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泰丝大王金汤森的家:一个美国人的泰国梦北晚新视觉

2015年6月24日,毛姆曾经说过一段话,大意是有些人好像生错了地方,他们长在某地,却一直怀着莫名的思乡病,或许就是这个原因的驱使,他们非要跑到千里之外寻找那个故乡。直到有一天,他到了一个地方,立即产生奇妙的归属感,仿佛从生下来便熟悉这一切似的。对金汤森而言,他失落的故乡,名叫Thailand。

在泰国,大人孩子都知道金汤森的故事二他的失踪是当时世界性的重大新闻,也是东南亚20世纪的一件悬案。人们怀念他以一己之力保护了泰国珍贵的传统技艺和脆弱的文物,如今他的私邸保存完好,被设为私人博物馆。

“二战”时金汤森在美军的海外谍报机关“战略服务局”任职,日本投降前两周才从欧洲来到泰国。没过多久,他被运河交织的曼谷迷住了。用今天的眼光看,那是一个没开发的曼谷,各式各样的船只在乡间、稻田、市场穿梭,大部分街道排水很差,到了雨季,运河泛滥,街面上一片汪洋。金汤森喜欢的恰恰是这一点,他根本不想回美国,索性在曼谷定居下来。

金汤森虽然是富家子弟,可是对现代化的便利设施敬而远之。正是因为厌倦了纽约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已过而立之年的他辞去建筑师的工作从军。随着曼谷的快速西化,金汤森的生活却越来越泰化。多年来他一直拒绝住在有冷气的房子里。就在“金汤森之家”落成后,他经常设宴款待宾客,他的华人厨子所用的炊具是被普遍淘汰的炭炉,而不是方便的煤气炉。生活原始化是金汤森求之不得的事,他认为既节约成本,而且有特别的情趣,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这座泰式住宅建于1959年,此时距离他来泰定居已有十五年的光景。住宅由六栋传统的红柚木屋和一座繁盛的热带花园组成。屋顶高耸陡峭,配上装饰感极强的檐角,有一种别致优雅的风韵。木屋的门窗甚多,简朴开放的空间里流动着宁静怡人的东方家庭气氛,虽然隐私性差了些,却给人以趣味无穷的遐想。

金汤森曾是个建筑师,他有一种确信无疑的感觉,这些不起眼的民居是泰国文化的瑰宝,如果不加以抢救,它们会很快在城市消失。事实正是如此,战前的曼谷到处可见这种古老的泰式房屋,但是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它们被人们鄙为落伍之物。上层社会人士争相搬离传统老屋,住进西式新楼,金汤森却反其道而行之。

在研究了不少房子后,他发现那些百年老屋都像当初一样牢固,重新建造太费钱,不如买下一组老房屋加以组装整合。这是完全可行的,泰式木屋像预制板一样可以拆卸拼装,每个部分造好后拼成一面墙,墙与墙用一个横梁固定好,房子就立起来了,如果要迁居,就把墙壁拆下来,各部分放在木筏上,沿着河流运输到新的地方,再将它们搭建起来。

为了采购合适的木屋,金汤森足迹踏遍了泰国中北部。他发现古城阿育他亚附近的老房子特别多,经过仔细参观,最终成功地淘到好几栋。听说运河畔织布村的五个兄弟想脱手老屋,他大喜过望。那座老房子他心仪许久了,总算等到五兄弟住厌了旧宅要建小楼,他才抱得美屋归。

工作人员将我们带入著名的客厅参观时,我根本看不出这是由五个小房子打通后改造的,墙壁和地板浑然一体,经过几代人的千百双光脚走过,柚木地板上泛起了一层美丽温暖的光泽。厅中央是一张华丽的古典雕花床榻,正上方的巨型吊灯是来自皇宫的古董,躺椅上放着亮丽的泰丝靠枕,缅甸的珍稀木刻放在四扇窗户改装的壁龛里。一切古色古香,又不显得压抑。

