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太赶了有些潦草TTp2加了滤镜p1原图祝胤煜以及大家新年快乐!
1.
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贯云石《殿前欢》
2.
半溪明月,一枕清风。
——徐再思《殿前欢》
5.
天地无尘,山河有影。
——方岳《酹江月》
6.
白露暧空,素月流天。
——谢庄《月赋》
7.
松边弄水,月下敲门。
——张可久《人月圆》
8.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毛滂《踏莎行》
9.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张岱《陶庵梦忆》
10....
10.
数点寒灯,几声归雁。
——张抡《烛影摇红》
11.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张孝祥《念奴娇》
12.
远书不至,灯花空结。
——孙云凤《忆秦娥》
13.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贺铸《青玉案》
14.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15.
花看半开,酒饮微醺。
——《菜根谭》
16.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梁启超
17.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汪曾祺
18.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苏轼
19.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邹阳
20.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孔融
21.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莎士比亚
22.
浮舟沧海,立马昆仑。
——周恩来
23.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屈原《九章》
24.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
——陶渊明《停云》
25.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北岛《过节》
26.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
吴文英《踏莎行》
27.
浩兮汤汤,郁兮峨峨。
——嵇康《琴赋》
28.
一念清净,烈焰成池。
——洪应明《菜根谭》
29.
苍苍晚色,临渊小立。
——李弥逊《永遇乐》
30.
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元好问《人月圆》
*过度溺爱然后宠坏,看不清爱
*钓系北哥/恋爱调教/后悔小狗
*文笔不好,请多包涵
-衡量一个人是否值得被爱的前提是……
“砰!”
大门被离去的人有意重摔发出巨响,昭示着对方此刻的坏心情。
金弦平静收回视线,甚至没有挪动自己,还是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从中抿了一口,又往后躺去。
世界在此刻安静下来,金弦也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起自己和谷江山的关系。
看来自己真的有些太过溺爱。
怎么把小孩宠成这幅坏脾气了?
俗话说得好,只要保养好,男友在高考。
金弦和谷江山是在一个炎...
金弦和谷江山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遇见的,出来放松的金弦和跟着朋友出来旅行的谷江山就此相识。
说实话,金弦对谷江山的感觉很好,一个有些皮皮的小孩,做事却很有分寸和责任感,总是能把团队中所有人的情绪照顾得很好。
小孩嘴也甜,虽然有时候也会怼同行队伍里的同学,但在自己面前总是很乖。
于是金弦和谷江山的联系也多了起来,列表里有这样一个偶尔会和自己抖抖机灵的小孩倒是让金弦觉得心情不错。
他又单独约了几次谷江山,和对方相处的体验让金弦感觉不错,那种真诚,不抱目的与自己相处的让金弦萌生了和对方在一起的想法。
[江山km]:-当然是因为喜欢北哥啊
[江山km]:-小狗发射爱心.GIF
谷江山如往常一般和金弦说着玩笑般的情话。
[North]:-是吗?那要不要在一起?
金弦一记直球让刚刚还秒回的小孩足足过了十多分钟才再回复了过来。
[江山km]:-北哥你……你是认真的吗?
[江山km]:-可是,可是我是直男啊
[江山km]:-其实北哥你很好的,我要是女孩肯定会被你迷得魂都没了
金弦看着谷江山那反复跳转的备注,不过短短四条消息,大概是对方一番思想斗争后的结果。
可是犹豫不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么?
金弦回复了谷江山自己是认真也是真的想和谷江山在一起试试,不过既然谷江山是直男他也不会勉强谷江山,两人就如从前那般相处就好。
然后金弦就乘着飞机去了国外。
金弦回国后,就如他同谷江山所说那般,只把谷江山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去相处。
但不全是。
有些话看着只是轻飘飘的被提起,但足以在心中种下种子。
人类有一项下意识的本能,是在人群中下意识寻找对自己表现过明确好感的人,比起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更有可能是用余光,或是为自己找无数个好似不经意的借口看向那个喜欢自己的人。
有时,金弦会毫不掩饰看向谷江山时自己眼底温存的笑意,然后看着对方慌乱躲开与自己对视的眸子;有时,金弦是把注意力落在别人身上,又或是把刚刚落在谷江山身上那样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就仿佛从来没有把谷江山当作什么特殊的存在。
如此与小孩之间反复拉扯,金弦却也不急,他乐于在谷江山身上看到对方为自己纠结的模样,也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和谷江山拉近距离,最重要的,金弦从来没有抱着非谷江山不可的想法。
毕竟若是太过偏执的追求某物而没有些为自己留的后路的话,最后是很容易让自己满盘皆输的,而且,一开始就太过强烈的喜欢来得快去得更快。
终于,金弦在一次真心话中说出自己最近一次心动是三天前,觉得对方很可爱,想追对方之后,看到了一只明显气愤却又憋在心中不敢被别人看出异样的小狗。
“别喝了,我送你回家。”金弦拦住了给自己灌酒的谷江山。
谷江山看到金弦坐到自己身边,有些生硬的往旁边挪了些位置,脑袋也偏向一边不去看金弦。
小孩赌气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
金弦直接把谷江山手中的酒杯抽出,然后牵起谷江山的手离开了聚会。
谷江山乖乖被金弦牵着走了一路,脑袋混乱间似乎还听到了金弦和在场的其他人交谈的声音,他明明没醉,脑子却有些转不过弯来理解当下的形式。
被金弦牵到副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谷江山还是扭过头不与金弦对视,可金弦就像没有察觉到谷江山异样一般,丝毫没有要询问谷江山的意思。
一路上,谷江山都把头转向窗外的风景,金弦看着谷江山的后脑勺,没有再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到家了。”
“哦,谢谢。”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金弦如是问道。
两人上楼,谷江山为金弦倒了杯水。
“多谢,坐吧。”金弦像是屋子主人般的从容,倒是谷江山,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到了沙发上。
金弦喝了口杯中的水,走到谷江山面前,含着笑看着面前的人。
谷江山本想装作不在意,可金弦就这样站在面前也移动也不说话,只目光静静的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谷江山终是沉不住气,抬起头,就对上了金弦含笑的眼。
谷江山不自觉向后退去。
金弦却顺势坐到了谷江山的腿上,手中,还拿着那杯谷江山刚刚为他倒的水。
“怎么不开心?小朋友。”金弦一手捧起谷江山的脸,让对方与自己视线交汇。
谷江山微微侧过脸,将眼睛瞟向别处,“哪...哪里?我没有不开心。”
“那我来猜一猜……江山,你耳朵好红啊。”
谷江山回过头,强装镇定的与金弦对视着,“只是有点热而已。”
“哦~”金弦笑意不减,“今天晚上你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玩游戏也很有胜负欲,但是……”金弦说着,又靠近了些谷江山,“自从我玩了那个真心话后脸色就有些不好,喝酒的频率也快了很多...你是在因为我不开心吗。”
金弦不是询问。
“我...没不开心。”
“是吗?”金弦又和谷江山拉开了些距离。
还不等谷江山回答,金弦又开了口,“可是你没有否定是因为我。”
明明两人之间离得更远了些,谷江山却丝毫没感到轻松,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就这样被金弦看穿。
金弦看着谷江山因为紧张而吞咽的动作,心中玩心大起,到了嘴边的话瞬间改变,“那江山是在为我开心吗?像...为朋友开心那样?”
谷江山像是被什么噎住,过了许久才生硬吐出一个音节。
“嗯。”
金弦发出一声轻笑。
“江山,没有朋友会用我们现在这个姿势交流。”
谷江山闻言像是忽然惊醒,想要将身上的金弦推开,可那双手在未碰到金弦的腿时便停下了动作。
“别...这样。”
“这样是哪样?”金弦佯装不解,“江山想不想知道我三天前是因为什么心动?”
谷江山抿抿唇,既没有说出想也没有说出不想。
“三天前,有个小朋友收到了一个和自己头像一样的绿色乌龟玩偶,于是立马就把那只玩偶抱到了怀里,还亲了好几口。”
看着谷江山有些脸热的模样,金弦坏心思的笑了笑,又轻声重复,“真的,很可爱。”
“我...我是直男。”
金弦俯下头,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真的吗?”说话间吐出的热气让谷江山有种他正在被金弦亲吻的错觉,接着金弦又错开了两人直接的距离,来到谷江山的耳边,“其实根据基因的决定,世界上80%的人都是双性恋,虽然异性于我们会更有吸引力,但……”
“你刚刚说自己是直男的时候声音在抖哦。”
一瞬间,谷江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面前的人牵制,他艰难的想要从此刻的氛围逃离,可连呼吸间都是属于金弦身上的味道。
“北哥,我醉了。”谷江山几乎是讨饶一般。
“那要喝点水吗?”金弦喝了口手中的水,然后贴上谷江山唇。
柔软的唇瓣在此刻接触,还有冰凉的水灌入自己的口腔。
这似乎比聚会上的酒更让人有醉意。
那时的谷江山还是个会缠着自己讨要亲亲的小孩。
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其实这中间金弦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他知道他有些太过溺爱谷江山,一直知道,只不过他愿意这样。
能让金弦有兴趣的东西和事情或许很多,但是能让金弦感兴趣的人并很少。
换言之,能获得金弦喜爱的人不多,能被金弦算作朋友的人都极少,所以对于自己选择的人,金弦总是有几分放肆的,那像是一种有些极端的护短行为,只要金弦喜欢,只要金弦愿意,他就不介意那个人身上的缺点。
在恋爱中这样的行为大概是可以被称作“恋爱脑”的。
甚至可以说是金弦一手将谷江山惯得这般娇纵。
最开始是因为自己临时有事不得不缺席谷江山的比赛,那天他匆匆赶回去的时候只看到原本和朋友在愉快庆祝的小孩在看到自己后强装不在意的别开眼。
金弦很有耐心的没去做打扰,只在一旁安静的等着谷江山和朋友们玩闹,在小孩第七次偷偷把目光移过来打量自己的时候金弦揉了揉自己的腰,又转了转脖子,一副有些疲惫的模样。
最后金弦只待了半小时不到就等到了要离开的谷江山。
两人牵着手在街上慢走,谷江山虽然会回答金弦的话,但就是不主动挑起话题,好似要让这沉默像金弦传递自己的不开心。
赌气的样子不要太可爱。
于是回到车上的时候金弦主动和谷江山送上一个吻,然后诚恳的和对方认错。
说了不少好话也献了好几个亲吻,小孩的那股别扭劲才终于消失。
“那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开端。
这件事明明不全是金弦的错,但金弦就是一股脑的将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没那么想很谷江山讲道理。
他只是有些恶劣的觉得看谷江山为自己生气闹别扭的模样可爱极了。
于是慢慢的,似乎就默认了所有事都该是金弦的错,两人若发生争吵,道歉的就该是金弦。
金弦其实知道谷江山拉黑他是期待着自己想方设法联系他,也知道谷江山故意不理他是等着他去哄,知道谷江山会故意和女生靠近让自己吃醋别扭,想用这种方式证明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明明是个很成熟的小孩,但在金弦这里慢慢变得越来越幼稚。
金弦也是乐意这样宠着谷江山的,毕竟谷江山很多时候还是懂事的,就连和自己闹脾气也是等着自己闲下来的时候,不会在自己有正事的时候打扰自己。
但这次,公司的事已经让金弦连轴转了几个月。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金弦只想和自己的宝贝男朋友在家多待些时刻,而不是再上演什么哄人的戏码。
人也是会累的,同样的事情做多了也是会感到厌烦的,何况金弦原本也不算什么长情的人。
“我这几个月真的都很忙,纪念日是真的没法陪着你,而且礼物也给你了,不闹了好不好?”金弦是个不习惯在任何人面前袒露自己情绪的人,所以此刻就算是他真的感到心累疲惫,也只是用着冷静的话语和谷江山沟通。
“我闹?之前是不是你说的520纪念日一定不会缺席的?现在你开始嫌我烦了是吗?”
“我有说嫌你烦吗?”
“你就是这样想的!”
谷江山有些气愤的起身,离开时将大门重重甩上。
金弦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在之前自己的总是容易对一段感情感到厌倦。
可他不想就这样和谷江山分开。
很多方面来说,谷江山都是很和他心意的,他想和谷江山走得再远一些。
爱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前提,是谷江山也值得被爱。
如今倒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金弦对谷江山有些过度的溺爱让谷江山如今有些在自己面前有些肆无忌惮,也会和自己展现出在外人面前被压制的,有些恶劣的念头。
一个人有多好,很大程度上是可以装出来的。
但一个人最恶劣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是检测一个人道德品行的标准。
又饮了两口酒,金弦拿出手机和谷江山发消息。
这次不是和谷江山道歉。
[North]:-回来吧,我去公寓住。
发完消息金弦便开始收拾酒杯,他没指望谷江山会回复他,如今正是这个被自己宠坏的小孩闹脾气的时候,对方正等着自己做些幼稚的事情去道歉。
比如一大串的消息求安慰。
把自己从恋爱的关系中抽离出来,金弦才发觉这样的做法多少有些可笑。
不过好在恋爱正是两个人一起幼稚度日。
收拾完茶几,金弦打开手机发现谷江山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金弦的嘴角微微勾起。
真是没办法,他还是很喜欢看谷江山这幅别扭的样子。
随手打了辆车,金弦今夜在自己许久不曾去过的公寓落脚。
第二天,金弦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接着又找来两本书看。
这是他往日习惯的给自己充电的方式——好吧,和谷江山在一起后他更喜欢做这些事的时候有个谷江山陪在身边。
一本书看完,手机未读消息中有一条来自谷江山。
[a江山]:-想吃陶居的糯米饭了
若是以前,金弦没有好好哄谷江山或者谷江山比较气愤的话,一两天之内谷江山绝对不会主动和金弦发来消息的,即使两人就住在一个屋檐下,谷江山也会尽量避免和金弦搭话的可能。
不过就如金弦对谷江山的评估,谷江山就算是和自己耍小性子也不至于是非不分。
谷江山主动发来消息,已经算对方态度软化,甚至是主动求和的标志。
就等着金弦去哄了。
他其实也有些好奇自家小狗会否因为自己的突然转变而炸毛,若是炸毛又会有些什么样的举动。
金弦想逼谷江山一把,看看谷江山生气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会做出些什么样的事。
第二天,金弦约了几个朋友出门小聚,朋友都感叹于今天金弦竟然没有带上自己的家属,而金弦很是坦然的承认自己从前对谷江山有些溺爱,所以如今要做出些改变。
几个朋友天南海北的聊了不少,忽然一位好友出声让金弦快看谷江山最新发的那条朋友圈。
金弦微微挑眉,掏出自己的手机。
看来炸毛了。
翻开谷江山的朋友圈,对方在十分钟前发了一张图片,是将手搭在一位女孩肩上抱住对方的姿势,女孩似乎有些害羞,谷江山则是一脸深情的模样。
这条朋友圈的配文是:我把你紧紧搂在怀中,吻你亿万次,像在赤道下那样炽烈的吻。
“他这是……在官宣?”金弦半是玩笑的开口说道,顺手也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赞。
“怎么回事啊金弦,是人家分手没通知你,还是你把人家甩了?”周围的好友揶揄道。
“原来是大冒险啊,金弦,你家小孩什么时候戒酒了?”一位好友如此打趣道。
自然,作为有对象的人在面对这样的大冒险时一般都可以重新再抽取一张惩罚牌,亦或是直接一杯酒下肚,不至于在场会有人不依不饶让对方非要完成这样的大冒险。
金弦淡淡一笑,“他没戒酒,故意的。”
故意给自己看的。
-还好意思说,让你换牌不换,一句话半天说不出来只好给你换成发文字,怕媳妇就直说!不过发这种朋友圈你就等着回家跪搓衣板吧~
还是有把握住分寸的。
“明天你要飞东京?”金弦忽然和身旁的人发问。
“嗯,怎么了?”
