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传闻白帝城北面,雪山之巅,是神相的归属之地。那里积雪常年不化,地势险峻,却有古松与积雪常存,灵气纯净,琴音长存,以琴剑之道名震天下
血河身骑良驹连夜从汴京出发,披星戴月只为揭开神秘面纱的一角,从热闹繁荣的京城到杂草丛生的郊外再途经黄沙漫天的关外,大多日子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风餐露宿,终于到达了白帝城最北面
传闻果真不假,重岩叠嶂的山峰遮掩着道路,背靠银装素裹的雪山,偶有几棵雪松顶着纯净的雪花装饰着这里,内部的核心令人向往
血河练就一身绝世轻功,早年以神偷闻名,偷得不是凡物,而是功法,单纯只是犯贱好玩,令不少门派心中犯难,却无可奈何
谁能提防一只很会爬墙的壁虎呢?......
谁能提防一只很会爬墙的壁虎呢?
血河脚踩地面借力而起,稳稳落在了房檐之上,她傻了眼,内部是宽敞空旷的圆,可遮掩的建筑很少,有一些低得可怜的无用的小草和歪曲的树
啧,这是最后一个,偷完收手
血河下定了决心,便跳下了墙,潜伏好自己,靠着偷听摸鱼的弟子们的谈话确认了练功地点,练功弟子场所的中部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石像,躲过重重守卫,隐藏在石像的缝隙里偷听长老们的心法心得啧啧称奇
完全听不懂,但是可以吓吓他们
她无所事事地扫视着四周,只见一人站在中央,身着白袍,脸庞白的发光,五官立体,眼眸清冷深邃,他正在监督弟子们练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经意地看向这里
血河低声暗骂,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侧了身子更好地藏匿在暗处,在那人移开视线后才惊觉出了一手心的汗,照例留下挑衅的书信刚要准备起身便被人从后部搂住了腰身,那人的呼吸轻轻拍打在耳旁,又痒又热,他轻嘘一声示意安静,又情不自禁地低笑出声
“哟,是不是该交学费了?可不算免费的”
嘿嘿嘿煮你是一只小猫咪嘿嘿嘿
刚入坑……已经这么炸裂了吗
Summary:很久很久以前,有只猫咪遇见了它的毛线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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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宇宙彼端,存在着一颗美丽的星球。
星球名为盖娅,在她的身体上,数不清的奇妙生物和谐相处。
你看,精致的毛衣结伴出行,享受阳光穿透柔软的身体。
你听,轰鸣的飞机发动引擎,承载蓝天戴冠加冕的殊荣。
玻璃瓶在湖水里畅游,摩托车在荒野中嘶鸣。
长长的列车钻出孔隙,高高的楼房扎下根基。
奇妙的家伙们如此说:亲爱的盖娅,......
奇妙的家伙们如此说:亲爱的盖娅,我们是如此深爱你。
星球是何等欢喜,乃至于,允许机器破开土地,露出自己的鲜血,用它将钢铁哺育。
大家伙们吸食母亲的血液,成长、成长。
它们走到湖水岸边,碾碎了脆弱的玻璃。
它们走到荒野中心,击飞了怒吼的引擎。
它们洞穿孔隙,它们加固根基。
它们渴饮鲜血,它们壮大自己。
碎片沉入湖底,机油倾泻一地。
列车扭动躯体,大楼傲然孑立。
它们被固定好位置,在固定的阶梯。
强壮的大家伙们如是说:盖娅,我们是如此深爱你。
星球是何等欢喜,乃至于留下滚烫的泪滴。
大家伙们接住泪水,用那炽热的温度,融化坚硬的寒冷。
——瞧瞧,它们发现了什么?一个奇妙的个体!
那是一只银色的生物,有长长的胡须,和矫健的身体。
大家伙们说,看啊,多么美丽!这是盖娅的赠礼!跟随它的脚步,我们会找到代表幸福的应许之地!
大家伙们说,哦不,多么懒惰!它怎么还在沉睡!唤醒它的意识,它理应感激我们,这等宽宏之意!
生物睁开碧绿的瞳仁,它的名字叫作——猫咪。
银色的大猫,有着美丽的皮毛,有着古怪的脾气。
它生而拥有攀爬的能力,不必借助任何工具。
它生而拥有锋锐的爪牙,不必倚靠任何武器。
大家伙们为它戴上枷锁、换上新衣。
它们欢欣地说:
看!我们拥有同样的肢体。
瞧!我们拥有同样的胡须。
——你是我们的同类,你是我们的兄弟。
猫咪动动耳朵,转身步入自己的战场。
——我们并非同类,我们并非兄弟。
——贪婪无法掩饰,气息无法相融。
猫咪想,至少,我们拥有相似的躯体、相似的胡须。
它伸出利爪,刺破新衣。
爪子下的生物渺小无比。
猫咪想,我可以庇护它们,这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于是,猫咪蹲坐在高楼之上,懒洋洋地享受阳光。
大家伙们命令镜头,拍摄猫咪漂亮的毛发,散于网络。
大家伙们命令报纸,记录猫咪矫健的身姿,散于僻乡。
大家伙们总是喜欢捣鼓奇奇怪怪的东西,而这些,猫咪并不在意。
它也并不知道,在一个偏远的小镇里,通过颜色灰暗的报纸,金灿灿的毛线团看见了它的身影。
——啊……多么美丽、强大而独特的生灵。
毛线团滚到柜台前,呆呆地,不动了。
它从未见过这种生物,即使站在最简陋的纸张上,也能令它目眩神迷。
毛线团从层层叠叠的绒线里取出金币,换来印有猫咪的报纸,欢快地回到家里。
温馨的房屋中,同样美丽的金色线团正在打扫地面,它的颜色更加浅淡,带着日光和青草的气息。
突然,门扉被开启,它的孩子骨碌碌滚到身边,举着每日晨报,兴高采烈地告诉她:看,这是英雄,强大又美丽!
大线团接过小线团的全新珍宝,仔细端详:啊,的确如此!这是新的敛财机器?
小线团身上的线都要炸起来了,它生气地说:妈妈,你怎么能这样说!是英雄——最强大的战士!最锋锐的武器!
它说:我也要成为英雄!我也要证明——毛线团绝不会被废弃!
——即使我不是皮革,也绝对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大线团拿它没有办法,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毛线团天天念叨着猫咪。
——你的爪子为何如此锋利?
——你的躯体蕴含何等奥秘?
——你的双眼藏着什么谜题?
美丽的猫咪,强大的猫咪,独特的猫咪。
毛线团还不知晓你的真实名姓,就已经把你当作理想的唯一。
终于,毛线团变大了一点,能够独自走出村落。
母亲为它送行,塞给它2000金币。
——我无法一直看着你。
大线团难言落寞。
——但我最希望的,是你能照顾好自己。
小线团抱着绒线织就的包裹,感受着沉甸甸的爱意。
它在心里悄悄立誓,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
岂料,小小的两千金币,砸进了深深的水里,被用来冷却通红的钢铁,被拿去加固长梯。
毛线团被放进狭窄肮脏的盒子里,同钉子、橡皮筋、螺丝、麻绳等挤在一起。
在闷热的铁盒之外,是无数的、堆得满满的容器。
它难过地想,原来,我并不是唯一。
线团缩进自己的小盒子,沉默地跟随英雄,前往自己的故地。
这是它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猫咪。
它的爪子尖锐无匹,它的躯体饱含魅力。
它的双眼写尽谜题,眸光流传间,是勾魂夺魄的奥秘。
毛线团将自己更深地藏进盒子里,不去看皮革们对英雄的致意。
——伟大的英雄,您的到来是对村庄的赠礼。
——请您千万不要客气,在我们的小小领地,安心歇息。
猫咪甩甩尾巴,接受了皮革的好意。
它转过头,用鼻尖碰碰盒子的铁壁。
——听说这里是你的家乡,承载着你的记忆。
毛线团抬起铁盒,悄悄露出一点缝隙。
从这一线幻梦里,它看见沐光而立的猫咪。
猫咪的背影渐渐远去,被深深地,放入线团的心底。
它将晨光纺织成衣,用这虚幻的光影,包裹这段回忆。
再后来,冲天火海起。
皮革被燃成灰烬,绒线被压入废墟。
那被赞叹的利爪,碾死一只又一只蝼蚁。
它看见立志成为手套的皮革蜷缩在地,再无攀登高峰的活力。
它看见遮挡寒暑的雨伞铁骨尽折,倒在残垣之中,奄奄一息。
它看见——
……一只长出翅膀的猫咪。
圆滚滚的毛线球,用坚韧的长线绑住钢骨,用尽最后的力气,滚到猫咪身后。
嗤————
……猫咪缓缓扭头。
它荧亮的竖瞳里,完整地放下了一颗乱糟糟的毛线球。
它张开利齿,拔出染血的钢骨——
下一刻,利爪撕开了线球的身体。
可怜的、脆弱的、顽强的毛线团,用断裂的线,勾住锋利弯曲的指尖,用最后的气力,完成了这份屠戮英雄的功绩。
——它杀死了拥有银色皮毛的猫咪。
用缠在核心里的勇气,用那件摇曳晨光的衣。
它倒在星球的血液之上,想着,我就要这般死去……
火焰与死亡吸引了不祥的气息,只因它们饲养的猫咪杳无踪迹。
残破的毛线球被粗暴地拾起,封进地下仓库,放入铁盒般的冰冷容器。
华美的银色毛发被编入扯断的绒线,流动的鲜红血液被注入蓬松的身体。
毛线球听见星球的声音,盖娅用翠绿的血哺育它,教它远离尘世的点滴。
它枕着绵软的梦境,终于沉入一场安定,长眠不醒。
——这时候,雨伞却睁开眼睛。
它勾住散乱的毛线,将前方的曲折尽数扫平。
它张开宽大的伞面,将暗沟的污秽阻挡干净。
它最后一次为毛线团遮风挡雨,撑着破烂的伞面,迎来一场天光大清。
——去远方吧。去守卫我们的尊严,直面我们的宿命。
绒线挂在仅剩的钢骨上,迷茫地、呼唤它的名姓。
——遮挡风雨的伞啊,为何,我无法将你看清……
沉睡的灵魂被一声猫叫唤醒,他睁开眼,看向远方的轰鸣。
是列车,是引擎,是脆瓶,是宿命。
银色的毛发拥有生命,它们生长交缠,指引金色的绒线,编织属于自己的魂灵。
——终于,毛线球睁开了眼睛。
漂亮柔韧的手套站于眼前,展露的,是无法掩饰的高兴。
——毛线团,我竟还能看到你的身影。
——可否告知你的行径?你能否听见五年前的哀鸣?
毛线团记得,它们之间有过一个约定。
——畏难关头,它要成为一名骑士,去拯救公主的性命。
村庄的残魂得以相认,为这死灰的命运添上一幸。
就这样,毛线团缠着一根钢骨,裹着一道残影,经由血液照拂,抬起一双绿色的眼睛。
它即将迎接自我的宿命。
坚实的冰镩与它相遇,付以金币,付以远征的雷霆。
灵巧的木梳与它相遇,赠以鲜花,赠以愈合的明星。
沉稳的牙剑与它相遇,授以利齿,授以野性的聆听。
它前行着,前行着,迎来了自我的宿命,迎来了猫咪的呼应。
它前行着,前行着,追逐着裹挟的既定,追逐着远处的身影。
活泼的铃铛与它相遇,送以执着,送以战争的落樱。
调皮的玩偶与它相遇,献以背叛,献以永恒的寿命。
奇妙的钻头与它相遇,施以心愿,施以展翅的雄鹰。
寡言的围巾与它相遇,奉以偿还,奉以清醒的伶仃。
它本以为,这便是它的旅行,它只需直面猫咪的余兴。
猫咪从高处跳下,拨弄线团,用利爪打破美好的幻境。
于是,木梳碎掉了,如凋零的残樱,再没有任何回应。
猫咪甩着尾巴,碧色的瞳仁装着金灿灿的身形。
它勾住毛线团,不顾它的抗争,不顾它的悲鸣。
——空荡荡的毛线团,空荡荡的内里。
——要填满空荡荡的自己,你需要银闪闪的猫咪。
——你的泪水因我而流,你的愤怒因我而起。
——你的欲望因我而迷,你的苦痛因我而立。
——你的挣扎、你的嘶吼、你的欢喜、你的哀泣。
——全部、全部都攥在我的掌心里。
——你是猫咪的所有物,只须将猫咪的话语聆听。
——你是猫咪的独占品,只须将猫咪的命令执行。
——我的毛线团啊,你可能记清,五年里的情景?
毛线球发现,它竟然……真的记不清。
猫咪离开了,带着愉悦的兴,睁着明晰的睛。
毛线团沉默在原地,因一句话,凝固了身型。
木梳被葬于静水绿汀,扩散的涟漪为沉睡的花朵送行。
魔法被浸于寂静寒冰,四散的细沙为沉默的火山掩映。
它们目送线团远去的身影,看着它走向那既定的宿命。
终于,它来到久别的故乡,它见到虚假的真相。
终于,它看到雨伞的堂堂,它看到镜中的自况。
——银色的毛线球啊,你为何,是这般模样?
——原来如此,你竟然是,猫咪的形状!
银毛的大猫叼走了顺从的线团,与它相连相系,于血液的汪洋,取得了魔法的力量。
毁灭的铜钟高鸣报丧,沉睡的线团却在随波而往。
——它浸入了香甜也痛苦的梦乡。
睡梦里,金灿灿的线团将它鼓励。
睡梦里,银闪闪的猫咪与它碰鼻。
睡梦里,绿茵茵的木梳为它欢喜。
睡梦里,黑漆漆的雨伞把它拉起。
它拉住伸来的力,却发现,这是血淋淋的痕迹。
手套紧紧地拉住它,用攀岩的力,用难掩的泣。
——毛线团,我们从未将你废弃。
——毛线团,你是我心中的唯一。
——毛线团,你从来都是自己!
——毛线团,你怎可将自我遗弃……
——毛线团啊,褪下层层叠叠的衣。
——你还有一段记忆,你还有绝不遗忘的痕迹。
——所有的一切,组成了完整的你。
毛线团终于睁开眼睛,温柔的晨光照进它的眸底。
——美好的过往,是虚假的回忆。
——我拥有软弱的灵魂,和软弱的身体。
——我曾被装于容器,和其他工具一起。
——我是普通的毛线球,仰慕一只强大的猫咪。
——猫咪填补我的躯壳,猫咪点缀我的外衣。
——猫咪充盈我的魂灵,猫咪蚕食我的记忆。
——而我……活在美好的幻想里。
——现在,请允许我介绍自己。
一只普通的毛线球,带着一些不普通的回忆。
被一只银色的猫咪看上,想要随时叼回窝里。
那意味着危险,那意味着警惕。
那意味着殊异,那意味着远离。
那意味着——我还是要追逐那只银色的猫咪。
那意味着——我们拒绝放弃你。
那便前行吧!前往极北之地,寻觅猫咪的踪迹!
而猫咪就待在那里,不闪也不避。
魔法已然发动,它等在这里,等着毛线团的归期。
毛线团来到它的面前,带着浓重的火气。
木梳因它而去,只因她的身份有异。
玩偶碎落一地,只因魔法需要献祭。
猫咪伸出利爪,瞳仁里只能装下黄金般的影迹。
——那便打吧!
普通的毛线球,已经拥有不普通的能力。
猫咪的银色毛发,融入了线团的金色身体。
——它们即为同类,它们血脉相依。
它们以生死相搏,最终,猫咪倒了下去。
圣洁的白拦截毁灭的黑,毛线团抬头望去,看见了木梳清爽的绿。
它们来自星球的地底,被木梳梳理,发出平和的气息。
危机被再次摁进土地,毛线球和同伴们被冠以英雄的功绩。
大家伙们掩去行迹,冰镩回归故地,咬入坚硬的黑漆漆,发誓要与不公抗争到底。
手套重建旧地,牙剑与铃铛返回故里,钻头开始研究下一个谜题,围巾如往常一般,原地伫立。
毛线球同围巾站在一起,并肩看着待兴的土地。
它的手里抓着武器,可它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它挥起。
——空荡荡的小舟,需要一面亮闪闪的旗。
——亮闪闪的旗啊,已经被折倒在地。
——空荡荡的小舟,失去了沉甸甸的动力。
——它们即为宿敌,它们生死相系。
它们被猫咪赋予意义,它们被猫咪引动轨迹。
它们被汇合在一起,凝成瞳仁中的唯一记忆。
——我要永远将你铭记。
毛线团的线头染上墨迹,它却离群索居,将印记牢牢藏起。
它看着生灵因墨迹而离弃,它看着同伴因远居而失意。
它看着时光滴滴掉落,星球再次陷入迷离。
——它心知肚明,猫咪没有死去。
——它心知肚明,共犯正是自己。
一圈圈绒线下,保护好的,是割舍不掉的回忆。
——我们是否会输给回忆?
——请你在我的回忆安息。
猫咪用翅膀裹住身体,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
——我绝不可能成为回忆。
它们心知肚明,有些记忆,绝不允许被忘记。
——即使是,数百年的光景。
手套化为尘埃,留下写满色彩的柜台。
冰镩已被掩埋,托付雕刻伤痕的信赖。
牙剑葬进骨海,敞开遥望星空的胸怀。
铃铛眠入宝铠,赠予保存理想的山寨。
玩偶止于懈怠,递给双面大吉的福牌。
钻头停下装载,送出天马行空的珍财。
围巾再度赎债,赐予打破安眠的例外。
毛线球站于长河之中,成为了又一例意外。
河水将他吞没、覆盖、掩埋。
唤醒它的,只有另一个灵魂的徘徊。
猫咪的心思着实难猜,它所想的,却是抹杀所有意外。
——线团只须为它所有,线团只须将它依赖。
——线团不必将任何事物理睬,线团会同它一起,超越时空之外。
于是,线团的记忆被利爪掏出,里面藏着的,是猫咪过往的神态。
——可怜的线团,从始至终,都经历着一只猫咪的舞台。
戏剧的演员已经就位,稚嫩的花朵将线团青睐。
它取来最清透的晨露,打碎了线团的无波情态。
——既是无法忘记,可否为我讲述它的事迹?
——既是无法忘记,可否为我描绘它的性情?
毛线团答不出来。
它现在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是一只银色的猫咪。
猫咪,猫咪,银毛绿瞳的猫咪。
诞生于星球的奇迹,不同的神态,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这一次,毛线团再度踏上追寻的旅行。
舞台上,猫咪晃晃尾巴,翻转出障目的幻影。
——信仰的湍流,若是源头便为错误,毛线球啊,你该如何自立、如何凭依?
毛线团果然被迷惑眼睛,挥不散残酷的谜题。
猫咪撕破阻拦的星球,将漂亮的线团叼起。
它要好好享用自己的毛线球,它要——
……咦?可怜的毛线团,怎么成了一地散乱的线体?
金灿灿的绒线啊,慢慢褪去踪迹,成为了——银色的纤细。
猫咪站在银色的毛发里,缓慢地,眨眨眼睛。
它俯下身体,去嗅闻属于毛线团的气息。
——回答猫咪,回答猫咪,你究竟藏在哪里?
——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毛线团失去踪迹。
银色的大猫拨开阻力,直到这时,它才知晓,百分百的占有,只会拥有百分百的自己,百分百的自己,无法忍受失去金灿灿的唯一。
清绿的鲜血被送入毛线球的身体,经过数百年的光阴,它再度看到大线团的笑意。
——我的小线团,“英雄”所谓何意?
——那是一只、独一无二的猫咪!
……那是一只……独一无二的猫咪。
线团挣扎着,把绒线缠回身体。
……那是唯一的……坏心眼的猫咪!
猫咪又被金灿灿的绒线缴住身体,它还是那般不在意,一如往昔。
——你可以伤害猫咪,猫咪可以撕咬你。
——你可以裹缠猫咪,猫咪可以靠近你。
——你可以拥抱猫咪,猫咪可以舔舐你。
——你可以拒绝猫咪,猫咪……绝对不会离开你。
——你,无法拒绝猫咪,正如猫咪不会拒绝你。
毛线团终于可以给花朵讲出那个故事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只猫咪遇见了它的毛线球。
故事最后,猫咪和毛线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它遇到了,属于它的、独一无二的银色猫咪。
【完】
[关于押的韵]
第一阶段真实自我是:i
第二阶段虚拟自我是:ing
第三阶段被萨忽悠瘸了是:ang
第四阶段真实自我是:i
第六阶段重新找回自我锚点是:i
下面是永生后同伴们的结局。
长篇小说,克劳德灵魂逆行,与14岁小萨共享身体(前期),结果可怜的小萨被所有人当成了精神分裂=v=
Summary:“你知道上一次把我们当成玩具的家伙是个什么下场吗?”(老福特特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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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内西斯期待着能从对方脸上看到刺痛。但要让他失望了,他的那些嘲讽没能从那副不起波澜的漂亮脸蛋上刮下哪怕一丁点粉尘。
然后风衣扬起,长腿迈开,萨菲罗斯转身,径直朝他的方向走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出简单的举动,却令方才还表现得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的红发1st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缓缓后退,将自己藏得深,像是一头被侵犯领域的凶狠野兽般,拱起后背,从喉间迫出嘶哑警告:...
