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活跃在野地里花草间的昆虫和小生物,精巧可爱的形体及活泼生动的姿态,让人着迷。古代画家以它们为主角,约在九百年前发展成“草虫”这个专门的画科。
宋元名作里的那些昆虫,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现在还能辨认吗?声音如何?
澎湃新闻获悉,7月6日,“草虫捉迷藏”特展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对外展出,展览以历代草虫画为主体,希望观众能找出画家捕捉到的这些小小生物,认识它们真实的身份,并了解与草虫有关的故事与背后潜藏的意涵。同时展出的还有文学、药学书上的昆虫插图、教学用的画稿、昆虫挂图和标本等,可以清楚地对比出草虫画的特殊之处,以及突显画作想要传达的意趣。
台北故宫博物院策展人表示,这次展览专门邀请了昆虫学者们的参与及撰述,“不但帮助我们了解不同画家对昆虫外型的写实程度、协助辨认出画中昆虫的种类,甚至可由昆虫习性理解画中栖地的描绘,更可认识到画幅上不同的草虫生物间,正展演着的各种事关生死繁衍的戏剧。”
草虫怎么画?
传统草虫画作可分成两大类画法:一类偏向仔细勾勒昆虫、花木的轮廓与形体结构,小心涂上对应的颜色,达到类似相片般清晰的“工笔”草虫画,以便呈现草虫各种令人赞叹的精巧细节。另一类则偏向以奔放的笔画,透过线条本身的粗细变化与速度感,加上微妙的水墨或色彩块面的晕染,创造昆虫与小动物于草木间飞鸣跳跃的生动情态,这种被称为“没骨”的草虫画,笔墨与色彩涂染好像很随意,却能把草虫的生命力显露无遗。画家有时会混合使用这两种画法,达成他们期待的效果,散发不同的魅力。
宋代许迪的《野蔬草虫》将蜻蜓、蝗虫、蝴蝶和白菜分布在团扇四角,原应略微呆板。但画家将颜色与比例大小搭配得宜,整体反而显得简单和谐,而且物像彼此若有呼应。例如绿得透明的菜叶,像是欢迎蝴蝶、蚱蜢们光临般地开展,但作为画中昆虫或幼虫的食物,这株可爱白菜的未来可能被啃蛀得看不清形状。草虫画中蕴含的互动,不只在昆虫之间;昆虫所处的栖地、植被,也是不容错过的要角。画家精心的配置,让画中看似各自独立的物像,产生出奇妙的叙事感。
这件作品传称为十二世纪的江苏毗陵画家许迪,不过画上并没有留下他的签款。据说许迪描绘草虫“精妙入神”,这件可爱的《野蔬草虫》,或许反映了许迪的风格吧!
画面左下方斜出数茎相互掩映的草花间,有只高举双臂的螳螂,正转身回头盯着飞在空中的小金龟,望着几乎到口的食物飞走,似乎有些悻悻然。螳螂自腰部至头部弯转的弧度、小金龟外壳圆缓的轮廓线、牛筋草和花叶开展的弧度各自俐落漂亮。但此作最精彩的部分应属精细的敷色。例如螳螂前臂虽然只钩出轮廓,但其上黄褐、淡黄、暗绿等色层的变换,交代了更细部的形状。画中颜色的丰富细腻,让人几乎忽略了这是昆虫间捕食与逃脱、生死瞬间的紧张场面,而陶醉于画中花叶与昆虫小小躯体散发出的撩人感官魅力。
本幅画面左下方枝叶空隙处,有“李迪”的签款。据记载,他是十二世纪擅长花鸟竹石的宫廷画家。
画中水稻的叶片修长柔缓地伸展着,其间垂下青色稻穗。他们并非种在旱地上,而是一片水田。画家除了描绘层层水纹,还表现出水面下隐约可见的水藻。这一小块角落,成为草虫画的舞台。你找得到飞舞在水稻间画家以工笔描绘的蝴蝶、花虻和蜻蜓吗?
