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自《奇异罪案侦缉实录》,作者:桑尚,有删减,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无论一件事情多么荒谬,都不能成为驳斥它存在的论据。相反,这恰恰是它存在的条件。
午饭后,张旭东回到办公室,掏出钥匙打开保险柜。随着柜门被慢慢拉开,一股淡淡的臭气立刻溢出。他愣了愣,突然看到,有一个人,脑袋垂进两腿之间,全身蜷缩成球状,静静坐在最下层那个相对宽敞的空间内…
1.死者是自己钻进保险柜的
那年夏天,全市公安机关开展打击“两抢一盗”攻坚战,刑警队更是首当其冲的责任单位,每天,仅一个副大队领几个内勤在家,其余人全部深入社会面一线。天气酷热难耐,经常熬通宵非常折磨人,但确实出成果,一大批犯罪分子纷纷落网,治安状况较之前好了很多。
在纺织厂门口,我们遇到从外面赶过来的其他民警。听肖天明说,好像是有人死在了保险柜里。我感到非常纳闷,好端端地怎么死在那里呢?
肖天明哼了一声,说:“听说有钥匙的人当时就在场,是打开柜门后发现的。奇了怪了,要是外来人员作案,他是怎么把死者弄进去的?如果是内部人自己于的,为啥要装进保险柜,还主动报警?又不是过年过节吃撑着了,和我们开这种玩笑。”
走进纺织厂大院,现场所在的机关楼已被派出所民警用隔离带戒严,几十名工作人员全被疏散出来,个个面色惊慌,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地窃窃私语。
老刘在我身边嘀咕了一句:“这破单位还有好几十坐办公室的,不黄都没处说理了。”
与辖区派出所的同志做过案件交接,我们在纺织厂厂长和保卫科科长等人的引领下,跨过门口的警戒带,鱼贯走进略显破旧的机关楼。
外面热如蒸笼,楼内却略显阴凉。我们上到2楼,在靠近楼梯的第三个房间门口停下。
厂长推开门,往里指了指,告诉我们,这个房间就是财务科办公室。
按照办案程序,首先由陆敏带领几名民警拿着技术设备,对室内地面和可手触部位进行足迹、指纹提取。同时,对现场进行初期影像固化。待这两项工作完成后,我们走入了房间。
这间办公室不是很大,也就十一二平方米,里面陈设非常简单,三张老式木制办公桌分占三个墙角,一台体积巨大的墨绿色保险柜立在靠近房门的另一个墙角。或许是因为用得久了,柜体表面的绿色喷漆剥落严重。
此时,柜门大敞着,一个人脑袋扎进两腿之间,全身蜷缩成球状,斜靠在柜内最下层。虽然看不到脸,但从衣着和体态判断,肯定是一名男性。在他头顶上方有一道金属隔板,整齐地码着十几摞成捆的人民币。
上面是巨款,下面是死人,眼前画面反差如此之大,让我突然想起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句话。
死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长着一张消瘦的刀条脸,颜色青紫发黑,眼睛半睁,牙关紧咬,肌肉扭曲,表情十分痛苦。不但如此,面孔和脖颈密布长长的血痕,渗出的鲜血已经凝固成痂。
技术民警照相的时候,老刘蹲在旁边,仔细观察着死者面部,又抓起其双手检查了一下。
他告诉我们,死者颜面青紫,表情痛苦,面部及脖颈有抓挠的痕迹,双手指甲缝内有凝结的血丝,这些都是主动性窒息死亡的一些基本特征,说明是活着进入到保险柜中的。由于柜门密闭,里面氧气很快耗光,他在窒息这种极度痛苦的状态下,有过挣扎和抓挠自己的行为。
我听完就是一愣,活活闷死在保险柜,那种滋味儿想想都让人觉得难受。
老刘又将死者外衣剪开,对尸表进行了简单检查,没有发现任何暴力行为造成的外伤,也没有检测到中毒的迹象,看来就是单纯的窒息死亡。
初步尸检结束后,我们又对保险柜进行了全面检查。这个保险柜属于那种最老款的,目前市面上已经很少见了。看锁具形式,不带密码校验功能,仅能用唯一的钥匙进行开启和锁闭。
柜门把手部位提取到了死者的清晰指纹,说明他生前有过开门的行为,很有可能是自行钻入。保险柜前、左、右三面内壁均发现一缕缕的微量擦蹭血痕,利用便携式ABO血型快速检测卡进行检测,与死者血型具有同一性,推断是他在柜内使劲挣扎时,面部伤口与柜壁碰撞摩擦后沾染上的。
