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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惊天一抱,胡松阳三魂飞了七魄。

游魂似的随在皇帝身后,一个不留神撞上宽阔的脊背,鼻梁生疼。

“奴才死罪!”

他跪在雪里,那雪化了一半,又湿又冷,他打了个哆嗦,额头沾满冰晶。

皇帝脸色沉郁。

身上仿佛残留着肖战的气息,但一走出东宫,这股气便散了。他拥有的欢愉从来转瞬即逝,心思已飘到松阳身上。

这几日,这厮明里暗里拦着他来东宫,大宴小宴冗长就罢了,回了宫,便见缝插针地给他递奏章。

松阳渊博可做太学生,荒谬到拿着奏疏问他,此句何意,陛下赐教。

“你倒是会逼朕,那日划伤自己用血来逼,再不然就是一句罪该万死。松阳,朕知你好,朕也愿给......

“你倒是会逼朕,那日划伤自己用血来逼,再不然就是一句罪该万死。松阳,朕知你好,朕也愿给你体面,可你就是用死来回报的么?”

这是一片僻静地,阴冷风寒,风卷起簌簌雪花扑在松阳面上。他迷了眼,流下泪,再三口称不敢。

“陛下这样说,奴才真恨不得剖出心来给您看看!”

这一句戳在王一博心坎,平白难受。他这人刻薄寡恩,可就这么能信的一两个,他实不愿离了心。这就将松阳拎起来,拎得忠仆趔趄了一下。

帝王手掌刚硬,强悍地将他扎在雪地里。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心里有数。”

皇帝解释给他听,松阳铭感五内,手背蹭了一把凝住的眼泪,哽咽道:“奴才心疼您,怕您吃了亏。东宫……东宫若心里有您,奴才便安心,定侍奉您一般侍奉太子,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东宫利用您、伤了您……”

他拼着与皇帝离心,什么都倒出来,却还是不忍说那句最严重的,“怕东宫篡夺了您的江山”。

皇帝立在雪中,怅然地望着远方,那依然是东宫的方向,也或许看到了少年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模样。

“奴才斗胆劝一句,您爱重太子,却也别一味地宠幸,三宫六院,您亦眷顾。您只来这一处,他才越发能拿捏您啊!”

松阳又跪下去了,抱着皇帝的小腿,双眼含着哀恳向上望:“陛下,元鼎一朝新立,您务必小心,若三年五载,东宫安分、不生事端,那时您想怎样都好,用不着奴才了、处死奴才也行!”

“松阳!”

“奴才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他没命地磕头,一时不察,磕在雪里隐伏的一块硬石上,一下子头破血流。

皇帝大惊,挽了他手臂,几乎是拖着他往回赶:“你真是糊涂了!要用那么大力气么?”

却说臣子见皇帝,磕头亦有方圆。乾阳殿也好、天极宫也罢,均有几块青砖是空心的,讨好了大太监,便不用吃磕头的亏。磕对了地方,头不疼,磕得还响亮,若不然,再诚心地磕,也只会发出闷闷的声响,教皇帝误以为心不诚。

这些门道,都是松阳当作解闷乐事亲口告诉他的,元鼎朝大太监,松阳还不是第一人?

王一博气急败坏:“你这个人真是!”

晚上与西凉王的宫宴,皇帝迟了一个时辰才来,面色也不好。西凉王为人粗疏,武信侯冯珏是个伶俐琉璃蛋儿,把他哄得眉花眼笑,见了皇帝就问,是不是临幸哪个美人去了。

统共在元都盘桓半月,西凉王满载而归,同行的有隆和废帝的陈静妃,元鼎帝又赐了他好几个美人。

此行亦有旁的建树,西凉公主嫁不成皇帝,依然留在了元都,因她看中了眉清目朗的武信侯。是真的看中,便是兄长逼她嫁给皇帝她也不从。

“他比皇帝更好看,我就要他了!”

西凉公主容貌与性情一般豪迈,冯珏大惊,求上天极宫。皇帝本无一事开怀,阴戾得要杀人,听闻此事,心胸不由为之一舒:“这可是我朝开年来第一件乐事啊!”

若无冯珏“救驾”,他就要换拖字诀为拒字诀了。绝非惧怕西凉,实是西凉王兄妹二人能吃又能说,不定在西凉境内传出什么奇闻异事。

皇帝万万不愿被粗犷民族拿来谈笑,这一遭,正中下怀。

“西凉公主金枝玉叶,武信侯乃朕的族亲,可谓天生一对。传朕旨意,武信侯勤劳王事,公忠体国,加封吏部尚书、太子少保,不日迎娶西凉公主,婚仪便仿朕册封皇贵妃之礼,钦此!”

冯珏吞了只苦果,也落了实惠。冯国公如今为丞相、太子太傅,仍是文臣领袖,他这个武信侯,没了战事,仿若虚职。这一番,皇帝名正言顺地给了他实权,掌控百官选任,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这副容貌,不想派上这般用场,也是始料未及了。

烦忧迎刃而解,皇帝松一口气,这就趁夜到东宫来看望太子。

“怎么这么晚还来?”

太子盘膝坐在软垫上,正在烛火下习字,小宦在旁磨墨。这等“红袖添香”的画面,皇帝不悦已久,碍于太子此前言道,小宦年纪幼小、还是个孩子,两人又有共患难之谊,便未发难。但他莫名地打心眼里厌恶这根豆芽菜,活像横插在他和肖战之间的软钉子,不劳肖战指挥,他搡了小宦一把,命他立刻消失。

方才还活泼泼的眼睛顷刻间溢满了泪水,还不敢哭,垂着头往外走。肖战些许不忍,嗔怪道:“你这么凶做什么,吓唬人么?”

“朕只是有些羡慕他。”王一博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肖战玉白的侧颊:“他陪你的时日最多,你对他也挺不一般吧?”

这无名火发得奇怪,肖战无奈地摇摇头,并不同他顶撞,写完手边的这一张,将砚台推过去:“那你来磨,磨好一点哦,莫伤了这块好砚。”

王一博握住墨块上端,手腕稳稳的,维持垂直平正,于砚膛面上均力打圈儿。室内一片安宁之气,不远处一只香炉袅袅散着清幽。

肖战再写,赞道:“到底是你磨的墨出色,那孩子劲力不足,亦不持久,你却似乎比昔年更会磨了。”

磨墨讲究一个静字,像王一博这样野的性子,能坐下来、眉目垂顺,谁调教有方,呼之欲出。

两人相视一笑,又不言语了。王一博手劲用得巧,力道、速度恰到好处,不伤砚台,墨质细腻如绵。

肖战一页小楷写毕,扯来一张新纸饱蘸了墨,规规矩矩地写了二字:元鼎。

“何如?”他问王一博。

“这年号何如?”王一博反问。

“一元复始,革故鼎新。好年号,足见雄心。”

王一博就在这里生出一个念头,朝中论文武全才,谁及得上明伦太子?若说当年,明伦久居中枢、尚有不足,经历了诸多变故、被劫难磨砺了性子的明伦,当是良才美质,治世能臣。

可惜……他已说了,肖战无需侍奉他,永远都不。

“你若有事,便去忙吧。我倦了,这就沐浴歇了。”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忙的呢?无非是临幸妃嫔、声色犬马。

王一博沉了脸,肖战连忙手支在胸前:“你别又这样看我,我心思单纯得很。你方才走了神,我只怕耽搁了你的大业。”

“兄长又冤我!”王一博转忧为喜:“我方才是在想你!”

他欣悦地察觉到肖战眼神变得朦胧,耳垂亦变得鲜红,像被火烫了那样。屋中香气愈浓,是错觉么,还是肖战身上飘出来的体香?他凑近了些,慢慢地、慢慢地将肖战方才执笔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揉搓了下。

“真的是在想你,信我。”

“……是么,”肖战任他捉着手,眼底一片潮润,竟不敢再看皇帝直勾勾的双目,低低叹了一声:“我还道你没从前精纯了,毕竟你思虑的事情太多了。”

王一博坐得更近,像奏广陵散那夜,膝头相触,一使力便能拥人入怀。

“惟愿日日见到兄长,刚才在想这个。”

他没说谎。他忍不住地想,乾阳殿日日相见,誓言能否不朽?君臣易位,永以为好,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肖战再也不能忽视王一博的吸引力了。复国事大,然寂寥夜晚,有这样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全心全意地瞧着他,怎能不令人心燥?若一博不是男子就好了,那么就会是当仁不让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真若如此,他恐怕会对姻缘生出几分真心。恶徒杀入东宫,他势单力孤,眼睁睁地目睹自己的妻妾被活捉、捆绑,那些人逼问他玉玺的下落,在他面前勒死太子妃、侧妃。他记得,太子妃算有血性,颈子勒断了也没吭一声,侧妃却不然,凄厉呼救,叫太子救我,太子啊,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鬓发散乱、花容失色,她比太子妃更貌美些,平素在东宫也更跋扈,更得他宠爱。

他说不出玉玺在哪里,甚至不肯跪下,那些人用长鞭抽打他的脊背。他心下冷笑,一个女人、几条鞭子,便妄想让他屈服么?

他受着鞭笞,怒道:“哭嚎什么,活着也是被人玷辱,你殉国而去,本宫还能为你立一牌位!闭上嘴!”

若哀求的人是一博呢,对着他泪水涟涟,像一只掉进陷阱的小狼,一遍一遍地叫“太子哥哥”……他在自己幻想的画面中深陷,眼中如伸出数只小触手,爱怜地抚摸一博的脸孔。他的手被握着呢,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伸长颈子,在一博的脸上贴了贴。

他全无意识,贴的可是皇帝的脸。

他被人抱住了,立时从幻境中醒了神,剧烈地挣扎起来。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他所有的亲人都殉国了,他又有什么脸面沉溺于温柔乡中?

若他和皇帝真做了丑事,往后他就再也不是大齐太子,而是个可耻的叛贼、一个无名无姓的畸零人。

尽管无数次受辱时,他都记起过一博,心底很深的地方痛得难以呼吸。

为什么,偏偏是你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父皇,偏偏是你的兄长,强占了我的东宫?

那些越积越多的恨意便会从王家蔓延至一博,他是王家嫡子,理当分走恨意的一半。

王一博当然不知他所思所想,紧紧地、久久地拥抱他。血气方刚的年纪,确然是冲动的,可每一次将他拥在怀里,一种格外神圣的喜悦压制了欲望。

这样抱一下就很好,因为上一次好好地抱他,是十年前了。

此刻亦如是。

“兄长莫怕。”他执拗地贴住肖战的脸颊,却不吻一吻,大手揉着脊背,近乎呢喃:“让朕抱一抱,前几日抱你,怎么瘦得这样厉害?”

肖战的心飘飘荡荡,时而悬浮空中,时而却又沉入谷底。一个声音叫嚣着,他在骗你,他未必真如所说一般在乎你,他杀入元都那天,可曾下令先将你从乱局中救出?王坚鸠占鹊巢,他在封地稳坐王位,何曾一日给予慰藉?纵然你先薄情寡义,可他一样是半斤八两,利用他也就罢了,万勿被他迷了心智!

另一个声音不甘示弱,苦了这么久,松快一时又如何?你不就想要这个怀抱,你对着幺郎思幺郎,一夜得偿所愿,又有什么害处?

他不敢回应王一博,一博琦年玉貌,他怕忍不住便喜欢上他的太子妃。幸好王一博也只是这样抱着他,贴着脸、唇挨住他的长发。

“你也抱抱朕,只抱一下,嗯?”

他迷迷糊糊的,双臂环绕上去。这姿势实是有些难受的,他欠着身子,膝盖被王一博的硬骨头顶得有些痛,鼻子里哼了一声。

王一博察觉到了,伸展双腿,将他抱到两腿间。他跪坐着,深深地贴入另一副胸怀,再无罅隙。

交颈缠绵,肖战念及这个词,无地自容。但他实已被皇帝所织的情网密密麻麻地网住,难以逃脱了。

殿门忽地响了,肖战抖了一下,王一博不许他躲,硬将他按在怀里。

“什么事?没规矩!”

是小宦。他提了一只浴桶,吃惊地杵在门口。他还真不懂面君的规矩,细长的眼睛瞪大了瞧着搂抱的二人。

往常这时,太子要沐浴了。

虽然也有例外,太子不叫进,他就不能进。鼓足勇气闯入,这是他的妄念。

肖战该发号施令的,他羞惭满面,只余下一个念头,明日该怎么见那孩子,一个字也说不出。皇帝有美在怀,倒缓和了些:“你把水备好,朕帮太子沐浴。”

“你……”

“嘘……”皇帝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颇为得意地冲小宦扬起下颚:“愣什么,加足了热水便出去!”

肖战再也不依了,皇帝将他当作了禁脔,并冲他的人耀武扬威,成何体统?他聚了点气力,推开皇帝。

“你先……下去。等陛下走后再进来,服侍本宫沐浴。”

王一博略带失望地望着他。

“你……抱也抱过了,还不走?”

那声音强行肃然,可还是能听出羞恼。恼少一些,羞怯更多,王一博咂摸着其中的韵味,比一味的顺从带劲,又比一味的抗拒美妙。

这个中意趣,竟是回味无穷,难以忘怀了。

“兄长……”

肖战绷着脸,然身上锦袍刚被人揉搓过,毫无威慑力。

“太子哥哥?”

倏地,肖战面染红霞,周身大震:“你……当了皇帝,还不学好!”

“怎样才是好啊,朕都要帮太子沐浴了,还不够殷勤么?”

“你以前也没帮我沐浴过啊!”

“太子的意思,怨朕未曾帮兄长宽衣解带?”

完了,越扯越偏,与十年前一般无赖。唯独一样不同,这厮口口声声皇帝太子平等,又口口声声自称“朕”。

肖战听来,“朕”倒是调笑多些,威严少些,实不知这家伙的真实用意了。

两人对望一阵,都掩着口笑了。王一博笑得背脊一耸一耸,好半晌才道:“既然你厌烦我陪着,那我走了。”

“嗳?”肖战不由得随着他站起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方才这么久不说,搂搂抱抱时也不说,偏人家要走才说,拖延时辰似的。

“兄长但有所求,朕无不答允。”

哦,是吗,把你的皇位给本宫吧。

太子抿了抿唇,正色道:“我想做完以前没做完的事,不然成日无所事事,你也不放心。”

皇帝循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喜道:“兄长是要修完‘齐史’。”

“不错,不知你意下如何。大齐是我故朝,既光复无望,我便修史书以慰先祖在天之灵。”肖战双手合十,目露郑重:“这是一。还有一个缘故,那日我同你讲,我认了元鼎一朝,只无法为你效力而已,后日夜不安。倘我幽居东宫,终身不出,或许你会内疚;可我又实在挣扎,既不能对不住列祖列宗,又不愿负你一番心意,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皇帝愈听愈是动容,又一次握住了肖战的手,诚挚道:“兄长,难为你了。”

他明白的,太子大才,折了他的羽翼要他再不能飞,实在残酷。但新旧两朝水火不容,便算肖战愿意辅佐他,朝中那帮陈腐宿儒也不能答允,心向着大齐的势力则会死灰复燃。

肖战竟然退了一步,为他考虑得那样周全。

修齐史,为故朝尽了绵力,于新朝亦有裨益。才华用于文字,不算埋没了,却也表明了心迹,从此再不涉足皇权之争。

但他想,肖战最懂他的地方在于:他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安置兄长,高了不成,低了亦不成,一辈子荒芜下去,纵然东宫锦衣玉食,也不过是圈养了一只华丽的雀鸟。将太子当妃子看待,是肖战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试问,真爱一个人,于心何忍?

可若不这么做,帝王的掌控欲便不得安宁。

肖战主动走出了家国仇恨的囚笼,进入了一个更广阔的、只有皇帝能掌握的牢笼,给了这段情喘息的空间。

“方才我写的,便是印象中所用到的书籍名目,你方便的话,列个单子下去,请人帮我寻出来。这事也不急,反正……”

王一博一直牵着他的手腕,摩挲良久,一刻也不舍放开。胸口凝着一股热血,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脑中一晃而过一幕幕亵渎的画面,琢磨了一千次一万次的,在王府时对着天上月苦恼,和兵士们住在军营靠舞剑杀敌发泄,在天极宫对着一叠叠奏章恍惚,驻足东宫外恨不得翻墙而入,将他心心念念的太子剥光了抱在怀里疼。

但那画面一刹那便没了影,在磅礴的情爱面前,他幼稚得像个孩童,笨拙道:“兄长,朕陪你吧。”

肖战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不是在说修书一事么?

“朕不看你沐浴,就只陪你。等你睡熟了,朕歇在……偏殿。”

“……那不行。”

“为何?”

“你今日来此处,松阳大人没跟着,他怎么放心呢?”太子打开殿门,亲手为皇帝戴上风帽,并把他推到冷风中:“你是皇帝了,皇帝不能对一个人宠信太过,任何人都不例外。”

“兄长!”

门掩上了。

肖战背过去靠在门缝那儿,低低道:“走吧。”

皇帝在这一刻不由得埋怨松阳。那日松阳磕破了脑袋,待包扎好伤口,主仆两个促膝长谈,聊了小半个时辰。

他说太子或许心机深沉,但有一样,绝不是以色侍人的下贱人。旁人恨不得借着帝王的宠爱达到目的,只有太子不耻于此,甚至深恶痛绝。

“朕去不去东宫,他都不会放在心上。朕和他年少时的情谊,若他着意利用,那几年定想方设法地往豫州传信了。”他黯然道:“朕只跟你说些私密话,纳清河为侧妃,一来为着这重身份给他些庇护,二来,心中暗暗希望清河能与他联络上,护他饮食起居无忧。不想,他倔强至斯,清河也为怕朕着恼与他离得远远的。也是朕那时别扭,为了昔年的一点恨,不给清河一个暗示。松阳,朕是真不想管他了,怨他心狠,每每忆及他,便想当然,这么厉害的人物,使些手段便活得好好的,何须朕多管闲事?朕怎地忘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过得……不好,他瘦成一把骨头,朕……悔的,悔啊!”

皇帝一番剖白,松阳悚然而惊。这份情,经历了十年的隔阂,竟无一丝减少,反倒更深沉了。然换一个思路,太子若熟稔了帝王的情深,利用起来会不会更加得心应手?

“奴才明白了。”他自然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还和皇帝对着干:“那奴才也自当尽心服侍太子,只求一样,求陛下真真把自个儿当作万乘之尊,饮食必得人验过,一应事宜均仔细防备,可好?”

许是因受了伤、风邪入体,松阳从那日起便病了一场。奴才不能过病气给主子,这几日均是他的徒弟随在御前。皇帝来东宫,来了多久、用了什么,到时候仍得报给师傅,若哪儿做得不善,松阳少不得又絮絮叨叨。

王一博并非因这份不自由而气,只觉松阳太过看低太子了。看吧,肖战把他推出来,真真用一个帝王的准则来衡量他。

裹紧了大衣裳,心中惆怅:“那朕真的走了。”

“去吧,不用每日都来,东宫什么都有,也什么都好。若有个一字半句要同我说,使个人过来传话即可。”

皇帝不要人跟着,独自一人行在长长的宫墙下。

他和肖战,满打满算,分道扬镳已十年;王坚立朝,肖战独自一人捱了七年的苦楚。

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解不开的冤仇,只因身份立场不同擦肩而过,不是吗?从今日起,就算新的开始了。

这恐怕是元鼎的另一重含义。

东宫正殿大门重又洞开,肖战只着单衣,迎风而立。

檐下摇晃着几盏晦暗不明的宫灯,一张阴郁的脸半隐着,红润的唇灰败下来,鼻梁像座断崖山,将微凸的颧骨一劈为二,瞧上去很是奸诡。

这料峭的寒风,将一室旖旎吹得粉碎。

他呼出一口白气,以手抚胸,方才被拥抱过、疼惜过的触感亦荡然无存。

偏了偏脸,廊角下立着一个瘦小的影子,幽幽地望着他。

“幺郎。”

人影不动。

“来,来本宫这里。”

仍是不动。

“本宫要沐浴了,你去取水。”

他转回去,不一会儿,小宦吃力地提着两只木桶进来,举起一只,艰难地往浴桶里加水。

一趟,又一趟。

肖战在屏风后宽衣,瞟到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恍惚了一瞬。

好小的孩子,跟了他七年,也不过就十二三岁。

“你替本宫擦背吧。”他把布巾递过去。

小宦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太子背上,太子不察,因背部肌理错杂,鞭痕痊愈后留下难以消弭的褐斑,泪滴并非治愈伤口的良药,一落上去,就被拂走了。

只是再转过来,那孩子眼皮肿着,脸蛋红得要破掉。他的皮肤就像一博那么娇嫩,稍微被外力侵蚀,便留下痕迹。

“你一个人,怕么?”

小宦难过地点点头。

“他不在的晚上,你拖一张侧榻来,睡在本宫身边,好么?”

小家伙张大了嘴,好一会儿,眼泪扑簌簌地流,嘴角却是翘着的。

东宫现物件充足,再不用睡在地上了。小宦想了想,他身份低贱,要不要把屏风摆在两榻之间?太子躺下去,捏住他的手指:“不用。”

这样温柔,足够他把惶惑丢掉:为什么太子也叫皇帝幺郎,为什么他们抱在一起?

皇帝可不能睡在太子身边,太子也不会握着他的手呢。

小宦很欢喜,甜蜜地睡熟了。

皇帝不守诺,翌日夜里又来。

“无碍,朕略坐坐,便走了。”王一博揉了揉青黑的眼底:“奏章这么厚一摞,朕看了一大半才敢出来,回去再看剩下的。”

他说完便懊悔,聊什么政务呢,肖战可是会多心的,坐了人家的江山、还抱怨辛苦,有这样的道理么?

但太子并没露出什么反常的神情,携了他右腕到掌心,慢慢地揉起来。

眼中满盈着对弟弟的怜惜。

王一博紧张地看他,看一会儿,歪着脑袋枕在他肩上。如果说这样的试探也成,可以再多要一点么。

“按一按额头吧。”

皇帝脱掉了靴子,慵懒地躺下来,枕在太子的腿上。

每每过来,他便不爱戴冠,肖战拆了他的发带,拨乱一卷浓密的云雾。

凤眼惺忪,唇如花蜜,小时候便生得好看,大了,真真是颠倒众生的俊美。

肖战松弛着他的额角,灯下观美人,不愧是一眼便瞧中的太子妃。

“太子哥哥想朕了么?”

“嗯。”

不料肖战承认了,王一博倏地睁眼,差点跳起来:“真的?”

“真的啊,我想起你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总欺负你。”

八岁的太子定下了太子妃,转过头便向母后“求娶”。

那日皇帝也在,冯皇后正在给皇帝缝一件寝衣,听了儿子的话,笑得扎了手。

“陛下您听听,我们太子怎么这么傻啊!”

明伦不依,他开蒙甚早,三岁便可诵诗书,五岁可解经义,太傅也就是外祖冯昌常夸赞他,赞他之聪慧亘古难寻。

皇帝哈哈大笑:“我儿误会了,宁国公家的一博是小公子,不是女子,可不能娶。”

太子羞窘,强撑道:“就算儿臣认错了,太子金口玉言,是一定要娶他的!”

冯皇后将他抱过来,抱在膝头,他扭来扭去,不愿做母亲手中的小糖人儿。他都八岁了,历史上也有不少小皇帝很早就登基了呢。

“你听母后讲,男子成人后,须娶女子为妻,你这样去讨宁国公家的幼子,宁国公会为难的,懂吗?”

“为什么男子一定要娶女子,不也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儿臣读过典籍,便有皇帝喜爱男宠,纳入后宫!”

嚯,这涉猎,可也太广了。皇帝与皇后交换了一个眼色,走过来拍拍他的脑袋:“那么,可有男后呢?”

太子被问住了,小声道:“不曾。”可又突然仰起小脸:“那可能是因为史书没写,史书不写的,就没发生吗?”

“明伦再想想,若确有其事,又不能载入史书,这说明什么?”皇帝循循善诱:“说明这男风只可暗暗风行,却登不上大雅之堂。明伦所选的王家一博,虽年纪尚幼,却身份尊贵,又是你姨母的嫡子。你若强迫,岂不是令皇家与王家结怨?”

太子终未能讨得心仪的太子妃,闷闷不乐了好一段时日。过了小半年,他又想起一博,问母后,一博怎么不来了?

“咱们住在宫里,除了大节,他们不方便进宫的。”

“该不会是他讨厌儿臣,故意躲避儿臣吧?”