根据右上方的题签,作者是常州籍的宫廷画家吴炳(活动于12世纪),当时以画花鸟著名。画中叶子和稻穗均有部分超出画幅,推测原本应是一件长卷,因残损而将完好的部份裱装为现在的册页形式。
右图中蝴蝶的后翅臀脉后缘内凹,应为凤蝶科物种;又根据其腹部的白斑线状排列、前翅顶角的白斑、后翅无尾突、后翅外缘的白斑排列及肛角偏黄色等特征判断,疑似黄边凤蝶。但黄边凤蝶(大斑凤蝶)不见于福建以北地区,不知作画人是否有机会见到;就斑纹而言推测的另一个可能,是温带地区常见的绯蛱蝶(朱蛱蝶)。
食蚜蝇
画中站在枸杞小灌木前的鹌鹑,垂下头看向地面,端详着一只可能下一刻就会被吃掉的蝼蛄。画中看似静谧的一角,蕴藏着自然界生死一瞬间的张力。画中除了鹌鹑脚部,以线条绘制轮廓之外,其他像蝼蛄及草木各部位,几乎全都不用轮廓线,而直接以墨色、赭色以及留白,染绘出形状与斑纹。这种不使用轮廓线的技巧,通常称为“没骨”画法。
鹌鹑”的“鹌”,发音与“平安”的“安”,所以鹌鹑的图像一直甚受欢迎。秋天结果的“枸杞”则寓有长寿之意。“蝼蛄”是容易伤害农作物的昆虫。因此,这幅《杞实鹌鹑》可以解释为具有祈求平安长寿、摒除灾患的含意。
这幅画描绘的是野草花间的一双蝴蝶,是一幅精彩的“没骨”草虫作品。“没骨”这个专有名词,指的是画家不用线条勾勒物象的轮廓,而直接以颜色染绘出物象的形状,是传统绘画很重要的一类。让颜色成为主角,着重色彩渲染的变化,是没骨技法特别引人的部分。
这件画作出自明代孙龙写生册的第二开,右下角可以看到钤有画家的印章“孙龙图书”。孙隆在十五世纪曾任职于宫廷,擅长墨彩点染的技法。他使用的画绢先上过胶矾,所以用笔湿润却不会晕散,可以留下他想要的形状,产生色墨淋漓的鲜活趣味。
阿尔粺(17—18世纪),字香谷,舒穆禄氏,满洲镶蓝旗人,曾任吏部侍郎。擅长绘事,以画鹰、虎等猛禽猛兽著名。康熙十七年(1678年)曾经受命图绘西洋进贡的狮子,是很有名望的满族鸟兽画家。
本幅画秋季荷叶初枯时节的池塘生态,以略有破洞的荷叶为区隔分界,在荷叶一边草叶上有豆娘停驻,憨态可掬的青蛙安详踞伏。而在荷叶另一边,则是藻荇之间,堕入水面的飞虫挣扎,引起群鱼蜂拥争啄的猛烈骚动。如此一动一静,正好形成对比。画家以工笔描绘静态的豆娘青蛙,先钩轮廓细线,再逐层敷染着色;而采写意法迅速画出动态的鱼群,数笔弧线,略加头尾,添鳍点睛,即交代了鱼群窜动争抢的热烈场景。全画巧妙运用大量绿、蓝等冷色系,点缀以少量枯叶的黄和蛙腹的粉红,清雅的设色,让人望而消暑。
这件扇面恽寿平兼用勾勒与没骨的技法。他以类似书法提顿的细劲线条写出三只小蜜蜂屈曲的后足,而头部触角则改以圆缓的凝顿,此外,他巧妙地在笔尖蘸上些微墨彩,按捺出自然的晕绽,成功表现出翅片拍振时的朦胧印象。
画中花卉品种疑为铁线莲,六片萼瓣,除了白粉描绘的花脉外,还有由淡绿转浅红的幽微颜色变化,展现恽寿平对水分晕染高超的控制力。题跋虽然提到这件作品仿唐寅风格,不过,看起来写生自运的比重更高。恽寿平(1633—1690年)长于应用“没骨”技法,透过较富水分色料的晕染,完成描绘对象的外形为清代“常州派”“毗陵派”花卉的开创者。