老刘的尸检结论和对保险柜的检查结果让我们很是吃惊,仅就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来看,死者肯定是自己钻进柜内的,而且还是非人为主动性窒息死亡,那杀人移尸之说显然就无法成立了。我心里暗暗琢磨,总不能是他活腻歪了想自杀吧,这样的案件还真是闻所未闻。
翻检死者的衣物,我们在其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部七成新呈关机状态的诺基亚7610手机。同时,裤袋内还有若干钱款和一串钥匙。除此之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物品。
肖天明戴上手套将手机打开,屏幕亮了一会儿又很快关机,估计是没电了。
反复试了几次都是如此,肖天明点点头,说:“诺基亚手机就是这点好,没电也能开机,赶明我也换一台。”说着,他将手机递给我,问我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我抓抓头发,说:“没什么问题啊,就是手机没电了呗。”
肖天明晃晃脑袋,说:“这里面的问题大去了,回头再说吧。”随后,他让一名民警将手机拿回去做技术检验,并尽快调取全部通讯记录。
一切分派妥当后,肖天明用手指敲了敲柜门,慢慢地说:“这也算是个小密室吧,案子有点意思了。”
2.财务科的三名嫌疑人
将尸体抬走后,陆敏又对现场进行复勘。我们则退出房间,找到报案人,也就是当时案发的目击者,纺织厂财务科的工作人员。
事先根据厂方领导介绍,财务科一共有三名
成员,分别是:科长张旭东、会计孙芳和出纳刘丽娟。案发后,此三人已经被派出所民警带至其他房间,并派专人看守,绝对不许说话,以防交流串供。不过这种事后诸葛亮的做法根本没多大用,要是真的预谋作案,人家早都熟记“台词”了。
见我们一大群陌生人穿着便衣走进屋,三个人都下意识地站起身,估计是猜出警察来了,神情略微显得有些紧张。
肖天明简单问了他们几句,然后分配了一下任务,让其他民警将孙芳和刘丽娟带到另外的房间,由我来配合他给科长张旭东制作询问笔录。
张旭东显然知道自己的嫌疑最大,他反复强调,科里这台保险柜已经用了很多年,钥匙虽然一直是由他随身携带并保管,从来没有备用钥匙,但是肯定没有脱离过自己的掌握。
与此同时,对会计孙芳和出纳刘丽娟的询问也在其他房间进行着。
会计孙芳表示,昨天中午她跟分管副厂长请了事假,下午1点左右就离开了单位。民警警惕性很高,当即问她为什么要请假。孙芳的回答是,晚上要去参加初中同学组织的聚会,事先应该买件上档次的衣服撑撑场面。问她有谁能够证明,孙芳提供了一个女同学的名字,说两人下午一起去的商场,整整逛了半天,然后晚上直接去的聚餐饭店。
出纳刘丽娟则说,当天下午办公室里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自己手中没有保险柜钥匙,根本无法打开柜门。同时,自己全天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偶尔离开房间上厕所时也都会锁门的。昨天傍晚17时30分下班的时候,一切还是好好的,离开房间时门也是锁好的。
纺织厂厂长证实了张旭东的话,根据该厂内部财务管理制度规定,保险柜的钥匙确实只有张旭东一人拥有,而且肯定没有后备钥匙,就是他这个厂长想用钱,都得提前打招呼。关于这种说法,符合一般企事业单位的财务制度,我们予以了采信。
出差的那名副厂长告诉我们,张旭东在三天前确实和自己一起赴外市兄弟单位考察。在此期间,两人无论干什么都是同进同出,到了晚上也是住在酒店同一间套房。同时,他还提供了被考察单位的联系方式,让我们尽管去核实。看他一副积极的态度,生怕自己也受到牵连。同时,技术民警又对财务科三名工作人员的指纹进行了采样,通过比对后发现,也只有张旭东的指纹留存在保险柜上,与他之前的描述完全一致。此外,在财务科地面,分别提取到了死者和财务科三名成员的足迹,没有发现第五人。
眼见调查结论摆在那里,我们都产生了强烈的疑惑,这个案子也太绝了,死者没有钥匙,无法自行打开柜门,可又是怎么钻进保险柜中的呢?