冯皇后无奈,她这儿子,才学远胜同龄,唯独心智,常异想天开,颇为稚嫩。

大概是因为,虽养在宫室,却未经斗争倾轧,在陛下的保护下,连宫斗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全是纸上谈兵。

这可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给明伦择个伴读吧,做个伴,也有人跟他说说外面的事,陛下以为如何?”

“朕亦有此意,却总寻不到合适的。妙蓝,”皇帝唤妻子的闺名:“明伦之进境,赶得上十一二岁的孩子,宗室中偏偏没有。冯家呢,一戎太大了,一博又太小,均不合宜。”

“为何非要寻进境相仿的?”皇后偎在皇帝怀中:“臣妾倒觉得,能和他聊得来的,志趣相投,最重要。”

帝后合计,不如让明伦自己来选。

太子不假思索:“让王家一博来陪本宫,他若跟不上,本宫会亲自教导。”

却说伴读并不是随意择选的,有的人家乐意送子侄进宫,为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更多的人家不愿。伴读可谓是皇子的出气筒、替罪羊,当奴才一样伺候在身边,何苦来哉?

除却无奈,贵戚大抵不愿将嫡子送进来。

宁国公倒也推辞了,说一博年纪太小,拖累太子进境。

娶不成太子妃,连个伴读也不愿做?太子发了老大脾气,埋伏在天极宫专等宁国公觐见,跳出来大呼小叫“宁国公是不是瞧不起本宫”!

这可把王坚吓坏了。

“臣明日便将一博送进来,若有不周之处……”

“好了好了,本宫会好好待他的!”

一博就这样被送了进来。因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便也不用开御书房了,太傅也好、大学士也罢,都从角门进入东宫传道授业。太子总算明白,宁国公为何数度推诿,因这个快六岁的孩子,竟然目不识丁!

好几年后,太子才转过弯来,什么也不懂的小家伙,在家中几乎是被遗忘的存在,而姨母刻意阻挠一博进宫,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那时他不懂后宅阴谋,使出浑身解数寻来的伴读真是个拖后腿的,不免惹气。

“你笨死了,怎么什么也不会啊!”

师傅们亦傻眼,原以为小哥俩做个伴、一同上进,谁料,这俩的进境好比一个状元及第,一个连秀才都没考上,怎么可能一同进学呢?

他们便不管一博,只顾太子。太子学完了四书五经,津津有味地徜徉于百家争鸣,一博吭哧吭哧地描红,写的字歪七扭八。

太子没有兄弟,注意力便常在一博身上,最爱做的事是揪住人家两只总角,横拉硬拽,妄图把人弄哭。

一博是笨,可他从不哭,被太子欺负了也不吭声。偶尔,太子心虚,怕一博回去告状,但等一段时日,并无人上门找麻烦,他便变本加厉,悄悄往看不见的地方拧。

白白的小羊,身上的肉可真嫩,太子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实则,太子心性不坏,只是到了叛逆的年纪。常被用储君的条条框框约束着,唯有和一博相处时,才释放他的天性。

一年后,一博学完了三字经、弟子规,开始读一点论语。

这归功于太子的勤力督导,要求伴读懂或不懂,都要照抄与他进境不符的儒家经典。

这一本,抄十遍。

那一本,抄五遍。

小手抄得疼痛,他幸灾乐祸,甚至怂恿大学士罚他多抄几遍。

“师傅,他又没抄完,是不是得罚跪!”

大学士逢迎太子:“是,是,罚多久,太子说了算。”

太子锁了东宫的小书房,把一博一个人关在里面,扬言不抄完不许吃东西。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宁国公府没人来接一博,太子也因阴天落雨躲在寝殿睡着了。

雷声震天,偌大东宫,不点一支灯烛,黑得怕人。

太子揉揉眼睛醒过来,伺候的小丫鬟连忙过来服侍穿衣、穿靴,太子悠哉游哉地用完了一盘小点,问:“那个傻瓜走了吗?”

“走了吧。”

没人想起这孩子,太子也没再去书房找。到了第二天大学士来授课,才发现书房被锁了。

梳着两只总角的小傻瓜晕过去了,晕了,还维持着罚跪的姿势。两只小手抓着毛笔,最后那几行写得极为艰难。

太子十岁了,总比八岁时明理许多。他知道自己欺负一博太过了,只是那孩子不言不语,他便忍不住心底的恶劣。

那一刻,他大喊大叫:“不怪本宫,是他自己不喊人,本宫以为他回去了!”

是啊,那么黑的夜,打好大的雷,他怎么会一声也不吭呢?

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太子不情不愿地命人准备早膳,倒也不用请太医,一博吃了些东西,便好多了。

饿晕的。

“你回去不许胡说,听到没?”

一博低下头,一眼也不看他。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哑巴啊!”

一博仰起脸,总角散了,稀疏的头发披在肩上,声音有点冷:“我不是哑巴。”

皇帝在东宫待了半个时辰,愉快地走了。

后面半月,他每日都去东宫,太子与他愈发亲密,他们聊小时候的事,情到浓时,拥抱解相思。

“后来你是怎么亲近我的?我对你那样恶劣。”

皇帝挠挠头:“不记得了,你对我很好啊,我写得慢,你给我揉手腕,我念书念不懂,你给我讲,还像这样给我松额头。哦对了,你记不记得,又有一次下雨,你让我睡在你的寝殿。诺,就是这间。”

太子心念一动,依恋地环着他的颈子,脸贴着他的脸,两人快把对方看到心坎里。再慢慢滑下来,听他的心咚咚跳。

逆着烛光,王一博有种想要亲吻他的冲动。

这样的冲动其实很早就有了,大概就追溯到他们第一次睡在一起的那一夜。

他们都还小,他也未必懂亲吻的意义,好像只是想表示感谢。

十二岁的太子一脸大人样,手臂搂着他的腰,拍拍他的背,明明是想哄睡弟弟,自己先睡着了。

屋子里仿佛回荡着太子的童音:幺郎快睡……

这是太子专门为一博起的爱称,在外面高兴了唤“一博”“小博”,不高兴就“笨蛋”“傻瓜”乱叫。唯独两个人独处时,太子乐意唤“幺郎”,说一博是这一辈最小的孩子,可不就是幺郎。

太子却不告诉一博,他在一本话本中读到,胶东官话中的“幺郎”,是小猪的意思,一博不知道才好,他在心里偷偷给幺郎加个猪鼻子。

一博没睡着,他在国公府都是一个人,第一次和兄长睡,兄长把被子分他一半,两人的小腿搭在一起,很暖和又很有安全感。

他便忘了曾经被欺负、罚跪的过往,只觉夜里打雷,可以把脸埋在兄长怀里,真好。

“轰!”

惊雷撕裂沉夜。一博怕得挨过去,一不小心,便触到了一双柔软。

太子睡容沉静,他的心砰砰乱跳,迷乱的夜,再一次,他清醒地吻了太子的唇瓣。

“太子哥哥。”

被定下做太子妃的五岁,他明明很不甘愿这样叫。

折腾了一通肖战累极了,难得凌晨四点多没有醒,王一博到点睁眼看了看人还睡着,松了口气搂着人打算继续睡,忽然听到哐哐哐的砸门声。

王一博几乎瞬间就坐了起来,肖战也被吵醒,睡眼惺忪的看着王一博。

“当家的,咋了?”

“有人敲门。”

哐哐哐的砸门声再次响起,好像十分急切,这下肖战也醒了,凌晨四点多谁会去别人家敲门?肖战忍不住想起之前有人说有个村遭人抢劫,就是趁夜深人静骗人家开门,他警觉地摸起床头下的剪刀递给王一博,王一博同样也想起来这个传闻,摇了摇头,摸黑穿上裤子拾了门后挂着的警棍掂在手里,两个人轻声走到院子里分别站在门后,然后砰的一声把门打开。

棍子还没打下去及时住...

棍子还没打下去及时住了手,来的不是别人,是以前跟肖战一起送金豆去医院的邻居大哥。

“二愣子,你们两口子快去钱家看看吧!”

“咋了这是?”

“说是他家女娃娃不怎么好了,那两口子又吵得翻天覆地的,村长身体不好起不来,让俺喊你们去看看。”

听到妮妮不怎么好了,肖战连忙回去锁门,叫王一博骑着摩托带他去钱家,两个人赶到钱家时眼前一片狼藉,条几上的东西都在地上被摔得粉碎,金豆衣服被扯烂,脸上巴掌印清晰可见,面色灰白地抱着哭得喘不过气的妮妮,她弓起身子尽量把妮妮护在怀里,钱进宝还抓着桌上的秤杆就要往她背上抽。

“疯了你!”王一博见状一声怒喝,冲上去一只手制住钱进宝,抢过秤杆往地上一掷,“打老婆算啥男人!”

钱进宝朝金豆啐了一口,接着又破口大骂,肖战把金豆扶起来,脱掉自己的外套裹在她破碎的衣衫上面,金豆却抬手妮妮塞进他怀里。

肖战连忙接过金豆怀里的妮妮,却发现有些不对劲,怀中的小孩嘴唇发紫脸色发青,哭也是有一阵没一阵有气无力的哼哼,鼻翼微微翕动着,再一探额头滚烫。

钱进宝被王一博拽着还指着金豆的鼻子痛骂:“你个贱人!”

“你狗日的没良心!”金豆摸了摸妮妮,低头缓了一口气,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肖战强撑着站起身来抓着钱进宝的衣领,一个巴掌狠狠甩过去,“你他妈出去找女人,回来拿俺撒什么气?!”

“老子今天抽死你……”

钱进宝暴怒,挣开王一博想要动手,只听忽然一声巨响,吓了所有人一跳,循声望去是肖战拎着一个板凳砸在桌子上,一条板凳腿当场断裂。

“别他妈吵了!”

王一博也被肖战的忽然爆发镇住了,接着就听到肖战破口大骂。

“孩子不对劲了不去卫生院在这打架!打架有个几把用!”

“俺们去过了…”金豆面色惨白,捂着脸哭起来,“卫生院说啥都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去县里查!”

王一博摸了摸妮妮手脚已经冰凉了,转身骑上摩托车去找赤脚医生。

“说吧,这是咋了。”肖战疲倦的抱着妮妮,让钱进宝先出去,咬着牙问金豆,“说实话!”

“前几日他去县城办事,俺在家带着妮妮出了趟门,回来她就发烧了,吃也吃不进去喝也喝不进去,带去镇上卫生院查也没用,查不出来毛病,药也灌不进去,本来俺心里就着急,他今个从县城回来,脖子上有女人抓的印儿!俺问了他几句,他就冲上来打…”

“他问俺带妮妮去了哪儿,俺告诉他只去了赵家地里看看,他就满嘴喷粪,说俺带着孩子去找死人晦气!”

钱进宝在门口蹲着,一言不发,赤脚医生很快就被王一博拉了来,他摸了摸孩子滚烫的脖颈,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其他的部位,转身叫王一博赶快去集上找算命的瞎子,王一博担忧的看了肖战一眼,急匆匆的去了。

瞎子衣服都没穿好就赶了过来,看了看妮妮的脸色就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掏出一个骨针,朝着妮妮的指头猛扎一下,流出来的竟然是黄色的水儿而不是鲜血,看到这个场景瞎子皱起眉头,接连扎了其他九个,个个如此。

金豆接过妮妮站在瞎子画的十字中间,钱进宝在一旁陪着,王一博则是把肖战揽过来扣在怀里,轻轻拍着人的背安抚,他们看着瞎子把布包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找出一片荷叶,抽出一张黄符念念有词。

“太阳神太阳神,俺家小孩儿吓掉魂,远的给俺找,近的给俺寻,不远不近送上门。”

接着点燃黄符,黄符被点燃后不但没有烟灰,还陆陆续续滴下来一滴滴清澈但是恶臭的水,瞎子用荷叶接着符水往妮妮头上一扣,捂住囟门,对着太阳神的方向跪拜。

随着瞎子的动作,妮妮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手脚也开始回暖,直到瞎子完成叫魂,王一博和肖战一起扶起瞎子,把准备好的钱递给他。

“别了,这事儿不兴要钱。”瞎子摆了摆手叹口气,“孩子三天不要抱出路口,每天在孩子耳边念三遍别怕跟娘回家,能进食进水就算好了。”

金豆满脸泪水抱着妮妮,不住的感谢瞎子,钱进宝仍然不依不饶:“在哪撞到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老坟上?!”

瞎子拿起一根筷子立在桌上念念有词,随着筷子转动停在钱进宝面前,他斜觑了钱进宝一眼。

“别带点不干净的东西回家,小孩怕这些。”

钱进宝脸色由红转白,不说话了。

鸡飞狗跳忙完这些天已经大亮了,妮妮情况稳定,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事了,王一博让钱进宝搬去老屋跟村长夫妇住几天,赤脚医生给金豆拿了几瓶涂伤的药膏,瞎子临走前又看了王一博和肖战一眼。

“你俩回去睡一觉,把今天穿的衣服在火上摆几下去去晦气。”

肖战不放心,又看着赤脚医生给孩子灌了一剂惊风散才愿意回家,他用额头贴了贴妮妮确定不再发热,十分感激的对赤脚医生和瞎子拜了拜。

“行啦,治人家的孩子倒收了你们两口子不少礼,祖师爷看到得拿鞭子抽俺。”

四个人一齐走出钱家到了路口,王一博背起肖战往家走,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俩。

“那个!王家的媳妇儿!给你俩算的成亲日子没瞎算!你那二十块钱没白花!祖传绝学!”

听了这话肖战心情好多了,伏在王一博肩头低低的笑。

紧绷精神后猛地放松就很容易困倦,等王一博把人背回家的时候肖战已经睡着了,他把肖战放到床上,脱下来他的衣服跟自己的衣服,生起一堆火,接着把衣服在火焰上方摆一遍去了晦气,把鸡鸭放出门外,给来福泡了馒头,才关上门搂肖战睡觉。

一觉睡到中午,王一博起来的时候肖战已经在厨房和面了,刚刚金豆来过,告诉他妮妮已经能够喝奶了,大概是没什么事了,想起凌晨的惊险,两个人都心有余悸,坐在院子里说了会话。

肖战想了想,还是多嘴问金豆要不要离婚,金豆一脸惊讶,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离婚?”

“他打你,在外面搞外遇,你不离婚?”

“他就是偷吃被俺戳破恼了,肖哥你不懂,男人都这样,家花再香也没有野花香,男人没有不偷腥的,但他在外面吃几口还是得回家,你虽然是再嫁,可这还头次跟男人过日子,这道理以后你就明白了。”

肖战愣了愣,接着站起身来送金豆出门,钱进宝固然可恶,然而对于金豆也只能言尽于此,他不觉得这个所谓道理非常合理,也不想接受和认同这种想法。只是,肖战忍不住想,难道他以后真的会有明白这个道理的一天吗?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还能够这么义正辞严么?恐怕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王一博还肯留在他身边。

自己一个人想,越想越掉深沟里,他干脆把这些话和心中的疑问完完全全告诉王一博,王一博认真听完,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扑通扑通跳动的心口。

“毛毛,别听她的狗屁道理,俺会不会做那种事,问问你自己,问问俺这里。”

★穿越后身世成谜小混混博x七个有钱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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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鹿鼎记多人行不喜慎入

第三十九章危

上谷,又名保府,寓意保卫京城的意思。

王一宝一行人由于是装扮成流放犯的模样,所以行程比较迟缓,几天了才走到这里。

不过虽然行程艰难,但那都是演给外人看的,晚上或无人的角落里,他这个流放犯才是真主子。

前面就是路边茶寮了,这里向来是赶路人的福音,不过如今天气已然入冬,一行人也是想吃点热乎饭菜,加...

前面就是路边茶寮了,这里向来是赶路人的福音,不过如今天气已然入冬,一行人也是想吃点热乎饭菜,加上这里少有人烟,所以几人便稍稍放松了一些。

原本负责押解的是不会和犯人同一坐席的,现在倒也没个拘谨了,大伙随意坐了下来,点了几盘肉食还有温酒。

“三桌酱牛肉,十里飘香梅花酒,嗨嗨的迷子!!”

店小二报了菜名给老板,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端了上来。王一宝离开京城后好久没吃肉了,为了演的逼真,让自己看上去憔悴一些,便真的和犯人一般吃食。

但今天,他可要开开荤了,毕竟这下里巴乡的,谁知道他这是个什么情况,古代的消息传达可没那么快,所以他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要说这古代的酒,王一宝也是喝了几回了,度数不高却很香醇,这可是现代技术比不来的纯天然美味。

不过,今天这酒倒是醉人的很,怎么才一会儿,这哥儿几个就……不对,这酒……有问题……

王一宝虽醒过闷儿来了,却抵挡不住药劲终是倒了下去。一旁的士兵和同犯也都被迷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王一宝是被人用冷水泼面给浇醒的,一睁眼就是个昏昏暗暗的房子,里面点了几根蜡烛,还有一些铁链刑具,像是个私狱。

“呦,王大人这是醒了?”

王一宝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惊得人下巴都要掉了,连忙问道:“阿,阿言?怎么是你……”

才要站起身来,谁知自己居然被一条粗绳子给绑住了,如今这般就像个待宰的猪崽。

“你说为什么是我呢?王大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背叛我们乾坤会是要以死谢罪的吧?师傅待你那么好,你居然投奔了朝廷?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便愤愤不平的拔出剑来,抵在了人的脖子上。

王一宝人前淡漠,实际上已经慌得一批了,故作稳重道:“所以,这就是你把我带到这儿的目的?要杀我清理门户?”

言冰云道:“不错,就算你成了朝廷鹰犬,但你既然加入了乾坤会,便要由我们亲自动手,也算是杀鸡儆猴了,看谁还敢做叛徒!”

虽然言冰云说的冠冕堂皇,但王一宝觉得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不说别的,言冰云一向讨厌自己,根本就不愿和自己扯上任何关系,他都流放了,这人该幸灾乐祸才是,怎么会下这么大功夫把自己绑回来呢?直接借刀杀人不更好?

斟酌再三,王一宝道:“这件事事出有因,我不跟你说,我要见师傅!”

言冰云只听师傅的话,如果是师傅的命令,那一切就都合理了。王一宝信誓旦旦,言冰云还想狡辩的时候,果然,路之缘出来了。

“阿言,退下吧。”

依然是那般仙风道骨的模样,言冰云应声道:“是师傅。”便给人扯了个椅子过来,路之缘就坐在人的面前道:

“一宝,事到如今,有什么话就说了吧,为师自会分辨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有半句虚言,定斩不饶!”

说着就一个掌风拍碎了一旁的木桩。王一宝吓得瞪大了眼睛,低下头道:

“师傅,其实弟子离开您后,真的遇到了好多意想不到的事,弟子,能再看到您,真是神仙保佑了!”

说着就使劲儿的眨巴眼睛,想让自己流出泪来。

路之缘见他声音略带哭腔,便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前几日探子来报,说你做了替补的府尹,后来又说你做了北堂墨染的准王夫?这几日又传你开罪王爷被流放,一宝,为师待你也算不薄,这些事你敢说都是假的吗?”

王一宝吸了吸鼻子,眼泪已经流出来了,真不易啊,而后便抬头看着路之缘道:“不,这些都是真的,可是弟子是被强迫的啊!”

言冰云就在一旁静静的看人演戏,心说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也不知师傅到底为何要和人废话,这样的叛徒,直接一刀劈了岂不痛快?

“被强迫?此话怎讲?”

王一宝看了看言冰云,低头道:“师傅,事情还得从龙湾说起……我那日潜入驿馆后,本想去……刺杀北堂墨染的,结果遇到了他的信期,你不知道,他武功不知高出了我多少倍,我没办法,就被他强迫和他有了关系……事后……我不敢和任何人提,怕你们觉得我背叛了乾坤会。”

“什么?这么说你那日的毒……是北堂墨染下的?”

“是啊,我当时抵死不从,我又不喜欢他,还是您的仇敌我怎么肯?可这信期的坤泽根本就无法沟通,那北堂墨染……我不从他就喂我吃药……师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那药太霸道了,我才……”

王一宝边说边流泪可怜巴巴的让人心疼,路之缘也是才想起来,王一宝那日的情况的确是有问题的,本来他还想着人的意志竟然如此顽强,能撑下来这药的刺激!?现在想想,是自己忽视他了。

“你,接着说把。”

王一宝将事情都推给了墨染身上,嘴上虽是大不敬,心里却默念着:墨染啊墨染,我也是为了保命才如此的,你千万不要怪我哦,否则你可就成鳏夫了!!

“后来,我们到了京城,离开您后,我就好巧不巧的在街上遇到了北堂墨染,又被他抓走了,他说他喜欢我,要我做他的人!一开始我抵死不从的……”

“后来就陷入了温柔乡,妥协了做了人家的准王夫是不是呀王大人?”

言冰云在一旁添油加醋,王一宝怕路之缘误会赶紧解释道:

“不是的,师兄误会我了!后来我只是想明白了,与其死在那里,不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既然师傅您想推翻朝廷,那么我就更应该留在北堂墨染身边才是啊!这样的话,若今后有什么朝廷对付乾坤会的最新消息,我还能提前传个信儿什么的,再不济,有一天师傅要起义的话,或者再次刺杀北堂墨染,那我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刀子啊!所以我就忍辱负重,待在了他的身边。”

路之缘想了想人的话貌似也并无错漏,若果真有一天和北堂墨染正面敌对起来,他身边有个自己人该是多么难得的事儿啊!这可比多几个盟友都来的强。

便点了点头道:“一宝,你说的对,如果北堂墨染身边有我们的人,那我们可就是掌握了全局啊!不仅不用怕朝廷的围堵,还能在盟友面前更有分量,你做的是对的,可,为什么又会被他流放了呢?”

王一宝不好意思道:“是因为我想给师傅您传信报平安,谁知被人抓个正着,我以为这么久了他应该信任我的,可……所以雷霆之怒下,我就被流放了,说我和他的关系人尽皆知了,他不杀我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反正将我流放后,你们也不会留我了。”

路之缘点了点头,道:“这倒的确是北堂王爷的作风!一宝,你起来吧!”

“师傅!你这就信他了?他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说实话吧!?”

言冰云简直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心说师傅怎么一遇见王一宝的事就变成老糊涂了呢?

“阿言,去给你师弟解开吧!”

言冰云不情愿的给人松了绑,其实连王一宝都有些意外,路之缘当真这么信任自己么?不过这个问题怕是只能慢慢走慢慢看才能解答了。

“对了师傅,和我一起的那些人……他们……”

那些可都是王爷的亲信,他不能让他们有事,可万一……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代了。

“你居然还关心朝廷的人?够博爱啊……”

言冰云依旧淡淡的怼人,路之缘叹了口气道:

“你那几个同犯在另一处关押,至于那几个朝廷鹰犬,我们打算明日就地绞杀,以振声威!”

王一宝心说,这同犯可以说算是自己的人,但是要想救那几个押解的,可不好办啊……

思来想去,他还是打算一试,哪怕他自己也才脱离嫌疑人的罪名。

“师傅,其实我还在王爷身边的时候,曾经救过那几个押解我的人,所以他们一路上才背着王爷对弟子多加照拂,我看的出,他们都是有能之士还懂得感恩,不如让弟子去试试收编他们,若能为我们所用,岂不比杀了他们更有意义?”

路之缘看了看王一宝,不知为何,眼底里流露出一种欣慰而凝重的神色,言冰云自是觉得不妥,但路之缘却说:“也好,我们的队伍还是需要更多新鲜的血液的,这件事就交给一宝吧,阿言,你和师弟一起去!”

明明答应了,又叫人跟着,看来这路之缘该是没有那么信任自己的,但又为何流露出信任自己的模样呢?

