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宣传中心作者：王蓬
大熊猫的前世今生
——秦岭自然保护区考察笔记
笔者久居秦岭南麓,历30年之久考察秦岭山区古道、驿镇、生态与环境变迁。多涉大熊猫、羚牛、金丝猴等珍稀动物，还有幸参加过潘文石、吕植等专家对大熊猫的科研活动，故笔记成文，以助于人们了解秦岭自然保护与大熊猫的前世今生。
秦岭位于中华版图腹地，西起甘肃临洮，东至河南伏牛山地，延绵千里，横卧陕甘，是我国南方北方与长江黄河两大水域的界岭。秦岭并非一道孤岭，而是多道东西走向的山峰总称。其中仅是海拔超过2000米的山岭自北向南就有大散岭、秦岭、牛岭、凤岭、兴隆岭、老君岭、马道岭、土地岭等九道之多，形成宽达200多公里巨大屏嶂，能够有效阻挡来自北方风沙，滞留南方的雨云，故方成为我国区划南北，界定江河的重要山脉。由于秦岭高耸雄浑，地域广阔，又为多种珍稀动植物提供优良的生长栖息环境，森林覆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青松遍布，植被葱茏，资源富集，爬柏凌霄、木本绣球、梭罗、银杏、柴柏、红叶等珍稀植物都有发现。各种珍禽异兽：大熊猫、金丝猴、羚牛、梅花鹿、盘羊、林麝、蓝马鸡、长尾鸡、红腹角雉在秦岭悠然生息。更兼秦岭峰峦纵横、绝崖遍布、云缠雾绕，构成赏心悦目的自然景观，亦是耸立于中华大地一轴雄浑无比的山水长卷。值得探寻了解，认识和研究，这也是笔考历30年之久考察秦岭的因由。以下为几则考察笔记。
一、首次探访大熊猫
第一次目的明确的探访大熊猫是1984年7月。其时我正在北京中央文讲所学习，利用暑假与省作协驻会作家韩起，正读西北大学的李勇（著名作家李若冰之子，现在已是新华社西安分社社长）结伴同行。岂料，出师不利，刚进山林就大雨倾盆。松籽大的集密的雨点，布起一张奇大无比的雨幕，刷刷地落在山崖、坡岭、涧谷；落向密匝匝的混交林肥阔的绿叶；落在漫坡得膝的野花草丛，以及潺缓叮咚的溪水。四周尽是一片蓬蓬毕剥的声息，整个山林呈出一片白茫茫的雨雾，构成一派神奇迷幻的景象。
这片莽莽的大山丛林，位于陕南佛坪县境内。这是一个仅有四万人口的小县。十九世纪初才有县制，县城仅有十几户人家。山偏水远、刁野蛮荒，在不到一个世纪当中，有两位县太爷在赴任途中失足落崖跌死。又有两位县太爷死于土匪刀棍之下。直到解放初期，这儿仍列入全国最闭塞落后的县份。多年不通公路，县长、县委书记外出办公开会，全需骑马像古代驿卒一般在奇险的山道上奔驰。目下在县政府工作的几位大学生，“文革”后期分来佛坪时，也全是背着行李，穿着麻耳草鞋，步行几百里山路进来的。全县分布在大山深沟里的几万群众，所需油盐布匹、日用百货，全指靠近乎原始的马帮驮运。直到1970年，贯串秦岭的周（关中周至县）洋（陕南洋县）公路修通，这片封闭多年的山水，才与外界沟通，日渐开化发展起来。
任何事物都有其二重性，正是由于这儿交通不便，偏远闭塞，减少了许多人为的破坏践踏，这片山水近乎原始的自然形态才得以保存下来。
眼前的山岭，全都密密麻麻地生长着阔叶混交林，挺拔的白桦，枝桠纵横的柞树，有着银日晕圈的漆树，缀着肥阔绿叶的泡桐……全都挺拔茁壮，叶枝繁茂，盘敝着天日。山道就在丛林中蜿蜒，脚下遍布半尺厚的腐叶青苔能踩出水来，整个林间弥漫着一种湿漉漉的、潮腐又清新的气息。这会落雨，林间雨雾茫茫，神奇迷幻。“忽啦啦”头顶忽然惊飞起一只拖着美丽长尾的野鸡，路边草丛又倏地窜出一只肥大的野兔，让人眼花缭乱，接迎不暇。末了，却又是一种遗憾的怅然，因为这儿的一切动物都是禁捕禁猎的。
大约山顶适才落了暴雨，小溪的水猛然涨了许多，冲击着山石，发出惊心的涛声。但山洪却不混浊，仅是泛日而已。“这是佛坪山林一大特色。”给我们做向导的自然保护局技术员小王告诉我们，正是由于这一带植被保护完整，有效地控制着水土流失，佛坪多年不曾发生水灾。
但山道却委实难走，一会在没膝的草丛中穿过，裤腿被雨露打得精湿，大腿根的皮肉都被水浸泡得泛白，一会山道又垂滕般的悬挂于崖壁之上，让人两腿发抖，头晕目眩。天又落雨，不时打滑，可同行的六人全都一路谈笑，兴致蛮高，这不光是沿途罕见的新鲜景致吸引，更要紧的是：心里还都为“国宝”大熊猫所牵动。
当时，中国保护野生动物的各种法令法规刚起始不久，尤其是大熊猫被誉为“国宝”。从联合国的野生动物保护机关到刚背上书包的乡村小学学生，从权威的《人民日报》到标用熊猫商标的商品制造行业，不同国家、地区、民族；不分老人、青年、儿童都在关心、议论、呼吁抢救“国宝”大熊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熊猫遇到了什么灾难？人类怎样在抢救它们？采取了什么措施？办法？大熊猫目下究竟生活的怎样？