“带我一个,散心去。”
对方才看谷江山的朋友圈,于是也没多想,一口就应了下来,“行,正好我把头等舱包了,那我和航空公司说声。”
“……幼不幼稚?”
“不是现在发,今晚发,反正你喜欢熬夜。”
“是是是我喜欢熬夜,但是你家小朋友不是被你带着可乖了天天都早睡早起吗?”
金弦饮了一口酒,“今晚他可能睡不着,况且……他早上起来看也一样。”
朋友不由得“啧”了好几声,“你不是最喜欢你家小朋友了吗?这次...终于打算心脏一把了?”
金弦笑骂:“什么话?”
他一直都很心脏。
有意让自己身上混合着烟酒与香水的味道多停留片刻好让金弦进屋子的时候能闻到,却又担心身上的味道沾到了床上被金弦嫌弃。
谷江山的心思真的很好猜,被自己惯得这般傲娇又别扭的样子也实在让金弦喜欢得很。
金弦没有去理会谷江山,也没有问起谷江山关于聚会或是那条朋友圈的事。
他自顾自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谷江山还在玩游戏。
金弦走近谷江山,金弦绕过谷江山,金弦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要走?”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谷江山话音刚落手机中传来的游戏失败的提示音。
“嗯,明天要去东京谈个合作。”金弦头也不回的答话。
“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这次,就当去散心了。”
谷江山安静了整夜,金弦直到入睡也没等到对方挑起话题主动交谈。
怎么变得这么傲娇了。
第二天是谷江山做的早饭,金弦瞧着小孩眼底的青色和躲着与自己对视的眼神一副好不委屈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软。
小孩还是很懂如何拿捏自己的嘛。
于是金弦加快自己的动作,吃了饭就让司机送自己去机场,怕自己待在家就忍不住想去哄谷江山。
直到在机场发现自己的护照不见踪迹,金弦才反应过来谷江山早上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闪躲。
金弦:……
有些幼稚,但是确实是谷江山会做出来的事。
金弦拿出手机给谷江山发消息。
[North]:-你是不是拿我护照了?
[a江山]:-不知道。
看来果然是谷江山拿的无疑了。
“把你护照拿了?那怎么办,你还走不走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回家哄孩子去?”因为熬夜才赶来机场的友人在一旁打趣道。
“江山,你是不是拿我护照了?”
“……没有。”
一道明显的呼气声,接着是金弦严肃的语气,“江山,这次合作伙伴关系到我公司未来五年的发展,现在离我登机还有四十分钟,家里离机场有三十分钟车程,如果我错过了这次航班,那我们,也错过吧。”
“三百万的合同就关系到金总公司未来五年的发展,不是吧不是吧,金总什么时候这么拉了?”友人调笑道。
金弦无所谓般耸耸肩,“那我总不能等到他会真的影响到我公司发展的时候猜看清他的真面目,过程不重要,看结果就好。”
“现在离我登机还有四十分钟,家里离机场有三十分钟车程,如果我错过了这次合作,我们之间也错过吧。”友人抑扬顿挫的模仿着刚刚金弦的话语,“这万一路上堵个车……谷江山也真是不容易,还没出大学就呢就跟在你这个黑心狐狸身边了,喜欢人家的时候就百般溺爱,不喜欢了就这么冷酷无情,我说,你这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对人家态度天差地别的变化,真跟渣男一个样。”
“欸,打住,我现在还没说我不喜欢他了。”
“哦,对,还有四十分钟呢。”
两人还在闲聊的功夫,金弦就看到了谷江山的身影朝两人这边过来。
原来就在这里等着的。
谷江山沉默走到金弦身边,如同被迫交出自己喜爱糖果的小孩把护照交到金弦手上。
身旁的友人看着谷江山这边不情不愿的模样,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金弦,默默退了两步转身偷笑。
“多谢,陈哥还在机场,我让他送你回去。”
谷江山闻言抬眼瞧了一眼金弦,最后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明明,小狗的娇纵都是自己宠出来的。
金弦也觉得自己这次有些过分了,连冰山消融都有个过程呢,自己如今这般转变却如此突然。
“欸,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要不要登机了?”
金弦被身旁的友人拍了一下肩才堪堪回神。
“想去哄我家小朋友了。”金弦轻声道。
“那谷江山还挺有本事的嘛...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刚刚看到他那样,我就有些心软。”
“啧啧啧,到头来折腾半天,你俩到底谁把谁拿捏了啊?”
金弦将行李箱提起,“说得有道理,就算只折腾了两天也不能前功尽弃,走吧,去度假。”
“嘿你倒是去度假了,哥们去东京那是有工作要……”
飞机上,金弦拿着手中的书思绪总是不能平静下来。
最开始因为喜欢,他只顾着百般宠爱着谷江山,在看到谷江山和自己如小孩一般闹脾气的时候金弦心中会有些恶劣的兴奋感,行为是会被规训的,于是他把谷江山宠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如今想想,明明最开始见到谷江山的时候对方明明表现得那么成熟,怎么就这么轻易被自己宠成这般幼稚的模样了呢?
大概,谷江山只是因为环境才选择成熟的吧。
像一个没有得到足够安全感的小孩,于是知道假装慷慨把自己手中所得不多的糖果让出才会得到大人的几句夸赞,即使自己也很喜欢那些糖果。
小孩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喜欢闹腾的,不然也不会安安静静陪在自己身边,有时候谷江山甚至可以一天都不说几句话——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挑起话题的话。
谷江山的朋友似乎很多,但每次面对那些朋友的时候谷江山都会是一副热情幽默的形象。
心里最直接的渴望是一回事,理智所驱使的行为又是一回事。大概在谷江山心中被更多人喜欢比让自己过得舒服更为重要。
谷江山还是个孩子,外在表现越是成熟理智,内心就越是住着一个渴望释放的孩子。
还是该先和谷江山聊聊的。
金弦又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有些懊悔。
谷江山在他心中是那样鲜活明晰,让他控制不住的对谷江山心软。
[North]:-江山什么反应?
[陈哥]:-一路上没说话把头埋着的,好像还看到几次擦眼泪的动作。
好吧,明明答应了小孩要陪他过520纪念日自己却失约了,小孩那么喜欢自己肯定会因为这样的事情难过,这件事本来自己也有错,这次该道歉的确实是自己。
金弦再一次在心中和自己的想法天人交战。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金弦删掉了自己在和谷江山的对话框中输入的文字。
下次可就不一定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而且他还对谷江山心软说明他是真的喜欢谷江山这个小孩比自己以为所有的恋情都要多的。
两人想走得更远一些,平等的关系与沟通是必要的。
还有在争执时的互相理解。
或许因为从前这样的事情都默认为金弦去做,所以两人都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但金弦不可能永远都做求和的那一方,有时候争执并不是一定要求个输赢,要求输方向胜方承认自己的错误,更重要的是两人能否在争执中有效的沟通情绪。
金弦从相册找出几张谷江山往日哭鼻子的照片翻看调整自己的心情,又找了本自己从前看过的散文分散自己的思绪。
在东京的的第二天,金弦收到了谷江山发来的消息。
[a江山]:-北哥要在东京待多久?
这次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North]:-一两周。
[a江山]:-我想北哥了。
后面还跟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金弦几乎控制不住的就脑补起了谷江山在车上偷偷抹眼泪的模样。
车上没有监控记录下这一刻真的有些可惜。
金弦这边迟迟没有回复,谷江山又发来了消息。
[a江山]:-北哥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嘛。
接着是两个六十秒的语音。
“我那天本来想着只要你哄哄我我就跟你回家的,可是你说你去住公寓了,你当时还喝了酒,我不想你走的...可是我回到家的时候你就不在了,朋友圈的照片我已经删了,我没抱那个女生,只是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照片拍出来的角度像而已,那句情话我也没有和那个女生讲,看到那句话第一反应就想说给北哥听,可是想到我们还在冷战...北哥以前都会哄我的现在,现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其实,我其实很好哄的,昨天拿签证也是不想北哥离开,但其实,其实我只是想听北哥哄我一句就好,我可以乖乖的等北哥回来。”
“我知道不该和北哥闹脾气,可是……可是北哥明明答应了要和我过520的,结果北哥忙了好久,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都会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想让北哥注意到我,但是,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北哥,我知道北哥工作很辛苦,我应该乖乖的,可是……可是我怕我太乖了北哥只是喜欢我的乖,万一以后北哥遇到比我更乖的就不要我了,我知道以前都是北哥哄我让我现在都在等着被哄,可是北哥也会累的,北哥对不起,我错了北哥,你原谅我嘛,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我会改的。”
若是谷江山之前那些倔强又委屈的样子就足够让金弦心软,那如今主动和金弦认错的谷江山则是直接让金弦的心都化成了水。
他家小孩,是值得被爱的。
/感谢观看.
甜剧场是后续,隐藏结局是后续+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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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你的江渊,我也有我的江渊,来看看谁的才是最佳江渊吧!
2月5日至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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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欧皇养成【天呐,你简直和江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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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隐藏氪佬【没什么能够阻止我接近江渊,如果有,那就是钱没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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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非酋在世【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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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最佳江渊【一万个人心里有一万个江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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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看法建议【你对江渊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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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魂穿张真源,呜呜呜
它被压下去的那一刻,我脑子萎缩了[裂开][裂开][裂开]
人物属于多木木多,ooc属于我。私设如山,不喜左上。谢谢!
|圈子太冷,自割腿肉。
|原书番外无缘得见,如有相似皆为巧合。
|所有设定都是瞎写,切勿当真。
四爷念叨了许久的琐事才感觉到了一丝心安,他把李薇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开,含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朕?”
“就是想您了。”李薇眼里满满的柔情,看的四爷脸都有点红,老夫老妻了,薇薇还是这么的……不含蓄。
四爷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四周无人,“好好好,朕也想薇薇了。”他轻轻摸了摸李薇的脸,“真是吓坏朕了,薇薇要好好的,一直陪在朕身边。”
李薇什么也没说,只...
李薇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摩挲了一下他的掌心,又看着他从张起麟手中接过药碗,一勺勺喂给她。她以前见四爷给太后侍疾,一脸严肃的端着碗一勺勺喂,还在心里吐槽过这种“慢刀子磨人”的喂法。但此刻,她拼命忍住眼眶里逐渐充盈的泪水,一勺勺吞下苦涩的药汁。
宫里的碗都秉承着精致小巧的风格,四爷也就喂了四五次碗就见底了。他在张起麟瞪大的眼睛里面不改色的端着漱口皿让李薇漱完口把水吐在里面,又拿着帕巾轻柔的擦拭掉李薇嘴角的水渍,最后接过托盘上的蜜浆喂了李薇两勺。
张起麟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得到四爷示意的他弓着腰退了出去。直到退到养心殿门口才把手中的托盘递给凑上来的小徒弟。
终于能直起腰的他隐蔽的摁了摁,小徒弟很机灵,特别有眼色的小声说新配的膏药放进了他用于歇脚的倒座房,张起麟满意的看了他一眼,是个灵透的,也不枉费他从那么多新入宫的小子里挑了他。
但眼下他实在不敢躲懒,里面主子随时会传唤,他只能遗憾的摆摆手让小徒弟退下,继续守在殿门外,思索起了屋里的主子。
自雍正八年前御前太监苏培盛因毒酒案折进去后,他就顶替了苏培盛的位置,成为了御前一把手。当时主子娘娘还是贵妃。他在万岁潜邸时也伺候过主子娘娘,从那时起就知道主子娘娘是万岁的心头好。只是当时有孝敬皇后在上面立着,万岁也不好在人前太多展现对主子娘娘的偏爱。
雍正九年,孝敬皇后大行。百日一过,万岁就晋了主子娘娘皇贵妃位。三年丧期结束,主子娘娘就成了皇后。
主子娘娘一人就包揽了除长春宫外所有的阿哥爷们,他只是个太监,不敢言论朝堂事,但随万岁往畅春园孝顺太后时也曾受过先帝爷身边伺候的陈福爷爷的指点。陈福爷爷说起主子娘娘就竖起了大拇指,说先帝爷绝不会顶着让所有皇子都成为嫡出册封这么一位皇后;光凭着万岁坚持册立主子娘娘这点,也该明白万岁对娘娘的珍视。
他张起麟作为万岁近身服侍的第一人,这些年也看多了万岁如何爱重主子娘娘,行礼亲手扶起、用膳时常给主子娘娘夹菜、亲手给主子娘娘系斗篷之类的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主子们私下在一起时不喜欢有人跟着,像今天这样近距离的看见万岁放下身段服侍主子娘娘还是头次,也怨不得他一时失态。
而且万岁的态度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天家夫妻能相处的与民间夫妻一般恩爱,主子娘娘真是让人……不得不服啊。
他在无人处对着上苍拜了拜,长生天保佑,主子娘娘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度过这次难关,不然遭殃的可是他们这些下人。
这日李薇醒的很早,她的眼睛恢复了昔日的澄澈,甚至还叫人传了四爷特命人给她做的鲜菌汤。汤呈上来,她只吃了两口就让人撤了下去。额尔赫在一旁劝道,“额娘,再进一些吧。”
李薇摇摇头,她突然开口,“额尔赫,叫额娘看看你。”
额尔赫的眼泪瞬间落下,她虚靠在李薇身前,不敢压到她。张保见状不妙早就叫人去请四爷和诸位阿哥爷,黄升等一众太医就在殿内伺候。张保和黄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恐慌。
“额娘,女儿在这里。”额尔赫的哭腔已然压制不住。
李薇摩挲着她的脸颊,“除了给弘盼他们几个的福晋一人一套首饰外,额娘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她悄悄跟额尔赫说,“除了那扇武陵春色的桃花屏风,那是你阿玛和额娘一起画的,他可喜欢了,就留给你阿玛。”
额尔赫泪流满面,“额娘您再坚持一下,皇阿玛和弘盼他们马上就来了!”
李薇无力的对女儿招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额娘并不属于这里,现在只是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了。”她疼惜的摸了摸额尔赫的发,“不管额娘身在何处,额娘都爱着你们,念着你们。”
困倦席卷重来,她慢慢闭上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声音细微到几乎无法分辨,“所以,额娘的宝贝,要照顾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样额娘才会放心。”
“额娘!额娘!太医!太医!”殿内一阵混乱,黄升连滚带爬的跪过来给李薇扶脉,头贴在金砖上久久不敢抬起。
“额娘到底怎么样!黄院使,本宫要的是实话!”额尔赫拿出固伦公主的威势,黄升等一众太医皆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只怕是……要……要回归长生天了!”黄升额上全是冷汗,颤颤巍巍的送出了这句实话。额尔赫怔怔的立在原地,几秒后直接摔坐了下去。
“公主!”一群人冲上前搀扶额尔赫,额尔赫推开身边的人,冲到床榻前,伏在李薇身边痛哭,“额娘!额娘别走!”
入夜,养心殿灯火通明。所有的皇子宗亲尽数到场,包括缠绵病榻久不现身的十三爷和自请圈禁在府的大贝勒弘晖。
“朕不想听,你好好休息,养好病了再跟朕说。”四爷的眼睛已经全红了,他本能的抗拒着李薇接下来的话,仿佛这样就能不用面对相濡以沫的妻子即将和自己永别的事实。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李薇气若游丝,面若金纸,任谁都能看出她大限将至。
四爷的眼泪终于落下,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朕答应你。”
“额尔赫……要……跟……额附……好好……的,弘盼、弘昀……弘时……弘昤弘昫……要……孝顺,好好……替……你们……皇阿玛……分忧……”李薇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她竭力叮嘱完她的孩子们,让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
最后,她在一片哭声中拉住四爷的手指,“胤禛……照顾……好……自己,也……看顾……好我们的……孩子。”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我李薇……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成为……你的……妻子。”
“薇薇,你再看朕一眼,再看我一眼……”
“额娘!额娘!”