现场勘验调查结束后,我们嘱咐厂方保护好现场,将尸体拉回了刑警队。
3.老套路—排查分析
当天上午司马局长去参加市政法委召开的一个会议,这种会议长篇大论,磨磨唧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下班的点了。
他听完我们的汇报也挺纳闷儿,死者为什么要钻进保险柜,难道是盗窃?可他是怎么打开柜门的呢?再说了,盗窃没必要钻进柜子里啊,不可能是有意选择闷死自己自杀吧?
我们研究了半天,始终无法给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最后,司马局长决定,在目前一切尚未明朗的状况下,只能先从死者的身份和财务科三名成员开始查起了。
先说财务科这三个人。
科长张旭东所说的考察单位是外市的一家纺织厂,距离我市不远,来回车程也就三个小时。案发的当天晚上,我和两名同志就驱车赶到了那里。厂方负责接待的那个人证明了张旭东的话,三天前,副厂长和张旭东确实曾到该纺织厂进行考察。
听我问他是否有发现张旭东曾在考察中途离开过,该人立刻笑了,说:“现在整个纺织行业都不景气,家家全一个味儿,有什么可考察学习的,纯扯王八犊子。”
他告诉我们,名义上的三天考察,实际上也就逛了俩钟头,然后纺织厂这俩人就出去潇洒了。自己作为陪同人员,也跟着蹭了三天便宜。
按照会计孙芳提供的姓名和地址,专案组其他民警找到了她提到的那位女同学。
至于出纳刘丽娟,因为全天在单位上班,调查起来比较容易。其出入均有多名目击证人证实,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对此,刘丽娟一再坚称,自己又不是睁眼瞎,肯定没有看到有人进入,而且出门上厕所的时候也都是锁闭房门的。
虽然我们对她这个说法心存疑惑,但是,她没有保险柜钥匙这一事实却是不容质疑的,也就只能认为,当时她真的耳聋眼瞎了。
死者如何进入房间,如何打开保险柜,成了整个案件的关键。同时,也是最让人感到费解的两个疑点。
接着,对死者的调查有了一定进展。
通过调取死者手机中的通话记录,我们查出该人名叫吕阳,现年24岁,家住在我市城东区。
经进一步走访核实,我们了解到,吕阳属于社会无业人员,有过很多前科劣迹,2001年前年曾因盗窃罪被判处过一年半有期徒刑。
案发当天中午,吕阳吃过午饭后,曾对父母说要出去一趟,随后就失去联络。
吕阳的手机在案发时已经没电,充电打开后,我们发现,这部手机已经被调成了无声模式。
肖天明告诉我,他在现场打开吕阳的手机时,就已经在屏幕上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所以才说里面的问题大去了。这个吕阳肯定是有意入室盗窃,否则也不能好端端将手机调成无声状态。可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往柜子里钻呢,难道是八百辈子没看过这么多钱,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
在案情分析会上,大家都觉得肖天明关于吕阳盗窃的推论十分正确,然而吕阳在行窃过程中,不知何故竟然钻入保险柜内,又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状况,被人锁上了柜门,这才导致的窒息死亡。
可是,姑且先不管吕阳是如何打开柜门,又是否因为太过兴奋而钻了进去,要想让其盗窃的推论成立,就必须找出吕阳进入纺织厂的证据。
我们在调查中看到,纺织厂大门有保安,机关楼楼口有传达室,而案发时财务科房间内有出纳刘丽娟,吕阳是如何躲过无数双眼睛,穿过三层大门进入财务科,并打开了保险柜的那道小门呢?