他缓缓后退,将自己藏得深,像是一头被侵犯领域的凶狠野兽般,拱起后背,从喉间迫出嘶哑警告:“别过来,给我停下……”
但那天杀的萨菲罗斯向来没有遂人心愿的时候。
被黑色皮靴包裹着性感双腿不但没有丝毫减缓,甚至就连对方的警告尚说完,就已侵入阴影,抵至眼前。
杰内西斯甚至没有一点反抗的机会,就被迫将自己竭力掩饰的东西彻底暴露。而此刻那份“闹鬼”情报中关于“第三条手臂”的描述,终于在人眼前具有了实体——
那是一副破开肩胛,扭曲生长的漆黑羽翼,难以用任何鸟类的翅膀加以形容。它的存在破坏了整副骨架原有的平衡,仿佛一个极不和谐的寄生物,纠缠血肉,汲取生命。
“你看够了吧?”萨菲罗斯的视线令杰内西斯感觉到屈辱,那种垂下眼睑自高处俯视的角度,以及过分仔细的观察,令他感觉自己像是什么用来被展示、被解剖的的珍惜动物。
“看你的表情,似乎早有所料?”
面对明显被激怒的红发好友,萨菲罗斯依旧没有收起那种有些冒犯的眼神。
“劣化反应。我在宝条遗留的研究记录里读到过。”
“早在数月前,宝条通过定期体检报发现移植在你们体内的杰诺瓦细胞的异常性活跃,经由蚕食与感染其他健康细胞微不可查地令器官异化,最终导致不可控的畸变。”
“但考虑到上报公司的话,具有暴露其秘密复活杰诺瓦的可能,因此宝条选择将这一记录秘密封存。”
“如今劣化发作,大概率是因为在此前的那场战斗中,你们近距离接触那头杰诺瓦聚合体,直面了它的污染与辐射,导致体内的杰诺瓦细胞彻底失控。”
萨菲罗斯将他所掌控的情报娓娓道来。然而就是这样一副平静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态度,令杰内西斯感觉到深深刺痛。
红发1st不免低声嗤笑起来:“那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别告诉我,你真就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对方依旧用着他们在神罗共事时那种低柔、舒缓的语气:“我说过,我是来帮助你的……但你的尖刻与固执让我有些厌烦了。”
但在在后半段陡然刺穿嗓音里的磁性透露出的冰冷意味,令尾调变得冷冽且极具攻击性。
杰内西斯下意识感觉不对,胸口顿时猛地一闷,犹如与一台高速行驶的列车般正面相撞,“嘭”的一声巨响,后背结结实实地砸进龟裂墙面。
眼前旋转着模糊不清的色块,头顶震落的簌簌粉末,将那一头亮眼红发染得灰白。
而那个掐着他脖子将他抵在墙上的男人,凝视着他眼睛,慢慢俯身靠近,就连贴近的呼吸都是冰冷的。
“已经没有耐心同你们继续玩过家家的游戏了,杰内西斯。”
是的,别看他表面不显,在平民窟里的生活也是有条不紊。但实际上在自他计划拟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毫无留恋地为这颗星球按下了倒数计时。
杰内西斯忽然心头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地操控起那副畸形羽翼,像是挥舞镰刀般朝着萨菲罗斯斩去。
但他刚有动作,便听一道尖啸袭来。来不反应,身体一颤,翅膀便被雪亮的正宗钉死在墙面上。
与此同时,漫天黑羽纷落,另一副庞然羽翼自萨菲罗斯背后缓缓展开。同样漆黑,但美丽至极,亦讽刺至极。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为什么你的身体还会颤抖呢,杰内?”
杰内西斯通红着双眼,竭力想要催动体内的杰诺瓦细胞对抗萨菲罗斯,哪怕身体因此继续恶化,他也完全不顾。
然而,下一秒对方的翅膀陡然贯穿他的身体,中空的翼骨仿佛一根导管,将什么东西注射了进去。
然后对方松开了他,任由他滑坐在地。体内沸腾的杰诺瓦细胞顿时犹如驯服的绵羊安静下来,畸变的翅膀逐渐萎缩、脱落,那种被寄生被掏空的感觉逐渐消失,身上的伤口也随之愈合。
杰内西斯怔怔地握了握拳头,感觉到久违的轻松与舒适。但他没有因此感到喜悦,一股失败颓唐的情绪郁结于胸口。
他一抬头,就对上萨菲罗斯俯视而来的视线。他蠕动着嘴唇刚要张口,对方似乎早有预料他要说什么似的,用接下来的话语再次扼住了他的咽喉。
“我猜安吉他现在的情况一定非常糟糕吧?糟糕到连外出都困难。”哪怕刚刚做了那样可怕的事情,他的嗓音依旧磁性、舒缓,“否则我获取情报里为何从不见他的身影,只有你孤身一人深夜游荡获取资源?”
杰内西斯彻底安静下来。
他以为哪怕萨菲罗斯本性再怎么恶劣,身上都存在基本的克制……但现在看来他错了,简直大错特错!
萨菲罗斯这家伙身上从来就不懂什么叫做克制!从前他之所以那样善于伪装、融入人群,都只是为了讨好他的“克劳德”。
那个曾经犹如梦幻泡影般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才是压制住他那股与生俱来魔性的唯一阀栓。
“你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杰内西斯在想通一切,为了安吉尔的生命,他不得不屈辱示弱。
萨菲罗斯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俯身靠近对方,握住他的肩膀,低声耳语了几句。
杰内西斯的瞳孔随着他听到的内容不停缩紧。
“你疯了,你打算利用杰诺瓦?但那头怪物还活着,它所带来的威胁并没有消失,我能感觉到,我体内的杰诺瓦细胞与身上的劣化症状就是证明。而且安吉尔的状况之所以如此糟糕,也是因为他的精神一直在受到某种疯癫呓语的干扰……”
然后他讲不下去了,因为萨菲罗斯脸上的表情已经向他说明了一切。
“你全部知道……”
萨菲罗斯依旧没有回答,而是竖起食指贴于嘴唇。恰在此时,“轰隆”一声,铅灰色的天空雷云响动,雨水终于淋漓而落,将他唇边那抹令人震悚的微笑模糊在冷雨里。
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从容,甚至比从前更加收放自如,令杰内西斯差点儿错觉他们又回到在神罗并肩作战的时期。
“这是从我的细胞里提取出来的,可以帮助你与安吉尔暂时压制劣化。作为交换,我希望你与安吉依旧以朋友的立场,协助我完成我的计划。”
杰内西斯在接住那两样东西后,不免还是讽刺了一句:“你把受你利用、听你摆布的关系依旧称为‘朋友’?”
“对,朋友。”萨菲罗斯说。
杰内西斯有些无语,又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好吧,我明白了,为了满足你那个‘克劳德’对于自己所抚养的孩子具有健康人际关系的要求是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萨菲罗斯,转身朝着废墟深处走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是在没事讨嫌似的。
“我会协助你完成你那个疯狂计划的,不仅是为了安吉尔,更是为了帮你把你的恋父对象赶紧找回来。毕竟我可不想第二天一觉睡醒,就被通知自己将要跟随星球一同爆炸。”
==
翌日,轰轰——
引擎轰鸣由远及近,高速旋转的轮胎碾过水泥路面,漆黑摩托在一个甩尾飘移后停驻在魔晄炉工厂门口。
此时工厂一片死寂,空无一人。路法斯按照约定撤离了所有员工与守卫,将这份昂贵礼物打包赠送。
电源接通,蓝绿灯光交替闪烁,厚重合金门重重开启。外部照入的光线,将骑士与他跨下摩托的影子缓缓拉长,拓印在直通核心区域的甬道之中。
引擎再度轰响,萨菲罗斯驾驶摩托直接冲入甬道阴影里。伴随着芬里厄急躁的咆哮,一秒也不愿等待与浪费地朝着整个星球仅剩的魔晄炉前奔驰而去。
脚底是层层叠叠的悬空通道与能源管道,被环绕簇拥的魔晄炉犹如一头庞然大物安静卧伏于黑暗里。哪怕没有任何设备照明,那些流动于炉膛与管道内的魔晄所散发的莹莹光辉就足以将整片空间照亮。
这些魔晄就像是流动的黄金,但萨菲罗斯根本不在乎,那双蛇钩般的绿眼微微眯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魔晄炉地下延伸而出,并贯入地心的输送管道。
他的目标便是这个。
在古代种与遗忘之都难以寻觅的情况下,魔晄炉底下那口缓缓不断汲取生命之流的地下井,就是他所能够接触、也最有可能让他进入生命之流的通道。
他刹停芬里厄停,翻身下车,来到操作台前,径直按下将魔晄炉的永远关闭的鲜红按钮。
伴随着一阵仿佛呻吟般的轰响,那些不停转动着抽取魔晄的巨大机械缓缓停止运转。与此同时,仿佛是为了补充星球失去的血液般,那些储存在管道里的绿色液体开始汹涌回流。
萨菲罗斯微微垂头,冰冷绿眼俯视着脚底的魔晄炉,手指摸上领口拉锁,唰啦……他开始缓缓脱下全身的衣物。
先是皮质外套从肩头滑落,果露出修长的手臂与结实的臂肱。然后双臂交叉勾住下摆,将贴身背心从皮肤上一点点剥离下来。伴随手臂抬高,贲张的背肌与肩胛将脊柱的沟壑挤压成【】一束。最后“咔哒”一声,皮带松开坠着裤腰【】,长腿自凌乱衣衫间迈步,来到走廊边缘,直至半个脚掌完全悬空。
霎时铮然一声刀鸣响起,雪亮刀光直接将魔晄炉贯穿出一个豁口,暴露出底下直通地心的深渊之井。
萨菲罗斯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犹如流星一般坠入深渊之当中。
下沉,下沉,不停地下沉……周围的环境从巨型管道逐渐被自然形成的岩层裂隙所代替,周围的环境变得光怪陆离,无数在地表无法得见的奇异植被与生物开始显露踪迹。
犹如深海转覆,苍穹倒悬,无数思念凝结成璀璨的极光悬挂于天边。不同种族与不同年代逝去的兆亿灵魂随着绿波漂流,在深沉梦境中演绎着自星球诞生以来所有历史与传奇。
任何活人来到这里,都会毫无例外地感觉像被温暖羊水所包裹,身心重归无忧无虑的婴儿时期,因忘却忧愁与痛苦而无法醒来。
但似乎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萨菲罗斯。
他不但没有那种仿佛回归母亲纸宫的感觉,甚至从周围暗中窥视的视线、耳畔流动的风声以及脚边陷住他双足的流沙中,感觉到生命之流对于他矛盾又复杂的感情。
既有对于他身上属于人类部分的亲近,又有对于属于杰诺瓦部分的强烈憎恶。
就好似他的身上携带着什么致命病毒似的,立刻触发这里的免疫机制,令末日天使行动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阻力,拼命想要将他排斥出去。
但萨菲罗斯并不为此动怒。他像是一尾修长的人鱼漂浮在绿流中,银发长发如同悬浮海藻缠绕着赤果的身体向下蜿蜒,幽邃的绿眸在眉骨覆压的深邃阴影里微微眯起——因为他已经从风中嗅闻到了克劳德的味道。
当然,也同样嗅到了杰诺瓦的臭味。
但这位可怜“母亲”拼命散播的信号被她那满心满眼只有自己恋人的长子给全然屏蔽。
克劳德的味道就像是给危险异种那躁动的神经陡然注射了一管兴奋剂,亢奋收缩的瞳孔霎时裂开,悬浮在绿流中的身影缓缓抬手,顿时三米长的太刀被握于掌中,浓浓的危险感已经开始令整片空间战栗不安。
萨菲罗斯微微侧身,横刀胸前,一线雪亮的锋刃将赤果的胸膛分割成两半。
然而刚刚摆出一个优雅的起手,下一秒就被从身后穿出的手臂死死攥住。
他顺着那股力道转身回头,亢奋的情绪微微凝固。因为撞入眼底的竟是克劳德的面孔。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无数条修长苍白的手臂犹海葵绽放的刺须般,拥抱着他,拉扯着他,沿着赤果的躯体向上攀附。
萨菲罗斯环顾四周,看到了无数张属于克劳德的面孔,皆浑身赤果,身披白袍。有的与他平静对视,有的冲他疲惫微笑,有的对他安静流泪……无数个克劳德簇拥在他周围,犹如教堂壁画中准备奉献自我以换取救赎的信徒般,祈求着地朝他伸出双手。
——“来读取我。”
——“你需要听见我,感受我,萨菲……你能做到的,我的英雄。”
——“我不想承认爱上了一个怪物……这就是我想要远离你的原因。”
——“你是我的,我不会让杰诺瓦夺走你。”
——“我爱你,萨菲,希望你如爱我一般去爱这个世界……我需要你拯救我。”
……
悲伤的,颤抖的,矛盾的,折磨的……数万具空洞傀儡的喉舌在星球意志盖亚的操控下,使用着克劳德那副仿佛被痛苦锻打又经烈火淬炼的温柔嗓音,朝着萨菲罗斯诉说封存于两人记忆中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爱语,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软化危险异种那颗疯狂冰冷的心。
祂似乎做到了。
当这群“克劳德”仰起修长洁白的脖颈,睁着一双双仿佛蓄积着苦咸海水的蓝眼,朝着你浅浅地笑着,足以令任何人都为之心碎。
哪怕是萨菲罗斯似乎亦不能幸免。
他缓缓伸出手指,触及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克劳德”的面孔,拇指沿着对方瘦削的颌骨与光滑的面庞向上摩挲。
就在盖亚以为这头危险异种被祂安抚了下来,但下一秒,祂的化身忽然浑身一震,一柄修长削薄的太刀将他肩膀捅穿高高挑起。
顺着刀锋淌落的鲜血倾洒在萨菲罗斯的脸上,染得一片鲜红。
“萨菲……”“克劳德”张开苍白双唇无力地呼唤,试图用呻吟语颤抖来博取这个被他抚养长大的孩子的同情。
然而回应的他的不过是长刀一振,将这副空洞躯壳甩落在泥土尘埃里。
傀儡再也维持不住被拟态出的形貌,破损的面目像是用沉睡在生命之流里的所有灵魂的面孔充当素材缝合起来一般显得诡异非常。
但即便残破至此,它依旧像是没有耗干电量的玩偶般按照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反复重复着“英雄”“拯救”等字眼。
紧接着傀儡浑身一颤,被人赤果的脚趾踩住胸口,碾过气管,将它那些拙劣的模仿碾碎在脚下。
萨菲罗斯微微俯下身体,冰凉的发丝自肩头流泻。一股冰凉的、冷透的视线自他眼底探出,化为一柄尖刀穿透外壳楔入傀儡,将藏匿其中的星球意志一丝不挂地剖出。
“那个能为你赴汤蹈火的英雄不在这里,他被你沉没在了生命之流,甚至被你窃取面孔与声音,当做玩具一般肆意玩弄。”
“你知道上一次把我们当成玩具的家伙是个什么下场吗?”
他这样说着,赤果脚趾缓缓用力。看着脚下的傀儡的颤抖越发剧烈,然后他抬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reunion.”
顿时整片生命之流激烈震动起来,灵魂汇聚的长河不停颤抖,悬挂天边的斑斓光带轰然碎裂——来自星球的恐惧与尖啸瞬间摧毁了这片生命摇篮的平静。
然而,整整5分钟过去,没有复活的杰诺瓦,也没有畸变的炽天使,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只是萨菲罗斯随手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但却令本该只是星球存生本能的盖亚像是被突然注入人性般,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因为祂刚刚的反应就像是将威胁自身的致命匕首,亲手递到了对方这个玩弄恐惧的大师手里。
祂凝视着那对近在咫尺的、仿佛在冰冷呼吸一般微微扩张又收缩的冰冷瞳孔,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星球意志的心底陡然催生——在不久的将来,祂可能必须违逆自身规则,去打破祂亲许的安宁,强行唤醒那道金色的灵魂,把那个令祂心疼又心爱的孩子亲自送还到这个危险家伙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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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稿2号,与剧情不连接,请当番外看】
Summary:强制性社交(总之,是很恶趣味的一章0w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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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1st在约定位置集合,螺旋桨轰鸣转动,漆有神罗标志的运输机升空返航。
萨菲罗斯站在敞开的机舱门边,凛冽天风刮动雪浪般的银发。
他垂眸俯瞰整座城市,1小时前它尚且安定和平,但此刻到处都是烽火硝烟,黑压压的神罗部队占领了各大街区,拉起警戒线将道路封锁,被踹开大门搜索检查的建筑内不时冒出枪声与火光,那是零星反抗者最后的挣扎。
他们再度毁掉了一座城市,但整个机舱内充斥着为战后大胜的狂热氛围。特种兵们畅饮啤酒,大声谈笑,畅想着亲人的迎接、爱...
他们再度毁掉了一座城市,但整个机舱内充斥着为战后大胜的狂热氛围。特种兵们畅饮啤酒,大声谈笑,畅想着亲人的迎接、爱人的热吻以及在斑斓礼炮下佩戴于胸口的金色勋章。
但却有一人独身游离于这氛围外,那便是本场战役的主导者,神罗英雄本人。
这倒不是说萨菲罗斯过分高冷,只是单纯因为他的加入会令手下的战士们感到不自在。
别误会,他们当然爱他,崇拜他,仰慕他。但神罗宣传部门三年来对于“英雄”形象坚持不懈地包装打造确实卓有成效,再加上那自从军以来的完美履历无可争议,如今萨菲罗斯在所有战士心中就像是被记载于《荷马史诗》里的阿喀琉斯,或是供奉于为百合铃兰簇拥的洁白圣坛上的圣子。
他们渴望得到他的夸奖、施洗,或者跪拜在他面前接受那只荣耀之手在其额间涂抹香膏。
但如果说要神罗英雄同他们鬼混在一处,一起畅饮啤酒,聊天打屁……光想一想这个画面都感觉是亵渎。
也因此,就让英雄待在那里,独享他的清净吧。
毕竟这让银发1st瞧上去独有一种多思者的沉静魅力。嗯,他一定是在作战后总结或是思考下一步作战部署,真不愧是英雄!众人如此想到,对于英雄的钦佩不免又多几分。
于是,萨菲罗斯就这样安静走神着,直到一罐红茶被人贴在他的手臂上。打扰这份清净的是杰内西斯。
“明明不在乎脚底下那些人的生死,就别皱着眉头,显得你多悲天悯人似的。”
红发1st真的很毒舌,尤其是面对他的银发好友。出于那种混合着憧憬、嫉妒、向往的复杂心理,他特别针对那家伙开发了一种独有的挑衅式的交流方式。
通俗来讲,就特别嘴欠。
为此,安吉尔时常为杰内西斯的人生安全感到忧心。
生怕某天起床就接到神罗通知,要求穿上黑色西装去参加自家发小的葬礼——
晦暗冷雨中,他撑着黑伞,手持白玫瑰花束,伤心欲绝地瞧见棺材里的尸体碎得甚至缝不起来,而凶手正是自己身旁自14岁起就有精神疾病前科的另一个知交好友……
而杰内唯一存活至今的原因,似乎真的多亏他们的朋友的的确确存在精神疾病,这种病症还阻碍了对方对于人类关系间的理解与认知。否则一旦萨菲反应过来正常友情该是什么样子,安吉尔很难保证自己脑中的幻想不会变成现实。
一直认为他们三人间的友谊毫无问题的萨菲罗斯果然没去计较杰内西斯的语气与态度,他平和回答道:“我在计算神罗对于魔晄的开采规模与效率。”
“按照目前情况持续下去,我对这颗星球还能支撑多久感到怀疑,再联想到魔晄发现前被记载于人类历史中一场场能源危机……”
萨菲罗斯抬手接过红茶,转身面对好友:“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人类这种如饕餮般疯狂掠夺榨取的发展模式,与其说在创造美好生活,倒更像是在为通往毁灭的列车提速。”
杰内西斯扣开自己的那听饮料,挨着银发好友在舱门边坐下。
“这话说的就跟你不是个人类似的。”
有时候他真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三人中爱好文艺与哲学的那一个,但萨菲罗斯这个被神罗培养的纯粹杀戮工具,却总喜欢从人类群体中抽离自己,去思考未来、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命题。
凛冽天风拍打着两人身体,身为1st的优越平衡性能令他们稳当地站在如此危险位置而不至于从高空坠落。
两人一同俯视脚下,那座被攻陷的城市已然渺小成色块。
“深渊之谜,那是女神的礼物,我们为了得到它,飞翔而去。”
莫名其妙的,杰内西斯诵读起诗句。
萨菲罗斯道:“《loveless》第一章。”
杰内西斯偏头看着对方,微微挑眉:“了解得很详细嘛。”
萨菲罗斯环抱两臂,放松地倚靠着舱壁。对比于任务中的高效冷峻,此刻他的姿态是如此松弛,活像是一头饱食后晒着太阳开始打盹的猫咪。食指点了点太阳穴:“再不感兴趣,听多了也会记住。”
“所以,你的答案是将未来交托于虚无缥缈的女神,一切听凭命运发落?”
