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有信的推荐LOFTER(乐乎)

这三千字全是艺术加工,全是主观臆断,没一个字是真的!

ps:因为第一人称亲起来太奇怪了,遂换了视角,写了第三人称塞在彩蛋里,不看也不影响剧情。

总之乱写了。

1.

我照例在镜头前cue自己的破梗。

什么伊春、什么中专、什么蛤蟆。

纯纯真人秀。

真的哥们儿,送到脸上来的热度不吃才是铁傻逼。

即使我的心里确实隐隐约约有点不痛快。

说是生气倒也算不上,只是任谁的黑称被反复反复cue,心里也得有一瞬间无奈吧。

我就是属于无奈着无奈着,就破罐子破摔了。

哈哈,没想到吧,哥们儿心态就是这么稳健。

诶,蛤蟆团长,呱呱。

我揣着手坐在手机...

我揣着手坐在手机面前,屏幕里的弹幕刷得飞起,一水儿的蛤蟆开头。

傻逼王天放在我旁边嘿嘿直乐,八辈子没抖过包袱似的。

真欠揍啊。

我斜着眼看他,心态出奇的清明。

哥们儿早已经历了大风大浪,上一季的奶零这一季的蛤蟆,事到如今,让我直接cue奶零梗那也是信手拈来。

嘿,哥们儿脱敏了。

我免不了有点得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破下限之后的轻松给了我信心,我开始跃跃欲试拿这些乐子来恶心王天放。

弹幕还在狂欢。

我一眼瞄中了邪恶网友发出来的逆天词语——蛤蟆团长夫人。

哥们儿这谁能忍住不笑?

我呲着牙嘎嘎一乐,打响了脱敏反击第一枪。

“诶王天放王天放——”我啪啪拍他胳膊,以一种公报私仇的力度。

我指着手机说:“嘿,蛤蟆团长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天放就在我旁边没个正形地坐着,闻言又是冷笑又是转脖子,憋了半天也没放出什么屁。

看着这b人吃瘪的样子已经完全足以抚平我的心灵创伤了,我在心里爆爽。

乐,这就是脱敏之后的世界吗?

我决定了,在王天放也脱敏之前,得把所有恶心人的梗都用一遍。

哥们儿没素质,哥们儿是蛤蟆。

呱呱。

2.

这个计划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十分有用的。

我自认攻击性十分之强,闲得无聊了就在节目镜头前勾住他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喊两口子,说一些明显有歧义的b话。

这确实给他恶心的够呛,甭管一开始在说什么,这梗一cue他就得皱着脸欲言又止好一会。

喜剧职业素养催促他说点什么炒热场子,然而我确信他还没适应这种互联网磕CP新风潮,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破大防的气质。

高出不少的身板委委屈屈地弓着,被我钳制住也顾不得反抗,显出一种在他身上来之不易的乖顺。

呕……等会儿,这词用的不对……

我是说他跟孙子似的被我斩于马下,实在是一场来之不易的碾压型胜利。

但我真不该得意忘形的。

真的,我忏悔。

也许是给王天放压制的急眼了,他在某一天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开始回应我的烂梗,以一种令我适应不了的速度贯彻落实真人秀人设,个王八犊子脸都不要了!

咳……

我承认我有点破防,有点收不住场,有点热血上头,有点想要急眼。

但是……但是奥,哥们儿纵横互联网这么些年,打破下限的速度绝对一顶一的快。

不就是脱敏吗?

哥们儿看谁能恶心的过谁!

3.

王天放正侧着身子听我说话。

因为是仰视,所以抬眼的时候显得有点下三白。

也就是哥们儿才思泉涌,才能一点不打磕巴地讲完那么老长一段评价。

我长舒一口气,追着目光的尾巴看过去,与王天放的眼神对个正着。

他的眉尾轻微挑起,那点被观众夸过几百遍的犬牙抵着下唇,扯出一个挑衅的笑来。

我不清楚镜头有没有拍到,但那一瞬间,我真感觉有什么东西兜头一巴掌给我抽蒙了。

我梗着脖子想骂他,但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再开口又会显得很奇怪,于是我只能把莫名其妙的脏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可能我的欲言又止真的有点明显,王天放显然笑得更开心了。

隔那么老远他也蹭蹭蹭凑过来挤在我身边,嘴上说着一些有的没的,表情手势都指向二现场的大屏幕,然而我知道,他是乘胜追击来了。

我们两个人肩膀蹭着肩膀,膝盖碰着膝盖,他还在啪啪地拍我大腿。

以一种公报私仇的力度。

■■■的王天放!

挑衅是吧?恶心我是吧?

我也顾不得想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了,输肯定是不能输的。

我暗自较劲,半倚靠到他的身上,胳膊肘顶住他的胃。

王天放发出一声短促的咒骂,然后趴在我耳边低声批判我的攻击手法太粗暴。

大团大团的热气扑在我的脖领子里,哥们儿是真怀疑这王八蛋是不是吐我身上了,不然怎么会让我感觉全身不自在,只想赶紧远离这个污染源。

还没等哥们儿真的弹射起来,王天放猛地出手,一把薅住了我脖领子。

■■■■!

“草?酷滕天放你俩干啥呢,一现场嘉宾点评都没打起来,你俩怎么打起来了?”

张呈在我俩背后冒头。

也说不上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我翻了个白眼,装着狠捣他一拳,然后赶紧站起身来。

我说:“你等着吧哥们儿,下个本子你看我加不加这个包袱的吧!”

王天放呲着牙一通乱笑,他四仰八叉地坐着仰头看我,眼里有我熟悉的胜者的挑衅。

张呈在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摸摸下巴,乐了。

“看来酷滕你是又没打过啊。”

草。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哥们儿真破防了。

4.

输是不能输的。

虽然已经不记得这场诡异的较量是为什么开始的了,但输是不能输的。

创排间只有我俩,一手引领黑热搜造成如今局面的罪恶pd刚刚离开。

王天放埋着头摆弄手机,也不知道在刷什么,手机里突然传出我的声音。

“那我亲你一口?”

花里胡哨的综艺罐头音效叮叮当当在不大的屋子里乱撞,然后骤然收声。

这是王天放大爆手速,飞快地按出了静音。

不是哥们儿……?

你有病吧?!

但凡他普普通通地看完,局面都不会尴尬成这种地步。

现在哥们儿是真尴尬的有点想死。

王天放好半天没有动作,我也没有。

倒不如说我俩跟被定了身似的,谁都不敢乱动,免得惊扰了这一屋子浓度爆炸的尴尬氛围。

实话说那已经是挺久之前的老后采了,本来也没什么,如果我们最近没有在暗中较量一些很微妙的东西,这种b话我张嘴能说一百句不带重样的。

所以最开始我在跟他较什么劲来着?

我恍惚地对上了王天放同样涣散的目光,一时感觉说什么都很奇怪。

还是王天放率先缓过劲儿来,他下意识用上了毕生绝学,使相使的栩栩如生。

“嘿,蛤蟆放狠话。”

寂静无声。

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这句话在我身上格外灵验。

我听到有什么东西隐隐崩断的声音。

这个我熟,那是我的岌岌可危的下限终于又被突破了。

我一句话也没说,大跨步走到王天放面前。

我似乎是看清了他眼中那股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又或许是我的幻觉。

但那都不重要了。

久违的勇气支配了我的行动,快到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我叭的一口亲在了王天放的脸侧。

哈哈,都给我死,全世界都快点爆炸吧。

反正哥们儿脱敏了。

5.

我赢了。

我捍卫了互联网初代网红的无下限之荣耀。

我急促地喘了口气,这才发现我的心正在砰砰乱跳,应该是过于紧张导致了我的呼吸紊乱。

面前的王天放终于缓过劲来了,他的眼睛眨了两眨,仰着脸看我的眼神又是令我背脊发毛的下三白。

我确信耳边又一次传来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

不是我的。

6.

虽然被狗咬破了嘴角,但哥们儿这次是真脱敏了。

顺带一提。

哥们可能马上也要脱单了。

龙卷风现在有点头痛。

一个钟前他从庙街回来,睇见信一坐在阿七铺子里打算盘,手指翻得飞快,上面还带着前几天因为练蝴蝶刀而贴上的OK绷,没忍住笑着走过去敲敲柜台,讲靓仔好辛苦啊,要不要我请你饮汽水休息下?本来在看账的青年猛地抬起头转出柜台又扑进他怀里,高高兴兴叫他大佬,你回来啦。

两个人收好账本慢悠悠去买汽水,龙卷风听信一在耳边哼着不成曲调的歌,问他想要什么奖励的话出口顺理成章,信一眼睛都发亮几度,兴冲冲抱着他胳膊讲大佬今天怎么这么好,龙卷风笑着拿食指点点信一的额头,回道你大佬哪天不好啊。

很快龙卷风的笑容就从脸上消失,信一思考一会儿,斩钉截铁说自己想要一台摩托车。点解是摩托车,龙卷风想城寨...

很快龙卷风的笑容就从脸上消失,信一思考一会儿,斩钉截铁说自己想要一台摩托车。点解是摩托车,龙卷风想城寨的过道那么窄,信一骑着摩托车要怎么走,短短几息又想到平常的款式不好,要买也得买个靓的来骑,一喉咙话堵在嘴边,最后龙卷风也只是轻轻叹口气问,做咩要摩托车啊?

上次同秋哥吃饭,在他那里的杂志上睇到的,信一笑着眯起眼,几乎半个身子挂在龙卷风身上,说大佬,好拉风的,我也想要一台来骑骑看啦。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龙卷风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冲动,可身旁的信一眼睛亮亮,小狗一样盯着他,大佬龙哥Daddy叫个遍,呼出的热气喷在颈边,龙卷风揽住他的后背提醒他小心路,一面无奈地摇摇头说好,然后听到信一在耳边欢呼,大佬,我就知道你是最爱我的。

隔天信一起床睁眼,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已经停在城寨门口,他几下洗漱好跑出去看,先睇到站在一起的龙卷风和秋哥,秋哥见他跑来笑着打趣,说你大佬要摩托车心急得很,我还以为城寨要添一位新阿嫂呢,原来是要送你这个小仔。

话说完信一耳朵先烧红一半,躲在龙卷风背后偷偷拽住他的衣角,大佬也善解人意,点起一只烟拍拍他脑袋说你先去试着骑骑看咯,注意安全四个字还没讲出来信一已经箭一样窜出去,龙卷风透过墨镜看他扬起的卷发轻轻笑起来,想昨晚连夜call狄秋买来果然没错。

等信一开一圈回来狄秋早走得不见人影,信一跳下摩托车扑进龙卷风怀里,揽上对方的脖子重重在他脸颊边印一个吻,说多谢Daddy,龙卷风被亲得一愣,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到摩托车前面,信一说要载他出去看看。

龙卷风还在犹豫,可腿已经跨上后座,他看到信一在阳光下笑得好开心,风吹过来带着乖仔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龙卷风圈住信一的腰,听他笑着喊出发,然后一起开进香港的晨光里。

后来龙卷风一直放在心里的担忧还是成了真,一天傍晚提子火烧火燎跑来飞发铺,气都没穿匀先喊龙哥不好了,龙卷风放下手里的剪刀抬眼瞧他,提子缓了半天道,大佬,信一哥被摩托车的排气管烫了腿,你快去四仔那里看看他吧。

这下心急的人换成龙卷风,到了医馆四仔正在给信一上药,裤腿挽起小腿处烫得血肉模糊,信一见龙卷风进来低下头,可他分明看到信一眼角的那一点红。

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龙卷风只能站在一边拍拍信一的头顶,四仔将纱布一圈圈裹上信一的小腿最后打上漂亮的蝴蝶结,又把桌子上的药一齐交给龙卷风,叫他一天两次及时给信一更换。

回去的路龙卷风几乎是半架着信一,小仔一声不吭,可受伤的腿又不敢吃力,憋得额角生出一片冷汗,龙卷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教他这样忍疼,免不了走快几步带他回到红色花笼里坐好。

走了这么一遭纱布又隐隐透出点血色,龙卷风蹲在沙发前捧起信一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检查,他一边伸手去摸一边问信一疼不疼,半天没得到回答抬头看信一早已流了满脸的泪。

好啦乖仔,哭咩啊?龙卷风索性坐在沙发上把信一整个抱进自己怀里,低声在信一耳边哄道不哭了,大佬这不是来了吗。

从刚刚被烫到开始一直憋在信一喉咙间的一口气好像跟着眼泪一同流走,他原本不希望龙卷风知道自己被烫伤,心如风筝般高高扬起,可龙卷风不仅知道了,还及时赶来,风筝虽然断线,还是稳稳落在大佬的掌心。

Daddy,好痛啊。信一埋在龙卷风颈窝里声音好闷,眼泪胡乱抹在皮肤上,又烫,龙卷风心都揪起来,捏捏他的后颈讲我早说了要注意安全啦,静了静伸手去给信一擦眼泪,又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哄小孩一样说没事,Daddy亲一亲就不痛了。

晚上换过药信一在龙卷风床上分得一半位置,他趴在龙卷风刚刚递过来的枕头上,闻到上面很淡的须后水香,大佬过来拍拍他的屁股叫他往里睡,信一就捂着发烫的脸挪一挪,还被龙卷风笑道你又不是没在这里睡过,怎么还会认床。

Daddy,我要是等下睡着了乱动怎么办啊?信一看龙卷风给自己盖上薄被发问,龙卷风解开衬衫扣子躺下将人扣在怀里,说唔紧要,Daddy睇着你睡。

龙卷风的手搭在肩膀上的手很烫,信一想大约今晚自己的伤口不会再发痛,他可以靠在Daddy的怀里睡到天光。

城寨二当家信一钟意他大佬这件事,同他亲近的四仔和十二少多多少少都能看出来,偏偏他本人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视线无时无刻不粘在龙卷风身上,直到城寨里最迟钝的陈洛军都发现了这件事,问他你是暗恋龙哥吗这才惊觉大事不好。

扑街黑社会坐在我这里发什么愣?四仔看着已经坐在医馆里呆坐一下午的信一发问,旁边十二少笑着插乱讲我们头马终于开窍啦,别打扰,还被陈洛军一脸认真地询问到底谁开什么窍了,但仔细看笑意都在眼底,全是在人前装乖仔。

信一听着几个人吵嚷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头,但看到十二少欠揍的脸又泄气,半天哼出一句我钟意大佬真的很明显吗,话音刚落十二少已经大声笑起来,信一被他笑得脸红,气急败坏扑过去打,两个人扭做一...

信一听着几个人吵嚷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头,但看到十二少欠揍的脸又泄气,半天哼出一句我钟意大佬真的很明显吗,话音刚落十二少已经大声笑起来,信一被他笑得脸红,气急败坏扑过去打,两个人扭做一团倒在地上,听到身后四仔重重一声咳。

骑在十二少身上作势要扇耳光的信一回过头睇到门口站着的龙卷风和tiger哥心跳骤停,连忙爬起还不忘拉十二少一把,四个人罚站一样在医馆狭小的空地上排开,还是tiger哥先笑起来说后生仔就是年轻活力,十二少赶紧窜过去帮他捏肩,信一也蹭到龙卷风身边,龙卷风夹着烟点他没大没小,看到tiger哥也不叫人,信一这才如梦方醒地冲着tiger哥招呼,等坐在红色大花笼的沙发上都好像还没回神。

左右也没什么事,无非是狄秋的头马埋堆摆酒,大家凑在一起商量礼帖,讲着讲着话头转到两个细路仔身上,tiger哥示意十二少点烟又讲什么时候等你安稳下来我也好放心,十二少凑过去噌地擦亮火机,讲我哪里也不去,就要一直跟着大佬,大佬你可千万不许憎我。

龙卷风看着对面两个人起腻牙酸地转开头,见信一对着人家发愣轻轻拍拍他的手臂,信一回过神听到大佬问他你发什么痴,抬起头对上龙卷风茶色镜片后的一双眼竟然莫名其妙地发了心虚,连连摇头说没有,龙卷风看他这样又忆起刚刚在医馆所见,还以为自家小仔对着十二少患上爱而不得的毛病,谂着今晚就得找他讲开,哪想着信一满心以为钟意大佬的事已经被他本人发现,全然不知自己在龙卷风那里闹了好大一出马骝戏。

当夜发廊打烊后信一提着新买的糖水来当宵夜,龙卷风在灯下打量信一的侧脸,忽然惊觉那个每天跟在身后的细路仔已经出落得板正,可看到他还是会贴过来揽着自己的胳膊,问大佬,糖水你要饮多少啊?

冰凉的糖水入喉龙卷风的目光也没有从信一脸上移开,他亲力亲为养大的乖仔也有了喜欢的人,但左思右想总是对十二不满,要是两个人真的拍拖信一同他一起去了庙街,那城寨怎么办?龙卷风想着失了神,倒是信一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问,大佬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碗,摸到手旁的烟盒拿出来一支点燃。

烟雾升起的时候信一听见龙卷风问他觉得十二怎么样,那个衰仔还能怎么样啊,信一一面想笑一面又要讲话,差点把糖水呛在嗓子里,说谁要管他,一天光顾着扮靓给他大佬睇,不着四六。

这话到龙卷风耳朵里又是另一番风味,信一不光听到十二差点呛住自己,还介意他同tiger之间的关系亲密,他深吸一口烟酝酿说辞,可是话没出口烟已经被人夺去,信一笑着弹走烟灰又叼在自己嘴里,含混不清道大佬,你少食点烟啦,身体健康最重要。

龙卷风盯着那一截被含住的烟嘴眼神暗了暗,他感到自己似乎和失控久别重逢,上一次还是在天后庙和阿占决斗,而当下,龙卷风意识到他的信一似乎有一天也会离开自己的身边,可能是头马,但却不再同自己有今天这样的亲密。

你情愿吗?龙卷风听到心底有个声音问自己,你情愿看着信一站在别人的身边吗?没有十二也会有十三十四,信一终究会长大,离开自己走到别人身边,你真的情愿吗?

信一见龙卷风半天没回话又往前凑凑,没想到大佬直接靠过来扳住他的下巴带走了他指间的烟,龙卷风手指上还有茧,刮蹭到信一带着微痒,他的心跳一下变飞快,又怕脸红让大佬察觉到不对劲,偏偏被人捏住动弹不得,只好眼神四下乱飘掩饰,恍惚着一口烟照脸喷过来,信一看着几乎贴上自己的大佬,立刻就安静下来呆呆地怔住。

四周登时像是被按了放慢键,距离将心跳声放大到震耳欲聋,信一实在忍不住将唇贴过去轻轻挨上龙卷风的,接着惊醒一样跳起,带翻桌子上刚刚盛着糖水的瓷碗。

龙卷风呼出最后一口烟雾,看信一手忙脚乱收拾地下的瓷片,扫把刮过发出细碎的响,他们互相沉默着直到信一清理结束,龙卷风问他,你平时也会这么对十二吗?

十二?为什么这么对他?信一紧张半天听到大佬问话有点莫名其妙的荒唐,这么好的气氛里他还没来得及回味那个吻,现在还要讨论别的人,刚刚被放走的勇气此刻全部归位,信一所幸破罐破摔几步过去挨着龙卷风坐在沙发上,像描述今天天气很好那样对龙卷风说,大佬,我刚刚吻住你了噢。

到这里龙卷风还有什么想不明,他的乖仔从头到尾和十二都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所以他微微笑起来捏了捏信一的后颈,说我知道,然后呢?