王一宝心里有许多存疑,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而与此同时,远在安康的一处偏僻部落里气氛却欢快多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其实今日并不是什么节日,但却是大家迎接三十年一度,圣子的祝祷与施恩之日。

那可是比过年还重要的多的日子。

一大早人们就准备起来,焚香沐浴是基本,而后就来到了祭坛前的广场上,等待圣子降临。

大家跪在各自的席位上,虔诚无比,不久后,只见一个缠满鲜花藤蔓的抬椅款款而来,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轻人,他头戴花环,四肢也被带上象征神明的特属图腾镯子。

部落的人们围在祭坛两侧,等着这位圣子被抬上法坛,然后赐福于部落风调雨顺,无病无灾,不被外界打扰,永远安宁的生活于此。

这里就像是个小型又封闭的国家,大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唯有一点就是十分信奉天地及其赐予的代名人——圣子。

顾名思义,代替老天守护部落的人。

圣子是根据上一代圣子留下的信息精心选拔出来的,要求异常严格,必须是年满15岁不到20的少年且坤泽优先,除此之外,还要查看命势、时运、八字等等,全部信息都要合乎圣子的标准。

但就这点,选完后还不是真正的圣子,圣子必须以童子身修习圣子才可练习的功法,而且得在20岁前完成修炼,然后为整个部落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待完成后上天会给予人们指示,由现任圣子宣读指定的下一位圣子的信息,让人们好提前准备迎接新的圣子。

此种模式循坏已有几百年了,一直万无一失,直到这一届圣子降临,大家也是按照以往的计划进行的,只是没想到,到了该祈福的时候,圣子居然消失不见了。

部落里自然视此为不祥之兆,但为了安稳民心,侍奉圣子之人并没有将圣子消失的信息传递出去,好在祈福还未开始,只要在人20岁前完成即可。

于是这些人就悄悄的离开了部落,踏上了寻找失踪的圣子之旅。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京城找到了圣子,一群人不敢怠慢,立马就往部落赶了回来。

“圣子临世,教化万民!”

圣子被人抬着上了祭坛,人们跪在祭坛脚下,喊口号似的恭迎他。

那祭坛其实是一间小小的大理石制成的屋子,却是在部落的最高地,这些日子圣子都要住在里面,向上苍祈祷部落太平安康。

侍奉的是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圣子出逃他们也是心惊肉跳,好在,如今圣子归位,他们只需在外照看即可,总归过了这些日子,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长老们都在祈求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出岔子了,但圣子貌似不这么想。

不过如今大局已定,再想逃走怕是不可能的了,跪在神像面前的人,就像失去了生机一般,一片死气沉沉,哪里像什么神的代名人?

他如今祈祷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人都好,谁能来救救他……

王一宝要怎么救人呢?

朝廷里谁是内奸?乾坤会走向何处?

王一宝的身世至今成谜,

还有两个老婆怎么收集?

感觉坑还挺多的哦,前后呼应的铺垫也很多,

慢慢填吧……

最后一个老婆不用想了,不是演过的角色,卖个小关子吧。

你们希望时影出镜露个脸吗?

第五十四回绝处逢生落叶归根

记得在南阳饮下合卺酒时,肖战曾许下心愿“愿我二人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若人真有来世,便少了许多惆怅与悲苦。正因幽冥之事,难辨难言,才令人不敢忘却今生。

那一日,他是如何从王一博手上接下凤穿牡丹的,已不愿再回忆,康熙五十九年生离之痛以为是登峰造极,殊不知,还有万箭穿心、刀刀见骨之痛,更甚往昔。

王一博力竭倒下了,他太累了,这些天每日只能醒不到一个时辰,且浑浑噩噩,谵语不断。肖战在他身边衣不解带的服侍,像在海晏居时一样,净面、擦身、喂一点点汤水、用药……十口中能喂进去一口便不错,衣裳脏污在所难免,但肖...

王一博力竭倒下了,他太累了,这些天每日只能醒不到一个时辰,且浑浑噩噩,谵语不断。肖战在他身边衣不解带的服侍,像在海晏居时一样,净面、擦身、喂一点点汤水、用药……十口中能喂进去一口便不错,衣裳脏污在所难免,但肖战不嫌弃,连便溺之事也为他做,从不假手于人。

现每日雷打不动的祷告已变为,哪怕就这样活着也行,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他们就有生的希望。

“肖大人,歇一歇吧,这么着下去不行的。”老大夫不仅看顾王一博,也为他开药膳,提神补气。

那些药膳不怎么美味,但肖战一口不落的都吃掉,他得挺下去,等允祥、等娄真人、等天师。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

“我知……我知……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梅儿……小梅花……”

大夫进来时,肖大人正抱着神智不清的王大人哄:“我在呢,梅儿在呢,没丢下你,乖……”

床榻上的那人瘦成了一把干柴,这哪是丰神俊朗的玉面郎君,更加认不出是掌一省军政大权、手腕狠辣的总督大人。

“你病着也惦记着唱曲儿,还唱的不怎么好听,”肖战越发搂紧了他:“等你大好了,我把七弦琴取来,再习一支舞,你要不要听,要不要看?”

王一博却没法答他,昏睡了过去,肖战瞧了他一阵,怔怔落下泪来:“你不看也得看,谁让你不纳妾的,你最俊的时候不允旁人跟你,现下老了,更加没人跟你,只有我了。”

大夫应当避嫌出去的,然就这么看住了,手里的药碗许久没放下,直到肖战扭了脸。

大约半柱香工夫,肖战端了空碗出来,王一博醒的时候胡言乱语,反而喂不得药,就得趁睡着时,一口一口对着嘴喂。

肖战唇边留有药渍,大夫摇了摇头,喂药这种事,还该是妻妾为之的好。听闻他二人一个终生未娶,一个把唯一的妾送了走,这是铁了心两个男子做一处,死生相随了么?

“他还能撑几日?”肖战呆呆地坐在椅上,虽在问话,像丢了魂一样:“您说吧,我没事的。”

“制台大人已是很硬挺的了,”大夫长叹一声:“这几日我为他把脉,毒性尽显,他那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大罗金仙也救不得,换了旁人早没了,他……还有放心不下的事吧,撑着最后一口气。这些日子我给他换的都是吊命的药,今儿用了咱们开封唯一一根千年老山参,约莫就这两三日吧。”

肖战“嗯”了一声,以手支颐,哭肿了的眼又漫出泪水。大夫没劝,心道,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好,真到了那一刻,也不至于仰药上吊。

“为何此前把脉把不出来?”肖战忽道:“从京城回来,您就说看不出什么了,道家之术有那么厉害么?”

实则,这是大夫一生中碰到的最棘手的病患,神神秘秘的不说,还用过些大内禁药,道士发功运气之理与中医全然无干,时常令他摸不着头脑。但他仍愿意治,且费了许多心思去调理、开方,甚至到道观中与方外之士取经,参阅黄老学说,试图从古籍中寻找天地万物的共生共通之处。

“我说不上来,但我却知,这世上有许多医术未能尽解的疾病,儒释道医各显神通,每一门学说似包罗万象,却也没哪一门可以祛除毒物、长生不老,是以人有生老病死,如先帝一般大智慧,不也只有六十九年寿数?这已是帝王中的高寿了。”

“该当是娄真人施了术,聚集他的元气,护持他将近一年,到了这会儿再护不住,他便倒下了。”肖战想了想,毅然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那是王一博用了二十余年的白牡丹手帕,他亲手所绣,打开来,里面包着一粒红丸:“我还有一颗丹药,当时娄真人说,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用,服下去,或者就是七窍流血而亡的下场。您定要尽全力吊着他的命,若是到了最后关头,京城还没人来,我便给他服了这颗。”

大夫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端详了一番,那丹药赤红油亮,在掌心滴溜溜转,宛若有灵。

“这一年,我亦读了些道家著述,可能习而不得法,始终未明关窍。”

“道家信老子,近几百年,最灵的得道者应该是张三丰,他从金元一直活到前明洪武那时,大人能想到么,肉体凡胎在世上活几百年,这可能么?听闻他到现在仍未归西,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明太祖、成祖皆寻访过他,想求长生之道,然始终未能如愿以偿,遑论本朝。只是,任一道观都未得到他坐化飞升的讯息,便也传他一直在世。”

肖战迷惘不已:“张真人可活几百年,我只求一博能再有二十年,十年也可。他这一生,吃的苦太多了,我想陪一陪他、弥补他,与他一起走走看看,竟那样难。”

“或许这丹药真有效呢,要知道,黄白之术,张三丰可谓是行家里手。他有过论著留世,方外之士关乎五行的金木水火土与儒家五德的仁义礼智信并人体五经的肝肺心脾肾是一一对应的。大人看这丹药,炼法都是这个理儿,‘仁属木也,肝也;义属金也,肺也;礼属火也,心也;智属水也,肾也;信属土也,脾也’。心有五德,身有五经,天地有五行,皆缺一不可,我毕竟未研究的深刻,咱们姑且死马当活马医,用一用丹药又何妨?”

肖战点点头,脸上没旁的表情,他不敢报太高的期望,反正他已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老大夫见他伤心透了,扶着他步入房内:“您就陪着制台大人歇一歇,莫要多想了。我觉着这药定是有用的,您曾说娄近垣出身龙虎山,可知张三丰祖籍亦为江西龙虎山?”

半躺下去的肖战一个激灵坐起来,一把抓住老者的手:“您说什么?”

大夫吓了一跳,安抚道:“我只随口一说,那龙虎山修道之士甚多……”

“不……不对。”肖战几乎要跳起来:“陛下对我说,娄真人的确在龙虎山学艺,然真正点化他修道的是一位传闻已过百岁的神仙。因那神仙不愿透露名姓,是以娄真人也不能言,以免泄了天机。照我看,哪有那么多百岁神仙,若真是张三丰……他从金元活到前明,已属罕见,再从洪武活到此时,又有何稀罕?老天爷啊,定是他,定是他!一博有救的,有救的!”

正月初十,肖战正用巾子给王一博擦脸,垂下的睫毛抖了抖,那张苍白的不见一丝颜色的唇翕动了下,颤巍巍喊道:“梅……”

“相公……你醒了……”

肖战摸摸他生出些细碎发茬的头顶,心下熨帖,他不愿给王一博剃头剃须,仿佛还能生出黑发须根,就表示还有生机。

“你……你扶我起来……坐坐,我好像,很有力气……似的。”

“是……是,”肖战喜得脱了靴子上床,做他的靠垫:“舒服么,哪个枕头也不如我身子软,对么,你最喜欢的。”

昔日专房专宠,日日极乐不休,调笑言语用在此时,王一博歪在他怀中,气喘吁吁,又觉可笑。

那日,肖战接下了凤穿牡丹,定是肯听话了。也是,此前一诺、二诺,他都答允了,因他不是小女子,而是真君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让他曾傻乎乎的,为着一个并未真心对他的恶徒,许下三诺?

诺言啊,定不要轻许,否则便是一生的牵绊。幸好只有三诺,他在死前,将这三诺用光,也给梅儿一个教训,往后可再不要轻易许人了。

被子拉到胸口,王一博仍往他怀里缩了缩:“好冷啊……”

屋里又多添了两个火盆,熏得肖战只穿着单薄里衣。不记得是何时候了,王一博示弱,也说是冷,要他抱一抱,那个时候,也是病的很重,以为时日无多了么?

他的相公,一个人,到底撑了多久,打落牙齿和血吞,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肯泄露一二。

“天暖了,咱们备辆大车,出门玩耍怎样?从永宁到京城,又到各个任上,看似走了许多地方,实则没能看看花赏赏月。这一次,任事不理了,涉大川,登高山,如何?”

王一博不答,只听他说,于是他便说下去:“听我同年陆圣道言道,湖北风景秀丽,再往南,就是‘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岭南,更是四季如春的好地方。云南有大理洱海,川蜀有巴山夜雨,咱们都走一遭,也不枉此生了。”

他抚摸着王一博的脸颊,亦滑到被中摩挲周身,依然是那样温润的肌肤,那是他的归宿。

连他自己都未觉察,泪,一滴一滴落在王一博唇畔,咸咸的,苦涩的。

骗了他那么多次,唯独不愿在生死大事上骗他,然梅儿落泪,做相公的又怎能忍得下?

“好。”王一博哽咽道:“我陪你去,或许不能陪你说话了,也没法让你享床笫之欢,但总是陪着你的。”

肖战愣住,他说的那些,是真情实意的要同王一博飘然远去,然王一博又转回到“化成一捧灰、一缕青烟”的锥心刺骨之语。老天爷,他要如何一个人活下去?不能的,决计不能。没有来世,只有今生。

他不再言语,左右说出来的也是王一博不爱听的。若王一博去了,他不会独活,前后脚罢了,会随着去。

地下确实很黑、很冷,惊雷滚滚,电闪轰鸣,照着孤山荒坟,无处话凄凉。但再多一人,就不寂寞了。他写好了遗言,交给了肖禄,他唯一的忠仆,做一口双人棺椁,并头而卧,不要什么花里胡哨的陪葬,就他们二人,清清静静的,化为腐朽尘泥,化为冷月星辰。

落葬处,似也不必回永宁了,爹娘瞧见,九泉之下定要伤怀,不若就是悬河边最近的一处小山,他们两人同葬一处,还能望一望倾尽心血修筑的悬河大堤。

只是,这些都不会告诉王一博,以免他去得不安心。

“老牛将东西给了你么?”沉默半晌,王一博问道:“我原想,等我……再给你,又觉着还是得交待清楚。早知我还有清醒之日,该我亲口跟你说的。”

肖战嘴巴半张着,想发出些声息,一点发不出来,他快要厥过去了。

王一博背对着倚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神情,低声道:“我本可以给你留下许多,无奈这些年捐得捐、散得散,只有不足十万之数了。老牛是个好的,我死之后,他便会辞官,生意上的事他懂,你莫操心,让他操持着,供奉你足够。你愿意去哪儿,带上肖禄和福儿,他们都会妥帖照顾你……”

“莫要说了,你累了,歇一歇。”

“不,我得说完,”王一博心道,这就是回光返照了,他有预感,这是他最后的时刻:“我上了折子,皇帝不会为难你,这你放心。做不做官任你选,不用惧怕他,也不用过意不去……”

“够了……”

“永宁王家的祖宅,留给你处置,这些银两再盖一座河清苑绰绰有余。除了老牛和福儿,海晏居的人全是我的私卫,你若觉着不妥,散了也可,但还是留些人手在身边,防着宵小之徒靠近……”

“别说了!”

肖战以为,王一博用凤穿牡丹扎他一回两回三回,反正是最后一回了,他可以禁得住的。谁知仍是道行不够,他被扎的千疮百孔,实在无法不喊叫,因他还是个活人啊,谁能受得了这般托孤,那是他一生唯一爱过的人啊!

“他给我了,我同我写下的遗言交给了肖禄。我让他先不要拆,什么时候拆再说。”肖战惨笑道:“不过我不会告诉他的,到有那么一天,他自会知晓。”

王一博艰难地转头,原来他的娘子亦是形销骨立,憔悴万分,他惊惧莫名:“你要做什么?你!”

又要呕血,他捂着胸口,抑制不住喷涌而出。任凭他再刚毅坚强,也抵不住衰颓之势。

肖战从怀中摸出手帕,露出红丸:“吃了这个吧,是生还是死,很快便知晓了。不要紧的,再痛,我陪你。”

“你……你说清楚……”

“你这一生都在算计我,过去用士大夫的责任、信仰绑住我,现用你自己,用我们的情爱!什么一把火烧了搁在我身边,换汤不换药,无非是要我在这世间踽踽独行!王一博,你何其残忍,你死在我怀里,要我一日日痛彻心扉,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你竟忍心么?”

“你怎么不懂?你怎能不懂!”王一博拼着最后一口气,回转身死死握着肖战双肩:“你活着,我也就活着,你死了,我才是真正的灰飞烟灭了!我不怕死,怕的是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之爱不再存于世间,怕你忘了我……留着有用之身,做些什么不好,非要到地下去,你知不知道,没有来生的,没有!”

“我知道!”肖战绝望道:“所以我才要跟着你去!没有来生,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是灰,我也是灰!没有生生世世,永结同心,只有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荒谬……”王一博指着他鼻尖,又是一股血溢出,这次竟呈死黑之色:“荒谬……你不听我的话,凤穿牡丹,三诺……你敢不遵守?”

肖战仰天恸哭,二十四年前,相识不过数日,他便以金钗许下三诺,心中道“一谢你城门相救,二谢你海晏居容留,三谢你铺就锦绣前程”,实则相救是假,容留是假,锦绣前程在当时亦是空谈。但除却这三谢,要谢王一博的数也数不清。为他做纯臣殚精竭虑,为他不被八爷党发觉做影子爱人,为他不受允禵羞辱吃尽苦头。到头来,三诺虽为己,更为他,被王一博所爱,他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对,不守了。这一生事事听你号令,你为夫,我为妻,你为天,我为地。但你别忘了,是我爱你、敬你,将你奉为神祇,可我也是男人,有我自己的主张。你能撒手离我而去,就别怪我叛逆一回,是的,你怪不得我!”

王一博身躯晃了两晃,一口气没接上来,倒在肖战怀中。

他不再哭,将那红丸掰成两半:“你先用一半,若含剧毒,你活不成了,另一半就是我的。”

他撬开王一博紧咬的牙关,深吸了一口气,吻了下去。

他们曾多少次唇齿相依,爱怜的缱绻的柔情的痛楚的,都未及此时,风云变幻、斗转星移都不在他们眼中。

这一吻,就是天荒地老。

过了不知多久,王一博胸口巨震,不仅口唇,鼻端双耳甚至眼中都有血丝流下。

肖战亦尝到了血腥滋味,一切都已走到了尽头。

“你走慢些,等等我……”

另半枚红丸就要含入口中。

“且慢!”

脚步杂沓,忽有人推门而入,当先一位,正是怡亲王允祥:“梅清,不可!”

他瞧见了王一博七窍流血的模样,心头大骇:“老娄那个牛鼻子呢,快去看看伯晏!”

这是肖战第一次见到娄真人,此人似乎真有些本事,面孔清癯,束发盘髻,顶髻用玉簪挽住,着一身青色道袍,几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

他紧走几步到了榻前,正对上一双哀恸欲绝的双眼,浑身一凛。但见他也没旁的举动,不过将掌心贴到王一博胸口,温声道:“伯晏,你阳寿未尽,尘世当有未了之事,快快醒转。”

说来惊奇,王一博脸面本呈死灰之色,被这样唤了几声,竟奇迹般地转为红润,之后越来越红,仿佛全身血液都涌到脸上。

肖战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他一直抱着王一博,现下也维持这姿态,顾不得避嫌。

允祥见他弄了半天玄虚,王一博虽有些起色,一直未醒,反因眼耳口鼻血迹未去,看着甚是吓人,明知不该打断,还是问:“牛鼻子,能救得活不?”

娄真人沉吟半晌:“或许能再有几日,但贫道觉着没太大意义了。若是还有些话要说,贫道强行将他唤醒也成。”

“你这死牛鼻子!让你寻天师,你寻不来不说,还遮遮掩掩。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你给个准话行不行!”

娄真人无奈道:“泄露天机,必遭天谴。修道之人也是人,贫道一直未受朝廷敕封,潜心修习,便是为此,王爷也莫要强人所难了。”

肖战魂魄已失,允祥怜悯地询问“梅清,要不要唤醒他,你定吧”,他忽地仰头:“真人,那天师,就是张三丰张真人,可对?”

娄近垣被唬了一跳,掌心脱离,王一博又倒下去,这下,连胸膛都未见起伏。

肖战却不理:“张真人还在龙虎山么,我背着伯晏上山去,求他指点迷津,能否行得通?”

“不用去,莫要去,”娄近垣打了个稽首:“您就是肖大人?旁的我不便提,只告诉您,去了也没用。”

允祥可谓极尽力了:“天师要什么,本王定求皇兄赐下,他是得道高人,自然不稀罕金银器物,要不要封号,或是本王在龙虎山修葺上清宫,每到一山皆许下给道人的布施,但凡他有所求,本王竭尽全力,定要办到!”

娄近垣摇摇头:“天师受历代皇帝敕封,当年洪武皇帝多次遣使相邀,天师都未出山。”他这一语,相当于默认了肖战的说辞:“再者,人命自有定数,天师虽能,也只能救治活人,并不能‘起死人,肉白骨’,此处距离龙虎山路途遥远,伯晏还未到山下,必死无疑。”

允祥急道:“皇兄的敦肃皇贵妃,你救不活,本王的朋友,你再救不活,就甭想出去招摇撞骗了!”

“祥弟。”

肖战一惊,不由得向后望去,允祥身后一直立着个皂衣皂靴系白色布带之人,起初不起眼,以为是服侍允祥的小厮,谁料竟是雍正皇帝本人!

看来,是敦肃皇贵妃之死令他伤情,更未想到,本应在紫禁城的皇帝竟微服出京,来了开封。肖战悲凉的想,天子不能为妃嫔服丧,而此时腰缠白布的不过是个失去妻子的普通男人,他以这种方式远远地逃开四方天,专注而孤独地想一想他和爱人的往昔。

“若能救,她……怎会离开?”

肖战想要行礼,又不愿将王一博放开,讷讷道:“陛……”

“这里只有友朋,没有君臣。”胤禛道:“再怎样也要救一救,有一日是一日,朕收到他的传书即刻便赶过来了,好容易来了,最后一面是要见的。”

密折八百里加急,几日便到了京城,允祥更早一些收到了肖战的书信,寻到自皇贵妃薨逝后一直徘徊京城的娄真人,并连夜进宫,请旨前往开封。不料,雍正独对孤灯,心绪不宁。

“他……也是要去了啊。祥弟,他这一去,朕身边只有你了。天师究竟指望不上,这该如何是好?”

允祥大着胆子,握住四哥的手:“臣弟要去一趟开封,娄真人救不得皇贵妃,因皇贵妃缠绵病榻多年,但伯晏与臣弟皆为中毒,与皇贵妃症候不同。救他便是救臣弟,您说呢?”

他早不是昔年的拼命十三郎,而是国之柱石怡亲王。熙朝,他是落寞的,正因为长期的压抑,磨砺了他的性情,对政治权力的残酷感悟甚深,也因此为他成为雍正的总理事务大臣打下坚实基础。他隐约琢磨到,雍正对伯晏的情感是极为复杂的,不愿他死,可也不愿他长寿无极。敦肃皇贵妃死后,他倍觉凄凉,大抵不愿再失去任何一个旧人,但若皇贵妃没能救活,而伯晏却救活了,也不是他心之所愿。因此允祥以自己为幌子,提出前去开封。

“这折子,你看看吧。”

密折上的笔迹算不得好看,却一板一眼,工整得很。允祥眼眶一热,是伯晏亲笔所书。

“钦命河南总督、兼理巡抚事,加兵部尚书衔,臣王一博伏惟泣叩。

四爷,臣不擅文书,唯有白话而已。当你收到这封折子时,恐怕臣已然不在人世。悬河大堤合拢,臣对四爷亦有所交待,河南新政初见成效,四爷选人用人,皆高明于臣,臣可放心闭眼。

曾有人对臣言过,前事已空,人生不过大梦一场,臣与四爷风云际会,如今便要永诀了。四爷是个好皇帝,励精图治,不畏艰辛,臣佩服亦觉安慰。想必来日雍朝,便是海晏河清之盛世,臣虽瞧不见,却无悔于辅佐四爷。

臣这一生,汲汲营营,玩弄阴谋诡计,无妻无子,除却四爷、十三爷,所结交者,不过梅清兄一人为臣挂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不打诳语,臣毒性缠身,药石罔顾,梅清兄激动之下,向臣表明心迹,臣惊骇之余亦觉惭愧。臣之残躯,怎配得上他一片丹心?他又言道,四爷不许他剖白心意,他是报了必死之心,愿与臣一同赴死。

臣本坦然,奈何临死前又多了一桩记挂之事,不得不费心思量。本欲以此折向四爷举荐,梅清兄为来日督抚,细细想来,恐臣去后,他做出天大之事,故意将我二人之事夸大其词,为求速死,这并非臣之所愿。思来想去,康熙四十八年,臣于雍亲王府摘了暖阁一枝梅,曾道‘若有一天有求于你,梅即是信物’,四爷亦答允。

四爷,杀纯臣不吉,有违天意,梅清兄对臣的心意,臣无以为报,特将信物奉上,盼四爷饶恕。为臣,他当为朝廷尽力,罢黜,他便是天地间一只闲云野鹤,就让他好好的去吧。

求四爷成全,臣在九泉之下,亦日日为君祝祷。”

允祥抹了一把眼泪,密折盒子里,便放着一只雕琢成梅花形状的红玛瑙。这一瞬,他忽然生出些许疑惑,梅,为何是梅呢,难不成是梅清的梅?怎么会呢,怎会那样早?

但他什么都没说,以免多生事端。

这时,他连声催促:“救他,救一日算一日,保不齐你那丹药又有用了呢?”

娄正垣叹道:“贫道先把话说在前头,十年前能救,因伯晏命不该绝,沉疴自然能起,如今……丹药本就不能二用,贫道给他红丸,活命之数十中无一,方才他服下之后,五脏受到攻击,毒素涌出,脏腑却也被重创。除非……”

肖战接道:“除非怎样?”

