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和周庸一起看了个Netflix的纪录片，大概叫美国式谋杀还是什么玩意儿，我有点儿记不清了。
讲的是一个男的，为了摆脱老婆和孩子，跟年轻的情人在一起，把老婆和孩子都杀了，然后抛尸到油井里。
当时看完周庸问我，说徐哥，我记着你说过，国内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凶杀案，也是感情问题造成的，是不是也和这差不多啊！
我说太不一样了，一种是为了逃离，一种是为了占有。
如果是中国式情杀，大概率是俩人要分手，男的不想让女的离开自己，所以把她弄死了，还有为了报复前妻或前女友杀人的，也有被绿了杀人的。
大部分是由于占有欲得不到满足，而进行报复。
周庸说，为什么要报复呢，再找个女朋友也不难啊？
我说，你不懂。
但2018年那次，是最他妈离奇的。
我说你等会儿，你是要介绍对象，还是给我介绍个活儿？
具体情况就不展示了
我说这还不好查吗，查前男友前夫什么的啊，还谁能有她的裸照啊？
老金说，这个我问了，她没交过男朋友，但没细聊，你看你愿不愿意接，这姑娘愿意出6万块钱。
我说行，去搂一眼呗。
13号下午，我带着周庸去了这姑娘家，她家住在燕莎桥附近一个挺老的小区，得有30年了，物业不咋好，管理混乱，摄像头也不多。
前几天早上她下楼，看见自己新买的奥迪A4L上，被人贴满了小卡片，去找物业，想要调监控。
结果发现停车位置的监控摄像头都不是坏了，而是不见了。
我问她不见了是啥意思，是没装还是装完丢了？
詹婷婷说装完丢了。
周庸都听傻了，问我，徐哥，这玩意儿也有人偷啊，这不是防着别人偷东西的么？
我说啥玩意都有人偷，但这个确实属于淹死会水的了。
詹婷婷的车，贴得比这个可满多了
詹婷婷的车清理完之后，暂存到朋友家了，她现在每天上下班都打车。
好在手机里，还有几张当时为了留证拍的照片，詹婷婷把照片发给我后，特意解释了一句，说那什么，这其实不是我的裸照，是有人拿我照片P的，我把原图也发给你。
我说行，拿着手机放大图片看了看，周庸凑过来一起看，两张图对比了一下，确实是P的。
看了一会儿，我问詹婷婷，那张自拍的原图她都给谁看过。
她说太多了，同时发了朋友圈和微博。
周庸说，分组了么？
她说没分。
我问了下她，最近一两年，是否经历过分手或者离婚。
她说没有，也没交过男朋友。
我又问她是否给过外卖员差评，或者和快递员发生过争执啥的？
詹婷婷说也没有，平时上班也是与人为善，而且同事都不知道她家住哪儿，这几年除了她爸，没和人吵过架。
我让周庸去车里拿了金属探测器、信号检测仪，在詹婷婷家转了一圈，没有被偷拍或者窃听的设备，家里的路由器也没有被入侵。
又问了她点东西，我说先这样吧，明天再来。
第二天上午，我和周庸去了趟詹婷婷家小区的物业，发现小区总共丢了7个监控摄像头，正好是从大门到詹婷婷住的那栋楼的。
偷监控的人，应该是用了信号干扰设备，才没被拍下来。
监控设备9号晚上丢的，过没几天，小区里就出现了詹婷婷的小卡片。
不管咋想，这俩事儿之间都有联系。
这块儿黑屏，本来该显示詹婷婷单元门口的情况
我和周庸分别去小区正门附近的烟酒店、拉面馆、饺子店，借看了他们9号晚上的监控。
那天晚上11点多，有个人背了个大包进小区，快凌晨两点才出来，打了个出租车走了。
拍摄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人的长相，我选稍微清晰的部分，截了两张图，发给詹婷婷，问她是否能看清这是谁。
她很快就回复了，说这不是我爸么？
詹婷婷她妈去世好几年了，平时家里就她和她爸，但俩人总吵架，她就搬了出来自己住。
我问她能不能带我们回她父母家看看，跟她爸聊聊，先别通知他。
她说行。
晚上6点，周庸开着他的沃尔沃，去东直门接上了詹婷婷，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南三环的一个小区。
詹婷婷带着我们到了7单元，上了8楼，拿钥匙开了门，家里有一股灰尘的味道，好像很久没打扫了。
我们进屋转了一圈，在茶几上发现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一张挺大的字符，上面写着九天玄女，太上老君还有一些我看不懂字符。
还有一本国学学校的宣传手册。