这一切都吸引着我们。正是怀了要了解这些情况的目的，盛夏酷暑，我们来到了全国大熊猫三大保护之一的秦岭自然保护区。一听说我们是采写大熊猫的，设在佛坪县城的保护局机关和佛坪县政府竟派出两部小车把我们送到简易公路的尽头，并派出一名技术员和干事为我们做向导和介绍情况。不巧，正要弃车步行爬山时，山巅罩了乌云，转眼工夫，大雨就刷刷落下，等了个把小时，雨略小些，为坚定决心，我们破釜沉舟，让小车返回了。摆出一副不见熊猫非好汉的姿势，冒雨上路了。幸喜来时听保护局技术员小王建议，全都带了雨伞，这会支撑开来，若在山巅鸟瞰，很可能像一串小小的蘑菇在出林间蠕动。而我们要去的最近一个观测站，也需攀登五十余里艰辛的山道。
翻过一道险峻的山梁，林愈茂密，树愈粗大，竟有成排的，数人合围不住的大树挺立道旁。成片的毛竹林也出现了，枝叶青翠，阿娜摇曳，恰似团团绿雾飘浮在山岭。技术员小王提醒我们：注意，这已是大熊猫活动的区域了！
恰在这时，雨渐渐停了。一阵山风吹过，满天乌云尽向大山背后退去。日光从薄薄的云层中射下几束光彩，照得满山青绿，水珠闪亮，连空气都甜丝丝的沁人肺腑。脚下轻快了许多，心里却紧张起来，眼睛全都警惕地扫瞄着山林，略有点草木蠕动，竹叶悉悉，便以为有了熊猫，闹了不少虚惊和笑话。
“发现大熊猫的偶然性很大，这和它们生活习性有关，单独活动，也没有固定窝穴，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活动范围极大。有时专门跟踪，十天半月也不见踪迹，有时却又常意外发现。”小王这么说了，大家才正常地走路。
但一路仍发现不少大熊猫活动的踪迹。不少竹林被啃吃得枝叶狼藉，密密的草丛有宽大的掌印，路边也不时废留着大熊猫的粪便，证实这一带是常有大熊猫活动的。
“你们看，那个崖洞，”小王指着路边山崖下，一个黑乎乎的岩洞说“那洞就待过熊猫，你们在保护局办公楼见到的照片就是在这拍的。”
对了，确有这么一张照片，就是这个崖洞口，一只呆头呆脑、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抬起身子，伸着脑袋，吞吃两个青年递上去的春笋竹叶。
“那次是当地两个青年农民发现的。我有一次，也在这路上发现过，还是一只母熊猫，带着一只小狗般大小的小熊猫，在路上蹒跚着吞吃竹叶。我走的剩几丈远了，母熊猫听见响声，才慌忙带着小熊猫一溜儿跑了。这主要是怕人伤害幼仔。一般情况，它遇见人，不会跑的，若再喂它些春笋竹叶，还会摇头晃脑地和人游戏。”
一路上的话题全围绕着熊猫，小王不时回答着的各种发问。陪我们前来的佛坪县政府干事小黄也讲了一段关于大熊猫的悲喜剧。
原来，佛坪县境内的大山丛林中，历史上就生长繁衍着大熊猫。只是多年来，当地群众根本不知道这就是举世闻名的“国宝”，都把大熊猫称之为“花熊”，在狩猎护秋中也不知误杀过多少！
直到1976年，距佛坪县城一百多里的大山丛中，长角坝生产队的一个社员，在溪水边发现了一只饮水的大熊猫。这只熊猫年岁大了，本身行动就困难，加上喝饱了水，就懒洋洋地在溪边打起了瞌睡，引得许多群众都围着看热闹。
这时生产队上最有学问的队会计，忽然记起，哪张报纸上登过一张照片，就是这么个模样，叫什么大熊猫，值钱的不得了，听说一只能在日本换二十辆汽车……
队会计立刻在头脑中拨拉起了算盘珠儿：这玩意儿要真是大熊猫，弄到日本，不说换二十辆汽车，就换十辆，生产队也发大财了。他一讲，把全队人的心思都拨拉活了，全说这是好主意。生产队长更是高兴，像呼喊出坡干活一样，吆喝到了七八个小伙，用绳索把大熊猫捆了个结结实实，用木杠抬了。生产队长好不得意，自己领队，看热闹的群众前呼后拥，一行人浩浩荡荡、喜气洋洋，到公社联系如何去日本换汽车！
当时，大山深沟里那些公社干部的全部本事就在于如何运动群众学大寨、督催公购粮及毛猪鸡蛋任务。一听有这么好的事情，也全动了心思：这玩意要真能从日本换回汽车，是不是先考虑给公社留上两部好一点的。但他们谁也不敢断定这“花熊”就是报纸上介绍的那种值钱的熊猫。不过，他们组织观念挺强，马上向县上做了汇报。县上来人看了，也没人能发表权威的观点。于是又反映到省林业厅，那儿当然有能人，而且也早知道秦岭一带有大熊猫活动，但佛坪的“花熊”是否就属于大熊猫，又缺乏资料。他们认为鉴定一种珍贵动物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为稳妥起见，又向林业部做了汇报，待到林业部派专家鉴定出陕西佛坪境内的“花熊”就是举世闻名的大熊猫时，已经历时一年。那只年老体弱的熊猫已经不堪折磨，含着遗恨，委屈地死掉了。
不过，这只大熊猫却用它最昂贵的代价，为它的父老兄妹，为它的整个家族赢得了幸福。主要是当时已粉碎了“四人帮”，随着人们认识的提高，各种动物，尤其是珍贵动物也就倍受重视了。
