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老师我的神的推荐LOFTER(乐乎)

*我流黑白情感的一些剖析主观意识非常强如有不同vq说了算

*部分公式书引用内容感谢阿莫老师翻译

*有一点点宗教描写请注意

*bgm:SLEEPWALK——ヒトリエ

【ivti‖追夫火葬场在音企也适用吗】

*

Till察觉到自己的东西并非无心遗失,而是被某人窃取,再刻意交还到他手里,其实远比坦诚前来得早。

橡皮、吉他拨片、碳素笔,任何零碎的出现在他身边的小玩意,不出片刻就会“神秘”遗失,有的被物归原主,更多的就此下落不明,再难重见天日。

毕竟这家伙一直就很古怪!

呃,估计是从小缺乏关爱吧,还有可能是那种特殊怪癖?叫什么,“恋物癖”来着。

没办法,身为好朋友自己就纵容一下吧!

因为觉得尴尬索性没有当面说开,直到他们结束了共同学习的生活,准备回到各自被关押的巢穴。

他在花园手册的毕业留言上,下意识就写下这句话。是二人各自保守却又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是竖笛不行——!我真的很生气啊,那是我最珍惜的礼物,你怎么可以一言不发就拿走还不承认?

【……你这个别扭扭曲的家伙。

【唉。除了我还有谁能当你的朋友啊。

【……算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你说清原委解释清楚的话,我大概会原谅你的。我是说大概!

【所以你!你啊!一定得给我真心实意地道歉!

【不要总是沉默阴暗地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啊,反正我懒得猜。嘴巴长着除了唱歌还有别的用处吧!

【总之,有什么话就当面好好说清楚,不满也好意见也好。我会听的。】

转变的契机是在几年后,Till被羽乐强硬带出去作为“展示品”,他冷眼旁观着形态各异的扭曲肢体在群魔乱舞,一转头的拐角处,撞见两个男性宠物人背着世界民接吻。

没有太多情色色彩,两人脸上身上都有深浅不一的伤口,新的叠着旧的,他们拥抱着并不深入,视线中倒映彼此。

Till并不想惹人注目,自然也没发出暴露的声响,默默地退回到原处。

老实说,这些年跟着出入声色场所,什么夸张的下流玩法都见过。但是两个男性?

他下意识的联想到了对方。

似乎有很多的片段顺着纽带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

那时候,距离他们从阿纳特花园毕业已经过去很久了。

随着年岁渐长羽乐渐渐也不会再朝他脸上留伤口,断水断食那种虐待更不必说,但是禁足束缚环是绝对不会少的,用祂们的话来说,“宠物人需要什么沟通安抚?让你们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

缺乏双向的联系方式,不过要说完全陌生,那也谈不上:

黑发青年那张撑得住大特写的俊美脸庞上并没有过多装饰,却在眼下点缀了两颗小小的碎钻,抬眼的时候,好似噙着一汪泪。

嘁,那群怪胎也就只有审美还说得过去。

下次再见面,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此时的他又哪里知道,未来远比他想象到的最坏结局来的更残酷不堪,叫他难以承受。

灰发青年难以想象自己还会有如此麻木,冷眼旁观的一天。

什么都没了意义,一切的情绪从肉身剥离,责任并非在他,他只是困在原地,深深自责自我厌弃。

自他们在花园相识以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然而时至今日,他依旧没能传递给对方,有关自己的情感。

Till想要的远没有那么多,Mizi无数次的拯救了他,她的存在就是最好的抚慰,她的笑容与歌声可以驱散阿纳特穹顶下的一切阴霾。

所以他也想力所能及地帮助她,成为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微不足道的理由之一,哪怕只是稍微有所依赖。一点点也可以。

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长久的注视着Mizi,他怎么会不清楚那个女孩对Mizi意味着什么,失去她的Mizi又会做出什么事——他想也不敢想。

拜托了,请倾听我满腔思绪呐喊出的心之声吧,让我成为你的助力,驱使我,利用我,让我为我唯一的神明献上忠诚——

他失败了。

显而易见。

自己的存在并没能扭转事态,事实上,他亦无法再去回忆当天的情形。

作为旁观者的他看着舞台都觉得心悸,更何况是当事人。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孩暴怒到面容扭曲,即使是他也未曾见过的模样,她总是那么温柔,柔软,像一朵美丽鲜活的花。

然而现在,花朵被硬生生从呵护她的土壤里拔了出来,根部扯得七零八落,花瓣散落一地。绝望的愤怒之下,她在无声恸哭。

他什么也无法做,既不能说服小花把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也不能突破束缚,在那些畜生欺凌她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她。

他的爱恋,他的存在,随着那朵花的黯淡,也随之一起枯萎了。

算是世界民惺惺作态预留给宠物人的,最后的放松休息?或者称其为“行刑开始前的告别”。

高大的男人步伐轻快,施施然踱到他跟前:

“今天的服装是我自己挑选的,如何啊?”

“………………”

意料之中的毫无反应。一个眼神都吝啬施与。

“不过其实,是Mizi给我的建议,她说我大概会很适合穿这样的颜色。”

啊,脸色变了。

“那孩子真的很有意思——可惜,没能让她亲眼看到……”

电光石火间,形势逆转,方才还垮塌着肩膀的灰发青年怒而暴起:“咚”!

即使被揪住衣领,Ivan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仔细看来漆黑的眼睛里还有激动的火焰在跳动。

“不打下来吗?”

……Till是真的搞不懂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个时候还在试图激怒自己。

不,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家伙虚伪透了。

是的……从他们最初相识的开始。

到底——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温柔好宝宝啊?!明明是他故意踩碎了自己做好的花环,那是他原本打算要送给Miz——这不重要!为什么包括世界人老师和那些蠢货同学都让他给这家伙道歉啊?!!

啊啊啊你们真是瞎了眼吧??!!

难道只有自己能揭露这个坏东西的真面目吗……啧。

打了一架之后照理该不相往来,结果反而关系莫名其妙突进,主要是对方时时刻刻凑上来,别贴那么紧!退退退给我退。阿西,真是听不懂人话……

喂,Till要认输了吗?

你说谁——谁会轻易受到这种挑唆啊?!

火速咬饵。

他如此腹谤,却扛不住Ivan左一句挑衅右一句软磨硬泡。

你这家伙……真的很烦人……

达成目的就好。

他笑眯眯地应答,手捧着那一本《宗教和音乐》,柔声诵读着关于神明的描述。

很奇怪,时至今日Till却依旧能从记忆里翻找出这一幕,黑发少年身着白衣面容淡淡,尚处于变声期的嗓音沙哑,仿佛是神的代言人,最忠实的布道者。

只有他知道他面孔之下的真实面目。

【祂是信仰的具现化,是意念的集合体,所有美好的祝福祈愿加诸于身,又以肉体凡胎渡人,祂必承受旁人所不能承受的苦难,拯救世人于水火。】

Till默默听着,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的是女孩柔美的脸。

如果神明能显露祂的容貌,那一定是Mizi那样的吧。圣洁、美丽,阳光永远洒落她头顶,她是温暖的恒星。

然而他见识到,女神撕下淡然的外衣,怒目而视如同修罗,愤怒的火焰要将她和这世界一起燃尽。

原来神明也会有私心,为了所爱之人甘愿堕入阿鼻地狱。

那是他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信徒习惯了追随,没有了指引,又有哪里是他的容身之所,他要何去何从?

最终还是悻悻放开了手,坐回到座位上,紧锁着虚空中不断跳动的数字,不再去看Ivan。

喔,陷入回忆了吗,你变得畏畏缩缩了。

Ivan倒是不在意,目光沉沉地继续盯着他。

恰好此时走廊上传来异形怪物们粗俗的谈笑声,隐约能听到诸如:

“那小子不行了啊”

“大势已去了。果然是没用的劣等种”

“场外赔率如何?”

“那还用说,大比分差距……我还想加注呢,嘎嘎……”

即使接收到这样不加掩饰的凌辱,Till丝毫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他沉默地转了转眼球,在心里默数属于终末来临的倒计时。

“你这样子……真是没意思极了。”

男人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不再忍耐,掐住Till的下颚逼迫他抬头,似乎恨不得把那块骨头给捏碎。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这副模样。

怪物披上人皮模仿着一个正常的人类该如何生活,歌唱、表演、人际交往、讨好有权势者、建立平等关系,一切都手到擒来——

可是怪物依然是怪物,祂不会因为跟人类相处就遗失本性。怪物依靠吞食欲望而生,祂等待了太久,也饥肠辘辘了太久,压抑已久的饥饿使祂张开獠牙。

虽然还不到收获的时候,可是对方此刻的表现,让祂怀疑自己的苦苦坚持是否是有必要的。

“难不成你忘记我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中了?哈,你对决Acorn的时候可没有手下留情吧?现在这是怎么了,看看你的样子,”他讥讽地嗤笑出声,

“这是你想要的舞台吗?”

Till被迫抬高视线,眼睛依旧没有对焦上。Ivan的眼底闪耀着无机质的红光,注视良久,最终失望地松开。

怪物难以理解人类的情感。

“爱”会让一个人无坚不摧,甘愿奉上生命;“爱”会伤人千疮百孔,叫他失去自我,献祭灵魂。

“……随便你吧。”

男人挺直身子,衣褶发型都没有弄乱半分,又恢复成温润帅气的王子形象,嘴里吐出来的话却饱含恶意:

“等一会儿的演出,我会全力以赴的。

“毕竟,你自己都不珍惜性命,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我总得握住一点什么。

怪物对“爱”充满好奇,可是从未有人正面教导祂。

于是祂不再强求。

Till在原地目送着那人离去,抽了抽苦涩的嘴角。

他其实觉得抱歉:喏,连这个人也要放弃自己了。

不过,既然横竖非得要死,死在这家伙手里,也挺不错的。

……这是最后一次跟他一起唱歌了啊。

他仰头看向窗外,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汇聚了大片乌云,风雨欲来。

轰——

一声巨大的惊雷照亮天幕,同样照亮了青年惨白的面孔。

那么高大的男人,此刻坍缩成一粒小小的星际尘埃,白礼服被雨水浸湿,绽放成艳丽的血色花朵。

雨水倾泻,因窒息带来的轰鸣幻觉,子弹坠入身体,外星怪物的怒骂与大笑,一切的一切共同构成一支尖锐刺耳的奏鸣曲,重重凿开了青年的大脑,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撕的四分五裂。

入眼可见到处都是红色,因为雨水冲刷,伤口始终没有凝固,血液汇聚成的溪流反映着鲜红的分数。

这一幕看上去太过滑稽,浓重的腥气争先恐后涌入鼻腔。Till忍不住想要呕吐。

他上一次见到这么多血还是……什么时候来着。

有些破碎的片段闪现,他一时没有抓住,依旧死死盯着地上那人,似乎这样就能把他叫起来。然而直到他眼睛瞪得酸涩发痛了,直到他被世界人护卫强行拉开,冰冷的雨裹挟疼痛浸染进骨髓,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为什么他松开手了,怎么会呢,青紫色的指节掐痕还赤裸的摆放在皮肤之上,刺痛感抽搐着袭来,Till感觉到一阵眩晕,重重跌落的身体却被粗鲁拉扯,离那个男人一步步远去。

他终于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近乎嘶吼般地喊叫着男人名字,喉咙间血沫上涌,他呛咳着,雨越下越大,窒息感要将他淹没。

那个轻佻的,嘴里吐不出来一句实话的,分明上场前还在威胁他,为什么倒在地上的是这个人,

什么“备受青睐的最佳艺人”……全是胡扯。看到了吧,这家伙是个疯子啊。

在舞台上突如其来地做出那种事,又自顾自的决定了赴死,完全不管别人会怎么想,完全不在乎被丢下的他后续要怎么办。

……最糟糕的。最恶劣的。最自私的……

这样的,这样的人。

为了一己之私,挽救某个人,可以出尔反尔放弃逃离、回归死亡的人。

两次都是。

全副武装的护卫扭转着他的胳膊接连后退,长而粗的针头刺入皮肤,往里推进了什么液体。很快熟悉的困倦感侵袭大脑,唇齿间被塞进紧缚环,他想要大叫,眼睛里几乎涌出了血泪,眼皮不受控制地落下。

滚啊,你们不是对他寄予厚望,把他称为是“阿纳特的明日之星”吗,为什么就放任他躺在冰冷的舞台上,把他喊起来啊——

时隔多年,他才又一次与这双漆黑的眼睛对视。可是男人再没有给出回应。

身旁的一切都在快速倒退:异形舞台,可恶的丑陋的世界人,失踪而不知去向的粉色神明,纠缠了他迄今为止大半人生的男人……

他要去哪里,再这样下去他怎么才能找到他,他感到不受控的惶恐,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起来,快要挤破胸腔。疼痛和药剂作用终于战胜了生理抗拒。

终于,视野里迎来一片寂静。

咔嚓——

灯熄灭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熟悉的全身酸软感让他一阵恍惚,似乎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可是奇怪的是束缚着身体的并非是束缚带,而是各种粗细不同的治疗器具。

………………?

“Till!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好久……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梦一般的声音响起,他的理智和记忆渐渐回笼,粉色短发的女孩望着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Mi、Mizi……?”

真的是梦吗?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还是说这是临死前的幻影?

为什么变成了短发?你有没有受伤?人类反抗军是什么组织……这些问题都盘踞在舌尖,脱口而出的却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他、也在这里吗?”

方才还因为Till苏醒而面露喜色的少女目光骤然暗了下来。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但是他们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粉发少女没有戴眼镜,眼里的痛苦和同病相怜的悲戚就毫无阻碍的传递过来。她的嘴唇微微颤动,没有发出声音。

这使她看上去像一位真正的圣女。

Mizi擅长安慰他人,却并不会撒谎。她只是悲伤地望着他。

“……你们是不是没有找到他,他,对,一定是被带去治疗了,他的饲主不是很在乎他的商业价值吗,没有那么容易放他死的——”

“Till.”

Mizi到底还是看不下去,打碎了他的幻想。

“Till……你知道的,你亲眼看到了。就像我亲眼看到的那样。

“我也……失去了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人。才知道我一直生活在编造的童话里。”她说的有些哽咽,面对年少的友人,脆弱终于不知不觉流露出冰山一角。

有的伤口一辈子也无法痊愈,她并没有试图欺骗自己,自然也谈不上说服别人,撕扯着任其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气之中。遗忘并不是最终归宿。

“但是,应该也有我力所能及能去做的事。

“……还好……你还活着,还在这里。

“Hyuna姐已经救下一些孩子了,等人类的力量积累起来,终有一天能打破现在的局面吧。”

可是,其他人的死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有些茫然地放空,只能看到Mizi嘴唇在一张一合。

神明是慈悲的,纵然饱饮痛苦,Mizi也没有说过要“放弃”。她愿化自身为火种,照亮漫长前路。

即使是这样,她也有做不到的事。神明亦无法从死神手里夺回爱人。

何况他只是个普通人。

要让他去帮助未曾失去过的人吗,凭什么。

明明其实……松开手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Sua也好,那个男的也好,摆出一往情深的模样,还不是轻易就把所有问题丢给了存活于世的人。

Till堪称恶毒的这么想着,思绪是难得的冷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总算理清了事情的始末,毕竟,哈,失去心爱之人的又不是他。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开了口:

“我知道了。对不起,提出为难的问题。

“……还是要谢谢你,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救我。”

拯救,真的吗。

“……Till,你成长了呢。”

女孩有些惊讶,用一种温柔的目光注视他,摇了摇头,

“不用跟我说这些。你永远是我重要的朋友。”

是啊,其实早就知道的,Mizi从来没有过以看待恋人的目光看过他,一次都没有。

他早就知道,但还是做出了选择。

只是这次毫无知觉的被救走,脱离了禁锢自己数年的噩梦监牢,虽非本愿,他依旧没有回头去看。

反正这一次,也没人会注视他的背影了。

在阿纳特花园其实有许多甚至称得上“温馨”的记忆。

日复一日的单调安排中,有不少可供操作的余地,封闭空间里流言总是能迅速传播,辅以信誓旦旦的“当事人说”,不出一天能把黑的颠倒成白的。

最近流行的是恋爱话题:

据说在那棵特定树下告白,会被藏匿于枝头的树精灵祝福,接受的概率也将大大提高哦!

不过说到底,阿纳特这里哪有什么神明呢。

唔,大抵是穷途末路的少年少女们在死刑到来前编织出的甜蜜小故事。

Ivan百无聊赖地这么想着,目光从斑驳的树影跳到眼前纤细的身形,花园里的孩子身着统一的纯白服装,他却总能一眼找到他。

这人就从来没有发觉吗,为什么自己每次都执着地选择这里。

哈,也可能压根不知道这个说法的存在,毕竟他们俩除了对方都没有朋友。

Till依旧在专注地涂涂画画,又一张甜美微笑的女孩跃然纸上。他似乎也被自己笔下的笑容所感染,薄唇抿着,勾起一个浅浅的上扬弧度。

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人离他已经不到一尺的距离,真不知道是钝感力强还是单纯的笨蛋。Ivan利落地伸出手,跳过束缚环,一把捏住那人绵软的,印刻着名字的后脖颈。

Till瞬间像猫一样弓起背,整个人都往反方向弹跳了出去。

他被迫中断思绪,猛然抬起一张脸冲他大叫发怒起来:干什么啊!痒死了!?

Ivan张开手掌向他展示指缝间夹着的树叶,他有些委屈的无辜道:

掉到衣领上了。Mizi可不喜欢邋遢的孩子吧?

!!!提、提她做什么……呃,好吧。姑且谢谢你提醒……

提到Mizi名字Till的脸就一下子涨得通红,他迅速接受了这一说辞,转而担心地拍了拍衣服后领,又尽力抚平褶皱:喂,这样呢?

Ivan这下得以光明正大地盯着他,脖子后光洁脆弱的一块。就在Till等的不耐烦之际,冰凉的指尖才倏然触碰到那一处,Till抖了一下,这次强忍着没有退开。

手指贴着后颈,指腹绕着薄薄的一层打转,似乎能直接透过皮肉贴到里头的脊柱。

美丽的,纤细的骨头。轻易就能被折断,却大喇喇地展示在他面前。

五指虚虚收紧,按压,力度手法得当的话,不过几秒钟,这个天真到愚蠢的家伙就会死在自己面前。

怀揣着对Mizi的爱意,无知无觉死去。

他扫兴地一垂眼,觉得有些无趣,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地松开了手。

双手置于身后,手指交叠,迎着Till无声的眼神问询轻笑了下,用力揉搓指尖,似乎要把刚才的触感永久留存下来。

嗯,好了。

Ivan自知自己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东西,但是几乎把全部的坏心倾倒给同一个人,还是出乎本人的意料。

唔,大概是他的反应看起来太有趣了吧?

偷走他被赠与的宝贵竖笛,他用来涂抹绘制Mizi笑颜的铅笔,Till如料想中的暴跳如雷,抓着每一个看起来可疑的人大声斥问——当然是没有结果的。

反而被世界人老师借此又敲打了一番。

Ivan眼看着对方失落不已,甚至难过到躲在他们常去的那棵树下偷偷啜泣。

对你而言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吗?

少年的内心升腾起一丝扭曲的快意,战栗到连指尖都在颤抖。他满怀好奇地擦拭去那人眼角的透明液体,放到嘴里尝了一下。

是苦涩的味道,却让他的心激动到“砰砰”直跳。

真悲惨啊,哭得眼都红了,还不死心。真的……无辜到惹人怜爱的程度,他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当然是开玩笑的。

Ivan推开窗,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子,打开,里面是那半截竖笛。

他不太熟练地模仿着看见过的Till吹奏时的样子,把顶端贴进口腔,迎着人造月光,他开始无声弹奏。

接下来该拿走什么东西呢,他认真思考着,反复在心里对比,不由雀跃起来。再多让我看一点你痛苦的样子吧。为了我而露出更多不一样的神情吧。

然而直到不久的未来,当他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中发现,原来在这个扭曲的世界中仍然存在相当健全的,不以外物为转移的情感。

她比盛开的花、比夏夜的海更美好,同她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在闪闪发光,无可替代。为她的幸福而感到幸福,两个人注视着彼此的眼睛跨越山河大海,她们互相成为对方的梦想。

Ivan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安来。可是截止那时,他依然不愿承认,似乎这样就意味着退却。可能他也意识到什么,越想靠近就越是远离。

他日复一日如履薄冰,表面上依然笑意盎然,手指磨蹭过柔软的脸颊肉,伤口处的血液顶着对方悚然的目光被送进嘴里。

跟眼泪的味道也差不了多少。

事到如今,就连他也无法再自我欺骗,在以往那些汹涌滔天的恶意当中,掺杂着细弱的,但是确实存在的,那些名为“后悔”与“遗憾”的情感。

它们在身体里肆无忌惮生长,侵占着体内每一处裂隙,几乎要把Ivan的脊骨弯折过来。无痛无爱的王子殿下第一次知道何为“恐惧”。

青年这才恍然。

当他醒悟的那一刻,早都已经丧失同那个人道歉的资格了。

Ivan笑眯眯托腮望着始终游移目光的受伤小可怜,似乎觉得就这样逃跑就太心虚了吧,真可爱。

我在你心里是怎样的存在呢。

幼年的玩伴,渐行渐远的陌生友人,既偏执又古怪,犯下许多不好的事情。所以你不愿再过多与我交流了,总是回避着视线。这一点都不像你。

我让你如此为难,是吗。

好吧,就这么维持现状吧。

至少在最后,还有我能做到的事。

Till就这么在人类反叛军的大本营暂住下来。

他又恢复了曾经的行事风格,头发抓的乱糟糟的,穿衣怎么舒服怎么来,配色还相当刺激戳人眼球,赤着一双脚趿来趿去神出鬼没,像是某种野生动物。

这里的居住环境远比不上世界民提供的,用水用电都有时限,房间狭小潮湿,骨头缝里都能渗出寒意,即使如此也比那个华美的囚笼自由太多。

没有禁闭没有殴打,他可以最大程度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有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网络信号略有延迟,基地内也是可以连接全部的世界网络,只要提供正确的信号频率,上至武装安排下至娱乐八卦,什么都可以收听到(当然配备了高规格的反追踪系统)。

除了第一天苏醒那时候,Till没有跟任何人再提起过舞台上发生的事。他本就不是个会与人吐露心声的性格,搞好关系就更不必了。何况,这也没什么好当做谈资的。

避开那几个聒噪自来熟的家伙,逃离Mizi担忧的眼神,青年更多的选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回看他们的舞台。

他一开始还心存侥幸,雨下的那么大,或许漏掉了什么细节,没有,什么都没有,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打哑谜,让人困惑到底。

不管是做出攻击行为还是停止演唱,这个男人都没有打算活下来。然而,他却一句话都不肯留给他,自然也没有问询过他的意见。

——如果准备室的威胁哄骗也算的话。

他气都快要气笑,却始终没舍得关掉,拖动进度条从头开始新的一遍。

因此直到不久前检索信息的时候,他才看到男人的赛前访谈,终于接收到这段迟来的留言。

……在对谁说“加油”呢。

青年废了好一番功夫才从记忆里挖掘出那段出处,他啼笑皆非不知作何评价。

这实在是……是有多缺朋友啊。竟然连那种事都记得。我就没给你留下别的值得回忆的印象了吗。

他并非对男人的感情全然不知,但是他本以为那就像对待一只小动物,或许用“一个有意思的会给予反应的物件”更恰当。喜欢逗他,开一些恶劣或者没那么恶劣的玩笑,包括偷走他的东西,再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还回来,只为了学习不同情况下人类该有的行为反馈。

那是喜欢吗?是的。双方都清楚,也都没有当真。

因为那家伙就不是个正常人。自然也不能用正常的情感去衡量。

他看着所有人的眼神始终是那么高高在上,恨不得要把“你们都是蠢货”写在头顶。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除自己以外的人,都没能看透男人的本性。明明那么明显了。

Till对上了屏幕里男人的笑,褪去了所有假面,看起来只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虫。所以怪物真的能长出血肉心脏,收起尖牙利爪,小心翼翼去触碰“爱”吗。

你不说的话谁会懂啊。白痴。

忘了说,之前在Hyuna的帮助下总算解开了脖子上的那个东西,从有记忆开始就伴随至今,一度以为会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也不过如此。

取而代之的是……

他对照镜面,双手缓慢地圈住白皙的颈部,模仿着记忆里的触感。比划调整着,分毫不差重现出男人为他套上的项圈。

是用死亡所打造,唯独只Till本人能看见,永远不会消失,此生再无法取下的——烙刻着Ivan姓名的枷锁。

Till对着镜子,难看地笑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跟对方死前的笑容有多么相像。

难怪他敢做这种事,之前就有过类似的前科。灰发青年嘟囔着叹声道:当初就不应该纵容那混蛋的。

Till指了指对方手里亮晶晶的那玩意:这什么?

耳钉啊!难得看这人一副冒傻气的样子,眼里闪着星星,献宝似的捧着,递到他面前。

我又不瞎,他翻了个白眼,我说这哪儿来的?

你表现得温和听话一些,罗拉女士也会对你予取予求的。

好好孩子Ivan耸肩:无伤大雅的奖励小礼物罢了,还能讨赞助人欢心。

我可学不来你这套,他的白眼还没收回去,转了个弯,

所以,这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直到被强行按着坐下,黑发少年一手捏着他的肩膀不让他有逃跑机会,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凑近——

“咔嚓”。

尖锐利器刺透肉体的过程相当迅速,神经末梢甚至没有及时把痛觉传递过来,一切就结束了。

他有些好奇地凝视湖面,脑袋左转右转调整角度,左边的耳垂上坠着一颗银色的亮点。

……难以置信,自己真的会同意对方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还带有如此张扬的指向性。

“……这样就好了吗?”

【我希望你能收下它,作为临别礼物。

【拜托了。嗯?】

啊!烦死了!既然这家伙都这么低声下气地恳求了,他也不是什么很坏的朋友!

而且……

“非常适合哦!Till你真的很适合耳洞呀!”

他回忆着粉发女孩说这话时的笑颜,不由满面通红,害羞地抿了抿嘴角。

手无意识捻上那处突起,虽然偶尔还会有血和组织液流出,但是他确实已经开始习惯它的存在了。

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以为。一个耳洞而已。

之后Till又自己打过无数个,甚至耳骨钉,贯穿的伤口几乎要撕裂开一整块皮肤,比那当时疼了太多。

可是唯独只有最初的那个久久不能痊愈。

在无数个日夜,不经意的瞬间刺痛起来,将骤然惊醒的他拉回到那棵树下,那座湖边。

宠物人和世界人之间的关系有着微妙的差异,有些是奴役,有些是实验,不可一概而论。

世界人最新宠儿Ivan同他的饲主就是相当特殊的合作关系。那家伙是个运筹帷幄的操盘手,在祂看来,适当的放权是有必要的。

祂也知道自己的宠物远没有看上去乖顺,说不得就要反咬一口,所以给予了对方相当限度的自由,毕竟实打实的钞票才是硬通货——祂哈哈大笑着手一挥,同意了Ivan提出的请求,卖自己的摇钱树一个小小面子。

夜色过半,满室的狼藉脏污,身着赤色的睡美人蜷缩成小小一团,似乎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眉头眼睫不安地蹙成一团,眼下一片青黑,比以往更甚。

不同的是黑发青年这一次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姿态出现。

Ivan不在意地扫一眼地上皱成一团的报纸,上头印着的女人想必就是令他夜不能寐的原因。

唉,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熟练地摆弄着青年嘴上的束缚环。

类似的劝告他其实并没有当面说过,想来对方也是不会听的。

银白色的器具很快被取了下来,上面还沾染着男人不忿的齿痕和挣扎出的未干水渍。

手指轻车熟路地寻觅到嘴唇,指腹绕着那两瓣挤压打转,因为缺水的缘故干裂破皮,不复往常的柔软。

可怜而又情色,一副随时都要破碎的样子。

明明乖乖让我饲养就好了。

明明放逐一切,得过且过也好。

可是他们,他和他,都走在既定的道路上。无法说服彼此,无法相互理解。

所以只能这样了。

他轻柔地收紧了抱着灰发青年的手,就好像拥住自己的一片灵魂。

然而阿纳特的风无形,爱也无形,他又如何能真切环抱住一颗月光。

黑发青年只是轻轻的,用脸颊去贴了贴他。

他的星星,所有的不堪同恋慕掩埋在暗潮之下,彼此纠缠到血肉模糊,他深切的,最真实的爱欲与灵魂所在。

青年的呼吸是如此微弱,须得凑得极近才能触碰到些许,眉心在睡梦中依然紧蹙,晨昏交界处,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没事的,就快要结束了,Ivan这样安慰道,在Till耳垂边,那颗耳钉的位置,印下一个同样无声的吻。

这场闹剧,这并不绚烂却依然与你相遇的人生,终将落下帷幕。

【如果能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我会抢先送你竖笛,给你编花环;我不会再欺负你,故意惹你发怒,说一些违心伤人的话。

【我会每天都跟你好好打招呼,会对你一直笑的。

【我不会再随意动手动脚,会先征求你的同意,尊重你的意愿。】

唔,嘴唇跟他预想中一样,软乎乎的。挣扎的也没有很用力。还是这么容易心软。

【如果能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你会不会,会不会好好地看向我?】

哇,原来还是挺痛的,他还以为跟抽血那时候差不多呢。果然过了太久好日子了。

【……好吧,关于之前的话,我承认我说了谎。

【我想,再来一次的我还是会偷走你的笛子的。会想尽一切办法引起你的注意。

【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坏家伙,哈哈。】

他回味着最后一次的亲吻,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同时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由分说从眼中流出,模糊了视野。

【所以,永远不要原谅我,继续憎恨我吧,或者遗忘我也行。反正我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希望你为我流泪,又不希望你为我流泪。这种矛盾的情感是什么呢。

啊,你又教会了我,我不曾拥有过的,属于“人类”的感情。谢谢你。

【对不起啊,直到最后,给你留下的还是不好的回忆。也没能让你相信我,喜欢上我。

【其实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带你走的。】

我喜欢你的音乐,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注视着她的眼睛,喜欢有关你的一切。

所以好好活下去,哪怕那是一条遍布痛苦的道路。

【我们……不,

【希望终有一天,你能去到外面的世界,代我看一看真正的花。那一定很漂亮。】

然而死亡,死亡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奔涌而下,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然后直到那时候,请你再一次的,请你为了自己,自由的、大声的歌唱吧。】

我期待着那样的未来。

即使那当中并没有我的存在。

*每次写正剧向一边觉得自己在造谣一边又很痛苦但还是写了

*后续应该还会补一篇哥存活线唉哥!

画了校园pa,pockygame我们喜欢你(=′`)人(′`=)

黑白99,在这个大好的日子奖励我产亲嘴超级加倍(?)

Round5两人存活被反叛军成功救走的if

※偏正剧向,1.7w字

※枪伤恢复中Ivan创伤性应激障碍Till

※含部分misumi内容

※oocoocooc

※有亲亲(应该算是不会被pin的程度?)

※重要预警:是双箭头ivti

※含大量作者个人对角色的理解

——————————

0,

Ivan的意识在不断下坠。

在一片漆黑的海里,穿着纯白演出服的Ivan坠往深渊,如同许多年前落入他眼里的星星一样,义无反顾地投入黑暗。

走马灯早放完了他荒唐的一生,除去花园时期的友人,那些擅自成为他父母...