话音没落信一已经不管不顾又一次吻上去,力道之大连牙都磕痛,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人掐开了下巴,柔软的舌尖相互纠缠,信一尝到口腔里香烟的微苦,很淡,但他却想要更多。

这场由龙卷风主导的接吻在他发现信一不懂换气的时候被叫停,信一顶着憋红的脸摸了摸唇角的水渍说我下次一定学,于是如愿以偿又重新获得和大佬睡在一起的机会。

红色花笼后的阁楼晚上开着窗会有月光照进来,信一躺在床内侧激动地双眼大睁,自从十五岁以后他阔别这张床和龙卷风已经好几年,龙卷风在他身边闭着眼呼吸很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信一没忍住支起身趴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脸,悄声说大佬,我真的好钟意你啊。

最后一个字还含在舌尖上他已经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信一后知后觉大佬其实一直醒着,然后听见龙卷风贴着自己的耳边说,我知啊,我也最钟意你。

信一十七八岁的时候还会被燕芬姐拉住乐此不疲地玩扮女仔。

三姑顶着新烫的发卷和玛丽站在一边笑着睇他,左右是不在学校里,信一也乐得讨隔篱邻舍欢心,放下肩上的书包转进红色大花笼里换衣服——那是条好靓的礼服裙,据说是玛丽年轻时得来的外国货,保存了这么多年足以见得主人的精心,大红色丝绒裙角翻滚潋滟,带来淡淡樟脑丸的香气,少年刚刚抽条的身体撑起长裙毫不费力,两相衬得皮肤雪白裙带迤逦,信一站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这还是他第一次打量有点陌生的自己。

他想起前几天去秋哥新开的夜总会,那里面的公主一个赛一个索女,十二少多看了几眼被tiger哥一拳捣在肩上训扑街仔眼不想要了之后偃旗息鼓,龙卷风倒是没不许他看,可信一...

他想起前几天去秋哥新开的夜总会,那里面的公主一个赛一个索女,十二少多看了几眼被tiger哥一拳捣在肩上训扑街仔眼不想要了之后偃旗息鼓,龙卷风倒是没不许他看,可信一瞥了几下就意兴阑珊,甚至觉得有几个还没四仔咸片里的女主角好看。

等转出隔间十二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凑热闹,看清信一的样子眼睛瞪大好几个度,燕芬姐笑着过来帮他理好拉链又回头给三姑说我们信一就是当女仔的料,三姑和玛丽点头附和,十二少已经伸手搭在信一的肩头。

他从小被龙卷风娇养着,城寨里再缺水夏天身上也是干干爽爽带着沐浴露和洗头水的香气,信一拍掉对方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手应玛丽要求原地转了个圈。

球鞋和礼服不相配,他干脆脱了赤脚站在地下,燕芬姐嗔他别乱搞,等下被你大佬睇到小心又打你屁股,于是信一耳根烧红起来,没自觉攥着裙边顶嘴,说大佬现在又不在,况且我现在长大了,大佬不能随便打我屁股。

最后还是跟着十二少闹哄哄往四仔那边走,信一踮着脚觉得自己像在跳舞,四面商铺里有人看到他都笑着惊叹,其间夹杂一两句龙哥真是好福气,饶是平时混惯了也招架不住,只好半边身子靠着十二少踉踉跄跄往前走,幸好四仔就站在不远处,见两人搀扶着走过来嗤笑,原来是扑街黑社会啊,我还以为十二少又从哪里找了新的马子来跟我们晒命呢。

于是三个人笑着挤作一团,十二少接下去说我可不敢,被我大佬知道了要打断腿的,信一想说什么却被四仔抢先,于是摸到十二少裤兜里的烟盒连同火机拿出来给自己点一支,渐暗的天色下他穿着红裙倚在铁栏边想,大佬几时能来啊,自己有点想喝冻奶茶了。

龙卷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逼仄狭窄的城寨里立着一抹扎眼灿烂的亮,摘了墨镜能瞧见是个穿着红裙的美人,美人漫不经心叼着烟,再往上走龙卷风看清了,那美人原来是自己的细路仔,十二少手还揽在他肩头,有了对比信一肩头白皙得更加明显,原本无所事事的人看到自己眼睛立马亮了一个度,高高举起手臂冲自己叫,大佬,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

然后龙卷风笑起来,一步一步踏着完全昏黄的暮色走向信一。

也许是刚刚挥手太用力,右边肩上蕾丝的裙带滑落,龙卷风含着笑接住向他扑过来的信一又轻轻为他提起,问他多大人了怎么还扮女仔,信一抬头钻出他的怀抱转个圈,说玛丽好心将她珍藏找出来,我唔好意思拒绝啦,又转一个圈回到龙卷风那里熟练靠上他的手臂,眨眨眼问,大佬,如何呀

一旁两个人自觉结伴消失,龙卷风虚虚环住信一的后腰嗔他就你爱诈嗲,小崽笑着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在地上摁灭,他这才发现信一光着脚。

鞋呢?龙卷风拢起笑意看信一,哪知对方一点也不怕,反而张开双臂要大佬背他,龙卷风叹了口气,那么金贵的裙子穿在身上哪儿还能张得开腿,只好过去一把抱起小崽,听他在自己怀里解释说穿好靓的长裙不配球鞋,干脆赤脚出来,龙卷风磨了磨后槽牙,低下头道等我回去收拾你。

那时信一十七八岁,已经见过十二少所为头马和他大佬tiger哥拍拖,可他的情窍半开不开,有时候聚在一起看咸片看几眼也就厌烦了,转身抱着作业账本坐在发廊里睇自己的大佬给人飞发,写着写着信一又想到夜总会里花臣的公主,他想自己不喜欢女仔,偏偏爱贴在大佬身边,原来是和十二少一样喜欢自己大佬的吗?

几乎刚起念信一已经烧起半边脸,龙卷风送走上一位街坊正要拿出那条红裙子熨好了给玛丽送去,看坐在窗边的乖仔顶着一张大红脸觉得好笑,过去将手背贴上去试试温度,说热了就坐进来,脸烧得像边个虐待你,信一没做声,抱着怀里九唔搭八的东西窝进大佬常坐的沙发里。

龙卷风熨了一半才发现今天信一安静得过头,往常呆在这里肯定要叽叽喳喳同他讲好多话,今天只是闷头坐在沙发里,他放好挂烫机过去坐在信一身边抽走账本,小崽眼睛突得瞪大像受了惊的小狗,龙卷风揽过他的头按在自己膝上,拨弄着自己烫的卷发问他怎么今天话少,信一仰头看着龙卷风的眼,心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快,他想翻身起来,又舍不得大佬的亲昵,只好僵直着脖子摇摇头说是天太热。

龙卷风就笑起来,说等下我去给你买支绿宝,顿了顿见信一兴致还是不高,又问他,以后想去做明星吗?

这又是哪来的话?这下信一真的一打滚翻身起来问他大佬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龙卷风拍拍他被滚乱的头发,说那晚看你扮女仔好靓,以后出去拍画报演戏肯定大把人喜欢,火遍全港也不是问题……

后面半句没讲完已经被堵在喉咙里,信一跨坐在他腿上扑进他怀里,说我不去,我要跟大佬一辈子。

想当大嫂。这四个字不知道怎么就从嘴里自己说出来,信一说完了才晓得自己太过火,明明还未想清楚大佬的心意就这么说出去,他羞愤欲色地将头埋在龙卷风颈窝处,闻到他后颈那里淡淡的古龙水香。

好。龙卷风说完托起信一的腰往上提一提,这时候没人再提湿热的天气,又轮到信一傻眼,可他刚刚分明千真万确听见他大佬说好,大佬见他发痴捏捏他后颈笑他衰仔回神啦,信一就又问一遍,大佬?我没听错?

千真万确。龙卷风视线扫到角落里还在挂烫机上的礼服裙,又滑倒信一露在外面的锁骨上手蹭蹭,然后看到怀里的乖仔凑过来轻轻吻上自己的脸颊。

信一头回胆子同年龄一般大,亲完人就变了哑巴,只管把自己埋进大佬胸膛再不说一句话,隔了一会儿突然感到龙卷风抱着自己站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揽住他大佬的脖子,听见龙卷风用很低的声音问自己,大嫂?要穿裙子给我看吗?

后来礼服裙的裙角被揉皱好大一块,信一红着脸找玛丽,对方急着跳蹦恰恰应付他,讲既然信仔穿得合身就送你啦,反正我也用不上,你拿去多穿啊然后走得不见人影,信一又捏着包装袋回去怪他大佬胡闹,龙卷风刮刮他的鼻梁哄他,好啦,大嫂别气嘛,信一就顶着通红的耳朵偃旗息鼓。

信一十九岁那年大佬送他的礼物是一双红色高跟鞋,龙卷风叫他配裙子穿,于是他白天蹬着皮鞋骑着大佬送他的摩托车在城寨里收账,等大家都忙完,暮色四合他就回去扮靓给他大佬看,细细的鞋跟有时踩在龙卷风的大腿上,信一窝在龙卷风怀里,想自己就要这样陪他一辈子。

李饼这夜又梦到送邱庆之应征的情形,那天清晨太阳很好,邱庆之背着他们一起收拾的包袱,接过钱袋笑着冲自己挥挥手,然后就像之前每一次告别那样,转身走出他的视野,再也没有回头。

他猛地从床上翻起身来,噩梦之后惊悸带出一阵呛咳,李饼痛得直不起身,倒像是回到年少时身弱的日子,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又赶紧披上外袍,几步往外面跑去。

等真正见到邱庆之那股叫人心焦的窒息感才稍有缓解,李饼缓缓在他床前坐下,深深吸了口气又去摸对方的脸,一枝花那一剑刺得太深太重,邱庆之在李饼怀里断了气又被他强行留住一条性命——据李少卿所说是这样,可是直到今夜,距离当日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邱庆之都没有醒过来,只是安安静静躺在李宅他曾经......

等真正见到邱庆之那股叫人心焦的窒息感才稍有缓解,李饼缓缓在他床前坐下,深深吸了口气又去摸对方的脸,一枝花那一剑刺得太深太重,邱庆之在李饼怀里断了气又被他强行留住一条性命——据李少卿所说是这样,可是直到今夜,距离当日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邱庆之都没有醒过来,只是安安静静躺在李宅他曾经生活过的那间屋子里,像是陷入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好梦境,全然忘记了还有人正日思夜想地盼望着还能见到他那双深情的眼。

可他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单薄,在他们互相针锋相对那些日子里,他有时夜不能寐地想邱庆之到底是怎么了,子墟的风沙太大,是不是吹走了曾经明媚张扬的少年郎,可却没能想到他竟然是为了自己,甘愿饮下苦酒,扎进走不出的黑暗里。

可邱庆之要是现下真的两眼一睁醒过来,李饼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寒暄,分别三年再见的日子里他们从没有好好坐下来讲过话——或许也是交过心的,可朋友这两个字就不必再说也确确实实出自自己口中,他分明看见邱庆之眼里的泪光在昏黄烛火下莹莹。

李饼回府悔得将门外栏杆拍遍,把陈拾惊得出来问少卿你某事吧,能有什么事呢,李饼想,他只是太生气了,一时之间说了重话,也不是想指责对方,他只想问问邱庆之那晚父亲丧命你为什么就那么走了,在我那么那么需要你的时候。

后半夜更深露重,邱庆之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冰凉,李饼摇身变成白色大狸子将他的手揣进肚皮下面,还把脑袋搭在他的胳膊上。

李饼又记起从前,那时邱庆之来李家两年多,却是第一次见识他的病症,秋时白露已经开始寒凉,他们不过出去玩一趟水回来李饼就发了高烧,李稷从大理寺回来看见邱庆之在他床前忙碌说不出责备的话,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邱庆之看李饼烧得通红的脸自己也酸了眼眶,还要病床上的小少爷安慰他说快笑笑,你笑起来才好看。

之后李饼高烧不退,可房间里已经燃起地龙,帐子里湿热,邱庆之咬咬牙脱了衣服上床钻进李饼被子里,他睁着迷糊的眼往邱庆之怀里拱,嘴里还嘟哝着庆之你身上好暖和,李饼贴着邱庆之胸膛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小鹿乱了步调。

此刻李饼还是大狸子的模样,趴在他手臂上睡得香甜,耳朵随着呼吸一动一动,邱庆之不禁笑起来,微微晃了晃,就看大狸子睁开眼,露出一双澄黄的竖瞳。

“邱庆之!你醒了!”李饼激动得顾不上别的,整只猫扑进邱庆之脖颈里使劲磨蹭,邱庆之被他拱得发痒,抬手揉了揉白猫油光水滑的皮毛,说是啊,我终于醒了。

李饼趴在邱庆之胸膛上后知后觉感到脸红,幸好毛发遮着看不分明,可偏偏邱庆之拍拍他的脑袋,说变回来吧,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于是李饼推脱不能,别别扭扭换成了人形,还是倒在邱庆之怀里。

邱庆之摸了摸怀里青年的头发,他的小郎君已经长成少卿,可发丝还是很多年前那样柔软,他开口想说什么,房间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是李饼让每天都来看看邱庆之情况的阿里巴巴,他看见床榻上倒在一处的两人惊得结巴起来:“少卿,将军,你,你们怎么光天化日,暗渡陈仓,白日宣淫……”

话还没说完李饼已经红着脸从床上翻身下来,孙豹进来一把捂住还在喋喋不休的阿里巴巴赔笑退出房间,邱庆之扶着床沿也站起身来活动,又被李饼扶住嗔道你乱动什么,两个人跌跌撞撞又倒回床上,四目相对着一起笑起来。

外面阳光正好,李饼像卸掉胸口的一块大石头,重重叹了口气,人还窝在邱庆之怀里,明明什么都没说,邱庆之却像明白了似的,轻轻环住李饼的腰,拍拍对方的背,说这么多天,辛苦了。

李饼的眼眶突然酸涩起来,他们跨过年少和横亘时久不可言说的那三年,终于像从前那样相拥,李饼几乎哽咽起来,说邱庆之,其实我特别害怕,我怕你就又这么丢下我走了……

话还未说完嘴已经被邱庆之捂住,他的手上带着和李饼身上一样的淡香,眼睛里也潋滟着水波,可声音却是轻又郑重的:“李饼,不会的,我知道还有你在等我,所以你只要还在,我一定会醒。”

李饼看着那双眼失了神,连要说什么话都全然忘记,也没注意到他们渐渐拉进的距离,等到邱庆之有些干燥的唇瓣落下来时才回过神,李饼眼睁睁看着邱庆之吻了自己又抹去了唇边的水渍,他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摸摸嘴角,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李饼,”邱庆之在他耳边呢喃,呼出的热气烫红青年的耳坠,“这件事我想做很久了,你呢?”

李饼怔怔地点了点头,拉下邱庆之的脖子重新吻上去,舌尖纠缠间有泪痕顺着眼尾拉下,又被邱庆之温柔地舔去,他拿拇指去抿李饼的鬓角,一下又一下,那是他们从前常做的,在很多次邱庆之安慰他的小郎君时。

从前从前,过去种种到此时终于算是落幕,李少卿虽仍是少卿,可曾经名极一时的左将军邱庆之已经变成死人金蝉脱壳,那些压在他身上许久的国仇家恨至此清算,终于得到解脱,再醒过来,邱庆之只为李饼而活,他要补全他们错过的很多时光,把那些未说完的话一字一句重新说给李饼听。

李饼后来很少再做噩梦,偶尔有一两次惊醒,看到身边邱庆之的脸又重新安下心来,从后种种,譬如今日,李饼知道邱庆之再也不会离开自己,已经是他想过许多次的花好月圆。

想逗逗饼爷的俺妮儿和绞尽脑汁极力挽留的

是几位新的超人气老师!

溅社教师评价文学,剩下的成员下次见!

溅社一点xql错位相爱

一枝花其实一直记得邱庆之箭羽的温度。

从三年前他们在子墟相遇开始,邱庆之作为最特别的存在出现在一枝花的生命里,他不怕自己,武功又好,甚至能徒手掰了自己的牙,一枝花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碰到过这样的玩伴,在他看不到尽头的生命里,邱庆之是唯一的例外。

当然杀了邱庆之也是例外,只是一枝花没想到在黄沙峪那样眉眼神采一起飞扬的少年将军会说出“我也是个无用之人”这样的话,叫他莫名生厌,他想让邱庆之永远那样明媚下去,像宫宴那晚穿着紫色官服,高高在上俯瞰每一个人,也像那晚站在城楼上搭弓挽箭,身后的火场滚烫,可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一枝花觉得着迷,但又不愿意真......

当然杀了邱庆之也是例外,只是一枝花没想到在黄沙峪那样眉眼神采一起飞扬的少年将军会说出“我也是个无用之人”这样的话,叫他莫名生厌,他想让邱庆之永远那样明媚下去,像宫宴那晚穿着紫色官服,高高在上俯瞰每一个人,也像那晚站在城楼上搭弓挽箭,身后的火场滚烫,可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一枝花觉得着迷,但又不愿意真让邱庆之像瞧蝼蚁一般看自己。

要说最带劲的还是邱庆之央求自己救李饼的那个晚上,那是一枝花第一次见邱庆之脸上露出那样痛心的表情,原来这就是他曾说过那个很厉害的朋友,原来邱庆之也会跟普通人一样心焦懊悔。

凭什么?一枝花有点恶毒地想,大家现在都是猫了,看邱庆之还能怎么高傲下去。

一枝花也记得匕首和邱庆之血的温度。

被永安阁抓住放血的那次,邱庆之连他说的话都没听完就一刀封喉,匕首尖利划过细腻的皮肉。一枝花都能听到自己的尖叫顺着血液奔腾四溅,又一次,邱庆之又一次为了李饼中伤他,一枝花揣着谜底恨不起来,可终究不甘心,他想了很多回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什么邱庆之现在还是不能做自己的朋友,陪他一起玩呢?

那时一枝花还以为他们是朋友。

直到邱庆之撞上匕首的刀尖,几乎是以献祭般的姿态,他在永安阁和圣人之间斡旋时久,畜养奴兵,为李家报仇,桩桩件件至此彻底清算,但是这里面唯独没有他一枝花的一席之地,邱庆之说不会遂了他的愿,这场游戏也没有输家,甚至最后连死,一枝花都像个局外人,他看着邱庆之在李饼怀里发表遗言,自己只能握住匕首愣神,一枝花混沌了几百年的脑子突然灵光乍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邱庆之不同的情愫,在终于失去他的那一刻。

走出门去一枝花闻到匕首上邱庆之血的味道,他伸出舌尖舔了些尝,是腥甜的,三年前他在石棺里闻见的也是,那时候他心里满是激动,想从棺材里爬出去看看到底是何许人,然后直到今日。

一步错,步步错。

至于后来救活邱庆之就是另外的事了,一枝花不甘心他就这么死了,总想着还能尽力一搏,邱庆之的尸体被李饼放在大理寺,一枝花趁夜打昏看守的阿里巴巴伏在邱庆之床前,明明他也有很多话要说,他想说下次见面不管射箭还是割喉都轻一点,我有点怕疼,他还想说我之前不知道你也会想救我,只是我们到了今天这一步都不能回头了。

可是一看到邱庆之那张脸,一枝花就什么都说不出了,不过也无所谓,想来邱庆之也不在意自己,他有些释然地笑笑,接着拿起匕首重重扎进自己的心口。

救人的法子无非以命换命,子墟的克克齐尔被人们供奉了千万年,况且活命也不一定就要变成猫,邱庆之死前不肯喝他的血,现在还不是乖乖咽了?