杰内西斯嘲笑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也就仅仅记住了字句。”
“这句话真正讲的是人类的勇气。”说着他伸出右手,抚摸着流云,“我们渴望站得更高、飞得更远,不断挑战顶峰与深渊,为了心底的目标,我们不可不惜代价长出翅膀飞翔而去。”
“所以,无论未来是辉煌还是毁灭,都是人类自己的野心作祟。”杰内西斯总结道,“而我,也同样拥有野心。”
他眯起眼眸,凝视萨菲罗斯那张被天光模糊的侧脸,再一次蠢蠢欲动地发出邀战。
“有精力思考这些,倒不如回去后同我加练一场。”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打败你,从你头上拿走‘英雄’的桂冠。”
萨菲罗斯微微挑起眉毛:“哦?今天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
神罗英雄也并非什么时候都让着他的红发好友。
眼看着火药味在两人之间逐渐变得浓郁,安吉尔头枕手臂,靠在两人身后,突然吹了一声口哨,引起好友们的注意。
“好呀,我来给你们当裁判,胜负赌注还是老规矩?除了那个英雄称号以外,还获得与萨菲‘一日约会’的机会?”
他话音落下,萨菲罗斯没有什么反应,杰内西斯却是彻底破防。
他黑着脸,“哗”的一声将手里易拉罐捏扁,任由橘子汁溅了满手。
“安吉尔,你他妈的闭嘴,别在我面前提那个。”
所以,能让杰内如此暴躁的“一日约会”到底是什么?
那时候萨菲罗斯冷漠、疏离、难以接近,就像是头披着人类皮囊冷血异种,从困锁了他14年的铁笼中得到有限释放。
他长尾竖起,摩擦鳞片,带着好奇、兴奋与一种天真的残忍,一点点嗅闻、探索着这个对于他而言新鲜又陌生的世界。
然而,就当人们对于要与一颗“定时炸弹”共同生活的未来逐渐认命时,在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情况下,事情忽然出现转机——
萨菲罗斯突然开始强迫大家与他进行社交。
是的,你没听错,强迫。
天啦,你能想象吗——
当你辛苦完成训练日程后来到餐厅,点了你最爱的芝士肉酱塔可、炸洋葱圈与牛肉汉堡,拿起刀叉打算大干一场来满足饥肠辘辘的肠胃时,忽然一道阴影将你笼罩。
一个餐盘连同一道人影在你面前落座。
你满嘴油渍地抬头,目光呆滞看着“魔王”那表情稀缺的面孔,冷淡至死的眼神,看着他姿态优雅地插起自己盘中毫无胃口的用白水煮出来的营养餐,并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询问你今日天气与伙食如何?
……嘶,这种情况任谁抠破脑袋都不会想到萨菲罗斯只是单纯地给人打了声招呼把?
噢不,这不可能!绝对是这位特种兵的leader(没人怀疑萨菲罗斯以后将要领导他们)在对他未来下属的训练、饮食、作息或者是别的什么他们没有想到地方的放松懈怠在表达不悦。
由此产生的后果就是,从那以后,所有战士预备役们不但在日常训练中热情高涨、效率飙升,同时还戒掉了啤酒、炸鸡、可乐等垃圾食品。
又比如——
当你一整天在战壕里匍匐、泥坑里翻滚,与十几个壮汉贴身肉搏,又被教官皮鞭狠狠疼爱了一顿。拖着酸痛的四肢与满身疲惫挤进公共浴室,想要好好享受一场热水浴。
你懒洋洋地靠着隔断,用浴球在皮肤上搓泡泡,隔壁的哥们儿在荤素不急的笑话里嗤嗤发笑。忽然,整座澡堂像是被按了静音键般陷入安静……
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所有人像是被看光的未成年少女般,无声尖叫着退至墙角,捂住胯间器官委委屈屈地蜷缩在蓬头底下。
且不说没人敢对上那双令人头皮发麻的蛇类绿眼,而且在面对那副被神罗调整至极致完美的裸体面前,要怎么不起生理反应,也是一个他妈的致命考验!
就这样,众人在地狱里煎熬了整整两周。
直到特种兵主管亲自约谈萨菲罗斯,并邀请其主治医生共同劝说,这场惨无人道的折磨才终于停止。
但萨菲罗斯并未因此放弃社交,在他那个分裂人格的再三劝说下,他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了两个同龄人身上。
那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内部对抗训练。
杰内西斯在与萨菲罗斯的交手中,再一次精疲力竭地摔倒在训练场上。
他在冰冷的地板上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在喘匀气息后,擦了一把汗水,咬牙忍痛慢慢爬起。
他没有去看自己对手,面无表情地从人身旁走过。他早已习惯这个。无论是自己的失败,还是无视他的赢家。
但这一回,萨菲罗斯挪动脚步,将人拦住。
“你想做什么?”杰内西斯警惕地看着对方。
但银发少年没有理会他,而是开始喃喃自语:“你昨晚讲的故事很有启发意义,我打算试试那个。”
杰内西斯顿时明白,对方是在与他那个分裂出的人格商量事情。
没人对此感到奇怪,萨菲罗斯与他的“第二人格”最近闹出了不少事情,纸里包不住火,他患有人格分裂的情况现在几乎人所共知。
但显然,银发少年与他分裂的人格似乎未能达成一致,因为那条曾将杰内拽起过的右手抽搐着抬起,似乎想要阻止什么。
但萨菲罗斯先一步动作,抓住杰内西斯将人抵在墙上,落下的阴影笼罩对方。
“我要雇佣你替我做一件事情。”
杰内西斯被这动作、这情况弄得百思不得其解。
他冷哼一声,手指点了点被人攥住的领口:“这可不像是请人做事的态度。”
“而且我不缺钱……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有什么事情是你自己干不了的?”
而周围那些状似干着各自事情的家伙们全都聚精会神,竖起耳朵偷听。
萨菲罗斯直白道:“成为我的队友。”
“至于佣金,就以‘onedaydate’作为交换。”
他话音一落,刹那间,整个训练室鸦雀无声。
然后,安吉尔手里的重剑哐当落地,教官错手将点着的香烟塞进了鼻孔里,作为见证者的众人当时内心犹如九级飓风十级地震,而当事人杰内西斯本人更是石化成一尊灰白雕像。
当天晚上,安吉尔出于对好友心理健康的担忧,翻出从地基外走私进来的巧克力与游戏光碟,抹黑潜入对方寝室,打算来个促膝长谈。
他刚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杰内西斯脸色惨白,眼窝深陷,身边都是喝空的啤酒,身上披着裹尸布似的床单,鬼魂新娘似的靠床坐在地板上。
他咬着指甲碎碎念着。
“他是怎么想的,他不可能真的想和我约会,那家伙甚至搞不懂约会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一种新型的垃圾话?对,一定是这样,草你的萨菲罗斯!”
再后来,当他们终于搞明白萨菲罗斯既不是在追求杰内西斯,也不是在玩一种十分新奇的垃圾话游戏,三人已经借由那场荒唐可笑的误会为契机,关系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但无法否认,这段黑历史同样随着三人感情的递增,逐渐发展成了他们间可以嘲讽彼此一辈子的joke。尤其是当安吉尔瞧见另两人出现即将互殴的苗头时。
尽管作为罪魁祸首的萨菲罗斯并不在乎,但杰内绝对是个薄脸皮的。
一旦提起,他总会涨红着脸暴躁咒骂,随后便会偃旗息鼓待在一旁闷头独自生气。
安吉尔好笑地看着红发好友果然闭眼转身,示意不想再听他们废话。
他转头看向萨菲罗斯:“不过我真的非常好奇,是谁教你那样说的,萨菲?”
“你的分裂人格?那他一定是在整你,你得有自己的主见,朋友。”
萨菲罗斯起开易拉罐,将红茶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他确实在教导我,他比我更懂这些东西。”
“只不过我认为他建议的那些聊天、示好、共度节日、互赠礼物以及寻找共同兴趣的流程太过烦琐。而在他的故事里,至少有两对朋友是因为那句‘onedaydate’在一天之内便建立起亲密关系的。”
“我欣赏这种效率,所以干脆拿来试用了一下……而结果同样出色,你们因为对于那句话的费解困惑而主动向我靠拢,并千方百计搜罗信息想要了解我。”
“而根据心理学说理论,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兴趣,那么他们之间将至少不再是陌生人。”
整段话令安吉尔听得目瞪口呆。他环抱双臂,皱起眉头:“也就是说,你想要几个朋友,但是又懒得慢慢经营关系,于是你先是给了我们一个shock,再利用由其引发的好奇心设计了个心理陷阱,让我们这些个愣头青自投罗网地靠近你?”
“不愧是神罗的战术大师。”安吉尔苦笑摇头,“我真是后悔问了你这个问题。”
“不知道这些,起码能让我认为我们交上朋友单纯源于志趣相投,而非因为你的设计……”
忽然,他的话语被萨菲罗斯打断:“因为我需要你们。”
神罗英雄回头望向他黑发好友,你实难看到那双色调冰冷的眼眸能有这般诚挚的时候,因此接下来的那句话语也分外动人。
“我并非万能,我仍需帮助。”
安吉尔微微怔了怔,然后爽朗大笑起来:“比起从前,你真的变了许多。”
他真的很难讨厌对方这份直白坦率,举起自己的啤酒罐做出碰杯邀请。
“因为我们需要彼此,所以我们才成为朋友。”
萨菲罗笑了笑,同样举起红茶。
然后,两个易拉罐悬在空中,安静等待着最后一人。
假装小憩的杰内西斯懒洋洋地冲两人比了一个中指,但还是扬起手臂。
“碰”的一声,三个易拉罐碰撞在一起,将这一份友情的纯粹铭记于这一刻。
3小时后,运输机顺利着陆,当三人返回基地时,已是晚上10点。
基地里轮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并不算多,但萨菲罗斯他们的凯旋依旧受到极为热烈的迎接。无论是谁见到他们都激动地立地致敬,如果不是有长官在侧,甚至会有不少人拿出马克笔上前索要签名。
就像是安吉尔说的那样,萨菲罗斯真的改变许多。
以往他在面对包围他的眼神,无论恐惧还是崇拜,全都一概无视。
但现在,他竟然会为那些2nd、3rd、预备役,甚至是后勤人员们停留脚步,回应他们的炽烈的热爱,每个人都得到了几句来自神罗英雄的勉力,并为之心满意足。
杰内西斯“嘁”了一声:“别拿我家乡的美食借花献佛。”
“这话生分得令人伤心,巴若拉的小王子”安吉尔笑着用力搂住对方肩头,“你的家乡不也是我的家乡嘛。”
但萨菲罗斯以想要调整作息为理由,婉拒了好友们的邀请。在目送两人吵吵嚷嚷地离去转身,独自返回自己的休息室。
打开门锁进入房间,漆黑、整洁、私密,维持着三天前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开灯,修长高挑的身体被黑暗舒适包裹。
萨菲罗斯打开冰箱,从中取出一罐黑咖啡,棕色的液体注入玻璃杯,令冰块浮起碰撞杯壁发出清脆叮咚。暗黑中响起液体滑过咽喉的吞咽。
然后,他转身走向浴室,并在地板上留下一地衣物,直至浑身赤裸地来到镜前。
柔和的光线描摹着男人的轮廓。比起3年前,他面庞线条冷冽了不少,当初柔软盈润颊肉几乎快要消失看不见残留。他的喉结开始发育,锁骨与肩线性感突出,漂亮的线条顺着肩胛隆起、下淌,于腰胯处惊心动魄地收拢。
若非那长手长脚与被薄薄一层肌肉将包裹着的关节表明,这个身体的主人如同任何一个17岁青年仍旧存于生长痛中。就外貌而言,他已然与未来那个自己相差无几。
萨菲罗斯拧开龙头,但没有梳洗,目光安静凝视着镜面上的分秒。
——11:00
说着,那被沾湿的修长手指插入发间,撩起额发梳于脑后,暴露出他因成长日渐显露出棱角的面庞。那只幽绿狭眸在昏暗灯光下展露出即使安吉尔与杰内西斯两名知交挚友都从未见过的鲜活色彩。
从这具身体里上线的克劳德对镜中的“自己”说道:“感谢你的守时,萨菲。”
然后,他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但有一件事情,我不吐不快。”
“尽管作为一个没有名字与身份的‘鬼魂’并不需要在乎外界评价,同时,我也并不关心你朋友是如何经由你的‘玩笑’将我视作一个恶趣味的家伙。”
“但那个‘onedaydate’实在太丢脸了……”他忍了又忍,压低嗓音嘶嘶道:“盖亚替我作证,我就没有那样教过你去交朋友!”
————————————【tbc】————————————
安吉尔、杰内:谁教你的?
萨菲面无表情指背后灵。
云片:???
学长萨菲罗斯×新生克劳德
神罗大学气派得吓人,克劳德呆立在正门口,直到蒂法第三次叫他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蒂法伸出手在克劳德眼前挥了挥,她和克劳德小时候是玩伴,不过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她先一步到了大城市上学。
“让扎克斯带他进去吧。”
克劳德这才注意到蒂法身后还跟了两个人,长辫子姑娘穿着粉红色连衣裙,抱着的书昭示着她大二学生的身份。黑头发的男人看起来年纪比克劳德大几岁,身上阳光的气质却不是克劳德这种刚刚经历过三年摧残的高考牲可以比的。
男头发男人嘿嘿一笑,朝克劳德伸出手:“我叫扎克斯,大三,格斗俱乐部成员。”
克劳德回握的同时稍稍歪了歪头...
克劳德回握的同时稍稍歪了歪头,这种不说专业而提及所属俱乐部的自我介绍方式还真的少见。
长辫子姑娘似乎看出了克劳德的不解,微笑着解释道:“格斗俱乐部的成员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像扎克斯这样的核心成员更是被学生们戏称为1st,同为俱乐部的成员你应该听说过——萨菲罗斯。顺便一说,我叫爱丽丝。”
爱丽丝深切怀疑克劳德根本没听到自己叫什么,因为他在听到萨菲罗斯的名字后就呆呆的愣住了,那样子比起看见神罗大学时的呆滞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这也正常,萨菲罗斯是克劳德同届千万考生的憎恶与渴望。
萨菲罗斯比克劳德高两届,升入高中那年便获得了数学竞赛全国第一名,成为了家长们口中神圣的别人家的孩子。一年之后他再次在物理竞赛中斩获金牌,引得所有老师家长为之疯狂。
当时还在准备中考的克劳德一度把这个名字视为梦魇,但当他在电视上看到采访中的萨菲罗斯时,一切怨念消失殆尽。
银色半长发的青年如同神明降世一般,精致而冷淡的面孔比任何老师与家长的念叨更为有效。全国考生为之倾心,无需扬鞭自奋蹄,只为将来能与他在同一所大学就读,其中也包括克劳德。
不出所料,萨菲罗斯保送神罗大学,而这所高校也自此成为考生们的梦中情校。
“在想什么呢?宿舍到了。”扎克斯大大咧咧地勾住克劳德的肩膀,打断了他的回忆,“不会刚入学就看上哪个妹子了吧。”
克劳德在心里感谢扎克斯的不敏锐,如果他发现自己是想学长想入迷了,估计比刚入学就看上妹子更让人觉得糟糕。
扎克斯帮克劳德把行李搬进房间:“今天下午俱乐部就开始招新了,看你锻炼水平不错,来格斗俱乐部看看呗。”
克劳德想都不想就点了头,他和萨菲罗斯既不同系又不同级,俱乐部算是两人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了。
克劳德站在格斗俱乐部训练场门口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人头攒动的场景。这里面不仅有体育特招生和平时就酷爱运动的新生,更有一大堆在体育中考后再没站上过跑道的学生。看来绝大多数人只为了来看一眼萨菲罗斯啊,克劳德心想。
那些白斩鸡毫不犹豫地连初审都没过去,连萨菲罗斯的面都没见上就铩羽而归了。
克劳德好歹有惊无险地进入训练场里,却很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奇高的兵器架子。他曾以为格斗俱乐部会以拳击为主,没想到竟然还配有武器。
给新生们考核的有三个人,扎克斯,另一个黑发男人和一个红发男子。克劳德在红发男子那里排到了最后一个,他闲来无事便开始东张西望,终于在快到自己时看到了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萨菲罗斯。
场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多吃一口凉气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萨菲罗斯没换训练服,他看上去心情不好,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角看手机。
扎克斯和黑发男人先结束了自己的考核任务,一起走向克劳德所在的场地。
“安吉尔,萨菲罗斯怎么了?失恋了?”克劳德听见扎克斯小声问道。
安吉尔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见萨菲罗斯谈恋爱了?估计是家里的事。”
“看来太子爷家里又有事了。”安吉尔说道,有些担心地看着低气压的萨菲罗斯替杰内西斯站在了克劳德对面。
克劳德看得出来萨菲罗斯心不在焉,他刚才从其他迷弟迷妹那里听到萨菲罗斯惯用手是左手,但面对自己他却换了右手。
克劳德迫不及待地想在偶像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使出了浑身解数。由于身高差的原因,他没发现萨菲罗斯心思不在打斗之上,甚至没有好好看自己进攻的动作。
安吉尔和扎克斯在台下看得直皱眉头,萨菲罗斯太不在状态了。
铛的一声,萨菲罗斯手中的武器落在地上,克劳德一脸惊诧地抬起头,看到萨菲罗斯眼里同样闪过一丝惊异,却又很快消失。
在克劳德回过神来以前,萨菲罗斯已经离开了训练场。
“不错呀,”扎克斯拍了拍克劳德的肩膀,“就算萨菲罗斯完全不在状态,也很难有人打败他。”
克劳德倒是一点也不开心,他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况且今天萨菲罗斯明显心情不好,如果给他留下一个坏印象可就糟了。
不过朋友说:比起修led屏,看起来更像是在破坏led屏。
Summary:在伦纳德晋升到序列2之后,克莱恩决定和他摊牌。
是写给亲友的小甜饼,全文8k+
祝食用愉快
我宁愿悬溺在这泡沫般的幻境里飘荡,我只想做一颗星星,沉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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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有一个朋友正因为撒谎而辗转难眠。”神情严肃的克莱恩如是说,“他迫不得已地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谎言是否会被揭穿,这让他在面对朋友时良心备受煎熬。”
听完世界先生的描述,奥黛丽沉吟片刻,她伸指敲了敲茶杯的杯沿,莞尔道:“即使是出于善意,但一个谎言的诞生总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弥补逻辑缺口。倘若您对现状感到有心理压力...
听完世界先生的描述,奥黛丽沉吟片刻,她伸指敲了敲茶杯的杯沿,莞尔道:“即使是出于善意,但一个谎言的诞生总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弥补逻辑缺口。倘若您对现状感到有心理压力……”
“是我的一位朋友。”克莱恩面不改色地加重了句末的重音,使它听起来斩金截铁般可信。
“好的。”奥黛丽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从善如流地继续提议,“您的朋友或许可以试着向对方坦白。假使他想要彼此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话,恋人之间的真诚也是必不可少的部分。”
还不算是恋人……直觉会越描越黑的克莱恩放弃了无谓的争辩,把这句辩解吞咽入肚,转而详细描述起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他隐藏的身份过于有冲击力呢?”我是指说出来能把伦纳德当场吓失控的那种。
星星先生原来不知道世界先生的幕后身份吗?奥黛丽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明明连我都知道世界就是愚者先生的眷者呀。她飞快地把多余的猜想抛之脑后,设身处地地思考起来:“或许您可以建议您的朋友一步步引导对方接近真相,从而试探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过我个人认为,以星、以您的朋友的朋友对您朋友的情谊,这些无足轻重的身份问题不足以影响到您朋友和他的关系。”
得到答复的克莱恩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他开始后悔方才为什么要扯出这套极限套娃的说辞,更何况蹩脚的遮掩根本没可能瞒过眼前这位冰雪聪慧的公爵小姐。
奥黛丽轻抿了一口茶掩盖住嘴角的笑意,为自己的建议得到采纳而感到高兴。希望这真的能帮到世界先生,她想。
2
伦纳德蹲在隐秘过后的街巷口用最原始的方法销毁证据。
纸张被焚烧产生的烟尘袅袅升腾,又被他一巴掌拍进土里去,掌风如破竹掀得尘土飞扬,呛得伦纳德开始咳嗽。他懊恼地捏住了眉心,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刚才究竟用了什么借口抱着这堆可疑证件当着克莱恩的面慌不择路夺门而出。
天知道堂堂序列2的隐秘之仆在前同事唐突推门而入的时候遭受了多大的冲击,就像是背着老婆藏私房钱被当场抓包人赃并获一般让他险些心脏骤停。
好在我跑得足够快。伦纳德为自己的临机应变鼓掌庆贺,脸上的笑容却不显真诚。他很快又垂头丧气般哀叹起来,也不知道克莱恩看到了多少,演示白板上的东西应该都擦干净了吧,骗肯定是骗不过占卜家的,克莱恩动动小拇指就能知道我刚才是在说谎,他会不会觉得我不信任他?他越想越懊丧,头埋进肩窝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是缩成一团的大型犬科动物,他哀叹连连,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尽了。
一路尾随而来的克莱恩隐藏了存在气息,看着对方一会儿要哭一会儿要笑,内心啧啧称奇,想,这小子是有点人性过剩在身上的。
[克莱恩·莫雷蒂→夏洛克·莫里亚蒂→格尔曼·斯帕罗→道恩·唐泰斯→梅林·赫尔墨斯→?]