娄正垣摇头道:“除非是天师炼的丹药,以其百年童男子之气,辅以救命仙草,方得一线生机,皇贵妃薨逝时,贫道亦禀报过,陛下知的。”

胤禛点点头。

肖战一颗心沉了下去。天师寻都寻不到,炼颗红丸耗时甚久,那是白说的了。

肖战内心彷徨,不知该盼他醒,还是不该,若醒来,复失去,二人又要经受一番生离死别之痛。

运气半晌,那操劳了二十余年的身子仍纹丝未动,软软的倚在肖战怀中。

“他对人世再无留恋了么?”娄近垣额上渗出汗水:“他若无求生之意,便有仙丹亦无效的。贫道看,节哀吧。”

刹那间,二十余年夫妻情爱涌上心头,赴死之决心令肖战还有何顾虑,他抱紧了怀中人,将他眼角血泪拭去,轻吻面颊:“你醒醒……你不想再回永宁么?我带你回家去,我愿为你再蓄发,为你绣一块当年未绣成的帕子,牡丹与梅花的样式……谁说季节不同,不能花开并蒂?我偏要强天命,让你瞧瞧一株二艳……”

王一博或许听到了他的呼唤,翕动了嘴唇,牙关半开,只眼睛仍未睁开。

他颠三倒四地又哭又说,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那凄婉的情态令人动容,胤禛与允祥四目交投,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真人,您再想想法子,真没办法了么?救命仙草是什么,您告诉我,便是远在天山,我也挖回来给他!”

胤禛不禁鼻酸,那时他亦是这样想的,穷一国之力,难道救不得一个小小女子?然救不得就是救不得,回天乏术。

“救命仙草是什么,贫道也不知。这次陛下下了旨意,臣回到龙虎山百般找寻,只找到了一点线索,天师留在龙虎山上清宫的卷轴记载道,曾因洪武皇帝招纳,而他以‘托仙远遁,以全事元之节’推辞,却又担忧朱元璋性情暴躁,祸及无辜道士,便炼了两枚丹药,辗转托人送到京城。但送到时,朱元璋已死,那丹药自也下落不明,是以永乐皇帝朱棣又寻他,可他再也炼不出可‘长生不老’的丹丸,恐被纠缠,不得不飘然远去。”

肖战熟读史书,关乎王一博姓名,脑子转的极快:“洪武定都应天,永乐则迁都北京,传闻洪武将奇珍异宝都留给了其孙建文帝,永乐篡位,建文帝不知所踪,难不成,两枚丹药便因此散佚?”

他能想到的,胤禛允祥岂能想不到?纷纷点头,感叹“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两枚丹药,明史自然不会记载,”胤禛道:“朕为了救皇贵妃,翻遍了前朝典籍,都说朱元璋留给朱允炆一只铁箱子,似乎丹丸被封在两只梅瓶中,亦在箱内。朕抱着万一的打算,万一朱允炆未将梅瓶带出,或是朱棣身怀珍宝而不知呢?大内梅瓶甚多,朕命人一只一只的查验,终究未寻到蛛丝马迹,要么记载有误,要么……那丹药已被服用,以前明皇帝的寿数来看,长生不死,终不可考。”

娄近垣接口道:“那两粒丹丸,服一粒可百毒全消,两粒,真能延天师寿数亦未可知。贫道也想见识见识,可梅瓶真真儿太多,赐予臣下的便不知凡几,根本寻不到的。”

梅瓶……肖战不禁望向王一博书案上供奉的那只,康熙五十六年在洪水中有了裂痕,感康熙之德,他便从自己府邸拿到这边,左右他这一年都是在总督府住的。

“梅瓶……我曾有两只,先帝说是一对……”他喃喃着,可怜巴巴的望向允祥:“一只毁于风华楼大火,一只……先帝于康熙五十六年赐予臣,未记档。”

允祥震惊道:“怎这样巧?我和皇兄寻了数日,光是大内尚存的便说不清,更别说赏出去的。没想到你不仅有,还有一对!”

拼命十三郎是个急性子,毫不犹豫地从案上拿下那只梅纹堆花观音瓶,左瞧右瞧:“我没见过这瓶子,若是皇阿玛寝宫的,也难怪没见过,这多半锁在养心殿,寻常阿哥哪知道?想是因你表字梅清,皇阿玛才破例赐了一只,竟至一对。他当时说什么?”

“先帝言道,因未记档,碎了也无妨……或有一日你需朕帮助,便算你人不能至,托人将瓶捎来,亦是一样。”

允祥不可置信:“是你为我求情的那一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老人家定记得曾允诺要帮你,知已传位于四哥,我定会被善待,是以特意将我提去一见,说你曾为我求情……而你有难,我果然肯帮手,皇阿玛之智慧,震古烁今,思之惊叹。”

胤禛皱眉道:“但若其中真有宝物,皇阿玛又为何赐给臣子?”言外之意,自古帝王,谁不想长生不老,尤其是康熙这样的圣君,恨不能多活五百一千年,以建功勋。

允祥挑了挑眉:“或许皇阿玛也不知呢,只当是普通梅瓶罢了。”他忽然抬起头:“砸碎它,看看里面是什么,皇阿玛都说了,碎了也无妨,这是圣旨,咱们得听!”

胤禛哑口无言,老牛、福儿一众总督府下属均在外等候,还有娄真人、肖战并允祥,便算是能将他们全杀光,允祥怎能杀掉?

说时迟那时快,十三郎手起瓶落,“砰”的一声,片片碎裂。

许多双眼盯着瓶底,那上面,竟真粘着一只丹丸,形状滴溜溜圆,比之娄真人炼的那只更红更艳,刺目异常!

娄近垣惊呼:“这就是天师炼制的丹丸,若另一颗已不复存在,世上便仅此一颗!”

胤禛眼都红了,这颗起死回生的仙丹,竟一直在肖战身边,可笑他的皇阿玛并他的皇贵妃都没能享用,而丹丸已捏在允祥手中。

不如兄弟二人分食,或能……

他这个念头尚未转出,允祥已毫不犹豫地奔到榻前,将丹丸塞到王一博口中:“老娄,他咽不下去,你想想办法!”

“是!”娄近垣几乎没有思考的工夫,将怡亲王钧令当做了皇帝圣旨,五指使出真力,在他下颚脖颈连点几点,又顺着胸腹一番运功,胤禛眼睁睁地瞧着丹丸被王一博所吞食,而无能为力。

说到底,康熙将梅瓶赐给了肖战,当年的康熙,知不知晓瓶中有物,不得而知。这么多人旁观,他总不能据为己有,亦不能将功臣剖腹挖心。他得位之名本就不正,若枉顾先帝旨意,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难道,真的是天意?伯晏曾说他得位于天,伯晏也像是上天派来辅佐于他的,杀纯臣不吉,杀谋臣亦不详,这是上天在向他示警么?

但听几声绵长的呼吸,已失了生机的王一博缓缓睁开眼睛。娄近垣又运了半晌气,喜道:“恭喜陛下,恭喜怡亲王,恭喜二位大人!这可真是万分凑巧了。若无陛下和怡亲王带贫道前来,恐怕伯晏撑不到找到仙丹之时。而若只有仙丹而无贫道练就的红丸,虽能醒转,尚不知能否全然拔出毒素。方才红丸已令伯晏将体内毒物彻底排出,而仙丹又疗愈五脏,他竟全然康复了!”

外头的大夫奉命进来把脉,也啧啧称奇:“草民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术,以后再不敢小瞧方外高人。”

肖战用力眨眨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仍不敢相信,唯恐是一场梦。娄近垣所言他不知真假,大概没有红丸,仙丹也能令王一博痊可,然他此刻大悲之下乍喜,每个人在他眼中都如神仙一般,哪还顾得上有人耍心眼玩手段?

“多谢真人……”肖战便在床榻上跪下:“谢陛下,谢王爷!”

又对着碎掉的梅瓶磕了三个头:“谢先帝眷顾,梅清……不知怎样报答才好!”

允祥笑中带泪,他就这样与唯一的生机擦肩而过:“好,你们要好好的。”

王一博犹在梦中,好容易才醒过神来,允祥拍了拍他肩头:“你真是把梅清吓死了,快哄哄他,咱们外头待着吧,说好了啊,晌午总督府做不出一桌子满汉全席,本王可是不依的!”

一群人鱼贯而出,劫后余生的二人互相凝视了半晌,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年后,永宁王家海晏居。

日上三竿,福儿在院中打了几个转,嘟囔道:“还不起呢,要不要叫?”

已成了亲仍进来伺候的肖禄白了他一眼:“你懂不懂春宵一刻值千金,哦,你没成亲,不懂才对。”

两人一向各有阵营,说不了几句便斗嘴,福儿道:“待会儿我告诉爷,说你尾巴翘天上了,让爷罚你。”

肖禄嗤之以鼻:“你试试呗,我可是夫人的亲随,你说爷是听夫人的,还是听你的?”

福儿偃旗息鼓,再不言语了。以爷对夫人的宠,大概得罚他学狗叫,他们夫人啊,最促狭了。

“唔……几时了?”

“还早,再睡一会子……”王一博搂着温香软玉,往胸脯那儿蹭了蹭:“这肚兜儿,料子可真不错。”

是叹料子,还是胸脯绵软滑腻,便不得而知。

刚巧,自鸣钟敲了巳时钟点,肖战一把将人推开,急道:“回海晏居住的头一日就这般没规矩,往后可怎么好?”然他昨夜承欢过度,腰痛的厉害,哎哟了一声,又倒回去。

如瀑长发垂落,搔得王一博心痒难耐,惺忪睡眼倏地睁开,瞅他身上绣着梅瓣的肚兜。欺霜赛雪的肌肤,荡漾流转的眼波,而细微处烙着一枚枚红痕,香艳到了极处。

“梅儿……”他嘻地扑上来,捞过一弯纤腰,不料美人滑不留手,躲了开去,披上一袭刺了绿萼的纱衣,自顾自坐在妆台前,宛如仙子,巧笑嫣然:“还不过来为我挑一支钗?”

双双归隐已有一年,他们以寻常夫妻的身份游遍大江南北,终落叶归根,回到了永宁故居。

若问雍正为何能答允,便是两人的大智慧了。

“四爷便当臣死了,反正臣吐血之态为众人所见,此后臣挂冠归隐,谁又记得呢,很快便忘了。”

“臣……臣愿随伯晏左右,陛下若不放心,恐坊间物议,或引流言蜚语,臣有一法……”肖战声音几不可闻:“臣愿做女子装扮,扮作伯晏曾经的爱妾,两位男子同进同出惹人诟病,若一男一女,便不打眼了。臣定谨言慎行,再不露真实名姓。”

于他们而言,名利地位如过眼云烟,长相厮守,余生只为一人而活,是他们心之所愿。

雍正能理解他们的感情吗,或许能,或许不能,但也不重要。反正死生归于一处,生,遍览河山,观海晏河清,死,化一捧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钗环首饰满满当当铺了一桌,王一博瞧着,这都是老牛置办的,果然虽富贵却庸俗,没一支衬得上他的娘子。

笑了笑,便从枕下取出一支:“还是这嫁妆好看,你说呢?”

肖战心有余悸:“快收起来,我看到便吓得慌,这辈子再不想戴了。”

大手卷起他如云秀发,这是一年养起来的,如今不用假发髻,自可做各色发式。王一博细细的为他梳发,又束成一个时下小姐夫人最爱梳的花冠髻,这是他瞧着别人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他本就心思巧妙,如今再不用勾心斗角,一颗心便全用在打扮娘子上了。

“你瞧,美不美?”

铜镜中风鬟雾鬓,容色慵懒,未施脂粉,却是美艳不可方物。王一博叹道:“胤禛觉着你扮女子不可思议,可幸好没让他瞧见,不然啊……不得嫉妒成狂?”

“各花入各眼,人家爱的始终是敦肃皇贵妃一人,你莫要小人之心了。”

两人叫了水梳洗,这便谈到当日死里逃生,实在惊险。

“没想到是康熙老儿救了我性命,我对他一直不以为然,竟是我错了,也罢,以后便不说他坏话了。”

“征西时,你不是见过先帝一面,难道你没被他折服?先帝渊博,我是十分佩服的。”

“帝王心术嘛,左右不过那样。我直言,活不了多久,愿为朝廷出力。他命顾太医为我把脉,确认之后,便允了我做征西粮道。因我身子骨不行,又不爱财,他自然信得过。我不是觉得他奸诈,相反,若我做皇帝也是一般无二,只不过称他为圣君,有些夸大其词。”

“那还不是你太能干?”肖战一哂:“现跟我混在后院,后悔了吧?明明能做宰辅的,可屈才了。”

梅儿宜喜宜嗔,百看不厌。王一博有的是工夫逗弄他、调笑他,假意惹他不开怀,实则爱见他露出各样神情。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忽然将凤穿牡丹取出,插在花冠髻上,肖战正往指甲上涂丹蔻,被他一扰,歪斜几分。

“胡闹,说了不戴,就是不戴,你怎……”

“为何不戴?以后它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支钗,可再没什么一诺二诺三诺了。”

“哦……”肖战拉长了声儿:“我心虚嘛,三诺没为你做到,谁知你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那你再为我做一件事?”

肖战回过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相公,饶了我……今儿个晚上你要几次都行,按着手绢儿上的花样都来一回也成,别让我为你做着做那了,求你了……”

现下的手绢儿啊,又比前些年“高明”许多,王一博心猿意马,勉强才收摄心神。

“让你替我画一画眉也不行啊,”王一博摸了摸自己眉毛:“平素都是我帮你画,你也来帮我画呀。”

“好啊,那你等着,我定给你画个世上最美的,比堂子里的小倌儿都要出挑!”肖战摩拳擦掌:“快把最后一诺做完,从此阿弥陀佛,快活双修,长生不老!”

他说得滑稽,儒释道混为一谈,王一博笑嘻嘻地瞧他,怎么也瞧不够。

若是吃了两枚仙丹,真能长生不老也说不定,但王一博觉着这样挺好,一个人不死,不是变成老妖怪了么?就这般与梅儿双宿双栖,过三十年、四十年,双双终老于海晏居,真真妙不可言。

“梅儿?”

“嗯……别说话,我正画着呢。”

“我好幸福。”

“嗯?”肖战瞅瞅他一对又粗又浓的眉毛,笑的合不拢嘴:“我也是,能和这么俊的相公做一处,前世修来的福气呀。”

哪有前世,只有今生。王一博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不顾人家大呼小叫,非要梅儿于床笫间近距离欣赏一番他的潘安之貌。

雍正在位十三年,其与敦肃皇贵妃年氏之子福惠于雍正六年夭折,熹妃之子弘历即位,改元乾隆。

康熙六十一年,国库因征西存银不过八百万两,雍正十三年,国库已存五千万两白银。清朝鼎盛时期,国力极强,史称康乾盛世。

而一对名臣为这盛世承前启后,立下不朽功勋。

黄河水滔滔不绝,记载他们携手走过的路,记载他们“海晏河清,天下大治”的宏愿。

归隐后,因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清史稿未能记下他们的名姓,而他们也并不在乎虚名。

海晏河清,于他们而言,不过“永宁”两个字。

伯晏梅清,永安乐,长安宁。

来了来了,大结局一万三,写死我了

先来解释几个点~

1.娄真人确有其人,而张真人更不必说了。两人的确同出身龙虎山,其实历史上没有直接关系,后面是我的杜撰。2.至于洪武永乐找寻张,是真事,建文帝梅瓶云云,是杜撰。3.张三丰,是历史上的,而不是倚天屠龙记中的,要注意甄别。

真的很不舍与伯晏梅清说再见,可以说,开篇时,我预感伯晏是我最喜欢的一博,而现在,梅清也是我最喜欢的战。

他们是大人物,他们也是可爱的。而他们是最般配的。我总是写浓烈的爱,这一次又是,而且是登峰造极的。写的很过瘾,希望你们看得也过瘾。

正文51.5万字,先这样。后面会写一个后记。

壁画师ggx神兽dd

请勿上升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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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修正版

“你不许再这样,永远不许再这样吓我。”

我救你出去好吗?

王一博孤身站在一片白茫茫的虚境中,晃然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直到一道温柔的嗓音似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他才惊喜地回过神四处张望,可许久,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见声音的主人。

他很失落,因为,那分明是哥哥的声音。

少顷,王一博落寞垂首的刹那,一道金光划破了云雾,虚境竟开始渐渐消散...

少顷,王一博落寞垂首的刹那,一道金光划破了云雾,虚境竟开始渐渐消散,怔怔抬头,王一博被耀眼的光芒刺激了眼瞳,便下意识抬手去阻隔……

终于,拨云见日。

王一博徐徐放下手,也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晴空万里,精致奢华的殿宇楼阁跃然错落,一片繁花似锦春意盎然,这里,是一千年前的夕凉国。

忽然之间,王一博像是明白了什么,心间骤紧猛地转身。

这一幕,纵使过了千年之久,之于他仍旧刻骨铭心……一个特殊玄铁打造的坚固铁笼,被牢牢锁在花园的假山旁,矮小逼仄的笼里,有一只通体纯白碧蓝眼瞳的幼小白虎,它前肢受了重伤无法直立,只能委委屈屈受惊般地蜷缩匍匐着。

而铁笼外,一袭轻纱白衣如雪的男子正蹲身凝望着它,翦水秋瞳如雾的瑞凤眼满含疼惜,他对笼里幼小的白虎柔声说,我救你出去好吗?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哥哥。

王一博难忍冲动,上前张嘴喊了声,可很快,他发现哥哥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也看不见他,他的形态是游离虚空的,他只好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哥哥用锁匙打开铁笼,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小白虎抱出,拢在宽大的白纱衣衫里,随即飘然离去……

一千年前,魔族邪恶,屡屡侵犯神兽一族,肆意屠戮夺取神兽的元灵内丹只为强大自身根基,混乱大战之中,初生的小白虎被遗落在人间,又恰逢夕凉国春季围猎,小白虎便于林中被意外捕获带回了宫内。

小白虎漂亮讨喜且罕有珍稀,被锁在了花园内供天子与后宫之人观赏,天子更特命夕凉国御用画师替白虎丹青描墨留存画像,以向世人炫耀此番围猎战绩。

白衣画师于人群中执笔作画,小白虎怯生生地眯眼躲避众人的围观嬉笑,他们看它是新奇的好玩的,不停逗弄,却又害怕不敢靠得太近,这样的喧闹持续好些时辰才渐渐散去。

花园空无一人后,清清冷冷,小白虎才敢放松些警惕重新匍匐,它瑟缩着不知所措地轻声嗷嗷,忽然,看见漂亮的白衣画师去而复返。

良久对视,白衣画师眼底的难过不忍,小白虎似是心有灵犀知晓,因此,他说来救它,它也愿意跟他走。

眼前一切再次虚幻,场景倏地变化。

明黄橘色交映的府苑,王一博再熟悉不过,是哥哥的家,也是他的家。

缓缓侧首,透过敞开的雕花窗棂,他看见了窗边倚在榻上的一人一虎,小白虎的伤已经被白衣画师养好得七七八八了,正腻在白衣画师怀里不安分地蹭着窜着。

白衣画师眸光柔软,没有嫌它好动,只宠溺无奈笑着轻斥。

允儿,别闹。

哥哥唤小白虎允儿时的样子,跟叫他崽崽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他想,世上不会再有人比哥哥对他好了。

救了他,还没有底线地纵他惯他,每一次他调皮打翻了哥哥的砚台,撒了一桌子的墨汁,浸染毁坏了完成的画作,或是调皮地在府中藏匿,让哥哥心急地四处好找,哥哥总不会真的跟他生气骂他,只要他耷拉着眼皮缩在门外等,哥哥终会心软。

哥哥会出来抱着他轻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那时他便在心里起誓,他要跟哥哥在一起,永远。

允儿。

白衣画师低眉瞧着怀里的小白虎,鼻尖轻蹭它的脑瓜顶,他说,世间险恶,我怕出了府就难以护你,所以即便闷得慌也不能乱跑知道吗,别让我担心。

王一博站在窗外瞧着,鼻头微微发酸,是啊,他为什么总做让哥哥担心的事儿呢。

哥哥,我以后会乖的,你可以回来了吗?

斗转星移,虚境重现,千年前的画面骤然消逝,王一博慌乱的一刹被人拽住了手腕,偏头,他看见了南斗星君。

自知犯错,王一博默默低下了头。

南斗星君见他这样也不忍心再苛责,长长一叹道,世间万物皆有缘法,好比人类生老病死自有定数,你怎可不听劝阻逆天改命,何况你体内眼下没有元灵内丹,你的命都是神君注入法力保下的,擅用法力牺牲自己,你是不打算撑到他能想起一切了?

不是的。

王一博抬眸,即便知错也仿佛没有后悔,只是问,神君是不是很生气?

你说呢?

南斗星君抚着长须反问,他感应到你的举动,说了不可,问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竟还敢阻断意念,你猜神君生不生气?

王一博也知道自己问了傻问题,别说这次胡乱用法力救人了,神君每每看到他都是气急败坏的,可是他明白,神君的心是好的,不然千年前就不会保他,他更不会再有机会来找哥哥了。

星君爷爷,我以后不会了。

还有以后!?

南斗星君瞪了瞪王一博,嘱咐道,再不可这般莽撞了,若还来一回,神君都未必能保得住你,那你等上这千年还有何意义?

可是……

我知你想说什么,傻小子,只要他好好的你便什么都无所谓,拿不拿回元灵内丹都没关系了是吗?你错了,若是到了最后他还是不能恢复完整记忆,导致你拿不回内丹灰飞烟灭,纵使他能寿终正寝重回天宫又怎么样呢,届时再想起一切,你让他如何自处?

眼瞅着王一博沉默不语,南斗星君咬咬牙残忍道,我想,他宁愿你强行取丹置他于死地,也不会愿……

我不会!

闻言,王一博直视南斗星君,眸底神色坚定,我不会让他有事。

南斗星君一怔,只好咽下还想说的话,转而宽慰道,那么,你可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了?

片刻,王一博终于眨着眼点头应下。

瞧着人的确是听懂了,南斗星君才放下心来,浅浅道。

还有些时日,你莫再乱来,我相信只要你在他身边待着,他定能想起一切……眼下你还需得在这虚境里待上一待,等体力恢复了自然苏醒能重新变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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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捶了锤心口,微微闷疼,好像,是梦到崽崽了。

从前的梦里总是烟雾缭绕看不清楚,但刚刚,居然能看清一些了,除了真实的触感,环境奇特,他目光所及的影像,的确是王一博,还是幼小虎崽形态的王一博,呆萌可爱。

浅浅的笑刚袭上嘴角,肖战又瞬间收敛,反应过来的他立刻去摸索床头灯打开,再回到绒毯边察看白虎的状态。

鼻息间呼吸平缓,没有什么异常,肖战陡然松了口气。

三天了,自从那天晚上从医院回来,他家小崽子突然浑身半透明幻化成白虎倒下后,就再没有醒过来,那一刻,他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真正的无能为力和绝望。

他跪在它身旁怎么都叫不醒它,脑里一片空白却无法求助任何人,没有人能帮他,那个时候,甚至连贺倾都不能去打扰。

直到探知它若有似无的气息渐渐趋近稳定,冰凉的体温开始转热,他在悄然泄力时才晃然清醒过来,后怕至极,泪流满面。

他也才知道,他守着它已经一天一夜了。

之后,他还是守在白虎身边,寸步不离,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下意识去探它的鼻息,确认它的状态,他不害怕无穷无尽的等待,他想,只要它还呼吸着,活着,就是好的。

缓缓地,肖战贴着白虎重新躺下,抱着它的前肢轻蹭。

不知不觉中,泪水沾湿了厚实的白色软毛,委屈哽咽,“……你快醒来吧,你到底怎么了?”

崽崽,小崽子,一博,王一博……

肖战不厌其烦地换着名儿叫,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你不是说要照顾我,赚很多很多钱给我吗?你不醒来怎么照顾我,怎么赚很多很多钱给我呢……

崽崽,你最听话了对不对,那你睁开眼,你抱抱我。

……

寂静的夜里,脆弱的泣声清晰无比,不知过了多久才随着人疲惫的困乏逐渐减弱。

即将坠入梦境的刹那,肖战霍然一颤重新清醒,因为,他察觉他抱着的前肢细微的动了动,他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生怕只是自己的幻觉,直到贴着的身躯整个儿有了动静,肖战才惊地仰首去看。

他看见白虎的眼皮轻轻颤了颤,片刻后,徐徐掀开,数轮同心圆的幽深瞳眸闪烁着细碎的碧蓝光芒,耀眼灵动,随即与自己视线相接。

厚实沉重的利爪极其轻柔地抚上他的脸颊,或许是感受到了冰凉濡湿,白虎明显呆了呆,然后伸出舌尖舔舐他的脸颊,他不想的,可它越舔,泪水就越源源不绝。

是迟到了三天了崩溃。

他说,你不许再这样,永远不许再这样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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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小九间歇性唠叨:

1、

众人:咦,哥哥不是神官吗?

