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拿着宠物鸡穿衣服的图片给大家看的时候，编辑部的同事们愣住了。
“什么？鸡也要穿衣服吗？”
办公室内沉默了几秒，有人反应过来：“什么？还有人养鸡吗？图片里这不是普通鸡吗，养来吃掉吗？”
怀揣着巨大的好奇，刺猬公社展开了对“宠物鸡”的地毯式搜索。
虽然有些令人费解，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把鸡作为宠物养在家里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冷门。
一些记忆逐渐被唤醒。
关于鸡，很多95后的童年回忆是小学门口售卖的黄色小鸡。鸡贩子推着自行车，车座上的篮子里，一群小鸡仔挤在一起，仰着脑袋“唧唧唧”。毛茸茸的小团子，两只手一捧就圈住了，软乎乎的，小孩子只要拿起来就走不动道，哭着闹着也要把小鸡带回家。
或许，鸡作为宠物对我们而言并非是件新鲜事儿，只不过，幼时的我们很难将它养大。
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重新开始养鸡。从他们的社交动态中可以看到，曾经的小鸡仔已经长成雄赳赳气昂昂的成年鸡，光滑干净的羽毛、色彩艳丽的衣裙，无不折射出他们在宠物鸡身上投入的真心与金钱。
小鸡也有爱
一般来说，公鸡会在每天三到五点打鸣，但“好运”不是一般的鸡。
它是泰国矮脚鸡，这也不算稀奇，关键在于它是被视作宠物的宠物鸡，于是便学会了等“妈妈”懿一醒后再打鸣。
晚上九点，“好运”会飞进自己的被窝，在懿一的哄睡下进入梦乡。
“鸡的一天真的好简单。”回想起与“好运”相处的时光，懿一忍不住发出感叹。
“养鸡的一天真的好辛苦。”另一名鸡主人小水，接上了这句话的后半截。
小水家养的是只普通公鸡。去年3月，小水的妹妹，就跟千千万万个小朋友一样，在超市见到小鸡走不动道后，硬要姐姐把小鸡仔带回了家，并取名为“飞叽”。
在与小水视频通话的一个小时里，“飞叽”进行了三次排泄，打鸣无数次。
而我则对小水的耐心赞不绝口。“飞叽”每排泄一次，小水就要从卧室阳台走到厕所，拿起清理纸巾后回到卧室捡起排泄物，再起身前往厕所丢掉，如此反复三次，丝毫没有厌烦。
打鸣，掉羽屑，直肠子造就的“说拉就拉”的排泄方式，记仇、甚至还有啄人，都是每一位养鸡人躲不过的难题。
这些难题也使得“养宠物鸡”被难以理解，“好运”刚被领回家时曾被“外婆”追打，“飞叽”被发现是不能下蛋的公鸡后曾被“外公”威胁要做成鸡汤，路人看到都要骂一句“养鸡当宠物的人是不是有病？”
鸡的智商相当于两岁小孩，说它聪明，它能在主人叫自己名字时有所反应，说它笨拙，它确实无法与悉心照顾自己的人类有更多互动。一个看起来像废话的真理是，只有真正养过鸡的人，才能理解人与鸡之间的感情。
2020年，懿一身患抑郁症，处于人生低谷。朋友建议她养宠物陪伴自己，不愿跟大多数人雷同的懿一选择了养鸡。
她告诉我：“小时候去花鸟市场看到过一只迷你版的小公鸡，有个模糊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就在网上搜索类似的品种，养了泰国矮脚鸡。”
抑郁的黑影一旦降临，行动力逐渐减弱，人开始变得被动。忘记喂食是常有的事，更多情况下是抓一把粮食直接放在碗里就不管了。“好运”会默默地分几次吃完粮食，水没有了也不叫唤不吱声，实在渴的不行会自己把水壶叼起来给懿一看。
“他能感受到你不开心，没有声音，就是默默地陪伴，黏着你。”
小水与宠物鸡相伴的日常里，最喜欢的事情是“抱着飞叽睡觉”。有时候“飞叽”会飞到床上，窝在小水的臂弯里，它先是慢慢地蹲下，直到与人类的手臂轮廓完全贴合；再是慢慢地放松，鸡身摊成一张松软的“饼”，眼睛眯成一条缝。