厨房里有一盘没吃完的蒜苔炒肉，已经馊了。
你猜这符是干什么的
我让周庸搜了一下，没找到那些被盗的监控，倒是发现了詹婷婷她爸那天背的大包。
周庸在屋里搜完，说徐哥，感觉这屋里有几天没人住了啊？
连着俩小时，都没联系上她爸爸，詹婷婷有点儿着急了。
周庸说你别着急啊，说不定是信号不好。
詹婷婷说那不能，我爸用的是个老年机，就仨优点，声儿大、信号好、电量足。
我说不行就报警吧，看这屋子你爸确实有几天没在里面住了，而且他的行为也有点儿反常，别再精神有啥问题。
詹婷婷说行，然后我们一起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在派出所说明情况，查询了一下她爸的信息，值班民警忽然跟詹婷婷说，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千万别走啊，然后回屋又叫了一个王队长过来。
王队长说，你爸是叫詹志远么？
她说对。
王队长说行，你跟我去里屋聊一下。
过一会儿，詹婷婷出来了，感觉好像哭过，我们仨出了派出所后，周庸问她怎么了。
她说，我爸涉嫌搞电信诈骗，警察也正找他呢。
王队长告诉她，说过去的两个月里，她爸的手机号一直在给人发诈骗短信，在线博彩什么的，被举报了，让詹婷婷找到她爸以后，带着一起去派出所。
姑娘当时就懵了，从没想过她爸能和诈骗犯扯上关系。
我们送她回家的时候，詹婷婷问我俩，说她爸是不是知道要出事儿，所以跑了？
周庸说你别想那没用的了，回去好好休息，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
受害者手机上，詹婷婷她爸手机发出的短信
把姑娘送回家，我和周庸坐在车里抽烟，周庸问我说，徐哥，有没有可能詹婷婷她爸知道要出事儿了，但又不想离闺女太远，就在她附近租了个房子，然后把摄像头全弄了，省得拍着自己？
我说有可能，咱这两天盯着点儿吧。
之后的两天，我和周庸轮流蹲点儿和去邻居家敲门，一直没发现詹志远的存在。
我跟周庸说，这么整不行，咱得换个方法，先查查他搞什么电信诈骗了。
那天在詹志远家里，我们找到了一张他的身份证，不知道是备用的还是没拿走。
我联系詹婷婷，问她有没有什么亲戚，和她爸爸长得特别像。
她说她大爷有点像。
我说这样，你能不能拜托一下你大爷，让他拿着身份证，假装你爸，去营业厅打印一下你爸的通话记录什么的。
17号上午，詹婷婷她大爷去营业厅打印了通讯录。
我们查询了一下，发现她爸给很多号码发了短信。
通讯详单
我说这应该是信息泄露了，问他们是否还收到了别的诈骗短信？
有几个人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其他号码。
我仔细问了一下，他们每个人，用的都是老年机。
周庸都懵了，说徐哥，这是什么情况这是？
我说我明白咋回事儿了，现在有一种犯罪是这样的，会在出售之前，把木马植入到老年机里，等老人买了之后，再把这手机的控制权卖给诈骗团伙。
诈骗团伙远程操控这些手机发短信，这样会更难以追踪。
周庸说，真他妈损啊，这帮孙子把这智慧用到正道儿上不行么？
我说，正道儿不来钱啊。
真是一点儿人事儿不干啊
周庸问我，会不会是这些老人手机里有木马，信息泄露什么的，所以也被骗了。
说不定詹志远已经被骗进传销组织什么的了？
我问詹婷婷，她爸手机是在哪儿买的，她说在枣营的一个电子城，我问她记不记得具体哪个摊位？
她说知道，当时她俩一起去的。
我们去了枣营的电子城，找到了卖手机的摊位，我发现他还卖监控设备。
柜台后的大哥特别热情，说你们买点什么？
我说你好，我们正在调查小区监控设备被盗的情况，有人举报你，说你回收赃物。
他说没有啊。
我说你让我们检查一下，编号什么的我们都有记录。
他说你们干嘛的啊？
我说是物业，如果你不让检查的话，我们就准备报警了。
大哥一下就怂了，说我收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赃物啊，要不然我还给你们，别报警。
里面有可能有赃物
我说还有个事儿，你们卖的老年机有问题，现在买了老年机后人丢了，你们也得负责给找着，要不然出事儿了算你们的。
这种用来诈骗的手机，一般为了方便诈骗团伙，肯定会有定位，我要求大哥给我提供这个手机的定位信息。
这个手机最后一次开机，是11月10日，定位地址是南五环外的一个地方。