秦岭山区，先是向群众宣传：“花熊”就是那种能换二十辆汽车的大熊猫，是国家的宝贝，打不得的，禁捕，禁猎。而后，1979年，国家把佛坪境内一带有大熊猫的山林划为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被保护的不光是大熊猫了，单是划归国家一二类珍贵动物的就有金丝猴、苏门羚、金钱豹、梅花鹿、长尾鸡、日天鹅、野牛、香獐、大鲵、岩鹰等几十种。
国家还调拨资金，配备人才，在佛坪县城修起一座大楼、建立一个县团级单位的自然保护局，全单位七十多人中，就有五十多人是大学、中专毕业。对自然保护区的各种珍贵动物分门别类地进行考查、研究。同时，又在海拔一千五百米以上的深山密林里，修建了三座相当规模的观察站，以便对野生动物的生活习性进行最直接的观察。
“早该这么做的，再像早先那样放任自流，有些珍贵动物就要濒于灭绝的。就这么抢救着，还有两只大熊猫死于非命！”保护局的技术员小王说。
“真的？”我们都感到惊讶。
“还有假，报纸上都登过的。”
“是真的！”县政府小黄也证实。
事情是这么发生的：距佛坪县城一百九十里的岳坝公社，这儿山大林茂，已属于自然保护区范围。有个社员头天下午听见山沟里有狗熊叫，第二天便提枪前去狩猎，他刚穿过一片密林，就看见一只“花熊”正爬在漆树上吞食漆果。
“哪门搞的，咋是个背时花熊唦！”他显然听过保护“花熊”的宣传，犹豫了一下，但随即猎手特有的胆大剽悍便占了上风，加之多年法制观念淡漠。“球，搁倒再说！”他举起自制的火枪，上了最大的一根钢条，瞄准了大熊猫。这家伙贼胆大，枪法也蛮好，手都没抖一下；扳机一扣，一道火光，一声巨响，那只被称为“国宝”十足珍贵的大熊猫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轻而易举、平白无故地丧生了。岂不知道，就这么几秒钟，这种已经非常稀少的珍贵动物就又减少了一只，中国人民就又少了一位对外建立友好关系的最佳使者，会使中国有数的几个大城市里某个熊猫馆“人去楼空”，使千万个本来欢笑的儿童变得失望，同时也使国家保护野生动物的声誉蒙受损失！
当时，这家伙奔过去一看：“花熊”死了。他到底有些害怕，没敢像过去那样，采取狩猎人的老规矩，搁倒一只野牲口，便要呼唤人来帮着搬运，既是一种“武功”的炫耀，也分些肉给大家，显出山里人的浑厚义气。
这次，他悄没声儿的把重达二百多斤的“花熊”拖进一个崖洞，偷偷地剥了皮，没敢往回拿，藏匿起来；单把肉弄回家，准备熏成腊肉，慢慢地消受。
可“美梦”还没做醒，事情就爆发了。宣传工作毕竟起了作用，有觉悟的群众还是大有人在。再说，麻雀飞过也有个影儿呢，何况是若大一只熊猫！
这个“知法犯法”的猎手被揭发，人赃俱在，他亦供认不讳，鉴于他认罪态度较好，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为惩一警百，全国有几十家报纸曾披载这一消息。
但谁想到又发生了第二起熊猫案件。
这次虽属误会，亦算违法，因为他根本就不该在自然保护区设什么网套。在大熊猫活动核心区域的三宫庙有个农民，从蹄印上辨出有野牲口在树林出没，便弄了副机关设在那儿，任何野兽只要踩上，越挣扎越紧，直至被活活套死。他本来是要套其它野牲口的，不想，一只憨头憨脑的大熊猫却入了罗网，待到他赶来时，大熊猫的鼻孔已没了气息。
他吓昏了头，本来熊猫被套死在人迹罕至的密林之中，他却狠费了把牛力气，硬把一二百斤重的熊猫从密林中背出来，扔在路边一个挺显眼的水沟里。事情第二天就发作了，他被检举出来，情节虽没上案严重，但为严禁这类事情继续发生，他亦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现在这类事情还发生么？”
“再发生还得了！去年有只熊猫生病，县委、地委领导亲自赶来看望，连国务院总理都在百忙之中批示，要全力抢救！”
“救活没有？”
“当然救活了，只是这只熊猫年岁大了，也活不了多久，自然淘汰是没办法的事情。”
“现在到处都在呼吁抢救大熊猫是怎么回事？”
“你们看，就是这种情况，”小王指着道边一片枯黄的竹子说：“近几年竹节竹梢普遍开花，接着竹子便枯黄坏死，这就给以吃竹叶春笋的大熊猫造成了致命的威胁。”
“很严重吗？”
“够严重的。这秦岭山地海拔一千六百米以下主要生长毛竹，毛竹的情况稍好一点，是块状开花、块状死亡，就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海拔一千六百米以上是大熊猫最喜欢吃的箭竹，也就是此地群众叫的松花竹，它是带状开花、带状死亡，整个几公里长的一带竹林全部毁掉，这对大熊猫的威胁就相当致命了！”
“现在怎么抢救呢？”
“最好的办法是像四川卧龙保护区那样，把熊猫捕捉到一片圈起来的山林里喂养。但那谈何容易，消耗巨资不谈，单是建筑材料靠人工往进背就几年，何况要捕捉一只活的大熊猫也不是很容易的事！不过，现在采取的办法还是挺积极的，比如加强监测、跟踪，对生病的熊猫及时治疗，对体弱的熊猫人工投食，前几天还往观测站运了一批甘蔗、苹果呢。最要紧的是防火，要一烧起来，什么全完。这一点现在做的特别好，检查巡逻十分严格及时，自从保护区建立以来，这片山林基本消灭了火灾。”