Till——那个如同璀璨流星一般划破他这片死水的少年。

Ivan回想起花园里飘过他眼前的人造花,想起每次在禁闭室里咔嗒一声解开的拘束环,想起他们出逃那夜天边烧红的陨石群……

Till永远都是那么鲜活,热烈的存在。就好像你看见他在风中肆意奔跑,心也会随他而去。

哪怕他从未奔向自己。

1,

嘀——嘀——

反叛军营内,Till一手端着用草稿本压着盖的杯面,进入了一间狭小但设备齐全的病房。

Ivan身上插满各式针管,靠着直接输送进体内的营养液勉强维生。一旁的显示屏上心率维持在正常偏低的数值,虚弱的心跳化作冷冰冰的电子音幽幽回荡在病房里。

这些天Till在病房里支了个折叠床,用几个纸箱搭成置物柜,组成了他的生活空间。

Till随手把杯面放在自己床头的小桌板,从病床底下掏出凳子坐在Ivan隔壁,开始翻看今天的检查记录

——病患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无苏醒迹象。

同样的检查结果Till已经见过好几次,这一行潦草的字哽住Till脆弱的咽喉,他把嘲讽的话嚼碎了又咽下去,已经想不到能说什么了。

前些天医生说,要多和病人说说话。

今天医生还说,这两天还是没有苏醒迹象的话,有很大概率永远醒不过来了。

思及此,Till拿着记录本的手用力死死握紧,薄薄的本子委屈地皱到一起,上面那几行一模一样的字被褶皱扭曲。

"你这混蛋的求生意志这么薄弱吗?"

Till有些恼怒,他喉头发酸,坏掉的泪腺又开始分泌泪水。

眼泪稍稍模糊了视线,Till将自己的手塞进Ivan无力垂在身侧的手里,就像是Ivan在主动牵他的手一样。

他的手好凉,像体温即将流失殆尽的将死之人。

Till消瘦的双肩缓缓垂下,另一只手也握住Ivan,抬起他冰冷的手轻轻靠在自己额头上。

他不愿再去看Ivan紧闭的双眼,额头传来冰冷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Ivan随时会彻底离开,心脏沉沉地跳动,发出压抑的悲鸣。

嘀—嘀—嘀—嘀—

"Ivan……"

Till自暴自弃地放任自己沉入悲恸的深海,只是垂下头靠着Ivan的手安静的哭了很久,甚至没有察觉一旁的电子屏显示出心率的异常波动。

嘀—嘀—

2,

"I……an……Ivan!!"

Ivan从漫长的昏迷中悠悠转醒,意识还不甚清晰,他不知道自己被偷偷带到了反抗军的阵地接受治疗,在异形舞台上被枪击以来已经昏睡了整整五天。

“Hyuna姐!Iv……an他,”

刚清醒不久的Ivan被病房的顶灯晃了眼,他目不能视,听人说话也听不太真切,但是他认出了Till的声音

Till在叫他的名字,他的手好凉。

"他的手刚刚动了一下,快去叫医生——"

Till猛地站起身想往病房外面走,但是被Ivan拉住了手腕。

“……!”

Ivan死死拉着Till的手腕,Till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心急,一下把Ivan从病床上拉了起来。

固定在Ivan手臂和后颈的注射器、针管和绷带被剧烈的动作扯开,鲜血立马顺着煞白的衣物和床单渗透出来。

暗红色在白色的床单和衣物上蔓延开来,出血并不严重,但将Ivan本就因昏睡多日脆弱的脸衬得更显苍白。

Ivan身上伤口被扯动,疼痛扭曲了他的表情,但他抬眼看见Till担忧又脆弱的神情,又怔怔笑了出来。

“Till,这里是天堂吗……"

“我好像看见天使来接我了。”Ivan说,顺势摸上Till的脸,替他擦去未干的泪痕。

Till浑身一抖,眼泪又控制不住的落下,温热的泪打湿了Ivan的手,Till也抬起手覆在Ivan的手上。

体温好像这才重新回到了他们之中。

“混蛋……我要和你绝交……”

3,

Ivan醒了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反叛军营,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医生检查完刚出门口不久,急切的敲门声响起,Ivan还没开口,门就被粗暴地打开,迫不及待的涌入了一群人。

首先看见的是剪了一头干练短发的Mizi,后面跟着一位留深棕长发的女性和两个魁梧的男性,本就狭小的病房变得更加拥挤,其中一位脸上有疤的男士索性站在了门外。

"Ivan!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吗?"Mizi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和旧友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担忧都写在脸上。

"Mizi!"Ivan有些意外地看向Mizi,虽然刚刚从医生口中已经大概知道了Mizi被反抗军救下的事,但真的再见到活蹦乱跳的昔日好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感觉还好,没什么大碍,"Ivan笑着又补上一句,"新发型很适合你。"

“真的吗!我自己都还没看惯呢。”Mizi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总归是高兴的。

“咳咳!”Hyuna有些不好意思打断两人叙旧,但还是拿起了一旁皱皱的病历本,正色说道:“你在舞台上身中数枪,虽然只有最后一枪伤及内脏,但当时下雨,你体温又流失的奇快,情况也不容乐观。”

"你可不是没什么大碍,”Hyuna一手叉腰,有些无奈,“那么严重的内出血就算救回来了也需要很长的恢复期。"

Hyuna对Ivan这个后辈很有好感,同为阿纳特花园的毕业生,Ivan在异形舞台上所展现的那种极端的表演,除去他的私心外,更直接挑战了世界民制定的规则。

Ivan凭一己之力颠覆了投票结果,无论是比赛的走向还是生命的价值,都想掌握在自己手里。

该说他是有很高的觉悟,还是孤注一掷的疯子呢。

"噢,忘了自我介绍。"Hyuna轻咳了两声,向Ivan伸出手,"我是Hyuna,欢迎来到人类反叛军。"

从Hyuna嘴里说的话总是让人感到安心,Ivan了解到这个人是人类反叛军的精神领袖一般的存在,他们能获救也是多亏了她的组织。

此前,Ivan只在设施里透过电视新闻了解过一些关于人类反叛军的消息。

可能是因为长期身处在被外星人包围的环境,在面向世界民的新闻报道里,被称为恐怖组织的人类反叛军总是处于劣势。

他们一次次地组织入侵和营救行动,希望解救更多的宠物人类,但经过世界民添油加醋的报道,最后都会变成情势已被控制,反叛军不足为惧。

这样一个组织,居然能成功打入异形舞台内部,先后救出了Mizi,Till,还有自己。

Ivan回握住Hyuna,郑重地表达感谢:"谢谢你们救了我,真不知道能怎么回报这份恩情……”

“哈哈哈哈哈!”Hyuna叉腰长笑,被他这幅年少老成的样子逗笑了。

Mizi在一旁笑着附和,"不过在养好身体前也没有什么是能做就是啦,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养吧。"

"我们……"

Mizi提醒了Ivan,他又环顾一周,视线停止在一旁纸箱上被遗忘的泡面。

"话说Till呢?怎么没看见他?"

4,

“Ivan!”

啪!的一声,病房的门再度被猛然推开,Till匆忙赶来,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大喘气:“你,你没事……”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据说情况突然急速恶化可能熬不过今晚的Ivan面色如常,正悠闲地吃那碗被他遗忘在病房的泡面。

始作俑者看着Till,抬起手来欠欠地打招呼。

“哟,这不是Till吗。”

然后Till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炸毛成了一只灰色海胆。

“你这……!”Till冲上前去,一把夺过Ivan手里的面,“谁准你吃这个了!”

把面抢回来还不解气,一想到Ivan装病引自己过来Till就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就想给他两拳。

“还敢骗我!你这臭小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高高抬起,眼看就要落到Ivan脸上的时候,Till的动作一滞,自己卸了力。

“……啧,感恩吧,我不打病号。”

Ivan见状,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嗯,我感恩。”Ivan用营业声线对Till犯贱,这一笑把他笑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Till一屁股坐在不远处的折叠床上,不愿正眼看他:"找我什么事?"

"Dewey说你在找新房间?"

今早Hyuna他们一行人离开病房时,Dewey特意和Ivan交代了Till的事情。

Till从早上医生来检查时出去了之后就一直没出现,打听了一圈才发现是在找新的房间。

其实他们刚被营救过来的时候是有足够的房间的,但最近又组织了几次救援活动,本来能安置的人就有限,这才一下子没有能马上搬进去的空房间。

"是啊,"Till没好气的转过头去,"之前你还在昏迷,他们人手不够所以我来看着你而已。"

Till一顿,一只手碰到床上薄薄的布毯,手指悄悄揪紧一小块布料。

"既然你现在醒了,那我也没什么在这里的必要了。"

"为什么?"Ivan追问,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不咸不淡的笑。

"什么为什么!"

Till暴躁地站起来,这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你不是和Mizi说你没什么大碍吗?那就不需要人陪床,我应该趁早从这里搬出去让你清净点好好静养!”

等话说出口了,Till才发觉自己好像语气重了些,提及关于Ivan的事总是让他过分敏感,心中的焦躁无法平复,这让他很不安。

Ivan把Till脸上变幻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我只是不想让Mizi担心,换做是Till也会这样说的。”他摆摆手,像是在说很平常的事。

不过那确实,Till想。

“其实我中枪的地方还痛着呢,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早上被扯到伤口撕裂了……”Ivan语气一转,头耷拉下去,像一只马上要被主人遗弃的可怜小狗。

Till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但马上反应过来明明是Ivan抓住他的手才会受伤的,又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你死抓着我不放!”Till再度暴起,他再也受不了被这个人轻易牵动思绪,只能用过激的语气武装自己。

“对不起……”Ivan抬起头来,墨色的双眸死死盯着Till,“我怕你要离开我。”

许是Ivan的语气太过真挚,又或是快被那炽热的眼神在身上烧出两个洞,Till终是于心不忍,表情有些松动。

Ivan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补上临门一脚。

“就呆到有房间空出来的时候,好吗?”

Till站在床边,看向那双除了自己再也装不下任何事物的黑色眼眸,沉默了许久。

突然,Till端起一旁只被吃了一两口的泡面,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Till?你去哪?”

“去给病人拿点病人该吃的东西!”

啪!

门应声关上,留下Ivan看着门口的方向回味Till微红的耳根。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一辈子不要有房间空出来好了。

5,

夜幕低垂,满目疮痍的盈月高悬在天上,残缺的月光被窗框切成拉长的方,在这狭窄的病房中间圈出一块白色的领域。

灰色头发的少年坐在地上,浑身洒满纯白的月光,像是被舞台上的聚光灯照着——周遭漆黑的一切都落幕了,只有他还留在那个舞台上。

Till手里拿着不离身的草稿本借着月光写写画画,月光每夜照亮他手里的白纸,也轻抚他的发丝和削瘦的手臂。

Till身上穿着有些破烂的白色衬衫,衣服是来到这之后别人收拾出来给他的,Till又比之前更瘦了一些,在过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的手臂更显脆弱,有些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灰发在月色下染上洗不掉的白,连带着浸染在这月光下Till的肤色,衣服,一切原有的颜色像是被白色无情地覆盖。

Till身上只剩下那双躲在发檐下的绿色双眸还闪着暗淡的光,这些天失眠导致黑眼圈越来越深,连Mizi几次看见他都感叹道不知道Ivan和Till到底谁是病人。

又翻开草稿本新一页,Till的铅笔在手里转了两三圈笔尖都没落到纸上。

这几天晚上Till有严重的失眠,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就着月光在草稿本上构思新的歌词,也画点画。

他画的很多,一天夜里能画完两三页。

Till会画Mizi,画Mizi短发的样子,Mizi在反叛军这里过得很开心,Till喜欢画Mizi的笑容;Till也画Sua,画如果Sua也被反叛军救下的话,Mizi和Sua会在这里再会吧。

以后她们会在这里一起生活——就像曾经在花园里一样,舞台上的一切对她们而言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Till会画大家小时候在花园里的样子,有些回忆太久远了,他想着Sua小时候的样子画了三四遍都画不出来,还是第二天Mizi发现了他的草稿本,建议用水母简笔画来代替Sua,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但Till画的最多的是Ivan,这让知情的人包括Till自己都很意外。

Till无可否认很擅长画Mizi,毕竟多年来一直注视着她,Mizi的一颦一笑他闭着眼都能在纸上再现出来。

可Ivan不是,Till正眼看着Ivan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大家都是自花园时期认识多年的好友,唯独Ivan对Till来说是很特别的。Till是不可否认的天才,这类人一向很敏感,他怎么会感受不到Ivan那异常沉重的感情?

Till也不拒绝Ivan的靠近,每每只是在Ivan突破自己私人底线的时候炸毛,拒绝Ivan更进一步的试探。

但Till也从未主动推开过Ivan。

——他在怕什么?

是怕自己推开Ivan之后会失去一个朋友吗?还是害怕Ivan不会再朝自己走来,不会再出现在他的夜里吗?

那他害怕的到底是失去朋友,还是失去Ivan……?

Mizi总是散发着过于耀眼的光,Till忙着追逐那灼目的太阳,却忘了月亮早已身披星光走进他的夜。

他醒悟的太晚,直到Ivan在他面前口吐鲜血,倒在舞台上,留他回忆最后那一眼注视里浓厚浑浊的感情。

Till画Ivan的眼睛,他想象那眼里有释怀、安心,或许还有深情?毕竟那个疯子直接吻了上来,天……

每次勾勒出大致形状后,Till便用铅笔把那颗瞳孔填上深不见底的黑。

但不对,这次也不对。Ivan的眼里有更复杂的感情,不是这么纯粹的黑。

前些天里,Till会在夜里走到昏迷的Ivan身边,看着他禁闭的双眼沉思,自虐式的逼迫自己回想那天舞台上的一切

——已经无法颤动的声带、Ivan热烈又小心翼翼的拥吻、掐着自己喉咙的一双大手、Ivan倒地时传来的震颤……

最后还是会回到那双太过深情的眼。

那双注视了Till多年从未得到过回应的,眼。

Till又回看自己的草稿本,他一边试错一边画着,忘我的画着,已经满满一整页都是Ivan的眼睛。每个都不对,但他将草稿纸比到Ivan昏睡中的脸上时,又好像有很多个Ivan在看他。

当晚,Till就做了噩梦。

但在那之后,Till还是会画Ivan,但多是凭借记忆和Mizi的帮助画Ivan小时候的样子,和直接照着昏睡中的Ivan画他的睡颜。

在失眠的夜里,他一直画一直画,靠着幻想画里的Ivan会突然睁开眼告诉自己一切都好,已经没事了之类浅薄的慰藉勉强睡去。

往往醒来又是日上三竿,Ivan依旧昏迷着,好像没有人能将他的意识拉回来一样。

而Till只需要看上一眼就明白,今晚也要做噩梦了。

鸿沟的这边是由Till的折叠床、小布毯,和几个纸箱组成简易床铺;那边是有半个人高的病床,数不清的线路、针管和医疗器械组成的病房。

Till坐在这条白色界限正中,面朝Ivan的方向发呆,等待遥远的睡意光临。

按理说,今天Ivan醒了,直接看见了那张脸做出那么多鲜活的表情,Till应该很轻易的就画出来才对,但左右画了许久,都无法还原Ivan的神情。

Till心里越想越烦躁,直接站起身来走到Ivan的病床边,坐到凳子上举起草稿本就打算对着画。

好蠢的脸,Till看着Ivan熟睡中的样子暗自腹诽。

Ivan现在虽然只是睡着了,但是他的姿势和昏迷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他正睡在那张过分柔软的病床上,仰面朝天,两手交叠放在肚子上。

Till不喜欢他这个姿势,总感觉往他怀里塞一束花就能送去火化了。

他一手抵着铅笔看比例,然后三两下就把Ivan的轮廓勾勒出来。

铅笔在纸上利落地来回,细细的黑线构成Ivan的脸型、脖颈、在病号服领口露出的锁骨。

往上是柔软乖顺的头发,Ivan的黑发没有仔细打理,杂乱的发丝堪堪盖住眉眼。

Till画着刘海的手一顿,先去画他的口鼻。

等口鼻都画好了,Till又去细化Ivan的发丝和轮廓,这会是一副极其优秀的肖像画,可以看得出Till在这些夜里画功又提升了不少。

最后剩下Ivan的眼睛没画,Till眉头紧皱,不知道该如何给这幅画收尾。

其实他紧闭的双眼Till早已了然于心,只是总感觉每画一次都是在凌迟还没从那天雨夜走出来的自己。

Till下意识看向他沉睡的模特。

“Till?”

Ivan突然醒了,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

Ivan动了动睡得有些僵的肩颈,转头笑着问他,“Till睡不着吗?”

“谁说我睡不着!我只是,口渴了起来喝水!”

“可是你手里没有拿水杯啊?”

“啧,”Till气得转过头去,“关你什么事。”

四顾无言,尴尬的气氛僵持不下。Till没听见Ivan继续说些什么,一番心里斗争后,用比平时小了一半的音量不情不愿地道歉。

“抱歉,吵醒你了。”

Ivan愣住,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扭头否认:“不是Till的问题,是我突然醒了而已……”

“啊,”他像是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好像是渴醒的,可以麻烦Till帮我倒一下水吗?”

Till一时分不清Ivan是真渴了还是在调侃自己,但总归是帮他倒了杯水。

在倒水的时候,顺带把草稿本合起来收好,那张没来得及画上眼睛的Ivan肖像被暂时搁置。

有机会再画好了,Till心想。

Till先把水放在一旁的小桌板,然后弯下腰去调整病床的倾斜角度,让Ivan能坐起来一些,以免他喝水的时候被呛到。

Ivan平躺的时候视线很受限,慢慢坐起来后看见门口的挂钟才发现,现在已经深夜两点多些了。

联想到Till刚刚应该是拿着草稿本在画画,还有那像在看着无机物一般的眼神,Ivan心里有了大致猜测。

“给,你的水。”Till把水递给Ivan。

Till就只是站在那,目光呆滞,有些本人都没察觉的恍惚。

“你一直没睡着吗?”Ivan问。

“啊?”Till把目光从虚无移向Ivan,支支吾吾地答,“大概吧。”

“失眠?”

“和你有什么关系……”

Till眼底的乌青在Ivan看来格外刺眼,这样一看,Till好像还瘦了不少,是食欲不振吗?

Ivan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再三斟酌之后,他开口问道——

“和我没关系吗?”

Till愣住了,没想过Ivan会直接问出这句话。

和他没关系吗?怎么可能,他就是那个自己失眠的主因。但Till怎么会承认,难道他要说他因为Ivan一天还昏迷着一天就睡不好觉吗?

但Ivan怎么会直接问出来,他有自觉吗?他知道他之前干了什么不过脑子的傻事吗?

Ivan问的那么轻巧,倒显得一直在纠结和梳理感情的Till太小题大做了。

Till感到不爽,垂下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无用地发泄着力气。他几度张口想反驳Ivan无厘头的指认,但反驳无果,事实上他吐不出半个字。

“对不起。”Ivan率先打破僵局。

“我……没想到,”Ivan语气很轻,带着本人都没察觉的虔诚,“不,我该想到的。”

Till握紧的拳头松了些,但他依旧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浑身紧绷。

Ivan笑了笑,继续说道:“我错了,让我赎罪吧。”

他从设计那个极端的舞台表演那天起就在想,如果Till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Till应该还是会为失踪的Mizi魂不守舍吧,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强行把自己生命的重量压到Till的身上,只剩下恨意也好,也希望Till能稍微打起精神面对下一轮比赛。

现在这种情况Ivan不是没预想过,假设他在Till心里还是有相当的分量的话,Till现在因为他没法好好休息,甚至担心他的身体情况……

Till会生气他做出那些行为是再正常不过的。

“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Till。”

Ivan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并没有多开心,反而是无尽的后怕。

万一反叛军没有救出他们,万一Till以这个状态被留在舞台上迎战Luka的话,那他就成了影响Till状态的最主要因素。

“我不觉得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Ivan听见Till的声音有些哑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莫须有的幻想里抽身,现在当务之急是让解决Till的失眠问题。

“给我个机会吧,求求你了。”Ivan又蹭了蹭Till没收回的手背,他真的很擅长放低自己的身段。

这对Till来说意外的很受用。

“比如呢,你能怎么弥补我?”

只是他确实没想到Ivan会突然掀开自己的被子,露出被他体温热得暖烘烘又柔软的床褥——

“或许我能改善一下你的睡眠环境?”

6,

真是疯了,Till想。

Ivan是个疯子,答应他的提议的自己也不相上下。

过分柔软的被褥被两个人的重量压出形状,Till这些天有些食欲不振又消瘦了些,刚好能被长手长脚的Ivan圈在怀里。

不过Ivan也没有真的把Till抱在怀里,那样有些操之过急了。

"你不会干些什么奇怪的事吧?"Till小小声地问。

他佯装伤心:"我像那种人吗?"

你明明就是……Till暗自想到。

看来本人辩解无效,Till早在心里默默下了定论。

Ivan帮Till把被子掖好,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放心吧,Till能在我旁边一起睡觉,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不会干得寸进尺的事的,嗯?”Ivan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相信我吧。”

Ivan用他平日里装乖巧的温顺声线一步步引导Till放下戒备,直到Till深深叹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像猫伸懒腰一样放松下来,两眼一闭,转过身去背对着Ivan。

“信你一次。”

但无可否认的是,这个睡眠环境要好太多了。

他不会睡一觉起来腰酸背痛,也不会将近凌晨时分因为自己踢被子而被冷醒。

柔软,温暖……Till想起现在包围自己周身的暖意是Ivan刚刚捂出来的体温,把自己的脸又往被子里拱了拱。

他也不会睡醒再看见昏迷的Ivan了。

真好。

柔软的病床盛起一颗已经半冷却的心,为两位病人编织温暖舒适的梦乡。

窗外依旧明月高悬,月光照在病房里,被窗檐框出一块白色的方形。

宛如那荒诞舞台上的聚光灯,照着比赛的胜者,照着悲剧的主角……

但此刻灯下无人,胜者终是走出了永昼的阴影,投向漫漫长夜的怀抱。

7,

翌日早晨,暖阳照亮整个病房。

太阳冲淡了清早的凉意,柔和舒缓的光渗透进房间每个角落。

本来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病床上有一黑一灰两个脑袋,熟睡后没人再去刻意保持距离,两个人在单人床里理所当然的从背对着演变成紧紧依靠在一起。

Ivan一觉睡醒,看见的就是这样平和美好的一幕。

Till经过一夜辗转,最后定格在面朝Ivan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姿势。

他像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在夜里只能靠近身边唯一的热源取暖,就这样自己慢慢挪到Ivan怀里,睡的香甜。

仍在睡梦中的Till褪去一身的刺,将最柔软的内里展露无遗。

白色被子盖住Till大半张脸,他上挑的眉眼紧闭,没有平日里那种露骨的攻击性,更像是累极了的小兽在养精蓄锐。

Ivan心里像是被填满了一样,多年的愿望被轻易实现,甚至让他幸福到不禁再次怀疑起现实世界的真实性。

——这里真的是天堂吧。

Ivan把Till往怀里拉了一点,两只手光明正大地抱着Till,正当他调整好姿势准备睡个回笼觉时,Till悠悠转醒,正眨着眼努力辨认眼前的人。

Till太久没睡个好觉了,他睡眼惺忪地眨眨眼,神情恍惚,看着有些呆呆的。

好可爱,Ivan心想。

翠绿的眸子在Ivan的脸上巡视一圈,又慢悠悠地看看天花板,看看时钟,最后又回到Ivan脸上。

“早上好,Till。”Ivan笑着说。

“喔……”Till把头重新埋到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早上好。”

看起来还不想起床呢,真好懂。

“才十点多,”Ivan帮Till把被子盖好,无意识地将Till往怀里抱紧了些,“再睡一会吧。”

“不用你说……”

Till语气一顿,神游天外的意识逐渐回笼。

只一瞬间,他察觉到Ivan紧紧箍在他腰间的手,以及自己和Ivan那近到绝对超出正常范围的距离。

“喂,喂!!”Till猛地将Ivan推开,在两人纠缠的四肢里艰难地抽出自己的手脚。

“你,你不是说不会得寸进尺的吗,把手放开!”

Till想从Ivan怀里的禁锢挣脱,但是碍于Ivan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又不敢太过用力。

在Ivan眼里,突然发难的Till还顾及着自己身上的伤,挣扎的力度和小猫挠痒无异,更不想将人放开了。

Till大抵是被气着了,脸一下子红得像将要涨破的气球。

“喂,你听不见吗!Ivan!!”

Ivan看见Till大概是没心情继续睡了,但至少有精力骂他了,是件好事。

“冤枉啊,明明是Till自己挪到我怀里的。”

Ivan一边忍笑,一边用欠欠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把手放在上面而已,没反抗就当你默许咯。”

“什么歪理……我怎么可能自己转到你那边去!”

Till又试图挣脱开Ivan的双手:“我也没有默许过你抱!我!!松开!”

“有什么好笑的!放手!”

“才不要。”

“Ivan!!!”

8,

斜阳西下,指针转过大半圈,又到一日黄昏。

医生说明天开始才能慢慢做康复训练,今天要避免一直躺在床上,多坐起来试着活动上肢。

Ivan闲着也是闲着,拿起堆在一旁书堆顶上的小册子,第四次翻开这本世界民潮流时尚杂志。

但说真的,他对外星人的触手上穿多少只撞色设计的破洞袜完全不感兴趣。

就在这时,Mizi敲响了Ivan的房门。

“Ivan,你醒着吗?我来给你送药了。”

“请进。”Ivan从容的把书合上,松了口气。

还好有人来了,再看下去他能把杂志的访谈内容背下来了。

Mizi推门进来,坐到了病床边上,把医生给的药放在床头,嘱咐他晚上吃完饭之后按剂量服用。

真是羡慕你们的友谊,Hyuna那天苦笑着说,从花园里毕业后还有来往的可不多了。

“你要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Mizi笑着说,“大家都在等你好起来之后办庆功宴呢。”

在Sua被淘汰后,已经很久没看见Mizi笑的这么开心了。

Mizi时常关心着毕业后的几人,Ivan又何尝不是呢。

对Ivan来说,Mizi就像是惹人喜欢的妹妹一样,小时候他们会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发呆,睡觉……

“嗯,我会的。”Ivan回道。

看到她现在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Ivan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她谈起在反叛军的生活,Hyuna姐自不必多说,大家都是很温柔很强大的人,有时候可能会有点过于乐观,但总比天天死气沉沉的等着被外星人杀要好。

反叛军的人有着不可撼动的共同目标,在乐观和热情的表象下,是人们敢于直面那渺茫希望的强大觉悟和勇气。

Mizi苦笑着说,在这种环境下,她要是再为Sua的死消沉下去才不像样呢。

所有人都痛恨着世界人的统治,哪怕到了他们这一代,关于那个已然破碎的湛蓝星球的传说已经鲜为人知,但那也不代表他们甘于被永世圈养在水晶盒子里,供他们娱乐至死。

甚至连死都不得安宁。

“而且,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目标。”Mizi伸手摸了摸她的短发,有些毛躁的发丝轻轻扫过她掌心,是和长发截然不同的手感。

"我会加入Hyuna的特别行动组,以后跟着他们进行潜入,窃取资料等任务。"Mizi用温柔但坚定的语气说着,"虽然上次带我去只是因为我比较熟悉路线,但我说不定意外的适合干这个!"

“先从辅助工作干起,好好锻炼体能,然后干到Hyuna姐那种干部的位置!”

"然后我想向Hyuna提议,去异形舞台内部带回Sua的尸体。"

Mizi的语气一转,变得有些哀伤,哪怕她只是在陈述一个自己已经接受了许久的事实。

"像我们这种参加了异形舞台选拔的人,对世界人来说其实有着远超我们认知的商业价值,Hyuna说,在舞台上被淘汰的人虽然难逃一死,但他们的身体往往会被加工,然后进行二次贩卖。"

"这个世界,有需求就有市场。之前无数在那个舞台上被淘汰的人们,就算死了也会被榨干最后一丝商业价值。"

"他们会被定格在生前最体面或最不堪入目的一面,做成标本或雕塑,被收藏,展出,或者使用。"Mizi深吸一口气,顶着Ivan担忧的目光继续说道,"而更有价值的选手,比如Sua,很有可能会被进行人体改造,变成终日为世界人献声歌唱的笼中鸟。"

Mizi的眼前闪过曾经在花园时和Sua一起唱歌的情景,少女空灵美妙的歌声随风飘扬。就算她们生活在箱庭里,Mizi也总觉得Sua是自由的。

Sua的灵魂,她的歌声,都是自由的。

"我绝对不会接受,我要把Sua带回来。"

Mizi的语气无比坚定,她因为被保护的太好已经错失了太多,哪怕Sua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怕那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首,Mizi都不会允许她的神明再被人肆意亵渎。

"Mizi的话,一定能成功的。"Ivan伸手拍了拍Mizi不自觉握紧的拳头,试图安抚Mizi有些焦躁的内心。

"等Sua回来,我们四个人再像以前一样去野餐吧。"

"嗯,像以前一样……"Mizi重复着Ivan的话,抬起头来看进那双漆黑的眼,意味深长的浅笑了一下。

看来不只是她,这边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我会把Sua带回来的,Ivan也要加油哦。"

"加油?"Ivan有些困惑。

Mizi又重复一次,声调比刚才更欢快了些:"嗯,加油!"

"加油……加油。"

"嗯,加油。"

9,

夜深了,但今晚看不见月亮。

乌云黑压压地盖住那片单薄的白月,天空倒映出一片死寂的海。

有压抑的风自远处卷起,呼啸着吹过倒悬在天上的水面,激起涟漪,不安分的水滴落入大地,前仆后继的匆匆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起初还只是细碎的雨点落在窗面,啪嗒啪嗒的声音维持在令人舒适的分贝,有点类似助眠用的白噪音,轻轻摩挲着人脆弱的神经,能起到很好的安抚作用。

这场暴雨夹杂着狂风吹袭而来,单薄的窗板被风抬起又重重落下,是沉重又疯狂的鼓点,撕裂开夜的一角。

Till和Ivan面对面躺在病床上,中间严谨地用枕头隔开了一定距离又不至于睡得太局促。

雨斜着从窗户打进来,Till恍惚间感到丝丝凉意,雨没有打在他的身上,但仿佛落入了他的梦里。

他的噩梦,那经久不衰的梦魇。

在梦里,细细凉凉的雨丝像纯白锋利的箭矢穿透Till的身躯,将他死死钉在数日前那个舞台之上。那顶眩目的聚光灯明晃晃悬在头顶,照着Till低下的头颅,照着他过分白皙和脆弱的脖颈,像一把无形的铡刀随时准备落下。

一切显得冰冷,残忍。像人类失落文明里曾有过的某种荒诞喜剧,演员们在舞台上默不作声,燃烧自己的生命挥洒汗水,眼泪,血液。演到最后红幕落下,也不知取悦了哪位神明。

在那束白光生命的尽头,Till仿佛能看见世界民扭曲着肢体,身上丑陋的肉块互相碰撞拍打,发出和人类鼓掌喝彩相似的响动。那雷鸣般的掌声又和永不休止的滂沱大雨此起彼伏,相互共鸣。

极度聒噪的声音刺激着Till敏锐的感官,但一切声音又好像无法传达到他耳里一般,他只是木讷地站在那,没人知道他会站在那淋多久的雨。

或许直到这场永夜下完最后一滴雨,或许直到他脚边那具冰冷的躯体流完最后一滴血。

比起Ivan这具一直都在泊泊涌出鲜血的尸体,或许Till此时此刻看着更像一个死人。

窗外雨仍旧不停的下,每一颗水滴落下都让Till看上去更痛苦几分。沉溺在睡梦中的他眉头紧皱,双手紧紧攥住被褥的一角,额头滲出细密的汗珠。

但无情的夜不会就此停手,天色瞬息变化,雨势稍缓,随后天边闪过一瞬刺眼的白光,窗外的大地刹那间被照亮。

不过几秒的间隙,夜空被刻上曲折又狰狞的纹路,电光直冲云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雷鸣声霎时响彻大地,在这个尤其寂静的夜里更是令人心悸。

上次雷响仍然余音缭绕,转眼间又接连不断闪过数次耀目的强光,如同一场上天精心编排好的灯光表演——先是照亮了病房一隅,为表演场地打上高光;又照亮了躺在病床上的Till和Ivan,介绍今晚这场剧目的两位主演。

Till的呼吸加重,那声惊雷好像打碎了梦和现实的界限,窗外雷雨交加,Till便感觉有更多的雨落在他身上,有更多的落雷连绵不绝地响起。

"轰隆——!"