九:我说过他是吗?

众人:所以哥哥不是神官?

九:我也没说他不是~

众人:别说了,抄家伙吧!

九:有话好好说(顶锅盖)

2、

有些话一向我自己都很讨厌的,今天说一下,知道的吧,我从不在乎什么爱心小蓝手,写文就为了自己和大家开心,但是!既没有爱心也没有小蓝手,就是不喜欢呗,不喜欢还要叨叨?总问这是虐文吗?总问这篇文真的是HE吗?

嗯,宝贝儿,我的文超级无敌虐的,还是BE,别看了,我怕伤及你脆弱小心灵!咳咳。

(老读者:调皮~~~)

Chapter13凌晨三点的飞机场

“一博哥,咱们这次要去青岛多久啊,我怕我带的衣服不够。”

“不够当地再买,去多久说不好。”

首都机场,王一博身后跟着个多话的尾巴,这是他的“徒弟”。一年一度的校招结束,应届生补给了人才池,各业务部门也将入职一年的“毕业生”选拔到自己团队。

这一次,肖战没有亲自选,看简历和面试都让底下人去,“你们自己选能和你们搭档的类型”,王一博第一次当“师傅”,把“小白”选了进来。

卢文问他,干嘛选一看就很傻的小白,他说面试的时候,小白不会让场面冷掉。面试官都对他无语了,他还能找到别的话题。...

卢文问他,干嘛选一看就很傻的小白,他说面试的时候,小白不会让场面冷掉。面试官都对他无语了,他还能找到别的话题。

“我觉得你跟战总话挺多的啊,怎么就不想说话了?”最近王一博又恢复了刚入职时一天说不了五句话的状态,卢文觉得奇怪。

“检查结束,汇报完毕。”

王一博打开电脑,在贵宾室挑了个位置开始处理邮件,常年飞行,团队全部混成金卡,卢文见他沉默是金,转而跟小白聊起来。

“哪一年的。”

“卢文总,我99年的。”

“嗬,真小,明年就轮到00后进来了。哎,我问你,做好当牛做马的准备了嘛。”

小白搔搔头:“我跟着一博哥走就行了,让我加班到几点就几点。”

“有女朋友了吗?”

“没……”

王一博敲敲桌面:“给你发了邮件,上飞机之前把申报材料的模板过一遍,今年出了不少新规,看看有没有不适用需要调整的,修订模式批注给我看。”

此人一副“不要耽误底下人上进”的样子,卢文识趣的闭了嘴。

贵宾室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挤不下。可见贵宾挺不值钱,坐头等舱的是土豪也就罢了,金卡满天飞,漫天洒了不知多少张。

“我靠,咱们的前序航班延误了,估计得晚上才能飞。刚刚发布北京暴雨橙色预警,咱不会飞不了了吧?”

正焦虑着,贵宾室门口出现了挤不进来的熟面孔,卢文挥手:“这边这边。”

他们吃完了晚餐,国航的牛肉面,和要去上海同样延误了的同伴换了一下,惹得其他人频频白眼。

“这次婷姐没来,战总让她留北京配合IT搞系统反而是福利了。”

王一博头有些疼,范婷婷所受的“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的后遗症,肖战说到做到,把她发配给了IT。

小白人太跳脱,材料搞得虎头蛇尾,他懒得批评人,全部标黄了一遍扔回去。但凡有自尊心的,看到自己的成果被改的面目全非都会有所触动。

“一博哥,我水平太差了,麻烦您改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小白可怜巴巴的来求饶,王一博盯了他一眼,道:“没事。”

他也有不着调的时候,而且他竟然是没什么触动、甚至肚里骂人的那一种,想想,挺不是玩意。

灰暗天幕,一架架飞机被夜色吞噬轮廓,候机室人声鼎沸,机场加派了人手维持秩序。

陌生人的交谈令人心烦。

“走都走不了,打车的地方排了几百米,没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边不明显,西城的同事说雨下的贼大,加班的都打不到车,首汽也打不到。”

他们被滞留机场了,听闻更远一点的郊区下了鸡蛋大小的冰雹。

“今年的雨水怎么这么多……”

王一博觉得可笑,订机票时他刻意问了,肖战是明天飞,所以他选了今天,不想撞上,结果呢,还是得等明天。

最后一次聊天停留在半个多月前,那天检查组要走,他忙的脚不沾地,肖战“报备”下午到公司,他回复“先忙,下午见”。

那天他获得了最想要的一个奖励,肖战拥抱了他。

如果没有去滑板社,他们现在会不会已经开始交往了呢,不,他的告白并没有被接受,一切从那个“忘了他”开始错了位。

那天他提出先走,肖战追出来,问他还要不要搬家。

他觉得肖战是在恳求他的,但小武还在房间里,等着同“哥”叙叙别来情由。外面这样的暴晒,病人受不了,肖战也受不了吧。

“一博,我今天才知道,两年前我去看的比赛,是你那一场……”肖战罕见的乱了阵脚,语无伦次的解释:“那天我……”

战总是个怎样的人呢,训斥人只需扫个眼风,“杀人如草不闻声”。那时的他挺不像他的,眼尾猩红,像哭过的得不到爱的孩子,因为激动,双手不停乱舞,那枚戒指反射到阳光,再折射进王一博微缩的瞳孔中。

“因为他喜欢滑板,你才来看的吧?”王一博笑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猜的。”

但他不想再猜下去了。失败的告别赛,190627,那天是他的滑铁卢,而另一条轨迹串联的肖战和小武,究竟发生了什么?肖战来看了那一场比赛,在场外买了与他一模一样的滑板,又将新居的密码也设成了那一个。

看到输了比赛痛心疾首的滑手,场外买了板子留个念想,因果循环,世间的缘分真真奇妙。

再猜,他大概会疯。

是有多么铭心镂骨,才能一瞬间红了眼眶,是有多么难以忘怀,才苦行僧一样将自己封闭,戴着戒指回忆过往?

他偷看了照片,却没能再看看戒指盒子,肖战办公室的抽屉,除了给他留门禁卡的那一个没上锁,其余都不欢迎外人查看。

没爱过人……大概前两段恋爱是真的不懂爱,就像他对周心圆一样,或者说,以为恋爱就是那样,平平常常,激情易逝。非得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才知道什么是真爱。

阴差阳错,他遇到了肖战,欣喜若狂,肖战遇到他,不过是退而求其次。

能骗一辈子也好啊,谁也不想再一次的错位,可房子原本的主人回来了,令他变得可笑之极。

这雨下个没完,从紫金一号打车到机场,大概五点钟就要起床,路上积水颇多,怪危险的。

做不成男朋友,总还是朋友,肖战这个没朋友的魔头,没别的人会提醒他。王一博想了想,在对话框中输入:“暴雨橙色预警,没有紧急的事,改签一下飞机,明早航班一定会延误。”

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说发也就坦坦荡荡的发出去了。

打量着应该有一会儿才会被回复,刚准备闭目休息一下,没想到白色的文字条迅速回了过来:“你在哪个位置?”

王一博猛地站起身,四下望了望,有人比他眼尖,率先迎上去:“战总,您怎么来了?”

出声的是这次带队去上海的晓萌总,艾晓萌,名字起的萌,却是个扎扎实实的女保代,刚从一家小券商被肖战挖过来。

她其貌不扬,在这男帅女美团队里大概得排最后一名,但听说业务水平是肖战都认可的,尚未一起共过事,有待验证。

肖战和她握手,两人交谈了几句,艾晓萌不到一米六,裸高将近一米八四的肖战稍稍弯下腰才能听得清她讲话。众人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王一博贪婪的望着那个人,从头扫到尾,再扫回来。

小白那张嘴一刻也不消停:“战总怎么那么帅呢,我也好想变那么优秀哦。”

“战总优秀又不是优秀在脸上。”

“一博哥,脸优秀也得承认啊,你想想,全国一共只有五千多名保代,这五千来个人,个个都是精英,可实力强硬又长得跟明星似的,我看就只有战总一个。”

王一博沉默了,不得不承认,小白说得对。

肖战是个抢项目凶悍,承做项目精细,又很爱惜羽毛的人物。保代分级,好些不择手段的被监管处罚掉到C类,肖战这个A类金光闪闪,到现在,已经不是他在拿项目,而是项目在瞄准他。

财源滚滚,偏偏情场失意,王一博觉得他有点可怜。

大概因为下雨,他穿的比平时在公司随意的多,却也不是居家款式。白色内搭外套着质底风流的不规则黑色外套,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绸缎一样,适才进入视野时,衣袂带风,恍若走秀,黑色窄脚裤扎在马丁靴中,应该是为了踩水方便。他只拿了手机,没见到行李箱,不知道是不是寄存在了贵宾室。

“我以为短期内不会见到战总了呢,”小白以后说不定是块很好的忽悠客户的材料,每每语出惊人:“他不是升职了么,怎么还跑项目?”

升职都会公示,而且年初刚升了D,怎么可能半年内再升一级?

“你不知道吗,咱们信息传媒分部一共十个team,战总要分管其中五个了,哇塞,这可不一般,手下几十号人,他们都说是为ED铺路。”

不知道肖战有没有习惯和他一起睡,怀里没人,他倒先不习惯起来。

这么重要的消息,后知后觉了,卢文那家伙,关键时刻指望不上。

“那飞总呢?”

师傅发问,小白受宠若惊,竹筒倒豆子,劈里啪啦:“没准要升投行部执委了,MD哦,消息不准,听别人说的。”

不存在利益冲突,皆大欢喜。如果肖战能顺顺利利的两年内升迁,再和小武“破镜重圆”,相信人生再没什么不完美的。

过去所受的苦,也都值得了。

他看了看手机,没回那一条,反正肖战不仅收到了提醒,人还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谁都走不了,不如一起困在机场看看雨。

“我去买杯咖啡,”他把电脑包和行李箱扔小白身边:“有登机的消息call我。”

机场星巴克人满为患,连外面平时难得见个人影的茶歇区也乌泱泱的都是人。

中国人可太有钱了,能坐得起飞机的这么多,王一博跟在长长的队伍后,望着自己的皮鞋尖百无聊赖的晃腿。

时不时长叹一声,淹没在嘈杂的人流中。

爱情不仅使人年轻,也使人苍老,短短半个月,他就沧桑的不像话了。

如果他足够缺德,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搬家,谁怕谁呀。你有病,我就该让着你?房子又没写你的名儿,不管怎样,老子先住进去的!他很想恶心一下小武,别看“哥”喊的亲热,你哥睡我怀里睡得可香了。

这些幼稚的想法没能实现,说到底,他不忍心。

他觉得肖战诱惑他搬家又不肯答应他交往的行为,十足渣男,是以很想看精英人士失魂落魄良心不安的样子,真看到了,才发现自己并不想看。

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大概已经爱上了,所以产生矛盾的感觉。

“来杯冰美式。”

服务员下了单,示意他一旁等,后面一位走上前:“要一样的。”

行吧,也不知道谁失魂落魄,大佬站他后面观察他十分钟了他也没发觉。管还是不管呢,这是如爱情一样的本能,王一博阻断道:“换热巧吧。”

肖战和他站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不多时,服务员按单号递给他们,王一博把两杯接过来,热巧有些烫手,又套了一层杯套:“一会儿再喝,有点热。”

指尖轻微擦过,王一博有将杯子扔掉的冲动,梦的太久,触碰肖战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令他神经紊乱、血液倒流,杯子交到对方手里的一瞬间,他咬破了自己的腮帮子。

上火了,口腔溃疡本就没好,雪上加霜。赶紧喝了一口冰咖啡,权做止痛。

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迷迷糊糊的走了几步,肖战就这么跟着。不知哪里来的冒失鬼横冲直撞过来,他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挡,防着碰到肖战,咖啡从盖子边缘溢出来,洒到了衬衣上一片。

“这边有洗手间,擦一下吧。”

不处理,污渍再难清除,王一博颓废的盯着胸口的那一块,心想这是在做什么。

不合适的人,应该像污渍一样迅速洗掉,他用一个金融人士的理性分析过,肖战这是想要忘记“旧爱”,因此有了“新欢”。但最难忘仍然是“旧爱”,那么合格的“新欢”不如自己将自己洗掉,对三个人都好。

一件衬衣罢了,洗不干净就丢掉,拖拖拉拉,不是他的作风。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辞职,他没信心将工作和感情完全分开,肖战或许有这样的本事,他段数还太低。

肖战不知道他这短短一瞬间转了那么多念头,单纯的将左手伸出来:“咖啡给我,你去处理一下衬衣。”

王一博随意的扫过去,猛地发现了什么,他机械的将杯子递出去,然后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肖战的手掌。

真漂亮的一只手,肖战很会长,虽然他们没“坦诚相见”过,但肖战露在外面的部位都生的极精致。他的眼耳口鼻、他的脖颈锁骨……他穿着袜子的脚掌可以令王一博在玄关处发情,这只曾被十指相扣的手掌亦是如此。

机场行人来来往往,两个男生在这里“执手相看”的画面,挺奇怪的。

五指纤长秀美,中指浅浅的凹下去一个环状,肖战竟然没有戴戒指。

他就去洗手间处理了一下污渍,倒是洗掉了,但还不如不处理,胸前一大片水渍,搞得像真空行走,有些风景若隐若现,肖战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头。

“不用了吧……”

“穿好,手掩着点,”刚才还好好说话的肖战变身发威战总,暴躁不已。

王一博失笑:“你这是干什么,照你这样,我还不能去游泳了?”

“那不一样!”反正不能犹抱琵琶半遮面,玩那种欲说还休的风情。

“喂,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领导。”

“明天我就辞职。”王一博半真半假道。

“你敢!”肖战与他对峙:“我能让这个圈子封杀你,没人敢用你,你信不信?”

两人僵在那儿,上述对话太过幼稚,实在像是从某蹩脚霸道总裁小说中抠出来的,可就这么实打实的发生了。王一博“哦”了一声:“我好害怕啊,大不了我不干这一行了,回老家卖菜,这你管不着我了吧?”

“那我……那我每天都去买你的菜,全包了,你能跟我走吗?”

什么啊,又不是霸道总裁的落跑小娇妻,王一博忍无可忍的把半杯咖啡空投到垃圾桶中:“你到底想干什么?”

“搬到我家去。”

“然后呢?”

“听我解释。”

“解释完了呢?”

肖战词穷了,大概所有的勇气都用完了,右手捏着左手的手指,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然而戒指没了,什么也没摸到。

可能确立关系,对肖战而言真的很难吧,其实王一博并不想听他的过去,因为他喜欢的是他的现在。但肖战一定要用“过去”来解释“现在”,他们的分歧点在这里,要看谁先让出一步。

“走吧,这边人太多,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听你说。”

让步的总是王一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对自己也很无奈。

“我开车过来的,去车上吧。”

“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大雨,我听说很多人连车都打不到,你不怕被水淹了,被冰雹砸了?”

前些年常有车辆被淹没在桥底,甚至有人因暴雨而死亡。

但他瞧见肖战轻轻的勾了下唇角,不禁问:“你还笑得出来?”

只要王一博不是毕恭毕敬的说话,那就表示有转机。

“我临时要飞一趟香港,改签了今晚的飞机,当然,也不知道延误到什么时候了。”

王一博气结:“靠,我以为你是因为我才……”

肖战一本正经:“工作就是工作,为什么要感情用事?”

他为什么改今晚的飞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后面有一段发不出来的,vb和q有全文】

初kiss

『二十一』珍珠

百里弘毅不得已,又接过来喝了,这一杯下去,他整个嗓子都像在被灼烧。许是他喝得太快,根本没品到香甜,只感觉到苦涩。

“好喝吗?”时影又问他。

这一次,百里弘毅可不想再来一杯,于是答道:“师父,其实我不太喜欢喝。”

“是吗?其实为师也不喜欢。”

“啊?”

时影不理他,忽然换了话题:“小百里,今日和那小郡主聊得如何?”

“不,不怎么样。”百里弘毅不知道为何话题又绕回到郡主身上,只能这么回答。

“可为师觉得你和她聊得很开心的样子。”时影倒了一杯酒,自己小口小口地酌,“要不要,让她留下来陪你?”

百里弘毅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道:“不要!师父不要收她...

百里弘毅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道:“不要!师父不要收她做徒弟!”

酒的后劲上来了,百里弘毅也不管自己说话还合不合礼数,只觉得委屈。他努力了半天,师父还是要收别人为徒,还不吃他做的面了。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为师不也是见你今日和那小郡主聊得很开心吗,还带她逛九嶷山,不就是想让她留下来吗?”百里弘毅头一次知道,喝了酒的时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

但他还是梗着脖子说:“是师父你叫我带她出去的……”

“我叫你带你就带……”时影被噎住,下意识反驳,又收住了没往下说。

时影觉得自己可能是醉了,不然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对着自己的徒弟发脾气。

“其实为师以前见过她,赤王的女儿,应该不会太差。”时影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他自己没有察觉,小朋友养着养着就长大了,现在听起来是很小,可放在人间也是有人说媒的年纪了。也难怪,他此生是不会婚娶,可若有人能嫁给他的徒儿,那可比空桑各部族联姻强得多。

可这话落在百里弘毅耳朵里,便是另一个意思了。师父近几年没出过远门,去哪里得见赤王的小郡主?这么一算,大抵还是当年他下山历练时见的。百里弘毅忽然想起那时候的传闻,是不是真的从那时起,师父就动了收这小郡主为徒的心思?

“既然师父觉得好,那师父就收她做徒弟吧。”百里弘毅越想越委屈,起身就要离开,又被时影一把抓住。

“什么叫我觉得好?”时影看着他,眼里有水光,“我觉得她好,总也强过你觉得我不好?”

“什么?”百里弘毅愣住了,并没有跟上时影的逻辑。

时影自嘲地笑了笑,一字不差地给百里弘毅复述了他今日对朱颜郡主所说的话。“为师竟不知道,在小百里心里,我就是这么冷冰冰。”

“不是,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百里弘毅慌忙解释道,“我是骗她的,我只是不想她留下来!”

看小朋友着急地直冒汗,时影有些动摇,可他还是冷着脸道:“骗她做什么,你真不知道为何要你带她出去?赤王,是来说亲的!”

百里弘毅愣住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师父此生不可婚配,哪里来的说亲。而后才反应过来,这说亲的对象是自己。他结结巴巴半天,才答道:“可是,我这么小,她这么小。”

“可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的。”时影说着,声音有些哑。才十四,就有人打上主意了,那以后呢?就算他拒绝了一次,又能替他拒绝一辈子吗?现在不懂,将来有一天,他要是求着自己放人呢?

时影第一次做别人师父,他不清楚这样的私心究竟应不应该。可他又难免去想,自己亲手养大的小朋友,有一天要和别人走,便越想越难受。

“我长大了也要留在师父身边!”百里弘毅跪坐到时影对面,信誓旦旦地举起小手。

时影伸手把他的手拉到身前,小声说:“别急着作承诺,你将来还要去看广阔的世界,还要见更多形形色色的人,这次是朱颜郡主,下次也不知道是谁,倒不如留个知根知底的……”

然而时影话未说完,就被百里弘毅的动作打断了。百里弘毅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直接灌进了嘴里。一杯还不够,他一口气连饮三杯,才呛得放下了酒杯。时影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也忘了阻拦。

“师父,小百里不知道你为何不信我,但师父你还记得吗,你当初说,我做你的徒弟,就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

百里弘毅眼睛亮亮的,教时影不好再反驳什么。少年人一腔热血地真挚表白,他怎么好再强行“理智”。

忽然,百里弘毅哽咽道:“可是师父,难道你不要小百里了吗?你怎么认识那个郡主,又说什么知根知底,难道你最知根知底的不该是我吗?

“是不是那年你下山,其实就想收小郡主为徒啊?不然,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一点音讯也没有,就连我生日,我生日你也不寄给我小纸鹤?”

时影头脑有些混沌,仔细回忆,却记得分明是自己没收到回音,怎么还被嗔怪起来了。可还不等他说话,百里弘毅又举起酒杯开始给自己灌酒,还边喝边说:“弟子不知道师父今日怎么了,可既然师父要喝酒,那弟子陪你就是了。”

时影赶忙伸手去拦,慌忙间打翻了酒杯。青梅酒倒在两个人的手上,酸涩的气息弥漫开来。

“别喝了,你……”

“师父,小百里真的没有讨厌师父,小百里只想永远留在九嶷山!小百里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师父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师父不和我住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住的,可师父不要赶我走,不要说什么总有一天……”

百里弘毅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脸庞滑落。

然而就在此刻,时影的酒醒了大半。因为他惊奇地发现,百里弘毅掉下的眼泪没有像往常一样消逝,而是凝聚成珍珠,一颗颗掉在桌案上,又滚向四面八方。但百里弘毅并没有察觉,他仍然在哭诉,嘴里念叨着“我不会离开师父”一类的话。酒的后劲上来,他喝得实在有些多,醉得他直接睡晕过去了。

时影震惊地绕到他身旁,半蹲下来。他也喝了不少,但灵力化解了酒力,此刻更是被吓得清醒了。眼泪化成珍珠,当年他是见过的。可是,以前百里弘毅不是没有哭过,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到底是为什么?是他本身就是鲛人,还是因为九龙深渊?

但此刻,时影并不想追究缘由,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秘密他得守住。小孩儿现下醉倒在他怀里,应当是不知情的,那他就连他一起瞒住。待到他查明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小家伙,看起来,你这辈子还真得呆在我身边了。”

『十三』拜师

时影被百里弘毅这一哭,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他印象里,小百里就没这么哭过。就是一开始捡到他那会儿,也只是委屈地嘟着嘴,悬而未泣。像这般放声大哭,那还是头一遭。

“好了好了,我们小百里这是受什么委屈了?”时影拍着他的背,把小孩儿抱起来揽入怀里。

百里弘毅哭得哽咽,一抽一抽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小小的包袱早就被他丢开了,整个人趴在时影怀中,脑袋埋入时影胸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熟悉的气息。

“你一直不回来,我以为哥哥真的不要我了。”百里弘毅说着,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时影。

时影看得心都化了。一年多不见,小百里长高了许多,之前肉嘟嘟的脸颊却清减了不少。时影心疼得紧,还以为小孩儿受...

时影看得心都化了。一年多不见,小百里长高了许多,之前肉嘟嘟的脸颊却清减了不少。时影心疼得紧,还以为小孩儿受了欺负,又问:“怎么了,谁说我不要你了?”

百里弘毅张口想回答,又想起大司命的话,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问:“时影哥哥说要收我为徒的话,如今还作数吗?”

时影听他问这个,以为是小孩儿自己胡思乱想,觉得他在凡间另觅他人了,便笑着说:“当然作数,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百里弘毅松了口气,他就知道那不是时影的意思。又想问劫数一事是不是真的,可想了半天不敢问。时影可是神官,他自己的命数难道自己不曾算过?要是这下问了,会不会反倒是提醒他,叫他不再收自己为徒。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孩,不至于让大司命来骗自己。

百里弘毅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留在时影身边,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呢?可如果自己会害他,留下来是否太自私了?

时影看百里弘毅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他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只能瞎猜:“你放心好了小家伙,我此番去往凡间,真的就是历练,并未遇上什么人,也未曾许过什么诺。”

“嗯,哥哥最好了。”百里弘毅还赖在时影身上不肯下来,又把头埋进他温暖的胸膛。不管了,他想留在九嶷,留在时影身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不愿意未来的人生中没有时影。劫数算什么可怕的?如果有必要,他就和时影保持距离,只做他身边的一颗小石头,那就不会害他了吧。

时影抱着百里弘毅进屋,顺手一个召唤术,把小百里的包袱也给扔进了屋内。东西散落开来,一个小匣子很是显眼,时影把它打开,赫然是他送给百里弘毅的银手镯。

“怎么赌气把这个也取了?”时影又给他带上。难怪灵力探寻不到,原来是被他自己取下来了,真是害得他担心。

“没有赌气……”百里弘毅小声说。他是太纠结了,想取下来做个了断,谁知时影突然就回来了。

“哥哥,我好想你。”

“嗯,乖,我也很想你。”

大司命听闻时影回山了,便直接来寻他。他没想到那小孩子那么倔,说什么也不肯走。现下时影回来了,更是有靠山了。大司命一向知道时影的性格,自信而不信命。但无论怎么说,他还是要去提醒一二。

“时影,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大司命无奈出声提醒,这么多年了,他倒是少见的发现时影也会走神。

“啊,我有听。”时影回过神,答道,“但我觉得无妨。我连这空桑大陆的命都要去搏一搏,更何况我自己的命?”