扇画中的昆虫应为膜翅目的某种蜂类,但因特征不够详尽,难以进一步鉴定。唯从花与蜂的比例,与周围同时出现数只同样的蜂来看,推测可能为蜜蜂属(Apis)的昆虫俗称蜜蜂。蜜蜂为真社会性昆虫,辨识特征为后足胫节具有花粉篮(corbicula)的构造,无论在自然或是都会环境中,我们都容易观察到多只蜜蜂一齐访花采蜜的行为。台湾本岛仅记录有2种蜜蜂属昆虫,即本土的东方蜂(A.cerana)及多数蜂农饲养外来引入的义大利蜂(A.mellifera)。
画家需要好好观察昆虫以后,才画得出来吗?其实画家可以透过临摹其他画家的草虫画,或是学习“画谱”里刊印的各种昆虫,也能够画出草虫画喔!
清王概芥子园画谱
《芥子园画谱》是清初编汇整理的有名“画谱”,其中收录教导描绘“草虫花卉”的专卷。以螳螂为例,除了提供螳螂造型以及姿态以外,还有与草木结合的样貌,就算没看过螳螂的画家,也能依样画葫芦,画出相似的形象。观察昆虫再仔细描绘的图像,不一定就是“草虫画”。例如教学用的挂图,图像本身精细准确,但重在让学生认识昆虫的外型与构造。而草虫画赞颂着广布于自然的丰沛生命力,传递着一种凝视微物时的恬静气氛。两者描绘昆虫的目标并不相同。
民国理科挂图
这件稀少的理科挂图为民国八年(1919年)商务印书馆印行的版本,可能为当时宫中的教具。这类理科挂图也提供昆虫的图像,其目的多重于提供昆虫各部位及器官的说明,并交代自虫卵到成虫的各阶段外型。以螳螂为例,树枝上描绘了螳螂的卵囊“螵鞘”、螳螂幼虫以及脱皮数次后的成虫,说明意味清晰,而非注重生趣的“草虫画”。
清宫旧藏的理科挂图系列,画作中已不见作画者赋予笔下生物的想像空间,风格明显少了风雅而充满写实纪录的味道,因此其功能更贴近科学教具的图解教学用途。仔细鉴赏理科挂图会发现其融入许多科普细节,有关于蜻蜓、螳螂、螟蛾与一字蝶的生活史与栖息环境等生态学的描述;有蕴含形态学的构造介绍,如蜻蜓与其幼生期水虿的头部构造描述,特别是水虿的捕食构造—下唇,细部构造极尽详绘;也有分类学的比较说明,如两种直翅目种类的对比(蚱蜢、蝗虫),以及浮尘子雌雄间的花纹差异。在行为学上也有呈现蜻蜓捕食蜉蝣、水虿喷水前进与捕食猎物,以及螳螂清洁捕捉足等行为。
然而图中仍有呈现对生物学摸索中的错误,首先是蜻蜓捕捉蜉蝣时的口器竟成了足一般的捕捉构造。其次是水虿喷水的行为常发生于躲避天敌时使用,较不会与捕食行为同时发生。而蝗虫是指直翅目—短角亚目—蝗虫总科的成员,蚱蜢则是蝗虫的别称,蚱蜢与蝗虫的对比图部分,我们可以说图中有2种蝗虫,或是有2种蚱蜢都是成立的,而不应该误当是蚱蜢与蝗虫的差别。
草虫寓意
《诗经》把苍蝇比作散布谣言伤人的小人;《楚辞》警告魂魄胡乱飘荡,可能会被巨大蜂蚁叮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是耳熟能详的成语……许多小昆虫因为名字的谐音或是生物特性,在文学及风俗传统中累积丰富意涵。草虫画不只彰显这些微小动植物的特性与美好、寄托对生命起灭的感伤,也兼具祝福甚至劝诫的寓意。你知道多少跟昆虫有关的典故呢?这些昆虫在古人的眼中可能具有什么意涵呢