“皇额娘!”
若来生有缘,让我们在自由平等的新社会里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吧。黑暗代替了光明,她沉沉睡去,属于旧时代的李薇再不醒来,新时代的李薇即将回归她意外中断的人生。
“主子娘娘……薨了!”
雍正十九年九月初九,皇后李佳氏薨。享年五十有二,谥孝仁宪皇后。帝大恸,亲扶棺入泰陵。
李佳氏,原汉军旗,直隶总督、一品承恩公李文烨之女,母正蓝旗觉尔察氏。经康熙三十二年选秀入宫,由孝恭仁皇后指给世宗皇帝。初为格格,因诞育固伦温熙公主(皇次女)和中宗皇帝(皇次子)有功,于康熙四十二年晋封侧福晋。后诞睿亲王弘昀(皇三子)、肃郡王弘时(皇四子)、慎郡王弘昤(皇五子)。雍正元年,册封贵妃,赐居永寿宫。雍正六年,诞礼郡王弘昫(皇六子)。雍正九年,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薨,晋皇贵妃,摄六宫事,代掌凤印。雍正十年,世宗赐抬镶黄旗。雍正十二年,册为皇后。雍正十九年,薨。
流光溢彩
在优衣库碰到新兰姐姐,保持基本的社交体面互不打扰不是很好嘛,希望这样多正常人多一些,感觉对面这么多石乐志,真的好拉感觉角姐好可怜
本来已经不打算出现了,但不得不出现。
希望可以最后一次帮到大家。
今天被一个宝宝告知:闲上法则炒价很厉害,最离谱的是有一个人拿着我的亲签法则炒到500rmb。
当事人我知道是谁,在我的vx列表里,我一开始认为她只是喜欢而已,未曾想到她是要拿去炒价,非常心寒。
我为此标明我的态度:可以出二手,可以适当提价,但炒高价、飙价拍卖就是让人感到恶心。很久之前我就强调过我最讨厌这种行为,希望大家积极抵制,五百块钱你拿去给自己买点好吃的也比用在这上面有强啊。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要法则,但是现在网上不是炒高价的就是盗版。
所以在彻底离开之前我决定做一件事情。......
所以在彻底离开之前我决定做一件事情。
新的正版《格法》需在原封皮的基础上升级为双封,增强品质,价格不得有任何提升,按原价出售,以上是我嘱托代理的全部内容。
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如果再有人做坏事,那我就只有销号了,毕竟你的所作所为真的会影响到我。
任何有关这里的事情都不想过问也不想管了,就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吧。
祝愿我列表所有的宝贝每天开心。
再见了。
在国设与非国设之间横跳,有部分历史参考,但无需过分解读,自嗨产物
这件红色的法兰绒睡袍还是美利坚之前穿的,可惜因为长得太快,还没穿多久,肩背就撑不下了,此时套在瓷身上还有些松散,他盘腿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叠清单。...
这件红色的法兰绒睡袍还是美利坚之前穿的,可惜因为长得太快,还没穿多久,肩背就撑不下了,此时套在瓷身上还有些松散,他盘腿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叠清单。
美利坚解开瓷的睡袍腰带,握着睡袍衣领向下扯,“sweetie,手抬一下。”
瓷依次抬起左右手,方便美将睡袍上半部分整个剥下来,露出被绷带缠绕的身体。
美利坚低着头一圈一圈解开绷带,又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法兰西送来的武器清单。”
虽然瓷身上那些伤疤依旧狰狞可怖,但比美利坚刚刚接人回来的时候好了很多,他用镊子将卫生棉球浸满碘伏,轻轻擦在那些还没愈合的伤口上。
瓷动手翻了几页,回头看他,手指点了点清单上的C–130,“我想要这个。”
“给。”美利坚头也没抬,消毒好一处伤痕还轻轻吹了一下,“疼不疼?”
“不疼。”瓷又翻了一页,“这个我也想要。”
“这清单上面的都可以。”美夹起一个新的卫生棉球,沾了碘伏处理下一个伤口,“法兰西送来的单子上都是基础的东西,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基地挑。”
瓷眼睛亮了一下,“我明天就想去。”
“不可能。”
“但我已经退烧了!”
“首先,你是今天早上才刚刚退烧,第二,你后背甚至还有伤没有结痂。”美利坚拿出一卷新纱布贴在伤口上。
瓷有点失望,“那你应该在打算带我去的时候再告诉我。”
“好吧,那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美利坚给新的绷带打上结,“为了补偿你,到时候买一送一。”
“真的?”
“骗人是小狗。”
瓷接受了这个补偿方案,美利坚端着医药品走到他面前,打算接着处理他胸口小腹的伤口,美蹲在他手边,还没拿起镊子,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华盛顿一边敲一边喊,“老板你在吗,我可以进来吗——”
瓷闻声回头望,美利坚将镊子丢回托盘,抬手帮瓷将睡袍拢好。
刚刚给腰带打好蝴蝶结,华盛顿就自顾自推门进来了,看见眼前这一幕又默默捂住了双眼,“……您没出声,我以为没人在。”
“瓷先生好点了吗?”华盛顿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玄关,低头致意。
“好很多了。”瓷站起身微笑点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华盛顿摆摆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傻笑。
美利坚敲了敲桌子,“有事吗?”
“没空。”
华盛顿垮起脸,“您自己跟他们说,我讲话又没什么用。”
美利坚后退两步坐在沙发上,“那我每年花那么多钱雇你是打水漂吗?”
华盛顿语塞,停了半秒之后毅然决然准备出卖同事,“纽约说愿意替您参会。”
“Perfect。”美利坚假装没看出华盛顿的破罐破摔,“那你今年的年终奖就归纽约了。”
华盛顿:?
“但是纽约前些天临走没关窗户,所以你转告他,他原本的年终奖没了。”
他木然地问对方是不是通知出错。
对方同情地回复讯息,希望您一切顺利。
纽约愤怒地从床上爬起来,将剩下没吃完的半块棉花糖丢进垃圾桶开始骂骂咧咧换衣服调航班。
直到他提着公文包坐在VIP候机室,才猛然反应过来他约好了明天要去给瓷做饭,跟他学包饺子。
纽约叹口气,皱起小脸。
“哥哥————”扬声器传出纽约委屈的喊声。
“怎么啦?”
“我明天中午不能去给你包饺子啦,我临时加班出差,马上要飞比利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早就知道了这个噩耗的瓷笑着哄他。
“没关系,工作要紧,等你回来也不迟。”
“放心吧。”瓷站起身,声音温柔地回答,“你专心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
纽约感觉自己有被安抚到,大起大落的心情得到缓和,下意识抱怨出声,“烦死了,都怪我们老板——”
“咳。”
美利坚将药品收好,不轻不重发出声音提醒他说的话都被听见了。
“——都怪我们老板人好看,心地善良,能为老板分担压力也是我的荣幸。”
“绩效扣10%。”美利坚发出恶魔低语。
万恶的资本主义!
纽约坐在机场落泪。
“我要在这里建一个情报机构。”美利坚在摊开的中国地图上面指了指河南。
“不行。”瓷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
瓷凑过去研究了一下,“中原的战略地位对我很重要,我允许你在我领土范围内建立情报机构已经是原则之下了,选址必须我来定。”
“OK。”美利坚做了退让,“但是你得稍微快一点,这只是第一步。”
瓷撑着桌子思索,“我还需要钱。”
美利坚噎了一下,有点尴尬,“可以当然是可以,不过有些麻烦,我这边在台问题还没彻底解决,我需要处理完之后与台断交,才能大规模投资。”
“多久?”
“视情况而定。”美利坚摊手,“华盛顿已经着手了,我可以指派联邦机构帮助你的基础商业发展,后续工作还是要等正式建交。”
瓷翻了翻美利坚起草的合约,反复看了几遍对台政策,“对台问题上不要耍花招。”
美利坚拖着声音重复,“我会奉行一个中国的原则,坚决反对台.独,台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瓷满意地点头,看美利坚神情倦怠,就合上档案,转移话题,“你让纽约一个小孩子去给北约开会,会不会太为难他。”
美利坚摘下墨镜,伸手揉眉心,“他和你差不多,都只是看起来好欺负而已。”
纽约在会议室门口站定,秘书立刻蹲下拿出纸巾帮他擦拭皮鞋,他掏出手机,瓷给他发信息让他忙完早点休息。
纽约低头笑着扣字回复,“知道啦QAQ”
再抬起头时,稚嫩的脸上已经没了半分乖巧懂事,他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桌边围坐的人齐刷刷站起来。
纽约在主位坐好,将准备好的文书放在面前翻开第一页,才慢吞吞开口,“各位久等了,今天我们来聊聊东亚问题。”
“请坐。”
卢森堡哼了一声,“已经坐了三个小时了,就不需要了吧?”
纽约先看了看腕表,他迟到了三小时十六分钟,又抬头看了出头鸟一眼,冲秘书挥了挥手,“没听见吗?撤椅子。”
秘书鞠躬道歉,走过去撤走了卢森堡的座位,纽约舒舒服服靠近柔软的办公椅,将文书向前一推,“没问题的话,我们正式开始。”
卢森堡面色难看,又不能退出,只能铁青着脸接过前面传来的文件,这是一份要求北约成员全面各领域对瓷进行支持帮助的倡议书。
里面的板块分的非常细致,从军事教育到太空农业,硬性规定了每个成员每年至少提供的支援总额。
英吉利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冤种。
法兰西倒是一边看一边笑,“我就说什么来着?美利坚心里现在只有瓷,哪还有北约的地盘。”
“那当然。”英吉利接住话头,“平时开会怎么喊我们的?fuck,shit,damnit,motherfuck。”
“人家瓷是什么,是sweetie,honey,baby。”
纽约点上一根烟夹在指尖,微低着头笑,“英吉利先生在吃醋吗?”
英吉利立刻像是听到了什么晦气话一样露出嫌弃的眼神,倒是引得法兰西开怀大笑,他甚至直接翻到文书最后一页潇洒签上了名字。
“如果我是美利坚也没办法不帮助瓷,他太优秀了不是吗?”法兰西将签好自己名字的合约顺着光滑的桌面推回给纽约,“有机会我还想给瓷画像呢。”
纽约将他的文件放在手边,托着脸也冲他笑,“恭候大驾。”
最初美利坚犹豫的时候,就是法兰西在与他的频繁通话中潜移默化暗示美利坚缓和与瓷的关系,以此来制衡苏在亚洲几乎只手遮天的势力,如今美利坚一件一件文件起草落实正合他意。
英吉利瞥了法兰西一眼,也翻到最后一页签了字丢给了纽约。
纽约拿到了两个最重要成员的签字,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他扫视四周神色各异的会议成员,抬手将烟凑到嘴边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子呼出来。
“各位认真考虑,这虽然只是一份倡议书,但上面有联邦合众国的红章,你们签的名字都是有法律效益的,如果没能切实履行上面的规定,要赔付150%的违约金。”
纽约坐直了身子,“可以开始了。”
瓷记得上一次和美利坚一起过冬,还是在东南亚战场上,这对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美利坚没有过年的意识,瓷也不太喜欢圣诞节,偏偏美是一个比较有仪式感的人,他几乎在圣诞节前一个月就授意纽约刺探瓷比较喜欢的礼物。
纽约办公事一向比华盛顿靠谱,他不仅刺探到了,还密密麻麻列了一整张A4纸的list。
美利坚看着上面各种各样的反坦克导弹陷入沉思。
“所以其实你早就看出来我想送你礼物了是吗?”美利坚痛心疾首,他指着这一张list,“你看看这像是应该送给情人的礼物吗?”
“不是。”瓷认真回答,手上也没有停止把土豆切成规整的小块,一股脑收进盘子,“但是我也不是你的情人啊。”
美利坚有点泄气,“你跟纽约说的这些我已经传真到华盛顿那里了,你等着签收就好。”
“说真的sweetie,你喜欢什么花?”美利坚坐在餐桌旁边看瓷处理食材。
“梅花或者牡丹吧。”瓷在水池里面淘米,回答完之后又补充,“你不要送我花,我没有地方可以摆,而且过几天就枯萎了。”
“可是我感觉我也要枯萎了——”美利坚趴在餐桌上试图耍无赖。
“今天晚上吃番茄土豆牛肉焖饭。”
“我还能再坚持一会。”
瓷打开炉火,“你有喊小约来吃饭吗?”
“当然。”美利坚张嘴就来,“但他说他今天晚上有约会,就不来了。”
瓷有些惊讶,“他才那么小就在约会了?”
“那谁知道呢,我们倡导自由。”
并没有收到老板邀请的纽约此时正在办公室加班。
初冬的风钻进来,他打了个喷嚏,嘴里嘟囔着谁在骂我,起身将窗子上锁。
纽约哈了一口气,冻得直搓手,还不忘一边哆嗦一边关心瓷,“哥哥,你冷不冷?”
瓷穿的比他还要单薄一点,但他站在雪地里似乎没有感知到寒冷,他伸手握住纽约被冻得发红的稚嫩小手,“我不冷,倒是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瓷的手心很温暖,也让纽约放心了下来。
“我天生怕冷。”纽约打了个喷嚏,“该死的,他们怎么迟到这么久,我要炒他们鱿鱼。”
瓷脱了自己的外套想要给纽约披上,“我们才等了几分钟,而且飞机提前到站了。”
纽约摆手摇头拒绝了瓷的外套,“不行不行我不能穿,这要让老板知道,现在就要打飞的过来薅我头发。”
“您身体也才好利索,注意保暖。”纽约弯着腰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口袋里的手机叮铃铃响了一下,纽约掏出手机,是美利坚发来的信息,出了点问题,在外面多带瓷玩一天。
纽约心虚地抬头去看瓷的脸色,瓷没有在看他,而是盯着远处白茫茫的雪野出神。
纽约打字回复,您杀了我吧。
接机的人来到之后发现客人先到一步,也是低头鞠躬频频道歉,用车载热水器接了杯热水递到瓷手上连连说不好意思。
瓷把热水塞到瑟瑟发抖的纽约手里。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越野车开进庞大又富有科技感的军事基地的时候,瓷还是被美利坚深藏不露的军事经济实力深深震撼到,为了制衡苏强横的坦克钢铁洪流,美的反坦克导弹已经先进到让人咂舌。
瓷指着满屋子的陶氏反坦导弹,自觉地开口,“这些我可以全要吗?”
接待员满面笑容,“当然可以。”
“那这些呢?”