大司命是来旁敲侧击地说百里弘毅是他的劫数的。这件事,在他捡到百里弘毅的时候就知道了。可他时影从来不是信命之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什么要他因这虚无缥缈的劫数抛弃百里弘毅?

“哎,但愿如此吧。”大司命叹了口气。眼前的少年,是他一手带大的,再成熟稳重,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少年心地纯良,才可心怀苍生。要逼他做出违心之事,于他的修行并无益处。

“但你要记住,不要对他完全不设防,我见过这孩子,他身上有秘密。”大司命走前留下一句话。

“弟子谨遵教诲。”

时影很是奇怪地看着认真修习的百里弘毅。不对劲,很不对劲。这孩子看起来笑盈盈的,却不达眼底,小小年纪黑眼圈很重,又不告诉自己出了什么事。总之,感觉和他走之前大不相同。“难道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小百里,马上就开春了,你准备好了吗?”见百里弘毅完成了今天的课业,时影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他。

他与长老堂商议过了,收徒仪式不能太草率,既然是神官收徒,那就选在三月开春,九嶷山招收新弟子之时。届时场合正式,又符合主题,拜师典礼也能办的隆重。

时影定下了日期,百里弘毅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这几日他依旧很煎熬。时影回来以后,他做怪梦的频率降低了不少,就算再梦见,他也能控制自己醒来,只是当晚不敢再睡。收徒的日子越近,他越怀疑自己会不会成为时影的累赘;几次想和时影谈,又怕开了口就失去了机会,便惶惶不可终日了。

今日听时影这么一说,百里弘毅扬起笑脸答道:“准备好了!”

阳春三月。

当花草树木又郁郁葱葱之时,九嶷山迎来了一件大事——时影要收徒了。

虽然时影还没有正式册封大神官,但此次收徒也极为重要。

因此,不仅九嶷山的长老们汇聚一堂,空桑大陆的各家族竟也派了人前来送贺礼。其余一些将弟子送来九嶷修习的门派,也顺便前来参加拜师大典。

百里弘毅从一早起来就开始紧张,他从未在九嶷山上见过这么多人。他最初还以为,就是磕个头行个礼,这仪式便结束了,却不想来了这么多人。

时影倒是看起来泰然自若,不知比他强了多少倍。

临近正午,所有人都来到九嶷神庙前。

时影一个人站在神坛之上,白衣翩跹,神色肃穆。他恭敬地走到神台旁,取了净水,又走回来。百里弘毅跪在神坛下,努力稳住自己小小的身子。他不太能看懂仪式背后的意义,但他能在这样的氛围中感受到,使命与责任即将到来。

“九嶷山神官时影,今日在诸神前起誓,收弟子百里弘毅为徒,悉心教导,尽力关照。不求他飞黄腾达,但求一生平安。若来日吾徒成才,非吾之功;若吾徒犯错,为吾之过。请诸神为证。”

语毕,时影将手中净水点在了百里弘毅额头。百里弘毅跪的笔直,灵台一片清明。

“九嶷山弟子百里弘毅,今日在诸神前起誓,拜神官时影为师,从今往后,谨遵师命,听从教导,努力修习。不求为山门争光,只求不毁师门名声。来日学成,必将报答师父恩情,永生永世守护师尊。请诸神为证。”

百里弘毅学着时影的话,没有准备过的语言,就这么发自肺腑地说了出来。

而后,时影又拿出一只玉簪递给百里弘毅:“今日收你为徒,以此玉骨为凭。今生今世,只要你愿,九嶷山永远是你的归属。”

“谢过神官大人。”百里弘毅伸出双手去接,时影却没有放下来。

百里弘毅不解,抬头去看他。却见时影已不再是方才严肃的神情,而是淡淡笑着说:“小百里,该改口叫师父了。”

百里弘毅一怔,又行了一个大礼,大声道:“谢谢师父!”

跪在这庄严的神坛之前,百里弘毅才真正意识到,拜师的含义。那不止是他能永远留在时影身边的凭证,那更是一种责任。时影身上担的是天下苍生,那么他,就要护好时影。

师父,若是有一天,徒儿真的会害你,那我自会离开;可若是你需要我,那便是刀山火海,也愿为师父闯的。

『十一』暗潮

宴会上出了这种事,赤王醒来后很是不好意思,又赔礼道歉了好一阵,才放时影他们离开。又安排了更好的住处,还和他们聊了许久。但据赤王本人说,他知晓鲛人在大漠的确存在,也有买卖市场,但都是有主人且受限制的少数鲛人,且并未听说过复国军的存在。

就这样,一群人漫无目的地查了两个月,毫无所获。在军中受约束惯了的士兵们来了这戈壁滩,虽无寻欢作乐之所,但也日渐懒散起来,再加上白王给的命令并不强硬,只说在外查探,未曾求具体结果,因此从将领到士兵,都不太上心了。到头来,倒是只有时影一人还在想办法。

见他们都不愿继续,又怕自己过于积极反倒让人看不惯,时影于是寻了个说辞脱开身,自己去查,其余人也乐得...

见他们都不愿继续,又怕自己过于积极反倒让人看不惯,时影于是寻了个说辞脱开身,自己去查,其余人也乐得清闲。

大漠深处还有别的部族存在,这是他听这边百姓说的。赤王的管辖范围之外的部族,虽听令于空桑帝王,却并基本是独立的存在。他们处于这西北荒凉之地,愿意与中原交往,只是换取生活必需品罢了。

既然赤王本人说对鲛人一事并不了解,那么他或许可以去大漠更深处看看。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八月……他有多久没和百里弘毅说过话了。虽是他自己说的,行军途中多有不便,不再主动寄去纸鹤,可这认死理的小孩儿怎么一次也没通过别人带个信给他呀?难道是他教育的太死板了?

眼看着又快到小孩儿的生日了,今年自己不能陪他,也送不了礼物,不如,还是问一问吧。这么想着,他召出一只纸鹤,向遥远的九嶷山传音去了。

百里弘毅今日又在帝王谷里赖着不走了。

自从他性子越来越冷,便只和这只大鸟玩在一处。其实也不算玩,重明大多数时候还是表现地对他爱答不理的,只在百里弘毅带来吃的的时候欢喜地陪他聊一会儿。重明听说时影答应收这小家伙为徒,很是吃惊。在它的印象里,时影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只要是在这九嶷山上,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办事情干净利落,若是碰巧有弟子做错了事被他撞见,那毫无情面可讲的。虽然也就十几岁,但不愧是大司命钦点的神官人选,铁面无情大公无私的,很是有大神官的架子。

此番主动带了个小孩儿,还说要收徒,实属难得。重明不是没算过百里弘毅的命星,也看出他有些不对劲,但在它看来,时影太孤独了,既然他愿意,留个孩子在身边陪着,也未尝不可。

百里弘毅今日情绪有些低落,和重明分过野果以后,就枕着它的翅膀睡着了。重明不明所以,也就由着他。它也不知道时影在忙什么,自己捡的小孩儿,好几个月不搭理。

忽然,帝王谷外出现了些异动,重明警觉地抬起了头。

没有被九嶷山的结界拦住,还能寻到这里来的,应当不是外人。

果然,是个许久未见的故人——大司命。

神鸟见了他,并没有起身,也没有推醒百里弘毅,因为大司命制止了。

“不用叫醒他,我就是来看看,听说这是时影选中的徒弟?”大司命走了过来,看了看百里弘毅白生生的脸蛋。生得倒是好看,人还未长开,就能看出俊俏的轮廓,将来不知道能吸引多少少女青睐。

大司命确是有想要给时影收个徒的想法,不必长久,就在他正式成为神官之前陪陪他也是好的。恰巧有别的部族来问,他便想着与时影商议。他知道时影自行去历练了,这一点他并不担心,只是来了九嶷才知道,时影居然给自己定了个徒弟。之前只是听时影说从山脚捡了个孩子,他并未放在心上,善良,是神官的必修课。不过,怎就投缘成要收徒的地步了?

大司命想着,习惯性地推演起百里弘毅的命星,这一推演,脸色就变了。

他从未在演算方面失过手,却还是重新推演了两次,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大司命确信了,这个孩子,对时影来说,是个劫难。

重明见他脸色不佳,没有发出声音。这九嶷山上但凡有推演能力的,都该知道,这孩子命格不好。但于它而言,时影没说什么,那就无所谓。

可大司命不会这么想。

他清楚时影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但他也不会允许时影擅自冒险,至少这徒弟,是收不得了。

正当他思忖如何应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儿时,一只千纸鹤摇摇晃晃飞进了帝王谷。

大司命认得这纸鹤,正是来自时影,他抬手就拦了下来,而后,时影的声音传了出来:“小百里,许久不见,生辰快乐啊。今年哥哥陪不了你,你有没有自己去吃好吃的?”

靠在重明翅膀上的百里弘毅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大司命面色不虞,抓紧了那只纸鹤,揣进了袖内。重明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

大司命摇了摇头,蹲下来,叫醒了百里弘毅。

大漠里,时影等了两天,也没收到飞回来的纸鹤,不禁疑惑。他的法术,从未出过问题,灵力探寻也显示纸鹤回了九嶷,怎的就是没有回音了。难道小朋友还赌气不理他了?

没办法,早些解决了这边的事,回去看看吧。

这么想着,时影独自出发,前往大漠深处。

他通过来往的商队打听了最大的部族——苏萨哈鲁的大概位置,这次乔装成商人来到了西荒。

苏萨哈鲁之所以能在此处发展壮大,还得益于他们占据了一大片绿洲。

然而,诡异的事情,在后半夜发生了。酒足饭饱的人们忽然全部睡前,诡异而空灵的歌声又传了出来。有些没喝酒的小姑娘突然哭出了声,扯着自己的姊妹或夫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影依旧维持着清明的神志,这是他见的第五次了。

自从他来到大漠,无论遇上怎样的聚会,只要是喝了酒的人,都会醉倒一片,第二天醒来不记得任何事情。而清醒的人,或是听到歌声痛哭流涕,或是直接晕过去,只有小孩子幸免于难。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规律呢?

这么想着,时影又仔细去听那歌声。他不懂鲛人的语言,但大概能猜测到这就是鲛人的歌声,只是听不懂在说什么。于是在搜寻无果的两个月里,他向军队中研究鲛人的人学习了一些鲛人基本的语言,这一次,他大致能听出歌中想表达的内容。

大概是哭诉负心的空桑人欺骗了鲛人的感情,把她当做商品买卖。她要惩罚所有负心之人,让他们也感受悲伤之苦。

可是,只是醉酒,也算惩罚吗?

月黑风高,阴风阵阵。荒凉的戈壁滩上只有时影一人踽踽独行。那哀凉的歌声萦绕不断,一声声催人泪下。

时影有些头晕。越靠近源头,他越抵挡不住这歌声的力量了。太痛了,他不知道那种心痛到极致的感觉是为了何人何事,他并无红尘牵挂,却还是能感觉到疼痛,只是不具象。

这到底是什么魔力?

突然,有人从背后点中了他的昏睡穴,时影晕过去前其实意识到身后有人,却因为无可言说的心痛抽去了所有力气,无法反抗。

就当是,休息一下吧……

当时影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适应了一下昏暗的灯光。耳边有淙淙水声,他好像,在水边?

可他反应过来,他在荒漠,哪里来的水边?

令他吃惊的是,他看清了眼前的处地,确切的说,不是水边,而是水底。在这干旱的西荒,不知为何,竟有一个地下湖,湖底被人为的制成了水牢,时影现在就在里面。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被捆绑,只是好好地躺着。

于是他坐起来,环顾四周。而后,就看见了一个可怕的女人。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女人了。她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个完好的头颅,其余部分,全部被塞在一个大酒瓮里,正是一个人瓮。

怎么会,空桑早已在他与大司命的努力下废除了这一酷刑,怎么还会有人瓮藏在这湖底,还把他也关了进来。

那女人有着一双碧蓝的眸子,但因着这可怜又可怖的模样,再美的脸,也已经黯然失色了。

忽然,那女人开口说话了:“我的歌,好听吗?”

时影看着她,没有回答。

“你竟是个无情之人。”女子说着,自嘲一笑,“难怪我控制了那么多负心汉和坏女人,就是控制不了你。天下女子,要能学到你这一分半点,也不会为了那些狗男人夜夜哭泣。”

“你是谁?为何将我带到这里?”时影问道。

但女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继续自言自语:“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这些负心贼逍遥自在地活在世上,玩弄别人的情感,欺骗我们为他们生儿育女,然后狠心抛弃!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她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比她的歌声更让人痛心。女人漂亮的眸中滚下泪来,一颗颗竟变成了珍珠。

“你是鲛人?”时影一愣。

“是啊,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们吗?”女子这次回答他了。

“可你又无心又无情,找鲛人做什么呢?也学那负心贼,把我卖出去,又看着我被抛弃?”

时影没有答话,他逐渐在女子的前言不搭后语中梳理出了大概的故事。

她是鱼姬,年轻时美丽动人,温婉多情。以前生活在碧落海,却不管不顾爱上一个人类男子,一心跟他走。却不想看错了人,那男子玩弄了她,又想摆脱她,便在一场热闹的宴会上,将她献给了霍图部的老王爷,邀功请赏。

鱼姬最爱的男人将她当做商品一样献了出去,这是第一仇。

老王爷并非对她不好,只是只爱慕她的美貌。她被迫生儿育女,再无情感可言。可就算如此,因为她不老的美貌容颜,被善妒的王妃记恨,在老王爷离世后将她做成了人瓮,丢进柴房,此为第二仇。

她的儿女也未能幸免,再次被当做商品卖出,此为第三仇……

时影久久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一生中被侮辱被损害的女子,要同情吗?可她不需要同情。她是靠仇恨活下来的,又没有足够的力量,连报仇都那么无足轻重,叫人根本无法想起她。

“你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时影还是开口询问。

女子止住了她的哭泣,又淡淡地自言自语:“终于有人来解救我们了,终于盼到了……我这一辈子已经毁了,可我们的后人,不应该永远如此……你说是不是啊,大神官?”

黑道大少啵x高冷警官赞

你警我匪系列

章一·打黄扫非

当肖战从警校毕业,踌躇满志地去报道,想像前辈们那样为人民冲锋陷阵,却被分到这个组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哟,新鲜血液,欢迎欢迎,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

眼前的办公室显然跟他们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打牌的,吃泡面的,刷小视频的,要不是那身警服,很难让人有置身公安局的感觉。贺鹏热情地给师弟们带路。

肖战有些憋闷。这算什么?...

肖战有些憋闷。这算什么?他在警校好歹也是尖子班,格斗,侦查,犯罪心理,样样都是前十,怎么着都该分配到重案组,或者缉毒组,再不济治安组,谁曾想临了临了,却被分派到这里。

大约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入队第二天他们小组就来了任务,去西城区某夜总会出外勤。

贺鹏心里咯噔一声,西城那块可是不好啃硬骨头,多少年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批热血青年去打黄扫非,这不是去当炮灰么?

“老大,这,这不合适吧?”

“你啊,就是老好人,你以为帮他们挡掉这次任务,他们就会感激你?”

组长淡定地点了支烟。

“这群小年轻刚出来,心大着呢,就想办大案子,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怪你多管闲事。”

正是这样,肖战他们一听说有任务,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配上枪就出发了。

这样的局他都快玩腻了。他家老头子说让他先出来浪几年,谈谈恋爱,多见识见识外头的货色,省得跟他堂弟似的,被个漂亮点儿的Omega勾得魂都没了。

“大少,安排的还满意不?您要是不喜欢,高中的也有,还没出过台,水灵着呢。”

“你看着办。”

Omega嘛,不就那么回事儿,身段再软,脸蛋再漂亮的他都见过,也不知道王皓轩那丫抽的什么风,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是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的。

“不许动!全都蹲到墙那边去,手抱头!”

包间里没一个人动,倒是那些刚出台的Omega没经过什么风浪,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准备照做,被金主拉住了。

“这儿可没有你们要查的案,识相的快回去,我们既往不咎。”

要是局里那些老油子听了,老早脚底抹油打道回府了,可肖战他们是谁啊?那是初生牛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到手的案子飞了。李纪更是威吓地指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警察,你们犯大事了知道吗?乖乖配合还能从宽处理。”

好大的胆子,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敢在他们场子里撒野,活腻味了吧!

王一博脸一黑,松开了手里的Omega正要发作,却忽然瞄到了那群小警察里打头的那一个,心头的火气瞬间消下去大半。

啧,这小脸长的,最红的头牌都没他够味,不知道推到床上该是怎样销魂的滋味儿。

“让你们把手举起来,都是聋子吗?”

场子里几个老人正准备让人收拾他们,却见王大少率先站了起来,闲庭信步地走到那几个小警察面前,伸出手轻挑地摸了摸肖战精致的下巴。

“阿sir,何必生这么大的气,眉头皱这么紧,都不好看了。”

“你!”

肖战瞪大了眼睛,狠狠搓了搓下巴,指着王一博有些气急败坏。

“你这是公然袭警!”

“这就叫袭警了?”

王一博露出痞子一样的坏笑,捏着肖战的下巴就要亲上去,吓得肖战慌了神色,狠狠一脚就要踹到他的要害上,被王一博轻松躲了过去。

“诶!警察公然殴打群众,这怎么算?”

“你,你不要脸!”

肖战恼羞成怒地举起枪抵着王一博的脑袋。

“手举起来,蹲到那边去!”

好辣的Omega。王一博从没遇过这样的,觉得新鲜极了,配合地举起手乖乖蹲到了角落,歪着脑袋冲肖战吹了个口哨。

“阿sir,你看我姿势标准吗?”

肖战从没被人这样轻薄过,气得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给我老实点!”

他们这趟按理是无论如何完不成任务的,不过是看他们初出茅庐不懂规矩,派过去给缉毒组打打掩护,大不了回头司长亲自出面,找西城东家把人给要回来,顺便让这些新人涨涨教训,别总是好高骛远想办大案子。

谁知他们出师大捷,第一回出外勤就抓了十来个人回来,肖战更是正义感爆棚,义正言辞地要把人提到审讯室挨个儿审。

“坦白从宽,休想串供,否则罪加一等!”

既然王大少被美色糊住眼睛,乖乖地跟着那个叫肖战的身后打转,其余几个也都收敛了脾气,生怕打扰到西城大少泡Omega。

“你干嘛?”

王一博撅着嘴,一派天真烂漫无辜相。

“我怕,他们都好凶的,我要你审我。”

嘿,我还真没见过比你更胆大的,警察都敢调戏。

肖战打掉了他的手,心里的火气烧到最旺。要我审是吧?行,就怕你到时候后悔。

“你,跟我来。”

“遵命,阿sir。”

那边小组正如火如荼地审讯,这边司长听到消息,吓得茶杯差点儿没拿稳。

“你说他们抓了谁?!”

-

与此同时,和小学妹的聊天也在不温不火的继续着。仇思雨是个挺活泼的女孩,纵然王一博的回复总是很干,她依然能孜孜不倦地继续找话题。对于王一博提出的“先聊熟再决定谈不谈”,她表示充分理解,并被他这种认真负责不草率的感情观所打动,陷得更深了。

王一博不抗拒和她聊天,却也不期待,每天扯几句就当交差,然后放下手机,咬牙开始啃肖战给他讲过的重点。

不久之后全校进行了期中考试,一直稳居倒数十名的王一博竟然破天荒地考了班级二十多名,被班主任在家长会上狠狠表扬了一把。回到家里,王父...

不久之后全校进行了期中考试,一直稳居倒数十名的王一博竟然破天荒地考了班级二十多名,被班主任在家长会上狠狠表扬了一把。回到家里,王父高兴得吃了两碗饭,一个劲摸着王一博的头喊宝贝儿子,恨不得在他脸上亲几口。王一博难得受到老师家长的双重表扬,开心的同时又别扭得很,支支吾吾地说多亏了肖战给他讲题,要不也不会进步这么快。

“好,好!”王父又摸了把肖战的后脑勺,开心地说,“兄弟就是要这样,互帮互助。这次你俩考得都好,说吧,都想要什么奖励啊。”

“你还给阿战奖励呢。”肖阿姨嗔怪地看了王父一眼,“他考这些是应该的,和第二名差距也没有很大,没什么好骄傲的。”

“差距不大那也是第一名。”王父啧了一声,“这么乖的儿子你还不满意啊?要是一博这么省心,我能年轻十岁。不过现在一博也懂事了,挺好的。”

王一博趁着捧起碗喝汤的时机偷偷打量了一眼肖战的表情,只见后者垂着头拨弄着碗里的饭粒,一言不发。

“等什么时候他三门总分能考到年级前三十你再给奖励吧。”肖阿姨横了肖战一眼,“非要学画,非要去当艺考生,我就想不明白了,规规矩矩读书高考有什么不好的。艺体班的师资配置能和普通班比么?本来年级里还能排得上号,现在呢?你这学期小考进过年级前50么?”

肖战搁下筷子,淡淡地说,“我吃饱了。”

肖阿姨皱着眉道,“说你几句你就又要不开心了……”

王父见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是艺术生,人家艺考也是算分的嘛,和普通生比什么呢?吃饭吃饭,啊。”

肖战朝王父礼貌地笑了一下,起身离开了饭桌,朝楼上走去。王一博见肖战离席,赶忙扒拉完剩下的两口饭,一抹嘴唇道,“我也吃饱了。”

“吃这么快?今天不多吃点了?”王父惊讶地道。

“不吃啦!”王一博摆摆手,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三楼。

平时都是肖战进王一博的房间给他讲题,王一博却很少进到肖战的房间。三楼走道的灯没开,肖战的卧室门虚掩着,从缝隙里透出来一丝光。王一博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房门口,刚想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没关门。”

他讪讪地推开门,摸摸鼻子道,“耳朵挺好。”

这些物件的主人而今抱着腿坐在床上,明明是一米八几的身高,却显得异常单薄。

王一博站在床尾,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肖战见他拘束,伸手指了指床沿道,“坐呗。”

他迟疑了片刻,在离肖战很近的床边坐下了,轻咳一声道,“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肖战笑了笑,眼底却仍然是冷的,“我妈一直这样,我都习惯了。”

“阿姨也没有别的意思,可能就是为了你好……”王一博劝着劝着自己都觉得变扭,这话怎么看也不像他会说出来的,“就……你也别往心里去……”

肖战抬起头,惊讶地看了王一博一眼,大概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都不会讲软话的直男,竟然在他卧室里当起了知心大姐。他往王一博那边挪了些,轻声道,“知道了,我也没生气。这些话我听了不止一遍了,之前都没什么,不过今天刚考完试,本来该放松放松的,结果被泼了一盆冷水,觉得有点不爽而已。”

王一博干巴巴地说,“那就好。”

然后房间便陷入了沉默。

主动搭话的人理应负担起热场的责任,但王一博在心里抓耳挠腮,硬是没想出来有什么能在这时候和肖战掰扯的。此时此刻,肖战已经埋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环顾一圈四周,优等生+美术生的房间充斥着高雅的气息,随便抓一个玩意都是他看不懂的,而他能聊上两句的街舞和机车,很显然肖战并不感兴趣。

难不成这种大好时光,要聊学习么?

他还在纠结,那头肖战已经开口了,“今天要讲题么?”

“不要。”他下意识地接嘴,而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硬了,赶忙补充道,“刚期中考试完嘛……放松一天。”

“好的。”肖战点点头,“我今天也不想给你讲。”

那你问个屁啊。

王一博忍不住朝他龇了个牙,肖战终于被他真正地逗笑了,过了一会他敛起笑容,揉了揉脸问道,“那咱们要不看电影?”

“啊?”王一博愣了一下,“什么看电影?”

肖战朝他神秘地挑挑眉,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盒子状的东西,倒腾了一会,不知道按了个什么机关,这小盒子突然在墙上投射出一整幅画面来。

“投影仪?”王一博夸张地哇噢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整的?”

“偷偷买的。”肖战朝他吐了吐舌头,“你不觉得投屏看电影很爽么?我有时候写完作业没事干了,就用这玩意看个电影或者电视剧什么的。关灯,带耳机,音效环绕,影院效果,倍儿爽。”

王一博啧了一声,“会玩儿啊,我还以为你这种乖小孩没事干就写作业呢。”

“我写完了才看的。”

“写完了老师的还可以自己买习题啊。”

“你看我像喜欢自虐的人吗?”肖战撇了撇嘴,“在你眼里我这么像书呆子?”