古人认为蝉的幼虫从原本污浊的地里,甩开尘土,蜕变羽化,因此成为高洁、重生的重要象征,深受读书人的喜爱。夏季破土而出的蝉,爬到树上羽化后,大约最多只能存活到秋季。因此持续两、三个月的短暂蝉鸣,也常让骚人墨客感伤生命与时光的易逝。
在古今各种图解《诗经》的版本中,这本《毛诗品物图考》插图所占篇幅,以及画家对生物外型、习性描绘的讲究可说是独树一帜。作者冈元凤(1737—1787年)在序文中提到他的目的是为了让小朋友读《诗经》时,可以看图正确认识文中提到的生物。
以“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一页为例,除抄录《诗经》及其注解的文字外,还描绘了俗称泥壶蜂的“蜾蠃”将“螟蛉”幼虫封入竹篱笆孔隙中的样貌。古人观察到幼虫“螟蛉”,最后并没有长成螟蛾,反而飞出了泥壶蜂,因此将这个现象,譬喻教养可以让人改头换面。而“螟蛉”也成为“养子”的代名词。
朱朗(16世纪),字子朗,号青溪,苏州人,是吴派大家文徵明(1427—1559年)的入室弟子,而且在画技修业方面颇得老师的真传。
本幅以水墨画柳叶间螳螂捕蝉,画家取景布局时特意安排蝉与螳螂都采背对观众的角度,暗示着螳螂虽然正在捕蝉,却未察觉自己背后的目光。整幅画以深浅墨色和书法性笔触,表现螳螂与蝉这两种外型极富特色的昆虫。画家以浓墨表现蝉色泽黑亮的外壳,同时用较浅的墨色,描绘绿色的柳叶和螳螂。螳螂长满刚毛的镰刀状前足,用类似书法的尖笔快速连续点出。蝉腿脚部分的关节转折,也以草书写法完成。全作不求工巧,洋溢着以朴拙简约营造出的禅画趣味与文人气息。
周岐凤,号蠡湖道人,江阴人,卒于天顺(1457—1464年)中。天性聪明机灵,身怀多种技艺,生平奇异事迹收录于明陆粲的志怪小说《庚巳编》。
此作以不画轮廓线的没骨技法画蜀葵与奇石,竹叶仅以双钩处理,蝉像是受到惊吓般地,以腹部示人飞离蜀葵,姿态罕见。画中清楚可见狭长口器,显示画家曾作过细微观察。周岐凤虽非画史上名家,然而整体用笔流畅灵活,设色淡雅,花叶造型颇有姿态,堪称能手。
不论是植食性或肉食性,半翅目(Hemiptera)昆虫都具有刺吸式口器,蝉也不例外。此图绘出蝉在飞行中的腹面观,画作中可以看见蝉的口器细长如针,向后往腹部延伸,为后口式的刺吸式口器,用以吸食植物的汁液。此外,画作中尚可看见雄蝉特有的发声器—腹部第1、2节内具有鼓膜(tymbal)与鼓膜肌(tymbalmuscles),借由鼓膜肌的收缩,带动鼓膜产生震动,使雄蝉得以于炎炎夏日大唱情歌。
草虫的声音
发出响亮叫声的鸣虫,在大自然中很容易引起注意。在无法画出声音的“草虫画”中,也总能看到它们小小的身影。你能分辨得出画上的这些鸣虫与他们的声音吗?当注意到鸣虫对应的叫声,再回头观赏绘画,是不是仿佛可以听到虫子响亮的叫声充斥在画作当中,而让图画显得热闹非凡呢?