伦纳德最后看了一眼推演稿纸上的内容,自我欺骗般地念了两句“不可直视神”,接着毫无留念地起身解除了隐秘状态。
然后他直起身站起就看见了倚在巷口闭着眼等待的格尔曼模样的克莱恩。
秋后算账这种事情是会来得这样快的吗?伦纳德目光游移,脚尖微动,靠着极佳的自制力将自己钉在原地。伦纳德·米切尔,你不能再逃跑了!他告诫自己道,随即梗着脖子像个待宰羔羊一样直愣愣站在那等候对方宣判。
克莱恩却只是神情复杂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而后用聊天气般的寻常语气问:“教堂那边的机密文件都处理好了?”
“机密……啊,对,已经处理妥当了。”伦纳德顺坡下驴,他瞄了一眼灰烬,做贼心虚地上脚踩了踩,接着干笑两声,“今天没什么风,还挺适合杀人放火的。”
为了防止这人在大脑宕机的时候继续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蠢话,克莱恩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还没吃早饭,你呢?”
伦纳德自知说多错多,这趟只是摇了摇头。
“那行,一块吧。”克莱恩掸了掸衣领上并不存在的灰,率先发出了邀约。背过身的刹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口中泄出,其实刚才的情况会是个和盘托出的机会,他迈动步伐,但他的灵性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个好时机。伦纳德三步并成两步赶了上来,两人并肩之际,克莱恩已然调整好了面部表情。
3
事情是从我晋升到序列2之后开始不对劲的。伦纳德心想。
克莱恩不再对他如何成为愚者眷者的事情避而不谈,不仅不避讳,他甚至似乎在期待我进一步的追根问底;他还在灰雾之上主动聊起关于罗塞尔大帝的秘辛(语气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熟稔和像是损友间的互相嫌弃让伦纳德默默喝了两大坛陈年老醋)和神弃之地的遗落历史,谈及亚当和真实造物主时的态度之胆大妄为简直比渎神者更懂渎神……在感知克莱恩情绪变动的方面,伦纳德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况且在他的私心提议下,克莱恩在他面前鲜少使用无面人的能力,这就让对方一系列猫猫祟祟的反常行径一览无遗。
比如前几天,一个盒子在克莱恩翻找东西的时候滚落在地,伦纳德顺手帮忙捡起时,本该被灵性之墙封好的烟卷盒盒盖忽然弹了开来,露出的一角足以让人看清里面躺着几张所属愚者先生的亵渎之牌。
他眼疾手快地“啪”一下把盒子严丝合缝地关上,接着当机立断把盒子递还给对方。
“你看见里面是什么了吗?”
克莱恩看起来很紧张,伦纳德观察完毕,决定善解人意地回答道:“没有。”
再比如昨天,他礼尚往来地推门而入,就撞见了克莱恩面无表情地在拆装自己的胳膊。
控制秘偶的灵性之线在半空中一闪即灭,但足以让伦纳德看清那线的尽头往上一路衍生进了遥不可及的天空。而这代表了什么,作为行于地上的天使,他心知肚明。
“克莱恩,难道你……”伦纳德皱起眉头。
“是的,我除了是祂的眷者之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因为我就是愚者。他飞快地供认不讳,在内心疯狂呐喊起正确答案。
是了,最近克莱恩的种种异常都隐隐地指向灰雾之上的那个伟大存在。伦纳德眼中瞬间闪过恍然的明悟。
克莱恩的喉结上下微动,紧张且期待地等待着即将投来的惊疑不定的目光,等待着对方的接下来问询。
“克莱恩。”伦纳德的神情复杂缄默,其中有三分不可置信和七分担忧沉重或许还有些别的情绪,总之它们在诗人的脸上互相渗杂变幻莫测,“虽然在你和愚者先生一同陷入沉睡时我就有了些许大胆的猜测,但……不,这些都无所谓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这让我很高兴。”
诗人同学欲言又止地顿住,手足无措间脸上流露出一个真挚温暖的微笑。
克莱恩觉得革命胜利在望,激动地又咽了口口水。
“所以,愚者先生是选择了你来作为神降容器吗?”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那双绿色眼眸似乎有哀伤一闪而过,“我现在也是序列2了,等会儿我就向愚者先生祷告,毕竟多一个神降容器就是多一份保险,备选方案永远不会嫌多。”
克莱恩一时语塞,他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到了单选题二选一的地步,伦纳德还能向着错误的那50%概率一路勇往直前誓不回头。他无言地闭了会儿眼睛,阳光透过他的躯壳投下的虚影显得单薄且疲惫。“黑夜女神或许不会乐意祂名下的天使作出这样莽撞的决定。”克莱恩整理好情绪,笑着打趣道,“没想到啊,诗人同学还有做二五仔的潜质。”
莽撞吗?伦纳德并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未经过深思熟虑,他看着对方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暗自握紧了双拳。他直觉这不是真正的笑,而是源由小丑魔药赋予的可悲伪装。他踌躇着补充:“克莱恩,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尝试着把压在你肩上的重担分给我一点。”
克莱恩垂下眼眸缄默不语。这是我一直背负的命运。他分明没有说话,但那双清澈的棕瞳坚定地传达出了他的心声。
[“克莱恩·莫雷蒂”?“愚者”]
答案几度呼之欲出,却都被伦纳德毫不犹豫地下意识掐灭了念头。
他在害怕,在逃避真相的重量,而且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气氛即将变得更加沉重时,克莱恩笑了出声,将这僵局击碎。“当然。”他脸上的笑容夸张到了滑稽的程度,似乎正在为好友的牺牲精神感到由衷的宽慰,“以我们的关系,我当然不会和你客气。”
4
为什么?
为什么脑电波就是对不上呢?
为什么这该死的马甲就是脱不下来呢?
克莱恩坐在愚者高椅上总结近日的失败经验,他自嘲般地想到:我现在离自爆卡车只剩一线之隔,就差让伦纳德撞破我回应我自己,我赐予我自己的直播现场。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灰雾随着他的思绪宁静流淌,再说,马甲早在这小子面前掉得七七八八,就剩最后一层裤衩,也不差这最后一遭大的。兼具莽怂二象性的占卜家习惯性抛了一枚金币,在落在手背之前内心已然有了定夺。在爱情方面思想意外保守的克莱恩认为情侣之间是需要坦诚相待的,即使现在尚且处于暧昧期,但通过无数次占卜得出“伦纳德喜欢克莱恩”这一结论的愚者先生坚定地认为他和伦纳德之间的关系得到飞跃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况且……单身了两辈子的克莱恩锤了一下长桌,灰雾瞬息间翻涌起来,他不免悲愤地想:都TM快世界毁灭了,身为旧日想谈个恋爱是伤天害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他的情路漫漫如此坎坷?!更让他郁闷的是,这家伙平时看起来也不像是能藏得住事的人,怎么能忍那么久不向我告白?
他想起自己曾无意间对上过诗人同学绿色的深邃温柔的眼眸,其中蕴藏的炙热和温情足以证明情根深种。
神降容器是吧。克莱恩磨着后槽牙,决定搞一波大的。
于是塔罗会的成员们一个接着一个像是小鸡仔一样突兀地被提溜到了神战的历史缝隙中。
正义小姐奥黛丽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在判断暂时没有危险之后收起了皮肤上的龙鳞,目光不经意地移到了相隔不远却也不近的世界和星星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二人之间诡异的僵持气氛。世界先生低着头,一如既往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而星星先生看上去则有些悲伤难过。难道我上次给出的建议是错误的吗?她暗自考量着。
等一下,有哪里不对劲。
众人忽然悚然地意识到世界先生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或许不是因心情不好而产生的低气压。
祂不是格尔曼·斯帕罗!
“各位下午好啊,欢迎来到第四纪元。”克莱恩虚扶了一把帽子,接着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如同教导主任一般和蔼可亲,“下面我们开始抵御外神的战役演习。”
伦纳德掐着自己的手心,警告自己保持冷静,他看了一眼那张此刻并没有被灰雾笼罩的熟悉面庞,似有千言万语涌现于口腔,百转千回之际又被他强压进肚。
“下午好,愚者先生。”他随着众人一同弯下腰去,向着神明的方向俯首称臣。
5
战役演习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结束了。
原来星星先生这么勇的吗?众人落座在塔罗会的长椅上,个个神情恍惚。都说不可直视神,不可窥探神,而他刚才不仅直视了,还抓住了愚者先生的手,甚至把祂扑倒在地!
虽然说当时情况的确很凶险,敌对神明的攻击确实来势汹汹,但愚者先生绝对不可能不做防范,更何况这里是历史缝隙,只要及时和投影切断联系便能毫发无损。可情急之下,伦纳德还是产生了应激反应,他的身体行为背叛了大脑,动作迅捷得像一只狼,径直奔过去挡在愚者先生的面前,并将祂护在了怀里。而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克莱恩”中蕴藏的真情实意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不会吧,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有谁胆敢爱上一位神明呢?“我……”佛尔思率先举起手,她听见自己因为忐忑而咽口水的“咕咚”声,听见胸腔里心脏尖叫着“要死要死完蛋啦”的咆哮,“愚者先生,我申请您赐予我抹去刚才那段记忆的恩赐。”否则我很怕我回到现实后会直接当场失控啊!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克莱恩并没有坐回他的愚者高背椅,而是依旧“附身”于世界的身躯里。他暂时收回钉在伦纳德身上的复杂目光,默许了这个提议,抬起手将除了星星之外的其他人的部分记忆抹去并将他们送回现实。
灰雾之上瞬息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僵持的诡异气氛顷刻间卷土重来,而翻涌不歇的雾气彰显了源堡主人的内心此刻并不像表面那样宁静。
脚踏实地的奥黛丽一阵恍惚,除了战斗经验以外,她依稀只记得直到脱离灰雾的前一秒星星先生和世界先生都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基本的眼神交流都没有。看来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正义小姐担忧地咬着下唇。
“苏茜。”她像在自言自语,“你会为了我不得不欺骗你而难过吗?唔,是那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说的善意的谎言。”
安静地守在主人身旁的金毛大狗抖了抖她的鬃毛,不假思索地摇头:“不会。”
“那什么样的情况下,你才会感到难过?”
苏茜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在我看见你独自陷入危机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6
“伦纳德。”已经变回原本模样的克莱恩挥手改变了灰雾之上的构造,此时他们肩并着肩坐在公园长椅上,“我想我们该正式谈谈。”
或许在别人看来,刚才的荒唐闹剧只是因为诗人的一时情急错乱而闹出来的口误笑话,他把一位神错当成了心爱之人。但克莱恩知道,这并不是一场意外。在伦纳德红着眼眶奋不顾身地抱住自己的时候,克莱恩便隐约明白了其中缘由。
并不是错认,而是他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克莱恩·莫雷蒂=愚者]。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伦纳德给出的回应是沉默,他又在掐自己的手心了,垂着头像犯了弥天大罪,却又不知为何倔得一字不说。在指甲即将嵌入肉里时,克莱恩总算看不下去了,他拽过对方正在自顾自惩罚自己的手,强制地让它舒展开,看着伦纳德掌心的指甲印皱起了眉。他将语气放得更轻更软,用指腹摩挲着眼前这些代表着内心挣扎的刺眼印记,略带调笑意味地抱怨道:“不想说就算了,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但我最近可是为了如何不经意地告诉你我的身份而大伤脑筋。”
“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伦纳德忽然反握住那只正在自己掌心作乱的手,好像这样就能给予自己足够多的勇气,“在你还在沉睡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来问我呢?为什么不来找我确认呢?克莱恩内心的疑惑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伦纳德抬起头时,在他看见那痛苦且悲伤的绿色双眸时烟消云散。
诗人的眼眸深邃如黑夜星河,千言万语都蕴藉其中。
一个谎言的背后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维持逻辑,它们慢慢地堆砌成了高墙,就好像原本就该在那里一样。伦纳德无数次凝望着这摇摇欲坠的墙体,他知道那块致命的承重砖身在何处,但他路过许多次,从未伸出手去触碰它。
因为我不敢啊。克莱恩,我太害怕了。
万一谎言的背后等待着我的是新的诀别,我该怎么办?到时候我又该如何抓着你呢?
我太害怕了,不敢去冒任何会导致再次失去你的风险。
“你是愚者?”伦纳德轻声询问,他在确认一个早就知晓答案的问题。
“我是愚者。”克莱恩轻叹,他总算将那不堪重负的命运展露于昭昭天光下。
他们的声音都太轻了,很快地消散在风里,像是怕惊扰到旅人的美梦。
即使早就知晓了真相,但当克莱恩亲口承认的时候,伦纳德还是怔愣了一瞬。他随即低下头捂住半张脸,露在空气里的嘴角扭曲着,勾勒出一个笑意的弧度。
星星在发抖。
“我以为,我以为会有人来救你。我以为你真的受到神明的保护,我甚至安慰我自己你一定是安全的……”伦纳德止不住地后怕,他从未停止过自责,他想起克莱恩刻着字的墓碑,想起格尔曼的孤单背影,想起高座上愚者递来的那枚金币。
他有多少次隔着灰雾向我投来疲惫的目光?我又有多少次天真地妄想过“愚者”会眷顾着克莱恩?
马戏团的小丑先生面带微笑技术高超地走着钢丝,人人都以为他身上定然绑着安全绳和保险丝。
可如果世界等于愚者呢?
伦纳德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快被巨大的恐慌击溃了。他的神明是那般的善良聪明温柔慷慨,而在他陷入危机,在他独自背负命运前行的时候,我在做些什么?
我竟然在观众席里无动于衷地愚昧无知地为他的表演鼓掌!
“伦纳德!”克莱恩暗骂自己一声,着急忙慌地去抹掉对方眼角滚落的眼泪。他从未设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无声哭泣的诗人,他总是风趣幽默谈笑风生的,他没有料到有朝一日绝望会在对方脸上浮现,“伦纳德·米切尔!”
克劳恩看见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光点,有悲伤也有恐惧,爱与恨对半分割,他是不愿去恨他所爱的,只好选择去恨自己。
他终于看清了星星伦纳德的内心。
那颗由自己选中的星星仍旧困在庭根的梦魇中备受煎熬,日复一日地面对着昔日同事好友们冰冷的尸体如坠寒窖,红着眼眶恨不得取而代之。
诗人生于长夜。
他从未从那场噩梦中醒来。
不,现在就是醒来的时候了。克莱恩发誓他这两辈子都从未有现在这样大胆莽撞的时刻,他急中生智,又或者说是病急乱投医般地用双手捧住人的脸,然后义无反顾地贴了上去。
伦纳德睁大了双眼,日思夜想的心仪对象正闭着眼亲吻自己,两个人的吐息从未像此刻般亲近过。
克莱恩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他唰地一下站起,在看到伦纳德眼神里的错愕时被烫到一般地抿了下唇。冲动是魔鬼。他在内心哀嚎,当机立断就要逃离现场。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并没有被松开,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克莱恩窘迫得脸都快烧起来,还好无面人的能力使他看起来平静得一如往常。至少还是有效果的。至少伦纳德不再哭了,平时一向笑着的人哭起来可真是要命。愚者先生眼神飘忽着想,这家伙如果敢说“谢谢你”,我就在源堡当场做掉他。
喜悦在隐秘之仆那人性过于充沛的双眸里迸发,为了不让克莱恩逃跑,他善解人意地暂且引出话题来避开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而且在心爱之人面前哭成那副德行也着实丢人。伦纳德耳廓泛红,迟疑地解释道:“我是真的很害怕。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再来一次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很害怕你在告诉我真相之后又会丢下我。我总是来不及救你。”说完这些,他的情绪又陡然低落下去,似乎重新沉浸在了悲痛之中。
“你救过我的。”克莱恩脱口而出,迎着诗人同学疑惑的目光,“我记得我和你们讲过神与锚之间的关系。”他指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鲜活跳动着的心脏:“在我睡着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你们在向我祈祷,在帮我稳定我的自身定位。”
“可那是大家都能做到的事情。”伦纳德的眼中星光乍现,又重新暗淡下去。
“你和他们不太一样。”克莱恩轻轻摇头,他有些犹豫,为自己即将坦诚的心意,随后坚定地继续说道,“试着唤我的名字。”
“愚者先生。”伦纳德毕恭毕敬地照做。
“我睡着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喊我的。”克莱恩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交汇的目光一触即离,静默半刻后,伦纳德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和虔诚重新念道:“克莱恩。”
灰雾翻涌起来,遥远的神国钟声敲响,他恍若听见什么东西如擂鼓。
是心跳声。
“伦纳德,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能分辨得出来。”克莱恩垂着眸子重复道,指向自己的胸膛,“当我听见你的呼唤时,你就在这里了。”他不敢与对方对视,别开眼补充道:“我已经把我所有的把柄都告诉你了,你没必要再害怕了,我从没想过要离开。至于我背负的命运……你认为我为什么想要和你坦白?”
女神啊,克莱恩喜欢我。他不会再离开了,因为他喜欢我!这些快乐的句子几乎要化为实体绕着诗人开始欢歌载舞。
“我还有一个问题。”伦纳德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恍惚在空中飘了一遭,眼下好不容易脚踏实地,乐得他有点找不着北。
克莱恩抬眼望他,那双湿漉漉的棕色瞳孔里满满载着的都是他的身影。
“我现在可以再吻你一次吗?”伦纳德听见自己颤着声问道。
“当然。”他的神明笑着应允了。
[Theend]
彩蛋里塞的是一些脑了但没用得上的情景。想都想了,干脆发出来让大家乐乐。
简介:
祂们谈论命运、正义,与爱情。
这篇写得超级无敌无聊的,甚至可以当角色分析来看……
但结局还是挺甜的?
就,一对老夫老妻(?)唠唠家常(?)dbq我好爱看他们抬杠
全都是私设
末日过去了,阿蒙和克莱恩都活下来。有一天,阿蒙对克莱恩说:“愚者先生,我们来玩一个前所未有的游戏吧。”
“什么游戏?”
“诚实地谈谈心,怎么样。”
“?谁要跟一个会读心的欺诈师谈心啊。”
阿蒙本来想和克莱恩去神弃之地,但最后他只好无奈地带对方...
阿蒙本来想和克莱恩去神弃之地,但最后他只好无奈地带对方去了诚实大厅。
“所以,”愚者先生摸不着头脑,“你想聊什么?”
“聊聊您,如何?诸神黄昏已经结束了,您理想中的新世界百废待兴,事情难道没有按照您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吗?但您近来看上去还是忧心忡忡,愚者先生,我很好奇,您在想些什么?”
“有这么明显吗?”
“没有,但瞒不过我。”
“我没有察觉您近来有对我使用读心术——难道是您的单片眼镜能让您透视人心?”
“允许我提醒您:在一个欺诈者面前插科打诨并不明智,且毫无胜算。”
愚者先生叹了口气。
“我在想:命运。”
“愿闻其详。”
“如果我们把因果链延长,那么我们会发现:末日之轮开始运转之时,正是我决定破坏乔治三世的成神仪式的那一刻。我反抗你兄弟的安排,拒绝为了成就一个神明而笼罩于世界上方的战争——我试图逃离命运本身——正是这一个决定促成了熊熊燃烧着复仇之焰的‘黑皇帝’罗塞尔的回归,打破了众神之间微妙的势力平衡,每一方势力都以更激进的方式为自己的阵营增进力量,唯一性的斗争愈演愈烈,甚至有更多天使试图成神;在我所照看不到之处,在这一过程中丧命的普通人,不知有几个‘大雾霾’事件那么多呢?更别说这愈演愈烈的混乱局势,为造物主——你父亲——的回归创造了绝佳条件,从而开启了‘末日四天启’的降临。
“末日来了,这场战争中,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多神……这让我不由想,当时七神默认乔治三世成为黑皇帝,是否是因为祂们预见了这些细细的命运齿轮如何咬合在一起?如果乔治三世成功了,罗塞尔大帝彻底死去……末日还会以我们已知的方式展开吗?还会有这样多平民血流成河吗,还会有这样多城市覆灭吗,我的朋友们,奥黛丽、休、伦纳德、命运之蛇、信使小姐——他们还会死吗,他们是因我而死的吗?