白光闪过,Till发现自己几乎目不能视了。

Till身上穿着干爽的表演服,面前是高度正好的立麦。

他瞬间感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呼吸一滞。

——这是Round6刚开始的场景。

Till猛地回过头寻找Ivan的身影,却见身边只孤零零立着一个立麦,没有Ivan。

又一次闪光,Till发现自己真的呼吸困难了。

在眩晕中,Till只是感觉有双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慌乱地张开嘴巴试图吸入更多空气,但于事无补,那双手越掐越紧。

白光带来的眩晕感转瞬即逝,但眼前终于看清的景象让Till陷入不安的最深谷。

一个没有眼睛的Ivan正掐着他的脖子,并且毫无疑问是想置他于死地的那种。

"嗬,呃……啊!"

自己昨晚亲手画的,未完成的肖像,以一种Till最不愿意看到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

Till借着月光描绘他的发丝,下颚线,挺立的鼻梁……唯独跳过了那双眼睛。现在这个"Ivan"掐着Till的脖子,Till竟也能从那空无一物的眼窝里读出情绪。

——为什么不敢看我?

——为什么你的视线永远没有注视过我?

——为什么默许我,又不正视我?

"Iv,an。啊,呃!Ivan……!"

这不是Ivan,Till心里明白,这绝对不是Ivan,这不是他。

他每夜每夜都会回忆起Ivan握住他喉咙的时候,那是无法抗拒又不会过分压迫的力度,刚好可以让Till除了呼吸和想着关于Ivan的事情之外没有余力思考其他任何事物。

"Ivan,呃……Ivan!"

所以现在这个"Ivan",绝对不是他。

Till手脚并用试图脱身,他两只手试图掰开"Ivan"双手的禁锢,下半身大幅度扭动,挣扎,如同一条离了水濒死的鱼。

Till早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再坏的情况也只是醒了之后难以入睡,但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想让这个"Ivan"如愿。

和求生欲无关,他只是永远都无法原谅想擅自成为自己阴影的Ivan。

擅自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擅自决定一个人赴死,擅自认为他的死于自己而言毫无意义。

这个自作多情的混蛋……!

随着一股无名火冲上大脑,Till猛的发力,把"Ivan"死死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掰开了。

失去压制的喉咙终于可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但就在冰冷的空气倒灌进肺部的同时,那白色闪光再次夺走了Till的视线。

于此同时,转瞬即逝的闪光伴随着窗外一声振聋发聩的雷鸣,Till从梦中惊醒了。

"哈啊,哈啊……"

湿冷的空气倒灌进肺叶,Till用力地呼吸着,哪怕喉头已经干涩到有些刺痛,仍旧麻木地呼吸着。

几近窒息又重新获得氧气,险些溺毙在梦里的Till在天堂地狱走了一个来回,就算被雷鸣声强制性拉回了现实,但他显然还没完全从梦中抽离。

就在此时,那无情的白光再次亮起,将今晚的剧目推上高潮。

煞白的灯光打在病床上,打在Ivan沉睡的脸上。

Ivan睡的很沉,可能是因为身体还在恢复期,需要大量的睡眠来慢慢修补伤口。但他又似乎睡的太沉了,那双眼睛好像从未睁开过。

雨声,雷声,刺眼的白光,还有死死紧闭双眼的Ivan。

一切好像神明的恶作剧般,和那天如此雷同。

Till颤抖着喊他的名字。

"哈啊,不,Ivan,Ivan……"

他一边抽气一边从喉底挤出那两个破碎的音节,每次脆弱的呼喊都像泣血的绝唱。

"醒醒,Iv……an,"Till流着泪,伸出手去触碰Ivan的脸,"Ivan,不要睡,求……拜托你,醒醒……"

Till被不安和无力感裹挟,失速的心跳打乱了一切,他无意识地流着泪,呼吸间隙变得异常的短,这是过呼吸的症状。

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但Till没有自己在哭的自觉,直到泪水糊了满眼,模糊了Till的视线,让他连面前近在咫尺的脸都看不清,他才慌张地擦去碍事的眼泪。

Till的手被泪水沾湿,但他像是察觉不到一样摸着Ivan的脸,喊着Ivan的名字。

不要睡,不要睡。

"Ivan,Iv……"

在Till孜孜不倦的骚扰下,Ivan终于从睡梦中醒来,睁开了眼。

"Till?什么……"刚苏醒的Ivan还不太清醒,下意识去安抚Till时,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等Ivan看清Till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瞬间感觉心都被揪了起来。

"Till,Till!!"

Till一手痛苦地抓挠自己脖子,嘴巴大张着想要呼吸,却只能像破烂的鼓风机一样发出嘶哑难听的气声。

他用一种几乎算是夸张的幅度大口汲取着空气,但事与愿违,Till的上肢已经出现轻微痉挛的症状,他无法自行换气,像是要活活溺死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

Till感觉自己胸口痛得快要裂开一样,心跳不断加速,呼吸不受控制,Ivan醒了,好像在说些什么,但他听不见,耳鸣吵得他快要疯了。

"能听见我说话吗,Till!"Ivan尽可能快的稳住自己,他要判断Till出现的症状,但是他伸出手盖在Till额头上测体温,那宽厚的大手也颤抖得不像样,"Till,慢慢来,别担心,Till……"

体温过低,心率、呼吸异常,可能还伴有耳鸣,Ivan初步断定Till是恐慌发作,他将手移到Till的嘴旁,想要盖住他的嘴来控制空气的吸入量,另一只手抽走了碍事的枕头,将人往怀里一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顺气。

但Till听不见Ivan讲话,他的手突然盖住自己的嘴,即使不是死死捂住,也让Till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慌乱中Till再次呛到,急促的咳嗽又开始对超负荷工作的肺部施压,Ivan只好连忙松开手。

捂嘴行不通,手边也没有袋子,去叫人可能也来不及了。Ivan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没有心思去细究Till为什么会突然这样,Till现在脸色铁青,摆在他面前只剩下一个选项。

"张嘴。"虽然他不清楚Till听不听得见。

但显然,不管他听不听得见,Ivan都会这样做的。

Ivan猛地亲上了Till大大张开的嘴,两颊鼓起,一口口将被含得有些湿热的空气嘴对嘴渡给Till。

柔软的唇瓣相接,Till的大脑似乎是罢工了一瞬,呼吸也没有那么急促了,他从Ivan嘴里小心汲取着阔别已久的温暖和适量空气。至此,Till换气的时机,什么时候吸气吐气,全都掌控在Ivan手中。

Ivan一只手强硬地搂住Till的腰,控制他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幅度,另一只手伸进单薄的睡衣,轻轻按在他胸口处,感受Till的体温和心率变化。

"吸气。"Ivan低沉暗哑的声音隐隐给人不容拒绝的压力,"慢一点。"

Till可能听见了,也可能只是嘴里失去了给自己渡气的热源,本能驱使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呜,唔……"Till一只手始终放在Ivan脸上,另一只手在勉强拭去眼泪后终于看清了正在和自己接吻的Ivan,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们在深吻,"Ivan,Ivan……"

"别用那么大力气揉眼睛,都红了一圈了。"借着换气的间隙,Ivan不痛不痒地说教了一句。

Till的耳鸣有所好转,至少能听清Ivan讲话了:"我没……"

"吐气。"Ivan不给Till为自己开脱的机会,直接堵住了他想继续讲话的嘴。

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种因为曾经遭遇过巨大变故或目睹恐怖场面后留下的心理障碍,症状包括且不限于幻觉、失眠、焦虑等等。

"最后一次,吸气。"Ivan的手感觉到Till的心率终于稳定下来,呼吸平稳了许多,至少没有严重的过呼吸症状,也不会面临窒息的风险。

等Till完成最后一次换气,情况已经大致平复了下来。

“现在好点了吗?”

Ivan一边询问着Till,一边已经用手贴在他的额头,脸颊,手腕仔细检查了一番。

“嗯,”Till的嗓子因为过度使用变得沙哑,他有些呆滞的看着Ivan,酝酿许久,才说出一句抱歉。

“吵醒你了对不起,我还是自己睡会比较……”

“Till这是什么意思?”

Ivan讲话的声线一般来说不会有太大波动,比起喜形于色的Till和Mizi,Ivan和Sua一样很少将自己的情绪外露。

但Till就是很明显的感觉到,Ivan生气了。

“Till是觉得你这个情况可以一个人睡?睡在那张折叠床上盖着一张薄的不成样子的破布?还是你打算整宿整宿的熬夜直到猝死吗?”

Ivan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两手钳制住Till的双肩,让Till只能好好听他训话。

而Till也因为Ivan生气的样子很新鲜,姑且没有反抗Ivan有些强硬的动作。

“Till肯定不会把自己的事和大家说,万一我不在的时候又发作了怎么办?万一你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又过呼吸,万一你,万一……”

Till原本还觉得Ivan一次性讲这么多话的场景很少见,直到他感受到Ivan握着他肩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喋喋不休的嘴突然噤声,然后只见Ivan把头垂下,不让Till看清他的表情。

"万一你出了什么事的话……"

Ivan一句话没说完,句尾浓烈的泣音已经暴露了他的不安。

这算什么,Ivan现在会担心自己那天一口气没喘上来撒手人寰,就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担心在异形舞台上被子弹开了好几个洞的他吗?

"哈……"Till苦笑了一声,他揪着Ivan的衣领往上抬,强迫Ivan正面看向他。

Till直直望进Ivan的眼,那双黑色的眼里盛满了他。那两个黑色的圆成为了他连日的梦魇,但定睛一看,那里不过放着一些稚嫩的、不成熟的、笨拙的爱而已。

真是一场滑稽的闹剧……

"现在知道担心我了,你决定去死的时候有没有担心过我?"

Ivan在眼里打转的泪还没落下,就被Till冷冰冰的语气吓了一跳。

"Till……?"Ivan试探性叫着Till的名字。

Till啧了一声,两只手死死揪着Ivan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对准Ivan的嘴亲了上去。

——用亲这个字算是过度美化,Till几乎是直接撞了上去。

可能只是看Ivan讲话不爽所以活学活用堵住他的嘴,也有可能出于其他原因,和Ivan的深吻不同,Till的吻太过急躁了。唇瓣和牙齿碰撞,Till锋利的犬齿啃咬着Ivan的嘴,三两下咬破了Ivan的嘴角。

Ivan吃痛,有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他不懂Till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袭击自己,但他肯定不会拒绝的。不过当Ivan想试着用舌头撬开Till的口腔,顺势加深这个吻时,舌尖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

Till一口咬在了Ivan的舌头上,应该是下了狠劲,这下Ivan觉得自己舌头也在流血了。

"没叫你伸舌头。"Till一边说,一边将嘴边蹭到Ivan的血迹舔到嘴里,"我有话要说,给我好好听着。"

“你都会担心我哪天突然出什么事了怎么办,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之后我能怎么办。Sua死了,Mizi那个时候也下落不明,要是连你也……!”

Till几乎是吼着说话,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地控诉着Ivan的所作所为。

这几天Till想了很多,起初他得知Mizi还活着的时候,一度想着只要Mizi还活着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就抱着这种心态有意忽视关于Ivan的一切。

到反叛军营刚醒来那天上午,Till跟着Mizi打下手,和Mizi一起吃饭,几乎形影不离。

Mizi还活着这件事让Till重拾希望,就像阳光总能驱散黑暗一样,Till也一度觉得只要和Mizi在一起生活,就能忘掉在异形舞台上经历的一切。

但他错了,有些人并不代表黑暗。

那天Mizi和Till,还有Hyuna一起看Ivan的伤情报告,报告书里有Ivan身上受伤部位的照片和示意图,Till只是草草看了眼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冲到厕所里干呕了起来。

Ivan的死,对Ivan的死的恐惧像阴影一样笼罩着他,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Ivan倒下前看向自己那安心又释怀的视线,只要看见躺在病床上的Ivan就会联想到他可能死亡的未来。

但看不见Ivan会让Till更加不安,当天晚上他就提出和Ivan睡一个房间,也当是做他的陪护,可以帮忙监测Ivan的身体数据。

Mizi有些担忧地问他,真的没问题吗?

Till张开嘴又闭上,他说没事的,只是暂时帮忙照看一下这个混蛋而已。

太阳越亮,阴影越深。

他已经逃避了太久,Ivan到死都不愿意打破他们相处时那种单方面予取予求的默契,只留下那个暧昧的吻和分明但虚假的恨。

Till在睡不着的夜里,在那个舞台的阴影下,只能被迫反刍过去十几年和Ivan的回忆,在月光的审视下抽丝剥茧地解剖自己。

“小时候就只会来烦我,长大了也一点长进都没有,最会唱情歌的家伙怎么连好好说话都不会!”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白痴,擅自认定你的死对我而言不重要,擅自决定丢下我去死!你才是那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Till一边说一边有眼泪开始脱线,吼完最后一句呼吸有些紊乱,他怒目看着Ivan。

却见Ivan的表情定格在错愕的瞬间,可疑的红晕从脖子爬到耳根,有一两滴眼泪悄然落下。

他甚至忘了嘴唇和舌头的伤口,缓慢渗出的血液蓄成血珠从嘴角滑落,滴在白色的床单上,染出一个红色的小圆。

“Till,Till……”Ivan将脸亲昵地蹭在Till的脸上,和他曾经做过的一样,一边轻声喊着Till的名字。Ivan又小口小口啄吻在他的脸颊,额头,耳鬓厮磨让两人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我错了,对不起,”Ivan的声音染上明显的哭腔,“原谅我,Till,原谅我……”

Till被Ivan铺天盖地袭来的爱意淹没,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揪着他领口的手象征性推搡了两下,没推动,干脆将手揣好不动,任Ivan抱的更紧了些。

这点小动作没逃过Ivan的眼,他勾嘴哭着笑了起来,凑到Till耳边诉说他从未在本人面前说过的爱:“Till,好喜欢你。”

“喜欢Till,喜欢……”

如此直白,如此明确的爱意直直刺入Till的心里。

懂得如何表达爱的孩子才最渴望被爱,Till无望地爱着他的太阳,直到Ivan身披星光走进他的永夜,告诉他我也爱着你,我一直爱着你。

Till感觉心里空了一部分,但被Ivan小心翼翼地填满了很多很多的爱。

怔愣片刻,他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他靠在Ivan的怀里哭,将眼泪鼻涕全蹭到对方的病号服上,脸上偶尔有些凉凉的,那可能也是Ivan的眼泪吧。

哭声淹没在今夜的雨里,这场暴雨好像将他们两人与世隔绝,在这个病房里,在这个只有Ivan和Till的空间里,他们终于放下了所有负担,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没有该死的外星人,没有拘束环,没有任何外人来打扰他们。

他们只是一直哭着,偶尔亲吻,偶尔注视着彼此。

“好喜欢你,Till。”Ivan不厌其烦的说着,像是要把前十几年没说出来的份都在今晚补上。

Till在回吻的间隙噘着嘴回应他:“我讨厌你。”

Ivan停下动作,看着Till的眼睛片刻,反驳道。

“你骗人。”

Till笑笑,又吻在Ivan的眉间。

“我讨厌你……”

10,

又是一天早上,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将房间里晒的暖洋洋的。

“Ivan!”Mizi跑腿帮Hyuna传话,推开病房门进来,发现Till还在睡觉,自觉把音量压低了一些,“Hyuna说有房间空出来了,你问一下Till要不要搬过去吧。”

这几日起,大家已经渐渐习惯了偶尔会看见Till躺在病床上,Ivan坐在凳子上的情景。

Ivan刚完成上午的康复训练,现在已经能缓慢地自行走路了。

“啊,Mizi。”Ivan笑着和Mizi打招呼,“Dewey昨天已经过来和我们说了。”

“我和Till应该会一起搬过去住,毕竟我也快好了,一直赖在病房里住可不像话。”

“你们一起搬过去吗!”Mizi有些惊讶,但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有个照应也好,那我就和Hyuna这样说咯!”

“嗯,麻烦你了。”

啪的一声,Mizi把门关上了。

“Till三分钟前就醒了吧。”

“你管我。”

“我没别的意思,你听到我们要搬去新的房间了吧?”

“嗯。”

“好幸福,可以和Till一起生活诶。”

“……”

“别那么容易就感到幸福啊,一起住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吧……”

“那Till可以和我结婚吗?”

“那是什么。”

“彼此喜欢的人约定以后会在一起一辈子的仪式。”

“不做那些也会一直在一起吧。”

“Till……”

“行吧,你喜欢的话……”

Fin.

感谢阅读。

当九柱召开酒会

纯属脑洞大开,祝食用愉快

P.S.

其实忍姐只是想刺激一下义勇,没想到憨憨义勇信以为真了,顺便拍下了他大喝特喝的照片

时透开斑纹是因为喝酒超过一定量体温升高,他接受天元的挑战则是因为天元最初想要炭治郎陪他喝酒,但时透不想让炭治郎被灌醉,所以就想要替炭治郎上阵,并主动挑衅对手之所以死撑也是同理(这波是糖!)

前两天摸的小动画

好看吗不好看删了

2019年天陆生贺

陆失忆后只忘记天尼的故事

感觉没有写出自己想象中有趣的故事,自己最想看到的画面也没有写出来,甚至有种要被九条天说服的感觉ORZ

全文2.6w+,非常拖延废话很多,希望大家有耐心看下去(虽然完全没有你们想看的内容

第一部分5000+

谁也没有预料到,在和re:vale的两位一起彩排的过程中,舞台会出现坍塌。

坍塌前,陆和一织正在进行FlyAway的彩排。两人分别从舞台两边走来,在舞台中间短暂相遇击掌后,就继续向两边走去。

果然,我所注视的这个人就是superstar。

在七濑桑向自己...

在七濑桑向自己迎面走来的过程中,看到陆眼中愈发清晰明亮的光彩,一织再次坚定了这个想法。

但是擦肩而过没多久,一织听到后面轰然坍塌的声音。

“七濑桑!”

“哈……哈……”天从楼梯冲上来,因为过于急促的呼吸,他的嗓子像是火烧一样难受。

但是还不够,太慢了。

不顾医院走廊不能奔跑的规定,他赶到陆的病房外面时,idolish7和re:vale的人都在这里,小鸟游经纪人也在。

re:vale的两位坐在椅子上,momo把yuki护在怀里,yuki的脸色苍白的吓人,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idolish7的其他人或靠在墙上,或半蹲在地上,神情凝重。

他们抬头看向呼吸急促的天。

“陆……”天开口道,说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那个孩子怎么了?”

一织张了张嘴,却将头别过去。在天彻底爆发前,三月道:“陆的诊断已经结束了,身体上除了擦伤没有什么大碍,但是……”

天因为这句但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他好像有轻微脑震荡的症状。”三月握紧双手,“医生说,具体情况要等陆醒来后才能进一步诊断。”

“脑震荡……”天在口中细细咀嚼了这个词,像是才反应过来这个词的含义,“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天突然看向一织,从听到消息以来的心悸惶恐在这一刻尽数变成无法平息的怒火。

这样做是不对的。天对自己说,但他无法克制那些刻薄的话语从嘴中说出:“为什么陆会受伤?你不是说过会照顾好陆,这就是你照顾陆的方法?”

一织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他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默默承受天的怒火。

“九条!这不是一织的错!”三月挡在自己弟弟前面,“当时我们大家都在场,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但是……”

“所以为什么是陆?”天道,“为什么偏偏是陆!”

闻言大家脸色都变了,但是仍然没有多说什么。

一直靠在墙上的大和站出来,他将原本凝重的脸色藏起,转而安抚道:“九条,你冷静一点,陆他一定会没事的。”

“冷静?怎么冷静?”够了,快停下来。天听到自己这么对自己说道,但他仍然将那些恶毒的滴下毒液的话语说出:“因为现在受伤昏迷不醒人是陆,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亲人,所以你们才能这么冷静!”

“够了,天!”

天剩下的话语被龙呵斥回去,乐和龙急匆匆地从电梯过来。

“天,你在说什么?你明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乐一把抓住天的手臂,冷声道。

龙来到天和其他人中间,对大家道歉道:“对不起,各位。天说的太刻薄了,真的很对不起。”

三月叹口气,紧张的氛围因为trigger其他两位的到来得到缓解:“没事的,我们能理解九条。”

三月看向一织,得到一织点头肯定后,他接着道:“换成是我,如果是一织受伤,我的反应只会比九条激烈一百倍。”

“谢谢,真的很抱歉。”龙还是满含歉意道。

这时,纺从里面冲出来:“各位!陆桑醒了!”

天是第一个冲进去的人。

他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冲到陆的身边,握紧他在被子外的手:“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体痛吗,头呢?”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因为撞到头部,刚刚醒来的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默默看着天,视线慢慢聚焦到天的身上:“你……”

随后赶来的几人,听到陆接下来的话。

“你……是谁?”

“陆君,你还认得我是谁吗?”壮五轻声道,仿佛声音稍微大一些都会吓到陆。

陆不解地眨眨眼:“你在说什么啊,壮五桑?”

“不,没什么……”壮五将陆的被子往上拉一拉,他问道,“陆君,你真的不认得九条桑了吗?”壮五向站在另一边的天示意道。

在陆向天问出“你是谁”的问题后,在场的每个人陆都辨认了一遍。但是,除了天,陆谁都没有忘记。

陆看向天,他还记得当他问出那个问题时,天露出了怎样震惊悲伤的表情,但是……

陆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认得。”

七濑陆失忆了。

或许那不算是失忆,毕竟他只忘记了一个人——

九条天。

“请问我们以前认识吗?”陆向天提问道。

大家默默地站在旁边,将更多的空间留给这对兄弟。

“八乙女桑和十桑的队员!为什么我会不知道呢?”陆看着天,疑惑地小心问道,“那么,我们还有其他关系吗……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

陆无法将自己的内心的感受表达出来,那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奇异了,既温暖又酸涩的令人难受,而他不知道这份感情与眼前的九条天是否有关系。

迎着陆疑惑又像是包含期待的目光,天悄悄握紧了手,面上笑容未变:“没有,我们只是偶尔会一起参加节目,一起进行工作。”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天将话说完,“我们只是前后辈的关系,没有其他的了。”

“但是……!”陆还想追问什么,但是剧烈的头痛打断了他。

“陆!”天惊慌道,他转头大声喊道,“快喊医生!快点!”

一织跟大和冲出去寻找医生,龙让天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键。

在一阵一阵尖锐的头痛之中,陆听到了天惊慌的话语,但是他实在无法思考其中的缘由。

“是,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纺道。

陆被重新要求好好休息,其他人也被劝说回去。

天站在病房门口看向里面的陆,一织不知道该如何对天说,但是天已经先转过身,对一织道歉道:“抱歉,和泉一织,刚刚是我说话太过分了。”

一织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不,没事,九条桑。”

天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一织道:“那个孩子的手机在你手上吗?”

一织警惕又疑惑地看着天,最终他还是妥协道:“是的。”他将陆的手机交给天。

天打开手机,发现手机设了密码,是四位数的密码。天想了想,将两人的生日输了上去,密码错误。天皱了皱眉,他又将父母的生日输入,idolish7正式出道的日期输入,全部都显示密码错误。

“七濑桑的手机是五次密码输入错误后自动锁定。”一织提醒道。

天点了点头,还有一次机会,这次他选择输入两人分离后,在zero体育馆见面的日子。

密码正确。

天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打开了陆的rabbitchat,找到了自己,将备注由天尼改成了九条桑,聊天记录全部删除。他又检查了一下其他的联系方式和社交软件,全部做完后,将手机还给了和泉一织。

说实话,天以为和泉一织会阻止他。

“就算我阻止了您,您一直对七濑桑不冷不淡的态度才是让他最痛苦的事情。”一织像是已经看出了他的问题,“只要七濑桑不会受到伤害就好,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以后,那个孩子就拜托你了。”天对一织道。

不等一织回答,天已经转身跟trigger其他两位一同离开。

这样就很好。不再有七濑天和七濑陆这对被迫分离的兄弟,有的只是trigger的center九条天,与idolish7的center,他的后辈,七濑陆。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一织。

因为医生的建议,陆被暂时留在医院观察,不久前一织来和三月换班,到医院陪同陆。

“晚上好,七濑桑。”一织道,“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三月带来的饭被陆吃了一半左右,虽然很担心,但是医生也说过这是轻微脑震荡的正常现象。

“已经好多了。”陆对一织露出安心的笑容,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一织,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您没有给我们添麻烦。”一织皱眉道,“这不是您的责任,您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陆有些恍惚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像是疑惑于为什么自己会被称为受害者,“我不是因为发作……?”

“七濑桑?”一织疑惑道。

“没什么。”陆努力打起精神笑道,“一织今天在学校经历了什么啊,有带新的故事书过来吗?”

嗯?

一织察觉到陆有些奇怪,他斟酌道:“您想要故事书的话,可以让接下来过来的逢坂桑带来。今天是休息日,我没去学校。”一织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给壮五。

“没去……学校?”陆问道,“那么,为什么一织没有过来呢?……啊,我没有在怪一织的意思!只是……有点奇怪……”

“您希望我过来陪着您吗?”一织问道,“哥哥他们不好吗?”

一击命中!一织咳嗽了一下,躲开陆的视线:“我知道了。这是您的手机,之前放在我这里。”

陆接过手机,rabbitchat上有好几条来自re:vale和trigger几位前辈的留言,陆一一回复了。将界面拉到最下面,备注为九条桑的聊天窗口没有一条消息。

“九条桑……”陆点开了二人的聊天窗口,里面一条消息都没有,就算是看起来有些凶的八乙女桑也和陆有不少聊天记录。

“我和九条桑的关系是不是很不好啊……”陆自言自语道。

一织没有注意到陆的话,他从袋子里拿出甜品盒:“我还顺路买了一些甜甜圈,您要吃吗?”

“要吃!”陆很快将九条桑的事情抛在脑后,对一织高兴道,“啊——”

“啊?”一织僵在原地,他当机了三秒后才道,“您是要我喂你吗?”

“是哦。”陆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很大。和泉一织思考到,先不说自己能不能挺住,突然提出这个要求的七濑桑也很奇怪,虽然因为受伤而可能变得脆弱,但是七濑桑平时总是想让自己看到对方作为年长者的成熟……然后下一秒就来请求帮助了。

“七濑桑不觉得这样做很像小孩子吗?”一织道,“平时您不是最不喜欢我把您当小孩子看待?”当然事实上他也没有这样看待过。

“小孩子……?”陆像是才反应过来,“是哦,下意识就想让一织喂我,明明我才是年长的……那么,我来喂一织吧。”陆笑道。

“请不要这样做。”一织果断拒绝。

“小气!”

好像……不太对劲……一织想到。

“您还有什么希望我做的事情吗?”一织拿过已经空了的点心盒。

陆想了想:“那我想要一织跳舞和唱歌给我看!”

“其他的病人可能已经休息了,会吵到别人的。”一织道。

“是吗?但是以前都是这样做的。”陆超小声地说出后一句话。

“我可不记得我有在医院为您表演过啊。”一织道。

陆问道:“不是一织?但是,除了一织还有谁会为我做呢?”

一织皱了皱眉。

以前住院时为七濑桑表演的,无条件宠爱着七濑桑的,是九条桑才对。

这时房门被敲响,壮五从外面进来:“我进来了。陆君,感觉还好吗?”

“壮五桑!”陆坐在床上,对壮五笑道,“我很好,壮五桑。”

“那就好。”壮五温和道,虽然他的脸色明显有些担忧。

壮五将手里提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一织君摆脱我带过来的书,有些是陆君自己的,还有些是我刚刚从书店买的绘本。”壮五看向陆,有些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身边的一织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辛苦你了,逢坂桑。”一织道。

“谢谢你,壮五桑!”陆兴奋地打开袋子,里面陆自己的书和新买的书被整整齐齐的放成两摞。

“一织君先回去吧,你还有课业要做对吧?”壮五对一织笑道,“这里我留下来陪着陆君就好。”

“好的,我知道了。”虽然对陆有些奇怪的现状很疑惑,但是一织还是选择先回去和经纪人商量一下这次事件带来的影响,“我先回去了。七濑桑,蜂蜜牛奶放在保温杯里,睡前记得喝,还有,不要偷懒不刷牙。”

“我知道啦。”陆难得没有对一织像是照顾小孩子的态度感到不服气,他对一织笑道,“谢谢你,一织。”

一织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壮五帮陆把几本想看的书拿出来,放在床头,其中一本书面明显已经很旧了:“陆君很喜欢这本《银河铁道之夜》呢,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吗?”

“是的,这是我小时候的童话书。”陆看向窗外的星空,“以前每次出院时,我们都会经过一段天桥,从那里能看到很大的星空,那时候我还和……”陆的声音突然停下。

“陆君?”壮五担心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和……”陆低下头,用只有自己的才能听见的声音疑惑道,“奇怪,我是和谁在那里一起在那里来着……”

他们在天桥的边缘,执着地用天空寥寥无几的星星,拼凑出童话中的猎户座。那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谁?

大和:据说是搭建舞台前将新旧搭建材料混在了一起刷漆,旧材料因为磨损断裂,导致了坍塌。

大和:经纪人和万理桑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

天: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了,二阶堂大和。

大和:没什么。

大和:我说啊,你真的不打算告诉陆实情,要隐瞒你们是兄弟这件事吗?

天回复消息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是将预定好的回复发过去。

天:是的。我们已经不是家人,也无法回到那个时候,现在的状况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

靠在病房门外的大和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病房里正在和环还有nagi一起玩游戏的陆,rabbitchat上天接着发来下一条信息。

天:这件事情我和其他人也说过了,也请你转告一下和泉一织。

大和:和阿一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微妙啊。

大和:我知道了,哥哥我就做一次传话筒吧。不过实际效果怎样,我就不保证了。

大和:而且,要是陆恢复了记忆要怎么办啊?