不是所有会发出声音的昆虫都是鸣虫!只有发出人耳能听见,且有美妙节奏声音的昆虫,才称之为鸣虫,主要有蝉、螽斯、蟋蟀及蝗虫等。不同鸣虫的发声方式不同,蝉是利用肌肉振动腹部的鼓膜,透过腹部共鸣发声;螽斯与蟋蟀是透过双翅张合摩擦发声;蝗虫则是以后足腿节摩擦前翅发声。草蝉的声音球翅螽斯的声音台湾地区大蟋蟀的声音声音是生物间讯息沟通的一种方式,昆虫发声可能用来追求伴侣,呼唤同伴,宣示领域,警戒危险,威吓御敌,或者诱引捕食;但发出声音的同时,也增加牠们自己被天敌发现的风险。
蝗虫、螽斯、蟋蟀都是直翅目的昆虫,古往今来,牠们拥有许多不同的俗名,例如蚱蜢是蝗虫的别称,纺织娘、络丝娘、络纬、蝈蝈其实都是螽斯类的昆虫,促织、蛐蛐儿、油葫芦则是属于蟋蟀家族。
如何快速分辨蝗虫、螽斯和蟋蟀?一般可从触角长度、体色及尾毛做初步判断。触角短的是蝗虫,触角细长超过身体长度是螽斯,蟋蟀触角同样细长,但长度约介于两者之间。螽斯体色多为绿色,但也有褐色,一般尾毛较短;蟋蟀身体则多为黑褐色,腹部末端具有一对发达的尾毛。
宋牟益茸坡促织
画中一对蟋蟀,现身在野菊草丛间,似乎正使劲地鼓动双翅,高声鸣叫着。蟋蟀是秋天常见昆虫,鸣声类似织布机所发出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天气即将转凉,须赶紧织布来抵御寒冬,所以古人也将蟋蟀称为“促织”。画上并无签名,旧传为南宋牟益所作。牟益(1178—1242后)是蜀(四川)人,擅长画人物。
画面中草坡上的野菊花正开着,可知时节已进入秋季,画作中两只蟋蟀正打开大颚振动翅膀,准备开启一场雄性动物间的你争我夺!蟋蟀属于穴居昆虫,常躲藏于砖石下方缝隙、土穴中或草丛间,为夜行性。此外,蟋蟀为杂食性,吃各种作物、树苗、菜果甚至是同类相残。多数情况下都是独居,但在繁殖期可见一雄多雌的现象。雄性蟋蟀间一旦短兵相接,立刻就会咬斗起来。
画中描绘的是豆娘的配对,配对时前方是雄性(左侧),后方被牵引的是雌性(右侧),雄性会用腹部末端扣住雌性头部,雌性则会将腹部末端与雄性腹部前端的生殖构造对接,呈现出类似心形的形状。
画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豆娘在配对时,雄性是从"背面"将腹部末端扣住雌性个体,而从"腹面"扣住雌性个体,或许这是从生物学者视角对文人笔墨的吹毛求疵吧!