“命运,我的命运,人类世界的命运——我试图逃离它,最终却发现正是我出于自我意志的选择,反而使自己迎面跌进它捕兽夹一样摊开的怀抱之中……它总会追上你的,像一个老练的猎人,带着利息,和一种不期而遇的悲痛。阿蒙阁下,你认为哪一个更可悲呢:无从选择而导致命运悲剧,还是当恰恰是你自身的选择让你走向悲剧的命运?当我开始对命运充满敬畏,我是否已经老了?”
“假如你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些是命运的安排,你所做出的选择会有任何不同吗?”
“不,恐怕不会——这正是命运可怕的地方:它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它凌驾于人与神之上,没人能知晓它真实的意图或面貌……喂,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愧是您啊,愚者先生,智慧使您愈发明白命运这敌人的不可战胜,但您的选择不会改变;无论重新再来多少次,您还是会挑衅它,这说明您仍然天真年轻,您能永远天真年轻吗?”
“神力和永生会如何改变我?”
“也许要不了那么久,我对这点已经有所体会了。我常会偷溜下星界,走进人们之中,想要过和他们同样的生活,但我发现无论我再如何扮演一个人类,我已经是个神明,我生命的本质与人已经截然不同,是的,如果我们用一个你会喜欢的比喻:是人和蝼蚁的不同,我和他们是无法平等相处的。人类脆弱且早死,是会被一块石头压死的小鸟,而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所有石头通通碾碎,无论是贫困、饥饿还是疫病——但是我应该这样做吗,我应该帮助他们挪开每一块石头吗?只要一祈祷就可以拥有一切、解决一切——我应该让人过上这样不劳而获的生活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我又要如何走进人之间,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呢?当我的邻居,那位亲切的、见我独居便总是邀请我过去吃饭的老奶奶,她为她女儿害上的恶疾感到如此忧愁,我在明明有能力的情况下,没有解开她的根源——我要如何再直视她的眼睛?如何与他们成为真正的朋友?并非不想,而是不再能够。我不再是他们之间的一员了,我已经走出这样远……阿蒙阁下,您这张促狭的脸真是可恨啊,请问您又·在·笑·什·么?”
“愚者先生,原谅我,我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您的的确确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带给我许多惊喜。”
“我有时会怀念您还是个序列3的时候,那时您乖得很,可不敢这样与我讲话,虽然现在这样也很有意思……不过,我们如今身处诚实大厅,您忘了吗?您坚持要来这里——我所说的一切都再真诚不过;我甚至觉得这辈子的真话可能要在今天说尽了。
“我会笑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您这样的人——这样的神——而我已经活了很久,久到我自己也已经不记得。谁会在成为鲁恩国王之后,为自己不再是东区的一份子而感到悲伤?谁拥有神灵之力后,为约束自身力量和造福凡人的福祉之间的平衡而这样苦恼?愚者先生,您真是个有趣的人啊,像古典悲剧的主角:受命运追逐,又因美德而蒙罪。但我不明白您为何对人类如此执着。正如您现在也认同的:和我们相比,他们是蝼蚁,是会被石头压死的小鸟。”
“我可没有认同。”
“我知道您对我某些方面的态度很有些不满。我观察蚂蚁,也观察人类,我没发现两者之间有什么非常了不得的差异:正如你所说,脆弱、早死,需要空气、食物、水,结成群体,分工合作,每天为了生存奔波,寻觅来的食物,拿去供养一个蚁后或者一代又一代的‘乔治三世’们。你太傲慢了,人类太傲慢了,愚者先生,你怎么以人类为中心来度量这广博的世界,你怎么会认为鸟和蚂蚁有什么不同,你怎么会认为人和蚂蚁有什么不同。
“人们喜欢谈论道德,谈论人的内在价值,谈论生命可贵。是这样吗?这是一个人不如狗的世道,愚者先生,贵族家一条猎犬两百余镑,你又可知在东区在人贩子手里买一个孩子或者女人,只需多少钱?鲁恩境内,又有哪一个拥有‘内在价值’的人,不是‘乔治三世’们的奴隶?只在面对强者的威胁时,搬出道德做免死令;自己处于上风时,又开始用‘弱肉强食’为自己辩护。这样的‘道德’可真是狡猾又方便啊。而唯一能让他们心悦诚服的,恰恰是他们真正的敌人:强权。
“他们信奉强权;而我即是强权。对我来说,他们是蝼蚁,是马戏团的猴子,这对他们来说,接受起来本该没有障碍才对。是他们的傲慢与虚伪,让自己陷入愚蠢的优越,并因为竟然没有被我优待而感到万分恼怒。”
“……”
“不过,这点愚蠢,我还是挺喜欢的,毕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可是个高贵的人类啊’比起‘好吧你比我强所以我认命了’,欺负起来,要更好玩一点。”
“我在等您反驳我,愚者先生。”
“您很适合做个邪教教主,阿蒙阁下,论洗脑本事,非常有邪神天赋。要说人类的愚昧、自私、傲慢、贪婪、软弱,我见识得也并不少。但除了这些,人还会有一些别的、珍贵的东西……如果说,人心是长夜,我们偶尔也会看到流星在远方燃烧着划过夜空,您会相信的,如果您见过我所见过的:为秩序奉献一生的男人,为了复活自己多年前死去的心爱的妻子,而死于邪神之手,这或许是他人生唯一一次反叛;拥有最浪荡过去的女人,有着比乞力马扎罗的雪更纯洁的爱意,甚至不敢邀一支舞;散播恐惧与痛苦、手上人命无数的魔女,为了还一个她曾拼命试图逃离的男人他应得的正义与公道,不惜将自己的生命献祭给邪神……人是复杂又不完美的。懦弱者的勇气,野心家的温柔,卑劣者的信念——”
“欺诈者的真诚?”
愚者先生笑了:“欺诈者的真诚。总之,细碎的伟大,划破长夜的流星。人不是生而为人,却是因这些瞬间而成为人的。”
“你不相信爱。”
“我不信任爱。”
“我信,哪怕它不完美,哪怕人不完美;我也相信瞬间的高贵,相信细碎的伟大,相信片刻的火光仍然真实而真诚。”
“愚者先生,我既期待您天真破灭的一天,又盼望您能永远这样天真,这句话真心实意。”
“承蒙吉言。不过话说回来,我很惊奇:你竟然是因为认为自己占据强权而胡作非为的吗?”
“不,我只是说这是人类自己的逻辑,他们是被自己的逻辑欺负了,却要怪我,我很无辜啊。”
“那您?”
“您们大人才考虑对错,我们小孩子只看好不好玩。”
“您要脸吗?不知道活了几千年的阿蒙阁下?”
阿蒙只是笑啊笑。愚者先生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说:
“要说人类永远使我惊奇的地方,是希望。我和你父亲的故乡,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美丽的女人违背了神灵的旨意,打开了不应被打开的盒子,灾害因此得以逃脱,霍乱人世间;这个盒子里,却也有‘希望’。我曾想不明白,为什么神灵会把‘希望’和咒诅之物放在一起呢?后来,我长大一些,知道希望是可以多么虚妄,它源于人的幻想,当它像肥皂泡一样破灭,可以杀死人。
“但我们想想白银城,以及当年神弃之地上的每一个人类据点,造物主早已陨落之时,他们仍有信仰,哪怕是虚幻的,哪怕只是一点臆想,也足以让人于永恒的黑夜之中,扛过代代骨肉相残的绝望;不断地,不断地探索,面对失败他们一次次地说:没有关系,我们再来一次。正如面对一次次战争后的,人类文明的残骸,人们说:没关系,我们会再把一切建立起来。有一根蛛丝便可以爬上去的坚韧,希望之中无限的忍耐,这是人类可以传承至今的原因。神灵赐给人类最伟大的祝福与诅咒:希望。”
“可战争也因他们的私欲而起。他们建立一切,却又摧毁。”
“他们摧毁一切,却又建立。”
“愚者先生,您太天真了。”
“阿蒙阁下,是您太严苛了。”
“摧毁与重建,无限循环。我们都没有说错。”
“但我们永远无法达成共识。”
“我们需要共识吗?”
“不需要。无论您打什么坏主意,请记得我会成为您的第一个敌人。”
阿蒙又笑啊笑:“有您管着,我哪儿敢呢。”
愚者先生被这句半撒娇似的话给震了一下,心尖儿酥酥麻麻,被小猫软软地抓了一下似的。
“您说人类可爱可贵在于希望,可您知道我怎么想吗,愚者先生?我认为在于挣扎。人因痛苦而美丽,人因挣扎而美丽。”
“这就是您做您的那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的原因吗?为了欣赏人类挣扎的模样?”
“难道不是吗?只有冲突与抗争是有趣的;在没有受到挑战时,最懦弱的人也可以守住原则,可这样的‘原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认为我在帮助他们了解自我,更诚实地面对自己——只可惜,当我结束游戏的时候,他们并不总是活着。”
“欺诈师也会在意‘诚实’吗?”
“欺诈师只欺诈别人,从不骗自己。愚者先生,我之所以很喜欢你,就是因为你一直在挣扎,您挣扎的样子真好玩。”
“多谢夸奖。”
“您从前在命运的漩涡之中,为了生存与正义而挣扎;我还在想,如今末日已经过去,您是否就不再挣扎,不再有趣了呢?这场精彩的戏剧,是否已经散场,我不再需要注视您?但显然没有,您做了新世界的神,仍然感到痛苦,为人类痛苦,为自己不再是人痛苦,一个古典悲剧男主角: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您是一场永不完结的戏剧,您会去到哪里,成长、蜕变成什么模样,我非常期待。”
“你这话说得像是个‘观众’,从你兄弟那儿继承来的坏品味吗。”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却要装傻。”
“你跟我买票,我可以给你留个VIP席。”
“好,既然您执意装作听不懂,那我再直接一点——
请您自由地追随我,进入我的天国;成为我的眷者吧,也让我成为您的:眷顾我,眷恋我,为我牺牲与献祭。
我将献给您一个欺诈师所有的真诚,一个盗窃者所有的守序,一个恶作剧之神所有的恩慈,一个聪明人所有的笨拙,一个永生者所有的孤独,一个无常者所有的坚定,一个喜新厌旧之人所有的耐心,一个天生的神话生物所有的人性。请您也注视我,正如我一直注视着您,愚者先生。”
“不然我就去毁灭世界。”
“……哪有您这么耍赖的。”
“您所珍爱的人类的命运掌握在您的手上,愚者先生,您的选择是?”
愚者先生哭笑不得地探过身去,轻轻亲吻了不肯言爱但的确在爱的欺诈师的嘴唇。
完
后记:
大变态阿蒙写多了,来写个小甜心阿蒙(
就是一个小甜心阿蒙绕了超大一个圈子表白的故事(((
其实本来是因为发现自己别的文里都没怎么好好给阿蒙说话的机会
老树开花是克莱恩独白,MarryMe是克莱恩和心理医生,美丽人生更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阿蒙虚影(我承认我的确非常偏爱克莱恩(((
所以,写这篇,原本是想给阿蒙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的;他不是道德败类,只是一个逻辑自洽有理有据的不会被人类社会驯化的反叛者(并且我认为他还可能是一个妻管严(阿蒙:?窃取你这大逆不道的念头
阿蒙和克莱恩,很可爱的一点是,至少现在的更新来看,他们给我的感觉是,他们从精神层面上来说是平等的,哪怕实力非常悬殊、在神弃之地克克被阿蒙捏着玩儿的时候;同为神子,这就跟亚当和克莱恩的相处非常不同。写这篇的时候,感觉他们两个在我脑子里说话,观点南辕北辙,频道却如此融洽又同步,太配了,抹泪
永生的神灵想必很孤独,这两人能有对方陪着唠唠嗑,希望可以少孤独一点点吧:3
P.S.偷偷告诉大家,阿蒙本来想带克莱恩去神弃之地而不是诚实大厅是因为他觉得神弃之地是他们定情的地方(?)因此适合表白
感觉这都可以专门开一个联动合集了
我上线就是为了发这个
关于某天突然想看解密学者这件事
——
现代化的钢笔不需要蘸取墨水就能流畅地写下字迹,但他还是在笔尖上蘸了一点,滴在了标题上,晕开一大片漆黑的墨迹。
他现在要讲一个故事。阿蒙抽了一张纸巾,卷成长条,轻轻靠近了笔尖,擦去了多余的墨痕。一个,关于神明的故事。
研究院里住满了疯子。
最开始的时候,这里是一线项目研究地,享有国家特级保密待遇。每一个进入研究所的人员,都要在签署保密协议后,自愿接受一场简单的催眠仪式,以便在未来能够活着离职时,激发这颗埋下的种子,忘却需要忘却的秘密。
他们有大笔的资金可以挥霍,数不清的毕业生挤破头往里进——没申请过专利的,不要;推导不出知名定...
他们有大笔的资金可以挥霍,数不清的毕业生挤破头往里进——没申请过专利的,不要;推导不出知名定理方程的,不要;个人形象不佳的,不要。精英,不夸张地说,精英在这里,也只能摸到研究所外大门的门槛。
但很快,繁荣的假象褪去,看不见方向的前路,数不清的人才流失,推三阻四才下发的资金,滚起雪球,恶性循环。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只会葬送天才。
被取了柴的火是烧不起来的。异想天开的热潮褪去,精明的政治家和商人迅速斩断了吊在身后的尾巴,等学者暂停研究抬起头时,看到的只剩一张被割断的草席。
失去了支持的研究所飞速落败下去,过往的秘密被揭开,他们被钉在学术的耻辱柱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能嘲笑一声。
但总有些人不信邪,总有些人要坚持下去。于是第一个疯子出现了。
他疯得毫无征兆。前一天晚上,他睡在了被掏空一半的图书馆里,第二天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神智。
图书馆里散落着他看过的书籍与研究手稿,仅从内容和字迹上看,与平日并无两样。装模作样的调查没两天就结束了,即使是公职人员,也不想在研究所多停留一天。
疯子没有家人,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离开研究所。共事的人无可奈何,把他关到了研究所的别院里。
有一就有二,从他疯了开始,像一场大型传染病般,每天都有复数个研究者染上了疯病。幸存下来的几个人封闭了别院,也锁上了图书馆的大门。他们在一个雨天烧毁了所有的研究笔记,大雨浇在这群昔日的天之骄子头上,也浇在跳跃的青蓝火焰上。
没有一团火被雨水浇灭。
不算太久,研究所就从学术的圣地变成了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地狱。不仅仅是疯了的学者们,一般意义上的精神病也开始住进了研究院里。
剩余的人就在诡异的惊叫、刺耳的笑声与无人听懂的絮语间研究,继续着他们未完成的工作。他们是否还算作正常人已经无人在意了。研究所陈旧的石碑被掀翻,立上了疯人院的招牌。
阿蒙出生在这里,是研究员与研究员的孩子,还是疯子与疯子的孩子,已经不重要了。抚养他长大的学者,也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步上了前辈的后尘。
把最后一位从清醒走到崩溃的长辈锁进八人房里,偌大的研究室就剩下了阿蒙一个人。他现在是自由的,也是拘束的。并不因为前辈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不许接触,又把他关进笼子里叫他背下一切古籍。他不排斥这些,当一个人做什么都能又快又好的时候,他是没有痛苦的。
他只是,太好奇,实在太好奇,疯子们的嘴里反复念叨的话语,到底是源自哪一处文明。
那些令人癫狂的同样令人向往,疯狂是燃烧到极致的爱恋。阿蒙想,人怎么会睁着眼睛跌入同一处深渊,除非他们爱上了深渊。这种爱甚至超过了对生命和自由的渴求,他实在想知道,他们爱上的到底是怎样的诡秘。
祂是……扭曲而无实质的存在,明明看到却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去描述的生物。
阿蒙的视野一瞬间黑了下去,起先滚烫之后发凉的液体从他脸上滑过,迟来的疼痛让他意识到,那是从他眼眶里往外奔涌的血液,带着泪水的温度,感慨世界上竟当真有造物主。
被烧坏的神经让阿蒙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有什么东西覆住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眼,顷刻又看到了失明前看过的场景。
刻满了不知名字符的遗迹里,挤满了带着古怪花纹的透明触手,它们蜷缩在一起,但数量实在太多了,看起来就像一大团抱住彼此的蠕虫。
“虫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猛地砸向阿蒙,又在完全接近前小心了起来,最后轻轻地用末端试探性地碰了一下阿蒙的脸颊。
墙上的字符打乱了顺序,又重新组合回去。祂收回了探出去的分支,缩紧身体,越缩越紧,越缩越小,最终落地,成了人形。
黑发褐眼的青年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阿蒙打量了祂一会儿,眨了眨眼睛微笑说:“这是你身为人类的样子吗?”
“不是。”青年把壁灯摘了下来——遗迹瞬间暗了下去,阿蒙仅仅能看清身周三米内的事物——青蓝的火焰在祂手里燃成了暖橘色,祂将变了造型的提灯举到身前,灯火照着祂的脸明明灭灭,“我没有人类的形态。”
“那为什么要变成现在的样子?你可以变成我的样子。”阿蒙看了看路,看了看灯,又看了看祂,捏了捏右眼眶里的单片眼镜。
青年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眨了眨眼睛:“……我不记得了。”
“不能变成你的样子,你会迷失在这里的。”祂顿了一下又回答了阿蒙第二个问题,并向他伸出了左手,“好了,走吧,我送你离开这。”
“离开?不,我不要离开。”阿蒙这样说着,却把右手搭在了祂的左手上,像同意了一起跳舞的邀请。祂的手带着恒温动物的暖意,比阿蒙的手还要温暖一些,阿蒙挑了挑眉毛:“我还没有探索过这里,这才是我到这里来的目的。”
青年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手心的温度缓缓下降,与阿蒙持平——显然,祂在试着模仿一个人类。
祂拉着阿蒙向前走去:“你探索不完的,你打算把你的下半辈子都搭在这上面吗?但是我要告诉你,即使你这样做了,你也探索不完。”
祂回过头,眼里倒映着一点亮光:“神的作为不是你可以理解的。”
“何况这里也不是什么神迹遗址,这里只是船,一条什么都没有的船,船上只有我,”不知道是不是阿蒙的错觉,他感到空气开始变得寒凉,“和孤独。”
“神也会孤独吗?”阿蒙瞥了一眼被提灯照亮的墙壁,那些古怪的字符看起来像是某种不知名语言的文字,其中似乎有个被反复提及的,但是他不太确定。
寒意加重,吸入鼻腔的空气都变得湿润起来。青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分辨接下来该向哪片黑暗前进。祂重新迈开脚步时,继续说——回避了这个问题:“王质烂柯听说过吗?你也许觉得你在这里只停留了一小会儿,外界却早已经是沧海桑田了。”
青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水渍。它们从一切缝隙中向外滴落,真正出现时又消失在空气里。青年低下头,没什么起伏地说:“这是我的眼泪。”
“神也会流泪?”阿蒙觉得新奇极了,探手点了一滴在手上捻了捻,觉得与人类的眼泪没什么分别,“我可以尝一口吗?”
青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不会死吗?毕竟是神的遗留物。”阿蒙还是相当谨慎地多问了一句。
“不会,”青年刮下一滴放进了自己嘴里,没尝出特别的滋味,“永恒里没有死亡。”
阿蒙把指头放入口中,咂了咂嘴,微苦、咸涩,的确是眼泪的味道。他看了一眼青年多出来的一只手,眼神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但永恒里有悲伤?”
“永恒里只有永恒,悲伤是属于我的,我并不是永恒。”青年长长地叹息一声,“抓紧一点,这里稍微有点复杂。”
阿蒙的右手被祂三只手牢牢握着,感觉不出情况到底有多复杂。他把视线又移到了那盏灯上——焰火外隐约亮起一圈黑光,随即又被明亮的白色吞没。
看起来确实有点复杂。
但这不能阻止阿蒙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那你是什么?”
“……”青年沉默着,在阿蒙认为祂不会回答时,轻声说,“我不记得了。”
“永恒里也没有记忆?”阿蒙用肯定的语气说着,翘起了嘴角,“这听起来像个哲学问题。神也要学习哲学吗?”