金汤森迁入后,经常在这个客厅里大宴宾客。白天,他在公司上班,家里静悄悄的,晚上这个住宅就像剧院一般绽放出神秘的光彩。金汤森精力旺盛,极为热情,几乎每个朋友介绍的客人都会被他邀至家里共进晚餐,至于没有渊源的人,只要有迷人的性格,对泰国有兴趣,也会成为他的座上宾。有时他还在客厅露台上举办泰国舞表演,月光下,水声潺潺,舞者穿着珠光宝气的古典服饰在红砖地上婆娑起舞,如梦似幻,观者无不心醉神迷。

当时有人认为房子美则美矣,但华而不实。其实金汤森从开始就没从便利舒适的角度设计住宅,他是从美的角度来设计的。从客厅望向河对岸,村子里的居民生活场景一览无遗:一个女子穿着纱笼在织布机前工作,婴儿放在旁边的摇篮里酣睡,另一家人则围着矮桌吃着可口的晚餐。泰国人清贫但恬然的生活,让金汤森终生为之陶醉。

金汤森是个热烈的古董迷,他只要看到喜欢的古董,便无法按捺购买的欲望。多年来他凭直觉和兴趣收购古董,开始是泰国绘画、佛像,后来也收藏缅甸佛像和中国的瓷器,所以他的收藏水准参差不齐,有珍品,也有价值不高但是他真心喜爱的东西。

故居里自然保存了当年他钟爱的一些收藏品。这些古董散置于客厅、卧室、书房、花园,显得随意而亲切。在他看来,他的房子不是一般人所称道的“博物馆”,而是一个“家”,他想要和这些古董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金汤森大量收藏古董还有一个目的,他想通过这种方式保护脆弱的文物。泰国法律规定,禁止在古迹挖掘宝物,但因废墟又多又广,遍布全国,难以管制,这条法律形同虚设。在金汤森看来,与其这样,不如让私人收藏家保有,至少避免让他们损毁或流落国外。在收藏的同时,金汤森立下遗嘱,自己百年之后这些古董会保留在泰国,全部赠给一个泰国研究机构--暹罗文物社团。然而世事难料,因为一个突发事件,金汤森最终取消了这个遗嘱。

当警察到他家索要雕像时,金汤森没有反对,还亲自将它们送到国家博物馆,但是最终他没得到任何补偿,不管是金钱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他悲愤交加,不但因为政府罔顾他的诚心而愤怒,也为暹罗文物社团在整个过程中袖手旁观而愤怒,经过痛苦的思考,他做出了修改遗嘱的决定,遗产继承人不再是暹罗文物社团,改成了他的侄子。

在泰丝大王的故居里也有纪念品商店,售卖的不是别的,正是与金汤森结下半生缘的泰丝。

不久,他将工人织出的泰丝装满手提箱登上了回美国的飞机,用这箱泰丝征服了纽约著名时尚杂志的主编。1948年,金汤森正式创办丝绸公司,股东有20多位,大部分是泰国人。几年后,百老汇音乐剧《国王与我》的舞台服装设计师用泰丝制作了戏服,这些华服美得令人咂舌,泰丝从此一炮而红。

金汤森虽然不是理想主义者,也不是一个现实精明的生意人。一开始他的职位是股东兼总经理,年薪三千美元。到失踪那一年,金汤森的年薪是三万美金。每次董事会要给他加薪,他都拒绝,并说他的薪水已经够高了。在他失踪后,人们发现他的全部银行存款只有50美金。其实,他的财富主要来自一位亲戚的遗赠,而这些钱都用在收藏古董上了。

金汤森管理企业的方式也是不同寻常的:他的织工在家生产,而他则定期检查产品品质。一些朋友认为这样效率很低,应该把工人集中在工厂里便于管理。金汤森拒绝了这个建议,他认为工厂统一化的生产违反泰国人的习性,只会降低泰丝的品质,所以他坚持家庭作坊的形态,每天清晨搭船过河,挨家挨户到村子里拜访织工,用这种淳朴自然的方式管理他的工人。当然,他要求每件织品都得无可挑剔,如果在印染或者纺织上工质不够精细,他会婉言拒绝收购。不少织工因为和他做生意而发了大财,随后自立门户当上老板,与他竞争,还随意地抄袭他的设计,他却一点也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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