天:麻烦你了,二阶堂大和。

没有回答大和下面的问题。

大和烦恼地捏了捏鼻梁:“还是那么别扭啊,这对兄弟,明明比谁都更在意对方。”

这时,rabbitchat又有新的一条消息传来,大和将消息点开。

天:那个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哈……”大和对这对兄弟别扭又麻烦的关心方式不想做任何评价,“拜托什么的,陆本来就是我们家的center……希望不会对那个孩子造成什么伤害。”

天退出和二阶堂大和聊天的rabbitchat界面,下面没几行就是和陆的聊天窗口,最后几条消息是陆出事前发给自己的。

陆:天尼,我们今天要跟re:vale前辈一起彩排,感觉有点紧张呢o(^▽^)o

陆:不过我会好好努力的,我也要让天尼看到我已经有所成长了,是一个可靠的大人,让天尼认可我。

陆:奇椰子加油.jpg

在那之后,天就像是刻意保持距离一样,和idolish7的联系都变得少之又少。

一开始是:

乐:“听说今天七濑出院了,是纺跟和泉弟去接的他。”

龙:“陆君不要紧吧,身体还好吗?”

乐:“除了还有一点脑震荡的后遗症,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龙:“那就好,希望陆君能早点康复。”

恰巧经过客厅,听到两人谈话的天默默拿出手机搜索脑震荡的后遗症有哪些,并且确定了明天的行程后,准备去咨询脑震荡的注意事项。

然后是:

乐:“我也听纺说了,偶尔还会头痛。不过这些好像是脑震荡的后遗症的正常情况。”

取完牛奶后的天连杯子都忘记拿,直接走回了房间,当天晚上满脑子都是厌食、呕吐、注意力不集中这几个大字。

最后演变成了:

乐:“七濑今天早饭喝了一碗味增汤,蛋卷也好好吃完了,就是米饭还剩下了一些。”

龙:“工作的时候除了还是会有些走神以外,发挥也都很好,一织君也很担心陆君,专门带了陆君喜欢的甜甜圈奖励他。”

乐:“七濑高兴地扑倒和泉弟的怀里,把和泉弟吓得动都不敢动。”

天愤怒地用甩上门的声音,结束了这两位“七濑陆近况实时播报员”越发详细的解说。

龙担心地看向天的房间:“我们这么自作主张去问idolish7关于陆君的事情,天是不是生气了啊?”

乐喝口水,不甚在意道:“那个小鬼只是在闹别扭罢了,你没发现他每一次都是等到我们说完才进的房间吗?”

龙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

乐:“所以,某人只是在吃能抱到可爱弟弟的和泉弟的醋而已。”

TBC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我也急了我也急了我也急了我也急了怎么画出这么拉这么哦哦吸的东西我急了我急了我赶紧摸张梗图放前面挡一挡我急了我急了我溜了我溜了

【白昼夢と胡蝶の夢】下篇

「帰ろう、道を間違わないように」

刀得很,一个提醒先放在这里(

昆其实难得急到上手,再磨蹭就要一尸两命没了

知道这最后一口奶,奶下去基本火鱼就要失控

毕竟没人知道怎么做到一路捞人出来的,我也不知道X

离得很远也是因为怕波及到旁边的

最后其实昆先生没骗人,但那是后续再画的事了(

好困我终于可以躺下了(瘫)

好了第一个发现上篇和下篇标题下的日文部分是哪首的歌词的小伙伴可以骗一个点图(什么时候画不一定的那种(你)

*校园pa四辩齐×三辩陈7比陈大一岁

*无脑小甜饼1.1w+一发完

*非常青春与中二ooc有慎入

*辩论环节可能与现实有出入

summary.爱本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齐夏推开门,发现平时应该吵到掀翻屋顶的社团教室此时竟然鸦雀无声。燕知春和江若雪对着一张桌子和一面棋盘正下得起劲,章晨泽捧着一本法律书籍细细研读,赵海博“哒哒”地疯狂在手机上打字,大概是在与文学社的韩一墨吐槽学校。显然目前没有一个人要开口说话。

不对劲,十分有十万分的不对劲。他看向角落里把硬是把板凳坐出沙发气势的...

不对劲,十分有十万分的不对劲。他看向角落里把硬是把板凳坐出沙发气势的人,拖了把凳子走过去坐在人旁边,询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留着小辫的那个人缓缓掀起眼皮,见到齐夏后瞬间精神了几分,但不多。齐夏意识到不对劲,连忙伸手要捂住耳朵,却已经来不及了。

“嚯——这不是我们的天才四辩吗?今儿怎么舍得大驾光临咱辩论社了?”

如大雁般的大嗓门从空中划过,仿佛要把齐夏的耳膜和大脑震碎。但周围其他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听到这声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见这人一个字都不肯吐,齐夏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正在下棋的燕知春:“陈俊南这是怎么了?”

被点到名字的燕知春眼皮跳了一下,开始在心里组织回复的语言。一旁的江若雪知道她社恐,于是强在燕知春支支吾吾准备开口时抢答:“你说懵逼弟啊。上周你不没来吗?我们和隔壁一中打了场友谊辩论赛,他上的三辩,然后很荣幸地被对方一辩和四辩混合双打。”

原本躺着的人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刷”地坐起身来:“你说谁被混合双打了?那是那小楚不做人,张口闭口污蔑小爷偷换概念,不偷换概念那能叫辩论吗?而且小爷觉得我们社辩得很好啊为什么会判对方胜利绝对是……”话还没说完,便被齐夏捂上了嘴,陈俊南只能委屈地发出“呜呜”声。

“但单一场比赛输了不至于让这人死气沉沉地躺这吧?”齐夏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江若雪和燕知春对视了一眼,随后不谋而合地同时开始支支吾吾,一旁玩手机的赵海博也将头降得更低。齐夏嘴角抽了抽,看向这里最靠谱的章晨泽。

章晨泽从书里抽离出来,叹了口气,解释道:“最近不是高中生辩论杯开赛了嘛,云瑶上午去抽号了,结果刚刚手机上传来消息说……”

“抽到一中了?”齐夏已经能预想到事情的走向。

章晨泽寂了声,用力点了下头,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大明星啊大明星,平时抽卡随手一按就十连双金,今天怎么不管用了啊抽到了这么一瘟神——”旁边摊着的陈俊南又开始扯着嗓子哀嚎着抱怨,被齐夏在脑门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后便爬起来老老实实地作端正。

齐夏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揉上陈俊南的脑袋为他的头发做了一次spa。他无奈地劝道:“你不是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吗?哪跌倒哪爬起来不就行了。”

谁知陈俊南突然抓着他的手,缓缓地抬头露出水灵灵的大眼睛。齐夏的预警雷达又开始作响,他刚想站起身,近乎撒娇的话语还是落到耳边:“老齐——你这次应该能上吧?一定能上的吧!咱俩合作打三辩四辩绝对天下无敌,到时候直接打的那楚天秋哭着为我们提鞋!”

齐夏感到头皮发麻。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瞬间往自己这里聚集,他用余光看见其他人,特别是江若雪,正用一种揶揄的眼神看着自己和陈俊南。幸好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看向陈俊南祈求的眼神,抽了抽嘴角,声音放软下来:“我上周是因为数竞才缺席,这次比赛,我一定陪你上。”

听到这话,陈俊南才像烟花一样在位置上炸开了,恢复了以往了活力,他搂上齐夏的脖颈,得意洋洋地说道:“只要你来了,对面就算是四个楚天秋小爷也不带怕的。”

齐夏想说单动嘴皮子理论上自己还真可能辩不过四个楚天秋,但最后还是将话咽进肚子里。他抬眸看向其他人,询问他们的参加意向。

赵海博率先摆摆手:“我这周有生竞,忙得嘞。”

“那我就一辩吧。”章晨泽举起手。

燕知春看了看齐夏,耸耸肩:“我还是习惯打四辩,这次就先算了。将军。”

“那我就照常打二辩了?老婆你记得陪我练习——诶,怎么就将军了?!”江若雪重新将视线放到棋盘上,不禁瞪大了眼。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次的辩题是什么?”齐夏问。

所有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忽略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随后不约而同地尴尬地移开视线。

江若雪赶紧拿出手机联系云瑶,被秒回后松了口气。她抬起头,语气中带上几分神秘:“这次的辩题很简单:青春是否会逝去。”

“我们是反方:青春永不逝去。”

“本场辩论的辩题是,青春终将逝去还是青春永不逝去,有请正方先进行自我介绍。”

齐夏的眼神迅速扫过对面坐着的四位辩手:楚天秋、许流年、金元勋、文巧云。这样的打法并不出齐夏意外,不过这也意味着对方拿出了自己最佳的阵营来打,这场辩论赛注定不会轻松。

他默默分析起局势:一开始正一立论结束后自己就需要和楚天秋碰上,对方给的信息太少,注定无法在质询环节给予对方致命一击。至于三辩驳论。他瞥向一边,看见陈俊南正一边转着笔一边挑衅地看向对方,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齐夏收回目光想着自己大概是白担心了,陈俊南的三辩虽然不稳,但经常语出惊人,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而和自己同位置的四辩,文巧云,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但似乎是被旁边那个傻子的自信心传染,齐夏并不担心自己会逊色于对方。

“现在有请反方代表自我介绍。”

“一辩,章晨泽。”

“二辩,江若雪。”

“三辩,陈俊南。”

齐夏听到这人上扬又嚣张的语气,嘴角不自觉地泛出笑意。他想起刚开学时,这人就是用这种语气风风火火地来到辩论社,说自己要成为世界第一的三辩。

“四辩,齐夏。我仅代表桃源二中辩论队,向各位问好。”

社团招新那天,陈俊南就给齐夏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相比于隔壁人满为患甚至需要考试选拔社员的动漫社和电影社,辩论社前来申请的人少的可怜,所以前来报名参加的人基本只要有意向就能通过考核。当时辩论社的高三主心骨都轰轰烈烈地准备高考去了,只留下新任社长燕知春在风中凌乱。面对几乎无人问津的招新摊子,燕知春欲哭无泪,拉着副社江若雪幽幽地说要不我们社团还是倒闭吧,有比赛时就随便拉几个人凑个数。

江若雪说老婆你傻呀,离了辩论社这个活少分多的好差事以后哪还会有这么轻松的机会赚小时数和学分,不就是招新嘛。于是当机立断把当时正悠哉悠哉看闲书的齐夏拉过来充当辩论社门面和审核员,自己则和燕知春跑去不知道哪个角落乘凉去了。

此时欲哭无泪的角色成了齐夏。但齐夏本人倒觉得无所谓,无非是换个地儿看书还顺便赚了小时数,于是就搁太阳底下看起了书。那张清秀端正的面庞确实吸引了不少人前来了解和面试社团,但大多数人要么对辩论一窍不通,要么社恐舌头不利索,和齐夏尝试辩了几句后就悻悻然离开了。

半小时坐下来就招到了章晨泽一人,同为文科生,他对章晨泽严谨的逻辑和充分的论据十分认可,于是耐心地为她介绍了辩论社的活动与比赛,成功将人骗到手。

太阳渐渐爬向远方,招新处的人群渐渐散去。齐夏估摸着大概率不会有人来了,想着要不要发消息告诉燕知春自己要先溜,丝毫没有摸了一中午鱼的罪恶感。这时一个身影突然挡住了齐夏面前的阳光,在书上投下点点斑驳。他抬眸,看见一个绑着小揪揪的男生站在他面前,手里捧着一大堆各种社团的招新海报和无料周边。齐夏不知是先吐槽为什么此人张扬的头发没有被学生会抓到,还是先怀疑这人到底加了几个社团。

那人扬起一抹笑容,自来熟地坐在齐夏对面,先是装作认真地瞅了一眼辩论社的招新海报,然后问齐夏:“咱们社团还缺人不?”

齐夏很想说大缺特缺,但顾及到会吓跑新人还是闭上了嘴,怕江若雪找自己秋后算账。于是他改口:“我们很缺像同学你这样的辩论人才。”

这位新生扬起眉毛,似乎对这样一看就是客套话的夸赞十分受用,便开始自我介绍:“我是陈俊南,今年踩了狗屎运擦线来我们大名鼎鼎二中上学,从小小爷我呀就对辩论十分感兴趣,在我家那胡同里动手排第一动嘴直接天下无敌……”

齐夏抱臂耐心地听着,开始好奇他对其他社团招新处是不是都是这套话。等眼前喋喋不休的人终于停下嘴缓了一缓,齐夏便指了指自己的自己的笔记本:“能不能辩还得看事实。陈俊南,有兴趣和我来几句吗?”

不过几句交流下来,齐夏很快就对眼前人改观。陈俊南能很快接收到齐夏的思路,并毫无停顿地接话反驳,临场应变能力基本能打满分。齐夏也很喜欢陈俊南偶然说出的一些想法,虽漏洞百出一驳就碎但也确实把齐夏说的一愣一愣。陈俊南也被齐夏无比紧密的逻辑所震撼,自己的观点被人犀利的反驳后也不恼,仍然笑着举出几个近乎诡辩的观点,大胆到齐夏想用尺子量量看此人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齐夏对有兴趣的人往往充满耐心,甚至心中已经给陈俊南盖章通过,也情不自禁地想和人多辩几句。当辩到“爱人更幸福还是被爱的人更幸福”一论题时,陈俊南画风一转,露出一种贱兮兮的表情:“齐学长,如果小爷现在说你我爱你的话,你真的会幸福吗?”

齐夏抬眸对上人带着挑衅的目光,丝毫没被人突如起来的黏腻情话所影响。他慢悠悠道:“但是你如何定义爱呢?爱应该体现在早晨桌洞中送来的热腾的早饭,疲倦时亲手泡的咖啡,晚自习下后黑暗中静静等待对方的身影,而不是轻飘飘一句‘我爱你’,你爱的不是我,是胜利。”

陈俊南沉默地听着,似乎是被对方说动,然而却又不想就此认输,反驳的话在心间沸腾,刚想宣之于口,却被第三道声音打断在喉咙里。

“……呃,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自以为是第一目击人的江若雪张大嘴巴,被这两人嘴里的情啊爱啊震惊到几乎说不出话。她尴尬地笑了声,将身一扭躲到燕知春后面,“齐夏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齐夏太阳穴跳了跳,思考着解释后对方相信的概率,冷静得仿佛不是当事人。反而是陈俊南脸颊唰得一下红温,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我和学长才刚见面,小爷只是和他在辩论而已,是吧老齐?”

“哇哦,这么早就叫这么亲密了?”江若雪在燕知春肩上探出头来,燕知春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似乎闯入了什么吃瓜第一现场。

惊,学校风云人物齐夏竟当众对新生激情表白,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她甚至已经想到桃源二中表白墙的新博客了。

不过最后经过陈俊南黄河水般越洗越脏的洗白话术以及齐夏偶尔的补充说明,这事总算不了了之。燕知春面对堪堪两位的新社员已经彻底想好了辩论社的后路,她拉住江若雪的衣角小声蛐蛐:“等以后我们这届走了,我觉得我们社团连一场辩论赛都凑不齐四个人。”

“我觉得你的觉得是对的。要不我们上课的时候多摸摸鱼吧。前人砍树后人晒干,幸好我们是前人,就偷着乐吧。”江若雪点头同意了这场大计划。

好在陈俊南人脉广,成功说服可怜的舍友赵海博加入辩论社,才让社团正常运转,能勉强进行3V3的校内辩论赛。

齐夏看了看和舍友勾肩搭背的陈俊南,心里总觉得以后社团活动再也不能摸鱼了。

“综上,我方坚持认为青春是终会逝去的。”楚天秋冷静理智的声音就此停下来。他看向自己的老对手,齐夏,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只有齐夏知道此人笑里藏刀,大抵是没安好心的。

齐夏站起身,用看不出情绪的语气缓缓道:“正方辩友你好,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他的问题犹如尖锐的茅一般刺向对方用逻辑筑起的盾,在刺穿对方后又无情地补了几刀。对方没有逻辑矛盾就为对方制造矛盾,齐夏接连问出几个问题,简单几句便彻底歪曲了对方的本意,也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被迫闭麦的楚天秋只好露出阴森的笑容,齐夏知道这人是在为自由辩论环节憋大招。

章晨泽的立论中规中矩却逻辑严密而有气势,在面对对方步步紧逼的质询时也能保持绝对的冷静。所以齐夏并不担心立论这一环节。他想了想,拿出准备好的纸条开始将对方可能会提出的论点写在纸上,递给身旁的陈俊南。

这种事情他们搭档时做过很多次,齐夏为陈俊南铺路,告诉对方多种可能性让他躲开一切看不见的陷阱,而陈俊南则会在齐夏提出的路的基础上开创陈俊南式的个性解决方案,这种时候齐夏都会让他自由发挥,他知道陈俊南总有能力让自己出乎意料。

二辩驳论时,陈俊南一边听对方二辩发表观点一边整理齐夏的思路,还不忘死死盯着正方三辩想要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可惜正三金元勋根本不吃这套,眼神甚至从来不往这边扫。见对方不接招,陈俊南只好埋头开始写辩论思路,想等待会三辩质询环节时重拳出击。

陈俊南在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字,如同鬼画符,大概除了齐夏能勉强辨认几个字,其他人一律都会以为此人是不是在做法。等终于到了三辩正式出场,陈俊南才停下自己的做法行为,气势汹汹地站起身,向对方二辩鞠了个躬:“还请您方二辩大驾光临回答我方几个问题嘞。”

齐夏打得最多的就是四辩的位置。四辩,看似并不起眼并没有什么危险性,甚至许多三辩在随机抓取幸运儿进行质询时都会不自觉地跳过四辩。四辩在前半场都以沉默为主,在自由辩论才能开始崭露锋芒,但这却是全场最有可能力挽狂澜的角色。一个精彩的结辩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只要陈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说是能逆转局势也不为过。齐夏深谙此理。

知道齐夏是四辩选手后,陈俊南毫不犹豫地选择练习三辩。三辩是全场最考验随机应变与口才能力的位置,他需要直面对手,从各个角度攻破对方的逻辑防御,又不能被对方带偏,为接下来的自由辩论环节做足准备。陈俊南很享受追问别人到让人破防的感觉,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个位置离齐夏非常近。

陈俊南的第一次正式辩论赛便是和齐夏一起。为了让新生更好地了解辩论赛,正副社长拉上齐夏花了几节课从头到尾讲解了辩论赛的规则并看了场网上有名的表演赛。陈俊南看得酣畅淋漓,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场大展身手,燕知春看着这位十分积极的新社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将懵懵懂懂的陈俊南直接拉上最近的辩论赛凑数。江若雪向他投来一种“孩子你傻呀”的表情,但也喜闻乐见这种硬入虎穴的初生牛犊,于是高兴地指派齐夏对他进行一对一辅导。

但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陈俊南立马想到了去向前辈取经。于是在又一个写不完作业的晚上,陈俊南悄咪咪地问齐夏说,学长问你个问题行不。

齐夏疑惑此人是遇到什么绝世大难题了吗,怎么连老齐都不叫了改叫学长,面上还是答应了下来。

陈俊南将声音压得更低:“学长,你以前是怎么做到天天准备辩论还能把作业全写完的?”

齐夏将人从头看到尾又看到头,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表情。陈俊南刚寻思着这人怎么基因突变成扫描仪了,却听见那人开口:“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还是那种会乖乖写完所有作业的学生。”

陈俊南愣了一下,许久才听出这人话外的意思,露出一种我听懂了但是也大为震撼的表情:“……事实上小爷一直以为老齐你会是这种乖乖学生。”

后来才知道齐夏是高二霸榜的年级第一,甚至在选了文科的情况下还能在数竞领域取得叹为惊人的成绩。平常的作业于他来说都是小儿科,连看都没有价值看的程度。

在观看了三场辩论赛进行了两次模拟赛为不同观点吵了无数次架后,陈俊南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场比赛。那天陈俊南难得地正经,穿上统一的西装以及领带,冲着齐夏笑了笑。齐夏看向他,觉得这人和西装的适配度出乎意料的高。

“老齐,你觉得我们这次赢的概率是多少?”

放在平常,齐夏肯定会从各种角度分析出概率,但今天他不想这样。

“百分之两百吧。”

对方似乎也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虽然口才是有的,但缺少了辩论技巧,刚开头便被燕知春的定义带偏,提出的观点也是早已被预判的,打出的每一个招式都被牢牢接住。

此时两个二辩正在相互争论,马上便要到三辩的环节了。陈俊南舔了舔唇,紧张倒是没有的,就是太久没说话了,有些无聊。就在这时,齐夏给他递来一张纸条,定睛一看,上面用清秀的行楷写下了三个字“别紧张”。

陈俊南勾了勾唇,在纸条上快速写下“小爷我怎么可能紧张”几字并递了回去。但此时的齐夏还没有在与陈俊南多次搭档的经历中进化,看见那连笔的狂草沉默了,然后在旁边默默写下一个“?”。知道自己的字不咋样,陈俊南拿过纸条后准备将话工整地再写一遍,又想了想,决定换个说法,于是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大字,这下不是狂草了,成小学生字体了。

齐夏拿出几张新的纸条写下对方几个误区,让陈俊南递给待会自由辩论的首发江若雪。但陈俊南没有放心上,一个不注意将之前的纸条混在里面一起递给的江若雪。

好在这场辩论毫无悬念地赢得了胜利,主持宣布结果时陈俊南激动到直接搂住了齐夏的胳膊,齐夏看了看一脸笑意的他,叹了口气,但这种肢体接触似乎并不讨厌。本场的最佳辩手是陈俊南,这个结果也不出乎意料,他似乎本就该在辩论场上大放异彩。

散场后陈俊南连忙找到江若雪,一顿操作猛如虎地说明自己真的不是故意递那种纸条的,看到那张纸条时自己也很懵逼。

江若雪说好了懵逼弟我知道你是想递给齐夏,这次拿了最佳辩手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跟在旁边的齐夏很好奇原本是给自己的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于是凑过去想看仔细,便看到小学生字体的几个大字:谢谢学长对小爷的关心。

齐夏看着那个画得圆润的爱心扯了扯嘴角,他知道陈俊南总能给自己意外。

“总结,您方以上的观点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陈俊南结束了三辩的结词,扬眉吐气地坐下。许流年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过也是,估计没人能受得了陈俊南连环炮似的攻击。

接下来就是自由辩论环节了。这次环节是对方先发言,从掌握局势的角度来说显然对己方不利,不过好在陈俊南很擅长这一环节,自己只需要适时地发言补刀,然后准备结辩环节就行。

一想到比赛前陈俊南是如何绘声绘色地和自己描述他怎么被楚天秋和文巧云一人一句硬控到自由辩论结束的,他就不由自主地抿起唇。陈俊南随机应变能力当然不用说,但自由辩论时容易上头,只有齐夏在时能拉着他一点,防止他满场乱窜。

“您方请不要强行结论,片面的论据还不足以证明您方观点,请您正面回答我方一辩的问题。”文巧云步步紧逼,在上次的友谊赛中已经习惯了陈俊南跳脱的思路,死咬住他的逻辑盲点不放。

陈俊南冷哼一声,不甘示弱:“那您方也不要强推啊。我方已经论证了青春是活力的代名词,只要内心的热情常在那么青春便永驻,这是刚刚我和您方二辩达成的共识。对方辩友强行将青春和年龄划等号那我方还有论证空间吗?”

那是达成共识吗?那是根本没给对方拒绝共识的机会。齐夏在心里吐槽。

“如果我们不以年龄定义青春,那我们拿什么定义?难道充满活力的八十岁老人也算青春吗?”楚天秋顺势补刀,仿佛复刻了上周混合双打的场面,齐夏知道陈俊南估计要沉不住气了。

他接过陈俊南的话筒,安抚性地捏了捏那人的手,冷静的话语顺着话筒传出,丝毫没有被当前的劣势影响:“那好,对方辩友既然想拿年龄来定义青春,那可否请对方辩友给出青春具体的年龄范围呢?早熟务工的年轻人在范围里吗?那些脆皮大学生在范围里吗?如果给不出范围仍然硬要定义就是耍流氓。各位,我们已经在自由辩论阶段了,死磕定义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不妨来聊聊实际情况吧。”

强行扭转话题虽有风险,但仍需要一试,不能整个自由辩论环节都被对方带着走。

他拉住跃跃欲试的陈俊南,小声说这部分资料在章晨泽那边,你先冷静一会儿,然后收到一句“是的长官”作为回答。

然后那人转头就被对面一句“对方辩友真是天真可爱”气的跳脚。

他看着陈俊南,一时半会儿并不着急准备结论。虽然辩论立场不代表个人私下立场,但他觉得总有那么一些人能做到永远青春。

“……老齐?老齐?”

齐夏的睡眠很浅,仅是听到第一句便忽地睁开眼。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就瞧见床边有个黑黢黢的人影。齐夏心里一惊,还没思考是怎么回事,肌肉记忆就先操控着他操起枕头拍向那个影子,还想着自己是撞鬼了还是出现幻觉了。

齐夏没有锁门的习惯,而自己也曾透露过自己其他三个舍友今天无一不请假回家了,理性分析起来现在倒是个夜袭串寝的好机会。

不过此人动机不明,也不知哪里打听到自己的寝室号,可疑。他眯起眼睛盯着黑暗中的人影。

“老齐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陈俊南也不见外,穿着红配绿的睡衣嗖一下就钻到齐夏的床铺里,缩在床位的角落。

“你都说吧,看我信哪个。”齐夏抱臂无奈道。

“第一个理由嘛,就是小爷我想你了,今晚就特别想见老齐你。”陈俊南掰着指头,“第二个就是小爷明天要上决赛了,有点紧张。”

“以后另一个理由可以编好点。你这个点出来就不怕被宿管阿姨和学生会抓住吗?如果我是学生会,你明天就该被遣散回家反思三天了。”齐夏翻身下床,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

“小爷字典里就没有怕这字。我已经蹲点学生会和阿姨两周了,他们啥时候巡逻去哪巡逻什么时候睡觉都被小爷摸透了。等等老齐,你在干什么?”

齐夏将衣服挂在自己上铺,这样衣摆垂下来便刚好将下铺对着门的那半边遮得严严实实,从门上那小窗看进来,只能看到黑色一片,连藏了个人都看不清楚。

陈俊南挑眉:“老齐,你不会是害怕自己寝室藏了个水灵灵的人然后被抓被通报吧?”

齐夏瞥了他一眼:“我只是怕某人被抓进德育处后来找我哭诉。上次你因为玩手机被查出来而被迫回家的那三天,你给我发了多少消息?我下课打开手机发现社交软件99+,全是你的哀嚎声。”

陈俊南眨了眨眼睛,乐了:“小爷那是在打复活赛。老齐,你是在关心我吗?”

齐夏再次钻进自己的床铺:“我只是在拯救自己的耳膜。”

学校坐落在郊区,寝室楼周围很安静,只有蝉鸣声和偶尔的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陈俊南先是将自己的各科老师吐槽了一遍,又开始吐槽学校食堂不把学生当人天天提供黑暗料理,而齐夏就在旁边耐心地听着。两人都是不需要大量睡眠的类型,所以这场谈话绵延到天亮也无人在意。

话题很快扯向辩论。陈俊南笑着说辩论赛打多了,现在在课上和老师争论题目时都会不小心脱口而出一句“对方辩友你这点就不对了”。他至今忘不了老师当时怪异的眼神。

齐夏说自己也经常不自觉地将“这是我的质询环节请您安静”当做口头禅。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在黑暗的宿舍里轻笑出声。

他们又聊到最近网上很火的一个辩题:如果世界末日来临,你是否会向暗恋的人表白。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关于爱的辩题。你不用去考虑后果,不用考虑爱的代价与责任,甚至不用担心对方是否会拒绝。你要做的仅仅只是将爱意宣之于口,然后等待死亡的降临。

齐夏简单审题,然后依次为正方与反方列举可行的观点。

“如果我是正方,我会从立论便开始强调世界末日这一关键词。末日意味着此时我们只需活在当下,再也不用考虑未来,也不用关心对方是否真的喜欢自己,所以此时表白既遂了心意,被拒绝后也不用伤心或担忧是否会对对方产生困扰。”

“老齐你这就错了。”陈俊南摇着手指,“你是母胎单身,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如果一个人到了末日阶段还没去告白,那么这个人的根本目的就不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而是想看对方幸福。换种说法,这不是喜欢,是爱。”

他凑近齐夏,这样能更加方便看清齐夏的表情。齐夏仍然冷着脸一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陈俊南读不懂其中的含义。他继续道:“一个胆小鬼到了末日,他不会先想到向爱的人表达心意,而是,怎么让爱的人活得更久。如果有需要,他会献出自己的生命来祈求所爱之人长命百岁。”

“你怎么确定他爱的人需要你的保护?万一他爱的人更喜欢他能活着呢?”齐夏质询道。

“可爱本就是慷慨又自私的东西。那个胆小鬼愿意慷慨地为爱人付出生命,也愿意自私地让爱人痛苦着活下去,这不矛盾。”陈俊南勾起嘴角,露出骨子里的邪性,“如果爱的人不需要,就缠着他直到需要为止呗。”

齐夏歪了歪头,露出好奇的神色:“这是你的辩论立场还是你的个人观点?”

“当然是辩论立场!这种事情当然是等世界末日来了之后再说呗,如果放在平常,小爷喜欢一个人可能藏都藏不住。”

齐夏小声嘀咕道确实藏不住。陈俊南没听到,迫不及待地问如果是他会怎么选。齐夏想了想,将自己从理性的角度抽离出来,然后道:“我跟你恰好相反。”

“如果是放在平常我会选择不说。”

陈俊南好奇地扬起眉问道:“老齐你是怕别人拒绝你吗?”

齐夏少见地笑起来:“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戳破了窗户纸就看不见那人像猫一样上蹿下跳的样子了。”

听到陈俊南吐槽道老齐你又当谜语人,齐夏勾了勾唇。

“毕竟,来日方长嘛。”

自由辩论环节结束时,场上的所有人都没有缓过来。这是整场比赛最激烈的环节,每个人都要拿出百分之两百的精神去应对随时抛出的质疑以及变来变去的话题。齐夏看向自己的稿纸,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结辩思路,其他三位队友将有用的资料不断递给自己,齐夏看着那些资料沉思着,心里已经有了底。

思考间,一张纸条被递到自己面前,齐夏拿起来一看,勉强能辨认出“加油啊”三个字,后面还跟着一连串长短不一的感叹号,如同排队的小人。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哪位递过来的,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得以放松。

“现在,我们有请反方四辩总结陈词。”

齐夏拿起话筒起身。打了这么多长比赛,身为队友口中的“天才四辩”,他早就可以完全脱稿进行最后的五分钟结辩。他看着底下坐着的评委与乌泱泱的观众,又想起陈俊南的那张纸条,不自觉地带着笑意地开了口。

“各位观众评委们好,最后一次问候在场各位。”

江若雪曾经发表社内著名言论道,沾上辩论了你这辈子就都完了。齐夏突然觉得这句话说得挺对。一旦上了赛场,体会到与对手之间的智力交锋,感受到队友之间的相互配合相互扶持,品尝到宣布胜利时的那种滋味,那么恭喜你,成功爱上辩论了,这辈子再也逃不脱看到什么话题都要立论一下的习惯了。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不错。青春就是一场盛大的辩论赛,大抵只有正值青春之人,才会毫无顾虑地说出自己独特的观点,将自己想说的想做的呼之而出,不惧怕他人的反驳也不排斥他人的立场,随时都能心怀勇气地大声说爱。

他回顾整场比赛,辩论的过程中正方一直在从理性的角度抨击他们的理想主义,将他们的言论扭曲为不顾一切地一冲到底。齐夏自认为是理性现实的人,但谈到青春是否能永远存在,感性选择占据上风。

“您得承认,总有人会一直在青春的热情中活下去。”

离开比赛场地时,陈俊南已经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大抵时找人庆祝胜利并宣扬自己的飒爽英姿。

江若雪拉着燕知春和章晨泽找上来时,齐夏正给谁发着消息。她问道:“齐夏,我们去KTV庆祝一下来之不易的胜利,你来吗?”