尤其是财务科,据刘丽娟自称,她一直在屋中上网,偶尔上厕所或者去其他房间串门聊天也会锁门的。吕阳难道是从天而降,还是地底下冒出来的隐形人?
针对这个疑点,我们经分析认为,吕阳一定是通过其他入口进入机关大楼的,应组织警力对纺织厂进行一次检查。
检查中,我们发现,纺织厂大门有两名专职保安,而且设有电动门,外人来访必须出示有效证件并登记。吕阳从大门进入的可能性可以被排除。
机关楼传达室的工作人员信誓旦旦地跟我们保证,只有见到门岗开具的凭证,外来人员才能进楼。以前曾经发生过办公室在大白天被盗事件,厂长下了死规定,来人必须验明正身。似乎这里也不太可能。
见到这一检查结果,司马局长命令我们围绕纺织厂和机关办公楼周边开始搜寻。终于,在办公楼1楼的男厕所内,我们发现一扇缺了半扇玻璃的窗户。该位置正好紧贴纺织厂后墙,而后墙则有一处坍塌,直接与外面的一片荒地相连。通过对遗留在窗台和玻璃上的指纹足迹进行检验比对,与死者吕阳具有同一性。至此,吕阳进入楼内的可能性被证实,看来他确实有意盗窃。
接下来,就是财务科的房门。刘丽娟口口声声说外出肯定锁门,但女厕所就在本楼层,依据常理推测,她有可能出于疏忽大意而忘记锁门,吕阳就是趁这个短暂的空当进入了财务科室内。
如果这个假设可以成立的话,那么目前本案只剩下一个疑点,就是:吕阳究竟是怎么打开柜门的。
关于这个疑点,我们一共设想了两种可能性:一是利用开锁工具,二是有人从旁协助。
不过,我们很快就对第一种可能加以否定。根据勘验结论显示,保险柜锁具没有外力撬动迹象,就算属于技术开锁,吕阳身在柜内,又是如何将柜门锁上的呢。话又说回来,怎么看也看不出吕阳深藏开锁的绝技。
眼见调查开始走进死胡同,我们决定暂时将其放下,结合有人协助这一推测,把视线重新放在财务科这三个人的身上。有极大的可能是里应外合,监守自盗,财务科有内鬼与死者吕阳串通作案。至于作案动机,无外乎就是盗窃单位财物。
但是,经过细致分析,这种可能性却没有能够得到专案组全体成员的一致认可。尤其是肖天明,对监守自盗这一推论表示出强烈的质疑。
张科长在出差前将钥匙交给刘出纳,刘出纳在案发当天下午,打门开柜,让从外面潜入的吕阳进行盗窃。但后期不知因为何故,吕阳竟然被锁进柜中。
肖天明马上指出,室内没有提取到其他人的足迹,吕阳又不能自己将柜门锁死,这个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锁门的人是飘着进去的。而且,如果真是刘出纳掌握钥匙,必定是她锁上的柜门,她难道没有注意到吕阳已经死在里面了?