“这灾难还能持续多久？”
“这次要能见着一只大熊猫就好了。”我们全这么希望。
“那要去观测站才能看有无希望。”
啊，观测站，我们的心又一下飞往那里。可山道好奇曲，好惊险，早年是属于那种上有打山子（猎手）下有割漆匠才走的所谓“七十二道狗钻洞，四十九道脚不平”的偏径茅路，现经保护区多次维修，架桥砌石，才稍显好走一些，但就这也无法和平川的阡陌小道相比。爬上那座高耸云天的白马梁，我们已累的通身流汗了，好在下来就是一溜斜坡，再转几个山湾，整个秦岭自然保护区最前沿的一座哨所——三宫庙观测站已呈于眼前了。
啊，真想不到，观测站竟建在这么一处神话般的境地，四周全是青绿滴翠的秀峰峻岭，半腰升腾浮动着长长一带轻轻的、薄薄的云雾，又给即将落下山崖的夕阳镀上一层淡淡的粉红，使那些突出的青山秀峰恰像一个个美丽的少女披上了霓彩轻纱般妩媚动人。而观测站便修建在这片山窝的中间，临近是一条哗哗流窜的溪水，四周是密密匝匝的竹林、青树林、白桦林。虽然时值酷暑，这几却异常凉爽，加之刚落过雨，空气无比清新，顿让人脚步轻快，疲劳顿消，几乎是跑着向观测站奔去。
真没想到，在这交通如此不便的深山丛林中竟修建着这么一座漂亮、气派的观测站。当面十几间一长溜青灰瓦屋，墙壁全是就地取材，开凿时相当漂亮的青石玉料砌成，两侧建有厢房，同样规格，踏步台阶也一律青石砌就，美观大方、浑厚凝重，颇有古代城堡风味。一支浙江的修建队正在建造围墙、水塔，并有一架“突突”响着的柴油机发电，日后规模当更为可观。
观测站的王站长是个热心人，快五十岁了。自愿放弃省城工作，来这深山伴陪熊猫。听说我们专为大熊猫而来，热心地安排好食宿后，当晚就召集几个熟悉情况的同志座谈，为我们介绍情况。
这座三宫庙观测站，位于海拔一千六百米的深山，根据他们几年的调查，这儿有可能是世界上大熊猫分布最密集的地方，大约二、五平方公里的丛林中，就可能分布一只大熊猫。这主要是从发现熊猫的机会多少来判断，这一带不但经常能遇见熊猫，单是观测站建好后，大熊猫就多次光顾过。
最初，这些憨头憨脑的家伙，怎么也不明白，早先那片生满丛草、它们游戏打滚的地方，怎么回突然冒出一座宫殿？它们害怕，单是老远地蹲在山峦上张望。遇着观测站同志跟踪，听见脚步，便吓得扭头就跑。别看它们肥壮的像只圆球，但毛皮挺厚，脚掌宽大，不怕竹茬柴刺，在密匝匝的丛林中跑得挺快，转眼就没了踪影。后来观测站的同志发现熊猫后，就预先拆抱嫩竹，慢慢接近它。熊猫看见嫩嫩的竹叶，就不跑了。这时再用竹叶喂它。它见没什么威胁就开始吃竹叶，开始还客气，一边吃一边看人，后来见主人很殷勤，便会不客气地大嚼大咽。
一次，王站长清晨打水，刚转到屋后，就见一只大熊猫在水池丈把远的地方转悠。王站长没惊动它，轻脚轻步走过去，但打水的声音惊动了它。它抬头望了王站长一眼，王站长原地未动，它也不再惊慌，蹒跚着走进丛林去了。
还有一次，冬天，高寒山区落了厚雪，吃食少了，一只饿慌了的大熊猫，竟转悠到观测站的院子里来了。大家赶紧拿出甘蔗、苹果、蔬菜招待这位光临的“贵客”。这只大熊猫高兴得手舞足蹈，边吃边得意地哼哼着，竟把一大堆蔬菜和十几斤甘蔗、苹果吃了个一干二净。完了，它舔舔嘴角，用脚掌搔搔腮膀在地上打了个滚，伸伸懒腰，便在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憨睡起来，一觉整整睡了三个小时，直到天近黄昏，才摇摇摆摆返回丛林安歇去了。
“最近能见着大熊猫吗？”百闻不如一见，我们还是希望能亲眼见到。
“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春冬季节来最好。春天，观测站附近竹笋破土，大熊猫便都在附近活动；冬天高寒山区落了雪，它便又下来觅食，可一到夏秋酷暑，大熊猫便全都上了二千五百米以上的高山去避暑。那儿竹笋破土的晚，枝叶正嫩，正好食用。这样下面就不容易见到了。”
王站长还介绍说，国家动物研究所为了拍珍贵野生动物活动的影片，前后来过三次，前两次来都没见着大熊猫。第三次他们下了功夫，带了帐篷行李，爬上了二千五百米以上的丛林，住了二十多天，不但拍到了五六只大熊猫的活动，还拍了二十多只的一群野牛，和近百只一群金丝猴，收获挺大，满意极了，就在我们来前一星期才下了山。
“那我们这次是见不上大熊猫了。”
“也不一定。”王站长见我们失望的劲儿，又说事情也有例外。去年也是酷暑盛夏，《陕西日报》来了两名记者，刚到第二天，就有几个当地的小学生跑来报告，在距观测站不到三里地的山坡上发现了熊猫。观测站的同志陪记者赶去，见到一只从未露过面的成年雄性熊猫，特别肥憨，见人亦不害怕。他们喂它竹叶、鸡蛋、饼干和罐头，它立刻尝出这东西好吃，吃得津津有味，完了还看着人，伸出前掌，又向人要。有个同志恶作剧的递它一支香烟，它以为像罐头一样好吃，放进嘴里便大嚼起来，这下可上了当，苦涩得直摇头，发脾气了，吼了一声，吓得围观的人都退了几步。它却又没更多的行动，只是觉着这些人太不友好了，站起来，走了，可没到二三丈远就又躺在了那儿。两位记者给这位熊猫取名“山山”，照片曾在报纸上登过。