齐夏抬头,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问了一句:“……陈俊南他去吗?”

江若雪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你怎么和那小子一模一样,他说你去他就去。”

“那我不去了。”

“……即使这可能是我们参与的最后一届辩论杯?明年可就要高考了哟。”

“你确定你是想陪新一届?”江若雪抿抿纯,决定不再多问,退一步道,“好吧,那我和知春还有晨泽先走了,你俩慢慢过二人世界吧。”

三位女生前脚刚走,陈俊南就做贼似的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带着仿佛要吃到瓜的语气问:“什么二人世界?谁和谁的?”

“我和你的。”齐夏一脸平静地回答。

“哦~原来如此……什什什谁和谁的?”陈俊南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直球一下,耳朵根不听使唤立马染上红晕,刚刚还巧舌如簧的嘴如今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了。”齐夏揉上陈俊南柔软的头发,“走吧,不去庆祝一下吗?”

“哦好。”意识到自己被人逗了的陈俊南连忙拉开距离,以掩饰自己快要红透的脸。他快步跑到阳光下,确认自己的脸色不会被看出来后才再次开口,“我要吃学校门口的烧烤摊,老齐你最佳辩手你请客!”

阳光撒在人的身上,显得格外明媚。齐夏看到那人像橘猫一样马不停蹄地跑远,又回头确认自己有没有跟丢。

这种天气,感觉挺适合告白的。

齐夏低下头,思索了几秒这一方案的可行性,并掩饰了自己其实是想看猫向自己告白的真实想法。

他看向远处那个人,不知何时跑到了路边的小摊买了两根冰棍,一边结账一边招呼着自己过去。

齐夏突然下定决心。如果决赛胜利前此人还没向自己表白心意,那就由自己来吧。

END_

*虚假的,荒谬的,胡编乱造的

陈俊南不再找“齐夏”,也从来不问齐夏他是谁。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仍然处于无边的混沌之中。

但他的恢复却是肉眼可见的。很快,齐夏就知道陈俊南的话多完全是刻在DNA的属性。在陈俊南还没完全恢复说话能力的时候,他嘴巴也不得空闲,要么逗鸟,要么逗齐夏,实在没得逗就去院子里逗花逗草。如今齐夏已经不会再24小时无间断盯着人,但陈俊南这张嘴似乎是能24小时无间断的。

大概是因为说得多,陈俊南在语言方面的恢复速度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在某一次医生发现自己根本接不住陈俊南的话时,他委婉地告诉齐夏下次不用来了。

从...

从疗养院出来的陈俊南心情大好,他从医生办公桌上的花瓶里薅了一朵花,一如他在终焉之地做的那样,他将花摆在齐夏耳朵上,浮夸地说“啧啧啧真是人比花娇啊”。

齐夏微笑着问他:“好玩吗?”

陈俊南乖巧立正,余光扫到不远处有卖冰糖葫芦的车,又兴冲冲地拉着齐夏去买。陈俊南嘴甜,哄得卖冰糖葫芦的老板娘心花怒放,多送了好几颗糖葫芦给陈俊南。陈俊南举着自己满满的一串,给齐夏炫耀。齐夏任他折腾,实在嫌烦就把人搂过来捂住嘴,这样陈俊南就只能“唔唔唔”,“唔”一会儿也就不闹腾了。

萨摩耶被陈俊南取名为“小北”,据说是陈俊南曾经设想过的自己妹妹的名字。他没有妹妹,就让萨摩耶来当这个妹妹。齐夏提醒他萨摩耶是公的,陈俊南说没关系,噶了蛋就是妹妹。

他总有很多歪理,齐夏如果反驳了一条,他还能列出十万条。因此齐夏习惯了不反驳他,敷衍地丢下一句“行”,倒是能让陈俊南憋屈一会儿。

这天他们和乔家劲约好了小搓一顿,门铃声响起的时候陈俊南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却在打开门的那瞬间呆滞在原地。

“陈俊南?你已经好了?”楚天秋挑起眉,一副欣慰的样子,“看来齐夏确实厉害,你都想起来了?”

陈俊南像被人施加定身术般定在原地。零碎的画面在眼前铺展开来,“地蛇”、“复制体”、“猫”、“楚天秋”……回忆像锋利的针刺穿他的大脑,他的眼前一片猩红,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嘴角溢出。

楚天秋看到他的反应,有些吃惊,随即他对上不远处齐夏的眼神,头皮一阵发麻,艰难地开口:“齐……我什么都没做啊……”

齐夏平静地请他离开。楚天秋被门板拍在脸上,一脸茫然。他缺失太多信息,无法拼凑出真相,但齐夏的眼神他却能看懂,他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着要去哪里出差才能逃过齐夏的追杀。

一门之隔,陈俊南捂着脑袋无力地蹲下,哪怕在终焉之地受到重伤,齐夏都没有见过他如此痛苦的表情。他想把人抱住,但痛得快失去意识的人却软绵绵地推了他一把。齐夏的动作就这么停住了。

他紧抿着唇,下一秒不顾陈俊南的反对,直接把人抱起来。

我是谁——陈俊南是谁——齐夏是谁——陪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是谁——

各种问题互相交织,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包裹住他的四肢,让他无法逃离。好像有什么人在用锥子敲打他的脑袋,好像有铁钉从大脑左侧穿透到右侧,他好痛,痛得好想下一秒就死去。

「死」。

繁杂的信息向四周退去,褪成干枯的浅灰,唯独这个字留在正中间,颤抖地,醒目地,闪亮地,呼唤着他。

……

“不许死。”

齐夏狠狠掐住陈俊南的脖子,用不容置喙的口吻下达命令。他的眼神狠厉,狠厉背后藏着难以言喻的恐慌。

“不许死,陈俊南,我没有允许你死。”

他在陈俊南颤抖着开始挣扎的时候放手,熟练地拿出冰袋。刺骨的冷气激得陈俊南打了个寒战,他开始咳嗽起来,齐夏将人搂在怀里,不断亲吻他的头发。

他又说了一次。他发现不仅陈俊南,他自己也在颤抖。他害怕陈俊南回响,这里不是终焉之地,陈俊南一旦回响,后果将不堪设想。特办和协会还没有研究出能控制回响的装备,他不能让陈俊南回响。

终于,陈俊南安静下来。齐夏发现自己有些不敢去看他。大名鼎鼎的齐夏,如今怂得好像某些时刻的陈俊南。

大概意识到了齐夏的逃避,陈俊南发出一声嗤笑:“哟,这不是老齐吗?掐我脖子掐出兴趣了?这都第二回了吧?”

这回齐夏其实没有用太大力气,松手松得也快,陈俊南的声音有一丝沙哑,但并不妨碍他传达自己的情绪。

齐夏叹了口气:“对不起,疼吗?”

陈俊南意识到自己还在齐夏的怀里,面色一红,假装不经意地坐起身。

他低头沉默着。其实如果他愿意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齐夏注视他的目光有多珍视。

“对不起。”齐夏突然说道。

陈俊南呆呆地抬头。

“那个时候让你伤心了。”齐夏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应该丢下你。”

耍嘴?害羞?生气?算账?开心?

陈俊南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和情感系统好像都故障了,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像音波一样忽上忽下,杂糅成一团,大脑处理器宣告罢工。

他罢工了但齐夏没有。

“你会原谅我吗?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只能缠着你不放了。”齐夏一副迫不得已的无奈模样,“如果你想跑,我就只能打断你的腿关在这里,不让你出去。”

陈俊南:“……”

这是求人原谅的正确方式吗?社会伦理是在什么时候发展到这种地步的?

齐夏凑近陈俊南,几乎到鼻尖对鼻尖的程度,他的眼睛里含着笑意,问:“你有反对意见吗?”

陈俊南没有见过这样的齐夏——至少在他清醒的时刻没有见过——漫不经心的,游刃有余的,强势危险的,但是,又充满爱意的。

陈俊南在那双眼睛里清楚了对方掌控自己的决心。他……他……

他快被迷死了。

陈俊南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他觉得不该这样,他和齐夏之间还有很多账要算,他才刚清醒,他不能……他不……

——他能!

陈俊南心一横,眼睛一闭对着齐夏啃过去。他亲得毫无章法,比起表达爱意更像是在发泄情绪。齐夏怀抱着他的珍宝,任由他发泄,等陈俊南发泄够了便一转攻势。他捧住陈俊南的下巴,温柔地舔舐他的嘴唇。陈俊南本以为亲吻便是这样的,下一秒齐夏撬开他的唇齿,夺走了他全部的呼吸。

直到陈俊南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齐夏才松开他。下一秒他又被齐夏紧紧抱在怀里。他记得他封闭时齐夏也这么抱过他,力度大得他怀疑自己的肋骨断了,但他没喊疼,也不愿意推开齐夏。

齐夏需要一个他回来的证明,他也需要一个齐夏在乎他的证据。交换凭证,然后心意相通。

陈俊南觉得自己又想哭了,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小声地、用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我好想你。”

但是齐夏好像听到了。因为他听到齐夏说——

“我好想你。”

然而账是不能不算的。

等陈俊南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他开始冷笑着一一列数齐夏的罪过。

“你让老乔把我带走——所以你更信任他?”

齐夏点头:“不然你不可能走。”

陈俊南愤怒地:“为什么让我走?后来也是,你总说你丢下我,你——”

“对不起。”齐夏不做任何辩解,非常果断地道歉,道完歉又补充道,“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会把你打——”

“停!这是法制社会!”陈俊南比了个“停止”的手势,耳朵悄悄红了,“那、那……”

他掏出本子,凭借回忆里的画面复原了头上三根毛的秃头土豆。

齐夏:“……”

陈俊南将如此杀伤性武器拍在桌上,气势汹汹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是齐夏?你还、你还用这个来气我?”

齐夏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后来我总在想,对你来说,会不会从来没认识过‘齐夏’才是最好的。”

陈俊南愣住了。

齐夏垂眸:“‘齐夏’带给你的只有利用,痛苦,和不安。如果你不记得那个‘齐夏’,只记得这个每天都陪在你身边的‘齐夏’,会不会对你来说更自在。”

出现了,之前感觉到的异常,两个齐夏对不上。陈俊南被他说沉默了。齐夏是无法战胜的,在他有弱点之前。一旦齐夏有了弱点,那他也就从神明变成普通人类,会在那些最朴素的情感中挣扎,甚至溺亡。

他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还可耻地觉得自豪和安心。他的神明为他降落,他摘下了天空最亮的那颗星星。

但他并不希望那种事发生。他的神明即使降落也是万人之上,他的星星即使被摘下也要光明万丈。

陈俊南抬起手,第一次捏住齐夏的脸,笑道:“老齐,发疯的是我不是你,怎么还把自己拆成两个呢。我喜欢终焉之地运筹帷幄的你,也喜欢陪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你,无论哪个你都……”

他顿了顿,强忍着羞耻说下去:“都把我迷得半死不活的,缺哪一段记忆都不行。如果在那里没遇到你,我可能……”他想了想,“我可能早就死在某个角落了吧。我很高兴,我……”

他不敢再说了,因为他看到了齐夏的眼神。

——那是要吃人的眼神。

吃谁?

还能是谁。

陈俊南拔腿就跑,但他快不过齐夏。他被齐夏按在沙发上,再次迎接齐夏似乎要把人拆吃入腹的亲吻。

等齐夏终于放开陈俊南,陈俊南偏过头去大口大口呼吸。齐夏依然不让他走,有一茬没一茬地亲着他的鼻尖和眼睛。

“现在我们都好好的。”齐夏笑着说,“以后也会是这样。”

——因为我们已经拥有治愈彼此最好的药。

——END——

小剧场1:

“搞什么?还有人记得我们约了饭吗?”

小剧场2:

楚天秋翻遍最近的任务清单,选了个风景好人也少的小岛出差。

第二天遇到齐夏。

他骂齐夏阴魂不散。

齐夏瞥他一眼,说自己在度蜜月。

楚天秋看了眼不远处的陈俊南,买了明天的机票回疗养院治疗一下。

小剧场3:

某日陈俊南洗澡。

齐夏chua地打开门。

陈俊南强装镇定:干什么老齐,耍流氓啊。

陈俊南尖叫中。

齐夏嫌吵,物理闭麦。

————

ps1:写完了!好耶!撒花!大家儿童节快乐!

ps3:

这篇最初想写的是这样一句话——“好像每个人都走出来了,可是他却被困在原地”,想写终焉之地湮灭后,其他人都或艰难或轻松地开启新生活,但陈俊南却一直走不出来。仔细看看和最初设想还是挺接近的。

写的时候有几个印象很深的点。一是本来只想写短篇,所以一开始想把洗漱部分糊弄过去,后来写长了,发现很难处理,但最终还是糊弄成功了(你。最后在小剧场里拉出来调侃一下hhh

二是由于一开始是短篇,乔家劲和楚天秋都没有安排戏份,写着写着他俩来了,我想着不能白来,那再去小剧场打个工吧。

三是特办和协会本来不存在,后来绞尽脑汁为它俩起名,由于起名不容易,所以我决定让这两个名字也出现在以后的齐陈文里(如果有的话

四是虽然这是我自己写的,但我也忍不住吐槽俊南这小孩儿怎么老哭。不过哭泣是人类发泄情绪的一大手段,这孩子就是把自己压太狠了,所以发泄出来是最好的治疗手段,齐夏也是因为知道这样才一直逼他,结果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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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住了下次打蛇要打七寸(…

*破镜重圆,he

1

陈俊南出狱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连日的绵绵阴雨让空气都染上一层迷蒙的雾气,然而今天灼热的烈阳又让万物恢复一丝清明。陈俊南心情大好,给跟在身后的警察送去一个飞吻,又给值班室里的保安抛了一个媚眼。

身后的警察翻了个白眼,把装有身份证等材料的档案袋递给他。

“出去以后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事。”

陈俊南面不改色地接过档案袋,上前搂住对方的脖子:“小钱五,小爷出去以后会好好做人的。”

钱五皱眉:“你有没有听到我……”

“钱多多。”

陈俊南喊了声。

钱五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下意识闭嘴等待。

陈俊南露出一副不好...

陈俊南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小爷走了,你千万别太想小爷,别想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钱五的表情从严肃转为无语转为不耐烦,最后他一脚踹了上去。

“滚吧你。”

陈俊南说了声“好嘞”便麻溜地滚了。

监狱地理位置偏远,除了来探监的和接人的,路上车辆寥寥。于是停在路边的那辆保时捷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陈俊南顿了顿,走过去敲敲车窗玻璃。

玻璃缓缓落下,陈俊南手扶在窗沿,朝着里面自信开口:“嗨美女,要不要——痛痛痛,冬姐饶命啊!”

秦丁冬冷笑着看陈俊南嗷嗷大叫的样子,大发善心将车窗降下,解救了对方的手。

陈俊南讪笑着打开门坐上副驾:“冬姐,这么久没见您还是这么霸气侧漏。”

“久?上个月我见到的是鬼吗?”

陈俊南摸了摸鼻子,灵敏的直觉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跟吃了炸药一样?”

秦丁冬的手不安地敲打着方向盘。陈俊南看在眼里,说:“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揍回去。”

秦丁冬抬头给了他一个栗暴:“就知道揍人,当个守法公民吧你。”

“哎,罪多不压身。”陈俊南摇头晃脑道,“小爷在监狱里混得风生水起,正想找个由头回去当王称霸呢。”

秦丁冬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冷笑道:“是有人欺负我了。你要帮我报仇?”

“那当然。”

陈俊南信心满满地接过手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筒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喂”。

他恍惚地将手机举到面前,看到屏幕上两个大字——

齐夏。

而后屏幕再度亮起,欢快的铃声中,陈俊南和秦丁冬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等铃声结束,秦丁冬用余光扫了眼陈俊南的表情,叹了口气:“难受了?”

陈俊南没说话。

秦丁冬知道以他平时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会装出不在意的模样说“小爷怎么会难受”。可大概是痛苦已经超过安全阈值,残余的洒脱不足够支撑他戴上伪装的面具。他就这么安静着,看着秦丁冬都有些难受起来。

她又叹口气:“陈俊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冬姐,我不想听。”

“在你进去后的第一年……”

“冬姐!”

“他失忆了。”

“……什么?”

“他失忆了。”秦丁冬又重复一次,她下意识地避开陈俊南的眼神,不忍心与如此锐利的哀伤对视,“出车祸伤到了脑袋,忘记了一切。”

明明艳阳高照,陈俊南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空气变得稀薄,无形的屏障从四面八方压向他,将他的五脏六腑挤压破碎。

人竟然能痛到这种程度,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立刻死去,恨不得把触发痛苦的那段过去从大脑中挖去。

然而痛到这种程度,他竟然还有心思笑起来:“是吗……那多好啊,小爷还怕我进去后他整天以泪洗面呢。忘了多好。”

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他又重复一次:“忘了很好。”

他扭过头看向窗外,将后脑勺对着秦丁冬。但他身上的悲伤实在太过强烈,强烈到连秦丁冬都觉得有些鼻酸。她看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陈俊南的手上,一颗,两颗,水珠在阳光下晶莹闪烁,像碎成千片万片的心,每一片里都承载着沉甸甸的痛。

秦丁冬紧抿着唇,想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安慰他。她的手紧握方向盘,力度之大像要把方向盘掰断一样。

她是一切的旁观者,她见证了齐夏和陈俊南的相识、相知与相恋,也目睹了两人的诀别。她还记得七年前陈俊南疲惫地找到她让她照顾好齐夏。她问他要去哪,他带着一贯以来的笑说小爷去牢里玩玩。

这一“玩”,就是七年。

秦丁冬深吸一口气,从记忆中抽离回到现实。她假装没看到陈俊南的眼泪,说:“我给你找好房子了,前三个月押金我先替你付了,你找到工作记得还我。楼上楼下都是老年人,你可千万别半夜蹦迪。对面倒是个年轻人,不过工作挺忙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给陈俊南听也说给自己听。她急需一个发泄途径把满腔的情绪宣泄出来,否则胸口大概会在下一秒爆炸开来。

可这时,陈俊南却噗嗤一声笑起来。他转过头来,眼眶泛红,眼角新的泪水在不停地酝酿,可他却在笑。

“冬姐,不用这样,我没事的。”

他伸了个懒腰,向椅背靠去。

“小爷风华正茂,在牢里也是万人追捧的香饽饽,要找个对象还不容易。他有什么好的,小爷难道还要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他嘴笨,不会哄人,还一脸丧样,谁会喜欢他啊,还不如喜欢一根木头……”

说到后面几乎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秦丁冬听不下去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喇叭打断陈俊南的话,也让他的意识回笼。

他茫然地看着秦丁冬,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泪珠依然啪嗒啪嗒地掉,可他却仿佛进入另一个空间般,什么都感受不到。

秦丁冬于心不忍,拿过一包纸巾丢在他怀里,说:“工作的事我也给你安排了。我认识个心理医生,她的助手家里有急事,托我先找个人顶上。”

她转动钥匙发动车子,接着说:“你先干着,要是有别的想法也等她找到下个人。她那儿有些病人会突然暴走,得找个助手才安心。”

陈俊南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冬姐。”

秦丁冬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她想再说点齐夏的事,可陈俊南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她不想再刺激对方了。

还是等林檎和陈俊南聊过再说吧。

秦丁冬踩下油门。保时捷朝着市区的方向驶去。

七年前陈俊南入狱之前,把大部分东西都放在箱子里交给秦丁冬保存。秦丁冬租下房子后就将那箱子放在客厅里,让陈俊南来处理。

“这里离林檎——哦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心理医生——离她的诊所很近,走路十分钟,这小区还是她给我推荐的。”

秦丁冬打开门,将钥匙递给陈俊南。

陈俊南跟在她身后打量着房子。一路过来他已经收拾好心情。仔细想想,七年前他俩就已经分手了,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前男友忘了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故意想着这些刺伤自己的话,试图让自己更痛苦。人的痛苦有极限吗?痛到极致是不是就麻木了?

他不知道,但他希望如此。

陈俊南把钥匙塞进兜里。

无论如何,日子还要过。他也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陈俊南拒绝了秦丁冬陪他买东西的提议,瘫在沙发上,掏出手机。一条发件人未知的短信静静地躺在信箱中。

他扫了一眼,删除拉黑一气呵成。他给房东发去好友申请,又翻了翻列表,删掉一些已经没有印象的人。

这时高中班级群突然弹出消息。

他点进去,发现大家正热热闹闹讨论着同学聚会。他下意识地点开成员列表。排在第一位的是群主,也就是他,第二位就是齐夏。这是他撺掇大家建立的没有老师的班级群,只不过老师心知肚明,有时候还会让陈俊南在群里传话。

他的手指在齐夏的名字上划过,像是启动了什么法阵,先前强行被锁住的悲伤就这么解除了封印。

七年前他冷酷地把齐夏从列表中删掉,删前甚至偷偷备份了聊天记录。彼时他并没有想好七年后要如何面对齐夏,但如今这个已不再是烦恼。

陈俊南苦笑。

当初狠心离开的明明是自己,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齐夏在自己这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上吊死呢。他走的时候连秦丁冬都不理解他,问他明明那么喜欢齐夏为什么这么做。他哑口无言。

在所有人的眼里,这段感情中的负心汉都是他而不是齐夏。齐夏失忆确实是一件好事,他那样的天之骄子,被自己甩了大概是人生污点吧,忘了也好。

陈俊南越想越难过,觉得自己可怜,痛骂齐夏,又觉得齐夏可怜,再骂自己,骂着骂着还要穿插几句夸的。

最后大概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竟然就这么混乱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到他和齐夏的初遇。学期伊始,秋高气爽,落叶纷飞。他鬼鬼祟祟地蹲在树上躲老师。齐夏走过来,一个不经意的抬头,他猝不及防和齐夏对上眼神。他拼命给齐夏做手势,让他别出卖自己。齐夏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老师过来了,问齐夏有没有看到一个染头发扎小辫的男生,齐夏指指树。

陈俊南就这么被老师逮走,留下一句“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不是太美好的初遇,但是这份回忆却美好到令人落泪。

只是现在只有陈俊南记得了。

陈俊南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生,回忆与虚景来回切换,他在梦中疲惫不堪,最后被铃声喊醒。

他倏地睁开眼,警觉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然而环顾四周,他有些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直到铃声停止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阴暗的监狱。

他抓了把睡得十分潦草的头发,拿过手机。

陈俊南说放心吧小爷就是去扯了把周公的胡子。

秦丁冬回他一个白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他意外的人也发来了消息。

【老乔:俊男仔,同学聚会你去吗?】

老乔,乔家劲。高中时期他、齐夏和乔家劲的三人组叱咤风云,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负责想怪点子,乔家劲负责吓唬别人,齐夏负责给他俩收拾烂摊子。老师们曾多次痛心疾首,劝齐夏别和这两个人——尤其是陈俊南——混在一起。齐夏一笑置之,继续和这两个人一起,再用一次又一次的年级第一回应老师。

每次出成绩后,陈俊南总是扒拉着齐夏,故作浮夸地说:“让小爷看看,这么优秀的小伙子有对象了吗?”

不等齐夏回话,又满意地点点头,说:“哦~原来是我对象。”

齐夏低头拿去他头上的树叶,他便趁机偷袭齐夏,在他脸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齐夏拿他无可奈何,只是耳朵默默红了。

于是陈俊南就笑得更加放肆。

……明明是乔家劲发消息,他怎么又想起齐夏了。

陈俊南崩溃地把头发挠得一团糟。

【京城第一社恐:好久不见,老乔(猫猫卖萌)我比较忙,就不去了】

这话倒也不假。他忙着整理房间收拾自己重新融入社会呢。

【老乔:这样啊。那咱俩聚聚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我去找你】

陈俊南捧着手机,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老乔怎么回事?连地址都不问一下就说来找自己?

他正犹豫怎么拒绝,秦丁冬发来消息。

【冬姐:刚刚老乔问我你的消息,我把你地址发给他了】

【京城第一社恐:冬姐,这是我隐私啊!】

【冬姐:你房子都是我找的算哪门子隐私?老乔还能害你不成】

【京城第一社恐:那倒是不能】

只是他还没准备好见旧人,也没准备好直面过往的回忆。回忆里离齐夏越近的人,就越能触发他对齐夏的感情。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不应该和乔家劲有任何交流。可是乔家劲毕竟是他的好兄弟,而且……

他还是想知道齐夏的消息。

陈俊南啊陈俊南,你可真是……

【京城第一社恐:好!今晚不见不散!】

手机被扔在一旁,他倒在沙发上,抬起手臂盖住眼睛。

你可真是没救了。

2

乔家劲来的时候陈俊南正吭哧吭哧把餐厅的椅子往卧室搬。

他拎着大包小包,疑惑地问:“俊男仔,你在搞咩啊?”

陈俊南招呼他过来,大言不惭地指挥他帮自己搬。

“快来帮忙老乔。我这餐厅肯定用不上,椅子放这浪费,搬到卧室当床头柜。”

乔家劲高中起便是一身蛮劲,如今更是魁梧健硕,肌肉线条硬朗。他开了一家健身房,人站在门口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他帮陈俊南把剩下的椅子搬过去,不解地看着床边一排椅子,问道:“这床头柜也太多了吧?”

“这你有所不知。”陈俊南神神叨叨地,一张椅子一张椅子指过去,“这张是放书的,这张是放游戏机的,这张是放明天要穿的衣服的……”

乔家劲听得目瞪口呆。但是他接受得很快,并觉得颇有道理,甚至自己回去也想实验。两人自高中时便是如此,陈俊南天马行空,他虽然猜不透对方的想法,但能跟上对方的思路。两人一拍即合,可谓是狐朋狗友。

要不是有人托底,他俩非成为老师眼中的牛头马面不可。

回到客厅,两人放着好好的沙发不坐,非要坐在地上。乔家劲盘着腿,一一展示大包小包里的东西。

“水果零食泡面——不过俊男仔你少吃点,这玩意儿吃多了不好。这是扫把拖把抹布……”

这下轮到陈俊南目瞪口呆了。

“嚯,老乔,你这也太贤惠了,这都准备好了啊?”

“之前囤货买的。”乔家劲乐呵呵地说,“冬姐说你这儿没有,我就带来了。”

……谁家囤货囤扫把?

陈俊南欲言又止。

……那万一老乔现在就是有这个爱好呢?

陈俊南不理解,但是陈俊南选择尊重。

“谢了,老乔。”他真心实意地道谢。

乔家劲绷起脸:“说什么呢。”

陈俊南哈哈大笑,伸手捶了他一拳:“好好好,老乔,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乔家劲便又露出笑来。紧接着,他便放下豪言,说周遭十公里的饭店他都吃过,今天一定带陈俊南吃个最好的。

“老乔你也住这附近?”

“我店在附近。”乔家劲伸手捏捏陈俊南的胳膊,说,“俊男仔你这可不行,得多练练,有空来我店里,不收你钱。”

“好啊。小爷要八块腹肌,成不成?”

“成!八十块都行!”

“那是鸡皮疙瘩吧?!”

大概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有些人即使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见得能推心置腹;但有些人即使分开七年,却好像只是打了个盹,醒来人在身边,心也在身边。

陈俊南听乔家劲给他讲健身房里的趣事,讲高中同学的糗事,讲创业时遇到的艰辛。可有一个话题却始终被两人避开。

在某个两人恰好没有说话的安静当口,陈俊南突然笑了:“老乔,你不问问我这七年的事吗?”

乔家劲沉默片刻,说道:“俊男仔,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无论这七年发生什么都不会变。”

陈俊南眼眶一热。七年,在冰冷阴暗的监狱里,他与潮湿的水泥地一道也被染上冰霜。曾经独属于少年人的那份热忱早在日复一日的暴力中烟消云散,亦不曾希冀还有人能对他真心相待。

可是乔家劲却一如既往的赤诚。他总说老乔没自己聪明,然而聪明的自己如今像烂泥地里的种子般腐烂枯败,笨笨的老乔却像太阳般闪耀。

更别提在云层之上的齐夏。

早在他入狱前——不——甚至是在他追齐夏的时候,他就知道,齐夏和他有着云泥之别。他成功地让云上的仙人为自己停留,可鸿沟哪有那么容易跨越。

还好,还好齐夏已经忘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拳,因太久没见阳光而苍白的手臂上青筋格外显眼。陈俊南终于还是开口问道:“老乔,有机会我把所有事会告诉你的……我现在只想知道……老齐他……怎么样了?”

七年里,每次秦丁冬来看他的时候都会提几句乔家劲的情况,然而她绝口不提齐夏,他也正好害怕听到齐夏的消息。两个人默契地粉饰太平,陈俊南一如既往地插科打诨,可他其实是想知道的。

他想知道齐夏有没有去A大,想知道齐夏现在在读博还是工作,想知道……齐夏现在有没有恋人。

说来也可笑,不想知道的消息似乎总能偷偷溜进耳朵里,想知道的却掘地三尺也挖不到一丝线索。乔家劲来之前他蹲在群里,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提到齐夏。

怎么会这样?难道齐夏出了什么事吗?他相信齐夏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很好,现在肯定也是某个领域的风云人物,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提到他?

“骗人仔……”乔家劲似乎噎了一下,陈俊南的心便被隐形的线提起来。乔家劲的思考越长,他的心也就被提得越高,直到到达一个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的高度。

“骗人仔失忆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乔家劲叹了口气,说道:“当时骗人仔把我也忘了,好在这几年来我们又熟悉了。我也和他提过你……但每次他都会头痛,医生就让我少说。”

陈俊南呼吸一顿。

“俊男仔,骗人仔现在一直一个人,你看你们以前那么好,要不……”

“不要!”陈俊南大吼一声,身体颤抖着,语无伦次地开口,“我不想……我不……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这样就够了。”

乔家劲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顺着陈俊南的话,告诉他齐夏读了A大的心理学专业,因为表现突出所以直博,博士毕业后就留校当老师了。

他的每个字都在陈俊南的耳里被拉长,齐夏的消息对他而言如同饥渴的人终于找到水源,一滴都不舍得遗漏。

看吧,齐夏果然还是齐夏,还是那么优秀。

于是他笑起来,说:“老乔,我好高兴……你们都好好的,我好高兴。”

最终晚饭还是没有出去吃,因为乔家劲被笑着流泪的陈俊南吓到了。他手忙脚乱地抽纸给陈俊南擦眼泪,过一会儿又在手机上敲着什么,像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陈俊南说自己没事,乔家劲自然不会信,强硬地把人按在沙发上,从他带来的大包小包里掏出围裙系上,又掏出蔬菜和肉,进厨房开始咔咔做菜。

这一连串华丽的连招看得陈俊南一愣一愣的,他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惊叹道:“老乔,说你贤惠还真没错,你还有这技能啊。”

乔家劲手上不停,随口答道:“还不是因为当初骗人仔被人……”

他突然噤声,但陈俊南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

“老齐怎么了?”