“S-70C被您拥有是它的荣幸。”
瓷只用了一天就将空白文件填满了,他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allin。
纽约将这份文件装订好塞进文件袋,妥帖收进公文包,他裹着三床被子在酒店大床上擤鼻涕。
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
“太辛苦你了。”瓷有点愧疚,“这么怕冷还要陪我出门。”
纽约睁大眼睛反驳,“怎么会,跟在老板身边才是折磨,我一想到他什么正事都不干偶尔还要添乱,脑子都木了。”
瓷笑了一下,脸上又被担忧取代,“再坚持一下,明天就回去啦。”
纽约打了个哆嗦,突然想到美利坚发消息喊他多拖瓷一天。
杀千刀的。
纽约硬着头皮张嘴,“啊?明天就回去吗?后天吧,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但是你——”
“这里真的好好看诶,我还能带薪休假,还能不看文件不开会不出差。”
纽约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撒娇。
事实上多待的这一天,纽约并没有陪瓷一起出门玩,当然瓷也没有,因为他终于在打了三天哆嗦之后光荣病倒了。
纽约挂着点滴,额头上敷着湿毛巾,脸蛋烧的通红。
他捧着瓷熬的白粥给美利坚发信息,“我要求记工伤。”
发完猛炫一口白粥赞叹道,“比我煮的好喝多了。”
瓷摸摸他的头,“回去给你包饺子。”
回去的路上就顺利多了,纽约还没退烧,抱着小毯子在座位上睡着了,瓷对照着法兰西发来的清单简介,一条一条将有用的项目对照文件标红。
飞机落地的瞬间,纽约睁开了双眼。
司机先是开车把瓷送回了私宅,然后才打算送纽约回家,瓷伸手摸了摸摸纽约滚烫的额头,“要不你今晚留在这里吧,发着烧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纽约扒着车窗冲他笑,“放心吧,我睡一觉就好啦。”
纽约乖巧地点点头。
客厅没有开灯,瓷推测美利坚还在加班没有回来,他将行李箱拖到沙发边上,正准备去按玄关的灯,却瞥见后院闪着亮光。
瓷摸黑走过去,美利坚正坐在后院台阶上,打着一个手电筒用小铲子刨土。
瓷在后院门口站定。
原本铺着草坪被美利坚当业余足球场的后院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他在这里种满了梅花树。
皎白的月光洒在雪后的土地上,落在腊梅娇嫩的花瓣上,倾泻在美利坚身上。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梅花了,在初冬微风中簌簌作响的梅花,就像他尘封已久的心,在这天晚上的月光下被照的清晰可见。
美利坚转头看他,平时一丝不苟的金发有些凌乱,天气寒冷他却只穿了一件黑色卫衣,脸上还沾着半干的泥土。
美站起身拍拍裤子,夜深了,他没有带墨镜,冰蓝色的眼眸含着笑意。
“你回来啦?”
瓷走过去伸手抹掉了美脸上的泥点,低声嗯了一下。
美利坚也转身欣赏自己的手笔,现在不是梅花的季节,他遣人找遍了整个合众国也没凑够苗木,于是他联系了境外托运,深夜赶工,才终于在瓷回来之前将这些梅树移植好。
瓷看得出神,美利坚将小铲子搁在一边陪他一起看。
“你不是说花束会枯萎嘛,我把它们种在这里,就不会枯萎了。”美利坚指了指楼上瓷的房间,“你愿意的话,每天早上睡醒都可以看见。”
瓷突然笑了。
他盯着美利坚的双眼,认真地说,“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
美利坚拍了拍身上的土,调侃道,“我更希望你能爱屋及乌,也多喜欢我一点。”
瓷闻言收敛了笑容,抬手抚上美棱角分明的脸侧,拇指轻柔地略过他的鼻尖。
美利坚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双黑洞一样的眼瞳吸进去了,瓷慢慢凑近,直到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瓷偏头贴上了他的嘴唇。
那片微凉柔软就像那天在噩梦中将他唤醒的触感一模一样,瓷攀上美利坚的肩膀,张口轻轻吮吸美的下唇。
短暂的空白之后,美利坚迅速反应过来,他一手搂住瓷的腰身,一手摁住对方的后颈加深了亲吻,舌尖毫不费力地挤进瓷的口腔,舔舐他敏感的上颚,卷起瓷的舌尖细细吮吸,湿痒的触感从口齿轰上大脑,瓷有些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美利坚眼疾手快,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将双唇长得更大。
被控制住的瓷开始招架不住美的攻势,几乎是被动地感觉着美利坚从上颚舔到舌根,又回到外面细细碾磨嘴唇。
美利坚比想象的温柔,但瓷还是有点呼吸不畅,他微微喘气,美离开他的嘴唇时牵出一根甜腻的银丝,他伸手擦了一下瓷的唇角。
瓷半眯着眼睛看他,镀了一层月光的美利坚显得格外安静,“今天是12月15日,我已经拟定好了中美建交公报。”
美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睡醒你可以再看一遍有没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如果确认无误,从半个月后的1月1日起,这份公报将正式生效。”
我将牵着你的手,陪你重回盛世。
排雷:嗯……不能详写,所以只有对话,没事,反正我相信山北已经在姐妹们的脑子里doi一万次了(狗头)
至于谷江山他到底有没有两个小时……亲妈说有,就一定有!
然后,加黑的是山,正常的是北
――
两人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后,金弦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北北,累啦?再来一次,好不好~”
“滚,别……别和我说话。”
见金弦不同意,谷江山改变了战术,“那你也别睡啊北北,试试这个好不好。”谷江山把头埋在金弦的颈侧,撒娇道。
“……什么?”
谷江山这回没说话,只是动手。
“你……”金弦下一秒便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试试嘛,试试它好不好,可好玩了...
“试试嘛,试试它好不好,可好玩了。”谷江山低声在金弦耳边诱哄。
金弦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拽住枕头,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到手上青筋鼓起。“不要……我不要……”声音里溢出哭腔。
“多好玩啊,试试吧。”话音刚落,手里的东西已经开始振动。更显得他的话犹如恶魔低语。
“我……我不要它……”金弦哭出来。
“是不舒服吗?”谷江山贴心的又加大了一档。
“谷……谷江山,我操你大爷……”这时候的金弦,连骂人都像是娇嗔。
谷江山笑出来,“你就说你喜欢不喜欢吧。”
“不!”金弦哭出了声。
“那你叫什么,你这明显就是喜欢~”(致敬一下,没看出来的姐妹记得补课)
“王……八蛋。”
谷江山喉头滚动,哑着声音问他:“要它还是要我?”
“你不要脸……”
“那要脸能上着北哥吗,北哥不喜欢要脸的人。”(再次致敬)
“……滚”
“乖,要它还是要我?”谷江山加到了最大档。
“要你,要你!”金弦几乎崩溃。
谷江山得手,把那东西扔到一边,用力一挺,笑着低头说道,“倒霉哥哥。”落我手里了。
突然想到,
“原炀诶,原炀,你可真他娘的禽兽。”
“一个……俩……三,四个……五个……”
“禽兽!大禽兽!忒禽兽!”
俩人戴过相同戒指的证据。
从实招来,快快快。
“不请我喝一杯吗,谷老师?”
原作背景的第一人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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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有玩伴问我,周一到周日,你最喜欢哪一天?
当时的我,完全不知如何作答,七个不同数字而已,有什么区别?
但二十年过去,我终于有了答案:我喜欢所有没有排班的日子,不论星期几。
我就职于米花中央病院,是一名实习护士。在这个国家,医院被称为“白色巨塔”,仅从字面上看,也十分形象。这里是如今世上为数不多、保全完整阶级缩影的地方:处于塔尖的是专家教授,中部是为了要“力争上游”而挤破头的主任医生,再往下是经验丰富的护士长和护士,身处底层的,自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实习医生。
至于实习护士呢?
感谢...
感谢垂询,我们没有出现在鄙视链中的资格。
护士长是恶魔在人间,连废柴至极的实习医生,也能在我们面前扮演全知全能。患者也会因为你胸前“见习”的字样,对你另眼相待——充满怀疑的那种。
我在这样的环境中度日如年,上班如上坟。工作刚满一个月,我就开始盼望退休,对于这样不求上进的想法,我也并不愧疚。
毕竟这个世界上,难道会有人真心喜欢工作吗?
反正我不信。
入职培训时,法令纹深如刀刻的护士长这样训诫我们:“医院里,如果对工作掉以轻心,一定会遭报应。”
我漫不经心地听过就算,并没往心里去,但命运——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它就总喜欢让你措手不及。
新年刚过,假期短得像眯缝眼的人眨眼,还没开始就过完。我并没有什么新年新气象,只有对要值两个大夜班的不满——昨天的用药记录没补完,工作站的电脑平均五分钟死机一次,负责的病房又收进来一个新的患者,意味着又有新的资料要看。
同事将资料交至我手,便愉快地收工下班,倘若心情能写在脸上,我脸上一定加黑加粗写了:“我恨工作。”
资料还没看,就听值班医生催命:“四号床心跳停了,推抢救车来!”
“肾上腺素1ml静推!”医生下了口头医嘱。
我机械地复述医嘱、从推车里拿药、拆开新的注射器,动作呆板而麻木,抽空的药瓶不慎跌落在地,咕噜噜滚至一边,我无暇顾及,就要将备好的药物递出。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我吓了一跳,侧头去看,是一个陌生男人,可我却莫名觉得他有几分面熟,似乎在哪见过。他微微侧身,便将一个年轻女人让进我的视线,她坐在病床上,手边是尚未拆开的行装,应该就是那位今天入院的新患者。
干什么啊?我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们两个。
可我还没开口,就见那女人抬起手来,她手中拿着那支方才跌落在地的空瓶,说道:“这是支去甲。”
她声音不大,却吓得我几乎心跳骤停——医嘱是肾上腺素,我却错拿成去甲。
“还没好吗?!”那边的医生开口催促。
我连忙回神并道歉,这才将正确的药物推入患者静脉。
抢救结束,患者在和死神的拉锯战中扳回一局——可这样的拉锯在我看来也毫无意义,毕竟我们都知道,最后谁会是赢家。
我开错一支去甲肾上腺素,自然要写书面报告来留档。虽然没有真正酿成大错,护士长还是大发雷霆:“粗心大意的人,不适合这份工作——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明明什么都会,可做什么都不上心,根本就是态度有问题!”
我左耳进,右耳出,低头装出低头认错的样子,心里不痛也不痒。
她训话完,就叫前辈带我去做下午的例行查房。去病房的路上,前辈说:“还好你发现及时,要是用错药,那就是医疗事故,要出大事的。”
不是我发现的,我心想,是今天新入院的那个患者。
我到了病房,挨个检查住院患者的输液牌、用药和体征,到了五号床,我盯着那张崭新的卡片,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原来她叫做宫野志保。
这就是我和宫野志保的初次会面。
宫野志保是个漂亮女人——要知道,这里是医院,出现在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在经历一生中最艰难时刻,外表光鲜与否,早已是最次要。
可她不同,尽管脸上难免带些病容,可仍旧赏心悦目。她像是探病家属带来的新鲜花束,花瓣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她在我铸成大错前拉我一把,我自然对她心存感激。可这错误委实低级,我觉得面上无光,心中愈发理亏,想对她说些什么,最后却总是作罢。
可我总忍不住偷偷看她,并衍生出许多猜测。能一眼看出失误,应该是同行吧?她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很聪明的脸孔,那在她心里,我肯定是个连基本抢救用药都会拿错的废物。
好在我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发展毫无期待,废物得心安理得。
终于,在我不知第几次偷瞄她的时候,她对上我的视线,冲我笑了。
我尴尬地没话找话:“那个……之前的事,谢谢。”
人大多不愿正视自己的错误,总会给自己的错误找一万个借口,至少我是如此。明明会拿错只是因为不专心,我却仍要冠冕堂皇地辩解:“去甲最近换了供应商,新包装长得也太像了。”
根本不是,如果真的那么容易看错,她也不会一眼就能发现。
可宫野志保没有拆穿我,只是说:“下次要看仔细啊。”
我忍不住问她:“你也是护士吗?”
她摇摇头:“不是。”
“那怎么……”
“我勉强算是个医生吧。”她说。
她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那不痛不痒的一个“勉强”,像一把细如牛毛的针,莫名刺痛了我。
我拗出一个符合职业道德标准的微笑:“真好啊,我小时候也想当医生。”
这是真话,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小时候”。我的祖父母、父母都是盛名在外的名医,长我几岁的兄长,现在也是科室中前途无量的医生——我在一个以行医为传承的家族中长大,我坚信自己将来也一定会拿起手术刀,就像相信明天也仍有太阳。
太阳的确每天升起,我却连续三次没有通过医学院的能力测试。同期已经快要大学毕业,我却还在试图推一扇似乎永远不会为我开启的门。
我在父母失望的眼神中丢盔卸甲,逃向了更容易的专业,成了一名护士。
从那时起,我便成为家族的异类和耻辱,是父母羞于与旁人提及的存在。也是那时起,自暴自弃在我心中扎根,我得过且过、将“差不多”奉为人生信条,似乎只要显得足够不在乎,就没人能伤害我。
可世界上总是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我撞破南墙也做不到的事,她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自谦“勉强”算是个医生。
所以我想,如果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问我,那最后你为什么没做医生呢?我就会用最无所谓的口吻回答她:“因为没考上咯。”
你知道吗?只要把那些最在乎的事,用最不在乎的语气说出来,它们会渐渐变得没那么重要——这是我宝贵的人生经验。
宫野志保眼睛虹膜颜色很浅,像经过稀释的亚甲蓝注射液。她就用这样一双蓝眼睛望着我,却并未按我预想的那样问。
我像个朝空气挥出重拳的傻瓜,她不问,我便只好一边帮她换上今天要滴的药水,一边讪讪问道:“那……你是做内科还是外科?是哪个医院?”
宫野志保的声音很好听,她手上扎着针,便用另一只手拢了拢耳边碎发,然后我听到她说:“我不做临床。”
洁白的被单上,摊开着她正在看的一本书,我余光扫过,这才注意到书的标题——《“人体农场”重要性与可行性研究》。
宫野志保仍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声音像是清脆相碰的手术托盘与器械。
她说:“我是一名法医人类学家。”
毫无意外,宫野志保也是护士站同事们的话题中心。
“我稍微查了一下她的资料——你敢相信吗?她也就和我们差不多大吧,竟然有三个博士学位,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可能就是那种……被选中的人吧。”
我按捺不住好奇,也凑过去看——她的三个学位,分别是生物化学、法医病理学和毒理学,曾在大学、研究机构就职,现在的职业是警视厅下设研究所的首席法医人类学家。
隔行如隔山,在我的认知里,法医不过是负责剖开死者遗体的那个人——我并不知道“病理学家”和“人类学家”有什么区别,但这不妨碍它们看起来金光闪闪、高不可攀。
“真让人羡慕,”我忍不住也感叹道,“这种好像开挂的人生。”
同事却看着我不住摇头,电脑界面切换,切回患者的病历资料界面:“那这个呢?”
病历资料中,有一张宫野志保的证件照,她面色沉静地从屏幕里望着叽叽喳喳的我们,像看一出闹剧。
我无言以对。
一个星期后,我再次见到上次抢救时拉住我的那个男人,他来探望宫野志保。
知道宫野志保的职业后,我再看那人,突然就福至心灵,明白当时为何会觉得他面熟——我念书时,差不多十年前,有个曾经风靡一时的高中生侦探,叫做工藤新一,就长这副模样。
我记忆里那个出现在报纸头版、被称为“警视厅救世主”的高中生,有一张意气风发的脸,眼中的自信透过黑白单色的报纸,都让人不忍逼视。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占据报纸头版的名侦探,和今天刷满社交网络首页的偶像,在我看来并无区别,不过都是人造星星,可以红极一时、也可以转眼就黯淡。
我看着工藤新一揉着后脑的头发,似乎很是苦恼地转过身来,随即他看到我,顿时眼睛一亮——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此刻再转身走掉,也来不及了。
他朝我走过来,对我说:“你好,我叫工藤新一,上次在病房我们——”
我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听到那次低级失误,我可以随时自嘲,但绝不想听旁人提起。
古怪的自尊和虚荣,让我飞快打断他的话,姑且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
我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进去探视吗?”