画中络纬,是一种鸣虫,又称纺织娘。画家描绘络纬举起腿来搔头的一幕。对于昆虫腹部环节的亮泽点染、腿上的刚毛,与足尖的跗节等细节钩勒,都以写意法画出,但因为结构之间的关联性较弱,推测本画可能是对临原作的摹本。
络纬,亦称纺织娘,因其叫声相似于古代纺纱声而得名。纺织娘在生物分类学上属于直翅目螽斯科,雄成虫会在夏秋之际振翅鸣叫,用于吸引雌成虫以获得繁殖的机会,因此在古文、诗词作品中常将此行为引之为秋天的意象。根据前翅形状及画中形象描述,绘制的原型可能为宽翅纺织娘(Mecopodaniponensis)。
蚱蜢
蝈螽(Gampsocleisspp.)是一类大型螽斯,即中国三大鸣虫(蝈蝈、蛐蛐、油葫芦)中的“蝈蝈”。蝈螽的身形短胖,颜色多变,大多种类翅膀短窄,无法遮住宽大的腹部,画中可明显看出此特征。一年一个世代,杂食,除了植物嫩茎与果实外,还会以前足环抱抓捕其他昆虫为食。雌虫腹部末端会有明显的产卵管,图中两只个体皆没有,因此应为雄虫。雄虫会用左右翅摩擦发出响亮的鸣声,欣赏蝈螽的鸣声是古代中国的一种娱乐,“蝈蝈”这个名字正是由模拟蝈螽叫声的仿声词而来。
不受青睐的甲虫
不是所有昆虫或小动物,都有平等的机会成为草虫画中的主角。在不同时空与文化的影响下,人们喜爱的昆虫或动物会有所不同。例如近来很受小朋友欢迎的锹形虫或是兜虫,在古代草虫画中,就不是很常见。这次特展特别挑出有这类甲虫的草虫画。数量稀少,弥足珍贵喔!
杨大章,乾隆年间以善画为内廷供奉。擅画人物、花卉、草虫。本幅设色可见西洋技法影响,画稻穗秀实,结谷累累。引来喜食植物的蝗虫和金花虫攀附其上。画上有乾隆三十三年(1768)御笔题诗:“八月西风稻熟时。偏幡长穗伙累垂。螳螂本不为举吻。也自欣缘倒下枝。”大意是稻穗成熟,连肉食性不吃稻子的螳螂都快乐的爬上稻穗。诗中提到螳螂,但画中昆虫却没有螳螂的特征。画中和金花虫一起出现的蝗虫,被皇帝误判为螳螂。乾隆误以为螳螂爬上饱满稻穗,是打算参与丰收捕食小虫,而使得清宫著录《石渠宝笈》的大臣们,只好“遵旨”,将此开定名为“稻穗螳螂”。
清杨大章稻穗螳螂(局部)
《经史证类大全本草》中描绘本草纲目有关蜣螂的描述,并在其中绘制了两只分别为背面观与侧面观的昆虫,题为“蜣蜋”。蜣螂即我们俗称的粪金龟,牠们以动物的粪便为食,会制作粪球、粪堆或是挖掘粪穴,借以产卵育幼。但无论是上图尖而长的腹部或下图圆滚滚的无翅体型,都与真实的蜣螂相差甚远!上图的后足特征、翅鞘打开方式与尖尖的腹部,较像是龙虱成虫,牠们虽是水生昆虫,但具有趋光性,经常会在灯光下被发现,同样深黑的身体与亮黑的翅鞘,或许让绘图者误以为是蜣螂。而下图无翅的昆虫圆胖的身体有点像是土栖的蟑螂,牠们与家中蟑螂长相与食性很不一样,以木头为食,是白蚁的亲戚。但若说是蟑螂,则触角应该更长些,或许古人对于同样得名“螂”字的蜣螂与蟑螂傻傻分不清,也叫我们傻傻难解其中真相!
草虫vs.昆虫
公元前一世纪的《大戴礼记》,以“虫”字囊括天地间的所有动物。根据“外皮”,将虫分为羽虫、鳞虫、毛毛、甲虫和倮(裸)虫。人类就属于“倮虫”之一。
“虫”的意涵在过去也不断变化,晚至十六世纪《本草纲目》,将虫分为三类:卵生类、化生类以及湿生类。其中除了化生类的萤火虫和各种蠹虫以外,卵生类的蜘蛛,以及湿生类的蟾蜍、马陆、蜗牛等传统的“虫”,皆超出了现代“昆虫”的范围。
传统所谓的“虫”,不只有现代生物学“昆虫纲”的六足节肢动物,连蜘蛛、蜈蚣、蚯蚓,甚至青蛙、蜗牛等等都包括在内。所以草虫画中出现的非“昆虫”生物,不一定是配角。过去它们可能就具有“虫”的身份,理所当然的是画中主角。你我身边常见的昆虫和小动物,还有哪些是“草虫画”里的常客呢?