“但愿我们也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但愿只能是但愿。我们又扯起别的：“大熊猫这么珍贵，不能多繁殖些么？”
“不太可能，至少在目下是这样，能把现存的保护好，让它们安全的繁殖后代就很不错了。”
“为什么呢？”
“这问题目下还在研究，”在座的几位观测站同志解释，大熊猫属于远古遗传下来的动物，在进化的过程中，估计有些器官的进化还不适应现在的生态环境，比如熊猫本身就肥滚圆实，交配困难。可雄性熊猫生殖器却又偏小，雌性熊猫发情较短，熊猫又总是单独活动，这就给繁殖带来困难。加之熊猫幼仔太小，刚产下来仅五百克左右，像一只老鼠那么大，常容易被其它肉食动物伤害。此外，雌熊猫转移，把幼仔含在嘴里，也有咬伤、咬死的危险。这多种原因，都造成了熊猫繁殖缓慢。
“现在没办法促使它进化么？”
“这谈何容易，不过许多方面都在研究，联合国野生动物保护部门曾用六百万美元的高价征求一张野生大熊猫性交照片，至今还不可得。”“你们这儿也没见过吧？”
“很不容易，这儿山大林深，蒿草没顶，钻进去丈把远就不见影儿，熊猫性交又总是在人迹罕至的隐密去处，很难发现的。再说追踪野兽的那种艰苦性儿，不身临其境，是绝对想象不出的。有一次，我们在白马梁下遇见一群金丝猴，想拍几张它们活动照片，硬跟着金丝猴钻茅坡，爬刺架，翻了几座大山，追了四五个小时，待到返回时，浑身衣服撕挂的没一处浑全，人累的站不起来，返回后整整睡了两天。”
“不过，以后还是有希望的。”王站长又介绍说：“按照发展规划，是要把后面一大片山峦丛林都用钢筋水泥板墙围起来，使大熊猫既保持野生习性，又便于保护、管理、繁殖和研究。那时，你们来看大熊猫也就容易多了。”
“那什么时候能建好呢？”
之后，我们又去了另外两座观测站，尽管又了解到不少关于大熊猫的趣闻轶事，但却仍然没有见到大熊猫，满足之余，又有点儿小小的遗憾，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次。而下一次来，又当是另一样景象，另一番感受，另一种收获了。
二、目睹大熊猫育崽
第二次探访大熊猫是1992年，我应汉中市委宣传部安排，承担大型纪录片《栈道之乡行》撰稿，由此开启我历时10年的秦蜀古道探访。有了多次与大熊猫交集的机会。
尤是目睹大熊猫育崽。
大熊猫所以成为世界珍稀动物，除植被减少，生态破坏，它本身食物单一原因外，关键繁殖困难，幼仔成活率低，尤其人工繁殖不易。前几年箭竹开花死亡时，拯救大熊猫的呼声响彻全世界。地球上大概没有哪种动物能享此殊荣。
在保护研究大熊猫的种种课题中，研究其发情、交配、繁殖、哺育便成为一个个十分重要的环节。但野生大熊猫生活在人迹罕至的高山密林，发情、交配、生育时期，为防不测与骚扰，更躲藏得十分隐蔽。凡此种种，都增添了这一研究课题的艰难。
北京大学生物系教授潘文石是全国最早研究熊猫的专家之一。曾在四川卧龙自然保护区考察过四年，又独自带着研究生在秦岭南麓跟踪考察大熊猫达八年之久，积累了大量第一手资料，与他带出的博士研究生吕植合著了《秦岭大熊猫的自然庇护所》，洋洋35万字，对秦岭山脉形成、气候特征、植物分布、以及大熊猫的生存现状做了科学详尽的阐述，荣获国家科研成果一等奖，是国内外公认的权威著作。1991年，潘文石和吕植应邀去美国参加野生动物保护会议，当潘文石宣读论文时，美国总统布什原准备亲自到会，恰逢海湾战争胜利，美举国狂欢，布什没能到会，足见其声誉。
但就是这样一位权威，在他跋涉山林的12年间，也是第二次见到野生熊猫在山林产崽。这只大熊猫叫“娇娇”。潘教授领导的科研小组已经跟踪观察了将近４年。当时，这只大熊猫产下一只雄性幼崽“雪虎”。母子俩都被戴上了价值万元的无线电项圈，科研小组随时都掌握着它们觅食、歇息、活动的情况。但绝不打扰它们，一切随其野性，以便掌握规律。
今春，“雪虎”已七八十公斤，个头和母亲差不多了。“娇娇”再次发情，躁动不安，疯狂地奔跑，在竹林中绕圈旋转，在溪水中撩泼，爬上大树翘首张望，并痴情地涂抹自己的气味。
有三四只雄性大熊猫响应了“娇娇”的召唤，几乎同时到达了“娇娇”的领地。科研组捕捉到了这极珍贵隐秘精彩的一章。
每一只雄性大熊猫在发现了“娇娇”的同时，也发现了对手。于是一场求偶对抗角逐赛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几只大熊猫互相仇视，喘着粗气示威，继而便发出沉闷的怒吼，咆哮着互相冲撞，甚尔站立起来，用尖利的前掌猛抓对方的毛发耳朵。几只大熊猫来往冲撞厮杀，直把偌大一片竹林践踏的东倒西歪，枝折叶落，满地狼藉。寂静的山林成为惊心动魄的战场。