我让詹婷婷自己回去，和周庸开车去了南五环。
定位的地址是一个小院，大门关着，我和周庸在门口看了俩小时，中间来了一辆金杯面包，有个姑娘下车打开门，分别从车上抱了三只死狗下去。
周庸说徐哥，这是个黑狗肉馆么？
我说不能吧，谁能跑这儿来吃饭啊，而且看着也不像个饭店啊。
附近总有人经过，我和周庸一直等到天黑，才下了车，准备翻进院子里去看看。
晚上7点多，院里的姑娘出了门儿，我和周庸等她开车走远，翻进了院子里。
里面漆黑一片，看着没有人，我和周庸挨个窗户拿手机晃了一下，发现屋里没人，我用工具打开了门锁，进了屋。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我俩挨个屋看，卧室、厕所都没什么特别的，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里，有四个特别大的冰柜。
周庸过去掀开，退了一步，说卧槽，什么玩意！
我跟过去，发现里面都是一些死去的猫狗，说这玩意你也怕？
他说不怕，我最喜欢动物了，就是忽然看见吓一跳。
为了展示他不怕，这傻逼还抱起一只死了的金毛，我说你一会儿好好洗手，要不然别他妈往我跟前儿凑。
周庸说行。
大概是这么一个平房
他把金毛抱起来以后，下面漏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这有点儿奇怪，动物的尸体都没遮掩，什么东西需要装在塑料袋里呢？
我把塑料袋拎出来，拿在手里，当时就感觉不咋对接，把它放在旁边的冰柜上面，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颗闭着眼睛的，冻硬了的人头。
周庸吓傻逼了，问我咋整，我把塑料袋系好，放回冰柜里，说先装没事儿，出门再说。
重新院子里时，我俩才发现，院子里有个大炉子，中间有能拉开的把手。
翻墙出去，回了车里，我俩先用矿泉水洗了手，周庸问我用报警么？
我说再等等，明天再看看。
第二天上午，院子里开始有黑烟往上飘——这是一个私人开的宠物火葬场，应该是在网上接一些宠物火葬的活儿，上门取了尸体，拿过来炼化再送回去。
这种地方北京现在有很多家。
宠物焚化炉比人的小一点，如果烧人的话，只能一块儿来
姑娘很快被抓了。
这姑娘是詹婷婷的同性恋情侣，因为詹志远一直想把女儿的性取向矫正过来，又给吃药又给贴符的。
那天我们在詹志远家发现的符，就是他求来阴阳转换，矫正同性恋用的。
詹婷婷的女朋友和詹志远聊过几次，每次詹志远都是破口大骂，说她不男不女，勾引自己女儿，还威胁说要把詹婷婷送走去矫正，让她再也找不到。
11月10日，这姑娘把詹志远约到了自己的小院，捅死了对方。
为了毁尸灭迹，她把詹志远尸体肢解，和宠物尸体一起焚烧，骨灰混合在一起，还给了宠物家长。
再过几天，詹志远在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痕迹可寻。
这些都是詹婷婷后来反馈给我俩的，周庸听完感觉很奇怪，说徐哥，不对劲啊，那詹志远拆摄像头干嘛？
我说现在只能猜测了，你还记得詹志远家有一本封闭国学学校的宣传手册么？
那个学校我查了，名声不咋地，经常在父母的配合下，把孩子强行从家里抓走。
詹志远拆掉摄像头，可能是为了方便他们过来带走詹婷婷的时候，不留下证据。
但很奇怪，摄像头是她爸干的，小卡片并不是她爸干的，因为那时候已经死了。
周庸说还是不对啊，这里面没有裸照的事儿，是詹志远干的么？
我说不可能，詹志远都拆摄像头要抓人了，不可能再用裸照把他闺女从这小区逼走，换个地方住啊。
但周庸说的这事儿，确实是个问题，所以我俩花了一周，联系了几个老鸨，问清哪里能打印这种招嫖小卡片，拿着印着詹婷婷的那张挨个问。
终于在大兴附近，找到了一家打印过这个卡片的公司，我看了他们公司的监控。
打印的人是一个姑娘，我们调查詹志远是否住在詹婷婷附近时，曾敲开过她家的门——她就住在詹婷婷的隔壁。
我们找到她，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告诉我们说，她原来养了只金毛，特别爱叫。
詹婷婷她爸有一次来这边看女儿，觉得烦，敲门找过一次，俩人吵起来了。
没过几天，她这个狗就让人举报，被抓走了——因为五环内不让养大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