也没拒绝,任由你牵着他去排队。
借着和他再次同游那幢鬼屋的机会,你在上一次那个出其不意的鬼影出现的地方佯装自己又被吓到,壮着胆子抱着他的腰,躲进他怀里。
头顶果不其然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就这样……还想脱敏?”
声线柔和,不带任何嘲笑和吐槽的意味,宽大的手掌温柔地覆上你的后脑,你鼻头一酸,眼眶里的眼泪越噙越多,险些直接落到他衣服上。
你没作声,艰难地淹了口唾沫,硬生生把咸涩的眼泪也一并吞了下去。
齐司礼轻笑一声,握着你的手腕没太用力便把你的手从腰间取了下来。他没再多说,只是牵着你一路往前,直到暖橙色的夕阳从走廊尽头掀起的黑色帘幕外钻进眼底。
站在出口处,你抬头迎上还未彻底没入山头的太阳。光线虽然比不上正午时那样灿烂得发白,却依然在直视时让肉眼感到些微的刺痛。
站在公寓前,你对着车上的齐司礼招手,半低下身笑着说:“今天谢谢你陪我。”
他哼了一声:“那只狐狸耳朵的头箍,给我收好,不准丢了。”
你摸了摸依然戴在头顶的白色狐耳,失笑道:“知道了。”
然而笑完,心里却忽然泛上一阵难过。你双手握住了车窗的边沿,望着他的那双金眸,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齐司礼见你露出这副表情不由得愣了一下,微微一蹙眉问道:“怎么了?”
你闻言一怔,旋即收起情绪,牵起嘴角笑着摇头:“没什么。”
他眉心越皱越深。眼看着他似乎就要察觉到什么,唇角也稍稍向下撇去,你立即打断他即将提出的质问:“齐司礼,再见。”
齐司礼的眉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眼眸牢牢地锁住你的脸庞,怀疑的眼神几乎要将你全身都穿透。
你想了想,嘴唇翕动着张了一张,原本已经提到喉头的一句话又落回了肚子里,再开口却只是重复刚才的道别:“……再见,齐司礼。”
他好像不高兴了,唇线紧抿着转过头去,只留给你一个侧脸,语气有些生硬地说:“明天公司见。”末了又补上一句:“如果见不到你人,老规矩,一个月的伙食费,你负责。”
说完便放了手刹打着方向盘,把车头带了出去。
他指的是之后住回他家,要你负担接下来一个月,家里三张嘴的伙食费。
你望着远去的轿车,无奈地抿唇叹气,转身迈进公寓的大楼。
你为了瞒着他偷偷回到原来的世界,骗他安安发现家里被人撬了门锁,临时到你家住一晚,实则只是想独自一人安静地离开。
然而那两句“再见”还是让他起了疑。也许现在齐司礼不会猜到,但是他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他。
你打开公寓的门,顺手开了灯,一边扶着墙一边换拖鞋,走进去看见空荡荡的饭桌时忽然有些后悔。
该和他最后再一起吃个晚饭的。
沉默着放下包又脱下外套,你拿过厨房里挂着的围裙套上脖子,被这沉沉的静谧包围着,动作麻木而机械地开始为自己准备晚餐。
整间屋子里只有厨房和餐桌上亮着灯,原本温馨的独居公寓在这时竟像只可怕的会吃人的猛兽,黑洞洞的,几乎要将你吞没。
你望向面前摆着的蛋炒饭,眼底蓦地腾起一片水雾,在它化作水滴从你眼角落下之前你便惊慌地抬手抹去,最后吸了吸鼻子,红着眼拿起筷子,端着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才没吃几口,你狼狈地被米饭呛到,手忙脚乱地去厨房倒水。
你用手背掖了掖眼底被呛出的眼泪,喉咙口又痒痒地咳嗽几声,于是再猛灌一口凉水,总算彻底平复下来。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你总算平静下来,回到餐桌前,一口一口平静地把饭吃完,又平静地清洗一个人的碗筷和锅具,平静地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相声综艺,又平静地拿上睡衣和换洗衣物去洗漱,最终平静地躺到床上,平静地闭上眼。
意识在黑暗中消失的最后一刻,你如此平静地想到。
【十三】
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某个微妙的节点,那个人曾经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悄无声息地抹去。齐司礼望着走廊玻璃镜面上,完完整整映出的女孩浅色的发丝与眼眸,终于没法再欺骗自己。
那改变了他一成不变的灰暗生活的有趣灵魂,的的确确,已经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送你回家后的第二天,你没有来公司上班。而再过一天之后他发现,“你”不再是资深设计师,而是重新回到了中级设计师的评级。
齐司礼打开办公室的抽屉,取出那些原本留有你手迹的画稿,也全然成了张张白纸。
真正的你已经离开了,现在使用着这具身体的是她原本的主人。
齐司礼蓦地攥紧那些空白的设计稿,只是皱了皱眉,又重新把纸张上的褶皱捋平,收回了抽屉的原处。