“想去就别多话,跟我来。”
这是我第一次明知故犯、打破医院的规章守则——这和把手术室的鞋穿走不归还、忘记登记值班表那样的错误不同,它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推我彻底走上另一条路。
旁人来探病,都带鲜花或果篮,可工藤新一来探病,就只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皱巴巴一张纸——我一边帮他们拉拢床边的帘子,一边心想,什么怪人?
我又叮嘱他道:“有话就快讲,如果被护士长发现就完了。”然后就开始装作假装检查自动输液器,提防有其他人过来。
隔一道薄薄的帘子,我听到他说:“你看,判决结果出来了,无期。”
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他声音,我就莫名想到多年前在报纸上看到的那张脸。他用一种几分自得、几分骄傲的语气说:“你看,我说过吧?只要我们一起,就一定能把那家伙送进监狱。”
哦,所以他现在是个警察吗?我想,宫野志保说自己是法医,那他们应该是搭档吧,合情合理。
“死者家属今天和我说,有机会一定要来当面谢谢你。”
原来法医也会获得家属的“回访”吗?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那就好。”宫野志保说,她的声音总带一种迷人音调,像冬夜笼罩在街灯上方的一层薄雾。她用这样轻盈的声音继续道,“那我的《最后一案》,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工藤新一沉默了。
“说笑的。”她很快补充道,“莱辛巴赫瀑布之后,不是还有新故事吗?”
他们两个说话好像打哑谜,我听得一知半解。送工藤出去时,他跟我道谢:“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谁知他居然说:“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情况,还能请你帮忙吗?”
我:“……”
宫野志保虽然住院,却并没有停下工作,我经常看到她靠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修改密密麻麻的文稿,我问她:“是论文吗?”
她说:“是一本书,有些地方还没完成。”
“关于什么的?”
“法医毒理学的教学案例分析。”她说,“主要是以前参与过的一些案件,可以留给以后的学生参考。”
我每次去病房,她每次都靠在那里工作或阅读,以至于我开始反思自己,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热爱自己工作的人吗?
他在的时候,话题总离不开证物、尸检、痕检报告以及许多类似字眼。最后,甚至整间病房都被他感染,其他患者甚至还会问宫野志保:“工藤君这星期什么时候来?他上次讲的那个案子,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我们同事间,已经开始戏称这间病房为“福尔摩斯书友会”,甚至还有患者从隔壁病房“偷渡”过来,就为了听他的破案故事。
今天我和同事去派药,又看到了工藤新一。不过,他这次来探病倒不是两手空空,他捧着一厚叠信件和明信片,献宝一样都堆在宫野志保面前。
“哎哟,是情书嘛?”有爱凑热闹的患者起哄道。
“哈,才不是——谁要给这家伙写情书。”工藤新一回答,“是以前案件受害者家属们寄来的信。”
“啊?写来做什么?投诉吗?”我方才在走神,听到这儿情不自禁问出声,“做法医原来也有这种风险?”
我对宫野志保产生了一种类似“同病相怜”的亲近感。因为就在昨天,我也收到了类似的东西——患者投诉信,说我工作的时候“笑得太假”、“一看就不是真心”。
所以有时候,我认为护士这个职业,应该从“专业资格人士”中被剔除,毕竟好像从未听说过有医生、律师或者会计师,因为笑容不够真心而被投诉。
工藤新一听到我的问题,视线从我脸上快速掠过,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晦暗心思、收在口袋里没写完的检讨书,都在他面前遁于无形。可下一秒,他却看向宫野志保,玩笑般地揭过这个问题:“怎么会?如果是投诉信,那也肯定是我写的。”
他指着宫野志保,似乎要请大家为他评理:“这个人,她用同一型号的广口瓶,来装咖啡豆、方糖和器官样本。还有,我第一次去她的新实验室,她说还没来得及买一次性纸杯,就随手找了个没用过的量杯来招待我——”
“这么有意见的话,就不要在上面贴标签写自己名字,然后还大摇大摆地摆去茶水间。”
大家哄笑起来,工藤新一就用一种纵容而无奈的表情看着她。
有患者兴致勃勃地问:“那受害者家属为什么会寄信给你们?”
工藤新一笑起来:“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我向来对工藤讲的案子不感兴趣,总是听几句就走,但那天护士长在值班室清点资料,我不想回去碰到她,便只好留在这里,听完了整个故事。
“那时候,我刚在警视厅入职,宫野还在大学做研究员——”
“诶?宫野小姐,你不是法医吗?”有人疑惑地问道。
“我原本主修的是生物制药,”宫野说,“做法医是半路出家,学位都是确定想转行之后,才去申请的。”
案件起始于一具在野外被发现的无名尸。
“周围没有发现随身物品,死者牙齿被凶手敲碎,指纹也被烧毁,DNA在失踪人口资料库里没有匹配,我们对受害者的身份毫无头绪。”
而这样的无名死者,在警视厅浩如烟海的未解决事件中,不知有多少,甚至也没有多特殊。
“但只知道这些,是没办法继续往下查的。”
工藤新一说:“但是我这个人吧,有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找到合适词语来形容自己,而宫野志保恰到好处地报以一声嘲讽似的轻笑,完美取代所有描述。
“你当然不肯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罢休。别人翻了篇、实验室分不出人手,你干脆就卷走所有样本跑来我们学校,让我帮你重新检测。”宫野志保接过他的话,“那天还是平安夜,我下楼的时候,楼下很多人抱着花和礼物,然后就发现,那些人里面,有一个真的很奇怪——”
宫野志保说到这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望向工藤新一:“这个人拎着个巨大的证物箱,像是来逃难。”
这强烈的画面感和鲜明对比,惹得大家忍不住哄笑起来,工藤新一反驳道:“你能不能说好听一点?说是投奔不行吗?”
“那最后案子破了吗?”有患者迫不及待就已经想知道答案。
工藤新一比出一个自信的手势:“当然啦。”
“她检测出死者生前曾长期服用SNRIs类药物——临床上常用作抗抑郁用途,因为不属于毒物检测范围,之前一直没有发现。”
“通过代谢速度和药物残留量缩小调查范围,这才终于找到了我们的死者,她生前曾受一家社会福利机构资助,定期在那里接受心理疏导和治疗。”
“那犯人是谁?”
工藤新一说:“是在那间福利机构任职的心理医生。”
“在从业过程中,他产生了自己有责任为世界除去他所认为的‘有害物’的想法。”
“会接受福利机构帮助的患者,通常不是经济有困难、从事职业特殊、就是与家人关系疏远……”
宫野志保补充道:“是在活着的时候,也已经被边缘化的人。”
她话不多,却总能一语中的地补全工藤新一想要说的话。
“我们当时认为,从破坏尸体的熟练程度来看,这肯定不会是他初次作案,便翻查对比了他从业十年期间,所有无人认领尸体的卷宗……最后竟然有数十起类似的未解决事件。”
“犯人利用职务之便和患者对他的信任,挑选并杀害他认为‘有害’的患者。被害者里,有离家出走多年的女孩、从事风俗行业的女性、领救济金的失业者……他精通医学,做事谨慎,又笃定这些人即使消失,也没有人会报警,所以才屡试不爽。”
工藤新一垂下眼帘:“后来走访时,那个离家出走女孩的妈妈,和我们说了实话——他们以为女儿是因为受不了这个家,想要彻底断绝关系,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音讯全无,他们不敢找她,又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
“而那位从事风俗行业的女性,她的朋友曾经报过警,可当时接待她的警官却说‘做你们这行,突然出现和消失,不都是很正常的吗’。”
有的不敢报警,自欺欺人,有的曾经尝试,却又失望而归,阴错阳差间,一切便都如同凶手所料,让他得以逍遥法外整十年。
工藤新一望着那些卡片:“虽然取证过程遇到些波折,我们最终还是把犯人送上了法庭——判决结果出来以后,我们都请了几天假,来送这些受害者回家。”
从那以后,他们不再是寄存于警视厅地下档案库中无人可解的悬案,他们也有过姓名、亲人、自己的人生,也曾有尝试做出改变、努力生活,也可能曾经是某个人的一生所爱。
“这个过程中,一些受害者亲友留下了我们的联系方式,之后偶尔会寄信来问候,再后来,我们经手的案子越来越多,这个习惯也保留了下来,收到的信——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一些。”
工藤新一说着,一边好像有几分不平似的:“但我一直想不通,明明地址留的是我的信箱,内容怎么都是在问候她比较多——怎么,我没她讨人喜欢吗?”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宫野志保也笑,她说:“你一个信箱,要求怎么还这么多?”
工藤新一哼了一声,他又继续道:“这可是我正式负责的第一个案子,当时就觉得意义非凡,当时我就问这家伙——我们配合得还不错吧?要不要考虑以后就这样和我搭档?”
他说着便望向宫野志保,眼睛里带着闪亮的笑意,似乎是在说——如果是我们一起的话,什么事都可以做到。
有人起哄:“所以你就这么把宫野小姐拐去做了法医?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宫野志保只是笑,却不回答。我看向她,她那曾握过解剖刀的修长手指,正搭在雪白的被单上,手中捏着一张明信片,那后面写满了真挚的祝福和感谢,与我收到的患者投诉信,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我怎么会觉得自己和她同病相怜?
太可笑了。
大家都为这个故事喝彩,正义得到声张,罪犯接受惩罚,是个人人都会喜欢的完满故事。
可我心里只有一种情绪,那是嫉妒。我好嫉妒宫野志保。
不是嫉妒她样貌美丽、拥有三个博士学位、职业高尚而专业。
我嫉妒她能从工作中获得意义,我嫉妒她可以真心享受自己的工作。
我收拾了东西,正准备回值班室,就听到她问我:“你被投诉了吗?”
我脚步一顿,却也没觉得奇怪,工藤新一刚才肯定看出来了,那她能猜到,也不稀奇。
“对啊。”我熟练地换上自嘲的口吻,“因为‘笑得太假’——是不是很好笑?”
宫野志保看着我,却没有笑,我兴味索然地继续道:“不过,你应该不会懂吧。”
我背对着她,装作低头检查输液卡,低声说:“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做又有意义、又是自己喜欢的工作的。”
她可以与尸体对话,让真相大白,让死者瞑目。而医生可以用自己千锤百炼的技术逆天而行、迎战死神——这是只有他们才能做到的、无可取替的事。
而我呢?
我的存在随时可以被无数人取替,像人行道上灰扑扑的地砖、超市里廉价而不起眼的散装巧克力球、茶水间中即用即弃的一次性纸杯。
我没有他们那样一双可以扭转他人命运的手。
宫野志保望着我,那视线像是透过我,看见了什么更为久远的东西。停了片刻,她才说:“可能……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喜欢这份工作呢?”
“我真的不喜欢。”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说得倒轻巧,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那么合拍的工作伙伴和好使的脑子,能说转行就转行。”
宫野志保笑了一下,她说:“但我并不是因为工藤的邀请,才决心转行的。”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她回答。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太阳快要落山,病房里的灯还没开,夕阳的温吞光线,帮她的脸镀上一层精致的釉。
她说:“其实那个时候,我的生活正好走到一个转折点……我很迷茫,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身份活下去。”
这话在我听起来,多少有些不知所云——以什么身份活下去?一个人又不会有两个身份,不作为自己,还能作为谁?
“原本专攻的药物研发,像是已经通关的游戏。可以继续做,但又觉得无趣。”
“工藤叫我帮他调查案件,我也只是顺手帮忙,因为我对帮人洗清冤屈、追本溯源的事没什么特别执念——反正都是别人的事。”
她垂着眼帘,眉梢眼角神情淡淡,仿佛一尊由凡人祈愿铸成、却并不爱世人的神像。
“那件案子对工藤来说,是他成为警官之后的第一案,或许意义重大,但对我来说,不是我第一次帮他,想来也不是最后一次——其实并不特别。”
“可就像刚才工藤说的,那案子结束之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受害者亲友的信……我没多少朋友,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写信给我。”
“是那位在风俗店工作的女性死者的朋友,她是第一个给我写信的人。”
宫野志保从她床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几经折叠的信纸,将它递给我:“要看吗?”
那信纸上字迹歪歪扭扭,实在不怎么好看,但好在并不影响阅读。
“宫野医生,不好意思打扰您,我写信来只是想说一声,我处理好了加奈子的后事,她没有家人,做我们这行,也很难交到朋友。说是后事,其实我只是一个人把她的骨灰撒在了海里。”
“那时候她和我说,想要试着活出点人样,不再乱嗑药,也叫我别再酗酒——我笑她白日做梦,没当真。可后来她真的和我说,找到了可以免费接受心理治疗的地方,如果有效的话,就带我一起去。”
“可那之后不久,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最初我去报案,那个警察说我们这样的人,随便出现和消失都很正常。他其实没有说错,我们烂在泥里太久,死了跟活着,其实都差不多。可想要从新来过有错吗?拿到烂牌的人,不可以洗牌玩下一局吗?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呢?”
“想活出个人样来,真的好难啊。”
“东京这样大,大家好像永远都只会抬头去看那些漂亮的东西,但居然真的会有人低下头,来看一眼墙角边的泥。”
“这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好像也不错吧?”
“这个世界有您这样的人存在,真的太好了。”
我望着这封文法与拼写错漏百出的来信,一时陷入了沉默,宫野志保说:“当时收到这封信,我很惊讶。因为一直以来,我好像都是被拯救的那个,有人把我拉出黑暗,有人告诉我只逃跑的话,永远都不会赢……”
“但我从来没想过,原来我也可以为别人做到同样的事。也会有人因为我,觉得活下去也许没有那么糟。”
“最开始,我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她望着那封信,“想要我的人生有意义。”
“但后来……我想要能让更多的人觉得,继续活下去,也许真的还不错。”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这份工作永远做下去。”
日落西沉,病房里渐渐昏暗下来。
春天如期而至,温度逐渐回升,世界重新恢复生气勃勃的热闹。一年一度的“樱花前线”热火朝天地占据公众视线,预计的花期由南向北,一路排到五月下旬,是这个国家共享的一件盛事。
但病房里就平平无奇,没什么变化。因为这家医院非常刻板,住院部是这两年新建成,据说当初考虑到防止患者们引经据典,望着窗外树木而产生关于“最后一片树叶”的设想,别说樱花,住院楼窗外一棵树也没有。
工藤新一仍然是病房的不速之客,仍然来去不定,大家仍然喜欢他每次带来的破案小故事,但今天是个例外。
我还没走进病房,就听到里面大家的哀嚎,有人问:“我说工藤老弟,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你是用鲱鱼罐头洗了澡吗?”
“救命,工藤警官,这是气味谋杀案啊!”
宫野志保刚好不在,有同事带她去做例行的检查。但“福尔摩斯书友会”成员们深厚的情谊,战胜了工藤新一一身若隐若现的腐烂气息,大家只是开他玩笑,却没动手把他轰出去,在我看来,这情谊简直称得上感天动地了。
“我说工藤,你就非得今天来不行吗?”
“人家来看宫野博士,难道还要你签字批准?”
“哦,你帮他说话啊,那你不要捂着鼻子行不行?”
大家正说着,宫野就回来了,她一进来也忍不住皱了眉头,然后和大家一样,问了同一个问题:“你就非得今天来吗?”
大家一起哄笑起来,宫野志保似乎有几分无奈:“还是你想帮我回忆一下以前‘愉快’的工作经历?”
“不是吧宫野博士,你管这叫‘愉快’吗?!”