“每天能够抱着它，在朝阳的房间里晒太阳是最舒服的。”
谁在为宠物鸡做衣
一些人的养宠需求，总能转化为另一些人的生意。
打开亚马逊，输入“宠物鸡”，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鸡头盔、鸡尿布、鸡眼镜等产品，但只需稍微下滑就能看到头戴圣诞帽、脖系红色小围巾、盛装打扮的“圣诞鸡”，以及身穿红色连帽衫的“青春鸡”。
Wanna告诉我，其实早在几年前，亚马逊就已经有很多售卖宠物鸡周边用品的商家了，该品类的商品大多体积小、成本低，基本上是小跨境卖家在进行销售。产品单价在9-30美金不等，销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卖出两三千单，销量一般的时候一个月能卖出几百单。
不同于国内宠物鸡“事业”刚起步，国外群众的养鸡热情正空前高涨。
就连足球巨星贝克汉姆，2023年收到妻子送的圣诞礼物，也是一只鸡。维多利亚还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贝克汉姆喂鸡的视频。
山东人张老板，最初就是看到外国人养鸡的新闻才加入“宠物鸡”赛道的。
但万事万物皆是，看着不难，实际操作才发现有些无从下手。
2018年的国内电商平台基本搜不到“宠物鸡尿布”，没有同行可以交流。款式怎么设计，码数大小怎么制定，物料用哪些，花色布料选哪种，这些都需要自己摸索。
设计款式最难，因为要兼具好用与美观。
张老板和妹妹最先尝试的是普通版尿布和滑扣调节版尿布，只需要缝制一个方形兜子再配上系带或者滑扣系带，裁剪缝制简单，节省布料；熟悉制作流程后，又设计了许多带有脖套、蝴蝶结、上下调节条等部件的，更精致的鸡尿布。
款式敲定后，需要“画版”，即画出不同码数的版样。
张老板家是农村的，小时候养过普通鸡，但宠物鸡涵盖的种类更为多样，鸡与鸡之间的体型、大小也各不相同。“最初定下的是小码、中码、大码三个尺码，后面又为更小体型和更大体型的宠物鸡增加了加小码、加加小码、加大码，最后改进做了可调节大小的版本。”
在摸索尺码的过程中，张老板与邻村卖观赏鸡的商家达成了合作，常常会去给各类观赏鸡量尺寸，“我们也会跟有需要的买家沟通，提供单独量尺寸的定制服务，每次定制都需要单独画板，版型画的多了，品种码数也就积累的多了。”
接下来要做的是，根据版型裁剪内层防水布和外层棉布，并准备好其他物料。不同款式需要的物料有所不同，比如，粘扣款需要准备魔术贴，按扣款需要准备按扣，滑扣款需要松紧带、8字扣、9字扣等。一个冷知识，8字扣、9字扣就是女士内衣用的调节扣，用料也由内衣扣生产厂家供货。
待所有部件备齐，张老板工厂里的服装流水线开始转动。物料调配、裁剪、缝制、砸上标签，一趟下来，鸡尿布才最终成品。很快便有跨境电商公司找张老板拿货，疫情期间产品卖得极好，有些跨境商家每月都要拿货上千件，产品销往北美、新西兰、东南亚等地。
流程跑通后，张老板拓宽了产品线，如今在她的店铺里，尿布兜、衣服背甲、鞋子、牵引绳均在销售，覆盖的宠物也从鸡延伸至鸭和鹅。
真需求or伪需求
技术的难题可破，人的观念难破。
很多消费者并不需要宠物鸡用品，刷到张老板的店铺后，直接开骂：“鸡鸭就是用来吃的，还搞这些尿不湿、鸡衣服，真是闲的没事干。”同样的话小水也没少听到，她平时喜欢牵“飞叽”去公园遛弯，承受路人的评判和审视是她的养鸡日常。
先说宠物鸡的牵引绳和尿布/屎兜。
“以前也买过专门给鸡用的牵引绳，但是戴在脖子上的那种会让鸡不舒服，就买了猫狗用的。”小水向我介绍了飞叽正在佩戴的牵引绳，“有两个环，脖子围一圈之后，翅膀下面再围一圈，用两个卡扣卡住，这样受力会分散开。”唯一的问题在于，鸡的胸脯更大，6斤的鸡需要佩戴十几斤猫狗用的产品。