他很清楚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你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作为交换,换取了他的余生,但齐司礼没弄明白,为什么他的退化也一并解除了。
为此他逼问了鹓雏,她倒是把你们俩“私会”的事抖搂了个痛快。
“因为她对你情深意重,才让你得以从这痛苦中脱身。”鹓雏那个无奈的表情他始终记得,“灵族的退化之症,只有最为纯粹的爱情才能够消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要是还不明白,那这丫头当真是白做了这桩交易。”
齐司礼蹙眉沉思,鹓雏叹气,再次出声道:“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自己都活不过一年。”
闻言,齐司礼蓦地瞪大了双眸。原本状若兽眼的竖瞳,现在全然是人类所拥有的瞳仁模样。
“本不属于这里的灵魂进入了本不属于她的身体,灵魂受到空间的撕扯,无法与新的身体和世界契合,如果再不回去,等待她的只能是魂飞魄散的结果。”鹓雏说,“你别误会,把这些都告诉你,无非是不希望你心生怨怼。她牺牲自己在这里的生活而救你,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局。”
“你同情她?”齐司礼冷笑一声,讽刺道,“你向来对人族深恶痛绝,又哄骗她救下对你还有利用价值的我,如今却要在这儿充好人?”
鹓雏无所谓地耸肩:“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我也承认,为了救你把她牵扯进来,是我故意为之。我只是觉得,要是救了你还被你记恨上,那丫头未免也太可怜。”
齐司礼面无表情地背过身,撂下一句:“收起你那虚伪的恻隐之心,她不需要。”便转身离开。
鹓雏愕然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失笑——这家伙……也不听人把话说完。
默然不语地开车行驶在城市的道路右侧,层层而过的柔光路灯一阵又一阵,在齐司礼的脸上断断续续地留下道道阴影。
被摆在副驾驶座上的岐舌见他面色不佳,歪了歪头没有作声。
车辆在屋子旁的车位里缓缓停稳,齐司礼熄了火,坐在驾驶位上,目光沉静地望着摇曳的树杈间露出的漆黑夜空。
稀稀拉拉的几颗星子孤零零地缀在黑幕之上。他只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一处也空落落的。
“老齐……”岐舌看看他,又看看车门下的置物筐,小心翼翼地开口,“这里好像有东西。”
齐司礼愣了一下,旋即错愕地转过头,见岐舌认真地对着他点点头,当即便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小跑着绕过车头,匆忙地打开副驾驶的门。
立着一对雪白狐耳的发箍静静地躺在置物筐内。齐司礼安静地盯着瞧了一会儿,随后半蹲下身,伸手把那只发箍握在手里,手指仔细地捋了捋其中一只假耳上的绒毛。
他拿着那只发箍,无言地抱起副驾驶座上的鞋盒,关上车门锁了车,神色如常地迈步回家。
幸好,你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一切虽然回到了原点,但总是有些痕迹会提醒他——这个世界,并未完全将你遗忘,这只狐耳发箍,他对你的记忆,岐舌对你的记忆,就是最好的证据。
【十四】
像是做了一个清醒梦,可拥抱他时柔软的衣料触感还停留在指尖,告别时的鼻酸也依然时常泛上脑海。
你知道,那些不是梦,是荒唐的真实。
工作室因你忽然失去联系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在你第二天重新回到岗位上后,所有的工作与订单便再次步入正轨。
所有人都说你变化很大。原本一身孑然却意气风发,不过相隔一天没见,竟然将潇洒出尘尽数细细沉淀。
你对这些评价不过笑笑而已。那段次元穿梭的经历不是随便就能说给别人听的。就算实话实说,也多半会被人当做是脑子不正常。
对一个人动了心,就算无法和他见面,也总是会从生活的点滴中联想到与他有关的一切。
大到某知名品牌的时装秀,小到路边橱窗的一套白色西装。甚至是爬宠商店里见到的小蜥蜴,都能让岐舌与你和他同框的画面历历如绘。
那是一只豹纹守宫,正面看去的微笑模样总是能让你想到齐司礼家的岐舌,唯独不同的是它漆黑的身躯和一双漆黑眼珠,像是两颗盛放着散落满银色星子的夜幕的玻璃球,倒是与岐舌的外表完全相反。
每天下班回家你都能路过这家爬宠商店,每一次路过,你都会忍不住走进去看看那条宛如自黑夜中诞生的小蜥蜴。
而在和它相遇的第七天,你见它始终没被带走,便决定要带它回家。
你总觉得自己与这只小家伙冥冥中有着一些莫名的缘分,于是便提着独属于它的透明盒子,将它暂时安置在客厅的角落。又趁着它适应环境的几天,你特地去买了一只玻璃缸和一些沉木、植物等为它造景。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它,小家伙就好像永远在笑。它的眼睛特别漂亮,就像布满星星的夜空,你给它起名叫“疏星”。或许那时让你心痒的就是这双眼睛,偶尔盯着你瞧,还会眨一眨单边的眼皮,仿佛在朝你卖萌撒娇。虽然不像岐舌那样,能让安静的屋子聒噪地热闹,却也带给你不少慰藉。