“一年总有那么几次。”宫野志保笑了,每当她说起自己的工作,整个人似乎都会显得有几分不同——好像她现在并不是穿着病号服身处医院的病房,而是全副武装、手持解剖刀站在解剖台旁边,正准备对我们这一群外行人开始详细完备的解说。
“大家工作喜好不同,有人不喜欢处理儿童个案,有人不喜欢做脑部或者眼球的摘除……但普遍最不受欢迎的,应该是高度腐烂的尸体。”
“但是拜某人所赐——每次发现的腐尸,最后兜兜转转,都能来到我手上。”
“因为工藤老弟是个随身自带命案触发系统的人。”大家显然已经深谙此道,从善如流地帮她做了补充。
收获了整间病房一致嫌弃的工藤新一在床边坐下来,他嘟囔着说:“这次已经好很多了——”
他不满地把自己的胳膊伸向宫野志保:“不信你闻。”
“饶了我吧。”宫野志保嫌弃地避开他,“我劝你还是尽早接受自己味觉不发达的现实。”
宫野志保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她主动给我们讲起前些年他们一起处理的第一件腐尸案。
“送来的时候,尸体的腐烂程度很严重,我那时操作经验不足——就还是按照惯例,先做了Y字切口。”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我帮大家问出心中所想:“然后呢?”
工藤新一嘴角抽动着:“然后,拜我们伟大的宫野博士所赐——她一刀下去,死者已经全部溶解的内脏,就这么溅了我俩一头一脸。当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我的面罩上爆炸了。”
“……”
“所以今天这个情况,真的已经很好了。”工藤新一还不死心地继续辩解道,“那一次才真的是,我过了一个礼拜,都还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
宫野志保垂下眼笑起来:“这似乎还不是那天最惨的事。”
“哦对——那天我原本还订了一家高档餐厅,准备帮女朋友庆祝生日,然后求婚。”工藤新一说,“结果我在警署走廊里都被大家绕着走,要是这么去餐厅,大概对方得报警吧。就没去成,最后被骂得好惨。”
“啊?”
“什么?”
“你什么?”
大家显然被这句话中丰富的信息量所震慑,因为显然包括我在内的每个人——都以为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是一对,恋人也好,夫妇也好,虽然出于社交礼貌,也没人会直接问他们这样的私人问题,但有些事情,不用问,只用眼睛看,也是可以得到答案的。
可是这个世界充满幻象,人与人的关系,并不能用X光、CT或MRI来扫描诊断,即便眼见也不一定为真。
宫野志保似乎对这样的诧异见怪不怪,她面不改色地说:“哦,原来你是来翻旧账——那你不如也回想一下,你补偿道歉、成功求婚的那次,是谁帮你出的主意?”
工藤新一摸着自己并不齐整的后脑头发,哈哈干笑几声:“当然也是我们伟大的宫野博士。”
她不置可否地回归了原本的问题:“所以你干什么非要今天过来?”
工藤新一似乎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他翻开那带着熠熠生辉樱花纹章的证件——
然后一朵真正的樱花轻轻滑落在他掌心。
花白洁白,花蕊鲜嫩,是一朵完好无损、全力盛放过的春日樱花。
“今天下班的时候,刚好看到警视厅外面的樱花开了,”工藤新一将那朵花放在宫野志保手心,“之前我就发现了,医院里没有樱花树吧?”
“就想带来给你看。”
我曾经坚信这世上没人会真心喜欢工作,已经被眼前的人证明是错。但我同样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春天。
因为春天是万物复苏,是生机和希望,是新年伊始,是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
从那以后,我不再嘲笑工藤新一来探病时,总是两手空空。
毕竟他曾这样慷慨地送给宫野志保一个樱花盛开的春天。
不知不觉间,我变得很在意宫野志保。
休息时,我会忍不住上网检索她的名字,感谢网络世界,它为我展现了远比患者系统资料库中更详尽的资料。
唯一留存的,只有一张略显潦草的抓拍——大概是为了躲避记者,工藤一手拉着宫野的手臂,两个人一起背对着镜头快步走着,似乎急于想要离开公众视线。
我还看到她发表过的论文、参加过的研讨会和讲座,看到许多不同人眼中的她——有在读学生夸赞她的毒理学教学深入浅出,让人受益匪浅;有人说得到她帮助,从性别歧视严重的实验室辞职,找到了新的实验室和导师;她还是女性法医人类学家公会成员,坚持为行业内工作机会平等和同工同酬发声;也有人因为听过她的科普讲座,萌生之后想要投身法医学领域的想法……
林林总总,这些无数个存在于他人生活中,名为“宫野志保”的记忆碎片,逐渐完善了我眼中的宫野志保。
她不再是一个单薄的“有三个博士学位”、“容貌漂亮”、“职业稀少罕见”的患者,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丰富精彩人生的人。
来探病的人,有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担心他是不是同时身兼“三高”的老爷爷,有戴一顶黑色针织帽、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又默默离开的奇怪男人。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与她共事过的警官和实验室同事,他们再三向她表示“你不在的实验室简直乱了套,我们不能没有你”。还有曾经打过交道的受害者家属,他们大多数会客客气气带来花束,像叮嘱自己孩子那样,嘱咐她多多保重,早日康复。
今天我又看到三个来探病的高中生,我人还没进病房,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
宫野志保有几分无奈地拍着一个穿高中制服的少女的肩膀,说道:“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骗人!没事的话,你干嘛一开始不告诉我们?”那女孩不买账,“你们两个一直都把我们当小孩,什么都不说!从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小哀和柯南,你们真的好过分!”
我拿着今天要派发的药,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一伙人,“小哀”是哪个?“柯南”又是谁?
那女孩哭得实在好伤心,虽然拉着帘子,旁边也开始有患者忍不住探头探脑地打听道:“宫野博士那边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我答不上来,就看到宫野和工藤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无声地交换了什么应急预案,随即宫野开口解释道:“是工藤不让我说的。”
“啊?”哭泣的女孩闻言抬起头,她勉强止住眼泪,转过身去对工藤怒目而视,“你干嘛不让我们知道?”
他们三个瞬间就统一了战线,集中向一旁的工藤展开攻势,我在旁边看,觉得十分有趣,明明才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跟工藤说话,却像当他是同龄人,连倒小茬的开篇,都像相识多年的同窗老友——“你十年前就这样!真的很过分!”
工藤明显招架不住:“我这不是看你们在备考吗!是谁之前说,要和我们考一所大学的?现在不好好复习怎么行?”
“谁要和你考同一所?”女孩气鼓鼓地反驳道,“我是要和小哀一样,我将来也要当法医!”
“没错!我们是要和灰原同学做校友!”脸上长着雀斑的男孩附和道,“我想考灰原同学以前工作的生科学院!”
那个敦实的男孩紧随其后:“虽然我复习了也考不上,不过我同意他们说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我忍不住看向宫野志保,本以为她不喜欢吵闹,肯定会制止这样大乱斗一样的对话。
可她没有。她微微抬头,望着那吵吵闹闹的四个人,像是望着什么看一眼少一眼的稀世珍宝。
“行啦,这次是我们两个不好。等我出院了,就请你们去吃海鲜自助,好吧?”宫野志保说。
“好!可是要让柯南来请。”女孩显然还没有完全消气,“你们还要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说好了哦,一定要来!”
“还有成人式、大学入学式、大学毕业礼——”旁边的两个男孩迫不及待地扳着手指补充,生怕漏掉了什么人生中重要的大事件。
“嗯,说好了。”宫野志保说,“到时候如果有个推理狂临时要放飞机,我就绑架他。”
“我说,这个‘推理狂’就在旁边呢!”工藤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个犯罪预告未免太猖狂了吧?”
“那你逮捕我啊。”宫野志保有恃无恐地回答。
他们五个笑成一团,看着就像有着奇怪年龄差距的一家人。
这家人之间,眼泪是真,笑容是真,心意是真——唯有承诺不是。
宫野志保笑着笑着,目光流转,视线便落在我身上。我脸上想必写满困惑,因为我看到她轻轻冲我摇了摇头。
再见的那天,我正准备下夜班,却在住院部楼下碰到他。
他靠在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旁,看到我走过来,便和我打招呼:“才下班吗?”
我警惕地看着他:“现在都十一点多了——而且今天护士长值班,我绝对不会带你进去的。”
他闻言笑起来:“别担心,我没打算上去。”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本能地反问,可在问题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就已经后悔,因为显而易见,这实在是个愚蠢而多此一举的问题。
医院容纳千百种疼痛病症,也见证许多毫无理据的行为,我看过许多在住院部楼下徘徊的家属亲朋——他们因为各自的难处与理由没有上前,他们会沉默地在楼下长久停驻。
住院部每间病房的每一盏窗,都收获过这世界上最长久、最沉重的凝视。
工藤新一有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我不会知道。
但他并不回避我的问题,而是很自然地回答:“刚收工,回家路上就突然想过来看一眼。”
“今天有几个她以前大学的同事来看她。”我说道,“他们聊了一下午什么新药开发、第几期临床试验和数据,我去查房,差点以为走到了宣讲厅。”
我们一起往医院外面走,工藤新一回头望了一眼,住院部已经熄灯,他望着那片黑暗,突然说道:“其实最开始,她是想谁也不告诉,就自己一个人来住院。”
“是我告诉其他人的。”
“我总觉得,多一些人来看她,可能就……”他抬起手,像平时说玩笑话那样揉了揉鼻子,眼睛望着前方,“就能留住她多一些吧?”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在向我询问答案的问题。
他在十字路口跟我说了拜拜,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我望着他背影,莫名就想起我在网上看到的那张旧相片。
黑白旧照上,工藤新一拉着身边宫野志保的手臂,把她从记者的围追堵截中带出来,两个人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将那些闪光灯、录音笔和闲杂人等全都丢在身后。
仿佛一场不管不顾、丢弃全世界的胜利大逃亡。
可如今时过境迁,不远处那条路上,只剩工藤新一一人。
没过多久,宫野志保入院那天,我们抢救过的那位患者去世了。病床周转率是每个科室重要的KPI指标,空出的床位很快清洁消毒,随时准备投入下次使用。
他们大约是在说宫野志保编写的那本法医毒理学书稿,我把她今日份的药放下,就听到她说:“我会尽快。毕竟有些事,不会提前和你打招呼。”
她的视线落在隔壁那张空病床上,那位患者是早晨突然情况恶化,抢救无效而去世的。
人很难做到对发生在眼前的死亡无动于衷,医院里无法避讳谈论生死,或许别的地方可以,但这里不行——你无法对一件每天都在身边发生的事视而不见、避而不谈。
工藤新一却表现得对这类话题尤为生疏,我注意到好几次,每当宫野志保说起这些,他总会陷入短暂的沉默。
宫野志保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继续说:“刚到博士家那会,明明我预想过自己的那么多种死法,可从没想过现在这一种。不过,士兵死于炮火,水手死于海上,制药的人能死于自己的研究成果——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工藤新一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说:“灰原,都过去了。”
“有未来的人,才有资格说‘都过去了’。”宫野志保说完,似乎也觉出这句话的残忍,停顿一下,便轻轻将它揭过,“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这样说。”
工藤也望着她,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显得很遥远,似乎穿过宫野志保,从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可他却说:“的确是你会说的话。”
“但真的都过去了。毒气室、即将爆炸的巴士和摩天楼、你们在我面前被射杀……我也有十多年没再做过这样的梦了。”
这份工作,就总是会让你听到许多匪夷所思的对话——我的脸上一定挂满问号,毕竟完全看不出来,宫野志保是个想象力如此丰富的人。
我闻言便长长“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大家都一样,有三个博士学位的高智商学霸,也喜欢看量产爆米花片。
于是我一边帮她换好今天要挂的药水,一边语调平平地回答:“对,我以前也经常梦到自己是个特工,特技是用手表喷麻醉针,全世界的麻醉医都会因为我失业。”
宫野志保听了,似乎有片刻的怔忪,随即便轻笑出声,我帮她调好输液速度,就走向下一床患者。
转身的时候,我听到她说:“原来我们经历的事这样匪夷所思,现在说出来,别人都不会信了。”
她的声音像是雨后黄昏里虚无缥缈的水雾,带一种难以言说的陈旧气息,隔着这一层朦胧雾气,我听到工藤新一回答说:“不相信,说明没有遇见过黑暗,是非常幸运的人。”
“我们一直以来做的事,不正是为了让这样幸运的人多一些吗?”
“那些事,只要有我们记得就够了。”
我背对着他们,为其他患者清点着药物,他们的话照例听得人毫无头绪,我不着边际地想,谁是非常幸运的人?是在说我吗?
不可能吧。
持续的高温大张旗鼓地宣告夏季的到来,烈日、堵车和愈演愈烈的城市热岛效应无疑让上班难上加难。而自从失去作为学生特有的暑假后,我对夏天的唯一期待,就只剩下烟火大会。
但烟火大会这一天,我要值夜班——为此我已经在心中将排班的人编排了一千零一次。
可是,连病房里的患者们都也在讨论这个——他们倒是一早就接受自己去不了的事实,心态远胜我许多。
“两年前的烟火大会,还有水上烟花呢,唉,好想再看一次啊。”
“去年我还能和孩子一起看呢,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会有的、会有的。”
他们聊得起劲,也不忘互相加油打气。宫野志保也在听,却没有说话,有人注意到她的沉默,便问她:“宫野小姐喜欢烟火大会吗?”
她回答说:“工作太忙,总是找不到机会去。”
“这可不行啊,夏天的意义不就是去烟火大会吗?”
“对啊,将来出院了,得找机会去一次才好。”
“我说,不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再叫上工藤老弟,我们‘福尔摩斯书友会’一起去看,你们觉得怎样?宫野小姐你觉得呢?”
她打趣道:“只要你们不怕烟火大会变成命案现场,我没意见。”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我站在门口,听着他们互相约定“将来出院”,一时竟不想走进去。
可还是有人发现了我:“哎呀,护士小姐,今天你值夜班吗?”
“是啊,”我清了清嗓子,“要值夜班。”
“那岂不是去不成烟火大会?”
这可真是很会聊天,我习惯性地就说了假话:“本来我也不——”
我想说我本来就不想去,可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他们笑说:“没关系,等一下和我们一起看网络直播吧!”
“……”我一时语塞,“网络直播有什么好看?而且我还要工作。”
“看烟火重要的不是在哪,而是和谁一起看嘛,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继而又盛情道:“我们刚才正在说,将来要一起去呢!我看,不如就明年吧?明年我们都要健康出院,到时候大家一起去。”
“护士小姐,要不要一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宫野志保,她明明和我一样心如明镜,却仍然默许这个约定,她也笑着邀请我:“听起来似乎很不错,一起来吧?”
一年而已,四个季节、十二个月份、三百六十五天,寻常人生的几十分之一。
但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长、也又太短。
为什么要做这样无法实现的约定?简直傻透了。
我这样想,却又听到自己许诺的声音,我说:“好啊,希望那时我不用值班。”
承诺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我明白了宫野志保允诺去参加那几个孩子的成人仪式、毕业典礼、还有以后每一件人生大事时的心情。
我想去烟火大会。
但我更想和他们一起去。
“想将这份工作做好,需要认真和责任心。”在学校的时候,授课老师曾这样说过,“可如果想做得长久,就要记住……不要在患者身上投入太多不必要的感情。”
我当时听得心不在焉,一份工作而已,付出劳动获得等价报酬,能有多少感情投入?