这是“娇娇”最得意的时候，她坐在高高的树杈上，像一位裁判，态度安详公允，不时伸出舌头兴奋地舔着，等待着最后的决胜者。
最忐忑不安、不知所措的是“娇娇”已经长大的孩子“雪虎”，它前后跑动，不知该帮助谁才好。最后，它终于醒悟到这是应该离开母亲的最后时刻了。于是，一步三回头，蹒跚着离开了母亲，离开了激战犹酣的是非之地，向高山密林走去。
最后，一只最坚强雄壮的角逐者已经取得了胜利，它继续示威着怒吼，直到几位失败者落荒离开，才洋洋得意地走向“娇娇”，把她带进密密的竹林。
“蜜月”仅仅几天，它们便回到各自的领地，过着孤独、饶有兴味又充满希望的生活。
“娇娇”做了孕妇。八月份，临产期到了，当整个熊猫家族都躲到海拔3000米左右的兴隆岭竹林去度过酷暑时，“娇娇”独自溜回自己的领地，在海拔1990米的一处极为隐蔽的石崖寻找到了产房——一个天然三角形的石洞。这儿距几年前“雪虎”的出生地有一公里左右。
这一切都没有瞒过科研小组，1992年８月15日，“娇娇”安然产下一只幼崽。16日科研组便获得信息。潘文石教授和刚得到出国护照将去美国攻读博士后学位的吕植便由北京赶到了现场。
幸运的是笔者同学郑松峰是华阳林场场长，也是科研组成员，承他迅速通报，使我有幸目睹“娇娇”和她的婴儿。
那天与潘教授领导的科研组一起行动，到了林区公路尽头，弃车步行。开始还有当地群众踩出的小道，后来便完全无路可寻。事情很清楚，人类的开发活动始终是对野生动物的最大威胁。几乎任何野生动物都躲避着人类，何况正生崽养育的“娇娇”，自然专拣山陡林密、人迹罕至的去处。
几乎是垂直的坡度，林木遮天蔽日，竹子密密麻麻，石崖上生满厚厚的苔藓，脚下则是腐竹枯叶，流着淙淙细流，踩得出泥浆，尽管酷暑，山林深处仍有股浸肤的阴森。
攀登极为艰辛，我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年过半百的潘教授和年青的女博士吕植却身手矫健，一直走在前面。树林越来越密，密到人无法穿行的地步，相隔咫尺，人互相就看不清楚，行走益发艰难。幸而就在这时，潘教授摆摆手，示意不要吱声，“娇娇”就在这儿。
绕过一处山崖，一只大熊猫猛然出现在眼前。天然石洞呈三角形，很浅，洞外坡很陡，没有场地，所以我们离她只有一米多远，几乎就在跟前，最初一瞬真有点不相信这是大熊猫。她是那么平静安详，坐着，用宽大的手掌搂抱着初生的幼崽，保护得严严实实，开头根本看不见小家伙。“娇娇”的毛色黑白分明，比动物园中的熊猫还干净，也没什么气味。她见着身穿迷彩服的潘教授和吕植，眼睛忽闪了两下，象表示欢迎。我穿着白衬衫，刚要接近她时，她猛地抬起头，睁圆了眼睛，警觉地望着我。抓着机会，我拍下了她的神态。大家感兴趣的是熊猫幼仔，可小家伙被那双毛茸茸的巨掌遮挡，只能等待熊猫翻身或移位的时候才能看见幼崽。
研究工作委实是科学严谨的，潘教授和女博士吕植静静地待在“娇娇”面前，压根不去惊动她，只是用树枝轻轻扫着牛蝇。“娇娇”则半个或一个小时才换个姿势又去酣睡。已经10天了，没有离开洞、也不吃不喝。科研一切顺其自然，只有在她翻身移动时，几台摄像机、照相机才开始操作。前一天，他们便在洞口守护了七八个小时，黄昏才下山。
静等的当儿，教授讲了几则熊猫故事。
一次林场工人看露天电影，一个工人听到后边有鼻息声，回头看时，一只大熊猫正襟危坐，大模大样也在看电影呢。大家也随她看。散场后，人都歇息了，她挨着敲宿舍门，后来又摸进伙房，把蒸馒头的一盆面吃光，一桶30斤菜油喝光，又搬起一袋面粉，坐在上面，撕开面袋双掌捧着吞咽，弄得满头满脑面粉。第二天清晨，炊事员看着狼藉不堪的伙房，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谁惹得起“国宝”呢！还得用架子车把她送进深山放掉！
“‘娇娇’也闯过祸的。”潘教授指指眼前的“产妇”说，“‘娇娇’曾下山钻进民工棚，偷喝了不少清油，还捉走了一只鸡。”
酣睡的“娇娇”终于来了个大翻身，幼崽暴露出来，仅20公分，毛茸茸的，像只老鼠，这才是长了10天呢，刚生下来，仅250克。正是由于幼崽太小，易遭伤害，不易成活，这也是大熊猫珍稀的重要原因。
这只幼崽却很健康，“娇娇”爱抚地用舌头舔着她的周身。“这起消毒作用，也促使生长。我们希望这小家伙也像她哥哥‘雪虎’那般健壮。”
整整几个小时，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产房”下山了。回首望时，秦岭这大熊猫的庇护所，暮色中，一片神秘，充满希望。
附记
这次“娇娇”产下的幼崽，被起名“小三”，北京大学的研究生朱健和王大军一直坚守在附近，从降生到四个月龄，“娇娇”和幼崽之间的叫声全被录了下来，并被送到美国华盛顿桑研究所进行声谱分析。后来，研究生甚至能用模仿的声音同大熊猫母子进行简单的“对话”呢!