“这哪是书呆子,这叫学霸的自觉。”

“垃圾话好多啊你。”肖战朝他挥了挥拳头,“到底看不看?”

“看看看。”王一博赶紧说,“但咱们电影声外放,你妈会不会跑上来骂你?”

肖战摇了摇头,“不会,我刚回来的时候你爸问我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逛街,我说不了,你爸说我不去估计你也不去,那就他和我妈一起去了。”

“到底谁是他儿子?”王一博叹了一口气,“他都不问我去不去。”

肖战瞥了他一眼,“那你下楼,现在他们应该还没走,你跟过去来得及。”

“不去,我才不去。”王一博讨好地嘿嘿笑,“我要看电影。”

为了防止肖阿姨和王父上楼哔哔,他们还是谨慎地等到听见一声关门声,才放心地打开外放音响开始选片。一开始肖战说要看恐怖片,被王一博坚定地拒绝了,扯了一堆听上去就不靠谱的理由,说什么现代青年都应该破除迷信思想,不要整天看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又说恐怖片这种玩意儿没剧情没内涵光靠音效画面吓人,太没意思。

“也有剧情好的。”肖战说。

“太少了,而且不好找。”王一博说。

“破除迷信思想所以才要看嘛,反正这些都不是真的。”肖战朝他嘟嘴道。

“都知道是假的了还看什么看。”王一博胡扯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肖战端详了片刻王一博绷起的表情,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我看你是害怕吧。”

“瞎说。”王一博心虚地转开眼,“我就是不爱看嘛。”

“哦——”肖战拖长了音调,忽然凑到开关跟前把灯关了,王一博正纳闷着,便看见投影频幕上出现了一口井,一个长发掩面的女鬼缓缓从井边爬出,朝着他们的方向爬来。

“我——操!!!”

王一博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滚带爬地躲向肖战身后,攥着对方的胳膊不放手,都快掐出印子来了。肖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够了关掉投影片段,把满脸苍白的王一博从身后拽出来,安慰道,“好了好了,这下没了。”

“肖——战——”王一博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声,一把将对方扑在床上,凑近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又气又委屈地道,“你过不过分?猜到我怕还这样?”

肖战仰躺着,与王一博的脸相距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每一寸气流。他眨了下眼睛,朝王一博气鼓鼓的脸上吹了一口气,轻声说,“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

右边的脸感受到一阵温热,王一博先是一怔,而后心跳的频率急速上升了。他才察觉到这个姿势是多么亲密——他逃避许久的眼睛就在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平静地、温和地看着他,从那双眼里似乎能察觉到一点莫名的情绪,但他并不能分辨这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冷静,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把头转向另一边道,“没事,挑电影吧。”

肖战直起身来,低下头划了会手机,然后把亮着的手机屏幕递到王一博眼前,“这个可以吗?”

他依旧没敢看肖战,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肖战把屏幕收回去,连了蓝牙开始投屏。

房间内是昏暗的,只有白墙上的投影反射出不同色泽的光,外加高质量的音响,颇有种在电影院vip厅包场的感觉。王一博忍不住心里嘀咕,肖战这人是真挺会享受的,不像他们一群傻子体育生,就知道凑一块瞎玩。

随着剧情的推进,他的坐姿渐渐放松下来,在床头柜里摸了一被包肖战藏的薯片,翘起二郎腿吃了起来。

肖战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别吃床上。”

王一博点点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吃到床上你就去我那屋睡。”

钢铁侠和奇异博士正在联手打怪,特效眼花缭乱铺满了整个屏幕,整个房间充斥着打斗时激昂的音效,他那句鼓起勇气说出口的调笑,便隐匿在这丰富的声色中了。肖战大概是没听到他刚说的话,坐在旁边毫无反应,只是偶尔会从他身前的薯片袋里抓走两片。

他庆幸又失落,报复似地把剩下的薯片全往嘴里倒,用力嚼出嘎嘣脆的声音。

肖战依旧毫无反应。

这样的自己真的是有点傻——王一博沮丧地想。他把薯片袋子折几下,直起身丢进垃圾桶,然后双手撑着后脑勺开始认真看电影。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压上来一只手臂,顺着往那头看去,正好对上肖战的轮廓优越的侧脸,昏暗的光投射在他挺拔的鼻峰上,温顺的刘海在他的眼部投下一片莫测的阴影。

有些人只是随意地把手一搭,却惹得旁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又开始波澜起伏。纵然王一博已经很认真地专注于电影情节了,但肢///体触碰的那一片区仍在慢慢升温,使他忍不住地去想些别的。

电影的最后部分,灭霸一个响指让一半生物灰飞烟灭,他在唏嘘的同时也感觉到肖战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肖战也恰好看着自己,眼里闪着朦胧的光。

“其实这片我看过一遍了。”肖战吸了吸鼻子,“但现在看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我也有点难受。”王一博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安抚似的摩挲着,“还有下部是不是?”

“是的,还挺长,今天来不及了,下次再看吧。”

肖战从床上爬起来去开房间灯,王一博身上那点温度便散尽了,他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失落。

“那什么。”他艰难地开口了,“我今天能睡这里么?”

一方面不想就这样离开,另一方面也是他实在胆小——看电影的时候没感觉,现在电影看完了,他又想起从井里爬起来的贞子,估摸着晚上自己睡会吓得够呛。

肖战的身形顿了顿,继续按下开关,整个房间顿时亮敞起来。转过头的时候他脸上并没有太惊讶的表情,也没追究原因,只是单纯地问了一声,“那你洗澡也在三楼洗?”

“那你去吧,不介意的话沐浴露洗发水可以都用我的。”

王一博迅速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冲下二楼拿了毛巾和换洗的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三楼卫生间洗澡。他还没敢把门全关上,刻意留了一条缝,能从缝里看见肖战卧室开着的房门。

等王一博洗完澡出来时,肖战已经安分地躺下玩手机了,听到卧室门口的脚步声,他迅速往里翻了个身,给王一博腾出一人睡的位置。

但被子只有一条。王一博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一想到自己还要下楼抱被子再上楼,中途可能腾不出手来开灯,立马就怂了,认命地钻进肖战的被窝。

见王一博面色有异,肖战立刻贴心地道,“我睡相还行,不卷被子的。”

“那就好。”王一博干巴巴地说。

“那……”肖战认真地看了王一博一会,突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晚安。”

昏黄的床头灯,未拉上帘的天窗向屋内洒入夜色,深秋与初冬交界的时节里,气温渗过墙壁凉得正好。咫尺之间他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在布料围成的空间里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

鼻腔里有股淡淡的、沐浴露的芳香,看到肖战笑容的时候他有些恍惚,懵懂的十七年在那一刻明白了什么叫绝色。

“晚安。”王一博轻声说。

今天的长不长!

/一见钟情/爱不自知/

/日久生情/默默守护/

/传媒运营战×模特舞者博/

07

肖战把尖椒放回冰箱里,拿了番茄和鸡蛋出来。

王一博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

番茄鸡蛋汤,葱爆羊肉,可乐鸡翅。

盛了两碗大米饭,拿了两双筷子两个勺子两个空碗,还摆了个用纸叠的盒子,用来装骨头用。

肖战招呼王一博坐下吃饭,本来打算炒个香辣肉丝,王一博一句不吃辣,他只好把辣椒收起来,做几个不带辣的菜。

王一...

王一博执起筷子,夹了根鸡翅放在碗里,浓浓的可乐味扑鼻而来。和饭店做的可乐鸡翅比起来,这才是正宗的。咬一口,除了可乐的甘甜,还有点点咸香,鸡翅肉嫩的爆汁。

“战哥,你厨艺真好。”

肖战从来没被夸过厨艺,以前租房子的时候,家里来人,要么就是煮火锅,要么就是定外卖,他很少做饭给他们,最重要的是人太多,做饭太麻烦。只有他自己的时候,才偶尔不忙的时候给自己做点吃的,当做改善伙食。

现在被这孩子一夸,反而觉得挺开心的。

“好的话多吃点,吃饱了身上就更暖和了。”

王一博闷头吃着,这种家里做饭的味道,他都好久没吃到过了。外卖和饭店做的东西,油大,还咸,全是调料的味道,一点幸福感都没有,正常家里做饭都不会那样做。

肖战见他吃的香,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他碗里。王一博抬头的时候,嘴角还粘了饭粒,样子有些滑稽。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谁吃饭能把饭粒吃到嘴边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啊。这么大人了,吃个饭跟小孩儿是的。”肖战还是没忍住调侃他。想来这两天也一起吃了四顿饭了,这顿吃的最香。

“八年了…”王一博喃喃道。

“什么?”

王一博扒拉口饭,细嚼慢咽,又咬了口鸡翅,咀嚼了好一阵,咽下去,“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忙忙的陪他们在外面吃顿饭就得走。已经八年没好好在家吃个家常饭菜了。”

肖战夹菜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抬手拿过王一博那边的空碗,盛了一大勺汤,还多捞了些蛋花放里,想了想感觉还是少点,又捞了点番茄,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回去。

肖战不知道王一博为什么会离开家那么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家长就不跟着照顾他。王一博不说,他就不会问。

最初创业的时候,每次回老家,他都要妈妈给做上一桌子家乡菜。后来渐渐忙起来,回家次数也少了,饮食也渐渐偏向于北方的口味。即使这样,他依旧惦记家的味道,温馨而幸福的味道。

也许同是远走他乡的同路人,肖战竟生了想替他父母家人照顾他的念头。

这才刚认识一天啊,24小时都不到呢。肖战觉得自己可能是到岁数了。同学朋友陆续结婚的结婚,速度快的孩子都生了俩了,他还老根一个。这颗操劳的命,除了用在工作上,肖现在竟然想用在一个人的身上。

王一博吃了5个鸡翅,大半盘葱爆羊肉,喝了两碗汤,吃了两碗饭。吃饱喝足还打了个饱嗝,向后一靠,揉着肚子。他太饿了,肖战的饭做的也太香了,一个不小心就吃多了。

肖战也撂了筷子,光盘行动一直都是肖战提倡的。以前自己吃饭的时候,做太少又不好做,太多又吃不了,上顿端下顿端也不好。两个人的饭菜果然好做,一起吃反而吃的比以往多些。

把碗碟等放进洗碗机,连带着早上的碗筷一起刷,装骨头的纸盒子碰到垃圾桶里。拿了抹布擦了桌子,很快就收拾好了。

肖战在厨房又忙活了一阵,切了个瓜端了出来。王一博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在的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宣璐姐跟我说了,是要拍宣传册么?”

“嗯。今天谈的挺好的,合同也准备好了,给的价格也算是合理,照片使用权是一年。你看怎么样?”肖战把合同打印出来,递给他一份,让他自己看。连上面的价格他都没改。

“这个价是商家付给我们公司的,我们抽走百分之三十十,发票我们开。”肖战跟他解释,税点算上年底补交需要九个点,也就是说王一博拍了这个,公司能挣百分之二十一。

“行,那我就安排,定好了给你消息。”肖战收了合同,放回文件袋里。

王一博跟肖战看了一个电影,还讨论了一下剧情,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表,9点多了。

肖战还在按着遥控器找第二部,就见王一博拿着手机起来了。他还以为王一博要去卫生间,就没太在意。等找到第二部的时候,王一博穿戴整齐的出现在客厅。

“战哥,我回去了。”王一博转身去门口穿鞋。

肖战真的是有些意外,按了暂停键,抬眼看了一下表,果然已经很晚了他连忙起来走到门口送他。

“离得远么?要不…”脑子里忽然冒出想让他留下的念头,反正昨天也是很晚了,也都是在这住的。

“我叫车了,已经到了。”王一博打断肖战的话。他以为肖战会说开车送他,为了怕麻烦肖战,他提前定好了车,还把手机画面晃给肖战看。

肖战皱了眉,又瞬间恢复,“不穿大衣能行么。要不你拿回去。等下次活动再给我也行。”

“不用了。出门就上车,下车就到了。不会冷。谢谢战哥。我走了。”

王一博推开门,迅速按了电梯,一股冷风吹进屋里,肖战就穿了个半袖和短裤,不免被突然而来的冷风吹个哆嗦。

“晚上冷,你穿着。”说着要把大衣从门口柜子里拿出来。

“不用,真不用。我年轻火力旺。”电梯从楼上下来,很快就到了,电梯门一开,王一博就钻了进去,跟肖战挥了挥手:“关门吧战哥,晚安。”

电梯门缓缓的合上了,王一博的脸越变越小,直到最后消失。

他这么走的这么着急…

肖战有些烦闷的关了门。屋子里安静的可怕。两分钟前还是热热闹闹的两个人坐在那看电影聊剧情,两分钟后就剩他自己了。

他从来没觉得一个人是这样的寂寞。可是家里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啊,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收拾家务,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睡觉。

在今天之前,他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可偏偏跟那个孩子相处了一天之后,怎么就觉得寂寞了呢。

房间的摆设还是如此,除了茶几上的两堆瓜皮能看出刚才确实是两个人以外,再没有其他痕迹。

他坐回沙发,按了继续播放,电影的第二部刚刚开始。

他原本是想跟他继续看第二部的,甚至他以为今天晚上,王一博还会留在他家,反正明天不上班,今晚看通宵都可以,这电影还有第三部第四部,家里水果也够吃,晚上饿了可以再煮意大利面,今天刚到的。

看了不到10分钟,肖战对这个电影失去了兴致。关了电视,收拾了茶几上的瓜皮,把洗碗机里面已经洗好烘干的碗碟拿出来摆回橱柜里。

洗漱,上床,把手机充上电。

他把自己这种突然而来的孤单寂寞感归结于自己老了。面对年轻人的活力无限,他觉得自己已经老到需要有个伴陪着才不会瞎想。

找个女朋友虽然是最好的,但是这么多年,他也没再遇见过合适的。上学时候的感情明知道不会长久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劲头很难再有了。他工作这几年,看惯了圈子里分分合合,也有不少人失恋了找自己喝酒。可能真的是见多了,就怕了。

仰躺着,窗帘忘了拉,今晚的夜空格外明澈,久不见的星星都格外多了。

王一博到宿舍了么?都这么半天了,也没发个信息。也许真的如他所想,那孩子约会去了,星期六都放假休息了。

王一博长得很好看,仅仅出一次活动就能被挑中拍宣传册,生活中追求他的女孩一定不少,又怎么会和自己一样单身呢。虽然肖战觉得自己也挺好看的,但是单身的原因还是怪自己没考虑好经营一段感情。

成年人的爱情观,除了感情,还有责任。

肖战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很久没有12点前睡过觉了。常常熬夜让他觉得发际线都上移了不少。睡到后来感觉身上出汗,黏黏糊糊的,头发也潮湿了。硬挺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睁了眼睛。

抹着枕头的潮湿,还有身下的床单啊,盖着的被子都有被他出汗寖的有些潮。他只好换一边睡,床足够大,被子足够大,枕头足够大。当他躺到另一侧的时候,忽然又想起王一博来,昨晚这个时候,那个孩子就睡在这边。

消息是12点左右发的。肖战想了想,这个点,他也应该睡了,要不要给他回复一下。回复的话说什么呢,问他去哪了?9点多从他家走的,12点才回复自己到宿舍了。不对,昨天11点左右他都说回不去宿舍了,那这都12点了,怎么回去的?难道不是回的宿舍?

什么朋友那么重要,穿那么少去见?这都几点了才回去。

发过去以后,肖战觉得有些烦躁。读了一遍觉得语气不太对,趁着还没到2分钟,又点了撤回。应该是看不到,但又觉得撤回以后不说点别的不太好,于是又斟酌了一下词汇,想了好多都觉得不太合适,最后只好发了句晚安。

肖战挠了挠头,烦躁的感觉比被甲方爸爸压迫着还严重。真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像是自家孩子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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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总裁vs软萌小助理

一点点的追妻火葬场【勿上升真人】

ooc预警

私设年上攻

“肖先生这话从何说起?”王一博看着手里的酒杯,始终没有正眼瞧过他。

“不瞒王总,我这儿…财政出了点问题,我听说王总喜欢年轻一点的男孩啊…不知道王总有没有兴趣?”肖海搓搓手紧张的看着王一博。

自从肖母去世后,没有人再帮他打理公司的财务,肖海的父亲就是暴发户,但能力非凡,到了肖海这代却慢慢衰败。

“兴趣?”王一博心里明白肖海的意思,目光看向坐在角落里捧着蛋糕小口小口啃的男孩,漂亮的跟个瓷娃娃一样,吃着东西跟个小兔子似的。

“不知王总对犬子有没...

“不知王总对犬子有没有兴趣?”肖海顺着王一博的目光看去,眼神里满是得意:“王总满意吧?”

“肖先生有心了。”王一博冷笑一声放下酒杯:“王某会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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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惴惴不安的在角落里呆了好久,直到看到肖海过来:“爸爸…”

“你妈给你的这张脸总算派上用场了。”肖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回头跟了王总,给我好好伺候他,”

肖战愣愣的看着肖海随后搂过一个女人走进舞池。

“伺候……”小家伙看着正在跟人谈笑风生的男人,心里难过又酸酸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从肖海一改往常非要带他来这次的晚会开始,肖战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可他没想到,答应跟肖海做交易的人会是王一博。

“他真的很好看……”肖战嘟囔着揪了揪衣角,想起那天傍晚男人搂住他宽厚温暖的大手就忍不住脸红。

“好像,有点热……”

小家伙念叨着起身,转头去了酒店的花园。

殊不知,从他起身开始王一博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

酒店的后花园还建了一座喷泉,树上挂了点星灯,也有一两个来这儿幽会的情侣,肖战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蹲下,盯着草坪上人工养殖的玫瑰花看的入神,就连身后逼近的脚步也没注意。

等肖战锤了锤有些麻木的双腿站起身,眼前一黑胡乱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双温热的手抢先扶住了他的腰身,把人揽在怀里。

“谢,谢谢…”肖战晕晕乎乎的回头道谢,对上王一博的视线时慌乱的不知所措:“你…”

“有点低血糖?平时多吃点,都瘦成电杆了。”

王一博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含着笑意说道。

“我没…我吃的挺多的。”肖战眨巴眨巴眼睛老实交代道:“就是不太长肉……”

“怪不得抱着挺轻。”王一博松开手,看着像兔子一样的少年低着头退后几步,似乎不太愿意被自己触碰。

“你…你应该知道你父亲的想法了吧?”王一博顿了顿停住脚步,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看着少年:“你若不愿我自然不会勉强你。”

他不是强取豪夺的人,他承认应了肖海是因为少年神似袁阳,如果他跟了自己,他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这样吧,我去跟你父亲说清楚。”王一博看着少年红红的眼眶,心里没由来的一软,大手抚上他的脑袋揉了揉:“别哭了,我不会欺负你的,再哭这眼睛就成小兔子了。”

“没…我没哭…”肖战抬头眼巴巴的看着王一博。

“好了,夜里风凉,过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王一博拉过少年冰冷的小手紧紧的握在掌心:“以后晚上出门多穿点。”

“嗯……”肖战抽抽鼻子,小尾巴似的跟在王一博后面,手心里暖乎乎的,心里也暖乎乎的,自从母亲生病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关心他了。

肖战其实没那么排斥被父亲卖给王一博,比起那个家,他宁愿被卖掉,也好过在家里受人冷眼。

而且,王一博对他,真的很好。

肖战是辛未年八月二十八那天生日,虽说弱冠之前是不单独给孩子过生日的,肖战每年这一天都会回到自己家中吃一碗阿娘亲手做的长寿面,面里还会有一只香喷喷的黄金油炸蛋。

擀面是个力气活,今年阿娘刚刚出了月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肖战说什么也不肯让阿娘再为自己辛苦。

孩子是娘的心头肉,给儿子做长寿面谈什么辛苦,肖战娘又怎肯依了他,说什么也要做。

最后是肖战他爹把他娘劝住,然后他爹亲自下厨房取...

最后是肖战他爹把他娘劝住,然后他爹亲自下厨房取水和面,给肖战做了一碗长寿面。

肖战爹在厨房忙活的时候,王一博也没闲着,非要给岳父老泰山打下手,但他又不会做饭,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的什么手也插不上。

肖战爹看王一博是诚心想帮忙,便让他在一旁帮着给灶炉添材看火,王一博十分认真慎重地接下了这个任务,蹲在灶膛前不错眼的盯着,看有那火苗变小的趋势,便用嘴使劲的吹,蹭了一脸的灰。

面煮好后,王一博忍不住向肖战邀功“战哥,今天煮面的火都是我烧的哦!”

肖战看王一博小脸脏的跟花猫一样,笑着挑起一根面条喂到一博嘴里“知道啦知道啦,我们一博越来越能干了呢!”

在王一博和肖战他爹两人忙着煮面的时候,肖战陪着他娘在屋内看着弟弟和妹妹,凡凡和光光参加了一个学社,今日正好有活动晚些回来;剩下的两个孩子都很乖,平日里也不爱哭闹,十分好带,这会儿正并排躺在炕上睡着了。

娘儿俩就也躺在炕上说点悄悄话。

肖战他娘十分关心儿子在王家过的怎么样,虽然肖战每次回来都会和阿娘讲他过的很好,还会说很多生活的细节证明他不是在安慰阿娘,王家的每个人是真的对他都非常不错;特别是王一博,虽然是个年纪小自己六岁的弟弟,可是非常懂事听话,又知道心疼人,对自己百依百顺,简直比很多人对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哥哥还好,王家阿爹阿娘也是拿自己当亲儿子在疼。

而且再过几年,自己不就回家来了么。

虽然儿子再三和他保证自己真的过的很好很开心,可是阿娘还是心疼儿子不能养在自己身边。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这么懂事,自己怎么能不忧心挂怀呢。

吃完面后,肖战让一博洗了把脸,然后找了把小剪子给王一博剪指甲。王一博有个坏习惯,总爱用牙啃他的指甲,指甲被啃得乱七八糟,说了他好多次也改不过来,肖战便经常帮他修剪。

剪完指甲后又给王一博掏了掏耳朵,王一博舒服的觉得自己就像一摊化掉的猫,整个人都松松软软的。

肖战都弄完后,王一博说什么也要给肖战弄弄,让肖战躺在他大腿上,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给肖战掏耳朵,掏干净后还学着肖战给他弄的时候揉了揉肖战的耳垂。

下午的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和和的,让人昏昏欲睡,肖战只觉这样的日子十分满足幸福。

晚上肖战爹娘躺在炕上感慨,等到肖战二十六岁和王一博和离时,王一博也才二十岁,不愁说不到一门好亲事;可二十六岁的老光棍在农村又有哪家好姑娘肯嫁,又还是个曾经嫁给过别的男人的老光棍,只怕肖战想找个寡妇再娶都难。

这战战和一博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一博也越长越好看,白净漂亮的像个女孩子,对阿战也是真心的好,如果一博是个姑娘,这该是个多好的缘分,两个孩子看着太般配了。

等到一博十六岁成年时,肖战也才二十二岁,二人成亲再生上几个漂亮的小娃娃,这日子该得多美;就算要到肖战二十六岁才能娶一博,那是也等得的。

可现在这种情况,叫自己这当爹娘的怎能不为孩子忧心。

自己孩子的人品相貌哪个不是拔尖的,懂事又孝顺,家里条件也不差,为什么偏偏是他摊上这样的事?

好人的命为什么要这么苦呢?

肖战和王一博他们从小长大的这个地方,土地肥沃,气候温暖湿润,一年可种两季农作物。

每年进入芒种之后,气温升高,滚滚热浪翻涌而至,初夏时节天气变幻莫测,一旦麦子被雨淋湿,整个这一季的收成就全完了,所以麦子熟了后需得尽快收割储存。

白天日头炎热,晒的人头晕眼花,出的汗都能在衣服上结一层盐巴,故都是天刚刚亮,壮劳力就到麦地里收割干活,待日头高高升起,就收工回家避暑。

第一季农收之后,就...