一枝花笑得眼前都有点模糊,多少年没有过这种眼眶酸涩的感觉他也记不清,只是撑着余下的力气变成小猫翻出大理寺的窗台,一枝花走前最后回头看了看月光下邱庆之逐渐红润起来的脸,接着毫无留恋地奔向远方。

邱庆之再睁眼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阿里巴巴看到活的金吾卫将军结巴地说了好几个借尸还魂,冲过来的李饼看着邱庆之掉眼泪,又被他擦去,说你看我还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到这里所有的故事都可以画上完满的句号,直到邱庆之听见陈拾问自己,邱将军,一枝花嘞?自从你醒了俺一直某见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这才想起原来还有一枝花。

自从醒来邱庆之一直避免想起一枝花,他就像个永远天真且残忍的孩子,破坏着一切,可子墟风沙滔天,最难的那些日子他们靠在一起度过,一枝花笑起来牙齿尖尖,邱庆之吓唬过很多次却没有下手,他不相信那样游戏人间的一枝花会销声匿迹,说不定再等等呢,不管一个月两个月,他玩够了,总是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邱庆之后来想,他太高看自己了,两个月过去,半年过去,邱庆之再也没有见过一枝花,他们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晚上午夜梦回都是一枝花在自己耳边笑,说邱庆之,再会啦,下次见面要记得我啊。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泪湿了满脸,邱庆之感到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爬起身召集金吾卫出门找一枝花,心跳得又重又快,终于在城郊骤停,中郎将来报前面空地上有只豹猫的尸体已然冷了,不知道是不是将军要找的那只,邱庆之行尸走肉般下了马,走过去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一枝花。

一枝花的绒毛像烈火,邱庆之心里描绘过很多次,他的爪子是毛茸茸的,就连化作人形头发都要是张扬的红色,可现在那红色落了尘,邱庆之覆手上去摸,摸到一片冰凉僵硬,那个最喜欢拉着他做游戏的人已经不能再睁开碧绿的眼眸说这次是我赢啦,最想变成人的神最后还是以猫的样子结束了生命,一枝花颠沛流离了几百年,遇见邱庆之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终究还是错过。

三年前黄沙峪里那些搭在邱庆之牛角弓上疾驰出去的箭穿过一枝花的身体最终回头没入他自己的心脏,邱庆之后知后觉品尝到苦涩与后悔,他血液里还流淌着属于一枝花的那一份,叫他求死不能,可生,也实在痛苦。

夜不能寐时邱将军的眼泪顺着眼角归于鬓边不见。他想他愿意认输,一枝花是不是就还能回来,等到天明打开窗户,一枝花就在窗外穿着那双身他最喜欢的黑袍,脖子上系着和眼睛一般绿的丝巾,笑着说,邱庆之!我来看你啦!

但一次都没有,一枝花不愿意回来看他,邱庆之比当年和李饼告别还要悲伤,一枝花再也不能回来,他的心意也就没法再说出口,邱将军驯服的野猫还是被主人伤了心跑出家门遍寻不见,其实他们之间也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

窗外月光很好,邱庆之裹着银辉阖眼,一枝花,愿你今夜也能入我梦来。

邱花,微饼拾,有一点儿邱饼,不过是过去式

9000+,一发完

【喜】

“相遇”是一种侈谈。

至少在黄沙峪之前,命运已然掐断了一枝花关于相遇的一切明亮记忆。无论是被作为人牲送往克克其尔的洞穴,亦或是被当做妖物人人得而诛之,再或是作为礼品呈贡于子墟贵族的宴飨之上,那些巧立名目的改头换面无法改换的残酷真相,是一个人被物化、被俯瞰、被宰割的留痕。

于是一枝花学会了诱惑。他主动满足人类的欲求而被奉为神明,造神的轨迹,就是被装进厚重的石馆从一个地方送往另一个地方,去看那些精致急迫的贪婪面孔,开棺、取血、斫骨。他供给血肉让那些人永葆青春,那些人又献祭同类的血肉作为交换,他们通过他完......

于是一枝花学会了诱惑。他主动满足人类的欲求而被奉为神明,造神的轨迹,就是被装进厚重的石馆从一个地方送往另一个地方,去看那些精致急迫的贪婪面孔,开棺、取血、斫骨。他供给血肉让那些人永葆青春,那些人又献祭同类的血肉作为交换,他们通过他完成了一场相互蚕食的祭礼。

所以他也当这人的目标是自己,破开石棺的第一刻钟,一人一猫限时逃杀,结局是他差点被流沙淹死。

许久未进食的身体太吃亏了,但没有人会拒绝长生不老,一枝花眼珠一转,想当然地对破开石棺的人发出迷人邀约,用他的血与骨,诱他做一个同自己一样不死不活的怪物。他很期待那挺拔若青松的身形佝偻在他的脚边,跪着求他恩赐一滴血的样子。

有趣。

但失策。

被诱惑的人不为所动,他不要他的血,他的骨,唯二拔掉的两颗牙也丢还给他。夜凉如水,他拖着他在沙地上逶迤前行,他说他的存在不是神,不是妖,他只是要他作为真相和他回去,去成为一个戳破弥天大谎的证明。

直到拖拽着他前行的人骤然停滞,一枝花才发觉,正有一群奴兵被人呵斥着挖掘自己的坟墓。

看吧,那人并不是真的无欲无求,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有欲望。

“给我你的血,我帮你救他们。”

一枝花看出他心中所想,于是他们完成了第一次交易,不是为了那人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救人有多难呢,不过是杀掉一些人而不是杀掉全部人罢了。杀人之后的一枝花心情格外好,他把这隐秘的愉悦归因于那人血液的香甜。

第一个不被他诱惑的人,反过来诱惑了他。

“喂,我叫一枝花。”

“我们还会再见的,邱庆之。”

前方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枝花自顾自笑得弯下腰去,他第一次期待和一个人的第二次相遇。

他觉得心脏里噗噗噗的开花了。

【恶】

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有欲望。

在黄沙峪,邱庆之说,他有个很厉害很聪明的朋友。

一枝花嘴欠,那你的朋友一定和你一样招人讨厌。

之后就被邱庆之拔了牙。

他不会死,但会痛,而邱庆之似乎打初次见面就精准的知道他的痛点在哪,以至于之后一枝花屡屡见到李饼,都条件反射性的牙疼。

神都郊外十八里驿,一枝花看着躺在草丛中的白发青年,不屑的撇撇嘴。

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算永安阁不出手怕也没几天好活,这就是邱庆之那心尖尖上说都说不得的人。他蹲下身,手指虚虚拂过青年昳丽的眉眼,那双眼睛光华澄澈,望向人的时候带着未经世间险恶的恬然天真,像活水,至深至浅清溪。

他想到邱庆之,无论是威胁他还是有求于他,那人总是木着一张脸,看他的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在看将军府的一块假山石。他忽然很想知道,假如这双眼睛里出现了和他一样的妖异颜色,邱庆之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这是他第一次在邱庆之身上如愿以偿,他看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惊慌、无措、心疼、以及他看不懂的失望,唯独没有厌恶。一枝花缩缩脖子,不自觉得抿抿嘴,这样的邱庆之太陌生了,他生怕他下一秒又会给他一箭,或者拔掉他一颗牙。

邱庆之什么也没说,他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白猫光滑的皮毛,疼惜地抱起它移到一处避风所在。

一枝花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在黄沙峪的时候他也是猫的样子,这人会不会也能像这样摸摸他?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一枝花也就无从得知另一种答案。

他和李饼说,不如我们玩个游戏,比比谁跑的更快?

急于知道真相的大理寺少卿在他身后紧追不舍,金色的猫瞳若隐若现。

真讨厌,一枝花想,凭什么变了猫,他的眼睛还是这么好看。于是他停下脚步朝李饼呲牙一笑,赢了我告诉你真相,输了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邱庆之来的比他预想中快很多,见年轻的将军敲了敲虎牙,眼中满满的警告意味,一枝花撇过脑袋,忽略掉心脏里一闪而过的酸涩。

好啦知道啦,他缓下攻势准备溜走,却不防被破空的箭矢带着直冲身后的奴隶营,腐朽的建筑摇摇欲坠,一经撞击立刻垮塌,直直朝他砸了下来,他连中三箭无力闪躲,只得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横梁直冲面门而来。

一枝花认命闭眼,李饼果然很招人讨厌。

一枝花潜入将军府,旁若无人地走进那人房间,陈九那一记暗箭带着十成十的杀伤力,邱庆之已然昏迷了数日。他俯下身去,见伤患安静的闭着眼,唇色苍白,脸上因为发热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只是眉头微皱,睡梦亦无法抚平他眉间轻愁。

“就这么舍不得他痛么?他又不会死,但你会的,邱庆之。”

“你可得好好活着,我替你救了那么多人,那都是你欠我的,你这条命是我的,谁也不能拿走。”

一枝花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将其中风生兽骨磨成的粉末仔仔细细倒进邱庆之嘴里,动作间牵扯到小臂上取骨留下的伤口,痛得他身形微晃,连带着洒出了不少兽骨粉。

好痛,一枝花愤愤地想,李饼真是太讨厌了。

【哀】

第一次,他喂他自己的血,换他去救黄沙峪的奴兵。

第二次,他承诺帮他找风生刃,换他去救死去的李饼。

他和他做过的交易不少,但没有一次是要为自己换点什么。

旁人以为,一枝花费尽心机找到那把匕首,是为了不再受人掣肘,获得永生与自由。只有邱庆之知道,其上的风生石是一枝花摆脱命运诅咒再世为人的唯一契机,亦是......李饼唯一的契机。

最后一次,金吾卫将军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一颗风生石。

匕首没入胸膛的那一刻,邱庆之平静且释然,他把命给了一枝花,把风生石给了李饼,从此,就两不相欠了。

三年后再见,当他看到故人身畔淳朴憨厚的少年,看到李饼红着眼眶,那声“有缘”里哽咽着的浓浓凄楚,就知道再也回不去了。一身明亮的人合该在阳光下热烈奔赴,而他只配隐没在黑暗里浸淫鲜血和阴谋,黄沙峪的风还是吹散了亲密无间的少年岁月,邱庆之转身大步离去,他本就是个无用之人,若不是李饼仗义相救,他早已死在了奴隶营,更遑论神都金吾卫邱将军。

既然如此,就让他写好这年少救赎故事里的最后一行吧。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还是......朋友吗?”

他把装有风生石的荷包放在李饼的手心,也用死亡把自己安放在合适的位置。

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他没有遗憾了。

来年,神都的柳树发新芽的时候,也请来我坟前和我干一杯吧!朋友。

【爱】

一枝花觉得他应该高兴的,他应该仰天大笑三声,指着邱庆之说,你看看你,劳心劳力了一辈子,还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点点尸体冰凉苍白的面颊,指着大理寺方向的火树银花,“看到了吗?人家现在封官进爵浓情蜜意,好不快活呢!”

李饼把风生石给了一枝花,换他站出来指认永安阁的罪行,公平交易,合理得不得了。但永安阁那些人伏法的第二天,一枝花连带着那柄匕首一齐失踪了。

李饼端详着拟好的海捕文书,终究还是没有盖下大理寺卿的官印。“让他走吧,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倘若他再生事,天涯海角,大理寺必不会放过他。”

“故地重游的感觉怎么样啊邱庆之?”

国战之后三年,黄沙峪一带虽然地僻荒凉,却也逐渐恢复了生机,人们在战后的创伤里重建家园,也缓慢坚定地重建生活的秩序。

一枝花将邱庆之的尸体拖进一处小屋,屋子虽不大,但水井柴灶床一应俱全,只是那些木柴已经湿朽腐坏,一捻就化作粉尘,想来主人已不在多时了。

一枝花在这里安了家。

邱庆之醒来的时候是黄昏,夕阳返照,给小屋里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喉头仿若染上了斑斑锈迹无法发声,他试着动了动,却自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邱庆之无奈的倒在枕头上偏头望去,见本该立刻警醒的男人蜷缩在墙角低垂着脑袋,一头红发纷纷垂下遮住大半脸庞,颈间腕上尚有半干的新鲜血迹。

片刻,一枝花悠悠转醒,他伸腰打了个哈欠,看到邱庆之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瞪他,尚带着水雾的绿眸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醒啦?”疯疯癫癫的笑容又回到一枝花脸上,“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只是服食了我的兽骨,并没有喝我的血,所以严格来说,风生刃并不会彻底杀死你。不过现在,你和我一样喽!”一枝花猛然凑上前掐住邱庆之的脖子,脸上仍旧笑眯眯,“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我说了邱庆之,你的命是我的,你怎么敢的呀?”

邱庆之默然。

此后的日子以一种诡异的和平方式展开,风生刃到底不是寻常兵器,邱庆之的伤好的很慢,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一枝花的血就是他唯一的食物和药。起初邱庆之不肯配合,但他根本无力与一枝花抗衡,只能日日清晨被强硬的掐着下颌灌进鲜血。放血之后,一枝花便外出寻些野物填饱肚子,归来又是放血,喝血,周而复始。等邱庆之能够活动自如时,春天已经到来了。

邱庆之开始着手整理被一枝花过得乱七八糟的日子,修好了水井的轱辘,加固了朽坏的栅栏,采来草药拿去附近的集市上换回棉絮和布料,连屋后那两块菜地也被重新翻了一遍。

一枝花蹲在田垄看邱庆之翻土,“你打算就在这这么住下去?不回去找李饼了吗?”

邱庆之不答。

一枝花早就习惯了这人的沉默,他无聊的扒拉着装种子的布包,细碎的菜籽里滚出五六颗拇指大小圆溜溜黑乎乎的小球球,一枝花好奇的捏起来对着阳光看,“这是什么?”

邱庆之头也不抬,“花种,送的。”

“嘿嘿,归我了!”一枝花抓起那几颗花种跑掉,不一会儿端着个满是沙土的陶盆慢慢走回来,他把陶盆放在窗台上,小心翼翼浇下一瓢水,蹲在跟前捧着脸认真观察,“也不知道这些种子长大了,能开出多少花?”

“一枝花。”

“啊?那也太少了吧!”

“一枝花,”邱庆之又唤了一声,一枝花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干嘛?”

邱庆之放下锄头,拾起地上的布袋均匀的朝地里撒种,“等这些种子长出来,就别再喝血了,好不好。”

许是那天的风太温柔,连带着邱庆之的声音也被吹得很柔很轻。

一枝花盯着陶盆答非所问,“邱庆之,等这些种子长成花了,你再回神都,好不好?”

他和他不是一路人,他总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的。

半晌无人应答,一枝花忐忑的转身,见邱庆之似笑非笑的盯着陶盆道:“好。”

【怒】

一枝花开始生活在生活的细节里。

他剪掉指甲,梳平头发,还跟着邱庆之学会了做简单的饭菜。不再饮血之后双瞳便难以维持常人的颜色,他只好天天呆在小屋里,想出去玩就变成猫的样子,久而久之邱庆之也习惯了,嘱咐一句早点回来不许惹事,就放他走了。

变数发生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

那日邱庆之一如既往前去售卖草药,刚到市集,便有人抢上前来要全包了这筐草药,来人出手阔绰,说话间递出一锭银子,邱庆之撩起眼皮一瞧,是神都的官银。他不动声色道不好意思,这些草药已经有人预定了,提起药框就要离开,却被那人拦住。

来人掀起斗笠,露出鼻梁间的疤痕,低声道,“邱老板,是我。”

“食童案?”

“是,”孙豹摘下斗笠,打量着井井有条的小院,羡慕的叹了口气,“自从一枝花失踪后,您的坟也被刨了,那个,咳,少卿大人冰雪聪明,猜到可能是一枝花把您带走了,所以扣下了一枝花的海捕文书,只叫咱们明镜堂哥几个暗中查访,这不正巧,朝廷收到节度使的奏折,说黄沙峪一带今年开春以来连续出了好几起失踪案了,丢的都是三四岁的男性幼童,像是有人将那些孩子从家中诱骗出去的,其中有一个孩子中途被扔在了半路,”孙豹回想起来也不寒而栗,“肚皮都让吃空了。”

邱庆之心里一沉,“确定不是野兽所为?”

邱庆之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就先住下,等和其他人汇合后再做商议。”

“不了,我信里说在镇上的容海客栈落脚,若是住在这里,怕少卿他们来了寻不到我,再说了,您这怕也住不下我。”孙豹笑嘻嘻的挠挠头,“一枝花不在家吗,不知道他变成人了脾气会不会好点,之前在大理寺那阵成天上蹿下跳的,陈拾要给他剪指甲也不肯,可把我们整的够呛。”

“你说什么?变成人?”

“对呀,少卿把风生石给了一枝花,条件是要一枝花站出来指认永安阁那些人,一枝花答应了。”

糟了,邱庆之心下一紧,他突然想到,自从那日之后,一枝花好像真的没有再喝过血了,他日日变成猫的形态外出,难不成......

见邱庆之面色凝重,孙豹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难道他......没有服下风生石?”

夜风吹上鼻头凉凉的,一枝花打了个喷嚏,努力吸吸鼻子,在干燥的空气里突然嗅到一丝不寻常的血腥味。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重,他循着味道来到一处隐秘的山洞,那洞口胡乱盖着杂草,伪装成人迹罕至的模样,一枝花用爪子拨开,见那洞口虽不大,竟是直通地底的,一枝花正欲跳下去查看,却见到一个黑衣人抱着个孩子匆匆赶来。

黑衣人被他吓了一跳,见是只猫,便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斥道,去。

一枝花后退了几步,那人正欲潜入地洞,看到那只猫还站在原地,想了想,将孩子放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他走来。

一枝花伏低身子,喉咙发出低低的吼声,猛地扑上去直击那人面门,没成想那人只是色厉内荏,慌乱间举起匕首格挡,被一枝花一扑,弄巧成拙先把自己攮了一刀,后脑勺着地直接昏死过去了。

切,一枝花不屑的哼了一声,什么垃圾货色,他还没来得及化出人形吓唬吓唬,人就趴下了,还蹭了自己一身血,这下更不好对邱庆之狡辩了。一枝花抖抖脑袋,转身去看地上的小孩,刚刚缠斗的动静那么大,孩子也没有哭闹,莫不是......一枝花心里一紧,凑到幼童的口鼻处细嗅,原来孩子被喂了安神的药汁,睡的香甜。

这种情况下贸然进洞显然不是个稳妥的办法,一枝花准备先把小孩带回去再做区处,正欲化形,就听见箭矢破空的嗖嗖声,他本欲闪躲,又顾及身下幼童,电光火石间,便被三支羽箭钉在原地。

晕过去之前,他影影绰绰看到了大理寺少卿红色官袍的一角。

原来是故人来了啊,他苦涩的想,邱庆之的箭,他好像从来躲不过。

【惧】

死亡是另一种侈谈。

依稀可辨的儿时记忆里,他在溪水中调皮,脚背被石头划出一道血痕,他一瘸一拐的冲进母亲怀里,撒娇讲痛死我了。

后来,放血,斫骨,拔牙,割喉,一箭穿心,疼痛于他而言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可他再也不曾讲出那句“痛死我了”。

痛太轻易,可死多难啊。

风生刃落入旁人手里,那些人只会让他痛,但不舍得让他死,痛过之后他会长出新的血肉,去满足他们无休止的欲望和贪婪。所有人都以为他寻找那把匕首是为了摆脱威胁,事实上,他只是想收回自己死亡的权利和尊严。活了几百年,若是连死亡的自由都失去了,那就真的不能称之为人了,所以他离开神都的时候,也带走了风生刃,那是他最后的自由,也是他为人的尊严所在。

李饼的脚程很快,遇见孙豹的当天下午,明镜堂一行人已抵达了黄沙峪,甫一落脚,就有人敲响了当地府衙的鸣冤鼓。

又有男童失踪了。

孙豹不敢怠慢,忙将遇见邱庆之的情形对李饼细述一番,众人越听越心凉,莫不是一枝花真的死性不改,连邱庆之也被骗了?