听肖天明如此一说,我立即插话:“柜门会不会就是刘出纳故意锁上的?”但仔细想想,她为何要将吕阳锁进去,这点却又说不通。就算是事后要杀人灭口,那她这性子也太急了吧,人还没出来就锁上了门。莫非是她个人与吕阳发生了矛盾,存心在吕阳盗窃之时挟嫌报复?可是,吕阳偷东西也就罢了,无非就是伸伸手,没必要整个身子钻进去啊。再说了,刘出纳为何要在自己办公室里制造案件,这简直就是在告诉别人“你们别猜了,我就是凶手”,这点更是难以说通。
难道,一切都是刘丽娟的故意行为,利用人们的逆反心理,制造自己无法罪犯的证据?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刘出纳就可称得上“胆大心细”了。除了张、刘二人,财务科的第三名成员,那个会计孙芳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的临时请假,究竟是巧合,还是一种刻意的回避呢?
尽管专案组内部达不成统一,但我们还是再次对财务科三名成员展开了更为细致的调查。
侦破工作开展到这里,似乎进入了无法突破的瓶颈,没有内鬼,吕阳怎么可能钻进保险柜,还憋死在里面呢?然而就在我们倍感挠头的时候,转机出现了。这个转机是由另一起案子带来的。
4.配保险柜钥匙的老工匠
在“严打”战役中,教导员冯国立带队抓获了一个多人盗窃团伙,团伙五名成员全部落网,并一举破获了多起陈年盗窃案件。
看守所民警在深挖犯罪过程中,一名团伙分子眼见大势不妙,为了减轻罪责,主动交代了这样一件事情:
该盗窃团伙的老大叫陈青山,与我市一家洗浴中心的男服务生关系很铁。两人在一次喝酒的时候,感叹现在盗窃不好弄,而且风险太大,于是密谋策划了这样一种犯罪形式:那个服务生利用工作之便,暗地里尽可能地偷配一些衣帽柜的钥匙,然后在工作中伺机观察,一旦发现有熟客使用这些衣帽柜,他就趁客人洗澡之际,偷偷开启柜门。他还不拿别的,只拿存放在里面的钥匙等物,然后由伪装成客人的陈青山迅速带出洗浴中心,交给附近一个配钥匙的朋友进行复制。
看守所将信息回馈给冯国立,由他做补充侦查。冯国立一开始也只是觉得这种作案手法十分新颖,但是,他忽然想到队里正在全力侦破的保险柜男尸案,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于是,他马上将这一情况跟专案组做了汇报。我们敏锐地意识到,偷配钥匙案与保险柜闷尸案是可能有着联系的,既然两案同样涉及一个关键词—一钥匙,那么不妨细致地查一查。
我们立即赶往看守所对陈青山进行突审。
听我们问起洗浴中心偷开顾客衣帽箱的事,这个陈青山立刻猜到肯定是自己手下人漏了底,也就不做负隅顽抗,痛痛快快地承认了下来。同时,他还向专案组交代,目前他们仅仅偷开过一次衣帽柜,只配了一把车钥匙和一个保险柜的钥匙。虽然配好了钥匙,但并没有实施具体的盗窃行为,配好的钥匙也在不久后丢失了。因为钥匙丢了,他也就没问服务生,究竟那个衣帽柜的使用者是谁。
听他说到曾经偷配过保险柜的钥匙,我们感到这里面有戏,会不会配的就是纺织厂保险柜那一把呢。于是,通过陈青山的指认,我们迅速将洗浴中心充当内应的服务生抓获。这个服务生初时还予以抵赖狡辩,叫我们一顿“收拾”,最后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同时,他还交代了偷配对象,那个被偷开衣帽柜的“老板”,竟然是纺织厂财务科科长张旭东。
5.层出不穷的疑团
张旭东曾在该洗浴中心消费,随身携带单位保险柜的钥匙,并且还被偷配过。掌握到这些情况后,我们将张旭东的原版钥匙交由陈青山辨认。陈青山瞅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好像是,我记得是把保险柜的钥匙。当时配钥匙的还说,保险柜的钥匙不好配,打开打不开可没法子保准。”同时,陈青山还交代,自己是亲眼看着老工匠配置的,肯定没有配第二把。
通过陈青山的供述,我们一致认定,保险柜的后配钥匙由陈青山之手遗失,并被他人得到,然后利用钥匙打开了纺织厂保险柜。
大家激烈地辩论好半天,始终达不成一致。这时,我说了一句话:“反正吕阳死在柜子里了,我们就先将他作为盗窃犯查呗。”