宫野志保的治疗方案,我们医院采用的是支持对症治疗——这通常是最保守、也是最被动的手段。显而易见,他们没有更有效的根治方法。
我找了相熟的医生,当年的同学,甚至联络了几乎称得上是“断绝关系”的父母兄长,从他们那里,我得到了一些知名专家和医院的推荐——毫无缘由、莫名其妙,我就是很想为宫野志保做些什么。
我挨个向那些医院或专家致电,不断将她的情况复述解释,一边在心中期望能得到一个“我们有过治愈病例,可以接收”的回复。
这件无法翻篇的事,似乎是我失败人生的开端,它用三次落榜医学院的事实,永远将我钉死在“失败者”的耻辱柱上。
从那之后,我不敢再看重任何事,生怕被我在意的一切,都会以惨败告终。
而这一次,果然也没有例外。
工藤新一坐在分诊台旁边的等候区,看到我出来,便抬起手同我打招呼:“嗨。”
我一时愣住,本能就想问你怎么会知道。因为这件事,本就是我一厢情愿,是我擅自想要为宫野志保做些什么,我不想他们空欢喜,不想他们觉得欠我人情,于是我没向周围任何人提起。
可转念间,我就觉出自己的愚蠢——工藤新一会不想让宫野志保得到最有效的治疗吗?他难道不会比我更在意、认得更多人、能找到更多更好的专家和资源吗?
正是因为尝试过,失败了、找不到、知道在哪里都一样……所以宫野志保才会来到这里,成为我们的患者。
“抱歉,”我避开他的视线,“做了多余的事。”
工藤新一笑起来:“怎么会?还是要多谢你。如果那家伙知道,也一定会很感动,虽然她十有八九不会表现出来。”
“我知道这种希望一次次燃起、然后又破灭的感觉。”
宫野志保的确提到过,她从前主修生物制药,我曾听同科室的医生闲谈间说起,她过去一项关于细胞再生的研究成果,目前在临床上有着广泛的应用,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听起来有些狂妄自大,对不对?”工藤新一说,“可是……”
“她的确是创造过奇迹的人。”他低声补充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比她更有资格这样说。”
分诊台旁人来人往,个个都行色匆匆,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没有谁不是揣着生死相系的烦恼,而我站在原地,从工藤新一的话中,只觉出无边悲凉。
如果她是创造过奇迹的人,为什么不能预留一个奇迹给自己?
好不公平。
工藤新一问我:“你怎么会突然在意这个?”
我眼前浮现出宫野志保那天的笑容,还有大家一起笑着许下的、关于明年夏天的承诺,我说:“因为我想和他们一起去明年的烟火大会。”
不论前来观看的是谁,烟花都会年年绽放,这是烟火大会的本质。
而不管烟花如何绽放,都要和重要的人一起约定共同前往,这是烟火大会的意义。
老师的忠告言犹在耳,可是为时已晚,我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原本麻木的心已经开始感到真切的痛,就像回到我第一次练习静脉穿刺时那样。
我双手颤抖,心中充满无助、未知和恐惧,患者的命运高悬于针尖之上,是我不敢面对、想要的逃避的生命之重。
我怕他们等不到那一天。
医生给宫野志保换了新的药,新药在她身上有一些不良反应,她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也罕见地没有工作。
“你不会现在要来吧?今天护士长也值班,不行、绝对不行——”
“你要干嘛?”我说道,“她今天精神不太好,案件什么的,你就不能明天再说吗?”
“不是案件,”他说道,“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如果她没睡的话,让她看窗外三点钟方向。”
搞什么?我一头雾水地向病房走去,宫野志保的确还没睡,她开着床头的灯,正低头专心修订着她那本著作的稿件,上次她和我提到,已经进入最后一轮的修订。
“外行可以看吗?”出于好奇心,我问道,“能不能看懂?”
她回答说:“可能有些困难,因为是偏专业教材的方向。”
“那算了——我看到‘教材’两个字就会头疼,什么教材都是。”我说。
“以前也有想过写一些面向大众的科普读物,毕竟大家似乎对我们的工作有很大误解。”她笑着说,“我们不爱好收集器官、不会随身携带解剖刀、也不喜欢睡在解剖台上。”
但最终为何没有付诸行动,她没往下说,我也很配合地没再追问。
其中缘由,我们心中都知晓。
我将手机递给她:“是工藤,他说要你看窗外三点钟方向。”
她伸手接过:“大侦探,什么事?”
可下一秒,一道亮色划破黑暗,不断向上蹿升,然后在夜空中绽放开来——紧接着又是一道、两道,越来越多的烟花升空、绽放、闪烁又熄灭,狭小窗外的有限夜色,瞬间变得流光溢彩。
我一时愣住,忍不住去看宫野志保——隔一道玻璃窗,那些光彩却仍能明晰投映在她眼中,她嘴角弯出一个弧度,可那个表情似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宫野志保应了一声,又一朵烟花升空,绽放成一个弧度优美的圆,随即化作星光闪闪,在夜空消散无踪。
她瞬也不瞬地望着窗外:“没看出大侦探原来童心未泯,竟然自己跑去放烟花。”
“没办法嘛,以前博士说好带大家去烟火大会,明明都快开始了,结果有案子叫我们回去。”
“是叫你,不是我们。”宫野志保纠正道。
“我们是搭档嘛,叫我不就是叫你吗?”工藤新一的声音伴着夜风传来,“结果路上大塞车,那里前后不接,我们就只能走很远的路去搭电车……”
“对啊,别人都是朝会场走,只有我们逆着人流,连烟火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要走人。”
拥挤的河川旁,想必挤满熙熙攘攘前来观看烟火的人,而有两个人,却在其中步履匆匆地逆流而上,毫不犹豫便将那些灿烂景致抛在身后。
或许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比看烟花更重要的使命,于是不论何时何地,都能义无反顾地踏上征途。
“我听说,你们约好明年要一起去烟火大会,可是我等了好几天——完全没有人来邀请我。为了不被孤立,我只好主动出击,来贿赂你一下。”
“所以……”工藤新一的声音逐渐沉下来,他认认真真地问,“灰原,带上我吧?”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烟火燃尽,夜空重归沉寂,我看着宫野志保,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像是要做出什么尤为重大的决定。
“好。”她说,“我带上你。”
也许世界上的所有约定,履行起来,都是困难重重。或许这是某种神谕,旨在告诫人们不要轻易许诺——然而人性愚钝且傲慢,从来没人肯听。
破案故事总有后续,缺席的总是听故事的人。
而其他“福尔摩斯书友会”的成员们,有的因为家人工作调动而转去其他病院,有的因为个人原因选择出院回家、终止治疗……
世事无常,总要用这般变幻时刻将人生缝隙塞满,尽管分别时大家都记得当初的约定,仍旧说好明年要健康地在外面的世界相见,可人来人往,几场雨后便到深秋,最开始的那些人,就只剩下宫野志保一个。
但很快,似乎是怕她孤单似的,工藤新一也成了我们的患者,而且是被警车和疾控中心一路开绿色通道,直接送进隔离病房的那种。
工藤是在抓捕嫌疑人的过程中“负伤”的,说是负伤,其实用职业暴露来形容更为恰当。据说嫌疑人是就职于传染病实验室的研究员,东窗事发时企图畏罪自杀,在阻止他的过程中,嫌疑人将手中的注射剂刺进了工藤的手臂——注射器里,是被列为最高级戒备的烈性传染性病毒。
帮他抽血化验送检的同事,全副武装地从我身边匆匆走过,听说如果感染,会出现类似出血热的症状,患者会并发内脏急性出血、肝肾功能严重受损、最后会因为全身器官衰竭死亡。
她最近状态都不太好,现在应该已经休息了——要不明天再说吧?我勉强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准备回值班室去。
可我一转身,就看到宫野志保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原来工藤新一的紧急联络人就是她。
——好了,我又在自作聪明。
可即使是紧急联络人,隔离病房也不允许入内探视,更别提她的免疫系统岌岌可危,简直是世界上最不适合进去的人。而且,宫野志保一直是我们心中的模范患者:按时吃药、配合检查、态度友善,除了偶尔不遵医嘱,做不到“好好休息”,几乎无可指摘。
我想,她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像工藤那样,提什么过分要求吧?
她朝我走近,对我说:“情况我都知道了,他是在隔离病房吧?可以麻烦你带我去吗?”
这些画面帧帧回放,在我脑海中有如撞钟,时不时发出悠远而沉重的回响。
我虽然答应她,可还是忍不住低声嘟囔道:“我听说那个凶手害了好多人,这种人,他要自杀,让他自便好了,干嘛为这种人拼命。”
宫野志保听到,却只是笑着摇头,似乎我问了什么很幼稚的问题。
趁着夜班换班,我带宫野志保来到了隔离病房的楼层,隔离病房有一扇面向走廊的窗,隔一道玻璃就能看到外面。
我站在几步之外,要留心或许会有医生护士来巡查,尽管这一层楼并没有什么住院患者,原本也人迹罕至,但做事、特别是做违反规定的事,总是需要格外小心。
走廊里安静极了,只有他们讲话的声音,工藤新一的声音我听不真切,就听到宫野志保说:“当然是偷跑出来的啊。”
“我怎么会错过看你濒死样子的大好机会?”
这和我想象中会出现的对话相差万里,我忍不住回头去看,玻璃上倒映出宫野志保略带笑意的脸,而另一侧的工藤新一,用几分无奈又纵容的眼神望着她,他抱怨了几句,似乎是在说:“都这时候了,你这个无情的女人,宽慰我两句会怎样?”
对啊,检测结果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这漫长一夜是等待宣判的酷刑,除非心硬如铁,不然我相信不管里面是谁,都不会不害怕。
“你真的想听吗?”宫野志保调侃地笑起来,“我可不太会安慰人。”
“我这不是给你一个机会练习吗?”
宫野志保似乎真的认真思索片刻,随即施施然开了口:“感染者如果发病,呼吸道、结膜、脏器和皮肤都会出现急性出血,肝肾功能会严重受损,或许还会并发心肌炎、高烧和免疫系统崩溃,死状会很不好看。”
她说着,好像还忍不住职业病犯,拐去了自己的本行:“而且死因会很难判断,影响因素太多。”
我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因为她说的每一种症状就算是单独出现在抢救室,也都是让人头疼的急重症。而看在希波克拉底的份上,如果宫野志保这样去给患者做说明,第二天一定会被投诉。
好在她的患者也不是寻常人。工藤新一隔窗望着她,他的瞳孔是非常干净的蓝色,刚认识他的时候,我总是很难想象,他这样与人性最暗面朝夕相处的人,竟然还能保有这样一双似是从未被污染过的眼睛。
他那样专注地看着宫野志保,似乎早就知道她还有话没有讲完。
我看她抬起手,细长五指贴上明净冰冷的玻璃窗,像是在轻轻碰触对面人的脸颊。
宫野志保用一种带几分促狭、几分玩笑的语气说:“很可怕对不对?”
工藤新一垂下眼帘,嘴角挂起一个无奈的笑:“对,吓死我了——看来今晚我不用担心会做噩梦,因为肯定会吓到失眠。”
他们两个一起笑起来,尽管我完全没懂到底哪里好笑。
宫野志保微微歪了下头,这个有几分童稚的动作,让她显得像个调皮的少女,仿佛眼睛一眨,就能想出一百个无伤大雅的俏皮玩笑。古灵精怪的女孩儿眨了眨眼,笑着说:“不过,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好……”
她嘴唇翕动,继续说了句什么,可工藤新一却没听到——他的手机因为没电黑了屏,突然消音的对话,让他一脸狐疑地去检查手机,然后冲窗外的宫野志保比划着手势:“不过什么?”
好巧不巧,电梯发出楼层到达的“叮”一声响,夜班来巡查的医生一眼就看到我们:“哎,你们不是这层楼的吧?在这做什么呢?”
我急忙搪塞几句,拉着宫野志保匆匆离开,宽敞的医用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出一个短暂而狭小的密闭空间。
宫野志保最后那句话,工藤新一没有听到,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窥探到旁人隐秘的尴尬,让我掌心冒汗、心脏狂跳,我干巴巴地没话找话,想要打破这沉默:“太倒霉了,平时这层楼都是没人上来的……”
紧闭的电梯门映出模糊不清的人影,我隐约觉得我们的视线在那片混沌中相交,她像是看不到我的窘迫,面色如常地说:“玩笑话说两次,可就没意思了。”
电梯门打开,她和我说过晚安,便自己回了病房。她的背影单薄瘦削,比刚入院时已经清减许多,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她的后背却又挺得很直,像是随时都已做好准备,准备去迎接命运慷慨赠与她的迎头痛击。
脆弱而坚韧,冰冷又滚烫。宫野志保像是一个无解的谜题,一个巨大的矛盾体。可她是什么都好,都不重要。
在这里,她只是我们所有人都很喜欢的患者。
她总是彬彬有礼,对医护、对其他患者都十分亲切,她分得清场合时机,从不说过分过火的话,从不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方才,我分明听到她这样讲。
她说:“不过,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好……”
“我都会永远爱你。”
他在楼下办手续,我路过打趣道:“你要是再多住几天,到时候就能和我们一起过新年了。”
临近岁末,所有人都不禁产生一种“有什么事明年再说”的心态,满心期盼的只有新年放假——至少我是如此。行政科也一年一度地搬出了许愿树,就立在住院部一楼大厅中间,每位患者都会领到几张小笺,可以写上新年愿望,再将它们挂在树上,讨一个新年心想事成的彩头。
据说这是住院部沿袭多年的传统,一直广受好评。当然在我眼中,无疑属于历史遗留陋习,可患者们却都很喜欢,那棵树摆出来不久,上面就已经被挂了个满满当当。
宫野志保原本计划回家过新年,但她最近情况愈发不好,主治医生不肯批准她离开医院。
她走不了,工藤新一却可以来,他不仅自己来,还带了其他人一起。之前见过的疑似身兼“三高”的胖爷爷,戴彩色发箍的高中女生,还有一胖一瘦的两个男孩子都到了。他们的到来,似乎才真正将“新年”带进了这间病房,他们还准备了红豆汤年糕,热气蒸腾中,房间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我进去时,患者和来探视的家属们凑在一起,大家热热闹闹地互相祝贺,他们甚至苦中作乐,玩起了接龙游戏,祝词不可以重复,接不下去的那个人,要请所有人吃宵夜。
人生于世,宏图大志或许有过许多,可最重要、最想实现的,说来说去,却总是老调重弹,有人率先开头,毫无新意地说:“新年快乐。”
“心想事成。”
“家庭和睦。”
“工作顺利。”
……
那位胖胖的老爷爷很应景地说:“身体健康。”
戴发箍的小姑娘便接道:“学业进步。”
下一个是宫野志保,她望着工藤新一,随即说:“长命百岁。”
有人起哄道:“工藤警官,这可不行啊——这个宫野博士已经说过了!”
“对啊对啊,不快点换一个的话,就是你输了哦。”
他看了宫野志保一眼,随即脸上很快挂起一个如往日一样明朗的笑,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哎,想不出来了嘛。”
“是我输了,我请大家吃宵夜,你们想吃什么?”
一长串的食物名字被报出,病房里许久都没有这样热闹,工藤新一和大家一起说笑,一边要大家对他的钱包手下留情。
而我站在一旁,看得最为分明,就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眼眶红了。
亲友探视的确会给她带来快乐,可对她来说,“快乐”也因为太过消耗精力,而逐渐成为奢侈品。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半闭着眼睛,我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
“谢谢,但是不用了。”她说,“我没什么想写下来的愿望。”
不久前,她那本关于法医毒理学的书稿已全部完成,剩下的就是等待审批与出版。我开玩笑地说等到那时,哪怕里面的内容一个字也看不懂,我也要一本她的签名版回家收藏。
她自然应允,可又说:“也不至于全部看不懂,你可以看看后记。”
我简直为这样的“体贴”哭笑不得:“拜托,这和一篇论文只看得懂致谢有什么区别?”