只有陈拾坚持不信,他说,“俺觉嘞花爷不是那样人,之前他藏在陈家村嘞时候,也就是在树林里吃些野兽吓唬吓唬人,陈家村也有不少小孩,也莫听说他真的伤过谁嘞!再说了,他说改好,那就一定改好嘞!之前他在大理寺呆嘞那阵,虽然鸡飞狗跳的莫少惹事,也莫见他真的伤到人么。”

李饼闻言缓和了神色,“陈拾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孙豹王七带一部分人先去找邱庆之,若是见到一枝花,无论如何先把他控制住。我和陈拾去找孩子,阿里巴巴和崔倍先给报案的家属画像做笔录,让府衙的剩下的人随时准备接应,一旦有消息,大理寺火信联络。你们可有孩子的随身物品?”

邱庆之坐在窗边,死死盯着洞开的窗户,往常更早些时候,一枝花就会大摇大摆的从窗户跳进来,大声嚷嚷饿死了,然后一边吃饭一边手舞足蹈同他讲谁家的姑娘又议亲了,谁家的母猫下了几只崽子,谁家闹老鼠害他差点被捉去当不要钱的劳力,而他就在一边静静的听,直到那家伙说累了,再夹一筷子菜堵住他的嘴。

敲门声响打断他思绪,一开门,见院子里乌泱泱站了一群人,领头的是孙豹和王七。

孙豹劈头就问:“他回来了吗?”

邱庆之心凉了半截,“出事了?”

“又有孩子不见了。”

邱庆之扶着门稳了稳心神,转身取下墙上的弓箭,“我带你们去找他。”

自从痊愈之后,邱庆之的五感也变得同样敏锐,但他从未将这些用在一枝花身上,重活一世,想透的事情也更多,一枝花救了他两次,他愿意试着去相信他,也愿意给彼此一个新的开始。

邱庆之循着一枝花的气息一路狂奔,遇到了同样循着孩子的气息找过来的李饼,二人对望一眼,双目交汇间便已无需多言。

故人重逢顾不得先叙寒温,邱庆之觉得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不然李饼第一句话不会是,“邱庆之,你冷静一点。”

邱庆之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放缓了步子循着密林深处走去。

然后他看到满身是血的一枝花正向躺在地上的孩子缓缓低头。

邱庆之毫不犹豫地拉开弓连射三箭,他的手很稳,嘴唇抖得厉害。

“那人是子墟国一个小贵族,听过风生兽的传说,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野方子,说是用男童的心脏练出丹药,亦有长生不老的功效。洞口受伤的是他同伙,先前那个死去的孩子本身有哮喘,半路病发死了,才被取了心脏假作野兽伤人抛尸路边,其它的孩子都还关在地洞里,只是受了些惊吓,不碍事。”李饼拍拍邱庆之的肩膀,“找到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邱庆之怔怔看着烛火,默默无言。

那日他急怒交加,不问青红皂白就射伤了一枝花,等他们从地洞出来,一枝花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着三支羽箭,箭头尚有那人温热的血。

他们循着血迹追回小院,看到一枝花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自屋中走出,指缝间还有鲜血滴落。他惶急地上前一步,想解释,想道歉,恨不得连捅自己三刀,却被一枝花的动作吓住,一动不敢动。

一枝花手里握着风生刃,死死抵住自己的咽喉,朝他笑得凄凉。

他说邱庆之,我说的话是真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你不让我喝血,我就真的不喝血了,我没有骗你。

风生石就埋在那个陶盆里,我本想等花开了就给你,这样你就又可以做一个正常人了,喝了那么久我的血,你一定很讨厌吧。

他说邱庆之,这风生石可是李饼光明正大送给我的,你和我做交易,殚尽竭虑为旁人筹谋这个计划那个,你总得为你自己换点什么吧?

他望着邱庆之和李饼,蓝衫潇潇,红衣烈烈,青梅竹马,端的一对璧人。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偷偷张望邱庆之的时候,就望见过他同样张望的背影。

那是独属于邱庆之和李饼的相知、相识、相遇,纵然他跑赢了李饼,也永远无法抵达他们的少年时代,无法抵达他们相遇之前。光阴多残忍啊,从一开始就判了死刑,然后让一枝花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无望地自我申辩,他跟在邱庆之身后,冲他无声大喊,请你看看我,请你相信我。

邱庆之,我把风生石还给你。

所以,请你不要再恨我了。

【欲】

一枝花跑了。

跑得太远,远到邱庆之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从前他觉得一枝花野性难驯,但别无他法,只能重重伤他,让他暂时不能动弹,或是点点他的虎牙,呵斥他老实点,只有这样,小猫才会乖一点。那样血腥残忍驯兽般的方式被他从神都带到黄沙峪,可是小猫已经不是之前的野猫了,他有了家,种了花,已经变得很乖了。

邱庆之自嘲,枉他和一枝花认识那么久,却还不如陈拾了解他。他嫌他吵,嫌他不老实,嫌他疯疯癫癫行为诡谲,可是只要是他答应过的事,他都一一做到了。所以自己才可以放心的蓄养奴兵,可以为了获取永安阁的信任,眼看着李饼被追杀,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开口,一枝花一定会救李饼,其实,从他跟着他回到神都的时候,他已经在履践他的承诺了。

邱庆之以为的等价交换,其实是自己单方面的有恃无恐。

三年前的黄沙峪,星垂平野,杀声震天,他越过漫天风沙望去,看见两只毛茸茸的猫爪攀着石棺的边缘,随即撞入一双滴溜溜转动的绿瞳。

一枝花以为,他是那个后来的人,所以没有选择的资格。

可早在他们素不相识的岁月里,从子墟到神都,那把风生刃顺着水流飘过几万里河道,鱼传尺素。少年的邱庆之用那柄匕首保护了自己,也第一次反击了欺负自己的恶人。

他们相遇在相遇之前。

邱庆之捧着花盆,圆圆的种子在盆底滚来滚去。

那日他去集市采买荆芥种子,卖种子的老翁听他是神都口音,便从竹筐里取出几枚黑色的小圆球替他装进布包。“这是老汉秋天偶然得来的几枚泽芝莲子,开的花甚是好看,只可惜这花娇贵的很,黄沙峪风干物燥,种不出这样的花,放在老汉手里也是浪费。听说神都八水环绕,地富物丰,这些莲子若能被小郎君带回神都,也不算是暴殄天物了。”

——“等这些种子长成花了,你再回神都,好不好?”

——“好。”

他早就该告诉他的。黄沙峪的泽芝莲不会开花,他想永远陪着他。

“傻猫。”邱庆之看着陶盆里的莲子,泪如雨下。

邱庆之将风生石交给李饼,再一次。

李饼说,“我已经送给了一枝花,那就是他的,他愿意留给你,所以是你的。”

“不,这是......我们欠你的。”邱庆之攥着风生石的手微微颤抖,“如果我当初不那么自以为是,或许李大人就不会死,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和一枝花,也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说李饼,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等到陈拾垂垂老矣,你还是现在这副模样,你会开心吗?

他摸了摸怀里包的严严实实的莲子。

一颗种子只有种在对的地方才会开花,所以他现在要去找他,去解释,去道歉,求他原谅,求他惩罚。哄得他消气了,再把那些藏在心底未曾宣之于口的话,掰开了揉碎了伏在他耳边,在每一次情动的瞬息,噙着他通红的耳垂,一个字一个字说给他听。

一枝花恹恹的趴在屋顶。

没血喝,没肉吃,也没饭吃,猫猫饿饿。

还好阳光不要钱,他翻了个身,大喇喇的露出胸口一片春光,反正在屋顶不会有人看见,一枝花舒服的眯着眼睛,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突觉头顶一暗,一枝花睁开眼睛,瞳孔还没来得及打开,便被邱庆之揽着腰自屋顶轻捷的跳下,旋即闪进房中,脚尖一转将门踢合。

年轻将军低头看到他敞开的衣襟,眼中墨云翻滚,常年擎弓握箭的手很稳,修长的手指顺着他嶙峋的脊椎一截一截抚下,在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狠狠捻弄摩挲,小猫惊喵一声,瞳孔大张,不受控的呲出两颗尖牙,在他的怀里不安的挣扎起来。邱庆之一手紧紧按着小猫的腰窝,另一只手安抚地拍拍他后颈,将他的脑袋朝自己肩窝处压了压,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里奔涌着滂渤怫郁的情绪,也温着他迟来了太久的情话。

“咬。”邱庆之低声说。

“从今以后,你只能咬我。”

——————end—————————

小猫的不配获得感太重了,他遭受的伤害和背叛太多,爱了也很卑微不敢讲。老邱么,天塌下来都有他的嘴顶着,这两个人谈恋爱太难了,真的,学学隔壁的饼拾吧,长了嘴的甜甜恋爱可真好啊!

所以私心给了他们一个后来的故事,希望每只猫猫都能和自己的铲屎官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彩蛋是一点甜甜的千字小番外,长了嘴的邱将军情话已过官八。

【别的猫只是春天发情,邱庆之他喵的四季如春。】

邱庆之一枝花

剧版邱花+微量饼拾+一个原创人物

1.5W+

He!放心食用~

好久不见,朋友们,祝阅读愉快*^_^*

00

邱庆之没死成,代价是一枝花的心头血外加一节尾巴。

01

明月夜,大理寺秘阁后山。

一枝花看着“新鲜出土”的邱庆之,突然有些想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费了一点小工夫。

李饼和陈拾应该没有想到,一枝花在逃狱七天后还敢回到大理寺偷尸。

以人的形态逃出大理寺防备森严的牢房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此事有一个前提,就是一枝花吃了风生石。

可惜,一枝花没吃。

“你应该也没想到,李饼竟然把做人的机会留给了我,而我,非常帅气的没要,有意思...

“你应该也没想到,李饼竟然把做人的机会留给了我,而我,非常帅气的没要,有意思吧。”

一枝花伸出手,想拂去邱庆之脸上的灰尘。原因无他,在他和邱庆之的数次交手中,这位总是胜券在握的将军从未这样狼狈过,一枝花瞧着有些不习惯。

可等手放到了人的额角处,一枝花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早在挖坟的过程中脱落了。

“啧,指甲掉了,现在摸你的脸,可是会弄脏的哦。”一枝花有些可惜地说,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带血的手指轻轻地扫过邱庆之的额头、双眸、鼻峰、嘴唇、下巴,最终又回到了没有温度的嘴唇上。

“很好看的唇,准确来说,是很好看的一张脸,黄沙峪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发现了。”一枝花轻轻摩挲了一下邱庆之的唇,指尖的血让邱庆之冰冷的脸有了些许气色。

“李饼把你保养得真好,棺材密封程度比当年锁我的那口还好,还放了好多应该是大理寺仵作特供的防腐香料,”说到这里,一枝花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说,李饼这么重视你这个朋友,这七天几乎天天来这里陪你,为什么不肯再试着逼问我一次,哪怕一次,究竟有没有救活你的机会呢?”

一枝花没有再说下去。

问题的答案,他早就知道了。

邱庆之是带着笑死在李饼怀里的,而他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李饼能活下去,做人最好,做猫也行,只要李饼活下去。

至于邱庆之自己,他说他已经没有未做完的事了。

是了,邱庆之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了,李饼留不住他,一枝花更是毫无胜算。

不一样的是,李饼选择成全邱庆之,而一枝花,活了几百年,最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

邱庆之死了,埋葬的是李饼的过去,自此,李饼身边再无旧人。

邱庆之死了,阻隔的是一枝花的未来,往后,一枝花又是一个人了。

02

“邱庆之,你这人真狠……咳咳咳……”

一枝花有些咳嗽,太久没有吸食过人血,他快维持不住人形了。

一枝花不再废话,有些费力地把邱庆之拖起来背在了背上,快速地往山下走去。

走到山脚,一枝花的速度慢了下来。不仅是因为他真的很虚弱,还因为他要时刻注意不能留下太多蛛丝马迹,起码不能在救活邱庆之之前被李饼找到。

其实,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就是一枝花根本不知道该把邱庆之背去哪里……

天下之大,被母亲和国人驱逐的子虚国不是家,没了邱庆之的中原神都也不是家,一枝花早就是一个无家可归、无处落脚的人了——如果,他还算是个人的话。

背上的邱庆之越来越沉了,一枝花能明显感觉到这具“尸体”越来越僵硬。

算了吧,不是人也挺好的,毕竟,现在只有这幅怪异的身子能救下邱庆之了。

一枝花皱了皱鼻子,多年的“流浪猫”经验,让他对“危险”和“安全”有了绝对敏锐的嗅觉,他察觉到附近有一处还算干燥的山洞。

“邱将军,不出所料,这处山洞应该就是你的重生之地了。”一枝花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邱庆之背进了山洞,他轻飘飘地说了句玩笑话,然后变回了猫身。

03

又是一轮明月高悬。

神都外,山崖底,一处不知名的山洞内,一只橘红色的虎斑豹猫嘴里叼着新捡来的柴火,尾巴上拖着从几十里外猎户家里“打劫”的棉被,正慢吞吞地收拾着。

之所以行动缓慢,是因为豹猫的脚踝处还缠着一块隐隐渗血的布——那是从邱庆之衣角处咬下来的。

一枝花昨晚实在是太累了,化成猫之后,他无法保证一个晚上就顺利完成剜心取血、断尾磨骨的任务,更无法保证做完这一切还能活着观察邱庆之是不是真的能好起来。他只能先随便喂邱庆之一点血,保证这具“尸体”不会一夜之间腐坏。

只需要一点克克齐尔的骨头,再加上一点人类的心头血就好了。

而他,一枝花,恰好是个半人半兽的绝佳药材。

一枝花是在封锁他的棺材里发现这个方法的。

一把匕首能杀死长生的克克齐尔,一块兽骨加上一点人血能助人长生,匕首上的晶石能帮“怪物”恢复成人。

那么一块兽骨加一点“怪物”的心头血,或许可以救活一个被匕首杀死的人。

为什么说是或许,因为,一枝花在棺材底发现这些类似“驯兽守则”的文字的时候,最后几行被人为抹去了。

杜子虚,真是一个狡猾又大胆的人类啊。他竟然敢在封锁一枝花的棺材里,明目张胆地刻下这些“游戏规则”,然后又残忍地抹去最后几行,断掉彼时彼刻一枝花心里最后的期待。

没人知道邱庆之死后,一枝花好不容易从大理寺逃出来,凭着那带血的记忆找到永安阁密室,又悄悄地躲进封锁自己近百年的棺材里的时候,有多么绝望。

04

豹猫刚刚点燃了柴火,深秋的一阵风突然吹入洞穴,火焰灭了。

豹猫无奈地转头看了看躺在柴草上的人,山洞外的月光斜斜地照在年轻将军的脸上,衬得人肌肤如玉。

或许是昨晚喂得血起了效,邱庆之的唇色不再那么苍白了,乍一看,真不像一具过了头七的“尸体”。

“啧,邱庆之,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当猫这么不方便啊,连个柴火都点不着,拖个被子都累得够呛。”借着月光,一枝花变回了人形。

“别误会啊,我这次吸人血很节制的,十个壮年猎户,一人手臂一口,他们嗷嗷叫的样子,还挺好笑的。”一枝花边絮叨,边把棉被垫到了邱庆之的身下,现在的邱庆之还不需要盖被子,但今夜过后,或许就需要了。

“对了,我还没和你说过,我打算怎么救你呢。”

一枝花坐在邱庆之身边,从棉被里摸索出一个从猎户家里顺来的箭矢,箭头许是淋过雨水,又没有仔细保养过,有些生锈了,一枝花便随手捡了一块石头磨了起来。

“那棺材上的字,是杜子虚对我的挑衅,他应该从未想过我还有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天,也从未想过我爬出来还会再躺进去,”一枝花的语调很轻松,“杜子虚只是尽心尽力地造了一个囚笼,他知道没有匕首,我死不了。一个永生的囚徒,每天被锁在窒息的痛苦中,告诉他他还有选择生死的机会,会比杀了他还残忍。”

一枝花磨箭的手顿了顿,他抿了抿嘴继续说道:“我曾经发过誓,再也不回棺材里了,那种窒息的感觉真的很痛苦。但你死之后,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这天地于我而言不过是更大的棺材,我不管选择生还是选择死,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那天一枝花回到了棺材里,他想要吃掉风生石变回可以去死的人类,然后在这个装满了他和邱庆之回忆的棺材里,静静地死去,即使那些回忆称不上美好。

“偏偏让我在吃下晶石的前一刻发现了最后一行字……那是唯一能救你的方法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期待的感觉了。”一枝花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他不再磨箭了,抬起头盯着邱庆之的脸,语气带了点急切的哀求,“我知道你不想和我玩了,但是,邱庆之,游戏是两个人才能开始的,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我不同意!我要试试,哪怕那行字并不完整,我的推测出了错误,我救不活你,没关系,那我就吃掉石头然后下去找你。”

你应该期盼着我成功,因为只有我成功了,你才有机会彻底摆脱我,也只有我成功了,李饼才能有重新获得风生石的机会。

这段话一枝花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在口头上承认,在邱庆之心里,那只早就有了陈拾的猫永远比自己这只野猫重要。

指尖传来锋利地痛感。

一枝花低下头,月光下,箭头闪着冷冽的光。

箭,磨好了。

一枝花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如果邱庆之此刻醒着,他会发现,这是一个真正的笑,不含戏谑,也不轻浮,只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一枝花选择用邱庆之惯常使用的武器来献祭自己的心头血,以此表达他对游戏对手的忠诚。

05

一枝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举起洗衣杵大骂自己是“妖怪”的娘,有初时对他喊打喊杀后来又对他毕恭毕敬的子虚国国民,有不断吸食自己的血永不知足的永安阁众人,有总是被大理寺众人围绕着的李饼,甚至,还有被他恐吓和调戏过的陈拾。

独独没有邱庆之。

“唉,我说,怎么在我的梦里,你都不肯认输呢。”一枝花在梦里一边旁观一边叹息。

这走马观花般的梦境,几乎讲述了一枝花几百年间所有的悲惨瞬间。

一枝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知道是在做梦,可身体就是沉重地睁不开眼,醒不过来。

是失血过多吧。

一枝花混混沌沌地想,或许,他根本不是在做梦,而是疼迷糊了。

心口传来刺痛,不多时又化为钝痛,一枝花想蜷缩起来,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先努力张开嘴巴,小口小口地喘息。

“真疼啊,邱庆之……”

像你为了掩盖李饼的秘密在城楼上毫不犹豫地射出的那一箭一样。一枝花气若游丝地喃喃道。他缓慢地掀开了一只眼的眼皮,看着依旧躺在柴草上的邱庆之。邱庆之的唇边、下巴和脖颈上都染了血。

没办法,一枝花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只能用手接着血,喂给邱庆之喝。

喂着喂着,血就糊了年轻将军一脸。

一枝花费力地抬起另一只还算干净的手,轻轻地为邱庆之擦了擦脸。

嗯,擦干净了也瞧着有生气多了,脸颊粉粉的,没有白白浪费我的血。一枝花有些欣慰的想到。他的胸口已经不再流血,只余密密麻麻的痛。

这痛实在太磨人,一枝花又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这次,他终于见到了活蹦乱跳的邱庆之。

是黄沙峪。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黄沙峪!流沙!本来想对付那帮人的,我自己攻下来的山,就得自己抢回来!”