司马局朝我点点头,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抓住眼前最主要的疑点一查到底是没有办法的最好办法。然后他提出了这样的一个假设:陈青山偷配了张旭东的钥匙后不慎又将其丢失,而死者吕阳通过某种渠道恰好捡到或者窃取了这把钥匙。然后,吕阳携带钥匙潜入纺织厂财务科实施盗窃。但不知因何原因,自己反而被关进了保险柜。因此,不排除吕阳有同伙存在的可能,可能是同伙之间发生内而故意实施的杀人行为。至于为何钱款未失,可能是当时过于紧张疏忽所致。
司马局长的假设比较圆满地解释了他自己口里那些想不通的疑点,也比较符合当时我们大多数人的构想,但是经过反复推敲,问题又出来了。
其一,根据陈青山的交代和我们前期调查显示,陈青山与吕阳素昧平生,根本不认识。就算不管通过什么渠道,吕阳弄到了陈青山手里的保险柜后配钥匙,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这把钥匙是开启纺织厂保险柜的那把呢?陈青山自己还没有傻到逢人便说的地步吧,除非吕阳是个能掐会算的半仙之体,弄到钥匙后自己念咒算出来的。
其二,虽然财务科保险柜款式老旧,没有验校密码这一功能,但是其复杂的锁芯结构,也不是一把复制的钥匙就能轻易打开的。同时,根据被抓获的配钥匙工匠交代,当时陈青山找他配钥匙时,他也确实曾说过他只管配,打开打不开没有十足把握。关于这点,生产这种保险柜的业内人士也给予了强力证明。那个专家拍着胸脯子说:“复制的钥匙是绝对不可能打开我们厂生产的保险柜的,我对我们厂的产品质量有百分百的信心。”
其三,通过现场勘验,财务科室内的可手触部位和地面上,除了张科长、马会计、刘出纳和死者吕阳之外,没有留下第五人的指纹和足迹。对于这点,我们结合对刘出纳的询问,是这样认为的,刘出纳在那天一早上班后就拖了地,而全天只有她和马会计两人出入。当然,还包括那个偷偷潜入的死者吕阳。而张科长是在发现尸体的当日回到单位的,所以地面只留下这四个人的足迹。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纺织厂一楼厕所窗户上,除了吕阳之外,也没有提取到其他指纹。如果非说吕阳有个同伙,那我们只能说那个同伙是一名会轻功的武林高手了。
其四,如果排除有同伙的可能性,而完全是吕阳煞费心机弄到了陈青山手里的保险柜钥匙,并且绞尽脑汁算出了这把钥匙是用来开启纺织厂保险柜的,然后神出鬼没地潜入纺织厂,并通过钥匙真的打开了保险柜。但是,开锁后的钥匙只能留在柜门上,若要锁柜门必须拔出钥匙。吕阳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套用宋丹丹小品里的台词,他跟大象一样还在柜里关着呢。如果没有第五人的,那又是谁锁上了柜门,导致吕阳被闷死在柜中的呢?
6.保险柜钥匙竟然也能配出来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次案情分析会开得并不成功,很多疑问都是再次提出,始终无法破解,比如室内足迹指纹、究竟是谁锁上了柜门等等。同时,案情也根本没有得到进一步明朗,反而让我们陷入了更深的迷雾。越来越多的不可理解之处出现在侦察视线中,彼此纠结,互相矛盾,根本不能自圆其说,完全无法用常识进行解释。
散会时,司马局长这样说:“如果实在没有一个合理正常的解释,我们就可以任意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往最不可思议的方面去联想。这不是我在开玩笑,因为眼前的事实决定了我们必须这样做。周围理性的墙壁堵死了,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在感性的道路上前进了。”
司马局长这句话颇有些文艺腔,让人感觉怪怪的,但不管案情如何错综复杂,侦破工作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为了验证后配的钥匙是否可以打开保险柜,我们专门进行了一次侦查实验。让那个配置钥匙的老工匠根据保险柜原版钥匙另行复制一把,尝试着去打开保险柜。
不服高人有罪啊,那个配钥匙的老工匠着实让我们震撼了一回,一把造型特殊的钥匙,他硬是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配了出来。
我暗暗合计,保险柜的钥匙都能配出来,以后还能有拦得住他的门?
