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短视频里，一只龇牙的柴犬企图撕咬，训犬师用手中的P链勒住并将它的脖子往地上按压，2分钟后，一人一狗喘着粗气，像刚完事躺床上的男女，训犬师说的台词就如那句床上的陈腔滥调：“宝贝，我刚刚厉不厉害？”
人们已经不满足寄情于网络里别人家的宠物，从只赞叹“太可爱了”转换为“我倒想看看它是怎么变乖的”。
在2021年度《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里，中国城镇宠物培训渗透率同比增长了116%。在这数据里头，训狗占据了市场的90%以上的份额。
这是宠物赛道里的又一次消费升级，比起宠物美容外在的改变，这类内在培养的成本不亚于人大附中老师1v1给你补课。
以大众点评上海地区为例，线下基础训练的狗均价格基本高于4000，“敬礼、握手、坐定”是绕不开的“铁人三项”，随后按照培训难度的提高，训狗费用也会增长。
一
在训狗行业的早期，定价参差不齐，除了用教育成果去评判性价比，训狗的方法论也决定着培训价格。
举个类似的行业例子，其实和美容院挤黑头差不多。
用针和小苏打暴力挤黑头的美容院总处在行业鄙视链底端，那些用数倍价格的无刺激导出液的门店，带来的也是同样的去黑头效果，但更容易收割年轻的钱包。
隐含的消费抉择的动因是一种体面且文明的方式，这点在于他们的宠物身上同样适用。
现在你去问上一辈人养狗技巧，他们会说：
“这有什么难的，饿了就给口吃的，不听话就打一顿。”
犬道的训练方法在行业内被称为“压力型训练”，用这个方法来训练，更像一种报复性行为，可能给狗带来更多心理问题。”
如果你花上1580在犬道负责人唐伟敏处购买了训狗视频教程，还会附赠一套包括电击圈、P链、零食礼包在内的训犬工具。
据学员透露，唐伟敏在中级班纠正狗咬人护食的方法，是用两条P链勒住狗脖子向两边拉使其窒息，让狗“体验死亡的感觉”。
与之对立的是一种奖励正确，忽略错误的正向训练法。
很多声称自己是正向训犬师的人都强调训狗的关键在于耐心，他们会在狗表现出规定的动作时，用食物、游戏和其他对特定狗子有效的东西来强化记忆，如果没成功，就反复引导。
在综合了文献和业内人士的说法之后，大家的共识是绝对的正向训练不是万能的，没有惩罚改不掉坏习惯，但心照不宣的是，他们在你能刷到的视频里不会这么说，并且把“揍”的概念替换成“爱抚”。
别忘了，所有营销宣传的本质都是你看到的都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如果有人认为在几分钟的视频里就能把一只狗的天性给消除，那你该为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孙悟空抱个不平。
如果说上边是基于进化论的角度去定论，那还有一个耸人听闻的报道是，我前头提到的“犬道”，已经为业内输送了不少训宠师，也包括视频平台上的某些训宠网红。
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前人折戟的例子对后辈会带有绝对的震慑和警示，虽然我强调的是要驯服狗的天性必然是要存在伤害的，伤害这词听起来很不讨巧，至少在这个语境下，它是合理可控的。
二
在短暂的城市化过程中，人类已经进化出了多种都市特征行为：比如礼貌性假笑，比如内心拒绝也要回复好的，这种行为迫于一种无形的社会压力，而现在压力来到了狗这边。
在宠物学校里，“延毕”和“复读”的情况并不少见。
当谈到毕业标准，一位训犬师说道：
“除了客户提出改正的宠物坏习惯，我们还会让宠物学习一套狗界的文明礼仪，包括不能龇牙、不能无故吠叫以及保持微笑等。”
有个训犬师给我讲过一个真实案例：
一只斗柴的主人时隔一个月后来接狗，然后迷失在基地里的一堆柴犬中，接着她小声向训犬师嘀咕，我家狗见到我一定会往我身上扑，这些柴犬都太礼貌了，所以她的狗是哪只？
金毛负责迎宾，比格跑堂上菜，你甚至能在厕所的那只柯基的脸上看到似曾相识的笑容。
物种多样性流于表面且不那么重要，重要是能否符合人类文明准则，训狗师已经变成了一种无限接近于“九年义务教育教师”的职业。