少年斗志昂扬,面对并不光明的战争内幕毫不畏惧,对朝着他龇牙咧嘴的怪物亦然。

百年间几乎没有对手的怪物,在流沙里越陷越深,心也跟着陷了进去。

“真有意思”,这个凡人,在漫天黄沙中,热烈得像太阳。

“我要你陪我回神都作证。”

“我有个朋友很厉害,他一定可以。”

邱庆之坦荡地说着自己的计划。他眼神里对正义的坚定以及对朋友的信任,让怪物再一次感到陌生。

彼时的一枝花已不知沉睡了多久,他回忆自己为人为神的漫长过往,上一次遇到这样坚定热血的少年,上一次听到“朋友”这两个字,是什么时候来着?

记不清了,一枝花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回忆里只有一张张恐惧、贪婪的丑恶嘴脸。

于是,一枝花更想和这个少年做游戏了。他在黑暗中游走了太久,终于遇到了一个明亮的人,他控制不住地被吸引,也渴望被这光明驯服。

“嘶,该拔我的牙啦。”梦里旁观的一枝花思绪依旧跳脱,他舔了舔犬齿,邱庆之拔牙时带给他的痛又跳上了额角。

邱庆之,其实我挺怕疼的。

因为,不管怎么疼,我都死不了。

但是,我现在又有点享受疼痛了,因为好像只有疼,才能让我梦到你。

06

一枝花从梦境里彻底清醒过来,是在第三天晚上。

他不知什么时候退回了猫的形态,此刻正蜷缩在邱庆之的心口处。

豹猫抬眼看了看依旧被月光照着的年轻将军的脸,不再苍白的脸色让人看起来更加丰神俊朗了。

邱庆之他,好像不那么冰冷了。胸口也有了微弱的、不规律的跳动。

猫的耳朵很灵敏,猫很高兴。

豹猫缓慢地从人的身上跳下来,心口依旧钝痛,不过猫习惯了,猫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彻底救活邱庆之,还差一节骨头。

猫从生火的柴堆中扒拉出了那把匕首,匕首上还有火焰的余温,猫叼着匕首,尾巴努力向前伸,而后用前爪使劲按住尾尖。

“刺啦……”骨肉分离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明明是切割,听起来却更像撕裂。

“喵呜!”猫的惨叫惊醒了山洞外的飞鸟,飞鸟离巢前好奇地往山洞中望了望。

一只不知哪里来的傻猫,嘴里紧紧咬着匕首,尾尖鲜血淋漓。

一阵寒风吹过,一枝花抖若筛糠,昏过去的前一刻,他费力地把那一小节骨头藏到了怀里,脑子混沌地想到,好像下雪了。

07

邱庆之静静地看着李饼,眼神温柔又悲伤,嘴角却带着释然的笑。

这个画面,一枝花见过的。

在李饼变成猫的那天。

也是一个寒冷的冬日。

“李饼呢?”邱庆之焦急地问。

“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枝花有些调笑地说。

看着总是斗志昂扬的年轻人震惊又悲伤的眼神,一枝花的心跟着酸了一瞬。

说出口的却是:“呦呦呦,我还是头一次在你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有意思有意思。”

邱庆之双手紧握,复又摊开,微微颤抖着伸到了虚弱的白猫面前,想要触碰白猫的耳朵,却又收了回来。

“是你让我救他的,你又没说怎么救,我赐予他神的能力,这难道不好么?”一枝花依旧语气轻佻地挑战着邱庆之的底线,邱庆之如他所愿的愤怒了。

宽大的手掌掐住了一枝花的脖子,邱庆之一言不发,只是双眼猩红地盯着一枝花。

“咳咳……你干什么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我又死不了……”一枝花邪笑着说。

邱庆之咬着牙:“他是我的朋友,你要玩什么游戏,我奉陪到底,为什么这样对他?”

邱庆之语气虽狠,手上的力气却慢慢撤了下来,最终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一枝花看着邱庆之落寞的动作,听着他维护李饼的言辞,突然觉得不好玩了。

为什么呢?

他们只是朋友,邱庆之就能如此待李饼。

而我呢?

连妈妈的保护都得不到……

明明,我和李饼,都是“怪物”啊。

“呵,两个人的游戏有什么意思,我偏要加一个人进来,就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我倒要看看,如果他也变成了我这幅样子,还能保持你所谓的正义之心么?”一枝花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语言上的攻击。

“他会的。”

一枝花愣住了。

“他会的。”邱庆之语气平静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温柔地抱起白猫,将白猫轻轻地放到送葬的车上,为他盖了一层不算厚的麻衣。从始至终,没有给一枝花一个眼神。

“你会后悔的!”一枝花说,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你也会。”最后的最后,邱庆之轻飘飘地送了一枝花三个字。

一枝花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这句话却彻彻底底扎在了他的心上。

08

邱庆之,金吾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将领,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你也会”三个字最终还是实现了。

一枝花看着那双和李饼雪夜重逢时同样悲伤又温柔的眼睛,后悔了。

邱庆之死了,被自己亲手杀死了,死在了李饼的怀里。

用本该杀死我的刀去赴死,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呢……

你明明知道,那样的话,我就救不了你了。

那种快要溺毙的无助感,跨越几百年时光,再次席卷了一枝花。

娘……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可是,他被我亲手杀了。

而且,他和娘一样,也很讨厌我,到死,都在讨厌我……

一枝花在抽泣中清醒了过来,尾尖的痛已经彻底盖过了心头的痛,他一瘸一拐地跳到邱庆之身边,想掰开邱庆之的嘴,直接让他吞下尾骨——他实在没有力气磨成粉了。

但尝试了三次之后,一枝花还是决定去咬人,他需要短暂地变回人身,然后把骨头磨碎再灌给邱庆之——邱庆之此刻是真的无法吞咽。

残疾的豹猫已经无法再与猎户搏斗,只能走到妇孺经常聚集的河边碰碰运气。

“咦?哪里来的猫哇,还怪漂亮的。”一枝花运气不错,河边一个身上有着药香的姑娘向它伸出了手。姑娘的眼睛亮亮的,一枝花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

“呀,你的尾巴怎么了?和别的猫打架了么?怎么这么狠啊,尾尖都断了……哎呀,疼不疼啊……你找我算是找对了,我今天就是来采三七的,你等我给你磨一磨,敷上就不疼了。”姑娘有些着急地絮叨了起来,眼睛里的担忧快要溢出来了。

有点像陈拾,一枝花想起来了。这样纯良的眼神,这样让人想往怀里钻的味道,有点像陈拾。

一枝花突然觉得,把活过来的邱庆之丢给这个姑娘也不错。

姑娘嘴里絮叨,手里的动作却沉稳有序,她用河边捡来的石头将三七磨碎,然后轻轻地把一枝花抱到了腿上,手覆上了猫的尾根。一枝花从未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浑身打了个激灵,废了好大劲才忍住了想呲牙的冲动。

“弄疼你了?疼就叫出来,别怕,我会轻轻的。”姑娘细声细语地关切到,一枝花有点想哭了。

草药很温和,可敷上去的那一刻,一枝花还是疼得浑身颤抖,却一声不吭。

“你这猫,尾巴应该断了有一晚了,切口也这样不整齐,骨头上还挂着肉,居然一声也不叫,你是被主人虐待了么?”

听到姑娘有些哭腔的声音,一枝花愣住了。

是“主人”么?

邱庆之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一枝花自由自在了数百年,也孤独了数百年,他从未想过臣服于任何人。

但,如果对方是邱庆之的话,他养起宠物来会是什么样的呢?也许不会像陈拾那样笨拙又细心,也许不会像这个姑娘一样温柔又专业,但,应该会比对待李饼更亲昵一些吧。

邱庆之……

邱庆之等不了了。

一枝花咬了咬牙,第一次觉得咬人是一件为难的事。

“喵喵。”

姑娘处理好猫的伤口,低头对上了猫碧绿的眼睛。很奇怪,她竟然从一只猫的眼神里看出了“抱歉”和“谢谢”两种情绪,刚想摸摸猫头表示“不客气”,猫突然咬上了她的腕骨。

“嘶……你怎么啦,怎么突然咬我,是太疼了么?”姑娘疼得直吸气,想甩开猫,才发现这猫虽然残疾,却体格健硕,就这样僵持了不多会儿,猫主动松了嘴,然后用嘴唇轻轻蹭了蹭姑娘的伤口,转身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猫。”

怪孤独的,也怪让人心疼的。

姑娘看着猫远去的背影,感慨道。

09

邱庆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嗅觉变得格外灵敏,听力也好了许多。比如,此刻,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闻到了这处陌生环境中若有若无的草药香。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邱庆之十分确定,自己没死成。

准确的说,是死而复生了。

邱庆之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未果,只能转转眼珠,叹了口气。

“唉……”邱庆之无奈地发现,就连他的嗓子也沙哑得只能发出气音。

可以说,现在的邱庆之,只有脑子好使了。

脑子好使的邱庆之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房间的主人回来了,是个背着背篓的,带着蓝色头巾,编着麻花辫的姑娘。

“咦?你醒啦!”姑娘见到邱庆之滴溜溜的眼睛,兴奋地说。

邱庆之勉强点了点头,经过一个下午的修复,他现在可以活动的范围扩大到了脖子。

“姑娘……”邱庆之的声音依旧沙哑,听起来字字泣血。

蓝头巾姑娘连忙打断了他:“哎哎哎,你先别说话,我给你倒点水,润润再说。”

接过姑娘递过来的水,邱庆之急忙抿了几口。确定自己声音正常后,他再次开口道:“请问姑娘,送我来此的,可是一只猫?”

三七愣住了。

一个脉象虚弱得像死了半个月的年轻男人,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问自己身在何处,也不问自己亲人何在,更不问自己病情如何,反而,关心一只猫?

三七想起了那只断尾的猫。

自那日河边分别后,她再也没见过那只猫。倒是昨天傍晚在家门口捡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的身上插着大概十来株“三七”。

几乎是一瞬间,三七想起了那只猫,四处张望却并未看到猫的影子。等到她把地上的男人拖进屋里,确认男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陷入沉睡,但很快就能苏醒后,她才在木屋的窗户旁,见到了一个红发绿眸的少年。

少年没有看三七,眼神全都落在了床铺上的男人身上。

三七觉得,也许是她眼花了,她竟然觉得那个少年的眼神里也写了几个大字——“抱歉”以及“谢谢”。

“是你么?”三七没忍住冲少年喊到。

回答她的是一张温和的笑脸,然后,少年转身离去,只留给姑娘一个背影。

那条长长的、乱糟糟的辫子随着少年微跛的背影轻轻晃动。

三七觉得,少年很像一只炸毛的猫。

10

“虽然有点荒唐,但,应该是。”

三七的思绪回笼,实话实说。

邱庆之的神情一片了然。

“那猫去哪了,姑娘可知道?”

三七摇了摇头。

“唉……”邱庆之又叹了口气。

这种救了人又潇洒离开的作风,或者说救了人就“抛尸荒野”不管售后的野蛮行径,绝对不是李饼。

是一枝花。

他果然越狱了。

也果然去了永安阁。

“游戏规则”不只有杜子虚和一枝花知道,邱庆之也知道。

一枝花猜到了,但,只猜到了一半。

那最后几行字不是杜子虚划掉的,是邱庆之。

邱庆之必须掌握控制一枝花的方法,也必须找到拯救李饼的方法,至于救自己的方法,尤其是这种可能会伤害到“猫”的做法,邱庆之绝不允许它留在世上。

邱庆之那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想要拯救的“猫”,早就不再只有李饼了。

毕竟,白猫发疯,有陈拾护着。

而那只野猫,或许为了赢,连“死”都不怕了。

可是,邱庆之怕。

他怕那只猫没了自己的管束,会用更加疯狂的方式伤害他人,更怕那个可怜的人会伤害自己。

一枝花是猫,也是人,在邱庆之心里,他是值得给予再一次机会的。

可惜,野猫还是太过敏锐,也太过大胆了,竟然还是推测出了正确答案。

邱庆之觉得,是时候去见见李饼了。

11

从三七处离开后,一枝花回到了神都。

马戏团的流浪猫们被陈拾养得很好,一个个毛发闪亮,发腮发得都没眼看了。

一枝花撸着其中一只神情最不屑的白猫,突然笑了。

“你说,李饼现在是不是也被陈拾喂成这个狗……哦,不对,猫德行了……噗嗤……哈哈哈哈哈哈,那一定很有趣。”

坐在明镜堂看卷宗的李饼突然打了个喷嚏,陈拾在旁边抬起头,关心道:“某事吧?饼爷?”

李饼摇了摇头,看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气,若有所思。

距离一枝花逃狱已过去近一个月了,邱庆之也随之消失了。

李饼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陈拾见李饼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伸手摸了摸猫的额头,开口道:“饼爷,虽然不知道为啥,但俺觉得,应该相信一枝花,他看邱将军的眼神,和我看你的一样。”

李饼闻言,眉头松了松,温柔地对着陈拾笑了笑。

一枝花总是嫌弃陈拾笨,但其实,陈拾比他还有邱庆之都要通透。

李饼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于是,李饼对着自己的大宝贝说:“嗯,但愿吧。”

但愿他的这位老朋友能和自己一样幸运,但愿一枝花真的能顺利躲过不太严密的抓捕,但愿……邱庆之和一枝花再也不要回来。

12

李饼没能如愿。

邱庆之在忌日那天,还是“还魂”了。

“好久不见。”

异口同声的寒暄,一模一样的语气。

邱庆之和李饼一黑一白,并立于秘阁后山,一如少年时。

“你是真会挑日子,”短暂地沉默后,李饼先开了口,“除了今天,其他时候,我都是带着陈拾一块儿来的。”

邱庆之闻言笑了笑,亦开口道:“李少卿是在和我炫耀有人陪么?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也是来找人的,他可是被你放跑的,你必须负责到底。”

李饼故作惊讶地摇了摇头:“邱将军莫要胡说,我大理寺只有越狱的犯人,怎么能说是放走的呢?”

邱庆之不再玩笑,正了正神色,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还会出现。风生石还在他身上。”

李饼也敛了神色,良久,叹了一口气,走到邱庆之的对面席地坐了下来。

“我想,我应该谢谢一枝花的。你也知道,就凭我少年时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即使未遭变故,也可能活不到今天。变成猫后,我惶恐、自卑、自厌……但后来……说来你可能不信,遇到陈拾的那一刻,我就有了一种预感,我变成猫就是为了遇见他。然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甚至有时候我很庆幸,如果我不变成猫,那又要到哪里去遇到陈拾呢。”

李饼一口气说了如此多的话,邱庆之听着只觉得心口发酸,他也顺势坐了下来。

邱庆之看着李饼过尽千帆依旧明亮的眼睛,脑海里那双总是戏谑、警惕的绿眸一闪而过。他好像知道自己的心是为谁而酸的了。

邱庆之想了一会儿,说道:“应该向他致谢的,是我。某种意义上说,你是在无法选择的境况下,被命运安排成现在这样的。而我的命,是我自己选的。”

李饼稍微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他试探着分析:“所以,一枝花会救你,是你早就料到的……”

邱庆之摇了摇头。

“我知道一枝花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但我不想他救我的。我在研究匕首和风生石功效的那段日子里,发现了封锁一枝花的石棺底部有很细小的纹路,解密之后还刻意划去了最后几行,可惜……那只倔猫还是犯了傻……”

李饼看着邱庆之有些落寞的神情,想劝慰几句,开口却是为那只倔猫解释:“也许,他不是犯傻,我们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一枝花为什么想要匕首。”

“他想要风生石。”

“对,我也有过那么一瞬,无比想要它。”

“是你知道它可以帮你恢复成人的时候。”

“没错,但是,我想成人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是求生……”李饼没再说下去。

邱庆之的心像是突然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他有些颤抖地说:“一枝花,却是求死……”

一枝花想以人的形态去死。

13

一枝花如果在的话,看着邱庆之和李饼因为他而严肃起来的神情,一定会捧腹大笑。

这样“天才”的两个人,居然对他早就谋划好的一切如此后知后觉。真是笨蛋!

可惜了,彼时一枝花已经回到了神都郊外的那个山洞中,正对着月亮摩挲着风生石,嘴里念念叨叨的:“邱庆之救活了,子虚国的那些难民也帮他们找到了新的住处,马戏团的猫崽子们也都看过了,我还有什么未做的事呢?”

邱庆之,我好像也已经,没有未做完的事了。

虽然,我真的很想赢你一次,但仔细想想,我已经赢了不是么?

在生与死的选择上,我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

游戏,该结束了。

一枝花变回猫身,嘴里叼着风生石,朝河边奔去。

14

三七抱着一大筐草药回到家时,看到了正在荆芥堆里玩得晕头转向的豹猫。

豹猫的断尾处已基本愈合,只是那一处的毛秃了。

实在是……有损这只威风凛凛的豹猫的形象。

“噗嗤……”三七没忍住笑出了声。

已经晕晕乎乎的豹猫听到笑声炸了毛,从荆芥中跳脱出来扑到了三七的裙边。

豹猫呲着牙,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三七不以为意,泰然地放好药筐,然后蹲下,冲豹猫伸出了左手。

“喏,这次咬这边,轻点哦。”

豹猫愣住了。

三七见猫不咬,慢条斯理地说道:“呐,是你不咬的,那说好了,一会儿不能突然袭击哦。”

说罢,三七不顾猫的呆愣,提着猫的后颈拎猫入屋了。

一枝花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狼狈的姿势“登堂入室”。

不过,三七是个好姑娘,一枝花是来与她告别的,所以,一枝花呲了呲牙,忍了。

进屋之后,三七没再管一枝花,径自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地灌下了肚。

一枝花环视屋内,然后跳到了邱庆之躺过的木床上。被褥上邱庆之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但依旧温暖,一枝花还是没忍住蹭了蹭。

三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福至心灵地开口道:“我说,要不趁现在月色正好,你给我变个身?”