三、秦岭保护区记趣
秦岭南麓洋县境内华阳镇自被划秦岭保护区后我曾多次光顾。盖因老同学郑松峰是华阳林场场长，日后又任长青林保局副局长，有这层关系和他提供的方便，了解到保护区许多趣事，记载如下：
云海奇观
晴日，在华阳远眺，一线黛苍，山岭直耸云雾。这便是秦岭南麓最高山峰——兴隆岭，有简易公路直达岭下。若欲攀登梁顶，还有四十里羊肠小道。无所谓路，仅是早年猎手、割漆匠、采药汉踏出的竹茅山径，垂藤般悬挂于陡立的山峦。攀登甚为艰辛，收获却颇丰富，沿途等于观赏动植物园。兴隆岭海拔三千零七十一米，动植物垂直分布，谷底为亚热带混交林，遍生浓郁茂密的桦、栎、榆、漆等高大乔木。画眉、斑鸠、水雀、竹鸡婉啼其间，随处可见。恰似墨线划分般齐整，千把公尺之上，则是青、板栗、油松、核桃之类的树木，有五颜六色的雉鸡在草坪追逐觅食，拖着长尾巴的松鼠跳跃枝头。再往上时便只见云杉、冷杉和雪松了，枝干笔挺，顶着团团黛苍的枝叶，宛如出征将士般肃杀，令人起敬。待到爬得满头大汗，接近山顶时，眼前豁然一亮，各类高大树木皆不见了，平缓的梁顶布满高寒草甸，风化沙石掺杂其间。还生长着大片野葱，整齐茂密，宛若人工栽培，蔚为奇观。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兴隆岭梁顶，四下重重叠叠的山峦尽在眼底，像大海波涛般铺向天边，原始般沉寂。远远近近似有山风山泉呜咽，恍然之间，仿佛捕捉到天籁地籁的声息。极目远眺，秦岭主峰太白山四十里跑马梁依稀可见。最叫绝则为雾姿岚态，云海奇景。
山地气候多变。一路登山本为晴日，登上山顶，只见天空蔚蓝，明净欲透，日光朗耀灿烂夺目，无一丝杂染，连空气都新鲜无比，沁人肺腑。眼底的山峦涧谷浴满金辉，一览无余。倏地，一处涧谷明白无误地飘起缕氤氲水气，转瞬之间，千山万岭都浮动起山岚，滚动起团团灰白的云雾，宛如移动的羊群。随着乍起的山风，迅速扯开，忽似奔马，忽如游龙，瞬息万变，千姿万态，直让人想起“烽火戏诸侯”的典故，看得眼花缭乱。
末了，云团连结成片，像煮沸的牛奶般迅速漫溢，填平许多涧谷，吞没无数山峦，停止于兴隆岭半腰不动，构成茫茫一派云海，露出些尖尖的山峰，像大海上的礁石。
此刻，兴隆梁顶，依然天空蔚蓝，日光朗耀，万道金辉洒于云海，一片光亮晃若明镜，清晰地映出山梁及人影，老郑举起猎枪高喊，“云镜”中人便也做举枪呐喊状。于是人人做姿弄态，“云镜”都立显图像，屡试不爽，仿佛进了“哈哈镜”室，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恰像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巧遇熊猫
华阳一带是大熊猫分布的密集去处，但密集也是相对而言。北大生物系教授潘文石曾带研究生在华阳山林搞过三个冬春考察，给四只熊猫戴上联合国野生动物基金会提供的微波项圈，能够随时掌握熊猫栖息、饮食及活动范围。最后得出大约三平方公里分布一只熊猫的结论。与四川王朗自然保护区平均五至九平方公里分布一只熊猫相比，密集多了。
但真要在茫茫林海竹海寻找熊猫也真“踏破铁鞋无觅处”，钻进竹林，丈把开外便什么都看不清楚。调研人员有时顺踪觅迹，一个星期见不上熊猫也是常事。
但在林区工作的采伐队员，普通百姓发现熊猫的机会却比较多，大都是巧遇。华阳林场场长郑松峰几次发现熊猫的经历就十分有趣。
有天，他下队检查工作，突然发现群拖着美丽长尾的五颜六色的锦鸡在林间空地追逐觅食。他想看个究竟，便拨拉开竹林偷偷接近。进竹林后却听见一阵一阵微微的喘息呻吟声，凭多年林区经验，他断定附近准有负伤的野兽，说不定还是只熊猫。第六感官提醒他。
果真，一只成年熊猫卧在竹丛中，瘦削憔悴，显然已病倒多时，见到人后，呻吟变成哀嚎，但已无力行动。老郑立即组织工人把病倒的熊猫抬进场部，并报上级进行抢救，后来连国务院都惊动了。遗憾的是熊猫还是因病得太久，抢救无效死去。后把毛皮做成了标本。