“没,没怎么。”乔家劲做作地抬高声音,“啊啊好浓的烟俊男仔你快出去我要做大餐了。”

厨房门在陈俊南眼前被拍上。

烟?哪来的烟?整个厨房空气清明连异味都没有。

陈俊南紧抿着唇,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异常,可是乔家劲明摆了不会说,难道他还能去问齐夏吗?他掏出手机,又看了眼群里那人的名字。

算了,到时候再想个办法问问老乔,或者实在不行问问冬姐吧。

就在这时,房东的好友申请通过了。

陈俊南顺手点开房东的聊天界面。刚刚申请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房东的头像,那是一只长得非常潦草的猫,他很好奇怎样的主人才能养出这样的猫来。

陈俊南被那只猫的神色逗笑了。他给房东发了个“嗨”,接上一个“猫猫问候”表情。

房东没有回复。

陈俊南想着他应该在忙,自顾自地发下去:【老板好,我是你的租客,以后每个月我都会准时准点给你上交房租的,请组织放心】

又配上一个“猫猫敬礼”的表情。

他也不在意对方会不会回复,将房东的备注改成“包租公”,打开购物软件开始挑选其他需要的东西。没多久,房东回复了。

【包租公:你好。】

聊天还带标点符号,好像是个老古板啊。

陈俊南把自己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

尽管对方并没有表露出强烈的聊天欲望,但是陈俊南是谁啊,他啪啪啪开始打字,给猫咪一顿乱夸,什么“毛发闪亮有光泽”啦,“皮糙肉厚有嚼劲”啦。任谁听上去都不觉得是夸猫的,但房东却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陈俊南眼珠子滴溜一转,又问。

【京城第一社恐:老板这房子是专门买来出租的吗?我能按自己的想法改造吗(猫猫闪亮眼)】

【包租公:算是。你想的话可以。】

陈俊南把“包租公”改成了“人不错的包租公”。

那边秦丁冬给他发来消息,让他今天好好收拾,明天上午就去林檎的诊所报到。

陈俊南回了个“好”,又跟秦丁冬说这个房东好像脾气挺不错的。秦丁冬给他回了六个点。陈俊南不解其意,只当她是惯例地埋汰自己。

他又和房东聊了几句,发现房东虽然回得不快,但不论他发什么,对方都会接上,哪怕只是一个“嗯”,也一定不会让他的话落在地上。

不知怎地,他竟突兀地想起他失忆的前男友。那个人就不同,经常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嫌吵就伸手捏住他的嘴,让他变成只能嘎嘎叫的鸭子。

……活该他失忆,活该他得不到这么优秀的自己。

陈俊南咬牙切齿地把“人不错的包租公”改成了“人很好的包租公”。

那边乔家劲的大餐也新鲜出炉,陈俊南又是一顿猛夸。乔家劲是越听越不对劲,说:“俊男仔,我怎么觉得‘一口上天堂’不是什么夸人的话呢?”

“怎么不是?”陈俊南一把搂过他的肩膀,语气浮夸,“夸你做的东西好吃到能让人飘飘欲仙呢。”

“这到底是吃了什么?!”

送别乔家劲后,陈俊南泄了气,又瘫痪在沙发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地和人对话了。最开始在监狱的时候,那帮人看他是个清秀的小白脸,觉得他好欺负,他自然不会给这些人好脸色看,也不可能和这群人成为朋友。后来钱五被调过来,他虽然经常逗钱五,但对方毕竟是狱警,两人关系太密切容易落人口舌。

陈俊南盯着天花板放空了一会儿,起身看到秦丁冬替他保存了七年的那个箱子。他走过去,却并不打开,拎着箱子进了卧室。他蹲下身,将箱子放进衣柜的深处,像告别老友般拍拍箱子。

他起身,向后退。

——他已经知道齐夏的消息了,不该再奢求更多。

衣柜门开始自动回退。

——他应该回到他栖身的泥土里,不该再玷污天上的云。

缝隙越来越小。

——那就这样吧。

衣柜门完全合拢,箱子被锁在无尽的黑暗中。

就像他把回忆锁在隐秘的角落,把自己锁在空荡的牢笼。

他向回忆告别,向自己告别。

向齐夏告别。

陈俊南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搬过来的那排椅子上。在监狱的七年让他养成了睡硬板床的习惯,上午在沙发上睡觉甚至都不太习惯。

七年改变了他太多,哪怕齐夏没有失忆,恐怕都认不出他了吧。

陈俊南蜷起身子侧躺,这是他在监狱的硬板床上最常用的姿势,他把自己缩起来,努力给自己安全感。

晚安。

3

林檎的诊所布置得十分温馨,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入目尽是茂盛的绿植,长得倒是千奇百怪,十分惹眼。

陈俊南在秦丁冬的带领下和林檎见了面,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姑娘不简单。她目光柔和,似乎发生什么也不会动气,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内心真正在想什么。

——搞心理学的都这样吗?

陈俊南在心里咕哝,面上却老老实实和对方打了招呼。他能察觉到林檎的目光在他身上飞快地扫过,像在扫描他是否肉质鲜美。

“那就辛苦你了。”林檎笑着说,又看向秦丁冬,“谢谢你。”

秦丁冬耸耸肩:“你要是闲着没事也给他看看吧,我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陈俊南不乐意了:“冬姐,我聪明得很。”

秦丁冬努嘴:“你看,装疯卖傻呢。”

林檎捂嘴笑起来:“知道了。你应该很忙吧?去吧。”

秦丁冬确实忙,她跟着一个非常严厉的师父,虽然教学方式丧尽天良,但人确实有真才实学。秦丁冬也不推辞,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陈俊南和林檎。

林檎事无巨细给陈俊南介绍了诊所的设施,包括各个开关的位置,灭火器的位置,消防通道的位置。

“这个诊所是我和同事合开的,同事最近出差,所以现在只有我。”林檎说,“除了第一次来的客人外,其他都需要预约,没有预约的就需要麻烦你请他们预约后再来。”

陈俊南点头如捣蒜。

林檎被他小鸡啄米的动作逗乐了,说:“你以前成绩是不是还可以?”

“你怎么知道?”

“我能看出来,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吧?记忆好的人哪怕不认真学习成绩也不会太差。”

陈俊南挑眉:“这你也能看出来?”

“我可是专业的。”林檎朝他眨眨眼。

陈俊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厉害。那我在你面前不是无所遁形了?”

说完话他自己都愣了下。这句话他以前也说过,在另一个人面前。他在那个人面前也确实什么秘密都没有,跟裸奔似的。

林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说道:“别担心,我有职业道德,在你愿意开口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要是愿意说,你收费吗?”

林檎故作思考:“嗯……大概这个月工资就不发了吧。”

“那还是算了。”陈俊南笑了笑,“小爷更爱钱。”

“如果你改变主意,欢迎随时找我,第一次算你免费。”林檎也笑,“毕竟替我防意外的人如果出了意外,我就更危险了。”

她又朝陈俊南眨眼:“说不定一次咨询就够了哦。”

陈俊南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他实在参不透这其中的深意。于是他以不变应万变,大大方方地应下:“好嘞林姐,没问题林姐,那我的心理安全就靠你了。”

一天下来,陈俊南在诊所的助手工作堪称如鱼得水,他这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得不少客人心花怒放,医生还没看呢病就好了。

林檎哭笑不得,说你这是在跟我抢生意呢。

陈俊南晃着脑袋,说:“林姐,话不能这么说。我的生意就是诊所的生意,诊所的生意不就是你的生意。”

林檎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嘴在这里真是屈才了。”

“那是,小爷觉得自己适合去做销售,指定能成销冠。”陈俊南嬉皮笑脸,“林姐你可得好好挽留我,比如升职加薪什么的。”

她把手机递给陈俊南,陈俊南说着“交给我吧”接过手机,麻利地加上这个备注为“燕知春”的人。他和燕知春聊了几句,发现这也是位不善言辞的人,倒是和包……房东有点像。

【京城第一社恐:那下周三可以吗(猫猫卖萌)】

【燕知春:可以的。】

连这打句号的习惯都如出一辙。

又聊了几个来回,他已经知道燕知春是A大学生会外宣部的部长,专业是心理学……

等等。

陈俊南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跳起来。

专业是啥?

他颤抖着手点开燕知春的朋友圈。燕知春的朋友圈也如她人一样比较正经,除了少数有关一名叫云瑶的明星的新闻,大部分内容都是在转发自己老板的研究成果。

而她的老板,叫——

“林姐。”

陈俊南双手交叉置于鼻下,故作深沉:“这活我真干不了。”

“不是说交给你?”

“这担子太沉重了。”陈俊南语气也沉重起来,“我弱小的肩膀扛不起来。”

林檎笑了笑,合上手中的书,放在桌上。

“说说实话?”

陈俊南斟酌片刻,选择适当地说出部分真相:“这姑娘的老师是我前男友。”

“原来如此。”林檎点点头,“旧情未了?”

“这个倒……”陈俊南对上林檎的双眼,最终还是选择放弃隐瞒,“现在确实是。但我很清楚已经不可能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冬姐和你说过我的来历吧?”陈俊南坦荡荡地说道,“我在牢里蹲了七年。”

“说过。”林檎点头,“所以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陈俊南愣怔片刻,下意识地重复:“因为我在牢里……”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我不理解。”林檎看起来是真的很疑惑,“如果在牢里待过就宣判结束,那人人死刑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有期徒刑?”

一时之间,陈俊南被她问住了。他被人下了沉默大招,一个技能都放不出来。他心里有答案,他猜林檎心中也有答案,但是她却装作不懂,一定要他直面自己的内心。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索性起身,撂担子不干了:“反正我不干。至少我不会去A大。”

林檎仔细打量他,看得他头皮发麻。正当他想问怎么了的时候,林檎却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陈俊南长舒一口气,气还没舒完,林檎却把手机亮给他看。

“但是,我有齐教授的联系方式。我联系他,或者你上缴一个月工资。爱钱的陈俊南先生,选吧。”

【京城第一社恐:魔鬼!这个女人是魔鬼!】

【京城第一社恐:果然魔鬼的朋友也是魔鬼!】

【京城第一社恐:小爷以后再也不要和搞心理的人打交道了!他们心都脏!】

这是发生了什么?

秦丁冬一头雾水地联系了林檎,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有你的啊。”

林檎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果然,必须把他逼到绝路他才会说实话。这个计划是对的。”

秦丁冬不笑了:“你也赞同这个计划?”

“这是没有办法的。”林檎叹了口气,“他已经把自己完全封闭了,从外界敲不开他的保护壳,要从内部瓦解。这个过程也许会很痛苦,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重新开始。”

秦丁冬没有说话。

林檎放柔声音:“别担心,有我在。如果我觉得他做得太过分,我会阻止的。”

秦丁冬发出一声苦笑:“林檎,我们有谁能阻止他?算了,横竖也阻止不了。你看着办吧,必要时候可以给那家伙使点绊子。”

“好。”林檎哄道,“那我就在陈俊南身上挂个待出售的牌子,让他砸重金买,我们拿这笔钱好好出去玩玩。”

秦丁冬“噗嗤”笑起来:“听得好像接新娘一样。”

谁说不是呢。

【齐夏:我知道了。】

二选一的结果是此时此刻陈俊南拎着电脑跟在林檎的身后,周围有一些认出林檎的学生向她问好,顺带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低着头扎着小辫子的俊秀男人。

陈俊南的思路很简单。来A大不一定会遇见齐夏,但是另一个选项一定会让他失去一个月工资。大不了他寸步不离林檎,眼睛就盯着林檎的脚后跟。

——齐夏还能在林檎的脚后跟出现不成?不可能。

陈俊南无法控制地想象了那个场景,愣是把自己逗乐了。他无意识地抬起头,下一秒脚步就像被502胶黏住一般无法动弹,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齐夏确实不会在林檎的脚后跟出现。

但是他这个白痴会抬头。

“齐教授。”林檎朝齐夏点头示意。

“林医生。”

——是齐夏的声音。

“辛苦你来接我们。”

“辛苦你们来才是。”

——是齐夏的眼睛。

“这位是?”

“这是我的新助理,陈俊南。”

“你好,陈先生。”

——是齐夏的手。

可是一切都不复从前。

陈俊南僵在原地,傻傻地看着齐夏。他承认他预想过如果碰到齐夏该如何反应,可是等人真的在眼前,他才意识到那些预想全都是纸上谈兵。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肆意洒脱地说“你好啊前男友”,他做不到泫然欲泣地说“你个渣男你抛弃我”,他做不到冷酷无情地转身离开。

他只是看着,只想看着,想把对方所有的轮廓都描摹一遍。

直到有人强硬地掰开他的手,他恍惚地抬起头,才发现视线一片模糊。

他……哭了?

“林檎,你先去。”

林檎有些担心地看着陈俊南,但齐夏的语气不容拒绝。她只好从陈俊南手中拿过电脑,向讲堂走去。

陈俊南依然死死盯着齐夏,似乎生怕眼前的人是幻觉,他依然在无知无觉地流泪,泪水在阳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

齐夏深吸一口气,平稳住自己的心神,轻声问道:“陈先生,你没事吧?”

陈俊南眨了眨眼睛,意识到齐夏的称呼,身体里爆发出深入骨髓的疼痛。这份痛意一如往常令他清醒过来,他呆愣片刻,反而笑了下:“我没事……齐教授。”

都说称呼是两个人之间关系的直观体现。曾经他喊老齐,喊男朋友,有时候还矫情地喊亲爱的,如今他却只能喊齐教授。陌生,疏离,向他警告他们现在已经毫无关系。

齐夏依然握着他的手,大概是他刚刚又下意识做出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他飞速将手抽回,说道:“谢谢,我刚刚……”

“要去听讲座吗?”

“啊?”

“林医生的讲座应该快开始了,去听吗?”

陈俊南愣了愣。留在这里和齐夏单独相处简直是噩梦,不如去人多的地方,还能分散点注意力。他点点头,沉默地跟在齐夏身后,向讲堂走去。

他低着头,如今看的是齐夏的脚后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他想齐夏果然越长越好看,身材也很好,又想当初稚气的小少年如今已经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模样。小少年已经远去,这个成熟男人也不再属于他。

陈俊南抿了抿唇,在嘴里尝出一抹苦涩。眼眶又热起来,他飞速地抹了把眼泪,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一见到前男友就哭也太弱了吧。

陈俊南在心里吐槽自己。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是齐夏,他就是没办法拒绝齐夏他能怎么办。

陈俊南一路低着头开启跟随模式,没预料到前面的齐夏突然停下来,他刹车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哎老齐你干嘛……”

陈俊南连忙收声。

齐夏回头看他:“陈先生,你认识我对不对?”

陈俊南不敢说话。他的谎话一定会被齐夏拆穿,他的情绪也一定会被齐夏看透。他在齐夏面前无所遁形,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齐夏叹了口气:“陈先生,我之前出过车祸,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医生都说我可能醒不过来。”

陈俊南火急火燎地抬头:“什么?这么严重?老乔怎么没跟我说?”

“你果然认识我。”齐夏肯定道。

陈俊南顿时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忧虑,小声问:“你……真的伤得那么严重吗?”

齐夏看着他,紧紧抿着唇,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他的手握紧又松开,说道:“是的。医生说我没有求生欲,所以醒不过来。”

没有求生欲?齐夏怎么会没有求生欲?

陈俊南不理解。他是高考状元,心思沉稳又敏锐,做什么都比别人快比别人好,未来一片光明。他为什么不想活?

“医生说,我大概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齐夏面露哀伤,“支撑我活下去的很重要的东西。”

陈俊南缄默不言。他有一个模糊的答案,可是他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齐夏怎么可能失去这个东西就活不下去?齐夏可是,他可是……

他抬起头,落入齐夏的双眼。正如初遇时,他看见对方沉静的眸子。他自己的心也静下来,混乱而繁杂情绪被莫名其妙地安抚好。

“我、我确实认识你。”陈俊南觉得自己可能又快控制不住眼泪了,“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我……”

“只是朋友吗?”齐夏向他紧逼过来,“你的反应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俊南被他逼得恼羞成怒:“如果你已经知道答案,又有什么问我的必要?你就这么想看我丢人的样子吗?”

齐夏站在他跟前,语气又柔和下来:“我不觉得丢人,我只想从你口中听到答案。陈俊南,你能告诉我吗?”

简简单单三个字,陈俊南就直接丢盔弃甲。他听不得齐夏喊他的名字,他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听到齐夏喊他就想凑过去,就想把自己的真心捧给他看。

“我……我们不只是朋友,我们以前……”终究还是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不想让齐夏失望,“我们以前在一起过。”

几个字像耗费了陈俊南所有的力气,他快要无力站立,齐夏伸手环住他,给了他支撑。他趴在齐夏怀里,呼吸里满满的都是齐夏的味道。他贪婪地吸着气,似乎这是支持他生命的动力。

“陈俊南,你以前是怎么喊我的?”

“老齐……”

“以后便也这么喊我吧。”齐夏轻轻拍着陈俊南的背,“我想听你说以前的事,可以告诉我吗?”

“……好。”

4

陈俊南小口啜饮着热牛奶。

——齐夏给他买的。

眼睛敷着冰袋。

——齐夏给他拿的。

坐在副驾驶上。

——齐夏的车。

直到坐上车,他才反应过来问道:“我们去哪?”

齐夏瞥了他一眼:“卖小猪。”

“……啊?”

齐夏露出无奈的笑:“去A中。”

陈俊南下意识地想拒绝。他害怕见到高中那些熟悉的老师们,他不想被问毕业后为什么不见了。“一定要去吗?”

“你不想去?”

陈俊南没有回答。

齐夏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我没有高中时的记忆,我想,你讲给我听,再加上故地重游,也许能更好地帮我记起来。”

陈俊南还是没说话。

刚刚答应齐夏几乎是鬼迷心窍,很难说他是不是真的希望齐夏记起来。等齐夏的记忆回来,他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呢?

齐夏却突然在路边停下。

陈俊南抬头看他。

“如果你不想,那我们就不去。”齐夏温声道,“我不是非要补全那段回忆,只是觉得忘记你很可惜。我们就从现在重新认识也没关系。”

七年前的齐夏可不会说这种话,陈俊南霎时被感动得眼泪汪汪,说:“老齐……我、我只是还没准备好,你等我准备好……”

“不要着急。”齐夏按住他的手臂,缓和他的情绪,“没事的,我会等你。想吃点东西吗?我带你去吃点热的吧。”

他又发动车子。

陈俊南偷偷看他,因为对方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而感到无比安心。他的状态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有心情调侃:“老齐,以前你可不会哄人,跟个木头一样,现在怎么大变样了?”

“大概是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意识到不这样就可能再次失去吧。”

陈俊南便又难过起来。他撇嘴,说:“老齐,你真的不是在耍苦肉计吗?”

“你不相信我吗?”

“……怎么会。”陈俊南发觉自己被齐夏吃得死死的,对方随意一句话就能摆布他,“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警察说我撞上了盘山公路的护栏,连车带人掉了下去。但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齐夏顿了顿,又说,“连我都不知道。”

陈俊南的直觉开始起作用,他蹙眉沉思:“你不是喜欢飙车的人,如果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那就也不是要去见什么人。不对……”

脑海中有一些缥缈的线索,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齐夏说道:“别想了,六年过去,线索也都断了。”

“那是不是只要你恢复记忆,就能找到原因?”

“记忆排在你后面。”齐夏说,“毕竟过了六年,原因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你,我不想你为难。”

“……你现在怎么这么油嘴滑舌了?跟谁学的?”

“你想吃什么?”

“转移话题是什么意思啊?!”

齐夏带他来到一家面馆。面馆虽小,但五脏俱全,门口是一个指引客人到来的铃铛,里头的装潢透着温暖。老板娘扎着辫子,穿着简单的T恤,正在低头算账。

“暂时不营业——齐教授?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老板娘你好,我叫陈俊南,老齐以前的同学。”陈俊南非常自来熟地说道,“老板娘,我现在饿得很,能不能施舍一碗面啊?”

老板娘的视线在齐夏和陈俊南身上打转,而后笑了笑,说:“当然可以。我叫文巧云,曾经是齐教授的病人。”

陈俊南唰地一下扭头看齐夏。齐夏淡定地伸手把他的脑袋转回去。

两人点了单,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陈俊南目送文巧云去后厨的背影,低声问道:“老齐,你还接客呢?”

“……接待病人。”齐夏纠正道,“产研不分家,做理论研究更要接触大量的病人。”

“老齐你好厉害。”陈俊南眼睛放光,“以后就算被学校开除也不会饿死了。”

“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齐,我就知道你无论做什么都很行。”

“油嘴滑舌也很行?”

“哎哎,你怎么这么记仇呢?”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当然主要还是陈俊南不着边际——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文巧云已经在两人身边站了一会儿,面带微笑看着二人。

“很少看见齐教授这个样子呢。”

提到齐夏的事,陈俊南起了劲。他凑过去,八卦地问:“什么样子啊?老齐是不是总是一脸丧样?”

文巧云看了眼齐夏,后者一副无奈的神情。她忍俊不禁,委婉道:“齐教授确实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陈俊南乐了:“老齐,你看别人都这么说你,你得多笑笑。”

齐夏朝他伸出手:“回来。不是说很饿?快吃吧。”

吃完热气腾腾的面,陈俊南已经快和文巧云结拜了,他加了文巧云的联系方式,让她多给自己说说齐夏的事。

齐夏问他想去哪。陈俊南空白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林檎的助理,连忙要给林檎发消息。

齐夏拦住他,说:“讲座已经结束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回诊所了。要我送你过去吗?”

陈俊南有些不舍得。他觉得自己实在太矛盾,没见到齐夏前想逃避,见到齐夏后又不想走。但是无论如何,工作不能丢,工资不能抛,陈俊南咬咬牙,让齐夏送自己去诊所。越接近诊所,不舍的情绪就越是在内心扩大,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就好像灰姑娘的午夜魔法即将到时。

齐夏把一切看在眼里,停车的时候,他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亲吻陈俊南的眼角。被泪水浸润过的眼角仍泛着红,被亲的人愣在座位上像被施了定身咒。

齐夏又伸手抚摸他亲过的位置,问:“我以前会这样亲你吗?”

陈俊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十根手指仿佛新装的一样,连安全带都解了半天,最后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齐夏目送他跌跌撞撞进诊所,不禁低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恢复面无表情。他解锁手机,将刚刚的未接来电拉入黑名单,又回了几个人的信息。他的手机背景是一只非常潦草的猫,如果陈俊南在场,一定能认出来。

齐夏将手机放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诊所,陈俊南在林檎揶揄的目光下坐立难安,只好腆着脸过去求这位姑奶奶别看自己了。

“复合了?”

陈俊南下意识地否定:“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又是这个问题。

刚刚的一切美好仿佛幻影,又像是没有地基的高塔,只需一个问题就能轰然倒塌。陈俊南沉默良久,说:“就是不可能。”

“是吗。”林檎也不逼他,“既然这样,我有好几个姐妹排着队想和齐教授见一面,你说我要不要安排一下?”

陈俊南猛地抬头,看向林檎的目光里掺着刀光剑影:“你故意的?”

林檎淡定自若:“我以前觉得齐教授身上没有活人气,介绍给姐妹就是送她们入坟。但现在看他对你的样子,应该对伴侣挺好的。”

“你!”

“陈俊南,你不喜欢齐教授有的是人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他!”

“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林檎的目光锐利起来,“为什么不能复合?”

陈俊南气红了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林檎皱了皱眉,觉得不能再逼下去了,正准备放柔声音,却听陈俊南说——

“好啊。”

“什么?”

“我说好!”陈俊南红着眼,叫道,“你去啊!你去给他介绍别人!让他结婚生子!这样我就不用再——”

“陈俊南。”

瞳孔急剧收缩,爆发的情绪被按下暂停键,只剩胸口不停地起伏。这是非常诡异的状态,很难想象有人仅仅被叫了名字就能迅速收敛所有情绪。

林檎眼中担忧更甚,她朝门口的齐夏摇摇头,齐夏只是做了一个让她离开的手势。林檎不敢走,也不敢不走。

她缓缓挪到齐夏身边,轻声说:“你别再刺激他了。”

齐夏没有理会她,向陈俊南走去。

林檎无可奈何地替他关上门。屋内便只剩两个人。

齐夏走过去,又一次把陈俊南掐进肉里的指甲松开。可是陈俊南的身体比前不久还要僵硬,齐夏只能强硬地将自己的手指塞进陈俊南的拳头里。这下陈俊南掐的就是齐夏的肉了。

他观察了一下陈俊南的状态,气急攻心的人瞳孔甚至没有焦距,好像堕入另一个世界。齐夏知道他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他不厌其烦地喊着陈俊南的名字,把人搂在怀里轻抚着后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僵硬的身体终于颤抖起来。握了太久的手连松开都变得艰难,陈俊南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死死抓住齐夏胸口的衣服。

齐夏便更用力地抱住他。

“回来了?”

陈俊南的身体抖得像筛子,眼泪也啪嗒啪嗒地掉,很快把齐夏胸口的衣服全部浸湿。他觉得自己烂透了,却还是控制不住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齐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抱着陈俊南。过了一会儿,等陈俊南的情绪稍微平复一点,他轻声说:“你在这坐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好不好?你今天哭了很久,会脱水的。”

陈俊南发着抖,手依然死死抓着他。齐夏只好单手从兜里掏出手机,让林檎把外面的水送进来。

微弱的敲门声很快响起,林檎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观察屋内的场景,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把水递给齐夏。她用口型问“还好吗”。齐夏点点头,将吸管伸到陈俊南嘴边,说道:“喝点水。”

陈俊南乖乖听话,一杯水很快见底。没过多久,他眨眼的速度渐渐放缓,直到最后眼皮耷拉下去,睡着了。

齐夏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陈俊南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在本来就不大的沙发上缩成更小的一团。

林檎轻轻走进来:“起效了?”

水里加了镇定剂,是齐夏刚刚进来的时候准备的,吸管也是。齐夏坐在陈俊南身边,手抚摸着对方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

林檎小声道歉:“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过了一会儿,林檎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你忍得下心?”

“你有更好的方法?”

“……也许可以徐徐图之?”

“七年前我这么做了,换来的是他的离开。”齐夏说,“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齐夏,我一直在说,你的心理问题也很严重。”

“我知道。”齐夏问,“你能治吗?”

“……我确实不能。”

“没有人能治。林檎,只有我能管住他,也只有他能管住我。如果不想他疯掉或者看我发疯,你们都要帮我。”齐夏笑了笑,“应该没有人想看我再发一次疯吧?”

林檎呼吸一窒。齐夏实在是个可怕的男人,她目睹这七年来他的所作所为,每一件事都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她看了眼陈俊南,点头说:“我知道了。所有人都会配合你,也希望他赶紧好起来。”

“他会好起来的,有我在。”齐夏几乎是在喃喃自语,“有我在,他即使一直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檎的眉头深深皱起来:“齐夏!”她知道七年前陈俊南的离开在齐夏的心里撕开一道无法愈合的口子,但这并不是齐夏胡来的理由。

齐夏不理会她,弯下腰去亲吻陈俊南的眼睛。

“我要这双眼睛永远看着我。”

5

陈俊南迷迷糊糊快要醒来,一根吸管伸到他嘴边,他立刻警觉地抓住对方的手,动作迅速狠戾。等他看清自己抓着的人是齐夏,讪讪地松开手。

齐夏没有追究他下意识的动作是为何,只是又把吸管伸过去。

陈俊南听话地咕咚咕咚喝水。他不敢看齐夏,怕齐夏和自己追究之前的事。但齐夏显然没有这个意思,问他:“你现在住哪?”

“在离这里很近的一个小区。”

“嗯。我陪你走回去。”

陈俊南抬手揉眼睛,齐夏把他的手抓下来。陈俊南咕哝着“这也管”,齐夏睨他一眼:“不能管?”

“能能能。”陈俊南打了个哈欠,迟疑良久,艰难开口,“老齐,你……”

“不要说会让我生气的话。”就像看透他要说什么一样,齐夏淡淡地说道。

他这副样子和七年前有些像,陈俊南一撇嘴,在心里说: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也不要在心里说我。”

这下陈俊南是真的惊悚了:“老齐,你现在都会读心了?”

“要不要给你个镜子,让你看看你的表情有多好懂?”

“怎么可能。”陈俊南不服,“我那帮狱友们……”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连忙住嘴,差点咬了舌头。

齐夏看着他,他果断转移话题:“老齐老齐,咱们走吧,再不走月亮姐姐都要睡了。”

事实证明,月亮姐姐还在兢兢业业地上工,今天玩忽职守的只有走在月光里的这两位。

陈俊南一边走一边踢路上的石子,还要拉着齐夏一起踢比谁踢得远。齐夏耐不住他软磨硬泡,随便一踢,石子摸爬滚打没入路边的草丛。

陈俊南目瞪口呆:“老齐,你在这种事上都天赋异禀吗?”

“运气好而已。”

“运气一直好也是一种实力啊。”陈俊南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你有个特异功能,叫强运。”

齐夏不置可否。

“老齐。”陈俊南顿了顿,还是想把之前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你、你会和别人……”

“一定要惹我生气?”

陈俊南脚上和石子打得不亦乐乎,低声说:“对不起。”

“为了什么?”

“为了——”他偷偷看齐夏的表情,却见柔和的月光为齐夏的神情镀上一层温柔,他眨眨眼,慢吞吞地蹭过去,“为了很多事。”

他磨磨唧唧挪到齐夏身边,齐夏抬手拍拍他的脑袋。他咽了咽口水,低声说:“我还是喜欢你,老齐。”

“我知道。”

“我、我……”陈俊南卡带了。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林檎的试探虽然可恶,却也让他认清了自己。

他不想看到齐夏和别人在一起,他无法接受齐夏的身边站着别人。他是一只恶犬,一只会对靠近主人的所有人怒目而视、只想霸占主人的恶犬。

林檎说得没错,他不就是坐了七年牢,而且这牢还是为了——

陈俊南手动切断自己的思绪。他看着齐夏,齐夏也看着他,陈俊南恶从胆边生,凑上去在齐夏嘴唇上咬了一口。

齐夏眉头都不带皱的,问他做什么。

陈俊南理直气壮地说:“打标记。”随后语气又弱下来,“老齐,我有一些事瞒着你,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就告诉你好不好?在那之前,你、你能不能别走?”

“陈俊南。”齐夏说,“我一直在这里,从来没走过。”

陈俊南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即使在七年前,离开的也是他,而不是齐夏。他的鼻子瞬间酸了,他又想道歉,但齐夏却将他搂进怀里。

“不要让我等太久。”

陈俊南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乖乖地应了声“好”。

哪怕深谙人心如林檎,也不太能看懂齐夏和陈俊南的相处模式。仅仅一个晚上,这两人竟恢复成你侬我侬的甜蜜状态。

尽管这个“你侬我侬”有点夸大——好吧是严重夸大,但是这两人的关系有明显的缓和并且朝着升温的趋势发展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她得出结论,齐夏和陈俊南不是人。

“不是人”的陈俊南先生走进来和她确认明天的预约,她见对方根本藏不住的喜色,忍不住问道:“你俩复合了?”

陈俊南垮下脸:“没有。林姐,能问点别的吗?”

“那你俩是准备复合?”

陈俊南支支吾吾,勉强说了个“算是吧”。

“昨天好像有人跟我说‘不可能’。”

陈俊南装傻充愣:“啊?谁啊?谁这么蠢,连老齐这么好的人都不要?”

“……”林檎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他。陈俊南充分发挥自己厚脸皮的专长,让她赶紧确认预约。

林檎一边确认预约,一边随口问道:“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没得到任何回应,她抬头看陈俊南,见对方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我说错什么了?”