一枝花原本摇摆的脑袋再次呆住了。

“哎呀,那天在窗口盯着人家的不就是你么?你的眼睛还有头发和现在一模一样,这有啥推测难度么?还是说……”三七灵光一闪,继而说到,“还是说,你变身需要穿衣服呀。”

“……”一枝花忍不了了,跳出了窗户。

不多时,红发绿眸的少年推门而入,三七看着一枝花有些无语的脸色,惊叹出声:“哇,真的是俚!”

一枝花有些别别扭扭地开口:“那个,谢谢你之前帮我包扎伤口,还有,对不起,咬了你。”

三七听了,大度地摆摆手,笑得更灿烂了。

“没事没事,我是医女,而且,你真的很漂亮。”

一枝花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的夸奖,哦不对,是第二次,上次也是三七。

一枝花有些不争气的脸红了。他不再废话,直入正题:“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我要离开了。”

三七呆愣了一瞬,然后问到:“和他一起么?你们……”

“只有我自己。”一枝花打断了三七,声音低低的。

“哦。这样啊。他上次急冲冲地要下地找你,我还以为你们……”三七有些遗憾地说,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绕到一枝花的身后,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叹了口气,“唉,看来你们没有再见面呀。”

“喏,你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三七冲着一枝花捋了捋自己的麻花辫,“那个男人临走之前,明明和我学过编辫子的。”

一枝花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想死了。

“他,还说过什么。”一枝花觉得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

三七摇摇头,说:“他总是叹气,不常说话,但是,提到你的时候,他的眼神很温柔,他一定是个好主人。”

一枝花看着三七真挚的眼神,没有去纠结“主人”这一矮化自己的称谓,而是精准定位到了“温柔”这个词。

邱庆之,温柔的邱庆之,也能属于自己么?

一枝花决定,最起码今天,今晚,他不死了。

15

一枝花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了活蹦乱跳的邱庆之。

在他决定缓一缓再去死的第二天早上,在三七的家里。

毫无警惕地被邱庆之从地上拎起来的时候,一枝花才意识到,他的外伤虽然愈合了,可终究是个残废猫了——他竟然连邱庆之的动作和气味都感受不到了。

邱庆之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三七描述的那种“温柔”,倒像是猎手捕获猎物后的那种短暂却浓烈的“珍惜”。

邱庆之看着被自己拎着脖颈,尾巴悬在空中,尾尖伤痕累累的豹猫,觉得自己这一刻才算真的“重获新生”。

他还是猫的形态,他还没有吃掉风生石,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来得及。

邱庆之恢复得非常好,这是一枝花除了奇怪眼神之外,对此次重逢的第二大感受,具体体现在,邱庆之的手劲更胜从前了。

就在一枝花觉得脖子快断了的时候,邱庆之抱住了他,动作非常轻的把他放回了地上,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一枝花抬头看着邱庆之,觉得现在一人一猫和谐共处的场景实在尴尬,刚想溜出去找三七。

邱庆之开口了:“三七姑娘去采药了,她说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再试图溜走了。”

说罢转身出门,门外传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你要是觉得别扭,也可以一直保持猫的形态,不别扭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一枝花很想说,别扭,真别扭。但是这句话也得化成人形才能说出口,所以,他挣扎了一番,还是妥协了。

“吱呦”身后的木门开了。

邱庆之终于又见到了那张明明五官端正,却因为表情浮夸总是显得邪气森森的脸。

这张脸上现在的表情,可比以前乖多了。

一枝花头发乱乱的,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身红衣,腰间用一根黑色的绦带松松地系着。

猫瘦了。邱庆之刚才拎猫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视线依次扫过一枝花的眉眼、鼻梁、脸颊,最终落在了猫有些苍白的唇上。

那个方法伤了他的根本。邱庆之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枝花本就被邱庆之直白的目光盯得有点牙酸,看见他皱眉越发的不安。

不会吧,邱庆之不会又要拔我牙了吧。不行,会被三七笑话的。

一枝花想躲回屋子里去了,他开始缓慢地向后退步。

猫的步子越退越急,全然忘了少了一节尾巴的自己现在平衡能力极差。所以,脚踝碰上门槛的那一瞬间,一枝花觉得这下更丢人了。

“为什么不穿鞋。”想象中的丢脸和疼痛并未发生,邱庆之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一枝花。

一枝花感受着手腕处的力道,心里腹诽还不是怕你等得不耐烦了。

邱庆之见一枝花还是有些站不稳,手就一直没松开。

等到邱庆之牵着一枝花坐到了屋内的床上,然后低头开始观察一枝花脚踝处的伤的时候,一枝花才彻底回过神来,邱庆之好像真的变了,变得对他有耐心了。

“邱庆之?”一枝花终于开口了。

“嗯?”邱庆之没有抬眼,手指摸上了猫的脚踝。

“邱庆之……”一枝花再次尝试开启话题。

“嗯。”这次邱庆之抬头了,一枝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邱庆之。”

“嗯。”

三问三答,这是一年前一枝花从不敢想的画面。

他和邱庆之之前,一般都是一问一答,然后动手。

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你才对我有了耐心么?

一枝花只在心里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

“我其实早就和你告过别了。”沉默了大概一刻钟,一枝花闷闷地说。

“你是指把我杀死的那一刻,还是把我救活的那一刻。”邱庆之的语气没有疑问,答案他已经想明白了。

一枝花从杀死他到救活他的这一路,就是一场带着疼痛的告别。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一枝花没有回答邱庆之,继续发问。

“因为,我从不欠人情。”很标准的答案。

一枝花突然笑了起来。

“邱将军,我以为你会恨我,恨我没有成全你的朋友之义,恨我多此一举毁了你的忠肝义胆,恨我游戏玩输了就耍阴招赖账,你有那么多理由厌恶我,你之前明明也一直是那么做的,这次为什么要改呢?”

看着明明是在质问,神色却越来越无助的一枝花,邱庆之的眼睛里染了点痛色。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也没有厌恶过你。曾经的我,只是一直在等你认输。一枝花,真心悔过的人在我这里永远有第二次机会。你,需要么?”

一枝花有些没反应过来,邱庆之继续说道:“你杀了我,然后又救了我,这场游戏只能算是一比一平,但是现在,我发现你有自毁决胜的倾向,为了不输,我主动前来求和,我们之后另开一局游戏,你可明白?”

一枝花依旧茫然地看着邱庆之,邱庆之再次耐心地解释道:“好吧,我承认,我想养猫了,你可愿意?”

这次一枝花反应过来了。他深呼了一口气,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邱庆之的体温,低头对上了邱庆之的眼神。

嗯,这回算得上温柔了。

“他一定是个好主人。”一枝花突然想到了昨天三七说过的话。

一枝花没告诉过邱庆之,他之前玩游戏其实都是靠赌的,赌性命也赌真心。

众所周知,一枝花是不死之身,所以每次输局伤得都是豹猫的心。

久而久之,一枝花玩游戏就不赌了,他开始专心致志的求死。

但现在,一枝花决定不死了,他愿意再赌一次。

一枝花听到自己轻飘飘的声音:“那,养了我,可不能后悔哦。”

邱庆之好像笑了。

一枝花其实很好哄,邱庆之想到。

16

“嘶……疼疼疼……你轻点……”

一枝花的嚎叫从木屋中传来。

采完药回来的三七脚步一顿。

这是……

就在三七犹豫着要不要提前准备些止痛止血的药的时候,邱庆之有些冷漠的声音进入了三七的耳朵。

“三七姑娘就是这样教我的,你忍忍吧,就快好了。”

???

谁在污蔑我?

我不是!我没有!我很温柔的!

三七忍不了了,推门而入。

“啪嗒。”邱庆之手里的木梳子断了,有些无措地看着闯入的三七。

一枝花皱着眉,龇牙咧嘴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见到三七也是一愣。

两人一猫沉默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最终还是三七先笑了起来。

“他这头发一看就是太久没有打理过了,怎么能干着梳呢,应该打湿了再一点点梳开,先发根,再发尾,明白了么?”

邱庆之点点头。

一枝花看着邱将军乖巧的神色,也没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就说你学艺不精吧,你去打盆水然后再来伺候小爷我吧。”一枝花说话还是贱贱的。

邱庆之没有过多计较,胡噜了一把猫的脑袋,然后朝着三七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屋内,又只有三七和一枝花了。

“你们……”

“嗯,我们要走啦。”

三七点点头。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一枝花难得的严肃。

“去哪呢?”三七问道。

“不知道,就是想跟着他。”一枝花笑着说。

三七看着一枝花的笑脸,许久叹了口气,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我希望你们之后都不要再受伤了。”

一枝花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推门而出。

“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已经走出房间的一枝花突然回头对着目送他的三七说道。

“嗯?”

三七静静地等着答案。

一枝花没有直接回答,跑远了几步,然后叼着一朵不知道哪里摘来的红蓼回来了。

三七俯身接过了花,豹猫像初见时那样,用嘴唇蹭了蹭三七的手腕,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河边跑去。

“一枝花,再见。”

三七笑着对猫的背影说。

17

一枝花和邱庆之又回到了那个山洞。

柴草依旧乱乱地铺在地上,风把火焰的余烬吹得到处都是。但只要你仔细观察,地上斑驳的血迹依旧昭示着,有人或者猫,在这里吃了不少苦头。

邱庆之看着那些血迹,眉头随着心一起皱了起来。

一枝花顺着邱庆之的目光看去。

邱庆之不生不死地在月光下躺了三天,那时候,一枝花只觉得这光又冷又刺眼,现在,倒觉得温馨了。

一枝花状似无意地走到最大的那滩褐色上,然后席地而坐。

“哎呀,我就说别回这晦气地方,你偏要来看,连个正经坐的地方都没有。”

邱庆之的神色依旧冷冷的,身体却紧挨着一枝花坐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一枝花,赶在一枝花炸毛之前,开口了:“脱衣服。”

一枝花僵住了。

“背过去,脱衣服。”邱庆之再次发布命令,语气温柔但坚定,让一枝花没来由地想服从。

红衣半褪,一枝花瘦得有些过分地脊骨漏了出来,腰间一道猩红的伤疤刺痛了邱庆之的眼。

邱庆之有些冰凉的手指抚上了已经长出瘢痕的地方,一枝花没忍住抖了一下。

“疼么?”

邱庆之问了一句废话。

但,从三七那里找到一枝花的第一刻,他就想问了。

一枝花微微侧过脸来,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邱庆之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猫有些委屈的声音:“不疼,死不了。”

邱庆之扶住一枝花的肩膀,半强迫地让猫转过身来,然后拨了拨猫的头发,开口道:“撒谎。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撒谎。”

一枝花闭上了眼睛,任由邱庆之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那这里呢?”冰凉的手指再次停在了一处伤疤上,是心口。

三七说,猫的尾巴最敏感,但心口处的伤最难愈合。

“不疼,你不是就喜欢往这里扎么?”一枝花依旧嘴硬,声音却更委屈了。

邱庆之看着一枝花有些发抖的眼皮,叹了口气。

“对不起。”

一枝花的眼角掉了一滴泪。

“以后,疼要说出来。听话。”

一枝花睁开了眼睛。

一枝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了马上变回猫然后在邱庆之怀里使劲蹭蹭头的冲动。因为他还有话要对邱庆之说。

“再……能不能……能不能再……再说……再说一遍。”

一句很简短的话,一枝花却哽咽到结巴,有点丢猫脸了。

“听话。”

邱庆之的眼角也掉了一滴泪。

这一刻,名叫一枝花的野猫彻底放弃了去死的想法。

邱庆之,其实只要你摸摸一枝花的头,跟他说一句“听话”。这只猫就会立刻收起利爪,臣服于你的铠甲之下。

运气好的话,你还能听到这只流浪了太久的野猫从未示人的呜咽与呢喃——“我等这句话……已经好久了……”

无所谓了,做人,做猫无所谓了。

原来李饼在刑场对自己说的,是真的。

一枝花飘飘然的想到。

只要有朋友,有人爱,是人是猫,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一枝花现在有点贪心,他不想和邱庆之做朋友。

所以,野猫小心翼翼地捧住将军的脸,虔诚地吻掉了将军眼角的泪珠。

邱庆之没有推开一枝花。

唇齿接触的一刹那,邱庆之想,他还有很多东西要教给一枝花。

18

不知又过了多久,三七又在河边捡到宝了。

是一把很漂亮的匕首,上面还镶嵌着一块淡黄色的宝石。

三七本想把匕首卖掉,把木屋修补一下,回到家却发现匕首的柄端刻了一朵小花。

三七笑了笑,突然觉得,这匕首用来杀鱼也不错。

19

邱庆之的第二个"忌日",李饼带上了陈拾。

然后两个人惊奇地发现,邱庆之的墓碑上不知什么时候放满了红色小花编织的花球。坟头上还放了一个草编小猫,猫的头上编了好多麻花辫。

陈拾赞叹道:"俺嘞个乖乖!花爷和邱将军的手艺真中啊。"

李饼看着陈拾的星星眼,笑着说:"是不错,都能办一个摊位以此谋生了。"

没走远的豹猫傲娇地扬起了头。

哼,是我的手艺不错,邱庆之也就会编个辫子。

20

回到家的豹猫对邱庆之说起了李饼和陈拾的近况,并对陈拾做包子的手艺赞不绝口。

邱将军停下了正在给猫编辫子的手,无奈地说:"你又偷人家包子。"

一枝花不满地撇撇嘴,说:"才不是,我留了铜板,还装点了一下你的坟。"

"哦。"邱庆之没再追问。

一枝花却突然起了玩心。

"唉呀,人家李饼现在过得可滋润了。你说,他要是知道,邱将军现在和我猫在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做猎户,会不会笑掉大牙。"

邱庆之看着一枝花眼睛里的狡黠,故作严肃地说:"不会的。"

一霎时,一枝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夜。

"他不会的",邱庆之严肃地维护着他的朋友,那个时候一枝花只觉得满心酸涩。

但是现在,一枝花已经能非常轻易地分辨邱庆之的真心了。

而且,一枝花最近还学会了一个新的词,叫“恃宠而骄”。

于是……

"不好玩,你又装严肃。我吃醋了。"一枝花收了笑容,直白地说。

邱庆之却笑了,他伸手挠了挠猫的下巴,轻声哄道:"我现在也会做包子了,我还跟隔壁李婶学了红烧鱼,今晚吃哪个?"

一枝花瞬间被哄得没了脾气,他傲娇地说:"那就鱼吧。"

当晚,吃得心满意足的一枝花对着月亮打嗝,邱庆之坐在他身边,突然开口道:“当时,是李饼点醒了我。李家的知遇之恩,少时的朋友之义,在救下李饼后我算是还清了。但是,要不是他当时提醒我,我可能没办法及时赶去三七家里,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

“邱庆之……”一枝花喃喃道,他有点后悔了。

“所以,之后别再因为他吃醋了,听话。”

一枝花点点头,抱住了邱庆之,他窝在邱庆之的肩头,许久,才开口道:“别怕,邱庆之,我不会再让你输了,我很听话的。”

邱庆之抬手摸了摸一枝花的头,轻轻说:"是呀,我们花儿最听话了。"

21

一枝花没死成,代价是邱庆之全部的真心和永久的陪伴。

邱庆之甘之如饴。

新年新糖

被甜鼠了捏

CP:OmenxSova

原作向

本篇为约稿,作者wb:新亭见月_

巨香的一篇,文字非常优美

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Part1.

宇宙的弧光携带亿万年星辰的冰冷在天际划过,Sova站在格陵兰岛一处无名雪峰之巅,口中呼出的寒气在黑夜里泛着易散的白。金发男人的义眼里蓝色的光芒骤然发亮,无人机嗡嗡声自半空中传来,将那弧光一瞬的绮丽之景定格下来,再自动传输回远在千里之外的VALORANT基地。

娱乐房中央的电子屏又一次闪烁,接着亮起,Jett司空见惯的瞥了一眼,啧啧一声在沙发床上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大屏上传输回的是格陵兰岛夜景,包裹在金属铠甲里的幽灵不动神色的放下手中与自身诡秘气质完全不符合的毛线球,起身移动到电子屏前,将一直佩戴在耳边的小型卫星远程通讯仪打开,熟悉清朗的男声响在耳畔,Omen彷佛看到拥有棱角分明面庞的那个俄罗斯弓箭手在对面显影,笑起来像遥远神话中亚特兰蒂斯的海洋,是Omen想要触摸却达不到的彼岸。

“那里的氧气浓度怎么样?”绷带透出幽蓝色的光,幽灵如同一个巫师,无限的感知力顺着电子传声筒也照常发挥,Sova呼吸频率里透露的疲惫被Omen轻易捕捉。

“很低,具体来说是很糟糕……镜面人比我们先一步到达了格陵兰岛,因此我没能阻止爆能器爆破,源晶被回收了,这里的氧气浓度受到严重的影响。”传声筒里电流声刺啦,是因为Sova戴上了便携吸氧器。

“背光的卑劣者留下无穷的祸患,我迟早会找到一切真相,并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幽灵的身体因为情绪起伏而扭曲,就像磁带中断了一秒,很快恢复正常。

“并肩战斗的机会多的是,重点是你先要得到自由,哈哈。”隔着呼吸器的声音蒙上雾,不甚清明,Sova心事重重的眉心放松下来,顺着毛打趣。

实时的月亮在大屏亦在中天,空旷的雪原寄存一颗安定的心脏,两个人却同时沉默下来。微小的情绪是Omen挑开毛线的钩针,在这异国荒蛮中Sova突兀的想到通讯仪那头的男人织毛衣时的情形,灵活的钩针在毛线间起舞,循着规律跳出精美的图案。不知自己手中的箭矢是否也那般精巧,可以挑开一切凌乱。他静静听着通讯仪中规律的呼吸,金发在风中猎猎。

“好好赏月吧朋友,此刻你我同在。”

Part2.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Viper?我说厨子能不能换换花样啊喂!鱼糕汤真的很不正宗,要不我亲自下厨房吧,总之快让我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啊,老天,再和这个幽灵待下去,我会无聊死!”