在最开始的试验里,后配钥匙根本无法打开保险柜,甚至连插入锁孔都十分费劲。为了排除最小的潜在可能性,我们让这个锁匠一连配置了二十多把钥匙,反复进行尝试。最后,终于有一把钥匙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
见保险柜门成功地开启,大家精神为之一震,心里也亮堂不少,看来后配的钥匙在实践中是可以打开保险柜的。
一直冷眼旁观的保险柜厂方专家也表示惊讶,连声说这简直就是奇迹。同时,他还有意无意地暗示我们,最好不要将这次侦查试验的结果对外公布,并许诺年年会为刑警队提供福利。
肖天明斜眼看着他,嘿嘿一笑:“提供福利行啊,我们枪柜坏了,你们先提供几个保险柜吧,不过可别叫人轻易就打得开啊。丢枪可是扒皮的大事儿啊,我这警察还没干够呢。”那个专家就此不言语了。
在进行侦查试验的同期,我们对这个配钥匙老工匠也进行了细致调查。结果显示,这个人确实不认识吕阳,也就排除了他跟吕阳通风报信,由吕阳去盗窃陈青山钥匙这一可能性。
随后,我们将侦查的着力点再次放在死者吕阳身上,侧重查他案发前的活动轨迹,试图证明他是否有可能接触到陈青山,并弄到陈青山手里的保险柜后配钥匙。
这个工作就很难了,和大海捞针也差不多,但侦查员们还是放弃休息,全力以赴。同时,我们还多次前往纺织厂,对所有干部职工进行一次地毯式排查,确保不遗漏任何的蛛丝马迹。
这时,又一个转机出现了。
7.吵架吵出命案
陈明虎,男,43岁,现任纺织厂党委办副主任,其办公室与财务科毗邻。当我们询问他在案发的下午,是否发现有陌生人进出财务科的时候,他神情变了变,说话有些犹豫。看陈明虎如此表情,肖天明凭经验,立刻就知道有门儿。经过反复的耐心工作,陈明虎终于摆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负担,说出了当天下午他的一些经历。
眼看临近“七一”,纺织厂党委办公室准备发展一批新党员,并琢磨着搞一个宣誓大会。其实纺织厂也没啥人了,近些年效益不好,大家工资都发不下来,工人们离岗的离岗,下海的下海,里里外外也就剩下百八十号……但中国向来讲究仪式,整景儿那是必须的。可宣誓总得有一面党旗吧,难不成让仅有的几个小青年攥紧拳头对着墙壁喊口号。据陈明虎说,党委办早年有一面国旗和党旗来着,后来也不知道撇哪儿去了。那天上午,党委办书记跟他说,要他出去买面党旗回来,还说开个发票回去跟财务报销。
我们立即问他,你看到的脚印什么样,是男人还是女人留下的?陈明虎想了想,说那谁能留意,而且也过了好多天,得好好回忆一下。他合计了半天,突然大叫一声:“啊呀,好像是个男人的脚印,还挺大的,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刘出纳可是穿着高跟鞋的。”
8.还有一个隐藏的人
采集到上述信息后,专案组立即召开紧急案情分析会,大家通过讨论,一致认定陈明虎提供的线索极有价值,足以解释之前的很多疑点。他撇在财务科地面上的党旗上的足迹虽然已经无法查验,但依旧可视为犯罪嫌疑人所遗留。第一种可能是死者吕阳的,第二种可能就是锁上保险柜柜门的那个人。其中,第二种可能性最大,因为通过勘验,党旗所覆盖下的地面区域也留有死者吕阳的足迹,可以认为吕阳是先窜至财务科的,而陈明虎扔党旗发生在其后,锁柜门之人是最后来到的。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吕阳在听到门外传来陈明虎的脚步声后,在惊慌失措之下,出于本能反应选择进柜躲藏。紧接着,陈明虎到门口扔下党旗,并去了厕所。同时,吕阳一直躲在柜子里没敢出来。再接下来,案件中隐藏的那个锁柜人出现了,他踩着党旗走进财务科,将柜门上的钥匙拔出。