“没。错的是我。”陈俊南低声说,“是我不守信用,离开了他。”

林檎用手撑着下巴,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错了就道歉吧,齐夏肯定会原谅你的。”

“他会原谅我吗?”陈俊南看起来有些无措。

“当然。”林檎笑了笑,“你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你?”

“我……”陈俊南默了片刻,说,“那如果,是我擅作主张做了什么事呢?”

林檎呼吸一顿,意识到陈俊南紧闭的心扉被叩开了一条微不足道的缝。她斟酌着用词,慢慢说道:“我相信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别人好,对吗?你是个好孩子。”

陈俊南安静了很久,突然笑起来:“林姐,我坐了七年牢,你却说我是个好孩子。”

“因为你确实是。”林檎柔声说,“就算我的眼光不准,齐夏的眼光一定是准的。他喜欢的人肯定是个好孩子。”

陈俊南抿了抿唇:“林姐,你真的觉得齐夏喜欢我吗?”

林檎的声音更加柔和:“当然了。我从没见过他对别人这么上心。”顿了顿,她真心实意地加了一句,“我以前是真的觉得他不像个活人,他把一切都计算得好好的,好像世间一切都是他作业上的题。”

陈俊南安静地听着。

“昨天你情绪激动的时候他把你的手掰开来,就光这样的肢体接触我都没怎么见过,而且还是齐夏主动的。”林檎惊叹道,“陈俊南,齐夏情绪不怎么外露,但我能看出来他很在乎你。”

“哦……林姐你确认完了吗?”

“嗯?确认完了,怎么?”

“小爷要下班了。”陈俊南眉飞色舞地跳起来,“小爷要去找很在乎我的老齐了,林姐拜拜。”

林檎:“……”

眼看着陈俊南蹦蹦跳跳地飞出诊所,林檎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这两个家伙不是人!!

A大离诊所不远。陈俊南很快便到了校门口,随手拉住一个学生,问很帅很年轻的齐夏教授在哪。

学生被他的修饰词整得一愣一愣的,抬手指了指心理学院的位置。陈俊南便像一只蝴蝶般翩翩起舞飞去那里。他的小辫子在脑后一晃一晃,就像蝴蝶翅膀一扇一扇。

已经知道陈俊南来找自己的齐夏站在办公室窗边,垂眸看他蹦跶的样子,心情也好起来。一旁的同事有些讶异,扶了扶眼镜,说:“你现在不会是在开心吧?”

齐夏毫不留情地赶客:“今天的讨论结束了,剩下的明天再继续。”

楚天秋不可置信:“我才坐在这里五分钟?”

然而齐夏不容置疑的表情宣告即使他再坐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无言以对,只好离开,走之前说:“你最近记得去看看巧云,她最近状态不错,你看看要不要换药。”

“我会的。”

楚天秋刚离开没多久,陈俊南便一路问路来到齐夏的办公室门口。门开了一条缝,他趴在墙壁上,朝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正好撞上齐夏戴着眼镜看资料的样子。

好帅!

陈俊南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从没见过齐夏戴眼镜的模样,眼镜融化了那双眼睛中的冷淡,给齐夏添上一丝儒雅的书卷气。

他直勾勾地看,里面的人坦荡荡地被看。直到有人路过,疑惑地发问:“额,同学,你为什么趴在墙上……?”

陈俊南连忙立正站好,比了个“嘘”,把这人拉过来一起看:“你看老齐,戴个眼镜像不像衣冠禽兽?”

路人露出惊恐的表情,甩开他屁滚尿流地跑了。

陈俊南正好奇,里面传来一声“进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偷看被发现,有些心虚地打开门。

“哎老齐,我来找你了,惊喜吗?”

齐夏摘下眼镜,陈俊南在内心暗道可惜。齐夏笑了笑,问:“喜欢看我戴眼镜?”

陈俊南早已习惯心里的小九九被齐夏看出来,口是心非道:“没啊没啊,就是没见过,比较稀罕。”他凑过去,“老齐,再戴上嘛。”

齐夏笑了笑,在陈俊南期待的目光下拿起眼镜,却是走过来给陈俊南戴上。

陈俊南本来就生得出众,性格又张扬,高中的时候吸引了不少女生的视线。可他在齐夏面前却听话得不像样,眼中乖戾看不到,乖巧倒是一箩筐地往外倒。眼镜模糊了他上扬的眼角,让他的五官也显得顺从。

齐夏抚摸他的脸颊,陈俊南从他眼睛的倒影里看到自己傻傻的样子,不满地要摘眼镜。齐夏抓住他的手,说:“很好看。”

说完,像是怕陈俊南不够害羞似的,又补了句:“我很喜欢。”

脸和耳朵都通红的陈俊南恨不得把眼镜焊在自己脸上。

拜陈俊南所赐,学校里很快就传起齐夏的流言蜚语。从“一男子在墙上阴暗爬行向齐教授疯狂示爱”,到“小帅哥指责齐教授衣冠禽兽为哪般”,各种荒谬标题层出不穷。

陈俊南窝在齐夏的办公室里,用齐夏的账号浏览学生论坛,笑得前仰后合。

“老齐,大学生都这么有意思吗?这些标题也太离谱了。”

“可能吧。”

“这是什么回答。小爷没上过大学你可是上过大学的。”

齐夏想了想,说:“你想上大学吗?”

“那就上吧。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你布置学习任务,你在我这里按高三的劲头学,不会的尽管来问我。”

“等等!”陈俊南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没说要上大学啊!”

“我说的。”齐夏说,“来A大陪我,不好吗?”

“可、可是……我还有工作。”

“我会尽快安排学生过去给林檎当助理,这对他们来说是绝佳的实习机会。还有问题吗?”

陈俊南瞠目结舌地看着齐夏就这么把自己安排好了,结结巴巴地说:“我,这……”

“我当你的专属老师。不好吗?”

“好是好……”

“你不想和我一起吗?”

“当然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

齐夏走过来,站在陈俊南跟前。陈俊南抬起头看他,眼睛眨巴眨巴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齐夏抬起手,陈俊南下意识地把脸颊蹭过去。

齐夏俯身亲吻他。

于是第二天论坛的头条变成“齐教授名草已有主,办公室幽会示主权”。

6

陈俊南不服,问为什么。

“你俩肯定是齐夏管钱吧。”林檎扫了他一眼,调侃道,“齐夏连你都管,你的钱自然也是他的。”

“什么他的,是我的!”陈俊南叫嚣道,“我的就是我的,他的也是我的。”

“是是是,他人都是你的,你问他要点钱他还能不给你?”

陈俊南被林檎的语气惹得面红耳赤,气得扒拉齐夏,让齐夏帮他怼。齐夏拍拍他的手,对林檎说:“新的实习生下午就会过来。”

“没问题。”林檎朝陈俊南眨眼,把后者生生气成一只河豚,“对了,陈俊南租的房子怎么办?你们还要分居吗?”

陈俊南还没来得及想这件事,他下意识看向齐夏。

齐夏说:“那套房子也是我的,你想住哪就住哪。”

林檎大吃一惊,她还真不知道那是齐夏的房子。陈俊南更吃惊:“人很好的包租公?”

齐夏瞥他一眼。

陈俊南便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问道:“那只猫!老齐,你养猫了?”

“你怎么会养猫?你不是说不养宠物吗?”

“那猫像你。”

“哪里像了?我哪有那么潦草?我的秀发很亮丽!”

“你不是夸它毛发闪亮有光泽?”

“我那是——”

林檎面无表情打断他们的对话:“够了,我已经吃饱了,二位请回吧。”

两人被轰走,而直到坐上车陈俊南才意识到不对劲,他狐疑地看着齐夏:“老齐,你的房子怎么会刚好被我租到?”

“是秦丁冬在群里问有没有人在那个小区有房子。”齐夏对答如流,“我刚好有一套闲置,就租给她了。”

那股若隐若现的不对劲的感觉又冒出了头。陈俊南还没想清楚,齐夏问:“所以你想住哪里?”

“我才不要和你住,你有整理癖,肯定看不惯我的懒散。”陈俊南说道,“但是我想去你家撸猫。”

“好。”

从那以后陈俊南就成了齐夏办公室的一尊佛。他舌战群儒,指每次楚天秋过来都要嘲讽两句;他书写传奇,指论坛头条几乎每天都要因为他惊世骇俗的举动变一变;他创造历史,指学生们眼睁睁看着冷面无情的齐教授变成令人如沐春风的齐教授。

陈俊南致力于到处搜刮齐夏的情报,正史野史来者不拒。他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后来和教授们打成一片,致力于从不同人的视角了解他不知道的齐夏。

他错过了齐夏七年的时光,内心深处有一块空缺的拼图,他用这种方式获取拼图碎片,试图拼出一个完整的齐夏来。

有时候楚天秋过来,看到齐夏凝视着楼下像只旋风一样到处飞的陈俊南,问道:“你不阻止他吗?”

齐夏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阻止陈俊南这么做。他们都看出来,陈俊南把一部分的自己锁在黑暗里。那是当初那个十八岁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样的自己,好在齐夏面前还是原来的模样。

“我有我的计划。”

楚天秋叹了口气,说道:“你一直有你的计划。这七年来,黑白两道被你翻了个底朝天,各行各业都被你安排了人——齐夏,你不累吗?”

“累?”齐夏反问道,“文巧云躺在那里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我懂了。”楚天秋不再多问。

有时候齐夏有事要忙,燕知春便过来充当陈俊南的临时老师。陈俊南早就和这个齐夏的得意弟子混熟,知道她有个前女友,便一直怂恿她们复合。

燕知春有时候忍无可忍,说:“陈俊南,不是每对情侣都能复合的。”

陈俊南捋着不存在的长须,老神在在地说道:“但我看出你们还爱彼此。”

“爱不是万能的。”

“你们是有什么误会吗?”

燕知春沉默片刻,把问题抛回给陈俊南:“你呢?你和齐哥分手是为什么?”

这回轮到陈俊南沉默了。燕知春眼看着他像只乌龟一样悲伤地缩回自己的龟壳里,无语道:“你不要这样,齐哥回来以为我欺负你。”

陈俊南长叹一口气,不说话。

燕知春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说:“陈俊南,我觉得齐哥快要被你逼疯了。”

陈俊南被她说得一愣:“什么意思?”

“你真的把齐哥当恋人看吗?可是你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连面对齐哥都戴着面具——那齐哥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你知道齐哥很厉害,他看着你难过,却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等你开口。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觉得齐哥有点可怜。”

陈俊南说不出话来,他凝固成冰天雪地中的一座冰雕,甚至给不出任何反应。

下课铃声响起,齐夏马上就会回来。燕知春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要被训,破罐破摔,索性添上最后一把柴火——

“陈俊南,心疼心疼齐哥吧。”

齐夏回来的时候,陈俊南把他的衣服盖在身上,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似乎睡着了。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想把衣服拿下来,至少露出陈俊南的鼻子让他能够呼吸,可是走近后他却听到对方在呓语,轻声说“好痛”。

齐夏呼吸一滞,将衣服掀开,陈俊南把脸埋在手臂里,呼吸急促,全身都在战栗。

“陈俊南?陈俊南,醒醒。”

齐夏单膝跪在地上,将陈俊南的脸掰过来,从抽屉里取出口罩给他戴上。他已经出现过呼吸的症状,再不采取措施可能会昏迷。齐夏掰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避免他又伤害自己。

陈俊南无意识地重复着“好痛”,齐夏观察一圈发现没有外伤,逐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拿出手机,果然看见燕知春的道歉。他没有立即回复,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陈俊南恢复过来。

“没事了。我在这里。”

他紧紧抱住陈俊南,这样能给对方安全感。陈俊南哭得稀里哗啦,在不断重复的“好痛”里又穿插几句“老齐”。

“我在。”

齐夏耐心地回应他的每次呼唤。陈俊南把头埋在齐夏脖颈,泪水滴落在齐夏的皮肤,烧得他心口疼。

等陈俊南能勉强维持正常呼吸,他摘下口罩,让对方跟着自己的指令慢慢呼吸。他又用单手倒了一杯水喂给他,终于看到对方恢复意识。

“老齐。”

陈俊南的呼喊里带着哭腔,听起来像是撒娇。齐夏便也像哄小孩一样说道:“嗯,我在。怎么了?”

他没有哄过小孩,干起这事来多有生疏,可是对方是陈俊南,他便又无师自通。

陈俊南只喊他,却不继续说下去。

齐夏想了想,主动说道:“是我让燕知春来的,我知道她会做什么。”

怀里的身体瞬间便僵住,陈俊南的声音小到像游丝,听不真切:“所以……我、我让你难受了吗?”

齐夏亲吻他的头发:“你没有让我难受。但我不想你难受。”他说,“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找任何人说都可以,但我不想看你被秘密压着喘不过气。”

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说:“你伤心我就伤心,你想让我伤心吗?”

陈俊南这回倒是不吃这一套了:“你少用苦肉计。我、我很害怕。”

齐夏轻声问道:“害怕什么?”

像是承认“害怕”这个词已经用尽陈俊南所有的勇气,他又退回去,缩在齐夏怀里当木头人。

齐夏猜测这已经是极限了,便不再多说,只是柔声问陈俊南中午想吃什么。却没料到下一秒陈俊南突然说:“这七年来,我一直在监狱里。”

齐夏身体一颤,搂着陈俊南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我背着案底,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我不该来找你的。可是……”泪水像开了阀似的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可是我做不到。我无论如何也想知道你的消息。”

陈俊南抬起双臂,搂住齐夏的脖子。

“老齐,我是不是很坏啊,你这么优秀,我这么差劲,却还想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太没用了……”

重逢后陈俊南哭了很多次,大多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安静的哭泣,然而这次却是有声音的,像要把所有的痛苦和不安都发泄出来。

齐夏闭上眼睛。轻盈的泪水却仿佛有千斤重,重重砸在他的胸口。他本以为七年前陈俊南走的时候最痛,又或者是后来他知道真相时最痛,可如今看来,还是陈俊南的眼泪更让他心痛。

他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陈俊南发泄够了,只剩小声的啜泣,才缓缓开口。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吗?”齐夏说,“我的爱人哪怕与全世界为敌我都会支持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你背着案底就想离开你?”

陈俊南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齐夏低声说,“如果你想杀人,我会帮你处理尸体,如果你想炸楼,我会为你提供炸药。陈俊南,我是你的共犯,不是你的审判者。”

这番急需报警的发言把陈俊南惊得说不出话。他心里齐夏光明伟岸的形象轰然倒塌,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落在地上的、站在他旁边的、与他携手的齐夏。

齐夏抬手抚摸他的脸:“所以不要害怕,更不要说自己没用。你遵纪守法,于是世上少了一个杀人魔,你太有用了。”

陈俊南握住齐夏的手,语无伦次道:“老、老齐你……你认真的吗?”

齐夏笑了笑:“想试试吗?你想杀谁?”

他的语气实在太过云淡风轻,和刚刚问陈俊南要吃什么时是一样的。陈俊南张口结舌,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不是……等等,你让我冷静下……你也冷静下。”

他试图从一团混乱的大脑中理出一些思路。

齐夏倒是一副很清醒的样子:“我很冷静。”

“你冷静个屁!”陈俊南忍不住破口大骂,“老齐你,你为人师表,都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你不是说我衣冠禽兽?”

“我那是说着玩!”

陈俊南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对齐夏絮絮叨叨上,甚至顾不上思考什么差不差劲,有没有用的事。齐夏乐得被他念叨,却十分清楚,陈俊南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向他坦白——

他为什么不告而别,又为什么会进监狱?

这才是齐夏最想从他嘴里听到的。

只是,不能急。他还要再耐心铺网,等陈俊南愿意主动开口的那天。

7

陈俊南照例出门去齐夏那里的时候和对门的邻居打了个照面。这是他租这个房子以来第一次见到邻居,冬姐说对方工作忙,果然是忙得连人影都看不见。

这是一个清冷的女人,见到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隔壁有人住。

陈俊南大大方方朝她打招呼,说自己叫陈俊南,正要去A大上自习。

“学生?”女人见他清秀的模样,信了八九,说,“我叫章晨泽,是一名律师。”她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陈俊南。

陈俊南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见章晨泽有些愣怔,又连忙上前接过名片,说:“哎呀章律师你好你好。我舅舅是律师,从小就板着一张脸,揍我从不手软,搞得我对律师这个职业都有点害怕。您可千万别介意。”

似乎看不太惯他油腔滑调的说话风格,章晨泽没有多说什么,朝他点了点头便进了屋。

陈俊南手上抓着名片,紧抿着唇。他无法信任这些公检法人员,这是这七年给他留下的后遗症。他随手将名片塞进口袋,收拾好心情向A大走去。

他的复习进度非常喜人。正如林檎所说的,即使不怎么学他也能取得好成绩,更别提还有齐夏手把手教学。尽管大部分知识早就被他扔进垃圾箱,但捡起来也是轻轻松松。

今天齐夏还夸了他,他心情大好,回家路上一直和齐夏探讨如果他考上了要给他什么奖励。

齐夏跟在他身后,拎着刚去超市买来的蔬菜水果。也不记得具体从哪天起,齐夏就搬过来和陈俊南一起住,带着猫。早上齐夏有课的话就先走,陈俊南起床了自然会过去。晚上两个人就一路散步散回来,横竖也不过二十分钟的步程。

陈俊南确实懒散,齐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收拾。就像高中时齐夏跟在他屁股后面替他收拾烂摊子。被齐夏带着,陈俊南倒也勤快了不少,两个人各退一步,磨合得十分融洽。

陈俊南正在说要一个游戏机做奖励,突然听到风中传来一声情绪激动的“不要”。他愣了下,和齐夏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迈进。

没有多久,便看到几个地痞流氓围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陈俊南面露不虞,却没有上前,甚至下意识缩到齐夏身后。他从齐夏身后探出头,大声喊道:“喂!你们快住手!我报警了!”

地痞流氓们见他一个手无缚鸡的小白脸,想过来连他一起揍,却很快看到了齐夏。他们认得这张脸,也知道这张脸对应的事迹,于是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这边陈俊南疑惑地摸摸自己的下巴:“小爷现在孔武有力到靠脸就能吓退别人了?”

齐夏“嗯”了声,说“你很厉害”。陈俊南尾巴便翘上了天。

那个女孩走过来,连声向两人道谢。不远处一个女人竟然也赶过来,高声喊着“舒画”。

女孩开心地朝她挥手:“姐姐!”

那女人一路小跑过来,上下左右打量女孩,见她安然无恙舒了一口气,这才抬头对两人道谢。

“章律师?”

“陈俊南?”

章晨泽有些讶异,看了眼齐夏,又不动声色地打量陈俊南。“谢谢你救了她。”

“应该的。”陈俊南好奇道,“章律师,她是?”

“我叫舒画,是姐姐从孤儿院里领养的。”舒画笑眯眯地说。刚刚的意外事故似乎没有给她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孤儿院”这三个字也没有让她有什么负面情绪。很明显这是章晨泽教育得好。

“是我妹妹。”章晨泽这么介绍道。

“妹妹好勇敢。”陈俊南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谢谢哥哥。”舒画声音清亮,像银铃般好听。

陈俊南被一声“哥哥”哄得喜笑颜开:“舒画妹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哥哥给你买,就当是见面礼。”

舒画认真地说:“姐姐说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而且你救了我,应该我给你谢礼。”

陈俊南被她萌得找不到北,使劲扒拉齐夏,说这个小姑娘好可爱。

这边两个小朋友聊天,那边两个大人聊天。

“太感谢你们了,我请客,今晚一起吃一顿?”

齐夏任由陈俊南扒拉,等他扒拉够了就伸出手去和他十指相扣。他晃了晃手上的袋子:“不了,蔬菜容易坏。会有机会的。”

章晨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陈俊南一眼,点点头。

然后两个大人带着自家小朋友各回各家。

“北北我回来了!”

陈俊南一打开门便大声喊道。北北就是那只潦草的猫,大概是因为同性相斥,北北一直对他不太待见。不过北北对齐夏也不待见,陈俊南便觉得好受了。

猫不待见人但人可稀罕猫。陈俊南有事没事便把脸埋进猫毛里,也亏得他不过敏。猫倒也不会拒绝人,只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陈俊南便对齐夏说:“我觉得它还是更像你,一脸丧样。”

这间屋子如今已经大变样。被用来做“床头柜”的椅子们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餐厅,陈俊南逐渐习惯在软床上睡觉,当然最好是在齐夏怀里睡。冰箱被塞得满满的,厨房里也摆满了厨具。

陈俊南有天买了一沓贴纸回来,把各个地方都贴得花里胡哨的,最后在齐夏脸上贴了个爱心,美滋滋地拍照留念。

陈俊南的状态越来越好,好到齐夏觉得是时候了。他把碗筷厨具清理好,走到逗猫的陈俊南身边坐下,猝不及防发问:“刚刚为什么往我身后退?”

“嗯?”陈俊南没听懂他的问题,疑惑地看着他。

“以前你见到有人欺负弱小,总是会冲上去的。刚刚怎么没有?”

陈俊南愣了愣,讪笑道:“哎,小爷现在很沉稳的,是守法公民……”

“陈俊南。”齐夏深深看了他一眼,“要么就别说,要说就不要撒谎。你知道我能分辨。”

陈俊南沉下脸色,手在猫身上胡乱地撸着。

气氛有些凝滞。自重逢以来,陈俊南一直被哄着,现在突然被凶了,竟然觉得有些委屈。

“这么凶干嘛……”

“因为你骗我。”

“我!”陈俊南刚想气势汹汹地说什么,对上齐夏的眼睛,酝酿好的气势一泻千里,“对不起嘛。”

“你说过等你做好心理准备你会向我坦白一切,还没有做好吗?”

陈俊南低下头。

“还是说,你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很好,所以不想再说了?”

陈俊南立马反问:“这样不好吗?”

“不好。”齐夏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这哪里好了?”

于是陈俊南不说话了。他又想到那天燕知春说的“心疼心疼齐哥吧”,他才意识到,这么久以来齐夏还活在未知中,却不愿给他压力,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等他做好心理准备。

陈俊南已经很久没哭了,但此时此刻他鼻子又酸了起来。

“对……”

“我不想听你道歉。”齐夏平静地说道,“陈俊南,我知道你当初离开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陈俊南的目光锁在北北身上,眼睛低垂,长长的睫毛落下来。

“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你离开的理由里有我的部分。”齐夏说,“你为了我离开,坐了七年牢,如今你还反过来向我道歉。陈俊南,你是想让我有负罪感吗?”

“我没有!”陈俊南喊了声。北北因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跳走,于是陈俊南没有办法再借撸猫转移视线。他开了口,虽然是在对齐夏说话,但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像是喃喃自语。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要有负罪感也应该是我有罪……可是现在这样不好吗?我可以陪你回高中,我跟老师他们说我后来我没上学坐牢去了。我……”

“陈俊南!”

齐夏抬高音量,陈俊南茫然地看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症状了,齐夏确认了下他的状态,继续说道:“不管是什么事,你都没有选择告诉我。为什么?是因为你不信任我吗?”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你不信任我,不相信我会站在你这边,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一切。是吗?陈俊南,回答我。”

“我没有!”陈俊南似乎被他逼到绝路了,他小声哀求道,“别问了,老齐,别问了好不好?我没有不信任你,你是我最后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可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齐夏冷冷地说道,“陈俊南,你真的爱我吗?”

陈俊南被他的质疑激得濒临崩溃,他想拎起齐夏的领子怒吼没有人比我更爱你,然而齐夏却只是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齐夏离开了,陈俊南粗喘着气,还没从崩溃的情绪里缓过来,看着被关上的门,大脑逐渐变得空白。

——齐夏离开了。

他开始发抖。

——自己被丢下了。

他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到那些恶魔的低语。

“你还真是不要脸,你真以为齐夏喜欢你?他只不过跟你玩玩而已。”

双腿失去力气,陈俊南缓缓蹲下身。

“别说了。”

“他那么优秀,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你们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别说了!”

他对着无人的前方怒吼出声,抬起头,眼前却出现监狱的墙壁。肮脏的血污和指甲的抓痕爬满墙壁,紧靠着墙的单人床上,七年前的他蜷缩在床上,阴沉的视线死死瞪着向他靠近的人。

那些人不怀好意地走过来,脸上是猥琐的笑。在这种没有秩序的监狱里奉行的是弱肉强食原则,如果你不想成为别人的猎物,那就要成为猎人。

陈俊南扑到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他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其他人吓了一跳,对他拳打脚踢,竟都无法使他松手。

陈俊南一边使力,一边笑得疯狂,他的眼睛染上血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就算死,也不能被别人碰到。

他属于齐夏,他是齐夏的,只有齐夏能对他做什么。

这个名字突然唤醒他的一丝意识。

在那些许的清明里,他看到齐夏走在他身边时的侧脸,看到齐夏辅导他功课时无奈的眼神,看到齐夏被他抢食时浅浅的笑。

不,他不能杀人。

手上一个泄力,他被人拉开。密雨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没有躲闪,反而大笑起来。他的眼睛仍然猩红,鲜红从额头滑落,仿佛地狱来的恶鬼。

动手的人看到这副模样也开始迟疑,他们只想找乐子,不想惹怒一个疯子。

监狱里只剩下陈俊南。

房间里也只剩下陈俊南。

他跪倒在地上,满脑子想的都是齐夏。

在监狱的七年,他满脑子想的也是齐夏。

他想再见齐夏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见一面。有时候又想,不行,得冲上去揍齐夏一巴掌。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活下去,他一定要见到齐夏。

可是齐夏会想见他吗?齐夏会不会已经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他好害怕。

他好害怕。

压抑的哭泣声从嘴角溢出,铺天盖地的悲伤和痛苦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可是这回没有人给他倒水了。

突然间,陈俊南停止了所有动作,哭泣声也随之消失。他坐起身,像机械一般环顾四周。而后他踉踉跄跄地起身,向厨房走去。

刀。

只要有刀,所有痛苦就会立刻停止。他要拿到刀,他要……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踏过去,颤抖着伸出手……

然后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他转过头去,看见齐夏也红了眼眶。

“现在你还觉得这样很好吗?”

“不知道哪一天,你又会说着为我好的话,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现在痛吗?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痛?”

陈俊南呆呆地看着他,伸手想去抚摸他。齐夏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肌肤接触间却感受不到亲昵,反而是细细密密的苦涩。陈俊南的手颤抖着,触碰齐夏泛红的眼角。

“我也会痛,我也会害怕。陈俊南,你就当可怜我吧。”

8

视频通话的那头,学生们一个个汇报科研进展。齐夏低下头,察觉到陈俊南似乎要醒了,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挂断通话。

他抚摸陈俊南的头发。陈俊南的头发非常柔软,都说头发硬的人脾气倔,那按理说陈俊南应该是软趴趴的。大多数情况下他也确实是柔软的,只是在有些事上倔得让人无奈。

“醒了?”

他预设了陈俊南的各种反应,却不曾预料到,陈俊南看见他眼睛一亮,愉快地扑了过来:“老齐!”

“……?”

“所以……也就是说……”林檎的目光在屋内的陈俊南和眼前的齐夏之间来回游移,“现在轮到陈俊南失忆了?”

“应该只是暂时的保护机制。”齐夏看起来有些疲惫,“是我把他逼太狠了。”

林檎有些幸灾乐祸:“早就让你别胡来。”她观察了一会儿陈俊南,现在觉得自己只有十八岁的陈俊南活泼得像个猴子,一刻都停不下来,一会儿看看绿植一会儿研究传单,跟多动症似的。

“可能很快恢复,也可能很慢,全看你能不能让他关闭这个保护机制。”林檎说,“你是关心则乱,明明自己也能看出来,还要带来给我看。”

齐夏没说话。

“你们两个真是。”林檎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打开门。

陈俊南从门后探出脑袋,对着林檎甜甜一笑,蹦跶着跳到齐夏身边。

“老齐,我真的失忆了吗?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吗?”

“老齐,我们一起去了A大吗?我现在在干嘛?”

“老齐老齐,我现在18岁,我是不是该喊你齐夏哥哥啊?”

“啪——”

那边林檎重重地将水杯落在桌面上,面无表情打断他们的对话:“没想到我要第二次说这种话。够了,我已经吃饱了,二位请回!”

陈俊南回过头去:“漂亮姐姐别生气嘛,我们马上走,祝你今天都是好心情!”

林檎愣了愣,目送人笑眯眯地把齐夏拉走,突然理解了齐夏为什么会一直在这棵树上吊死。

这小子可爱起来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啊。

“老齐,你怎么不说话啊。”走出诊所的陈俊南十分不满,“就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我都说累了。”

“喊小爷做什么?”

齐夏牵着对方的手向自己拉,让人跌在自己怀抱里。

“……老齐?”

他紧紧抱住陈俊南,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

“……哇你别突然!哇老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没发烧吧?”陈俊南手忙脚乱,“生病了吗?你不要突然说这种话啊很恐怖的。”

齐夏被他逗笑了,说:“我现在经常这么说,你也已经习惯了。”

“真的假的?”陈俊南咕哝道,“你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难道是跟小爷学的?”

果然,不管是十八岁的陈俊南,还是二十五岁的陈俊南,里子都是同样的他。

齐夏问道:“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陈俊南同学举手提问,我们现在是住一起吗?”

“是。”

“那我要看看我们的家!”

“好。我们还有一只猫。”

“哇真的吗?老齐你不是说不想养宠物?”

陈俊南和北北面面相觑。随即他咬牙切齿地质问齐夏:“哪里像了哪里像了?小爷帅气逼人秀发亮丽,哪像这只猫这样潦草?”

“喵——”

“喵什么喵,难道小爷说错你了?”

“喵!”

“小爷本来就帅!”

十八岁的陈俊南,和一只猫都能吵起来。

齐夏哭笑不得,把一人一猫拉开,问道:“想去学校看看吗?”

“好啊!看看学校现在成啥样了。”

齐夏开着车带陈俊南去了A中,轻松刷脸进去。

教学楼还是那个教学楼,操场还是那个操场,只是教学楼里上课的人和操场上跑圈的人变了。

“感觉没什么变化嘛。”陈俊南如此评价道,“对了老齐,你还记得我们是在哪里遇到的吗?”

“记得。”

陈俊南摇起了尾巴:“你指给我看。”

那是接近学校后门的一棵参天大树,如今依然枝繁叶茂。陈俊南一时兴起,左看右看,灵巧地爬了上去。他蹲在树上,这回倒不再鬼鬼祟祟。他向下看,齐夏向上看。他在齐夏眼里看到从未有过的温情。不知怎的,陈俊南突然有点想哭。他揉了揉鼻子,说:“老齐,你要接住我。”

“嗯。”齐夏向他伸出手,“我会接住你。”

陈俊南露出一个张扬的笑,脚一蹬,落进齐夏怀里。他小声地在齐夏耳边说:“老齐,我好喜欢你。”

“我知道。”顿了顿,齐夏又补充道,“我也喜欢你。”

“啧啧啧老齐你现在是真的会说情话啊,我都有点羡慕25岁的自己了。”

齐夏垂眸:“如果不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你,你大概就会觉得我不在乎你,然后离开我。”

“我怎么可能离开你?”陈俊南奇怪地看他,“我巴不得拿个绳子绑你身上。”

齐夏看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好,那我们待会去买绳子。”

“哎等等,我瞎说的啊!老齐,齐夏哥哥,你别当真啊!”