熊猫的毛色大都黑白相间。一九八五年潘文石教授在华阳发现一只棕色的熊猫，取名“丹丹”，这是目前科学记载中唯一的棕色熊猫，独特的毛色使之成为宝中之宝。熊猫憨态可掬，惹人喜爱，黑白相间反差强烈的毛色起作用不小。但熊猫上了年纪，毛皮就显得肮脏，任凭洗刷，也无法变得鲜净。小熊猫则不然，黑处油黑，白处洁白，无一丝杂染，十分可爱，采伐工人曾在山林捉到一只小熊猫，用麻袋装了，送到场长郑松峰处。解开麻袋，小熊猫像只纸球般滚动出来，黑白分明，煞是喜人。老郑想喂养下来，无奈小熊猫仅十七公斤，整日小狗一样“汪汪”直叫，只好又放回山林中去了。
熊猫憨头憨脑，举步蹒跚，但在关键时刻，也有惊人之举。有次老郑与场部工程师乘吉普车去林区，惊动一只在简易公路上散步的熊猫，听见汽车轰鸣，熊猫开始逃窜。碰巧此段公路一边危崖高耸，一边临近河谷，只好沿着公路没命的飞跑，黑白相间的脊背一起一落，恰似匹骏马在草原上驰骋。其速度之快，让老郑两人深感吃惊，他们一边让驾驶员开足马力追赶，一边拿出照相机拍下一张张精彩绝妙的图画。后来，他们有意放弃追赶，让熊猫从容进了丛林。这时才发现一卷彩片拍完，镜头盖还未打开，兴奋至极又懊悔不已。
华阳成为保护区后，老百姓再也没人去猎“花熊”了，还主动提供保护，熊猫十分灵敏，察觉到人类的友好，冬季缺食，竟大摇大摆跑进农家吃胡萝卜，甚至吞吃过一户农家给小学生留的饭菜呢。
一个冬日，老郑和一伙工人坐卡车返回场部，路经溪水边一块荒地时，突然有人喊：“熊猫！”大家顺声看去，荒地早先种过庄稼，如今又长起竹林，并不茂密，不过二亩地光景，竟有四只熊猫分头在啃食竹子。听见汽车轰鸣，依旧不慌不忙地大嚼大咽。老郑摆摆手，让车开走，不再惊动她们的美餐。
人牛拔河
羚牛，又叫金毛扭角羚，家牛般大小，毛色银白泛金，牴角盘卷，四肢茁壮，貌颇威风，俗称野牛，在华阳一带时有发现。
一次，林区拉料的驾驶员开着卡车，见头小野牛在路边蹒跚，便把它抱进了驾驶室。车刚要开动，一头母野牛箭般地冲下山，直奔汽车。司机存心与它开开玩笑，开车便跑，野牛紧追不舍，车开多快它跑多快。后来司机停车，小野牛箭般冲到母亲怀下，撒娇吃奶。母野牛则恬静安详地任牛犊吸乳，惹得好大群人围观热闹。
采伐队工人有次小憩，猛地有人喊声“野牛！”大家看时，只见偌大雄性羚牛在丛林中跳跃。小伙子们尽管知道羚牛是保护动物，这会也要与它嬉戏一番了。一声呐喊，便用拉木料的钢丝绳套住了野牛，而且恰恰套住的是那对两尺多长威风无比的盘形牴角。
“啊哈”！小伙们乐了，纷纷拉着钢丝绳拖拽，要把野牛拉到跟前。野牛那肯就范，四蹄撑地，头颅高昂，拼命相搏。
伐木工人何等剽悍，二十个小伙多大力气？恐怕大卡车也能推翻。但任凭怎么拉，那野牛竟四蹄如柱纹丝不动。羞煞了小伙们，喊声“一二”！一起用劲，竟把羚牛盘角拽断一截。钢丝绳滑脱，羚牛一溜烟跑进了丛林，小伙们全呆愣了，没人追，追也白搭。
事隔几年的冬日，大雪封山。在山地施工的采伐队发现了羚牛的踪迹，却几天没有寻见，后来在一处废弃的工棚见到已经病死的野牛。缺着半只牴角，正是几年前逃脱的那只。虽死，仍头颅昂扬威风不减。好事的小伙拖去过磅，竟达300公斤。
巧捉雉鸡
雉鸡也叫锦鸡，羽毛五颜六色，尤其雄性拖着长长的尾羽，更为漂亮。那尾常被用来做装饰品，旧戏古装中常见。华阳一带，常有成群的雉鸡出没，当地群众称为野鸡。
野鸡以杂草谷物为食，喜群居。荞麦、小麦成熟季节常成群结队飞来，大片庄稼转瞬便被糟践。当地老人曾见过几百只野鸡，彩云般铺天盖地地飞来，落在荞麦地里，一季庄稼便白扔了。
早先猎手都用装有铁砂的土枪对付，开枪后，铁砂散开一片，总能击中几只。只是野鸡因活动量大，太瘦，油水少，味倒鲜美。这当然是“那二年”的事了。
如今，华阳划为保护区，境内兽禽都在保护之列。野鸡不能随意捕杀了。但也不能由着它们随意糟害庄稼呀！于是，当地群众便想出些巧妙的办法对付，在地里插“稻草人”，安排老人孩子照看。最妙是让它们“梦”中迁徙了。
野鸡善飞，白日不易捕捉，但到了晚间，却如家鸡般栖于枝头，挤成一团，合眼歇息。脑瓜灵活的人白日瞅准地方，晚上背条麻袋，带上电筒，摸到野鸡栖息处，电筒一照，野鸡全呆头呆脑，一手一只两手一双，只消往麻袋里装。
但绝不是背回去美餐，而是送到远远的山林，远得它们再不可能回来糟践庄稼。山林里则有取之不尽的嫩草和昆虫，供其美餐。（王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