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弟弟爽朗的笑声。当天晚上他就出了车祸。
522天后的2017年11月17日,蒙阴县人民医院康复科病区,身材娇小的秦玉瓶正跪在床沿上,将弟弟秦承洲揽在怀里。她一只手绕到弟弟的腋下把人用力扶起,一只手不断捶打、揉搓着病人后背。身高一米八的秦承洲不说不闹,只有眼珠来回转动,整个人瘫软得像一根面条。
记者:刚才在病房里,为什么要用力拍打弟弟的后背?
秦玉瓶:他现在吞咽、说话、翻身都成了难题。我们每顿饭都做成玉米糊糊那样的流质,用注射器挤到他嘴里。有时候,他可能连这样的饭也咽不下去,还会被呛着。我们只好拍他的背,尽量把饭顺下去。
2017年初夏,蒙阴县西北楼社区附近的一家砖厂,27岁的秦玉瓶同工友们在生产线上忙碌着。她们要把传送带上的砖坯堆叠成垛,然后推入烤窑。身高不过一米五六、皮肤白皙的秦玉瓶,站在一排农家妇女中,格外显眼。有时候,一个馒头、一点咸菜就是她的午饭。
记者:当时为什么选择去砖厂工作,一天要工作多久,收入有多少?
记者:要怎么工作才能挣到这100多元?
秦玉瓶:正常的话,每人每天要搬1万块到1.5万块砖,一块砖是0.014元。
记者:看你身材不高,这样的体力活能做得来吗
秦玉瓶:我个头是不高,但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努力做,一月也能有3000来块钱,这是现在家里唯一的收入了。过去这一年多,我拿出自己攒下的二十五六万元,家里也拿出所有的钱,又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来救我弟弟。弟弟即便在家休养,每天也要吃五六种药。爸爸前些年去世了,妈妈今年54岁,弟媳还要在家照顾两个小侄女,只能我出来打工挣些钱。
记者:你之前做什么工作?
秦玉瓶:在上海一家化妆品外贸企业,从事经销商销售人员业务培训。最后做到了华东区域的主管。每月工资是底薪加提成,一般是到手一万多元,最多的时候能到两万块钱。
记者:现在已经放弃了吗?
秦玉瓶的父亲2010年因车祸去世,弟弟成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可如今,这个家只能靠着他的妈妈、姐姐与妻子三位女性勉强维持着。
记者:能看出你和弟弟关系很好。
秦玉瓶:一直这么好。小时候过年,爸爸妈妈给我们俩压岁钱,还叮嘱弟弟:这钱可别被你姐姐“骗”去了。弟弟特别好哄,我给他讲两句开心话,他就会把藏好的压岁钱都给我。
初三分班了,他在8班,我在7班。我班里有个女孩子,长得特漂亮。弟弟写了封情书,想让我给人家。我说男子汉自己去送,就没帮他。不过,知道这件事,我就抓住了弟弟的“小把柄”。他要是不听我话,我就说要把他在学校不好好学习谈恋爱告诉爸妈去。
弟弟长得比我高、比我壮,他一直护着我,谁也不敢欺负我。
初中毕业后,秦承洲选择外出打工,在青岛结识了日后的妻子。小两口2013年结婚后,选择回到家乡工作。秦玉瓶则继续读了几年书,随后留在上海打拼。
秦玉瓶:弟弟最初在青岛的服装厂做熨烫工。那时候春节回家,他总给家里人带厂子产的保暖内衣。我就挤兑他,说你在青岛打工,就不能带点稀罕的东西回来?弟弟满口答应:姐,等下次,下次一定带。后来都结婚了,我也没见着他答应的稀罕物。
小两口是自由恋爱,婚礼也办得很简单。弟媳跟着他回到了蒙阴。弟弟在家当过货车司机、建筑工,收入还可以。
我呢,女孩子,爱美,看到相貌平平的人,经化妆师的手变得光彩照人,就去学了形象设计与整体造型。
他们说弟弟在重症监护病房里,我到了病房,转了两圈、找了两圈,就是找不到我弟弟。有位护士看见我到处跑,问我找谁,才把我指到床前。我已经认不出他了。
记者:如果没有这场车祸,家里现在会怎么样?
秦玉瓶:我想着,在上海再工作两年,攒攒钱,到临沂市里给他买套房子,不用太大。他两口子和妈妈一起搬过去住。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很少回家,家里的事全是靠他照顾,我做姐姐的没帮上什么忙。
秦玉瓶有着一双纤细秀气的手。这双手曾天天与化妆品、文案打交道。如今,这双手却要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家。
秦玉瓶: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的话变得很少,又不识字。两个侄女,一个三岁多、一个刚一岁,离不开弟媳。承洲这个样子,请护工来,花钱不说还不放心。请亲戚临时帮忙可以,但谁能抛家舍业长期照顾一个病人呢?
弟弟不舒服也讲不出声,身边不能断人。为不生褥疮,每隔半个小时就要给他翻一次身,这次往左翻,下次就要往右翻。拿温水擦身体,换尿布,喂饭,做针灸按摩,不断跟他讲话。我晚上就睡在他旁边的折叠床上。
别看我个头不高,努力搬还是能搬动他的。一天天下来,弟弟身体变沉了,我再累也高兴,因为这说明弟弟长胖了。
有人曾对秦玉瓶说,弟弟伤得这么厉害,家庭负担这么沉重,当心人财两空。
急性癫痫发作的时候,他张大了口喘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你,他不想死,想活下去。他求生欲望这样强,医生都不愿放弃他。做了十次开颅手术,有的手术医生都没有把握,可弟弟都挺了过来。他才26岁,还年轻,还有希望。
秦玉瓶:我不是最为难的。承洲出事的时候,我弟媳刚怀孕5个多月。去年10月,她顺产生下二胎,只在医院里躺了一宿,回家自己坐的月子。现在她在家一个人照顾着两个孩子。她才是家里最为难的人。
记者:过去这一年多,有开心的时刻吗?
秦玉瓶:有的有的,那次我给他做按摩,用力捶、挠痒痒,刺激他的神经。他受不了了,脱口而出:“你干吗打我!”我心里高兴呀,这么久,终于听到他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我就接着说:那你打回来呀!可他最后也没有打回来。
记者:今后有什么打算与期望?
秦玉瓶:现在社会上很多好心人都来帮助我们。镇上给弟弟办了低保。过两天,我们准备转院到一家专科医院,车辆也是热心人联系提供的。
弟弟早日康复,是我最大的期望。希望他能认出妈妈、姐姐与妻子,希望再对我喊一声:“姐姐”。然后我把学到的手艺拾起来,去远一些的地方打工,要撑起这个家。
监制:张涛
编辑:顺其自然
掌上平阴近期在首页消息中对入驻《喜鹊生活》平台商家,进行免费推介。《喜鹊生活》方便百姓,服务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