陈字(1634—1713?),浙江诸暨人,号小莲,明末著名书画家陈洪绶第四子,世人称老莲(陈洪绶字号)再世。陈洪绶精于版画,陈字或许亦受其父影响。画中佛手柑上,有一蜥蜴注视着细腰蜂,蜥蜴眼睛睁大咬牙,蜥蜴之画法类似玉铜器或工艺品之“蟠螭”纹饰,而非真实生物。此种“蟠螭”纹饰、文样、装饰再被版画记录下来,故有近世“漫画”效果。陈氏父子作品被称为晚明变形主义,经常有怪诞狂奇之态,造型新颖,前所未见,不时又将个人性格与心情融入画中,透过古拙用笔呈现出趣味与感悟。
画中佛手柑为传统绘画常见题材,寓意吉祥多福。陈字画中佛手柑,可在如《十竹斋书画谱》等版画中见到类似运用白点增添明亮度的作法。此作带着表情的蜥蜴,伏行在金亮佛手上狩猎,有其独特的构图与创意,是传承晚明兴盛的版画图像与陈氏父子趣味的可爱小品。
此画作与明牟义《虎耳草青蛙》所描绘的蛙类极近似,皆处于坐等行为的觅食状态。在画作中我们发现对蛙类的描绘,有细微处,也有谬误的地方,细微处如有描绘出眼睛后方的“鼓膜”构造,鼓膜是蛙类的听觉构造,其次是描绘出蛙类“背侧褶”的构造,背侧褶是皮肤位于背部与侧腹交接处的构造,以本土蛙类来说在赤蛙科较为显著,也常是物种辨识的重要特征。而画作中也有两处明显谬误之处,其一是将蛙类的脚趾简略画为爪状,其二是将蛙类的前脚与身体连结处,从腹部延伸到眼下,使得出现鼓膜长在前脚基部的奇异画面,真实世界中只有无脊椎动物,如锹形虫、螽斯等昆虫的听觉器官会长在脚上。
草虫捉迷藏
由于昆虫尺寸微小,“册页”或“扇面”形式就足够成为草虫画的舞台。不过古代还有不少草虫画作,画在“手卷”或“立轴”上。这些大尺幅的作品,包含的昆虫、小动物以及花卉草木的种类与数量,当然也就更多了。
观赏这类尺幅比较大的草虫画,特别容易得到玩捉迷藏的趣味。叶子上、石头边、水岸旁,每个画面的小角落都可能藏着之前没发现的小昆虫与小动物。它们的小小的身影和动态,让人感受到大自然即使在微渺处也充满生机——这正是许多草虫画表现的重要画意。
朱汝琳(约1696-1762以后)在康熙五十年(1711)画这件手卷时,只是十几岁的青少年。不过他的笔力细健,色彩雅洁,描绘了蝴蝶、蜜蜂、天牛、蚱蜢、螳螂、蚂蚁等等,最有趣的是还有一只蟑螂。这件作品留白处,原本是要给友朋针对这些昆虫分别题诗,可惜后来作品进献宫中,只留下乾隆皇帝题写的一首诗。朱汝琳是观察实体后描绘这些草虫的。如卷末浅碧绿色的“长尾水青蛾”,前翅边缘的粉红色,或是绿色翅膀上眼型纹饰出现的黑、白、红弧形线条,都切中长尾水青蛾的特征,令人感受到他对这些微小生命的好奇与喜爱。这个画卷对草虫忠实的再现,让这件作品成为十八世纪初的一份珍贵的生物记录。
草虫明星——蝴蝶
蝴蝶有着纹样多变又悦目的翅膀,“蝶”字的发音更和代表七、八十岁长者的“耋”字相同,因此成为长寿的象征,寓意极佳。好看加上好的象征,草虫画中最受欢迎的明星,无疑就是蝴蝶了!