Jett定时定点的在中饭后开始向禁闭室外看守的可怜特工Phoenix发牢骚,她像关押在重点监狱的犯人一样每隔五小时发作一次,闹的时候势必将健身区所有杠铃都如投掷铅球一般朝色泽亮丽的铝合金大门投去,发出极大的轰隆声响,像雷震、像小型爆炸,高分贝的噪音回荡在四百平的所谓“禁闭室”内,Phoenix在规劝无果后,无奈的按下隔离装置,将大门外的隔音海绵层升起,以免变成基地里唯一的聋子源能者。

实际上,与其叫这里“禁闭室”,不如说是度假酒店,除却被关的二人只能通过电子屏看见Sova传送的外界风景之外,这里一切生活所需娱乐设施都具备齐全。如果不是野惯了的自由鸟,没人会不适应饭来张口不出任务的闲适生活,可惜jett一向爱自由,何况还背着莫须有的罪名,不甘烧灼她日渐被磨损的耐心,她可不想一辈子藏在基地里养老。

与愤愤的少女形成巨大反差的是看上去更应该情绪不稳定的可怖幽灵,因为外貌原因暂时被剥夺自由的Omen反倒淡定如常,暗影中的狩猎者最擅长无声无息的等待,他除了蹲在大屏前对着通讯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就是修身养性织毛衣养花卉,照Jett的话来说,他如同修道院里的修女一般无趣,身上散发的性冷淡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熏得她头晕。

Jett闹够了就会停下来补充体力,被她嫌弃的鱼糕汤照旧灌入她的口腔,咀嚼香味不足的鱼饼时,她会想象釜山街头爆火的那家鱼糕汤的口感,以抚慰受挫的心灵。少女能对话的只有那个拒绝社交的幽灵,Omen在四百平的空间内存在感几乎为0,除了电子屏亮起的时刻,Jett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但是他性冷淡的气质如同死水,快让她窒息是不争的事实。于是,在被无聊溺死之前,Jett摸到了触发幽灵开关的按钮,那就是禁闭室电子屏专业投放师——出任务还不忘调情的闷骚俄罗斯弓箭手,当然这只是Jett的个人看法。

“Omen,我猜你一定不知道,Sova连洗澡都要带着他的弓箭。”Jett眯着眼睛,在咽下最后一块曲奇饼干后幽幽开口,她一点也不在乎正在和幽灵通过通讯仪交流的俄罗斯人,正大光明的造谣。

被摸到命门的幽灵极易咬钩,他斗篷下的光芒变得明亮,对Sova的回应变得迟缓,脚步缓慢移动,在通讯仪绿色光芒暗下的同一瞬间坐在了Jett对面,宛若一个忠实的倾听者,等待少女接下来的发言。

“那个俄罗斯猎人,有时候真是相当执着,或者可以引以为坚韧,Brimstone之前说过他为了保持万无一失的射击,曾在训练室疯狂练习到进医院,当时血流了一地……真是可怕的耐力。”

part3.

偷袭事件发生在特工们执行北欧拔除计划的第三十天,这项主要针对镜面人的北欧境内源晶维护行动因为沙漏组织的介入而宣告失败,VALORANT中半数特工都受到杀手不同程度的攻击,好在有Sage的保驾护航,不至于损失惨重。在撤回基地组织的过程中,Sova留下断后,并负责寻回潜入斯德哥尔摩老城地下拳场“黑金”的爆破天才Killijoy。

刚踏上斯塔丹岛的时候,Sova照例给Omen传送了极富瑞典风情的老城夜景。从Sova在通讯器里的欲言又止中,幽灵感知到弓箭手的精神状态,他的脊骨此刻大抵和那把从不离手的弓一样,绷的极紧,假意轻松之下是兽一般的警惕性。不知道那张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幽灵很想亲眼看看,落单的猎手是否会有一丝惧怕,他着迷于那个看似完美无缺的猎人可能会有的一切反应,但幽灵从不会泄露自己隐秘的欲望,就像Sova会压下在身体中肆意燃烧的愤怒带上冷静的假面,他们对于“隐藏”这件事都驾轻就熟。

淬火的战士是钢强的刀剑,但利刃仍有折损的风险。那个完美无缺,从不失手的猎人虽然从沙漏组织的偷袭中全身而退,却在“黑金”里为掩护Killijoy逃脱被镜面人射伤右腹部。

Omen很少看见这样安静平和的俄罗斯男人,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皮肤柔化了他脸部线条的冷硬,Sova现在紧闭双眼,肩颈裸露在空气中,幽灵知道消毒水气味沾染的棉被下是成年男性健美的身躯,还有右腹部刚被缝合的新伤,斗篷下的幽蓝光芒变得晦暗,他一边恼怒于这次行动带给的伤害,又因为看到这副身体而心猿意马,如果身为幽灵的他还有心的话。

一开始的时候Killijoy因为感激与愧疚还经常去基地医院探望Sova,然而她次次都能遇见Omen。幽灵就像弓箭手特定聘请的保镖一样,日日站在床头,每当Killijoy和换药的护士感受到来自他外形的威压时,看到他沉默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的样子,又很快打消了这一顾虑。在一次与Jett饭后的闲聊里,Killijoy终于读懂了幽灵小子和俄罗斯弓箭手之间的暧昧氛围,她朝天翻白眼后识趣的停止了探望,不再做罗曼蒂克将行未行故事里的npc。

VALORANT的特工身体素质都极好,尤其像Sova这样优秀的猎人,从术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天基本就恢复了所有体能。长久的平躺让男人觉得小腿肌肉都要萎缩坏死,本想尽快赶回基地,但是当Sova看到许久未见的幽灵小子如同居家保姆一样端着饭盒的样子,突然觉得多当几天病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因此他佯装虚弱的掀起眼皮,等待Omen的投喂,两人乐此不疲的玩着护工与病号的游戏,把任务汇报忘到了九霄云外。

“朋友,有没有人教过你做人可不该这么好奇,毕竟好奇心会害死猫。”Sova好整以暇地关掉电子屏,将右侧床头的隔音装置打开。

“幽灵小子和你怎样我可管不着,但是Viper在等着你呢,玩够了就回来吧Sova,毕竟你们遭受偷袭的事情可需要好好的商讨解决一下。”Phoenix严肃道。

“不会耽误很久的,你们放心好了。”

Part3.

通话伴随Omen开门的吱嘎声而结束,男人靠在枕头上向他看去,见来人手里提着自己那把弓箭,有稍许的惊讶。

“噢,我的天……Omen,你拿这个来做什么?”

“我把它从先锋的武器柜里带来给你。”幽灵理所当然的说道,并将弓箭搁在床头的位置。

“可是我现在并不处于战斗之中,是谁告诉你我需要武器的。”Sova有些无奈,他怀疑幽灵是听到了什么关于他的不实传闻,他直觉一向很准,毕竟那些同伴的嘴巴实在不怎么牢靠。

“Jett说你睡觉洗澡都需要它在身边,不然会睡不好。”Omen如实回答道,像不会撒谎的哲人,把关于Sova的一切都奉为真理并立刻执行。

“你竟然会相信Jett,难道你觉得她很了解我?”Sova接着问道。

“这几天你确实睡的很糟糕,Sova,我能感觉你的不安和焦躁。”幽灵不需要睡眠,不需要进食,他闪烁着幽蓝的光茫在暗夜里清醒的陪护,控场者的能力使他感知到Sova极为不稳定的梦境和精神力,他在黑暗中睃巡四周,确保环境安全后想到Jett的话,便将弓箭手的武器带到医院,以此给予男人更多的安全感。

Sova有些哭笑不得,他的确在经年的战斗生涯里养成高警惕的习惯,但不至于在安全环境下还草木皆兵到需要武器不离身的地步,何况有Omen在身边陪护。

“朋友,我想你应该学会辨别Jett的八卦与真话,而且今晚我也用不着继续睡在这里……Omen,我们该回去了。”

Sova将手搭在幽灵覆着坚硬盔甲的肩头轻轻捏了一下,力道虽然不大,但是Omen却感受到明显的痒意,即使他绷带下不成形的身体不如人体敏感,但和Sova的每一次肢体接触都让他有清晰的体感,像是他曾经养的那只西伯利亚森林猫的尾巴轻扫小臂,或许是心理作用,他会觉得舒适与放松。

VALORANT基地医院专为特工服务,因此出院手续并不复杂。晚上21:00从住院部走出去的时候,冬季凛风迎面刮来,像是生锈的刀面划拉脸颊,Sova的皮肤被刮出干燥的痛意,连眼睛都睁不开。

“需要这个吗?”幽灵的声音平静的响在耳畔,喑哑的如同低回鸣响的古老钟声。Sova感受到那股强劲的风被身前人挡去,眯缝的眼缓缓睁开,就对上了Omen紫色斗篷下的幽光,他们等同于视线相触,彼此噤声的几秒,只有风的呜咽十分清晰。

幽灵站在猎人身前,想起无数次战斗里他们都彼此信任的将背面交给对方,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他甚至能看清弓箭手一贯锐利的双眼上长长的眼睫,他裂缝里那点儿幽光好像全被Sova深蓝如海的眼眸吸走,格陵兰岛那晚的月亮在今夜才引起海的潮汐,幽灵彷佛听见自己灵魂体中本不该存在的心跳声正不规律的跳动着,犹如鼓擂,却被风声压下。

“谢谢。”Sova率先打破了沉默,手却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幽灵犹疑着将护目镜举高,他才往前又贴近一步示意对方帮他戴上,猎人像是一个享受惯了来自看护无微不至照顾的病号,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Omen没有拒绝,他老老实实的将护目镜罩在那双吸走他幽光的双眼上,尽管有一只是义眼,他仍觉得动人心魄。幽灵毫无察觉自己被调戏了,面对Sova时,他情感的知觉下意识变得迟钝,唯有灵体的反应迅速,紧张着弓箭手的一切。

从基地医院到住所的路程大概三公里,一盏一盏路灯照亮冷冷清清的街道,道路旁绿植上的雪还未消融,但比起北欧的冬天,基地的冬季要更显温和。

“我们还真是幸运。”Sova向并肩共行的幽灵说道,并指着暗幕苍穹中明亮的北斗七星。

“依我的经验判断,雪后的天气会格外晴朗,说不定明天还能看见彩虹。”

“你很期待?”幽灵抬头问道。

“比起未知的宇宙弧光,还是常见的彩虹比较适合我。”Sova轻笑道。

任务中一切的风景于猎人而言本身就没有意义,如果不是为了禁闭中的Omen,Sova想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关心那种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是否会出现宇宙弧光。

幽灵嗡嗡两声以表赞同,他无所谓彩虹出现与否,只是……如果能以此为由邀请Sova一起约会,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明天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彩虹。”幽灵接着说道。

“如果没有彩虹呢?”俄罗斯人略有些惊讶的问,这种主动的邀约,Omen还是第一次。

“那就等有的时候。”实际上幽灵不会怀疑猎人的判断,更不怕被拒绝。他一向有充足的耐心,就像在禁闭室照看绿植、在盘根错节的迷局中寻找丢失的记忆,他总是重复等待着每一个崭新的明天,并且肯定自己会找到一切问题的答案。

Sova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望着天际的北斗星,大抵在推测明天真的会出现彩虹的几率。

到达住所的时候,他们终于要走向不同的方向,幽灵暗暗惆怅于这段共同散步的时光太短,而他还没有得到下一个约会是否能践行的答案。

善于察言观色的俄罗斯人从来都知道怎么让身边的人心安。于是,Sova在分岔口趁幽灵和自己说再见之前先一步拥抱了不善言辞的幽灵。Omen的灵体在一瞬间扭曲又恢复,他的光芒变得极亮,可以看出幽灵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激动不已。

Sova被回抱的臂膀勒的有些呼吸困难,他仰头微微喘息,听见幽灵发出嗡嗡的声响。

“嘿,冷静点伙计……我是在感谢你的照顾,可不是要和你比赛臂力。”Sova玩笑道,并拍了拍幽灵的脊背,示意他放松。

“为了感谢你,我决定明天邀请你一起看彩虹,当然……就算没有,我们也可以一起等待它,毕竟除了彩虹还有其它好风景。”

Sova贴近幽灵的脸侧,他的语气真诚,呼吸匀匀的打在斗篷的深紫色布料上。幽灵又感受到那种细密的痒,只不过这次痒意遍布全身,彷若虫子在绷带下噬咬它脆弱不堪的灵魂体。

“希望你信守诺言。”Omen幽幽的张口,像破开的黑洞,有些难耐的情绪疯狂流露出来。

“当然,我从来守诺。”

俄罗斯人金色的发柔顺的垂在脖颈下,Omen的双臂环绕着他挂心的猎人,并用右手压住那极易被风吹起的发尾。他丢失了人性的灵体好像在Sova面前可以暂时长出血肉,不管这是否是一种错觉,他都愉悦接受,就像明日虹光,无论能否真的高悬于天,牵动他知觉的猎人都会陪伴在他身侧,与他一起等待、追寻下去。

这世上的人,活着才有魂,死了之后,那魂儿就变得残破成一块块,各自为命。

这一块飘不安心,那一块飘不满意,还有许多块,也许在飘为人这一世,累及的种种缠绵,样样眷恋。

似苦,亦甜,总归是藏在那肉身腐败的阵阵恶臭里,成全了这些鬼魂们的若干心思。

索命的阎王殿也不是那般不通情达理,大抵是会允他们胡闹几天的。

所以阎王殿作为一个阴间服务机构,给小鬼们行个方便,也好给自己的...

所以阎王殿作为一个阴间服务机构,给小鬼们行个方便,也好给自己的办事人员行个方便,好能让他们来得及,收点小礼,徇点小私,只要别太过分,都是可以的,主要还是他妈的每天死人太多了,这公务也确实是太他妈的繁忙了,这也算跟狗比的HK公务员高薪养廉一个道理,简称,阎王殿的宽政养勤。

呵,但世间这规则本就是欺软怕硬,你看那些蒙面狗比越养越嚣张,都已经开始人手一枚汽油弹了,所以阎王殿里的黑无常白无常们也越发没了德行,跟这些有今生说不准来世的魂儿们越发贪婪,非强迫得人家死都不尽兴,不飘出点实绩都不行,真是醉了。

话分两头,那是阴间,转回阳间,也有不少通了灵的半死不拉活的大雾,在干倒卖人命将近的魂魄的买卖,具体来说,就是这人快完犊子了,或者说是自以为快完犊子了,然后就叽叽歪歪的把这点小命和那全乎的魂魄一并卖出去,让织个梦,给还个心愿什么的。

这买卖不耽误黑白无常锁死鬼,纯属是赌自己的命,偿自己的梦,所以,虽是界限之间的买卖,大雾们干的那叫一个正义凌然,前赴后继。

但他们不敢号称童叟无欺,因为,这买卖本来就是骗人的呀。

因为这些大雾们说是要魂,其实那玩意若是全乎的得重新来选出路,选成什么样也不好说,大雾们本来就活着,没必要惊心动魄这么一下子,而那些残缺不全的小魂儿,也就是阎王殿干活慢,然后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让飘几天,你说说这谁稀罕呐,还不都是图那点阳寿,只是大雾们都不说破,这个搞个假模假式的古琴,那个扛个奇形怪状的二胡,一群人连蒙带骗,各展神通,去收集着这世上的那一点点小命,积少成多,最后攒成个全乎命,好给自己还个人形用。

其实挺心酸的,只是人为了活着,谁还不得努力努力呢。

于是乎天长日久的,被逼着飘出实绩的魂儿们一看也动了心,开始照葫芦画瓢,想着也跟谁换点啥才好,果不其然,一个新的更踩界的买卖诞生了。

穿着草鞋追飞机,说的就是这种心情。

当然了,这买卖纯属阎王殿放水,按照草鞋们的心思若是真成了仙,大家就变成了同事,甚至搞不好还会成了他上司,当了官的一般都喜欢卖弄宽容,到时候拿本书,捧碗茶,神神道道的跟你讲人性本善,你除了点头笑还能说啥?还能问他,喂,你那些其他的,入了畜生道OR人道的鬼魂都咋办?

咋办,还能咋办?

只要闭眼不理不就得了,总归还是要死掉的,死掉就完事了嘛。

所以你看,身边不是就有不少漫不经心瞎几把活的人嘛,还有那种丧眉搭眼的畜生羔子,一般都是这么来的。

但这种事,这种一下集成了好几个鬼魂的事儿实在太难成了,最惨的是那种辛辛苦苦苦的攒好了一个去赌,结果别说成仙了,连人或畜生都没成,居然他妈的被随机去地狱了,这鬼就在地狱里止不住的叫嚣,骂阎王殿暗箱操作,全部都是贪官污吏,可都去地狱了,还能怎么样呢?行吧那就熬吧,反正地狱也不死人,可以一直熬的。

所以,总体来说阎王殿确实是依然可以把握这个尺度的,于是乎千百年来也就随着心情,跟这群努力的鬼魂们插歌打诨,图个热闹,总归对这买卖放水放的非常宽心。

毕竟,魂儿们虽然目前一个成仙的没有,可死都死了,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闲来闲去,终于闲出了个近百十年来,成了八成魂的一个大悟,是的,人家换命的叫大雾,他一个没什么知觉却喜欢较劲的鬼,也给自己起了个谐音名,还叫嚣大家都是做买卖,没道理自己低谁一等。

大悟已经攒好了4条全乎鬼魂,为了升仙的保险起见,他决定先舍弃一条乱入下人间,毕竟他不做人好久了,而且从一开始,重新做人就是他心中的最下选,于是乎仗着自己嘴甜人美,蛊惑了阎王认来的最得宠爱的女儿,早得了阎王殿内定第一个成仙名额的大悟,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先把人道走一遭,这样等去随机的时候,这种选过了的就不容易重复了,阎王睁只眼闭只眼,假公济私的允了,甚至还同意他去人间的时候可以继续收魂,就是身体质量可能得差点,不过这也没啥,他琢磨着,自己这鬼做的也是自在极了。

果然又投到了个爹妈约等于没有的家庭,阎王说的身体弱,弱成了个疑似肺痨的睁眼瞎,反正大悟也不想做人,哪怕下地狱都不想做人的那种不想,所以也就没什么可埋怨的了,于是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收魂。

照葫芦画瓢的大悟给自己搞了一根竹笛,躲在这被弃养的穷乡僻壤的乡下,过的跟个要饭花子似的,但他无所谓,主要是越是快成功了,他开始对挑魂这事越挑剔,从前为了攒攒攒,什么残破不全的魂儿都要,现在呢,总是想挑挑拣拣,甚至还特么开始闲得无聊想要听故事,故事感人,才收人家魂,不然就一笛子吹碎,连黑白无常的活儿都帮省了,阎王偶尔骂他上岗之心太迫切,但也基本没太在意,大悟也就这么随心所欲的继续为非作歹。

大悟摸索着活了二十多年,知道自己应该是有两个妹妹,大的那个进宫当宫女去了,结果没两年便死了,小的那个应该也是进宫当宫女去了,但这次好像没死,还当了主子,因为头前那个他跟着吃了一顿不错的白事宴席,后头这个他跟着吃了一顿也不错的红事宴席。

这次他是被族长领着来的,族长说他天生眼盲,给吃白事宴席是瞧他可怜,给吃红事宴席,是从此以后他就可以来京城栖身,这些废话还没有那红烧狮子头来的记忆深刻,俗世的人间关系,本就不是他在意的东西,要不是京城人多,死人多,魂儿多,他才懒得来呢,于是贪吃的舌头一个激情打结,就被个肉团子噎住了他自己,这狼狈模样叫周遭看了去皆是撇嘴咂舌,心说这哪儿来的叫花子这般不成体统,结果惹得那还有几分好心的族长,不住敲他头的大骂,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咱家造了什么孽,女儿得了荣宠,可男儿竟是一个这样的!你瞧瞧这新衣服,成了什么样子!”

“那就给我个婢女帮我洗衣服呗。”

“你!”