爱情的确不会占据你的全部生命,但是被迫分开,你还是会忍不住去想,想你究竟还有没有留下遗憾,结果发现你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一个答案模糊的问题。
你的生活就像过去一样按部就班——处理订单,收集顾客要求,无止境地绘制设计图,打板,试穿,修改……
但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这是你回到自己世界的第六个月,在工作室内赶工出图,直到九点左右才刚结束,此刻正从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内回家,靠在电梯的角落里,疲惫地揉着眉心。
转了转酸痛的脚踝,顺带放松一下被鞋跟抵得麻木的脚跟后,你抿起唇缓步走出电梯的轿厢。
你闭起眼睛叹了口气,神智也带着几分迷糊了,脚下长靴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异常清晰。楼道感应灯应声亮起,突然照出了站在走廊尽头背景墙前一身雪白的青年,吓得你倒吸一口冷气,一声惊呼在见到来人时克制地咽了下去。
这条过道并不算长。走出电梯后,廊道便延伸至两端,每一侧都有着两户人家,是斜对门的布局。
你站在公寓门前,手还伸在包里,指尖勾起的钥匙在惊吓颤抖过后被拨到了包底,发出一声闷响。
青年的一双金眸略带危险地锁住你,眼底的怒意微微涌动。
他怎么会在这里?你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人,浑身僵硬地想着。
齐司礼盯着你瞧了半晌,见你一副震惊到无话可说的模样,心里暗爽了一把,旋即不自知地一挑唇角,开口质问道:“谁准许你一声不吭就离开的?”
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你的头发几乎都要倒竖起来。你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自然也不会需要回答这样的诘问。谁能想到,这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追到了这里来。
你咽了口唾沫,迅速在心中权衡了一番,觉得自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于是转身就要跑,却被他一把揪住了后领口拖回身边。
一双金眸怒气更盛:“你跑什么?心虚?”
你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像只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咪动也不敢动,投降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他冷哼一声,岐舌却从他口袋里钻出来,动作迅疾地沿着他扯住你后领的手臂爬上你的肩膀:“嗨,妹子,好久不见啊?”
你一愣,接着又扯出一个苦笑:“呵呵……你好啊,小不点……”
岐舌眯了眯眼,又蹿上你的头顶,一条尾巴在你眼前晃了晃,对齐司礼道:“老齐,你费尽心思跑到这儿来找她,还逼着鹓雏把你送过来,怎么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站在你身后的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说完便扯着你肩膀处的衣服把你拉到门前:“快点开门。”
你无奈地赔笑,低下头,伸手在包里掏了好几次都与躺在包底的钥匙擦身而过,摸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扣给勾出来。
听岐舌的意思,齐司礼为了跨越那一道屏障绝对是找了不少门道。虽然听着很让你开心,但他这个模样倒是让你有些怕。
这道坎横亘在你面前,恐怕没这么容易过去。
家里从没来过男性,只有几双网购的酒店用一次性棉拖,万一有客人来拜访也不至于让别人光着脚进门。
见你从鞋柜里取出一双还未拆封的棉拖丢到他跟前,齐司礼挑了挑眉,看你一眼没说话说,你倒是很明白他的脾气,头也没回地说:“家里只有这种拖鞋,将就一下吧。”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干净的,没穿过。”
齐司礼默然换上,抬头却看你站在客厅里的造景缸前,手里拿着一个罐子,用镊子夹着一条小虫往里放,而玻璃缸内,一条浑身漆黑的小蜥蜴正仰着头,迅速地咬住镊子上的小虫吞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朝你身边走去,趴在你头顶的岐舌却是瞪大了眼睛,转而跳到你肩上往里面看。
“你还养了一条……”齐司礼仔细打量着造景缸里的小家伙,“豹纹守宫?”