在这次展览的作品中,昆虫学家们试着辨认出画上蝴蝶的种类,有些作品非常写实,甚至可以对应出特定的物种;有些部分则是“想像型”蝴蝶,可能用好几种蝴蝶的特征合体,或者局部换上其他物种的构造,创造出不存在的美丽变种,充分展现画家的想像力。
文俶(1595—1634),字端容,江苏长洲人。文徵明(1470-1559)玄孙,明末著名女书画家,擅长花鸟、草虫题材。本作绘于1630年,以奇石、萱花和飞行中的长尾水青蛾为题。这类以花石为主要描绘对象的立轴作品,原本多以富丽堂皇为取向,以便装饰厅堂。文俶借由数枝孤秀的萱花、一只飞舞其上淡绿色的长尾水青蛾,将原本倾向华丽的画类,改得清丽幽雅。长尾水青蛾为夜行性动物,白日较少活动,描绘其飞行姿态的作品较少见。文俶选择将其加入画面,不正透露着她个人对长尾水青蛾的欣赏吗?
长尾水青蛾
细看画中长尾水青蛾头部是以正面呈现,相当可爱。长尾水青蛾属头部特写。
马守真(1548—1604),号湘兰。明代晚期名妓,诗歌舞画无一不精。这把金笺折扇上,散布着一丛丛紫花苜蓿、堇花和蒲公英。画面呈现与一般花卉小品采平视的角度颇不相同,像是俯瞰着脚边的花圃群蝶飞舞,十分可爱。右上有与她友好的苏州著名文士王穉登(1535—1614)的题诗:“杂花三两丛,种种争妖丽。粉蝶故飞来,低徊不忍去”。不知道是不是比拟著名妓与文士间幽微的关系。
本作有三只鳞翅目昆虫,右一具有蛱蝶特征,但翅脉不类蛱蝶,另其鳞粉掉了许多,或许为老蝶;中间接近蛱蝶科之眼蝶,唯其姿态状似爬行;左一较接近尺蛾,本作明代文人王穉登虽提“粉蝶故飞来”,唯依现代分类系统而言本画中未有粉蝶,或许古人粉蝶概念为粉色系蝴蝶皆属之。
这幅画名为“百蝶”,不过其实画里的蝴蝶,要加上飞蛾等有翅昆虫,才正好凑满一百只。一向细心看画的乾隆皇帝,竟没有挑剔“百蝶”中混杂了飞蛾,大概是因为飞蛾也拥有不亚于蝴蝶的美丽翅膀吧!
画家余省(1692—1767)乾隆二年(1737)进入宫廷,曾随郎世宁作画。《百蝶图》里的调入白粉涂敷的方式,让蝴蝶翅膀及躯体多了一份光彩,应即受到西法影响的部分,但他也以传统变化有致的线条,描绘枝叶的形态与轮廓。因此这件画作展现了余省融合中西技法的成果,也反映了清代宫廷绘画发展的新样貌。
台北故宫博物院策展人表示,当代生命科学知识的加入,使得这个绘画展有了另一个新的向度。“本次展览特别要感谢昆虫学者们的参与,不但帮助我们了解不同画家对昆虫外型的写实程度、协助辨认出画中昆虫的种类,甚至可由昆虫习性理解画中栖地的描绘,更可认识到画幅上不同的草虫生物间,正展演着各种事关生死繁衍的戏剧高潮。”
据悉,展览将持续至9月25日。
(本文整理自台北故宫博物院官网、台湾中兴大学昆虫系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