这自然不是瞎么乎眼的大悟以为的什么红事宴席,而是大清乾隆帝继后的亲蚕礼,而后的皇族答谢宴。

内务府总领在宴席上一直紧张兮兮的,本想在众人面前显摆一番近来独领风骚的令妃娘娘,可却迟迟不见这宴席上的主角们,唯有和亲王在这觥筹交错间,一派得意的主持着大局,还贴心的念叨着,皇上继后等一行人此刻都在孝贤皇后的长春宫里缅怀。

身为刚上任的内务府总管,唯恐自己女儿寡不敌众,于是想利用职务之便去瞧个一二,抬腿走出去两步,才折回来拖住了那眼盲的嫡子,好能让他托词是令妃娘娘想听哥哥吹曲,总算寻了个借口夺路而去。

待到他们出其不意出现的时候,皇上也很是慌张,正大声问着,

“李玉!”

“回皇上的话,一等忠勇公夫人,怕是不成了。”

眼盲的大悟从踏进内宫就开始捂着耳朵,那嘶嚎的鬼叫没有因为人死魂破而变得声弱,反而越发尖利,越发凄鸣。

这特么明显是违反鬼界条例的。

这鬼是要独个儿升仙啊。

这魂儿是个绝顶好玩意啊。

“快给我看看!”

强烈的故事性,刺激到了混吃等死许久的,这百无聊赖二十几年的收魂人。

他摒弃了一贯佝偻的身子,迫不及待的径直朝那死物走去,再不演绎痴捏呆傻,而是兴高采烈的大声喊道,

“我能救!”

也不管人同意不同意,主要是他也属实是个瞎子,唯恐旁人坏了他好事,便着急忙慌的竹笛一挥,实则是跟拜把子哥们,黑白无常,打了个招呼,而后就见地上那饮了鸩酒的女子眼皮一抖,竟是真的就睁开了眼。

一圈观望了半天死人的人,结结实实的人均退了三步远。

却见那睁开眼的女子,似乎跟从前,或是柔弱胆怯,或是戾气深重,皆是不符的一派迷茫神色问道,

“你是谁?”

大悟心说难道不该先谢谢我么?撇了撇嘴,借着眼瞎的便利,看不见神情,便果断听什么,答什么道,

“我?你管我叫什么,你叫什么!?”

大悟眼盲,所以委实看不到这体统规矩俱在的皇室跟前,周围人听了他们这对话的神色各异,

“尔晴,我叫尔晴。”

好的,那么尔晴姑娘,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婢女了。

凶尸难道不是更贴切吗?

咦,那多难听!

死都死了,还怕难听?

两个灵魂如是交流,只是一个庞然参天,另一个,破碎不堪。

“我叫魏婴。”

魏璎珞的哥哥叫魏婴,很难猜么。

PS

见识多了神人大物们写的神鬼传说,我也试试肿么样。

脑洞之作,全凭我个人喜欢,不喜勿扰~啦啦啦啦

河道英过了很久还是后悔那天对朴妍珍说了重话。在每一次午夜梦回惊醒的时候他总是被迫承受现实对神经的压力,他不止一回想起自己将准备好的纸条放在妻子手里,说你要么去找受害人家属道歉,要么我们离婚。

离婚。这两个字河道英至今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在他认识朴妍珍的这些年里,在他们组成一个完美的家后,在一切体面的不堪的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一遍,他的嘴比大脑首先做出了反应。他对朴妍珍说离婚,像是平淡地通知,也像是另类的要挟。

尽管在此之前河道英已经知道自己的妻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光鲜亮丽,至少更衣室里摆满的蓝色手提袋和突然出现在生活里控诉她的文东恩就可见一斑,但真正直面这一切的时候他还是有种达摩克利......

走到了这一步再想回头已经无济于事,河道英知道如今年轻女孩儿中有个词叫先婚后爱比较时兴,他把他的记忆顺着往前倒推十年,才发现他真正意义上明白自己爱着朴妍珍,竟然是在他们离婚的那一年。实话讲现如今,如果不是家庭的矛盾确实难以斡旋几乎很少人会选择离婚,到民政局的离婚区看一看全是愁眉苦脸的夫妻彼此埋怨着,直到解开最亲密的那一层羁绊为止。可是河道英跟朴妍珍却不同,他们婚姻的最后一点收场简直是身不由己的代名词,被人推着向前走,最后潦潦草草地在牢房里签了离婚协议。如果他们真是一对寻常夫妻,按照朴妍珍的性格离婚那天她一定会穿得珠光宝气,河道英想到这里就会笑,他几乎已经看见一个趾高气昂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向他走来,但是他们真正离婚那天却是朴妍珍人生里少有的落魄,河道英从心里生出对她的不舍,让他别走得那么快,要回过头去再看看这位最亲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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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发个才找见的存稿!大家好久不见啦!

现代AU

OOC致歉

排雷:孝彪HE

这个灵感已经困扰了我三天了,所以我决定写它

感觉写崩了,要是让你不喜欢的话真的抱歉!

.

从伯邑考家出来的时候,崇应彪突然觉得自己这四年过得荒唐至极。

盲目地在街上走着,这么大的朝歌城,居然没有容得下他的地方。

给姬发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和他哥分手了,对方先是很高兴地嘲讽他,然后才难以置信一样地问真的假的,崇应彪果断把对方拉黑了。

拿着手机也不知道该打给谁,最后想了想打给了苏全孝。

我分手了。崇应彪只说了一句话。

对面沉默了片刻,说来接他。

在等待对方来的时候,崇应彪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四年,很陌生,很不真实。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伯......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伯邑考在一起的,他也忘了。

只记得那天伯邑考来朝大给姬发送资料,正好碰上了他们俩打架,伯邑考拦住了他们,把崇应彪摁在墙上,其实本来应该按在地上的,只不过那天下了雨,伯邑考怕把他衣服弄脏硬是拽着他的领子摁到了墙上。

他不服,从小到大还没有打不赢的架,所以三番五次的去招惹伯邑考,久而久之就觉得对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人也温柔,带着恶心姬发的成分在他死皮赖脸去追人。

他逃课在公司门口堵人,等人下班就一路尾随,阴魂不散。

伯邑考也没觉得他烦,纵容他这么跟着,久而久之,崇应彪自己先陷了进去。

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他只记得那天他把伯邑考堵在墙角问他到底在不在一起,对方注视着他很久,久到崇应彪打算放弃走人,才听到对方同意。

于是他得意洋洋地去找姬发说自己和他哥哥在一起咯,姬发气得要揍他被殷郊拦住,他则被苏全孝抱着腰不让揍人。

刚开始两个人没有同居,但崇应彪总是逃出来找他,每次都赖到门禁,伯邑考就让他和自己住了。

无论从各方面来看,伯邑考都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对象。

他会很耐心的教崇应彪自己不会的题目,会为他做好一日三餐,分开的时候也会给他一个吻。

但崇应彪总觉得不对。

伯邑考他看的眼神和看别人的是一样的。

都带着那份怜悯和关爱,伯邑考爱他,但并不是对待恋人的爱。

但他从来没说,因为伯邑考给他的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的爱,哪怕并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

他沉浸于其中,害怕是假的却又不敢逃离,不舍得放弃这幻想。

崇应彪从来不叫伯邑考这个名字,永远叫的是姬邑,他觉得伯邑考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面具一样戴在对方脸上,没有任何瑕疵却永远冷冰冰的。

他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一点点爱他的迹象,可是无差,伯邑考给他的和给姬发的是一样的,甚至是一个陌生人都能得到他的关心。

伯邑考和他在一起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仅仅是把照顾自己当做责任了吧。这份责任来自什么?同情还是拿他当弟弟。

崇应彪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大概是从姬发怒不可遏的跟他说他哥是不会喜欢一个花天酒地的混混开始。

崇应彪恼火,约苏全孝去喝酒,两个人坐在宿舍楼顶喝了个酩酊大醉,苏全孝说伯邑考不爱他,劝他早点分手。崇应彪揍了苏全孝一顿,然后绷不住开始大哭。

苏全孝把人送回伯邑考家,伯邑考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秒就带着温柔的笑让他进门。

煮醒酒汤,给人擦脸,哄着人喝完汤。很温馨,但苏全孝觉得很压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感觉,甚至没有醋意,因为他感受不到伯邑考对崇应彪的爱。

你爱他吗?苏全孝问伯邑考。

伯邑考把人抱进卧室照顾着睡着后出来。

你说什么算爱?

苏全孝回答不上来。

崇应彪每天都陷在苦恼之中,浑浑噩噩过了一年,苏全孝说为什么要为了他放弃你热爱的东西,崇应彪说姬邑不喜欢那些。

那他喜欢你吗?他有认认真真地看过你吗?

崇应彪把包往地上一砸,说晚上去酒吧喝酒。

他故意叫上了以前那帮酒友,故意到处和别人搭讪,故意穿了他最骚包的真空西装,然后喝的大醉。

姬邑这次会生气吗?他希望对方生气,因为至少能在对方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

但伯邑考来接他的时候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搂着他上车问他头晕不晕。

崇应彪拽着他的领子要他和自己做,伯邑考说在外面不行。

回到家他说可以不戴t,但对方坚持要戴,不然他会难受。

崇应彪突然就没劲了,说算了吧,你抱抱我。

伯邑考就抱着他,崇应彪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但觉得好冷,空调开太低了吗?为什么这么冷。

崇应彪问伯邑考爱不爱他,伯邑考没说,反问他爱不爱自己。

崇应彪说自己很爱他。

姬邑,你爱不爱我?

伯邑考说不知道,崇应彪说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看着我的时候难道和看着别人是一样的?

他止住了伯邑考的话,不想听,因为一定会是他不希望听见的。

崇应彪开始玩极限运动,他知道伯邑考不喜欢那些所以他非要拉着人去,不爱他,至少也让他讨厌自己,爱与恨他崇应彪必须得到一个。

但伯邑考永远都是笑着陪他去,然后站在一旁看着他从山上一跃而下滑翔或者只在脚腕上绑着防护绳蹦极,偶尔会露出一点担心的神情。

崇应彪开始发脾气,动不动把家里的杯子摔碎,把房间弄的一团糟,这下总该骂他了吧。

但伯邑考只是叹了口气就开始收拾东西,然后问他有没有受伤。

朝歌的夏天为什么这么冷,崇应彪无数次想。

他开始躲着伯邑考,每天去骚扰苏全孝,对方也乐意他去。

伯邑考刚开始会找他,知道他和苏全孝在一块儿后就让他好好玩。

我就说他不爱你,彪哥你何苦赖着他?你都为了他放弃多少了?爱是相互的,你作践自己干什么。

他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崇应彪捏扁啤酒罐塞进苏全孝口袋里。

那只是你没看到,会有人比他还对你好的,苏全孝说。

崇应彪跟他对视,他总觉得苏全孝在压抑着什么,到底是什么?

崇应彪觉得自己对伯邑考的爱在减淡,就像一团烈火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努力去融化一座冰山。火焰一点点熄灭,最后偃鼓息旗。

大学毕业那天伯邑考来接他,捧着两束花,一束给姬发,一束给他。

他发疯一样把花束拆的稀碎想要找到和姬发不一样的,哪怕只是一朵玫瑰?

姬发生气地骂他脑子有坑吗发什么疯,他瞪了姬发一眼,把花束扔下走了。

最后那朵玫瑰是苏全孝给他的,夹在笔记本里,崇应彪摔本子的时候掉出来的。

他捡起那朵花看了很久,最后夹回了笔记本,他知道苏全孝在压抑什么。

那天晚上他非要缠着伯邑考做,较劲似的摁着对方骑在他身上,也不管自己会有多疼就直接坐了下去。

痛苦之中他看到对方脸上一样痛苦的神情,崇应彪开始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崩溃地哭。

伯邑考静静抱着他,等崇应彪哭够了,要给他上药。

姬邑,说你爱我,崇应彪握住他的手带着乞求地说。

你需要上药,乖。伯邑考揉揉他的头发起身。

伯邑考,说你爱我。

伯邑考停住了动作,躺回去抱着他。

我爱你。

最后一簇火被彻底浇灭,崇应彪发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崩溃,甚至有些解脱。

分手吧,他用冷静到可怕的声音说。

伯邑考帮他收拾了行李,崇应彪接过后和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彪哥,走。

苏全孝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崇应彪抬头看着他,对方喘着气,应该是跑了一段路。

去哪?崇应彪在朝歌没有家,北崇也回不去,他该去哪?

跟我回家。苏全孝拉着他的手就走,用的力气很大,怕松开对方就会消失一样。

回家?家,谁的家。

苏全孝在来的路上就买好了火车票,无论如何他要带崇应彪走。

伯邑考,是你自己放弃他的,我等了四年,你该把他还给我了。

崇应彪被动地跟着人上了火车,看着朝歌的景物在一点点逝去,冀州就在不远处等他。

你...

苏全孝很认真地说,我爱你。

崇应彪回答不上来,问他为什么。

不知道,爱不需要理由,但我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大一你和考哥在一起,我知道自己比不上他,你又那么爱他,我只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你很痛苦,我无数次想带你走可我做不到,你不愿意走我不想逼你,所以我只能一直等,但不会再久了,如果他还是不爱你,我绑也要把你绑到冀州。

我等到了,对吗?苏全孝问他。

不知道,崇应彪摇头。

试试吧,你不爱他了对吗,那你试试看喜欢我呢?

崇应彪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觉得有些恍惚,莫名其妙地跟着来了冀州,莫名其妙地住进苏全孝的家。

伯邑考依旧每天给他发信息关心他,他也会像朋友那样和对方聊天,但没有更多了,这样就足够了。

吃饭啦彪哥。

他收回手机,看着苏全孝把菜端到餐桌上。

我不太会做饭啦,但是我会努力的!苏全孝不太好意思,你看是不是比昨天要好点?

崇应彪心里发酸,他太知道单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苏全孝能熬到现在花了多大的精力和毅力,他能感同身受。

他太需要有人全心全意地爱他了,但他害怕自己伤了苏全孝。

苏全孝带着崇应彪去玩滑翔伞,带着崇应彪认识新的朋友,他想让崇应彪忘记伯邑考,忘掉朝歌的生活,这么做很自私,但他不是什么圣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苏全孝抱着崇应彪一辈子也不爱自己也没关系的想法照顾对方,这是他一厢情愿的事,他乐意这么做。

直到有一天崇应彪突然对他说冀州好像也没有那么冷,苏全孝躲到阳台哭了一场,他知道自己等到了。

崇应彪把姬发从小黑屋拉出来,在他的朋友圈看到伯邑考的身影,姬发天天在群里嚷嚷他哥最近跟中了邪一样居然去酒吧,还说想玩滑翔伞!理由是总得尝试些新的东西。

姬发问崇应彪是不是他给伯邑考吹的耳边风,崇应彪说自己可吹不到他耳边,然后把人又拉黑了。

自己放下了,伯邑考倒是后悔了吗。

再一次踏上朝歌的土地,是因为姬发和殷郊在一起了,两个傻子互相暗恋了六年愣是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磨蹭到现在。

酒局上他看到了伯邑考,对方朝他笑了笑,他回敬了一杯酒。

姬发把他拉到旁边问他对伯邑考还有没有想法,崇应彪平心而论地说没有。

真是见鬼,明明之前那么纠缠我哥,说放下就放下,害我哥这么难受。

伯邑考也会难受吗?崇应彪想,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努力那么久都没能让对方难受,自己走了倒是成功了。

散席后苏全孝去开车,崇应彪就站在门口等他。

阿应。

崇应彪回头,看到了伯邑考。

好久不见,考哥。

你第一次这么叫我。

以后也这么叫了,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叫你的。崇应彪笑了笑,玩滑翔伞的话最好找专业的教练,如果需要我可以推给你。

崇应彪看着伯邑考,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也是,拼尽全力地爱过了,放下之后就不会有遗憾和留念了。

你现在还单...

应应!跟我回家。苏全孝跑过来拉着他的手。

崇应彪有些懵,苏全孝怎么会这么叫他,看着伯邑考错愕的神情他明白了。

我先走了,有空再聚。崇应彪回握住苏全孝的手,说了在外面不要这么叫我。

伯邑考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得体,问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嗯,最近才确定的关系所以一直没来得及说,也希望哥能找到适合的另一半。崇应彪笑着说。

伯邑考看着他脸上的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露出两个酒窝说好。

在我最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等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已经放下了。

你和我的爱那四年里错过了无数次,我怎么会对我们的未来还抱有希望呢。

伯邑考,去找一个你真正爱的人吧,就像我一样,找到了真正爱我的不是吗。

苏全孝说自己不害怕崇应彪会走是假的,那声应应他在心里默念了几万次都不敢开口,刚才是真的急了才说出来的。

对不起彪哥,我刚才失礼了。苏全孝拉着人去车旁边,低着头等挨骂。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把他骂一顿,小心翼翼地抬头,崇应彪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苏全孝,抱抱我。

苏全孝不可置信地抱住对方,问他怎么了。

让你抱你废话这么多,闭嘴。崇应彪紧紧抱着苏全孝,发现自己没那么冷了。

你真的爱我?崇应彪问他。

苏全孝立马发誓说真的,要是有半句假话他天打五雷轰,崇应彪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坐在回冀州的火车上,苏全孝努力绷着身子让崇应彪靠的舒服点,窗外纷纷扬扬地下着雪,他问崇应彪冷不冷。

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崇应彪拿出那本笔记,把玫瑰花抽出来放在手心。

苏全孝颤抖着说我以为你扔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不知道,可能大一,也可能比那还早。

你也是牛,等得了这么久。

但是我等到了呀,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火车外是刺骨的寒风和飞速降落的雪花,崇应彪坐在车里,觉得很暖和,苏全孝抱着他,很暖和。

蠢就蠢啦,反正我等到了。

等不到怎么办?

那我就抢呗。

切,就你这怂样,怕不是会等一辈子,等死你算了。

我爱你,应应。

我都说了别这么叫我,隔应死了......

算了,我勉勉强强也爱你吧。

今天同时磕一口莎妍和道妍!咱哥超爱已经说倦了,智妍姐也好漂亮的!

曾敬骅是在上高中之后,突然发现自己的哥哥陈昊森好像受欢迎得过了头。

刚上学陈昊森就剪了时下最流行的发型,穿着时髦的衣服,说话的举手投足间好像都能吸引到尚在青春期懵懂的男生女生们,他似乎天生就带着三分笑模样,引得别人不自觉去看他。

哥哥是大家的了,那自己呢?

曾敬骅烦躁得作业也写不下去,摔了笔去客厅里找水喝,陈昊森刚在飞盘队训练完,两个人在玄关处面面相觑,谁也没先说话。

“怎样,上了高中心都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家......

“怎样,上了高中心都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家也不知道回。”曾敬骅拿了杯子狠狠灌下去一口凉白开,又冲他翻一个白眼。

“不是啦,”陈昊森放下运动包,刚刚奔跑过的心跳还很急促,连带着呼吸也不平稳,“那个,我刚刚是去买软糖,再晚一点便利店要下班,你明天就没得吃了。”

他拉开拉链掏出一大包五颜六色的小熊软糖递给弟弟,又悄悄在嘴唇前竖起食指:“你到时候小心藏好吃喔,别被爸妈发现了,又要唠叨你注意牙齿。”

曾敬骅冒到头顶的火一下子平息下来,他攥着包装袋掂了掂,想要说什么,眼神四处乱瞟了半天也只是嗫嚅出一句小小声的谢谢,陈昊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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