第一季农收之后,就是端午了。

每年端午的时候,家家都是天蒙蒙亮就起床上山去采艾蒿,那天山上的人可能比那林里的走兽都多。据说艾草可以驱蚊蝇虫蚁、净化空气;而葫芦则是音同“福禄”,有收集福气的作用。故将采来的艾条和葫芦一起挂在家里或门口,能避邪驱瘟、带来好运。

端午节这一天,家家会给小孩手腕、脚腕、脖子上戴五彩线,五彩线是用五种不同颜色的丝线编成,代表金木水火土,又象征东西南北中,民间认为它蕴涵着五方神力的庇护,拴五彩绳可以保护儿童驱邪除魔,祛病强身,吉祥平安,故又称这五彩线为“五彩龙”或“长命线”。

家里每年都会给肖战王一博还有几个弟弟们带上挂有小桃核的五彩线,特别漂亮,然后在之后的第一声雷声中,将五彩线剪掉扔进河里。

据说剪掉的五彩线随水冲走就会变成小龙,带走身上不吉利的东西,烦恼、忧愁也都会随着雨水流走,好运伴随一年。

端午节时还要给小孩子佩带香囊,香囊里装有香药,散发清香,据说也可避邪驱瘟。有那手巧的,会将香囊外包以丝布,再以五色丝线弦扣成索,作成各种不同形状,十分玲珑可爱。

说来也怪,自从肖战和王一博成亲后,蚊虫都不爱叮咬肖战了,专叮王一博。王一博天生就怕蚊虫鼠蚁这些,每次都被飞向他的大蚊子吓得哇哇乱叫。而且他皮肤白嫩,蚊虫叮咬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个红肿的大包,看起来甚是可怖。

肖战他爹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块带着香味儿的木头,那木头的香味儿可驱赶各类蚊虫使其不得近身。这可解决了王一博的大问题了,除了将大块的木头放在室内防虫蚁,还给肖战王一博各做了一个装满木屑粉的香囊随身携带,靠近二人身边时就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王一博是个爱漂亮的小孩,家里给肖战和他做的香囊又大又艳丽,挂在腰间十分夺目,他总是美滋滋地去和小舅子们炫耀。

虽然村子边上就有一条河,但他们村这并没有赛龙舟的传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祭祀活动,在那天学堂会放一整天的假,让学子们自由活动。

端午节各家最重要的仪式还是包粽子和吃鸡蛋。

王一博他娘每年都会将粽叶和糯米提前泡好,然后端午当天采完艾蒿回来后,全家人一起包粽子。王家的粽子馅料很丰富,红枣、豆沙、鲜肉、火腿、蛋黄等各种馅料都会包一些,然后让肖战王一博将粽子连同煮好的红皮双黄鸡蛋一起给肖家送过去,肖家也会回以自家包好的粽子和煮好的鸡蛋。

王二喜十分喜欢肖战,每次见到肖战都伸着胳膊要他抱抱,会发的第一个音居然是战,学会走路后更是经常跑去抱着肖战的大腿撒娇,怎么也不肯松开。

王一博看王二喜十分不爽,二喜对霸占着肖战的王一博也十分不满,总是偷偷地跟肖战用他以为王一博听不到的声音说小话“肖战哥哥如果哪天你不要一博哥哥了,能不能和我成亲啊?二喜最喜欢肖战哥哥了!”

每次都是还没等肖战回答他,王一博就拎起二喜的衣领让他离肖战远一点,还不忘呲牙警告他“臭小子,跟谁学的这么缺德,挖墙角挖到你亲哥这里来了,你嫂子发过誓这辈子永远都会和我在一起,以后再敢问这种无聊的问题,看我揍不揍你!”

因一博娘再次怀孕,不便让二喜再跟着爹娘睡,二喜便嚷着要跟肖战哥哥一起睡,被王一博以他总是蹭肖战一身臭口水、还经常尿床,实在是邋遢的让人忍不了为由,无情地扔到了爷爷奶奶屋里。

连个才四岁的娃娃的醋也要吃,而且这个娃娃还是自己的亲弟弟,肖战忍不住用指头在王一博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骂了他一句“小醋精!”。

王一宝抱着肖战的腰蹭在他怀里撒娇“我不管,谁都不能和我抢战哥,战哥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天气一天天变暖,王一博的病也渐渐地好转,大夫说王一博的病要想去根儿,需要每日坚持吃药方可。每次喝药的时候王一博都皱着小脸喊苦,要媳妇儿亲自喂才肯喝,喂完还得在他脸上亲亲。

肖战开始时还不断威胁他不可以再叫媳妇儿,但只要王一博鼓着小脸委屈巴巴的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他的心就变得软软的,由他去了。

在家里怎么叫都可以,但在外面时是只能叫他战哥的。

王一博实在是太粘人了,喝药要亲脸脸,...

王一博实在是太粘人了,喝药要亲脸脸,睡觉前要亲脸脸,早晨起床要亲脸脸,连洗个香香也要亲脸脸,总之找尽一切机会要亲脸脸。

不仅要肖战亲他的脸,亲完后还得让他也在肖战脸上亲亲才行,简直比肖战最小的弟弟还黏人。

虽然王一博长得十分可爱,但每次要亲亲的时候肖战也是忍不住有点嫌弃他的,这孩子也太能撒娇了,哪有两个男人之间亲来亲去的,王一宝其实是女孩儿吧,我看他挺像个小媳妇儿的。真是拿他没办法,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但每次嫌弃完还得认命给王一宝小朋友亲亲。

村里没有养下人的习惯,王家虽然富裕,除了把耕地都外包给佃农去种,自家只需负责每年收点租子外,剩下的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活儿还都是王家两口子自己在做。

一博爹娘都是节俭又勤快的人,自家后院有一块地是专门种平时吃的蔬菜的,还养了一窝下蛋鸡、几只鸭子几只鹅,还有几只土猪。鸡鸭鹅都是爱扎堆的家禽,院子后面就靠着山,天亮后把鸡鸭鹅放出窝,他们就自己结伴上山找食吃去,傍晚的时候一博娘敲一敲锣,他们又自己回来钻窝里睡觉了。那几只土猪比较懒,不爱出去溜达,平时就喜欢在地里拱泥巴哼哼晒太阳睡觉,一博爹就在猪圈旁用树枝扎成篱笆围出来一块地,和猪圈连在一起,猪就可以自己爱去篱笆里溜达就去溜达,爱回圈里睡觉就睡觉去了。

肖战在家时也经常帮家里干活的,劈柴除草打扫院子喂牲口这些活计都干的麻利的很。王家两口子不让肖战干这些粗活儿,肖战又不愿天天在家待着吃白饭,一博娘便打发他带着王一博去山上捡捡鸡鸭鹅下在外面的蛋,顺便给王二宝和小毛驴割点猪草回来。

王二宝真是一只爱干净的小花猪,从来不在屋里拉尿,想拉屎或者尿尿时,就自己跑去后院的菜地,找一颗它最喜欢的菜秧敞开了施肥,一博爹说王二宝这猪成精了,还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肖战便经常带着王一博和王二宝小毛驴去后山捡蛋割草去,好在这些鸡鸭鹅平时下蛋都有固定的位置,只要去这几个固定的地点就差不多能把蛋都捡回来了,省得他俩还得整个山的乱翻。

说来也怪,自从由肖战王一博开始负责捡蛋,这蛋就经常出现双黄的,以前虽然偶尔也有双黄蛋,毕竟不常见,可现在几乎天天都见双黄蛋,两口子都啧啧称奇。

王一博十分喜欢去山里捡蛋这个活计,每天吃完早饭,就屁颠屁颠的挎着个小筐催促肖战快出门。

肖战也不明白了,王一博这个胆小鬼,不仅怕黑怕鬼怕妖怪,连虫子都怕的要死,每次见到个小飞虫都吓的大呼小叫的。村里长大的孩子哪个会怕虫啊,刚来时肖战还喜欢拿着虫子追着他看他满地跑的小样,后来看他是真怕的不行,就再也不拿虫子吓唬他了,遇到虫子还会主动帮他打跑。

可这山里多是树木和野草,最不缺的就是蚊虫鼠蚁,每次王一博都得抓着肖战衣角紧紧跟在他屁股后面让他开路才敢往前走。明明怕的要死,却又如此积极,山里倒底是有什么宝贝这么吸引王一博?

肖战看起来乖巧,其实也调皮的紧。十四岁,正是活泼好动待不住的年纪,满身的精力等着发泄,只是因为现在是在王家,肖战还表现的比较拘谨,能出来的时候自然是要撒开了玩儿。这山上平时没什么人来,村子里的人也都比较淳朴,很少听说有偷鸡摸狗的事发生,所以捡蛋的时候,肖战就大胆放王二宝和小毛驴自己在山上吃草,他带着王一博去玩别的。

山上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春天刚刚过去,树上的花都落了,野果子却又还没长出来,想摘个果子玩儿都没有。但小孩子的快乐总是很简单,山里的一切都是他们的玩具,肖战教王一博怎么用几根狗尾巴草编成小兔子,用一小节鲜树枝皮做成哨子,几根草叶子编成蝈蝈笼子,或者是编成草鞋,随便玩点什么似乎都特别开心。有时候也会把坏主意打到山里的小动物们身上,不过经常是设陷阱捉野鸡,结果捉到的全是自家养的那几只;水灌老鼠洞,冲出来一群老鼠把王一博吓的哇哇大叫;拿弹弓打兔子,打了一整天,连个兔毛都没打着。

大概山里的飞禽走兽都知道了这两个是祸害,连麻雀看到他们都早早远远的飞跑了,所以肖战王一博每天除了该捡的蛋,别的猎物还什么都没收获过。

番外二一九九六(下)

他的舌尖很甜,面上却有泪痕,王一博知他心里哪块儿不舒坦了。甭管是哪儿,总是他这个男人不好,于是越发温柔了语声:“不哭了……晚上等他们都走了,我让你捶一顿出气……”

肖战吸吸鼻子,十分不乐意:“我没捶过你。”说的他好像很厉害似的。

王一博看他肯接茬就知道离哄好不远了:“那晚上你要怎么罚我都行,睡地上都行。”

肖战撇撇嘴,那样子像极了年轻时耍小性子的样子,他才不想让王一博睡地板,只是想让他男人晚上别那么早睡,陪他多聊一会儿以前的故事而已。

他惧怕老去,却不是畏惧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怕什么呢,无非是怕爱情亦有迟钝,总有一天,...

他惧怕老去,却不是畏惧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怕什么呢,无非是怕爱情亦有迟钝,总有一天,他们不再能接收到彼此传递的信号。

好在一句“我只爱你”足以抚慰他的心灵。

“你听,是不是有人敲门,咱们出去看看。”

“爸爸!爹爹!”孙大夫脱下白大褂,换上波点荷叶边衬衣和牛仔裙,比电视上最漂亮的女明星还要靓丽许多。她俏生生的立在客厅,整个厅室都明亮了几分。

“妈妈!”小甜豆扑过来抱住妈妈,修远甜蜜的望着江沅,若不是两位父亲都在,真要好好亲热一番。

“果果来了,快坐,”肖战已经回到了父亲的角色:“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几个大夜手术累着了吧?”

他与江沅一齐坐在沙发上,将茶几上的零嘴盒子打开,那里面是招待客人吃的瓜子花生,王一博不善言辞,倒上了热茶,默默坐在一旁椅子上,看他们几人聊天。

肖战将近的一杯递给江沅:“你老熬夜不好喝浓茶,你爹专门给你准备的红枣茶,他自己瞧着电视里的养生节目琢磨的,你尝尝。”

甜茶入口,缓解了睡眠不足的困倦,江沅精神为之一振,“谢谢爹,特别好喝,我能带点回去吗?”

王一博忙不迭的点头,修远很有眼色的捧了罐子出来装袋。老人们不怕麻烦,就怕子女见外,或对他们的心意不予置评,能派上用场,王一博心里高兴得很:“都拿上,我再做。”

江沅亲昵一笑:“剩下的等我下次来了喝呀。”

真的非常奇妙,他们做了一家人。

江沅不由得想到八六年,她在北大的校园里认识了个小师弟,那时她一心扑在学术上,根本无暇理会身边趋之若鹜的追求者。出去做讲座时,很多男生借着机会搭讪,她一概拒之门外,心里郁闷得很,觉得她精心准备的内容是鸡同鸭讲,没有讲给真正需要的人听。

“师姐您好,我想咨询几个问题。”

师姐?江沅看着对面站着的比她高出一头多的年轻人,心想难道又是个搭讪的?

不料这个师弟真的问了许多专业问题,还是替他父亲问的,想来既诚恳又孝顺。与其解答十个不靠谱的,还不如好好解答这一个。

江沅心仪外科,尤其愿意钻研骨科,她从小就记得她最喜欢的“哥哥”,是她叔费尽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为了救人,叔腿脚不行了,年纪轻轻成了瘸子,实在可惜。她不止一次的听娘谈起往事抹眼泪,说怎么就联系不上琑儿他们一家了呢,也不知道博哥腿怎么样了,战哥能认人了不。

但意外的是,她在十月底的某一天,于自己的校园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师弟。那师弟见到她很激动,他带着的两个男人更激动……

“你……是不是叫孙江沅?”

天知道他们仅凭着北京医科大学这一个线索在校园里晃悠了多少天,到处打听,可要找一个不知哪一级哪个专业的学生实在困难,这一偶遇,也可谓是奇迹了。

肖战像许多年前一样对江沅张开了双臂,七岁的女孩儿都有记忆,认出分别了两年的哥哥,更别说长大了的江沅。那眉眼那气质,那柔声细语,那如水目光,是她想念了快十年的那个人!

“哥哥!”

她不带犹豫的,不顾路人的眼光,投身于亲人怀中。她是个学医的,向来理智多于冲动,冷淡多于热忱,唯有眼前的亲人能勾起她心底的熊熊之火,她又哭又笑:“哥哥能认出我了?哥哥的眼睛好了?我叔的腿呢,是不是都好了?琑儿弟弟呢?”

她糊涂了,一旁的年轻人饱含深情的唤她:“果姐!是我呀!”

她迷惑的看了一阵,对哦,她长大了,琑儿也长大了。原来她很有好感的那个师弟,就是儿时拽着她裙角讨糖吃的琑儿弟弟!

小时候,她给他糖,她哪能想到,有那么一天,她把自己给了他,他的爸爸和爹爹成了她的公爹,婚礼上,她正式改了口。

“爸爸,咱们十点多就出发吧,我昨儿回来的晚,忘了跟修远说,我爹娘今儿也来,想着人齐,我就约了王府井中国照相馆的全家福。咱们照上两张,再到旁边吃个烤鸭,行不?”

听闻秀兰她们也来,王肖二人喜不自胜,当即催促道:“那咱就走啊,地铁一号线直达!我俩马上啊。”

俩老头关了卧室的门商量着穿啥好看,王一博不太喜欢穿正装,他保留了工人阶级的特性,一直是布衣布鞋,而今天,他哥拿了讲课时用的衬衣西裤,一定要他穿。

“你穿嘛,我正好有双皮鞋大了,你肯定行,”肖战又哄又劝,说穿上了比新闻联播的主持人还好看,王一博别扭的套上这一身,任他哥用桃木梳子给他理了他头型,还三七分,羞的他扒着门边不出去。

“走不走,再不走晚了!”

那天惊叹他爹年轻了二十岁的修远傻眼了,不光修远,江沅并小丫头都呆在那里。

“爸爸……”江沅感叹道:“我读了您的毁誉,里面的男主角那样英俊漂亮,修远说是照着爹写出来的,安娜里面的渥伦斯基都比不上,我真的懂了……爹,您比书里的民国四大美男子还要俊啊!”

她揶揄自己丈夫:“修远,论长相,你可比不上爸爸和爹爹。”

王一博臊的脸发烫,被小辈点评相貌不在他的接受范围内,而肖战竟在一旁附和:“你们都没见过他十七八的样子吧,我在家做饭,他老来我这儿混吃混喝,老远啊,我就看见一群光膀子的汉子走过来了,一眼就认出他,数他白,数他俊!”

王一博扯扯他袖子:“哥,你跟孩子们说啥呢!”

修远不以为侮,对着江沅含笑吟诵了几句:“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果然,江沅将目光完全投射在比她小三岁的丈夫身上,她爱他的出口成章,更爱夜里回家时他为她留的一盏夜灯,和枕下偷偷塞着的一张小纸条。

他抱着女儿睡的正熟,那样的理解和支持,弥补了她对家庭的亏欠,纸条上写着“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我还在睡梦中见到你可爱的面容”。

他们走出家门,王一博悄悄问肖战:“琑儿刚才说的是啥?”

“啊,那是普希金的一首情诗,你知道后面怎么念吗?”

王一博自是懵然不知,肖战攥紧他宽大的手掌,缓缓独白:

许多年过去了,

暴风骤雨般的激变,

驱散了往日的梦想,

于是我忘记了你温柔的声音,

还有你那精灵似的倩影。

在穷乡僻壤,在囚禁的阴暗生活中,

我的岁月就在那样静静地消逝,

没有倾心的人,没有诗的灵魂,

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如今心灵已开始苏醒,

这时在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

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

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情诗的一字一句沁人心脾,音量虽不高,却激情澎湃,直截了当的宣誓,王一博又岂能不懂呢?他们一同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武斗、囚禁、分离、失忆……多少次他们险些要被隔绝,终究还是走在一起,爱情之花越开越艳,是岁月灌溉的娇媚,每一分为彼此受过的伤,都是光荣的如勋章一般的图腾。

地铁上站满了人,他们看起来十分年轻,并没有人给他们让座。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肖战光明正大的挽着王一博的手臂,急刹车时,他刚好撞进男人依然宽厚的胸膛。

他今天格外矫情,在王一博耳边变着花样说了无数种“我爱你”。修远一家三口站在另一边,他看王一博耳根红的滴血,扬声道:“爹,你很热吗?”

不得不说江沅是个称职的儿媳妇,二嘎和秀兰昨儿个就到了他们在北京三河置办的房子,江沅没去接自己爹娘,刚下了大夜班,就来接两位公爹。

等他们抵达,亲家已经在中国照相馆等待。

“博哥!战哥!”

“娘!爹!”修远亲热的抱住他娘,人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可是比亲儿子还亲的那一个啊!

他俩年岁都比王一博还小一点,刚刚五十而已。赵家一贯过的滋润,老六等几个哥哥如今做服装生意,兴隆得很,二嘎帮着管郑州分店,手上挺有钱。他早不是长命村那个种地的农夫,而是梳着油头挺洋气的孙老板,至于老板娘秀兰,因为保养的好,皮肤宛如三十来岁,略微圆润了些,穿着一身上海凤和祥墨绿旗袍,蹬着高跟鞋,彼此见面都吓了一跳。

“博哥,你今天……”

秀兰如今走的地方多了,广迎八方来客,哪里还如以前一样羞涩腼腆,实打实是个能说会道的女掌柜。以她的眼光,今天的王一博着实比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还要出色。

“他爹,你瞅瞅,博哥这一身,不比你这广州货强?”

如今南方那边流行带着花纹的衬衣,二嘎整了一件,被媳妇数落了好几天,今儿个也被说两人穿的不匹配。

“行行,我跟照相馆借一件,成了吧?”

他们坐在等候区等叫号,顺便互道别来之情。

一九七七年,王一博带着肖战和琑儿远赴张家口,没过多时,国家教育秩序恢复,果果的老师跟秀兰他们说,这孩子的程度远超县城的教育水平,不如到市里去念书,如有条件,能去郑州更好。

他们虽是村里人,一直以来既不轻视文化人,也不重男轻女,果果书念的好,那是孙赵两家的荣耀。赵老爷子当机立断,从自己的“棺材本”里拿了钱,几位舅舅也都凑了凑,他们便扔下长命村那一摊去了省城。

老乔的确给他们捎了信,说王一博他们人在张家口,但仓促间,一应细节都没说,连王肖二人的地址也没讲清楚。

八六年他们久别重逢,两厢对照,发现老乔把“桥东区”报成了“桥西区”,导致秀兰给他们寄去的信件全部散失。而赵家人出去做生意后,刚好不清楚王肖二人回乡探亲的事。

日子久了,秀兰他们揣测,莫非王一博他们摸到了出国的路子,定居乌兰巴托了?国与国之间通信不便,难怪他们失去了联系。

在那十年中,赵老爷子和赵大娘先后离世,他们兄弟姊妹也不再如老人在世时待在一处,天南海北,各地都有。二嘎他们后来就跟着老六做生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江沅的优秀有目共睹,江海则另辟蹊径,考上了军校,如今身在部队难得回来一次,但前途正好,旭华都知道有这么个年轻人,打算基层历练个几年把他调到总政治部。

二嘎特衷心的与肖战道:“战哥,我们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儿就是供孩子们读书,这都要归功于你,你看咱以前村里那些人,但凡一直种地的,现在好几代都还爬不起来呢。”

他已能说一口普通话,“俺”变成了“我”,时代变迁,每个人都在改变。

他说不出什么高深的道理,只是隐隐感觉到教育的重要性,当时唯一的读书人肖战给他们树立了正面形象,让他们既惊且羡,孩子们跟着这样的启蒙老师,此后每一个都在成长的道路上一马平川,一骑绝尘。

小丫头这可得意了,姥姥姥爷和两个爷爷都在,她一会儿腻在这个怀里,一会儿又歪在那个腿上。没过多时,她的小脑袋上就盘了一圈花冠样的小辫子,是爷爷的杰作,她穿上姥姥姥爷带来的小洋装,成了最漂亮的小公主。

招待员叫他们的次序了,按着一贯的拍摄模式,前面放了四张椅子,是四位长辈的,两位小辈站在后面,小朋友坐在长辈腿上就成。

修远扶着他娘,江沅搀着她爹,二嘎和肖战走在后头聊着,几个人很久没这样乐呵过。

本以为顺理成章的座次,到了肖战和王一博这儿就犯了难。

他们都懂,依着肖战今时今日的地位,成日里和刘心武对话,与二月河饮茶,作协奉为上宾,享受国家津贴。为了不给孩子们添麻烦,王一博认领了男保姆这个角色,从不逾矩,这会儿也理所应当的坐在边上,把正中的座位留给肖战。

肖战沉下脸,不悦的盯着坐在椅子上的王一博。他不坐,嘎子便不敢坐,几个人大气不敢出,等着他俩的决定。

王一博不明所以,“哥,你坐啊,”他拍拍身边的位置。

肖战拽他的手臂,硬是将他按到中间靠左的那一个位置:“哪有一家之主坐边上的,胡闹!”

王一博哭笑不得:“哪儿有那么大规矩。”

“在我这儿就是有!”

今儿个全场最俊的男人被说的矮了半截,衬衣笔挺又战战兢兢的坐到他的位置:“哥,你别生气了,晚上我自觉打地铺……”

这个台阶铺的并不美,肖战有苦难言,憋着口气坐在王一博身边。

还是琳琳小公主善解人意:“大爷爷,你别生爷爷的气了,我让你抱着我行不行呀?”

嘿,这小家伙聪颖的紧,想来以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哟。

肖战一乐,满口答应下来,琳琳蹭到他腿上,却还想往王一博那边靠近,小腿一跨,刚好坐在两人中间。

摄影师正帮他们调整角度:“都看我这儿啊,前排两位大哥,对喽,看我这儿,别互相看了啊!”

众人都笑了。二嘎正经的笑,秀兰端庄的笑,江沅笑得青春活力,修远笑得别有深意,小家伙则哈哈大笑,被点名的二位老脸一红,彼此碰在一起的手指隐藏于琳琳身后,情不自禁的紧紧交缠在一起。

“三、二、一,茄子!”

闪光灯亮起,帮这一家子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幕。

文中引用的是普希金“致凯恩”

有人纠结于姓氏这个问题,其实孩子姓什么又有什么呢,因为计划生育,第三代是女孩难不成会“绝后”吗?

可以看下修远,他完全就是翻版的战哥呀,这样就够了,已经有人可以传承他的衣钵。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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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警情早报凌晨3点,海原一男子连续拨打16次110……1、凌晨3点,拨打16次110。“警察同志你好,我想继续喝酒,你们快打电话让老板开门……”10月18日凌晨3点14分,海原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接到110指令,在某酒吧,杨某自称因琐事与对方发生争执,请求出警。接警后,民警迅速赶往事发地,发现醉酒的杨某执意要进入已经歇业的酒吧内喝酒,处警民警告知杨某酒吧已歇业,并劝其回...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9090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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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专题10现代文阅读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鸡蛋,果真还是热乎乎的。我不知说什么好,鼻子有点酸酸的。⑨我把母亲给的柴鸡蛋带到城里,每天必定吃一个。这是母亲嘱咐我的,说每天都要吃个鸡蛋补充营养。我每次吃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阵踏实和温暖。(选自《中国城市报》2023年4月24日,略有改动)1.第②段写母亲“固执地认为自己棚里产...https://www.0516ds.com/6929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