9.那人是谁
案件距离最后的水落石出似乎只有一层窗户纸了,但吕阳如何得到钥匙,又是如何得知钥匙就是开启纺织厂保险柜的?那个锁门人究竟是谁,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同时,这一切的推理假设也仅仅是推理假设,尚且缺乏确凿充分的证据,无法作为定案的根本。专案组认为,前期的侦查肯定还存在一些疏漏,如果锁柜门的人不是厂房人员,一定还有外人进入到纺织厂。我们决定加大力度,全力排查当天下午究竟还有谁到过财务科所在的楼层,吕阳又是如何得到了这把钥匙。
这次排查开始前,司马局长拍着桌子说:“挨个问,谁也别漏,就是苍蝇耗子都给我过一遍筛子。”
五天之后,侦查工作取得实质性进展。根据纺织厂门卫和办公楼传达室工作人员回忆,当天下午还有一名男性送水工进入过办公楼,是给3楼工会送水的。考虑到案发的财务科办公室在2楼,依据常理推断,送水工从3楼下楼后窜至2楼的可能性并不大,为避免打草惊蛇,侦查员首先找到送水公司负责人,向他了解这名送水工的一些情况。
送水公司负责人表示,纺织厂工会所需的桶装饮用水均来自该公司,当天恰恰是送水服务满一年的最后一天。如需再接受服务,则要提前支付下一年的服务费,也就是一年的水费。往常这项工作由负责送水的送水工将发票交工会主席签字,然后到财务科报账领钱。但当天那位叫陈云飞的送水工回来后,称纺织厂财务科没人,需要下次送水的时候再去领钱。而根据刘出纳的叙述,当天并没有送水工来找过她。
专案组立即认定,送水工陈云飞对公司负责人的回复是在故意隐瞒事实,而且与刘出纳的描述两相冲突,此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应立即予以控制。
送水工陈云飞,男,27岁。看到我们来找他,陈云飞立刻慌了,没等我们怎么问,就哭天抹泪地说了。
供述之后,陈云飞可怜巴巴地问我们:“难道是保险柜里的钱少了?你们得好好查查,我可真没拿啊。我就是偷了一把钥匙,不算犯什么大罪吧?”看他这副样子,每名民警都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怪异,难道这也算过失杀人吗?
随后,陈云飞将藏匿在自己家中的保险柜钥匙交出,经多名当事人辨认,确为陈青山偷配的那一把,而且通过实验,也可以打开保险柜。
至此,整个案件基本真相大白,吕阳入室盗窃,因为受到惊吓钻入柜中,而后,陈云飞拔出钥匙,并锁上柜门。其中,还穿插了陈明虎扔党旗等偶然事件,客观上给案件的发展制造了很多便利条件,当然,对于我们来说,则是很多障碍。
看到案件总算是破了,我忽然想起当天看到案发现场时脑子浮现出的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来这个吕阳,还真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啊。
尽管案件大体已经弄清楚了,但依旧留下一些疑点:吕阳如何得到钥匙,又是如何知道钥匙就是开启保险柜的?他为何要选择白天潜入?是否真是因为听到门外陈明虎的脚步声,而出于本能反应钻进柜中的呢?围绕这些没有弄明白的疑点,我们又断断续续查了将近一年,最后仍是没有任何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