前方的黑暗里突然卷过一阵呼啸的风声,但并没有风吹来,只是提灯毫无预兆地灭了。阿蒙感到那几只牵着自己的手又变回了它们原本的样子,滑腻湿软地缠在自己胳膊上,隐约有继续往上蔓延的趋势。
很快,灯又被青年点了起来,那种被什么不可名状的生物觊觎的感觉从阿蒙身上消失,他看向青年的脸——一如既往的平静。现在他知道了,那不是平静,而是漠然。
祂就这么漠然地警告:“知识与无知都是灾祸之源,在神的问题上尤其如此。”
阿蒙举单手投降:“好的,我不问了。”
他说的话像废话,不过一会儿,阿蒙又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送你离开这里。”青年很有耐心地解释。
“我知道,我是说在这之前呢?”阿蒙又看向墙壁,潮湿感褪去,墙上的字符也变成了图案。在许多古籍和遗迹里,阿蒙见过类似的东西,它们往往叙述的是一段文明的历史,人类称呼它们为“壁画”。
“等一下。”他说,“我可以看看这上面的画吗?”
灯火平静地燃着,青年转过脸来,把灯举过头顶,上下看了看:“画?”
“不是吗?”阿蒙反问。
祂把手搭在凹凸不平的痕迹上,这次是仅有的一只左手:“不是,这些并不是人画上去的。”
阿蒙揉了揉右手腕:“神画上去的?”
“不。”青年没有在意他调侃式的话语,认真地回答,“这些是……河床。”
祂说得隐晦,阿蒙绕了个弯才明白,这些是命运留下的痕迹,换句话说,它们是历史,真实的历史。
他捏了捏单片眼镜:“你也曾在河流之中吗?”
“……我不记得了。”涉及自我的一切似乎都被青年忘记了。当一个人忘记自己,他就成为了一座行走的墓碑,阿蒙不知道神是不是也是这样。
但他不在意:“那你能看懂这些,嗯,河床吗?”
“别这样。”阿蒙还是把手搭了上去,也收回了视线,“你该理解一个探索者的好奇心。”
光照出了一道长阶。仅从视觉上看,它更像是水面上的一根根浮木,看不出上下。呜咽的风声从长阶下方吹过,好像有人在底下低声抽泣一般。
青年停下了脚步,面对黑暗说:“你是探索者吗?”
阿蒙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不,我是窃贼。”
我是文明的小偷,窃取文明的秘密。
神踏上阶梯,一步一步矮了下去:“窃贼不会珍惜宝物。”
“但得到它们会带给我莫大的成就感。”阿蒙跟上了祂,确切地说是被拉着走了下去,“……我该怎么称呼你?”
大理石阶梯比之前凹凸不平的窄道走着容易,长阶两侧是灯火也照不亮的黑暗,隐约有微弱的白光在阴影中一闪而过,像黑夜里的闪电。它们似乎是有形状的,但像壁画上的图案一样,不在人类能理解的范畴。
电光闪过第一百下的时候,阿蒙再次开口:“还是不记得?”
“名字的意义比你想象中重要。”青年转过头——只转过头,“祝福、诅咒,一个名字就足够了。当你知道我的名字时,我也会知道你的。不过如果只是称呼的话,你可以叫我……”
“愚者。”
“好吧,愚者先生。”祂逆着光,阿蒙看不清祂脸上的表情,“他们是因为被知道了名字才疯了的吗?”
愚者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他们”指的是谁,才慢慢转回头说:“他们是溺水者。”
在永恒的里被恐惧淹没。
阶梯到了头,他们落在了平地上,风声被藏在了黑暗里,世界又安静了下来。砖块砌成的地面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轮子滚到他们面前,拉车的动物打了个响鼻,愚者把提灯挂在了摇晃的铃铛旁。
如果一个生物模样像马,声音像马,那它应该就是马。阿蒙吹了声口哨:“酷。”
愚者先上了车,才对阿蒙伸出手,示意他也一同上来。阿蒙最后看了一眼那匹马——它也扭过头来看他——捏了捏单片眼镜,没说什么,像之前一样拉住了愚者的手。
“溺水者,”他又说回了之前的话题,“你说这里是船,我是因为上了船才没有疯吗?”
“疯狂是宿命。”马车内不合逻辑得宽敞,但愚者还是和阿蒙坐在了一起。祂似乎有些疲惫了,半阖着眼睛,“有些人穷尽一生是为了摆脱宿命,有些人生下来就背负了宿命。”
阿蒙也闭上了眼睛——车内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观察的东西:“你的意思是,我生而疯狂吗?”
不完全的黑暗里,先前体会过的湿冷滑腻感又缠上了阿蒙,这次在脚踝上。它不动,只是轻轻勾着,片刻后,又自行放开。
愚者反问:“你认为呢?”
“人们普遍认为,疯狂是一种结果。就像死亡一样。”阿蒙翘起嘴角,“我们胆怯而软弱,贪婪、衰老、出言不逊。我环视左右,皆是愚人。末日即将来临,一切皆显病态。”(*注)
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愚者没有追问下去:“你既然明白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好奇是人类的本能,愚者先生。从夏娃吃下智慧果开始,人类就在这条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阿蒙捏了捏单片眼镜。
愚者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我警告过你。”
马车颠簸了起来,阿蒙透过一旁开着的小窗,能看到外面燃起来青蓝的火焰。他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看向愚者。
刺痛扎穿了他的眼睛。在皮囊下蠕动的虫豸带着玄奥的花纹,绝非人眼所能直视的事物,阿蒙又一次失去了视力。愚者这次没有叹息,沉默着擦掉了他脸上的血迹。
“如果有一个机会,人可以知道自己将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死去,”阿蒙睁着眼睛,微微弯了起来,“你觉得人类会使用这个机会吗?”
“……”马车停了下来,自动弹开了门。
阿蒙转了转眼珠,识趣地先下了车,然后向愚者伸出了手。愚者轻巧地搭上他的手,就像先前数次平静地向他伸出手一样。
祂转头去取那盏灯,阿蒙歪头问:“我可以拿着它吗?”
“不可以。”愚者看着马车像来时一样融入黑暗,“这是我的心。”
“你这样说我更想摸摸它了。”阿蒙看着灯芯上跳跃的橘红火苗,觉得这倒也挺符合他目前为止对愚者的印象。
愚者提着灯向前走:“触摸一颗心的代价,你了解吗?它意味着你要承受这颗心的全部,喜悦、悲伤、爱、恨,还有不计其数的时光。你会被神明的岁月压死的。”
柏油路旁的白墙是阿蒙非常熟悉的风格,它们上面又出现了扭曲的符号,带着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像文字的眼泪。他又看到了那个出现频率极高的字符:“那是什么?”
“家。”愚者没有扭头,声音从前端回响到后方,让阿蒙联想到墙上的字迹中,常有一句话里多次重复出现这个字。
家家家家家家家……
他不太理解:“这是谁写的?神吗?还是以前的人?”
“同样的,这不是人写上去的。”愚者放慢了脚步,“这是回声。”
“有你发出的吗?”阿蒙转而笑了起来,“你不记得了。”
愚者不甚在意地点了点下巴:“我不记得了。”
“太奇怪了,愚者先生。你认得它们,却不记得它们。听起来像是把自己的记忆剥离出来,但本能还在的人。你曾经是人,对吗?”阿蒙用肯定的语气说着。他并不在意愚者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问题的答案是否依然是“我不记得”。
就像他只是好奇:“人也可以成为神吗?”
这听起来是个禁忌的问题,研究所里的人大多在探寻神的途中疯了,谁也说不准人是不是疯了的神,又或者,神是疯了的人。
“神是什么?”愚者动了动眼珠,里面好像跳着两团火。
“园子的中间有两棵树,生命树和分别善恶的树。”阿蒙伸出两根手指,按下一根,又按下一根,“生命,规则。”
“那人要怎么成为神呢?”愚者垂下眼睑。
浓稠的黑暗翻卷着吞没掉散逸在外的光,又一点点蚕食制造了影的人。极致的黑裹着湿冷,像海一样盖过头顶,急切地钻向每一寸毛孔。寒意摸进了胸腔,在肺叶与骨骼间游走,最终捏住了心脏。
死亡的感觉异常真实,也异常虚幻。一个瞬间里,窒息、肢解、断头、灼烧、破碎等等的感觉加注在身上,亿万个破碎的自我又在“人要怎么成为神”里蠕动重组。
是啊,人要怎么成为神呢,除非他能承受所有人的痛苦,又维持自己的形状。可是如果这样,祂的痛苦又该放在什么地方呢?
蓝绿色的数字从黑暗中闪过,世界重新拼合成一个巨大的黑箱,数据在虚空中穿行,透过愚者的身体,又消融在阿蒙的手里。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他下巴上滴落,像血一样。阿蒙想,这是他第三次失明。但他还能看见愚者的身影。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流出来的是透明的泪水。它们像传说中人鱼的宝物一样,圆润而晶莹,脆弱得一碰就碎。这也许是阿蒙生下来第一次哭泣——算上降临那次也许是第二次——看着他哭的人却比他悲伤了不知多少倍。
不,也许不能说是倍数。
阿蒙翘起嘴角:“克莱恩,这就是你的悲伤吗?”
从最初到末后的悲伤吗?
是喜悦褪去后留下的,是怒火熄灭后留下的,是恐惧自己要成为的,是渴望自己能成为的,是灰烬般的爱,是无机质的恨。
是永恒的孤独。
克莱恩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像之前擦去他的血一样,缓慢而坚定:“抱歉。”
祂语气平静,或者漠然,不带一丝歉意。祂道歉的对象替祂流下了眼泪,也不带一丝悲伤。
无尽岁月里的记忆倒进阿蒙的身体,又随着泪水倾泻而出。他止不住地哭,却带着笑意说:“为什么要道歉?”
“这不是我从来时就寻求的东西吗?”
“……”克莱恩攥紧阿蒙的手腕,一言不发。
祂脸上闪过晦暗不明的光,提灯里的火焰明明灭灭,时而发出爆裂的声响,时而被整片黑暗吞噬。毫无联系的两片光影将祂的脸映照得分外可怖,也许并不只是光影的缘故,祂的面容的确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克莱恩?”阿蒙歪头看祂。
克莱恩恍然回神,平静地眨了眨眼眸,灯芯上跳跃的火苗随之安分,稳定地燃烧下去。祂松开手,将另一手上提着的灯举过头顶,照亮了前方——那里没有多余的道路了:“到了。”
虚无是一切旅程的尽头,阿蒙瞥了一眼混沌深处,浑不在意他会不会在踏入的瞬间被撕碎,而是看向了克莱恩:“我们不可以再多聊一会儿了吗?”
“你知道的已经足够多了。”克莱恩推了他一把,“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然后他轻轻地,像是怕惊扰了一场美梦般,对这个数万年来唯一一个闯入这片领域的人类说:“再见。”
渺小的人类比祂更像一位神灵,他迈入未知,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不对哦,期待再见的是我,你该说的是,再也不见。”
“如果我在此过多赘述,那故事将变得冗长而单调,像所有人,我是说,人,的故事一样。
“但我还是要补充一点:神在无人提起的万万年后,终将变成一段故事。”
注:出自《疯癫与文明》。
原文节选:
说话间,那片帷幕般的阴影分了开来,显露出了藏在它后面的事物。那是一团接近两米高的蠕动血肉,顶部凸显出了一双淡灰色的,仿佛在注视整个世界的,残余明显理性光芒的眼睛。这团血肉其余地方,一条条没有表皮,流动着粘稠血液的胳膊、小臂、大腿、小腿长了出来,或撑起了身体,或一层层收缩到“胸前”,紧紧抱着一个乳白色的,偏大型的人类头骨。那片阴影帷幕重新落了下来,覆盖在这团血肉身上,变成了“她”的披风。
嗯……开始我是听说男主很坏,如同全自动永生机器人一样的毫无底线的大魔头,单纯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坏,一提到反派cs男主古月方源一定榜上有名的,以及网上说的如何三观不正如何黑暗的……实际上看完以后(其实也不算完,毕竟完结遥遥无期),我的感受总结起来是——很感动。这份感动不止来自书中的剧情人物,还来自于作者本身。随手打,想到什么说什么也许会有点乱,玻珠废话也比较多。仅仅是个人观点,主要是针对古月方源这个角色的。如果是对于剧情本身的话,那就实在太多了……里面除了包含对角色剧情的理解,还有很多对于作者本人用意的...
嗯……开始我是听说男主很坏,如同全自动永生机器人一样的毫无底线的大魔头,单纯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坏,一提到反派cs男主古月方源一定榜上有名的,以及网上说的如何三观不正如何黑暗的……实际上看完以后(其实也不算完,毕竟完结遥遥无期),我的感受总结起来是——很感动。这份感动不止来自书中的剧情人物,还来自于作者本身。随手打,想到什么说什么也许会有点乱,玻珠废话也比较多。仅仅是个人观点,主要是针对古月方源这个角色的。如果是对于剧情本身的话,那就实在太多了……里面除了包含对角色剧情的理解,还有很多对于作者本人用意的一些想法(主要是看完以后感受到了作者的心血和付出,所以书里面必定包含了很多作者的理念,出于这点才想试图理解作者的用意)
因为古月方源的坚持毅力这些都属于老生常谈了,应该说他的坚持和决心是本书很直观的展示出来的,所以我就主要谈谈关于“爱”的部分。
古月方源这个角色,很令人惊讶,以往我总会对那种残缺充满遗憾甚至怨念的角色心动,但没想到我会喜欢一个圆满且完整的人。是的,我对古月方源的看法就是:处于人这个群体来说他是糟糕的,但是作为人这种个体,他完美至极。他逻辑自洽且封闭,人格上毫无缺陷,外界的任何都动摇不了他分毫。
当时看到方源已经成为顶级战力以后真的去跟别的家族做交易条件还给的特别宽松钱给的特别多的时候,别说书里的角色怀疑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连我这种上帝视角的读者看了都觉得,一路打过来抢过来杀过来的都习惯了,现在成为世界观顶级战力以后反而突然要真的做交易了好别扭,你真的是古月方源吗,难道不应该恃强凌弱,现在强了不得狠狠凌弱了?给我直接抢啊!
现在回想才发现,原来变的竟然是我作为读者的心态,一路看他怎么算计别人怎么杀人干了多少坏事,竟然差点忘了他是谁。他一直都是古月方源,太完整太逻辑自洽的一个真人了。六七百万字的篇幅没让他成长什么没让他改变什么,应该说这家伙根本不需要成长不需要从外界获得任何,外界也不会影响到他任何,哪怕双脚立于大地,他亦是浮空的,从很早的时候他就是完整的了。
当然我说他是封闭的和不会成长并不是说他断绝自己的情感不会对外界做出回应,也不是说他不会从经历上汲取成功和失败的经验,而是指人格上的,他的人格不需要成长,不再需要靠经历来滋养。即使是在坚定走上永生路的时候,他依然感情充沛,会对外界发生的事做出正常的情绪反应,但是这些情绪都是来自“内里”的,并未真正和外界相连,因此他也是冷漠的。
嗯……有点抽象,举个比较实际的例子就像,看小说,看到了那种与自己的观点理念差异巨大甚至三观不合的角色,可还是觉得很有魅力很让你喜欢,你可能为了他哭为了他笑,但是他也改变不了你的人格,改变不了你本身,你也不会因为欣赏理解他,从而用“人格”去接收他,思考自己让自己改变。(当然也有人会因此接纳改变自身,但古月方源不是)。
再更直接的例子就是,一个内心千疮百孔且痛苦的人被一个温暖像太阳一样的人救赎了,因为太阳的温暖治愈了他内心的创伤,他也想也在向那个太阳一般的人靠近,人格也往更健全的那边开始改变,这种就是我指的“成长”。这种成长就是古月方源所不需要的。因为他的人格已经很完整了,他太知道自己是什么,想要什么了,不需要思考和变化,也不需要别人理解。
因为完整自洽封闭,所以在第二世的古月方源不会也无法和人建立起真正的联系。为什么要说是第二世呢,因为还有第一世,第一世前期的他还没有达到封闭的程度,没有真正的带上假面,这里顺便引出一下我觉得古月方源这个角色的结构是个分为几层的球体,最外层的就是因为追求永生所套上的外壳。
算是比较暗的点,谢晗沫和商心慈,谢晗沫在上一世能走进他的内心,让他与谢晗沫产生真正的联系,甚至到第二世依然保留,可以说谢晗沫是融入到他这个人内里了,但商心慈没有。而商心慈和谢晗沫却恰好是两个非常相似的角色,有热情有温柔有善良有勇气,甚至她们都有相似的台词,都说过能看到方源内心深处的话,都认为方源本质是好人。
虽然看到很多人说商心慈不过是个恋爱脑被方源骗了所以傻乎乎的认为他是个好人,到了中后期哪怕知道方源是个杀人如麻到处干坏事的魔头,商心慈依然坚定的认为方源并非天生的恶人,就跟前世的谢晗沫一样:心底藏着悲伤无奈疲惫等等。
其实真得结合全文很多细节看,就会发现作者并不是在设置恋爱脑,设置她是傻乎乎的恋爱脑所以才会对古月方源做出错误可笑的判断,而是像谢晗沫还是商心慈这样等同于蛊界真善美存在的人的确是能看穿他的内心的,就像当初谢晗沫说方源你是一个好人,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让他看呆了一样(这是真的直中心灵的表现)
青茅山那个无意间撞到方源的小女孩,对他没有威胁,也不存在阻挡永生路,也不需要从她身上抢到什么,即使对于他来说没有必要,他还是阻止了想要打小女孩的父亲,并给了她小小的安慰,还有小狐仙,因为地灵单纯,认主以后就绝对是自己人,不会挡路,方源对小狐狸也一直是温柔的,只要有空他也会回应小狐狸的撒娇,而且不仅仅是小狐狸,像刘青玉形成的鸭子地灵,呱呱的吵闹,向着方源诉说着想念,方源也会给予安慰,对他来说这些温柔很没有必要,地灵只要认主哪怕是对他们很凶,由于自身性质他们依然会好好干活好好工作,但古月方源还是流露出了温柔的一面,因为这就是他的真实,他的真实只有在这种时候和场合才能够流露出来。
三生三世则是更为明显的证据,当暂时抹去他的记忆,用外力强制压制住他追求永生的念头,他就会变成类似上一世刚来到蛊界的那个温柔善良勇敢的古月方源,他的品质足以让死对头舒家少爷心服口服,哪怕是第二世剧本是被仇恨支配的魔头,他依然心中有爱,会痛苦会迷惘,只要没有永生的执念,他显然是一个道德水准超过很多人的好人,但是他的执念是忘不掉抹不干净的,等到最后压制不住执念那些经历便化为嘲讽:都是些无聊,无意义的东西!(即使很多人看了三生三世依然觉得他就是没有正面感情的cs,但是我觉得这里已经是明写了,如果没有永生的执念,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哪怕给他的剧本是全家被灭门成为复仇者,被仇恨充斥全身,即使是那么悲惨的人生也没让他彻底坏掉,他依然也会感到痛苦和迷茫纠结,这些不都是内心善良温柔的证明吗)
(其实在三生三世这种已经确定了他有很正常的情感,甚至很善良的情况下,我对他疯狂无比压榨自己来修炼的行为也有了更多的看法,不仅仅是因为不能停,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享受尽力追求永生的过程,还有个更深的用意是,他靠疯狂压榨自己避开了那些内心深处情感,永不停歇的奔跑和前进可以使得他不去考虑那些道德那些情爱,那些和自己内心“良知”的部分冲突的事情)
不得不承认,他并非无情无义,也并非情感缺失,只是为了永生把那些情感都压制住了,所以如此一个情感丰富,心地善良,温柔的人却为了永生这么一个自己都感到虚无缥缈的目标去做那那么多完全违背自己“真实情感”的事的?