每次出门“遛鸡”，小水都会给“飞叽”做工作：“小动物出门要戴牵引绳别人才知道是宠物哦，才安全，不然被别人抓了做成鸡公煲。”在小水看来，设计得当的宠物鸡牵引绳当然具备实用价值，这对“飞叽”是种保护。
同样，尿布/屎兜也是拥有实用价值的代表，毕竟，鸡是直肠子。两条细绳从鸡翅膀下穿过再绕到后背，系好扣子或是绑一个结，将方形布袋调整至鸡屁股，并在布袋里垫上塑料袋或纸巾，就能轻松解决宠物鸡随地排泄的问题。
但从小水要“哄”着“飞叽”穿戴牵引绳也能发现，宠物鸡本身，似乎并不爱穿任何东西。
懿一此前也是从事服装行业的，职业惯性让她喜欢亲手给“好运”制作小衣服。“但其实他不爱穿的，咱们实话实说，一般就是把他打扮得美美的，拍个视频。视频拍完就脱掉，平时不会给他穿的，他会累、不舒服。”
刚入冬的时候，小水也试过给“飞叽”穿衣服保暖，但穿上还没几秒，衣服就被挣脱了。“小鸡喜欢自己梳理羽毛保持清洁，如果有衣服束缚在身上，他就没法梳毛了。他愿意带屎兜和牵引绳，我已经很感激了。”
因此，大概率，宠物鸡服饰跟其他的宠物时尚产品类似，对于动物本身并不是刚需。但是对于它们的主人，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根据亚马逊2021年至2023年第一季度的销量数据来看，在万圣节、圣诞节、农历新年等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期间，养宠人士对于宠物服装的需求尤为明显。
去年圣诞，小水就为“飞叽”准备了小圣诞帽与小围巾，“鸡冠上的三个尖，一个尖戴一个小帽子，很可爱！但是飞叽一直在甩，我只能抓拍。”在此之前，因为某些商家做的屎兜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小水觉得有些单调，“后来我亲手给飞叽做了个粉色带草莓图案的。”
某种程度上，养宠人士将自身的审美需求投射在自己的宠物身上，宠物鸡所穿戴的衣裙、头盔、鞋子等等都蕴藏着鸡主人个体表达的需求。
一句话，从“实用价值”的角度来看，牵引绳和尿布/屎兜是刚需，宠物鸡服饰并不是；从“情绪价值”的角度来看，尽管宠物鸡服饰对小鸡来说是伪需求，但对鸡主人来说却是实打实的真需求。
冷门宠物的光明未来
2020年4月之后，张老板发觉国内的销售额明显变多了。
“国内越来越多人开始养这些相对冷门的宠物，宠物用品的需求也随之增加。”张老板的个人观察反映出了行业整体的变化，许多以往被视为“异类”的冷门宠物逐渐被人接受，并催生了更宽阔的宠物市场。
据《2023年巨量引擎宠物白皮书》显示，中国宠物行业的市场规模已接近千亿，其中异宠市场发展迅速。而在淘宝发布的《2023年12大兴趣消费趋势报告》中，“饲养异宠”排名第二。
Wanna个人同样认为未来的小众宠物赛道会有很多机会：“随着人们对宠物的情感需求增加，许多年轻人开始寻找独特的宠物。宠物鸡用品的火爆给国内电商从业者带来的启发是，他们可以通过观察市场趋势，研究国外的宠物饲养文化和产品需求，为国内消费者反哺更多样化的宠物产品。”
但Wanna也提醒，做这类产品要格外注意外观专利，如果国外的产品已经有了专利则需要进行改款设计，以免出现侵权。
她始终记着一位女生买家，买了全部码数的宠物鸡服饰，送给朋友做礼物。“她还让我们帮忙代写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是祝朋友生日快乐，也祝朋友的鸡宝宝健康、快乐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