齐夏本打算再带陈俊南到处走走,但是陈俊南很快就哈欠连天。昨天那场情绪崩溃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齐夏便开车回了家。

还没到家,陈俊南已经在车上呼呼大睡起来。齐夏在把他抱下车和让他就这样睡之间犹豫片刻,很快做出选择。陈俊南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高,大概是因为在监狱时刻需要处于警觉状态,很容易惊醒。他不希望自己的举动打扰对方的睡眠。

他将座椅放平,让人睡得更舒服些,又从后座拿来毯子给对方盖上。而后他从后座拿出一直放在车上的备用电脑开始处理事务。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他听到陈俊南的呼吸声音发生明显变化,估计人快醒了。他合上电脑,说:“醒了?你——”

他回过头,和25岁的陈俊南对上目光。

“……陈俊南。”

陈俊南沉默了一会儿,从放平的座椅上坐起来,低声问:“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记得?”

“嗯。失忆是真的,但是很快就恢复了。”

陈俊南的沉默更久,他的声音也更低了:“你更喜欢18岁的我吗?”

“……”齐夏叹了口气,“那你呢,你更喜欢18岁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陈俊南撇嘴:“都不喜欢。”

齐夏却笑了,他朝陈俊南伸出手:“来。”

陈俊南嘴硬了一会儿,犟不下去了,扑过去搂住齐夏的脖子。

“老齐,我讨厌你。”

“但我喜欢你。”

“……哦,那我也喜欢你好了。”

七年前,陈俊南在英雄救美的时候,打伤了一个代号为青龙的人。青龙隶属于某黑道组织,他们用了一些手段,篡改了齐夏的高考分数。

陈俊南自然不依,于是和青龙谈条件,青龙便让他替自己的好兄弟天龙去坐牢,刑期七年。

“我同意了。”陈俊南趴在齐夏怀里,说,“这是我的错,应该由我来承担,怎么也不应该让你受影响。”

“那为什么和我分手?”

陈俊南愣了愣,说:“我、我都要坐牢了,但你有光明未来……打住打住,你可别跟我扯什么共犯理论,你可是老师啊齐教授!”

“总之,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陈俊南低头认错,“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

齐夏把玩着他的手,说:“没关系,还来得及。你想翻案吗?”

“……翻案?”

“你是无辜的,不应该让这子虚乌有的罪名跟着你一辈子。”齐夏说道,“我帮你翻案,好吗?”

陈俊南谨慎地问道:“难吗?”

齐夏笑了笑:“不难。”

陈俊南叹了口气,说:“我出狱的时候钱五——哦,就是一个对我很好的狱警,就让我好好考虑翻案的事。”

“我知道,我让他说的。”

“钱五是我安排到你身边的。”

陈俊南不敢置信:“你……你往监狱里塞人?”

“到处都是我的人。”齐夏笑了笑,“青龙和天龙的组织已经被端了,章晨泽也已经准备好了所有材料。还有你救的那个女孩子,叫云瑶,现在是个大明星,可以帮你在舆论上造势。现在,告诉我,你想翻案吗?”

陈俊南彻底呆住了。事到如今他终于反应过来齐夏到底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可他转念一想,这是齐夏在这七年里为他做的,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替他翻案。

陈俊南瞬间眼泪汪汪:“老齐呜呜呜我要跟你好一辈子呜呜呜……”

齐夏拍拍他的脑袋:“好,不然我就拿绳子把你绑在我身上。”

去法院的那天,陈俊南见到了那个叫云瑶的女孩。

大明星全副武装地走进来,见到他便摘下口罩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你好,陈俊南,初次见面,我要谢谢你。”她朝陈俊南眨眼,“正义是不会缺席的,继续坚守你心中的正义,做个坏人堆中的好人吧。”

陈俊南感动得恨不得和她结拜。

有了齐夏七年来铺垫的一切,翻案的过程很顺利。拿到裁决书的那一刻,陈俊南眼泪啪嗒啪嗒掉,他傻傻地看向齐夏,说:“老齐,我现在是干干净净的了。”

齐夏低头亲吻他的眼睛,吻去对方卸下重负带着兴奋的泪水。

“你一直是。”

小剧场:

某天,齐夏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陈俊南的箱子。其中80%都是齐夏的东西。齐夏的草稿,齐夏的试卷,齐夏的衣服。

齐夏:……

陈俊南抬头看天。

齐夏被人下过毒,车祸就是因为驾驶途中毒发。但这是齐夏的计谋,他赌对面会给自己下毒,赌自己不会死,以身犯险,把对面揪出来。

齐夏的七年过得和陈俊南一样疯。

陈俊南通过自考考上了A大,就读于计算机专业,因为他觉得当黑客很帅。至于他进去以后发现该专业和黑客没啥关系,就是另一件事了。

陈俊南在A大颇受欢迎,后来开通社交账号,日常就是撸猫唱歌拍齐夏。撸猫不必多提,北北由于长得十分潦草而闻名网络。唱歌值得说道,据说会被社团探险时拿来辟邪。拍齐夏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了,铁面无私齐教授の另一面。

文中出现的所有角色的场所,如齐夏的学校,乔家劲的健身房,林檎的诊所,都在陈俊南房子周围很近的地方。

齐夏安排的。

ps1:我流监狱,非现代化管理的那种,非常混乱非常阴暗,不需要剪头发

ps2:出场人物太多了,我对人物互相之间的称呼把握不够,如明确与书中不符请指出

这里是原作互动及互相提及的部分,对话太长的话就列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工程量较大,不定期更新。请打开划线评观看,同时欢迎建设划线评发表齐陈言论。

拿去约稿的话请告诉我一下,因为我想蹭一口饭。

928章

没多久的功夫,一个脑袋向屋里探了一下:“哟!”

齐夏回身望去,正是陈俊南一脸坏笑地走了进来。

“老齐……你丫是不是欺负人家姑娘了,怎么走出去的时候那副表情啊?”

“无聊……”齐夏说道,“我欺负她做什么?”

“反正那姑娘看起来不开心。”陈俊南说道,“这姑娘看起来挺厉害啊,她什么成分?”

“极道王。”齐夏回答道。

“嚯~~~~~~”

陈俊南扯着嗓子大喊一声,让齐夏眉头频皱。...

陈俊南扯着嗓子大喊一声,让齐夏眉头频皱。

“你能不能正经点。”齐夏说道,“我正好有事跟你说。”

“好好好。”陈俊南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一脸认真地问道,“大爷有何吩咐?”

“我需要知道「猫」有没有重生。”齐夏说,“帮我去监狱看一眼。”

“你……”陈俊南顿了顿,“老齐……你连「猫」都……”

“我需要钱五。”齐夏说道,“他应该没死,现在还在监狱里。”

“我没有办法。”齐夏回答道,“我也很想休息,但现在不行。”

“唉……”陈俊南叹了口气,“成,小爷我去喽一眼,那儿如果是「活猫」怎么说?「死猫」又怎么说?”

“只要周六和钱五还在,那里就不是「死猫」。”齐夏说,“让周六联系我。”

“成,得令。”陈俊南摆摆手,“小爷我先去了,今儿甭给我留饭了。”

陈俊南跟齐夏简单打了招呼,迎着逐渐落下的太阳出发了。

940-青龙关天级

948-齐夏和天龙

960-生肖们

974章

“换句话说我们三方身上都背负着重要的「任务」,也不必在此时冠冕堂皇地分成什么「参与者」和各个「阵营」了。”江若雪一脸严肃地又对两个人说道,“不管你们俩承认与否,我们大家都是「白羊」的人。”

陈俊南听后赶忙插话道:“哎你可别乱说啊……我们家老齐可不是啊。”

976章

“这他妈的……”陈俊南听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末姐……你别说……你真别说……这次我好像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妈的……我又被老齐当棋子儿了?”

“完了啊!”陈俊南一脸委屈地说,“我本以为这就是我今天到这来的目的,可没想到老齐这小子早他妈想好了……只是他不能在「天堂口」开口说这件事……”

977章

“那你可说错了,我们三个人里面我的胆量得排第三,毕竟我遇到事经常懵逼。”陈俊南笑道,“老乔间歇性懵逼,而老齐从不懵逼。”

978章

“等……等会儿……”陈俊南楞道,“我怎么听着这个计划里面没有小爷我啊……”

江若雪看了他一眼,回道:“你代表齐夏……应该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吧?”

“妈的……小爷根本不知道老齐要做什么啊,这岂不是一点用都没了?”陈俊南又问。

979章

“反正我已经光荣完成任务了。”陈俊南找到一把椅子坐下,“明面上的任务和老齐没说的任务应该都完成了,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小爷可以讲讲我刚才的飒爽英姿。”

齐夏摸着下巴思索了几秒:“你走之后,「猫」有开始会议吗?”

“呃……妈的你又知道?”陈俊南骂了一句,“那能不开会吗?我这颗最强棋子儿都登场了,还不是指哪儿打哪儿?”

“差不多了……?”陈俊南疑惑道,“什么差不多了?”

980章

“需要小爷做什么吗……?”陈俊南开口问道。

“我……”齐夏思索几秒,说道,“明天你要保护什么人吗?”

“妈的……”陈俊南暗骂一声,“你是不是给我装监控了?老齐你小子过分了啊,赶紧给我把线拔了。”

“那倒没有。”齐夏说道,“我想到你可能会收到这样的请求,但你不必遵守。”

“哎……?”陈俊南听后略微顿了一下,“可是不对吧……你知道我要保的人是谁吗……?”

“是谁都一样,你不需要保任何人。”齐夏说道,“我来保。”

“你、你来……?”

“陈俊南,你负责保我。”齐夏说道,“而我负责保所有人。”

983-地龙仓颉棋

984章

“你他妈以为这是大哥见小弟呢?”陈俊南说道,“估计是老齐那小子搞的吧?你不去的话他会有点尴尬,要不你就……”

985章

齐夏看着楚天秋迟迟没有选择第二个人,一时之间来了兴致。

“怎么?”他扭头说道,“「陈俊南」都留给你了,这三个字这么难写吗?”

“陈俊南……?”楚天秋轻笑一声,“齐夏,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这算什么玩笑?”齐夏反问道,“我们每次都只能选择一个人,现在我把陈俊南留在了外面,你正好可以拿下。他跟乔家劲可不一样,乔家劲会选择赴死,而陈俊南应该会直接答应下来。我的左膀右臂加入你的队伍,我又该怎么办?”

“就是因为他会答应,所以事情才这么棘手。”楚天秋说,“一旦陈俊南加入了我的队伍,我很难想象这支队伍要怎么才能稳定,也不知道这场游戏要如何才能进行。”

“哦……?”齐夏装作没听懂,“陈俊南有那么厉害吗?”

“你说呢?”楚天秋说道,“一个擅长「攻心」和「捣乱」的人加入我的队伍当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天秋完全了解齐夏的想法,齐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第一回合写下「陈俊南」,因为如此一来就等于把写下「乔家劲」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当乔家劲知道是自己选择了他,定然会拒绝,齐夏会痛失一员大将。

所以他故意将「陈俊南」留了下来,这种人物不管是在哪个阵营都没什么区别,一定是站在齐夏那边的。

“既然如此……”齐夏轻声道,“陈俊南你不要的话……我可就要了。”

“请便。”楚天秋面无表情地说道。

齐夏伸手缓缓写下了「陈俊南」三个字,地龙也回头打开了房门。

一个漆黑的传送门在他身后亮起,还用红色字体写着「陈俊南接令」。

“哎哟我……!!”

他赶忙伸手提着自己的裤子,一脸慌乱的伸手挡住门,想了想感觉不对,又挡住了自己的脸。

“等会儿等会儿啊!先别拍我!没准备好!”

门内三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气氛有些尴尬。

地龙则是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主将「齐夏」钦点「陈俊南」进入「仓颉棋」助阵,接令请走入门内,拒接请退后五步。”

陈俊南往前走了两步,盯着传送门说道:“老齐?老齐你说话!别跟我在这儿来阎王爷那套,是生是死给个信儿!”

还不等齐夏说话,地龙就忍不住说道:“喂,你能不能先把裤子提上?”

齐夏也知道是否选择陈俊南并没有那么重要,毕竟楚天秋一定不会将他纳入自己的队伍。

可自己也不知道「备战区」到底是什么情况,此时将乔家劲单人放在那里有些不妥。

陈俊南头脑还算灵光,可以让他在「备战区」跟乔家劲说明一下情况。

而接下来对于两个人来说……便是真正的「点将」了,因为「必选人物」基本都已就位。

994章

陈俊南挠了挠头:“庞大到闻不到名字的气味……好他妈小众的形容词……”

“不难理解……”齐夏说道,“若是把这种「气味」比作一个巨大的文字雕塑,当你站在它脚下的时候抬起头,也会不知道自己看见的字是什么。”

“可这样的话……”陈俊南侧目看了看郑英雄,“那这个小孩儿的能力不就是闻味儿吗……如果这里有很多别的味儿,他岂不是发挥不出作用了……?香水喷在厕所里谁能闻见啊……”

虽然陈俊南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但这毕竟是七个人的团队,楚天秋的队伍看起来虽然稳定性较差,但绝算不上弱小。

这种情况之下若是有一个不能发动「回响」的人存在,众人在这场游戏当中的处境自然不会太好。

“没关系。”齐夏说道,“他能进来告诉我这件事,已经算是帮了我很大的忙,毕竟让我的某些猜测变成了现实。”

995章

“逞口舌之快……”青龙冷哼一声,“凡人就是这样……不管日子过得有多苦,嘴永远都是硬的。”

“嚯……”陈俊南听后眨了眨眼,又扭头看了看乔家劲,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被我戳痛了?”

“倒也不是……”陈俊南摇了摇头,“我就是不太确定现在该不该笑……毕竟这个笑话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你……”

青龙刚要动怒,齐夏却开口插话道:“想要「回家」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996章

“不需要弯弯绕绕。”齐夏说道,“直接表达你的想法。”

“哈……”青龙听后笑了笑,开口说,“真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啊,在今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个新想法,那就是「人」和「猪」本身就没什么区别。”

齐夏听完冷笑一声,仿佛已经知道了青龙要表达什么。

陈俊南听后也赶忙摇头道:“不对吧?我们都不这么想,只有你这么想,这说明你跟猪没区别,我们还是有点区别的。”

站在场地内的人几乎都张大了嘴巴,他们未曾想到有人居然能用语言回怼青龙。

青龙也从来没想到有人从这个角度切入,一时之间语塞了。

998章

陈俊南见到齐夏半天没有发话,赶忙回头问道:“哥儿几个谁会下象棋啊?”

“好好好,好样的,太好了,梦之队是吧?”陈俊南一脸自信地点点头,转身看向齐夏,“老齐要不咱们直接认输吧?”

“别闹了。”齐夏说道,“不至于。”

“还不至于呢?!”陈俊南说道,“就咱们三个会下象棋啊,这场团队游戏要怎么弄?”

乔家劲此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俊男仔……我……我也不会啊。”

“……?”陈俊南眨了眨眼,“你小子连赌博都知道规则,「象棋」不会?”

“我知道规则是因为以前给人看赌档啊。”乔家劲回答说,“赌档里面可没有「象棋」哦。”

“那好了,那不皆大欢喜了吗?”陈俊南一脸生无可恋地说,“老齐你跟地龙商量商量吧,看看能不能给咱改跳棋,这玩不了一点儿。”

“没事的,涉及「象棋」的规则应该不会太多。”齐夏说道,“虽然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个「字」,但并不代表你们扮演的就是棋子,因为规则当中没有限制过「移动」,所以理论上大家不需要遵守「马走日,相走田」这种传统的象棋规则,只需要记得几个重要的规则即可。”

“那要怎么弄……?”陈俊南问。

“首先要注意的是……咱们和对方的「字」是不一样的。”齐夏说道。

“不一样……?”陈俊南愣了一下,“怎么说,对面儿是斗兽棋吗?”

“这是咱们的字。”齐夏说道。

“象棋不都是这样吗?”陈俊南说,“两边儿一样啊。”

“不一样。”齐夏说完又在墙上刻了另外几个字。

1002章

“老齐。”陈俊南叫道,“所以「龙」和「羊」在对面吗?咱们要不要过河看看?”

“应该不需要了。”齐夏说道,“「羊」代表说谎,是这场游戏当中无时无刻不在使用的伎俩,所以没有必要单独开设。而「龙」代表所有种类,同样不需要单独列出。”

“牛逼,还得是你。”陈俊南听后点点头,“这么说来对面的几个房间也没有「龙」和「羊」啊……”

“嗯。”齐夏答应道,“双方应该呈镜像分布,面前都是一模一样的十个房间。但要注意……刚才地龙提过,若是我们和对方同时进入同一个房间,则房门会强制关闭,直到分出胜负才可以开门,所以在进入房间时需要先确认是否有人在内。”

“那咱什么战术?”陈俊南问道,“需要一开始的时候分别找人对赌吗?”

“对面不是寻常人。”齐夏说道,“楚天秋就已经不是等闲之辈了,再加上文巧云和燕知春……对面虽然不团结,但综合实力极强,所以常规战术不能起作用,需要出奇招。”

“奇招?”陈俊南愣了一下,“咱这儿还能出奇招?谁出啊?”

众人都没说话,纷纷看向陈俊南。

陈俊南愣了一下,随后眨了眨眼:“不是吧……又是我?”

“陈俊南,这次我给你一个奇招。”齐夏笑道,“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让对方完全猜不到我们的想法,并且尽可能破坏对方的团结,使之更加分裂。”

说完之后他又看了一眼乔家劲:“拳头,「楚河汉界」有单独立着的「门」吗?”

“没有哦。”乔家劲说完感觉不太对,“你怎么知道我到「楚河汉界」了?”

齐夏轻笑一声,扭头看向陈俊南:“陈俊南,现在我给你一个任务——去「楚河汉界」进行「全面攻心」。”

1003章

(实在太好笑了所以私心放过来)

“小爷的字自己会生孩子。”陈俊南说道,“真让您见笑了,这「字」一会儿的功夫没见,自己在那里生了一窝。”

“没什么。”陈俊南摇了摇头,“老齐让我想办法告诉你一声,计划开始了。”

1004章

还不等任何人开始说话,陈俊南率先开口问道:“你和老齐……你们俩是有什么事吗?我怎么不明白呢,他非让我把这句话带给你。”

“意思就是小爷带着「字」,他妈的在闺房里面等你们。”陈俊南说道,“想进的话就进来啊,我今天准备找个闺蜜。”

“赌一把……?”陈俊南听后思索了一会儿,他总感觉和文巧云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对面是齐夏的感觉,虽然压迫感没有那么强,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1005章

本身还有些确定的他在此时不断泛起嘀咕,脑海当中也只剩下一个想法——

“真的好想让老齐把脑子借我用一下啊……”

陈俊南的脑海当中闪过无数个想法。

对面同时拥有文巧云、燕知春和楚天秋的情况下,齐夏一个人真的能应付得来吗?

1007章

“老齐,坏了坏了坏了!小爷他妈的玩砸了!”

陈俊南推开门就开始大叫起来。

此时甜甜、韩一墨和乔家劲都在「备战区」等候,他们正看着齐夏在屏幕前思考着什么东西。

齐夏听到陈俊南的叫喊,慢慢回过身来,轻声道:“慢慢说,怎么了?”

陈俊南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让屋内的气氛格外安静。

“老齐你明不明白……?”陈俊南眨了眨眼问道。

齐夏沉默了几秒,回答说:“明白,你赢了一根链子。”

“什么他妈的赢了一根链子啊!!”陈俊南一脸委屈地说道,“文巧云诈我!真让她给诈出来了!”

“我知道。”齐夏点点头,“诈出来之后呢?”

“诈出来之后……我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啊。”陈俊南说道,“小爷还能说什么?再夸她两句?”

“妙。”齐夏说道,“「攻心」全面完成了,开始逐个击破吧。”

“不是……老齐你真的明白了吗?”陈俊南说道,“文巧云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啊!她厉害得要命!”

“你也不差。”齐夏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身上的「字」暴露了没?”

“我身上的……”陈俊南顿了顿,“应该没有。”

“这不是很好吗?”齐夏说道,“你带着三个「字」冲到他们面前,他们不仅没有抢夺你,还认为你身上只有一个「字」,且不是「炮」,从某些方面来看我们赢了。”

“真的吗……”陈俊南有点不敢相信,“小爷这都算赢了?”

“可是老齐……”陈俊南一脸犹豫地说道,“对面的聪明人很多……”

“放心。”齐夏说道,“对面的优点是「智将太多」,缺点也是「智将太多」。”

“哎……?”

“对面的人除了张山和金元勋之外,每个人的心思都太多了。”齐夏说道,“就算你只是在他们面前转一圈,他们也会一直猜测你的目的。”

“可是我什么目的也没有……”陈俊南摇了摇头说,“小爷疯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当然不算。”齐夏说道,“这个「字」可不是陈俊南「交换」给你的,是我刚才从陈俊南手里抢来的。”

“「抢」……?”

“而且你也没有把自己的「字」给陈俊南,而是他从你这里抢走的。”

“对了,老齐!”陈俊南说道,“刚才我让那小孩儿给你传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齐夏说道,“看来对方和咱们想的一样,都发现了这场游戏的隐藏规则——「过河」。”

“所以……”陈俊南也跟着思索了一下,“老齐,你觉得「过河」了到底会怎么样?”

“不好说。”齐夏摇摇头,“这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不知道地龙和青龙最终决定使用哪种规则。”

1008章

陈俊南听后挠了挠头:“这么说的话其实也不难想,不能「过河」的人「过了河」,往小了说是「掉字」,往大了说是「丢命」呗……这下事情可麻烦了,有些「字」估计只能去对方的区域来抢夺了。”

“没必要。”齐夏说道,“陈俊南,刚才你的「攻心」应该有效果了。”

“这么快?”

“嗯。”齐夏说道……

“何止是「巧物」……”陈俊南说道,“老齐,你不觉得这里怪怪的吗?”

“怪?”

“小爷不知道你的「回响」什么成分,但我的「替罪」感觉不太灵……”陈俊南说道,“要不要派人出去看看?我怀疑小爷的「回响」已经从大屏幕上除名了。”

齐夏听后微微皱眉,郑英雄的「灵嗅」被干扰,陈俊南的「替罪」也受到影响,看来一切都跟自己想的没什么区别。

“是好事。”齐夏说道,“咱们双方如果单看「回响」,自然是对面更厉害些,无论是「夺心魄」、「天行健」、还是「离析」、「跃迁」,都是棘手的能力,既然陈俊南难以发动,估计对面的情况也差不多。”

“对哦……”陈俊南听后点点头,“怪不得刚才燕知春没有对我使用「夺心魄」……原来不是她不用,而是一时半会用不出来吗……?”

“大概率是。”齐夏说道,“否则在她看到你口袋里塞满了「字」的时候,就应该用「夺心魄」控制你自己把「字」掏出来了。”

“那好了……”陈俊南听后轻笑一声,“让他们看看我们这些「鸡肋回响」平时都是怎么战斗的。”

“好,小爷知道了。”

1019章

难道齐夏不知道陈俊南的性格吗?

他居然会让陈俊南来抢夺其他人身上的「字」,若是碰到女生了该怎么办?

1021章

“老齐!!”陈俊南大叫一声,“我我我……”

他二话不说,赶忙把自己的右手举到齐夏面前,摊开了手掌。

“你看!”

他的掌心里是一个字。

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字。

「包」。

空气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几秒之后,齐夏盯着陈俊南手中的「字」开口问道:“你说你怎么了?”

“我……”

陈俊南看着自己手中的「包」,表情比刚才还要精彩。

“我去年买了个「包」……”

“稀奇。”齐夏又隔了几秒之后说道,“一般抢夺对方的「字」应该一起抢过来吧?我没预料到还有人能抢回来半个,怎么做到的?”

陈俊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齐,小爷如果说这个「字」不是抢回来的,是换回来的……你怎么评价这件事?”

“我不好评价。”齐夏说道。

“好样的。”陈俊南说道,“真是好样的,我用自己的「帅」换了个「包」。小爷现在不帅了,倒是有包了。”

“这……”陈俊南听完之后将手中的「包」递给齐夏,说道,“这个能用吗……?”

“倒也不是不行。”齐夏说道,“只不过咱们自己有「包」。”

陈俊南想了想,又问道:“老齐,两个「包」,是字吗?”

“就算真的是「字」,要怎么念?”齐夏说道,“刚才我和拳头试了一下,猜错字音的话会扣分。”

“这……”

“没事。”齐夏说道,“现在燕知春身上的「字」已经完全明晰了,她不仅留下了一个「石」,还带着「帅」,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可以想办法把「字」拿过来。”

陈俊南听后慢慢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老齐……小爷果然还是不适合动脑子。”

“哦?”齐夏看向他,“所以呢?”

1022章

“可以。”齐夏说道。

“「帅」不能「过河」,「包」能不能过河?”陈俊南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下问题就有点复杂了,我这「包」过了河算什么东西?出口外贸包?”

“你也参与过「地级游戏」,他们会隐藏很多重要的规则。”齐夏说道,“现在看来不能「过河」棋子,「过河」之后并不会淘汰,但肯定有其他隐藏规则,你若是胆大,可以自己去试试看。”

“小爷胆子一直不小。”陈俊南说道,“就是怕你觉得我胆子太大了。”

“好,胆大不是问题。”齐夏点头道,“这本来就在战术之内。”

“那可太好了。”陈俊南也笑道,“老齐啊,原来你给我出的「奇招」只是为了引出我自己的「奇招」,是吧?”

“是。”齐夏点头道,“算是一种抛砖引玉。”

“咱俩到底谁是砖谁是玉啊……”

齐夏摇摇头:“所以你准备你自己去?不需要两个人一起吗?”

“不需要……不管是游戏还是动过手我都无所谓。”陈俊南摇摇头,“甜甜姐,你在这里等一会儿,看看嚣张小孩儿那一组缺不缺人。”

1025章

陈俊南再一次「破门而入」。

还不等自己将飒爽英姿一股脑吐露出来,就见到齐夏刚跟甜甜交代完了什么注意事项。

“我说谢谢你。”齐夏又重复了一次。

这三个字不仅让甜甜感觉难以理解,更让一旁的陈俊南顿了几秒。

在他的记忆中,齐夏很少跟人说起这三个字。

齐夏和陈俊南都知道,眼前这个姑娘脑海中盘旋的并不是「该不该回到现实的」踌躇,而是「如何拒绝才不显得失礼」的犹豫。

陈俊南和齐夏从一开始就没有在甜甜身上见到过这种犹豫,无论是她曾经保存着记忆,还是以崭新的状态出现在这里,她都不曾怀念过现实世界的任何东西。

齐夏听后看了看陈俊南,轻声问道:“这次又有什么收获?”

“啊!对了,老齐!”陈俊南把章律师和郑英雄晾在一边,回头开口道,“你不知道小爷刚才干了一件多么牛逼的大事……”

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字」,伸手举在了齐夏面前。

约稿约稿。是一个很漫长(?)的依命依原作向页漫。画手老师理解能力很强所以讨论分镜的过程非常顺利!总之祝大家食用愉快…!

最后emsd加油佚名佚加油。

最后的最后pdd求放过(

齐陈/习惯

陈俊南躺在齐夏的腿上,手上骂骂咧咧地打游戏,齐夏神奇地居然在看书,刘海被扎起来一个啾啾,是陈俊南扎的。

秦丁冬有时都感到神奇“哎哟我的天,齐同学,告诉我,你是怎么能忍受这小子的魔音的?”

齐夏撇了一眼当时喝多了蹲路边和电线杆较劲的陈俊南,说“习惯了”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齐夏深以为然。

那年他和陈俊南是从小一个胡同儿里玩大的。到六年级毕业那年,齐夏被送去出国留学,齐家父母想给齐夏最好的教育。

和陈俊南告别那天,陈俊南学着大人往杯子里到透明澄澈的液体,听说是陈俊南爷爷收藏了很久的好酒,陈俊南本想情到浓处顺理成章地互诉衷肠。

不过还没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酒就被陈......

不过还没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酒就被陈俊南辣的直接啐了出去

“丫什么破玩意儿真难喝”陈俊南骂到,转而拿起旁边没开封的碳酸饮料喝了大半瓶才止住。

齐夏只是一口一口吃着花生米,他也想往上爬,可以说他内心几乎没什么波澜,和陈俊南整这一出完全是陈俊南自作主张说“老齐,丫你小子在学校本来就没朋友,走的时候也没人送也忒可怜了”

齐夏白他一眼。

出国第一年是他最焦躁的一年。

没了那个叽叽喳喳,打趣他的人他十分不习惯,他有时甚至会被这股烦躁地劲儿烦的看不下去书,连带着人的精神气都散发着幽怨的气息。

终于挨到寒假,他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东西就要去找陈俊南。

陈俊南早就先他一步跑到他家门院儿大喊“老齐!!齐夏!出来玩儿啊!小爷我来找你了!”

半年没见,齐夏几乎是跑出去的,陈俊南瘦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发育问题。

不过他也是才知道,陈俊南虽然把酒偷偷放了回去,但还是被他爷爷发现了。

这下他哭的比齐夏走的时候还惨了。

陈俊南说着,一边嚼着奶糖。

齐夏没忍住笑了出来,气得陈俊南给他一个棒槌。

齐夏没有和以前一样回手或者骂他,反而冲他笑,吓得陈俊南问“老齐,你不会要把我分尸吧?”齐夏这才无语地还给陈俊南一个棒槌。

后面出国留学就好很多,毕竟一开始人生地不熟才会倍感思念,齐夏好歹熟了些许,但没了陈俊南他不习惯。

他这几年闲着就想陈俊南,后面科技发达他们俩在网上聊的频率越来越高,对齐夏来说好多了。

陈俊南总会跟他说一些谈天说地的话。

什么这家小子爹妈吵架离婚啦

那家孩子偷偷去网吧被爸妈揪出来啦

齐夏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回信息的时候都带着温柔。

回到现在。

陈俊南一直骂骂咧咧地,看起来输了不少次,最后干脆手机一扔一翻身搂住齐夏的腰。

“老齐,小爷我的手气怎么这么差啊”陈俊南幽幽地说

齐夏沉默半晌说“菜”

气地陈俊南一下子抬头指着齐夏骂了半天“老齐你丫说什么呢!别逼小爷大过年的抽你丫的啊!”

齐夏无语地敲他脑壳,他其实也没搞懂陈俊南脑壳里装了些什么。

陈俊南突然哑了火,齐夏疑惑抬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陈俊南的俊脸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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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没事,肋骨没断猫咪没事,肋骨没断2024-11-16 18:12:46 卡皮吧啦 辽宁 举报 0 分享至 0:00 / 0:00 速度 洗脑循环 Error: Hls is not supported. 视频加载失败 卡皮吧啦 1粉丝 三观超正放心关注 素材均来源于网络侵权删 00:22 一点也不羡慕,一点也不 00:25 某些国货别太离谱 00:20 立冬吃饺子,蒸饺大战一...https://www.163.com/v/video/VBG722O4U.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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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提醒转一个猫咪体型胖瘦对照图标,大家可以自我对照一下。BCS3:瘦。肋骨容易触及,有少量脂肪覆盖;腰椎明显;肋弓后腰部明显;腹部少量脂肪。 BCS4:体重过轻。肋骨触及有少量脂肪覆盖,肋弓后腰部明显,腹部少量皱褶,无腹部脂肪垫。 BCS5分:理想 BCS5:理想。体型匀称,可观察到肋弓后腰部,肋弓触及有轻度脂肪覆盖,腹部脂肪少量。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0203/10/15429543_349640928.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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