还有一个抛开了书中角色对话或者角色对他的评价通过更为直观的方式表明这一点的东西就是:至尊仙胎蛊。虽然总是被调侃是幽魂捏脸的爱好,但实际上文中说过,至尊仙体是至尊仙胎蛊根据“使用者”的灵魂生成的最切合灵魂的肉体,而至尊仙胎蛊生成的肉体,美丽且温和。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的美,不是妖艳摄人心魄或者让人看了就发寒感觉可怕的美。
因为至尊仙胎蛊是真的“相由心生”的东西,所以方源有了一具虽然有生理性别,但是美到雌雄莫辨的身体。而且我认为至尊仙体后作者都在有意模糊古月方源的性别,因为古月方源是个“完美”的“人”,这个完美的人更具有象征意义,象征完美的人是不需要性别的,这个角色实际上是很中性的。所以在作者看来古月方源的“灵魂”,也就是本质,是美丽温柔完美的。
并且古月方源还有一种早就跟全世界和解的心态,看他的各种心里活动其实就是他理解所有人,就连第一世当初给他身心都造成了沉重打击的舅舅舅父弟弟家族之类的他都全部理解并且早在内心和解了,大家都有这么做的理由,大家都因为自己的理由活着。这家伙是真的理解并包容各种理念,就像他觉得他可以为了追求永生铲除各种障碍杀了很多人抢夺很多东西,但是他也丝毫不介意别人因为各种理由来杀他,哪怕真的被捅刀子他也觉得你真厉害是我技不如人。毫无怨气,无比宽容。
即使“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他依然保留着没有必要的温柔,依然理解了很多人,理解他们的做法和理由。
但是追求永生他不得不带上一层壳,这层壳就是最直观展现在外面的“黑暗,邪恶,残忍,不择手段,背信弃义,毫无底线,只是一个追求永生的魔怔人”,往下一层就是他并不偏执魔怔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的,他享受着永生的过程,乐观,永远充满激情,他的坚持无人可挡,永不停歇。而他更为深层的部分却实际上是悲伤的,为什么要追求永生,因为永生是古月方源存在的意义,只有追求永生才能感到自己活着,因为世间的种种,美好的还是丑陋的一切,只要不永生总会化为乌有,因此世间的一切没有意义,古月方源对世界的理解在我们现实中来讲就是虚无主义者。在地球上没有永生的可能,在蛊界这种玄幻世界里却有一丝丝可能。
所以他同时很脆弱,是因为他追求永生到了极致的程度,身心都极致的投入在这条路上,因此对应的,只要他放弃了永生这个目标,即使不去触碰他,他自己就会毁灭,这也是他无比疯狂的修炼近乎压榨自己的原因之一,就像不飞则死的无足鸟,这种毁灭不仅仅是肉身的毁灭,不仅仅是他不进步就会有来自外界的压力和威胁让他身处险境甚至死亡,而是精神包括自我的毁灭。只要古月方源失去了永生的目标,他就失去了“存在”本身。但是最为美妙的一点就是,他绝对,永远都不会放弃永生,脆弱和坚固达到了平衡,只需要一个点就能让他崩溃,但那个点绝对不会存在。
而谢晗沫这个角色也不仅仅是丰富方源经历,作为存在于回忆里的白月光,我认为也是有象征意义的。决定抛弃所有面具,最真实的古月方源,遇到了蛊界最好的谢晗沫。那时候的方源即使看似热情有活力,但是他的疲惫和失望都被谢晗沫看在眼里。那时候的方源不仅觉得一切无所谓,只想凭自己心意活,甚至有严重的自毁倾向,因为看透一切,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自己的命能用在报答谢晗沫身上都心满意足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他想为了谢晗沫牺牲。
然后谢晗沫告诉他不要死,无论你多疲惫多失望,都改变不了你是一个好人的事实,他想用命去展现自己的价值,但谢晗沫却告诉他不要死,她不会放弃他。谢晗沫其实象征的就是真善美和希望,对这个世界和自己都失望又疲惫的人在这一刻看到了美和希望。
这份美和希望甚至保留到了第二世已经踏上永生之路的他身上,很明显回忆起谢晗沫的时候方源的内心依然充满了向往。而回忆起谢晗沫的时候还用了这样一句话“她的面貌似模糊,又似清晰。”这就是谢晗沫这个角色的另外一个意义,她作为一个象征真善美和希望的“符号”一直藏于方源心中,她是一个代表美的影子。因此也能和商心慈看到方源内心深处的“真善美”,坚定的认为“方源”并非天生恶人相呼应。
那么一个失望疲惫的人在感知到了美和希望以后又为什么反而做了很多与美和希望相违背的事去追求永生呢?
只能说方源很多时候对于事物的评价和看法完全是典中之典的虚无主义者,但是虚无主义者为什么要去追求“永生”这种一切“有意义的”集合?
至少这些部分是几乎所有读者的共识:他并不是为了力量想要征服全世界,也不是怕死想要永远的活下去。而是只要没做到永生一切都没有意义,只要没永生所有的一切跟茅坑里的屎也没区别,他追求永生就是为了追求永生,为了追求永生他能付出一切,只有追求永生才能让他感到活着。
既然一切没有意义为什么不去自杀,或者摆烂,而是拼尽一切活下去,既然一切没有意义那为什么非要去追求生命的最高意义“永生”,有些空洞,有些矛盾?
永生是一切意义的集合,只要得到永生,只要永远存在,就能打破虚无……这实际上是一个悲伤失望的虚无主义者在寻找希望,在虚无里寻找意义。一个并非为了要称霸要得到力量去享乐或者只是怕死的人,却愿意坚定的把目标定为在虚无中寻找意义并压抑了内心更为真实情感的人,必定是充满“爱”的,正是因为还有“爱”,所以一定要在虚无中找到真正的意义,哪怕要做出很多和自己本质相矛盾的事,哪怕要支付无比沉重的代价,他也愿意他也不后悔。
感觉其实作者一直都在构思的就是这样的角色,哪怕是很暗很微小的线索,但是一直贯穿全文,跨越几百万字——古月方源不仅是有着正常感情的,甚至内里是温柔有“爱”的。
以至于到了后期甚至出现了——大爱仙尊这个抽象的称号(老实说看到他宣布自己是大爱仙尊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即使在目前的明着的剧情上这个“大爱仙尊”是抽象的是充满黑色幽默的,只是古月方源应对当下尊者共处的局面做出的措施,但这实际上也是映射出古月方源本质的东西,也就是这个称号并不只是为了抽象搞笑为了应对局面,是那些细节那些线索凝聚汇合起而引出来的。
像雪儿说道“爱是无界的,无论是什么种族,大家都能共存和相爱的时候”,方源恍惚了,在龙鲸乐土里回忆和谢晗沫的过往的时候,用了在乐土中人族和鲛人自由相爱能得到祝福,而在乐土之外的地方这样的结合只会得到悲剧,以此引出了当初关于谢晗沫,并且处境和现在完全相反的回忆。其实这些地方都多少能看出来古月方源内心真正期望的世界是如何的。
所以我发自内心认为如果他真的得到永生以后,也许是真的能成为很多人都可以理解的真正意义上的大爱仙尊的。当然在永生之前,他只能是抽象又黑色幽默的大爱仙尊。
根据以上种种,我最后才意识到“时光的伟力改变了他又似乎没有改变,他一直都是古月方源。”这段话对于古月方源这个角色来说含金量是多么的高。
在圣女选拔上的那三首歌也是有意义的,那些歌词也是反映了古月方源内心的东西,而第二世他依然选择的是同样的三首歌,哪怕位置颠倒,处境变换,时光流逝,他依然选择的是同样的三首歌。
他一直都是那个“好人”古月方源,即使失望即使疲惫即使悲伤,这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也是那个一直在按照自己心意在活着的古月方源。只是现在的古月方源早已带上了层层面具,但是他的核心没有变,他便可以是大爱仙尊。
虽然一开始我是好奇什么坏b男主来看的,本来以为能看到的是一个纯粹先天反社会人格的角色,结果是个如此复杂又完美充满哲学气息的人,但是完全没有觉得失望,因为写一个天生无底线的反社会似乎是更简单的。
而且非常心细和巧妙的一点就是,作者用散落在几百万字里的细微的线索拼凑出了古月方源这个角色的核心,但实际基本上都是通过别的方式来表现的,从来都不会直接通过方源本身来表达,绝对不会写其实方源内心也为他们的死感到悲伤,面对那些亲手杀掉的人他也很无奈之类的来表达他内心的“真”,也从来不会通过他本身来描写他的悲伤和疲惫,反而一直在欣喜的不知疲惫乐在其中的前进。而是除了那些细微的线索以外,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展示他的无底线,他的洒脱,他的邪恶,他的魔性。让人看到了一个有真性情的魔头,但是当你把那些细节串起来的时候,才能窥探到这个魔头真正内心的一角。
正是因为作者给读者展示出了一个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魔头,当你真的尝试去看待他的时候发现那些细节才更让人震撼。这完全没有消磨这个角色的魅力,反而让他的魔性更厚重了一分,一个情感充沛,本质善良温柔的人,究竟是如何做到压制那些感情不让他们外泄,这是多么恐怖和坚定的意志,这是何等的魔性?!
你可以在他身上发现人类最为闪耀的东西,也可以看到用无数恶毒词汇都不足以概括的肮脏和阴暗,他包含了太多东西,甚至是相互矛盾的东西。脆弱又坚固至极,内里悲伤失望疲惫却从来没有外泄,不展示于外人(读者)面前,即使内里是悲伤失望疲惫的,但是仍然让读者直接看到的和感受到的是他的坚持他的毅力他的洒脱他的热情,即使内里是有爱和温柔的,但读者能直接看到和感受到的是残酷,是无底线,是冷血,是不择手段。
失望希望,冷漠热情,温柔残忍,爱和无情这些似乎相对立的词语放在他一个人身上都不冲突,因为他是一层又一层包裹起来的完美的人,而这些矛盾的东西都是从同一个核里延伸出来的,因此它们融洽。因为他太知道自己是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即使内心温柔,但是为了永生做了很多残酷的事也不会让他迟疑和后悔,甚至享受着追求永生所经历的一切,他套了很多层的壳,但他依然无比的清楚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即使带上了很多假面,他依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既扭曲又和谐,既矛盾又融洽。如此充满了生命气息的一个人,一个理想的化身!比起他感觉自己更像是死物,他是活于纸上的理想。
他已在路上,纵死不悔。
看完书以后深深的感受到作者的热情和爱意,但蛊界根本上来说却是冷静理智又原始野蛮的地方,即使靠着亲情和门派勉强维持的秩序,但个人力量能够凌驾集体的设定,注定蛊界只会冷静的崇拜弱肉强食,既然是如此充满理想充满爱的人为何要设置一个如此残酷的世界呢,但只有这样的世界角色才能尽情发挥,他们的故事才能写得淋漓尽致,我想,正是因为理智又冷静的世界,爱和理想才会疯长。
前同事变前同学说点悄悄话
应兄弟邀加上了紫围巾()
造谣1.2w杏岛同居日常/狐尾放弃抵抗我是心素/有ooc请见谅
诸葛渊心动时刻,也是李火旺心动时刻
竹屋二楼的别间他留给李火旺,没住过别人。有点像客栈里头贵客的长订房,门上挂一块镌刻姓氏的牌子;再有风雅些的,姓钱的客人门前挂一串铜钱,姓梅的客人桌上插一瓶梅花,摆明屋有所属、过客无缘。牌子自然是没挂,屋里也没特意放什么东西,只是有一回李火旺面罩上的铜钱不知怎么掉了一个下来,搁在盆君子兰边上,他就没收走。只是拈起来摸了摸,又放回去了。
李火旺来,他就不住二楼了,把书房边上原本留客用的厢房收拾出来,假装住惯了的样子。不过就算预备了说辞也派不上用场,对方根本看不出...
李火旺来,他就不住二楼了,把书房边上原本留客用的厢房收拾出来,假装住惯了的样子。不过就算预备了说辞也派不上用场,对方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只当诸葛兄平日里警觉性高、习惯留在楼下听风吹草动,深感佩服。听风吹草动的耳力他没有,倒有几分听李火旺在楼上窸窸窣窣的耳力。手里书卷还未翻过一页,心神先飘了上去,想那是什么动静,一会碰了花瓶,一会低声呵斥岁岁安分点,一会又把粘在伤口上的血衣揭下来、疼得直吸气的。
其实想也不想就知道顶多在上边用《火袄真经》疗伤,练点别的东西容易血流一地,两个人反着替对方不舍得,一个不舍得脏了雅舍,另一个不舍得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皮肉。李火旺似乎总是在疗伤,还未疗毕,又添新伤,明明是怕疼的,结果每天不是扒皮就是剔骨,身上竟不肯留一块好肉。有时怕他涂了药不透气会发痒,便好言相劝说李兄在我这里不必戴那铜钱面罩,即便有外人来、有心浊纺锤足够遮掩身份了。小道士眼神躲躲闪闪,怎么都不肯答应,推脱几次,耷拉着脑袋说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样子可怖、不愿意示人。
当即表明正心,直言道这里又没有旁人,你我相对,李兄不必介怀,小生已见金玉其质,又怎么会在乎虚表。话明明讲得磊落,却总感觉那时说错了什么,事后每听见李火旺在楼上疗伤就忍不住回忆起来,心里竟是几分怅然烦闷。毫尖在砚里轻点几下,移到纸面心不在焉地勾画着,想到菩提相众生相取非法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又想到李火旺摘下铜钱面罩,治好了伤、露出干干净净的脸来;或者还没治好,脸上依旧是红一块白一块的,却不可怖、只看着感觉有些可怜可爱。再回过神,笔下已随手勾了一幅小像:黑发披散肩头、脸庞尖俏清秀,下巴微微地仰着,一双眼冷冷瞥向别处。
“这是何物?”一道红色的影子忽至身前,冷不丁吓了他一跳。
小差开到天外去了,连下楼的动静也没听见,被抓个正着。诸葛渊难得心慌意乱,随手扯过别的书卷盖住,差点把那小像大动干戈地收到心浊画卷里头。没什么,稳了稳心神说,闲来无事翻阅古籍而已。“真的?”见他不是真心隐瞒,那暗红色的袖子一挥,两手按上梨花木来,隐隐带着点要审人的架势:“我刚可看见诸葛兄写写画画,专注得很,在下都没敢打扰。”
“……让李兄见笑了。”他一边心虚,一边有些忍俊不禁。
漆黑的眼睛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呈现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能让诸葛兄如此上心,必定是大齐的国事,我一个外人自然没资格过问,诸葛兄防着也正常。”言语间不带半分责怪之意,反倒越说越叫人良心不安,像是千不该万不该瞒着他似的。
“这又说的是哪里话?”他失笑,按着书卷的手一松,李火旺已经移形换影将压在底下的纸张抽出,抓在手里看起来。一瞬间感觉心口一紧,差点要解释说“小生听闻一种画皮化形之术或许能帮助李兄治疗”;又急忙去看对面神色,明明只是垂眸凝视,不知为何感觉出几分不快的气息。
是了,李兄向来不喜被人这样观察,莫不是无意间冒犯了、或者以为我要出卖他的情报?想到这里,心下更是焦急,不知不觉已站起身来,讨好似地拽住了袖子的一角。
李火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僵硬,把那张草稿物归原位,然后没什么底气地问道:“这就是诸葛兄说的那位……红颜知己?”
不知情的心素见他不作声,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又见他抓在手里看了又看,酸溜溜地出声道:“诸葛兄这么宝贝这位红颜知己,可见之前和我说的执念还没放下吧。你这样用心不一,危急存亡之秋,还在牵挂男女情爱,又怎么救大齐啊?”
“……李兄教训得是。”白衣书生站在书案前立了好一会,砚里的墨都干了,才摇了摇头,重新坐了下来。
有的事情当下不解释,好像就没有机会解释了。过后诸葛渊又找了李火旺几次,想澄清一下那“红颜知己”的误会,对方一看他要掰扯这事,就好整以暇地将眉毛一挑、摆出一副“我看你如何狡辩”的表情;心里全然不信、嘴里却还说“诸葛兄说不是就不是吧”,害得他毫无办法。几次三番,最后只得按下不表,劝慰自己清者自清。
又住了几日,诸葛渊不再听楼上的风吹草动了,李火旺倒留心起楼下的动静来。这几天看诸葛渊往集市上跑了几趟,每天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鸡鸭鱼肉,背上还满满一筐东西,看起来收获颇丰。这人白天手不释卷,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古书研读,还细细做了好多笔记;晚上房里灯也老点着,才用过饭又钻进去捣呀磨的,倒是不吵,就是听得他心里好奇。
有天沐浴晚了路过门口,忍不住凝神听了听,才多驻足一刻,房内便传来一声“李兄?”,没扣上的房门像被风吹动一般,自己就打开了。心蟠果然知觉灵敏、一点气息都能发觉,只是这样倒像自己有意偷听被发现了一般。李火旺腹诽两句,走进去看他在捣鼓什么神通。
诸葛渊没戴那方巾帽,正坐着拿碾子碾药,一条襻膊在两边臂上捆了一圈、绕过颈后、在肩头打了个结,像河边浣衣的女子般、将他书生气的宽袍大袖扎了起来。见李火旺进来,桌上的草药也不摆弄了,有些兴奋地站起身对他说:“李兄!小生近日研读医书,偶然发现古方:川芎一两、姜黄一两、辛夷花五钱、麝香五钱、地耳草一钱,再加龙骨、附子、黄珠子、苍术,先研磨成粉、再取泉水分三次煎了取汁、制成药膏敷用,可治李兄身上外伤。”
李火旺听了这一大堆东西晕头转向,只觉得又放姜又放香的,这是要把我腌了吃不成。还没回话,这位自学成才的郎中就把他拉到榻边坐下,一边取他白天制好的膏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李兄,正巧你来了,就试试效果吧。别的药材都好找,就是这龙骨和苍术,不仅集市医馆都不常见,和其他药材放一起还容易煎坏,这方子又久远,用量也不写明白,不过李兄你放心我已问过医馆的熟人……”
等等等等……“现在?敷药?在这?”
诸葛渊的两只袖子还没放下来,颇有气势地束在上臂处,回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兄刚沐浴完,不是正好吗?你背上伤口这么多,自己上药多有不便,而且这药要一天敷两遍才起作用,过五个时辰又要再敷一次……”
“停停停!诸葛兄你不必说了,”李火旺守身如玉地紧了紧身上道袍,一下从榻上蹦起来,“我、我、自有疗伤的办法,这点小伤不劳诸葛兄挂心拿火袄真经烫一遍什么都好了真的很快的!”
听到这话,他更是正色皱眉,原本温和的语气也带起几分教训来:“李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火袄真经是修炼之术,迫不得已修复身体所用,内外兼损,怎么能称得上疗伤呢?”察觉到自己说话急了些,声音复又放轻,好言相劝道:“我知道李兄平日遇到的邪祟凶险,身边又多图谋不轨之辈,别无他法。从前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既然来了杏岛,小生的医术再不高明,总还能调理一下身体,李兄这也不愿意么?”