所以，当我们训狗的时候，到底训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问过大多数狗主人，答案可以用一个目的概括：成为好狗。
在农村里好狗的定义是对陌生人凶狠才能看家护院，在城市里就变成了有礼貌。试图定义什么狗是好狗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工作，莎士比亚说了“世上本无所谓好与坏，思想使然”，你只需要知道，每个人说的好狗都是他自己定义里的好狗。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你要做个好孩子。
宠物和孩子算是单身和已婚人士对应的第二张社交名片，狗能接飞盘和孩子成绩好都能带来一个直观的反馈，就是在外人面前特有面，自己特欣慰。
随即告诉你鸡娃鸡宠只是迫不得已，并传达卡夫卡《变形记》里重要的不是变形，而是当你变得不行，将怎样被社会毒打的道理。
作为被定义的一方，狗没有发言权，人类世界最简单的握手动作，在它们眼里依旧是“看不懂的热闹”。
所以宠物主训狗的时候，都在为人类本我的欲望设下一道道槛。
三
我明白作为一个不养狗人士说这话挺不负责的，但站在圈外的视角，这一套流程会看得更清晰一点。
训狗的源头基于人类的控制欲，在这个前提下，你把狗这个对象换成一个异性，然后会恍惚自己践行的不就是一套标准的PUA理论么？
大家都知道PUA方法=训狗方法，那不难得出训狗也是对狗的一种PUA。
在PUA教父王环宇的教程里，他反复强调的是学员要占据控制主动权，并让对方产生依赖。
所以狗应该是最容易被PUA和用来练手的对象。主人一边给宠物买最好的口粮和营养品，一边告诉它想吃就得乖乖听话；一边大骂遗弃宠物的人都是畜生，转头就对狗放话你要是拆家就让你体会流浪的滋味。
在这种未意识到自己PUA的前提下，你可能也忽略了你曾经让你家小狗删掉了它社交圈的所有异性。
在遛狗路过一滩母犬的尿液里，或许传达的信息有：女，体重5.5kg，狗龄2岁，正在寻觅有缘狗士。而你家正值发情期的公狗，通过尿液嗅闻到了这条信息，并予以一泡屎予以回应。
甚至在第二天你们遛弯时，你的狗仍然会回到这个位置，去嗅闻尿液里的信息回应。
如果体味一下屠格涅夫《木木》里那位长工盖拉新溺死自己那条狗的悲哀，就会觉得人类自身的弱点，远胜于那些四条腿的朋友。对狗的驯化，更多的是那些沉溺于自我修罗场中的人的表演。
诧异的是，我在互联网打下养宠、PUA之类的关键字，没有人对人类这种高等生物的行为绑架提出过质疑，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我聊到这个道德问题时，一些狗主人常用一份数据来反驳我：每年全世界被猫狗咬伤的人有4000万人，近40%的宠物因为不听话被主人遗弃。
我会肯定地说：“狗是一定得训的，不训狗就和遛狗不牵绳一样不能容忍。”然后反问他们，训狗过程像不像培养自己手机上的大数据，它的存在会不会只是你意识的一个映射。
不把狗当成一种有自我意识的生命看待，或许是这段关系的问题所在。
这里头有个常见行为是，将一切非人类生命纳入幸福指数标准是人爱干的事，他们企图在别的生命体上找到一个寄托并实现自我价值。
有个很经典的场景，经常遛狗的人都会碰上当流浪狗碰见家养犬的处境，流浪狗先是凑上来闻一闻，然后狗的主人大多数会赶紧带狗离开，然后它们就呆在原地望着家犬的离开。
在几乎所有的人为翻译里，流浪狗的眼神和行为被解释为一种可怜委屈，并传达对有主人关爱的一种羡艳。
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它想说的是：
“那条狗好像一个人哦。”
参考资料：
1.燃次元：宠物驯导师：有人年入百万，有人入不敷出
2.科瑞卡爱宠：训狗师揭秘：其实最难训练的是狗
3.苏彦捷;李潜;刘轩;郭振宇;王登峰;;人格维度的行为归类假设:来自动物个性研究的证据[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