它在外形上除了身体和眼睛的颜色,其他的地方和岐舌简直是别无二致。
你点头应了一声说:“嗯,我叫它疏星,因为它的眼睛看起来像装着一片星空,所以……”
岐舌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哦——”
你面上无波,发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你的真实情绪。齐司礼瞥了你一眼,不动声色地弯起唇角。
没有理会岐舌的调笑,你转身进了屋子里,从抽屉里拿了一套男式睡衣,又从衣柜里取了一条从来没用过的浴巾,而齐司礼见了却立刻黑了脸。
你马上解释道:“我一个人在家,这些都是新的,男式衣物是为了避免被小偷之类的人盯上挂在阳台上用的,你别误会。”
他移开目光,不自然地红了脸颊,嘴硬道:“我有什么好误会的。我只是觉得,你作为一个设计师,家里竟然会放这么没有美感的衣服,这断崖式审美让我大开眼界而已。”
闻言,你额角一跳,嘴角抽搐了几下,旋即就要把手里的衣物收回去:“那既然这样,只能委屈齐总监,今天晚上穿着脏衣服过夜了。”
齐司礼扬眉:“我有说过不穿吗?”
你对着他无辜地一歪头:“你不是嫌弃这些衣服不好看吗?”
其实你心里清楚,他可能不是故意找茬,只是为了掩饰刚才见到你拿出男人衣服的时候,一瞬间迸发的醋意。
果不其然,齐司礼抿唇清了声嗓:“咳嗯……放着。”
你转身正要偷笑,却听见他说:“以后家里,不会再需要这种没有质感的男式衣物了。你也不用担心因为家里没有男性,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你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傻呆呆地转过头去看他,又问出了摆明了会被他数落的傻问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皱起眉头,两只耳朵却整个都红透,声调也向上提了几分,好像在掩饰自己的窘迫:“意思是我会留在这里。你回来这么久,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这回轮到齐司礼傻眼了。他不自然地将眼神瞥向一边,面色略显尴尬地上前一步,抬手用指腹擦掉你眼角的泪水,话语仍有些生硬,语气却柔和了不少:“哭什么?我又不是要骂你。”
你边哭边笑,握住他的手掌,将半边脸颊都贴紧他的手心:“你也知道自己喜欢挤兑别人啊……”
齐司礼低垂下眼帘,目光温和地看着你。他也明白,你为了救他才回到这里,心里的情绪肯定压抑了很久,需要一个宣泄口。而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打破了你苦苦维持许久的面具。
“鹓雏都告诉我了。”他说着,拇指摩挲着你眼底的青黑,眉心几不可察地轻蹙,“我没有怪你。相反,当时情况紧迫,你的决定救了我。之后确实生过你的气,但现在……”
你抬眸望向他,齐司礼却只是无奈笑道:“明明在工作和算账的事情上这么精明,在这件事上却这么傻。”
齐司礼轻笑一声,没让你推开自己,握着你的手肘朝自己的方向一用力,你整个人都撞进他怀里,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忽然凑近,当下便有些七荤八素,原本还利索解释的嘴立刻就舌头打起了结。
原本趴在你肩头的岐舌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茶几上,咂了咂嘴摇摇头,举起爪子遮住眼睛:“啧啧啧,简直没眼看……啊呀!”
那是他被沙发上的靠垫砸中后发出的惨叫。
等岐舌扑腾着掀翻那只比他的体型大了好多倍的靠垫,就发现某只狐狸笑得一脸餍足,而你则烧红了一张脸,捂着嘴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而岐舌也目瞪口呆地发现,齐司礼的嘴角似乎隐隐擦上了一抹红。
“……老齐,”岐舌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嘴角沾到口红了。”
望着你慌慌张张地拿了换洗衣物和浴巾冲进洗手间,目光最终被重重合上的门阻绝,齐司礼抬手抹了抹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