话说到这份上,叫人怎么拒绝,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小道士不作声了,默默又坐了回去,弓着背拖拖拉拉地解衣裳,“那……涂背上就好,别的地方我自己来。”
衣服都脱了,感觉身后人也坐了上来,说好的敷药,却半天没动静。李火旺等得有点不安,试探地问道:“怎么了,诸葛兄?我背上的伤看着太恐怖了些。”后一句话说出口甚至都没勇气变成疑问句,心里骂自己,你那全身上下糟蹋得有多恶心还用问人家吗。
他看不见,但是诸葛渊摇了摇头,说:“不是。”
膏药刚制成,还未放进瓶中,暂时搁在一只粗陶碗里。他便一手捧着那碗,另一手蘸着白、细细往李火旺背上抹去。药像雪一般,碰到温热的皮肉便化开,漫生出一股清凉的触感,涂上去不觉得痒,还有镇痛的效果,很是舒服。他涂得很慢,李火旺的背像一片刀耕火耨过的地,烧得深深浅浅,大片暗红色的痂挂在上头、明显看出痕痒又挠出血的迹象;新疤叠旧疤,横七竖八杂乱无章地排开,腰部几个月前的撕裂伤还是触目惊心,留下三指半宽一条发白的环带。
看得眼睛疼。嘴里还接着说这几天转凉,对养伤不好,我煮点参汤给李兄喝;手指一寸寸摸上去,像写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地,抄写他的痛苦。李火旺不好意思,低着头抠自己指甲,安静地等候着。他很瘦,尤其为了方便自己涂药、背刻意弯曲多了点,骨头便若隐若现地冒出来,几乎可以说嶙峋。其实是皮肉剩得不多、才长出来又毫不珍惜地用掉了,本来不该这么瘦的,显得身薄如纸、害得他手下动作轻了又轻。
不知过了多久,碗里的膏药已涂了大半,背上伤疤也都一一覆盖。只不过先生不说话,看诊的也不敢乱动,坐在那听凭吩咐。诸葛渊目光上移,忽然留意到李火旺晚上刚洗过的湿发,为了方便涂药撩上去堆在两肩、现在还潮着。头发的主人懒得擦干,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洗得随意,发尾还打着结缠在一块,像一团挂在渔网上的龙须菜。他心念一动,往衣襟里摸了摸,取出把半月形的小梳子来。那梳子是女子抿髻用的,口儿小、齿儿细,上边还刻着一对鸳鸯,看着像办喜事的物件。
梳子梳在发上的一刻两个人都僵了一下。李火旺微微瞪大了眼,十指一蜷、指甲轻轻掐进掌心。诸葛渊抬着手,使劲回忆这种小玩意是何时跑到自己身上来的,松松垮垮的袖子还搂着、袖口擦过眼前人刚上过药的肩膀。到底没停下动作,手里托着一绺头发,从头到尾、疏通拢顺,有如纱麻纺成丝缎。这时他倒一句话也找不出来了,像放弃抵抗般沉默着。
虚度二十余岁,还是头一回替人干这事。眼看青丝滑过指隙,忽然想到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不准再想了,这是要将李兄置于何地,快快想些别的。眼前忽然蹦出个李锦书来,还坐在明轮堂的椅子上,手里卷着本《青楼韵语》取笑说,小书生,你可知绕指柔是什么滋味?前几日随手画的那张画也晃晃悠悠飘到跟前,一对寒星般的眸子朝自己望过来,幽幽出声道,诸葛兄,你身上怎么带着女儿家的东西,又是哪个红粉知己留下来的。心里忙回答说非也非也,这是前几天集市大娘送的,因多买了她一斤当归用来炖鸡,便赠我此物,说现在用不上没关系、以后娶娘子的时候替她梳头。
诸葛渊啊诸葛渊,怎么净想着这些!说书人六根不够清净,一个不小心被红尘迷了眼,平日念叨的那些大齐典故里的才子佳人、忠臣良将,眼下一个也没本事替他解此围,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梳下去。生生拖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放下梳子说,“好了。”
“多谢……!”李火旺赶紧把衣裳一披,顺手连那只装膏药的粗陶碗一并端了走,逃也似地出了房间。可能是觉得有失礼数,把自己扣在门外之后又补了一句,“诸葛兄,晚安好梦。”声音隔着木板闷闷的,含含糊糊,听不太真切,倒是跑上楼的时候咚咚咚一串脚步声清晰得很。
诸葛渊这天晚上失了眠也做了梦。夫子站在自己跟前,摇着头说,四郎啊四郎,大丈夫要成旁人不能成之英雄伟业,最难缠的,其实是“情”之一字。你的心性,为师放心不下,就怕你在这“情”字上栽了跟头。我给你求了桩好姻缘,端庄贤淑、蕙质兰心、大方持重、才貌双全,趁你下山前,咱们先把这喜事办了!且不说下山前他才几岁,哪家正经姑娘会自愿跑到山上来啊?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夫子不知从哪里牵出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往自己手里塞,转过来一看,竟然是李火旺。这、这、这,这可使不得,诸葛渊说话都结巴了,其中必有误会啊师傅,上面四条李兄哪条也不挨呀。
梦里的“李火旺”顿时柳眉倒竖,一把拽住自己前襟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诸葛渊,昨天夜里把我扯到房中如此这般,现在竟然翻脸不认人!发了一通火忽然又抹起了眼泪,提着煞气逼人的紫穗剑质问他,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李兄你冷静点,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的,你我是袍泽之交、生死之情呀,怎是一句喜欢能概括得了的。听了这话,“李火旺”更是失望透顶,把那剑往地上一砸,朝自己吼道,谁稀罕你的袍泽之交,我就要你的喜欢!既然你不肯给,那我们以后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吓得他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看看窗外天色,比平常多睡了半个时辰。
李火旺来杏岛住的时候确实喜欢到处乱走乱逛,这里翻翻那里看看的,一是因为被火袄真经烫得骨头痛,坐立不安、还不如分散一下注意力;二是因为诸葛渊的地盘着实有趣,堆着各种各样他闻所未闻的天灵地宝,时不时还能利用一番。不过最近他没什么心情,宁可在房间里教李岁画符也尽量避免下楼晃悠,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不太想见到诸葛渊。
好吧,其实他想见到诸葛渊,非常想。但李火旺认为自己和诸葛渊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一些尴尬,而且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不自然,对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该怎样还怎样、和从前别无二致。这样看来,似乎是自己心里有问题,和诸葛兄没什么关系——一想到这,胸中烦闷顿生。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到枕头里,感觉腹中空空,就指使正在学习的小太岁下楼把午饭拿上来,结果还没等李岁从桌子上翻下去,房门就被敲响了。
“李兄,今天怎么不下来用膳?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门外传来担忧的声音,李火旺赶紧从床上滚下去开门,住人家的用人家的吃人家的,现在还要主人家伺候上门,像什么话。
“咳咳,没事没事。我就是有些没胃口,这就下去。”看着诸葛渊忧心忡忡的表情,他不由得愧意顿生。说来也怪,一见到这张写着“正人君子”四个大字的白净面孔,萦绕心头几日的琐思便如同一丛薄雾,只消清风路过、转眼就消散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先前都在别扭些什么,打了个手势让李岁呆在房里,乖乖跟着诸葛渊下楼吃饭。
“李兄,你食欲不振,依我之见,就是不时常下楼活动所导致的。”书生走在前头,折扇一下一下敲在掌心,时不时回头谏言、看李火旺有没有专心听讲,“这药有安神舒心、放松精神的功效,虽然多休息是好事,但是成日憋闷房中也不好。正巧最近天高气爽,随我一同出去走走怎么样?”
“行行行……听大夫的。”小道士跟在后面嘟囔,心想反正这两天也躺烦了,再躺下去估计要成残废。
诸葛渊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杏岛上有处天灵宝地,名曰桃花潭,其间潭水由地泉涌出形成,常年不断、四季温热,听说有修复内伤的功效。更可贵的是平时人迹罕至,我们从屋后的杏花溪泛舟过去,绕过桂花瀑就到了……”
李火旺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听到了“修复内伤”,想想自己都闰置五行了、再怎么修估计也有限,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眼皮一跳:“这是要泡温泉?”
又脱衣服?诸葛兄怎么净安排这种活动……不对不对,同为男子又不是第一次坦诚相见了,泡个温泉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怪自己疑神疑鬼、莫名其妙,怎么能怪诸葛兄呢。
“这倒不必,”诸葛渊实诚地回答说,“其实这泉水作用也有限,不过就是气候宜人、景色优美,大家传得比较玄乎罢了。真下水了,可能对你皮肤不好。”
这位大夫明显会错意,还担心李火旺一心期待水疗、被扫了兴致,指了指放在庭院里几个放着渔具的竹篓好声宽慰道:“虽然不能泡温泉,但是我和李兄可以去钓鱼呀,李兄喜欢吃鲫鱼还是鲤鱼?那杏花溪、桃花潭里说不定还有虾蟹,晚上提回来一并清蒸红烧,修复你的内伤。”
李火旺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就有劳诸葛兄一展身手,斗一斗龙宫了。”
不过晚上的内伤归晚上,中午的内伤还得中午修复了再说。一只三黄鸡浸烫煺毛,掏净内脏,塞满半熟的糖栗,用花椒、桂皮、姜葱、八角、清酱、梅醋腌制,刷一层同山烧,包一层荷叶,涂一层黄泥,扔进柴火堆里煨熟。一只乌鸡拿来煲汤,放枸杞、黄芪、红枣、虫草,添党参两根,就算是前几天答应做的参汤。又做了两个小菜,什么茼蒿豆腐、韭黄鸡蛋、粉蒸莲藕之类,一齐摆上桌来。虽说君子远庖厨,但在诸葛渊这里明显吃得比平时那些野菜猪油面等等要好多了;馒头本来是先吃的,今天尾巴都快摇断了,却只能分到几块骨头,蹲在一边嗷呜嗷呜地叫着,好生可怜。
吃饱喝足也不用收拾,判官笔一挥,锅碗瓢盆自是焕然一新,连碟子筷子都干干净净码在一旁。两人各背一只竹篓,里头放着鱼竿鱼线鱼饵,李火旺脑袋上的斗笠没系好,诸葛渊伸手帮他正了正、重新绑了一遍带子。他手里还提着两瓶梅子酒,用粗麻绳捆着瓶口、串在一块。李火旺看了,非要拿点下酒菜,跑上楼翻包裹里的花生米。翻出来一看发霉了,又颇不好意思地两手空空回去,硬说自己记错。“没关系,”诸葛渊笑着说,“等鱼钓上来,我们先烤两条小的,下酒菜就有了。”
李岁还趴在二楼桌上,从飘窗缝里探出来看了看,两个身影,一高一低、一红一白,走在杨柳岸边。穿白衣服的那个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幅画卷抖了抖,河上忽然就飘来一只小小的竹舫,船楼翠色的四角翘起来、挂了两只纸灯笼。等爹先上了船,那个白衣服的人才跟着走上去。爹身边是好人。李岁想了想,也不看那堆乱七八糟的符箓纸了,高高兴兴下楼找馒头玩去。
虽说垂钓绿湾春、鱼嚼梅花影,设想得诗情画意怡然自得,可是等真抛了钩子下了饵,又等了那么毫无动静的两柱香,李火旺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偏偏边上还坐了个诸葛渊,一会上来一条小黄花、一会上来一条小白条,虽然都是不到一掌长的苗儿,捏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回去,但还是惹得他眼馋。起初还有事没事和诸葛渊闲聊两句,听听他唠嗑大齐史,后面就不说话了,心里憋着股气、一个劲盯着那木头标,眼看着饵都被吃光了几杆,好不容易动了,提上来一只田螺。
“李兄你看,弯脊阔腹、小头缩项,这是条团头鲂。”
“李兄你看,平头钝口、眼窄无鳞,这是条黄姑子。”
“李兄你看,扁身弱骨、出水能鸣,这是条石首卿。”
……简直岂有此理!李火旺看着自己的竹篓还空空如也,眼前就有一条花斑在架好的鱼竿边上摇头摆尾、偏偏不咬钩,气得他咬牙切齿,随手找了颗石子打了过去,打完鱼又拿诸葛渊撒气:“诸葛兄,你出来钓鱼怎么都不带网子!害得我这头跑了好几条。”
“这……确实是小生欠考虑了,”诸葛渊打开画卷找了找,发现也没有网子,只好赔罪:“李兄大人有大量,还请饶过我这回吧。”
李火旺想到自己刚才惊了窝子,又觉得诸葛渊那边肯定是打窝打得好、才招来这么一大群鱼,便无理要求道:“饶你一回也行,但是我俩要换个位子。”
诸葛渊只好从了。不过人虽然挪了位,鱼却跟着他走,不一会又提上来三两条;其中还包括那条被李火旺打走的花斑,不知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咬了钩,钓上来一看足足六斤重。“李兄你看……”他兴奋地把花斑鱼抱在怀里,转过去展示给李火旺,一看对方又跑了鱼、脸都黑成锅底了,知趣地改口道:“你看这花斑我替你钓上来了。”
听了这话,红衣道士冷哼一声:“要不是我打了它一下,这鱼现在还在竿边游着呢,你这叫捡漏。”
“是是是,于情于理,这条花斑都算李兄的。”诸葛渊忍着笑,把那条大花斑放到了李火旺的竹篓里。原本只有一只田螺和两条河虾的篓子一下子扫净穷酸气、变得富足起来。
李火旺满意地看了看自己诓来的战利品,心里气消了,不过也钓鱼的心思也没了。他把竿晾在一边,两手抱臂,决定到这头来骚扰诸葛渊:“诶,诸葛兄,怎么鱼总跟着你跑?莫非跟你比较熟不成,还是你使了什么心蟠的法术,教唆这些大齐的鱼,都不来咬我这大梁的钩。”
诸葛渊实在忍俊不禁:“什么鱼这么有灵性,不仅忠心耿耿,还识得故人。”
“你虽博闻强识,毕竟有所不知啊。”李火旺搜索了一下儿时记忆,随意挑了个渔夫与金鱼的故事、翻译成古文版本乱编一通,“话说东海附近有一书生,偶然网得一条锦鲤,不忍杀生、又放了回去。谁知那锦鲤有神力、通人性,回来报恩,那位书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高中皇榜、走马章台,又是家财万贯,又是美女如云。”
“后来呢?”
“后来这人太贪心,竟然想当皇帝,锦鲤无法可施,便收了神通,让他当回穷书生去了。”
“倒是有几分教寓意。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这讲的是盛极必衰的道理。”诸葛渊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不知李兄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只怕讲故事的这个人,是得而复失、心有挂憾,说不定这条锦鲤,是他曾辜负的一位贵人也未可知。”
李火旺见诸葛渊把自己的胡诌乱讲当了真,一时有点不好意思,随口说道:“也没什么来历,估计是哪家私塾的先生编来教小孩的,传到市井里头就成了奇闻异事了。诸葛兄你专心钓鱼,说不定真能钓上来一条锦鲤,到时候,家财万贯美女如云的那个就是你了。”不过按照诸葛渊的个性,自然不会对一条鱼有什么要求;要是他真许了愿,必定也是复兴大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一条鱼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还说我呢,倒是李兄你,鱼竿竖着就不管了,钩子都跑到水面上来了,这钓的又是何方神圣啊?”
回头一看,自己方才随手把鱼竿提了起来,果然忘记重新架好了,现下正被插在竹篓里头,挂着饵食的银钩都没浸到水里、正一拨一拨地甩在涟漪上。李火旺面上一热,赶紧把鱼竿重新架上,强词夺理道:“又是你孤陋寡闻,我这叫‘愿者上钩’,诸葛兄你连这都不懂。”
“‘愿者上钩’又是何意?”诸葛渊虚心求教、不耻下问。
李火旺心想你当然知之甚少,唐宋元明清、五胡十六国,就是读尽天下书也看不到半个字的记载,那些都是我脑子里的历史。倘若这里是真的,那头是假的,便连历史也称不上,顶多算传说——还是我一个人传、一个人说。不知为何,又隐隐有些羡慕起诸葛渊来,齐鲁大将军飘洋过海也好、太后掌权造了个傀儡小皇帝也罢,他有故国,有自己的来处,便不至于陷入迷惘困顿之中。天下之大,倘若方圆十几里内有一份属于我的真实,那也算是幸事。
李火旺默默地想了许多,又甩了甩脑袋扔掉这些迷思,终究一个字也没说。
诸葛渊看他神色郁郁,一言不发,心下有几分了然,便开口道:“敢问李兄,这位子牙先生,最终等来了文王没有?”
“那当然,若是没等来文王,他在世人眼中不过就是一疯癫老叟,这桩事迹也不会传到今天了。”
“正是,”诸葛渊点了点头,将折扇一展、也站起身来,依旧望着面前的碧波荡漾。“半生寒微、以虚钓实,他之视界,非旁人之视界所能达。众生不见千山、只见尺水,讥之讽之、怜之悯之;直到有人当真不远万里跋涉而来,又不见苦寒、只见青云,称之颂之、羡之慕之。”
“——其实他所等的,不过这一人,可以见他所见、听他所听。纵使纷纷纭纭、浑浑沌沌,只要有一知己,便不算孤独。”
身后是江流石不转,他立在船头,白衣胜雪、端直廉方,像一竿新竹。李火旺不懂钓鱼,也从未等过谁;而他是这样的人物,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偶然路过,结一段缘分,也似飞鸿踏雪泥,又谈何见他所见、听他所听。但竟然真如诸葛渊所说,纷纷纭纭、浑浑沌沌,好像都无关紧要:他不必分辨,天下之大,走进这心蟠的方圆十几里,自然成为了他的真实。
竹舫晃晃悠悠地从杏花溪飘到桃花潭,这一天消磨到最后,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暗,也再没别的鱼上钩。不过也算收获颇丰——主要是诸葛渊的功劳。两人合计了一下,放了几条小的,又放了几条不太好做的,就只留下那条六斤重的花斑,一半割下来,另一半带回去喂李岁和馒头。去头去尾,刮鳞剔骨,船头生一堆篝火,又用木棍扎了一个小小的架子。诸葛渊抖了抖画卷,掉出来几包桂皮豆蔻小茴香之类,正好把鱼切块烤着吃,肉质滑嫩、鲜香可口。
“李兄,这梅子酒,是小生去年春分从一位姓施的棋坛圣手那里赢来的。”诸葛渊也拿过一瓶尝了尝,絮絮叨叨地讲起来历来,“施老二十年前酿这酒,取的是萧山的梅子、渑池的黄杏、云湖的冰糖、还有幽都的鹤年贡,他可舍不得了,原本是留给施家小姐陪嫁用的。”
李火旺灌了几口,倒不觉得酒味重,只感觉香甜清冽、冰凉滑腻。听诸葛渊讲得这么宝贝,他借着月光,往瓶口瞅了瞅那琥珀色的液体:“真有你说得这么厉害,那他怎么舍得给你喝、你又舍得给我喝?”
“施老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那日他连输小生三局,自然得认赌服输。至于李兄……”诸葛渊清咳两声,随意想了个理由,“早不来晚不来,偏也是春分时节来了,可见你与这酒有缘。”现下还未过惊蛰,离春分远着呢,不过李火旺专心饮酒,看上去并未在乎这些。
“诸葛兄,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留作女儿出嫁的酒,怎么可能几局棋就轻易输了给你。”
“那依李兄所见,又是为何?”
李火旺“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才感觉有些醉意上头,眼前的白衣书生一会分作好几个影子、一会又合到一块儿。他眯着眼睛瞧了瞧诸葛渊,笑着说:“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心怀鬼胎,想让你去给他们家当上门女婿。”
“咳咳!”诸葛渊方才还饶有兴味地等着他回答,一听这人言语,便知李火旺醉了,“这是什么话!”
“哎呀,诸葛兄,你平时思想单纯,看不出这种人情世故,我可是把你当兄弟才告诉你的!”红衣小道士站起身,脚下有些不稳,但还是固执地走过去拍了拍诸葛渊的肩膀:“你可千万别去那个什么老施家里,到时候,人家拿麻绳给你一捆,再用麻药给你迷晕,第二天生米煮成熟饭,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我告诉你不用怕,要真是这样,你就说这酒我也喝了,让他来找我李火旺……”
施老要是听到这话,不知会不会当场气死。诸葛渊哭笑不得地听着这些,还扶了李火旺一把,好让他不至于摔倒。不识好人心的小道士巴拉巴拉讲了一通,见自己差点被骗去当女婿的兄弟一点不着急、还笑眯眯的,一下子不乐意了:“我算是白操心了,我看你就想装聋作哑捡了这便宜,说不定人施小姐花容月貌、还和你暗通款曲呢!”
“李兄!这可不能乱说。”诸葛渊被他吓一跳,这得亏是只有他两人,要是在外面发酒疯、有损他人清誉啊。
李火旺听了这话更生气,袖子一甩、要扔开诸葛渊的手,结果没甩掉,又恼火三分:“还说不是!我可还记得你那红颜知己呢!诸葛渊,你可别学陈世美,当了驸马爷、忘了糟糠妻!”
这陈世美又是何人,负了谁的心,惹得他这样生气?虽然李青天判了糊涂案,诸葛公子还是正襟危坐,认认真真朝这酒鬼解释:“李兄,我诸葛渊绝不是薄情寡义之辈、也不是孟浪花心之徒,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久未忘怀,也没有什么施家的小姐要娶,我心里……”
——可惜话讲得太长,李火旺还没听完就坚持不住,头一栽、歪在船板上睡着了。手里还剩小半瓶梅子酒,没握住,二十年的佳酿就这么洒了满袖芬芳。
“李兄?李兄?……火旺?”
他喉咙里还卡着半截真心,无奈笑了笑,将外袍脱下来叠了几叠、轻轻垫在李火旺的头下面。喝了半瓶果酒就去会周公的家伙这时感觉舒服了,翻了个身,还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像只猫儿一样。他悄悄地盯着他的脸看,鬼使神差、自己也躺了下来,船板又冷又硬,却不觉得难受。这时夜色如水、星河如织,点点如粼光闪烁,便是鹊桥重架也要逊色三分;只是他不见、他也不见,一个睡着囫囵觉,一个做起清醒梦来。
诸葛渊想到几个月前,自己还拿画卷抓了个人。那人是监天司的壬卒,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居然打起他的主意,说有只心素要到杏岛来,你将他抓了送给监天司某某权贵,日后在上京自是无人敢为难;他帮着打点门路,只要一只眼睛就够。这人被收进画卷之前还破口大骂,我看你是太贪心,连一杯羹也不愿分,心素是何等宝物?旁人得一根手指已是千难万苦,你还想整个据为己有。
他看李火旺睡得很熟,身上那种重重的危机感少有地消散不见,睫羽密而黑、在苍白的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好轻、好轻。
忽然他觉得他们应该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小的时候像这样偷偷跑出来玩、逃课到山脚去抓鱼、还偷喝夫子珍藏的酒,玩累了,他就会把他背回山上去。说不定他给李火旺抄过功课、帮他撒过谎、替他挨过打,春天的时候在料峭生寒的庭院里读书练剑,冬天的时候在生着炉火的屋子里同榻而眠、听窗外簌簌落雪声。他给他讲“愿者上钩”,讲那有神通的锦鲤,诸葛兄,你专心钓鱼,到时候,家财万贯、美女如云的那个就是你。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他拾起那只湿漉漉的红袖子,仔细地绑在自己的白袖子上。他们的袖子牵在一起。水面明明无风亦无波,那只小小的竹舫却自顾自地飘啊飘、荡啊荡,穿过桃花潭、桂花瀑、杏花溪。
——兜兜转转、又似早就约好了一样,天将晓时,泊回杨柳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