输液器里液体滴落的速度,如滴答作响的时钟。时钟工作起来按部就班,从不玩忽职守,从来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论那个人拥有的余下光阴,是数年或数秒。
我帮她调慢滴速,忍不住问:“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我都可以帮忙——只要我做得到,什么都可以。”
可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宫野志保微微扬起脸来望着我,她的眼神平和而包容,像是望着一个说要摘下月亮做宝石的顽童。
我真是个傻瓜。
她还能有什么愿望?
她当然想拥有健康,想用力去生活,想继续她愿为之献出一生的事业,还想和重要的人一起,走完这一生一回的单程道。
而其中不论哪一件,我都无法帮她实现。
任何人都不能。
我的见习期,在这个春天宣告结束。尽管我仍旧时常把“不想上班”挂在嘴边,可不知从何时起,当初那种“上班如上坟”的心情,已经悄然消失了。
曾经对我横眉立目的护士长,在转正谈话时,居然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去做手术室护士,急诊有一个职位空缺,如果愿意,可以推荐我去。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我竟然得到了肯定。
因为显然易见,手术室最靠近生死,可以学到最多东西,获得最快速的成长——而能够站在无影灯下,在并不十分久远的从前,也曾是我的梦想。
可我却当了鸵鸟,我拒绝了护士长,说自己能力有限、肯定做不到,然后在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我将这件事告诉宫野志保,像是要为自己的胆小辩解一般,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百条不去的理由,怕苦、怕难、怕半夜被叫回来跟手术、怕出错——“抢救车里就那么几种药物,我都能拿错,谁知道我会在手术室里闯出什么祸来?”
尽管从那以后,我没有再犯过哪怕一次失误。
但这可能是我的绝症,我对“全力以赴”有着条件反射般的恐惧,我还是害怕努力过后失败、期待之后落空。
而且,还有一个理由我没有说出口,如果转去手术室,我就不能再负责这间病房,宫野志保也就不再是我的患者——我甚至还很周全地想,那不行啊,没有我的帮忙,工藤新一以后怎么来探视她?
但这一点我没有说。
“但是,我也必须要说……你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适合、也更喜欢这份工作。”
我不禁一愣。
久病缠身的人,时日久了,最先失去的,会是眼中的光彩。我见过太多仍有呼吸心跳,却双眼死气沉沉的患者。
可宫野志保的眼睛,却仍像我们初次见面时那样,透彻而明亮,像是稀释得恰到好处的亚甲蓝注射液、春雨洗刷后的晴空、蓝是世界上最美色彩的佐证。
她就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我,说:“病房也好,手术室也好,我相信你都会做得很好。”
突如其来的鼻酸偷袭了我,因为在我之前的全部人生中,从未得到过这样近乎无条件的信任、温柔的鼓励——即使在我全力备考医学院时,父母也未曾对我讲过这样的话。
他们眼中,考上医学院、成为医生本就是天经地义,做不到才是反常,因此从未对我说过哪怕一句“加油”、“我们相信你”。
而认识宫野志保之后,我才开始清楚认知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本就如同高山低谷,天造之才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凡人穷其一生也力所不及。
但庸人如我,也会在某些领域天赋异禀——我最擅长把重要的事情搞砸。
在常理中,收到这样的肯定,理应要道谢、要说“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要真的加倍努力。可我对这样的善意手足无措,因为我明明是个面对机会当了逃兵的胆小鬼,我根本已经辜负了她这样无条件的信任。
对宫野志保的愧疚,让我无地自容,我没有道谢,没有说晚安,没有让她好好休息,没有说明天再见。
为了掩饰心中窘迫,我自私地拿出我那熟练的自嘲,我说:“哎,不可能的啦——普通人的烦恼,你们天才不会懂的。”
可以说的话那样多,我却偏偏选了这一句。
宫野的病情恶化,刚刚被送去抢救,可工藤新一却怎么都联系不上。
赶去医院的路上,天文台挂起红雨,明明还是白天,却阴沉得像是夜晚。出租车上电台插播一条突发新闻:“上午十一时许,警方在东京都内一货仓实施抓捕行动时,仓库发生爆炸,消防署已达到现场,目前伤亡人数不明……”
出租车急刹着停下,我不顾倾盆暴雨就向医院里冲去,有同事看到我:“你不是晚班吗?怎么在这?”
一楼急诊大厅人来人往,我来不及回答,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轮床碾过地面的声音,雨幕中救护车爆闪灯晃得人心慌,有人高声开路:“让一让!都让一让!”
“爆炸冲击造成的内脏出血、还有多处骨折。失血性休克,去联系备血!”
“左右侧瞳孔不等大,可能还有颅内出血,把脑外胸外普外都叫下来会诊!”
“路上液体带了多少?”
“林格液500ml,胶体200ml——”
“要约CT吗?”
“来不及了,直接送手术室!”
雨水从我头发上滴答落下,与地上残留的血迹混作一团,外面数道惊雷落下,我感觉那每一道雷,都劈在我身上。
我不是手术室护士,即使当班,也没资格参与手术和抢救,我顶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呆坐。不断地有同事进进出出,很快我就分不清他们到底谁负责哪一边,脑子里只不断地想,我最后跟宫野志保说了什么?
我跟她说,你这样的天才不会懂——我甚至没跟她好好说一句“谢谢”。
很快有同事联系到了宫野志保的其他亲友,我看到了之前来探病的胖爷爷、那三个聒噪活泼的高中生,可他们一来便要接收噩耗,主治医生出来向他们解释,宫野志保从前签署过无创抢救同意书,这意味着等死亡正式登门拜访的那一天,她不希望通过被切开气管、插上再也无法撤下的呼吸机的方式,来维持生命。
她签下这份协议时,我好像问过她:“工藤知道吗?”
“我和他提过。”宫野志保轻巧地将那张签好字的表格交还给我,“不过就算不提,他应该也会理解。”
她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想,笑着说:“我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不需要经过谁同意。”
“这是我的人生。”
而现在,那一天终于来到。
他们将她送回病房,等待人生最后的倒数计时。我看到戴发箍的女孩儿趴在那位老人肩头,肩膀一耸一耸,却没有发出声音,据说人最后消失的会是听觉,她也许是不想宫野志保听到哭声。
窗外的阴霾将病房一起笼罩,心电监护的声音死板而平缓,她珍视的人围绕在她身边,我却无法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我看到她搭在白色被单上的手,想起不久之前我们在楼下花园散步,面前跑过几个儿科的小患者,银铃般的笑声在风中飘得很远。
忽然之间,我想起儿时玩伴问过我的那个问题,便也想来问一问宫野志保,毕竟她总是见解独到,也许会有什么有趣的回答。
我问她:“你最喜欢星期几?”
她想了想,然后说:“星期五。”
“因为接下来就可以放假吗?”
她笑了笑,说:“不是。”
“是因为从前念小学的时候,我加入过一个五人小团体,我们管自己叫‘少年侦探团’。”
“每到星期五,我们就会一起聚在博士家,看电影、打游戏、约定去露营……”她说着,“是很快乐的时光。”
“而且,五也是我很喜欢的数字。”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是幸运数字吗?”
她笑着伸出手来,五指纤细修长,食指关节侧边有微微薄茧,兴许是长期握解剖刀遗留的吻痕,她说:“因为‘五’是一个好像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握住很多东西的手势。”
宫野志保将手指收紧,她说:“我想握紧自己的命运。”
窗外一道闪电落下,将病房短暂照亮,隆隆雨声中,心电监护发出一声平直而绵长的“滴”——随即屏幕上数字消失,变成代表结束的短短一道横。
我呆呆地望着宫野志保的那只手,视线逐渐模糊。
我想,她握住了什么呢?
再次见到工藤新一,已经是他从ICU转去普通病房以后,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因为救人才会受那么重的伤——但对此我已不再感到奇怪。
那天的手术从中午一直进行到晚上,他后来又在ICU里躺了一个多星期,几经反复,情况才稳定下来。
我在离他病床几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他听到声音望过来,我们目光相交,却又同时转向了中间那短短几步距离——
两块白色地砖,两步便跨得过,我却立在原地,无法上前。因为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空白,像是永远残缺的月亮。
见到工藤新一,我仿佛才真正意识到,宫野志保是真的离开了。
人们面对死亡,总是生疏又客套,总要用一些婉转措辞来将它取代,好让它不那么面目狰狞。大家会说“走了”、“离开”、“辞世”,可不论如何粉饰,死亡就是死亡,它简单粗暴、不讲道理、尽管得到人们以礼相待,却仍不领情,不由分说便要将那些重要的人带走。
工藤新一似乎看出我的窘迫,他打破了沉默,语气中甚至还带几分轻松的调侃笑意。
病房里被单惨白,墙壁惨白,就如工藤新一重伤初愈的脸色,唯一的色彩全落在他眼角,那里带着他拼命压抑、却仍泛出的一点儿红。
他像是在帮我解困,说道:“如果你是在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我的话——谢谢,但是不用了。”
工藤新一甚至还玩笑似的眨了眨眼:“这几天我听得太多了,每个人来探病,都像你一样,先这么欲言又止地看我一会,然后再开始自己的说教……”
“节哀顺变、我很抱歉、虽然她不在了但你还是要多保重、她肯定也希望你早日康复……”
“说来说去,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话,简直听到耳朵长茧。”
悲恸当前,语言从来都是弱势一方,毫不费力就能被打倒。可工藤新一说着,嘴角却不禁弯起,是我非常熟悉、也是他面对宫野志保时,总会露出的无奈而纵容的笑。
他说:“可是,怎么可能啊?那家伙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
她更不会说“一定会没事”的虚假宽慰——她像个等待恶作剧结果的坏小孩,促狭地笑话他:“我怎么会错过看你濒死样子的大好机会?”
这才是宫野志保,这才是她会说的话。
“说好要看我比她先死掉,说好下次的烟火大会带上我……”
工藤新一笑着,声音却逐渐低下去:“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
生死门前走过一遭,他整个人都清减不少,宽大的病号服凸出他背后嶙峋的肩胛骨,宛若一座新起的坟。那新翻的坟土越累越高,终将堆成心口一道碑。
凝滞的空气里,我回想起从前,那时宫野志保刚入院不久,还可以自由去楼下散步而不需要看护陪同。住院部楼下有个小花园,不论设计或环境,都只能说是世上万千花园中毫无特色的一座,但宫野志保对它青眼有加,如果她不在病房,十有八九都在那里。
而那一次,有人在花园里失去意识,她正巧也在现场,医生赶来以前,是她指挥了抢救。
宫野志保曾轻描淡写地对我说,自己“勉强”也算是个医生,可她的“勉强”未免标准太高,因为如果换作任何人在现场,都不会做得比她更好。
我闻讯赶到时,隔着人群,远远就望见她背影,虽然身上是病号服,却好似仍有白袍加身,病症无情地侵袭她的免疫系统、身体机能,让她痛疼、无力、夜不能寐,可那一瞬间,任何人都无法从她身上看到这些——她按压的姿势标准得可以用作教学示范,她没有哪怕一刻忘记自己的使命。
那一刻,她不是被顽疾打倒的失败者,她是手握矛与盾,永远直面死亡,守护他人生命的勇士。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病房外的宫野志保,这像是她被疾病囿于医院之前人生的一方缩影,她专注救人的姿态,顷刻就冲垮我记忆里所有自欺欺人的阀门——明明曾经我也有梦,我不是为了家族传统而想成为医生,我梦想的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正如现在的宫野志保一样。
她是我一直追逐、却从未能摘下的那弯月亮。
急诊同事很快推着平车接收了患者,聚集的人群一哄而散。宫野志保捡起自己的外套,却发现自己手抖得无法把它穿好,这是高强度CPR的后遗症,普通人都未必吃得消,何况她还在病中。
她不以为意地说:“看到了,也不能不管……没事。”可她一边这样说,双手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上是未退的病态潮红,十分没有说服力。
“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借轮椅过来。”我说。
“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走。”刚入院不久的人,总会对坐轮椅有种本能般的抵触,宫野志保阻止了我,想用手撑地站起来,却被工藤新一按住了手臂,他在她面前蹲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吧,逞什么强?上来,我背你。”
“大侦探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宫野志保笑他,“我可不敢劳您大驾。”
“喂,说话要讲证据啊,难道我以前没有背过你吗?就上回,你穿着新买的高跟鞋去现场,那鞋磨脚,根本走不了远路,最后谁背你回去的?”
“……你到底要不要上来?”
他们的对话,总是以工藤新一败下阵来结束,他背起宫野志保向住院楼走去,路上工藤新一似乎仍感不忿,说:“好吧,虽然是我叫的,可是——我后来不是送了双新鞋给你吗?”
“没错,你送我一双可以随时装在包里的可折叠平底鞋——方便我随时加班返工。”宫野志保的脑袋靠在他肩上,因此声音闷闷的,“我可真是谢谢你、还有你那诡异的审美。”
“嫌我审美诡异,你不是也经常穿吗——你念的是口是心非专业PhD吧。”
“拜托,难道你会穿着喜欢的鞋挤电车、踩雨水、去案发现场吗。”
我跟在他们身后,宫野志保妙语连珠的打趣,工藤新一无奈又不忿的反驳,他们的笑声和交谈,一切都恍若昨日,那天天气很好,夕阳余晖倾泻而下,毫不吝啬地全部铺洒在他们身上。
如今,仍是一轮红日又西沉,一行行飞鸟自窗外飞过,它们也想要快点回家。
昏暗病房里,工藤新一背对着我,抬起手掩住了自己的脸,逆光中,只剩一个漆黑轮廓。
他的声音混在暮色沉沉中,便再也分不开,像是新鲜剖出胸腔的心脏裹着温热鲜血,心肌仍在一下下收缩,黏腻血液滴答坠地,汇聚成深不见底的沼泽。
他说:“我也没有资格说她。”
“我明明也答应过她那么多事……”
“要保护她、要送她限量款的手包、要补偿她因为案件取消的休假……”
“不管哪一件,我都没有做到。”
而在旧日夕阳下,工藤新一背着宫野志保向住院楼走去,倦鸟西归,她望着天边,突然说:“我不想回病房。”
工藤新一反问道:“那你想去哪?”
她伏在工藤新一的后背上,双臂轻轻环着他脖子,轻声说:“我也想回家。”
盛大的夕阳将整个世界染成金黄,那不管不顾的柔和色彩,显得世间好像永远温暖、柔软、从不曾有任何悲伤与分离,而转角处的明天,也永远都敞亮、崭新、充满希望。
暮光夕色里,工藤新一微微一怔,然后回答:“好。”
“我带你回家。”
那些我曾以为自己做不到的、无法承受的事,居然最后也都做得还不错。我负责准备和清点的手术材料,从未出过差错,我负责递出的器械,永远都及时而精准,会有医生看到今天是和我搭台,就说“今天你当班啊,那我就安心了”——尽管可能是客套,但我仍旧为这样的信任感到开心。
也许宫野志保说得对,我远比自己想象的更适合、也更喜欢这份工作。
年终时,科室里颁了个最佳个人奖给我,不过只有奖励没有奖金,是个聊胜于无的安慰奖项。可惜我的父母仍旧以我为耻,并没有人为我高兴、帮我庆祝。
但是无所谓了,这是我的人生,我不再需要别人肯定,我只要对自己负责。
宫野志保那本关于法医毒理学的著作,走过漫长的审批程序,终于上市出版,我如约买了一本回家,她倒是没有骗我,整本书四百多页,我能看懂的,真的只有最后两页后记。
翻开书本,我仿佛就能听到她讲话的声音,像是簇新的手术器械碰撞托盘,我也依旧记得她那双蓝色的眼睛,晶莹剔透,像是稀释过的亚甲蓝注射液。
书页翻至最后,这本书便要结束,恍惚间,我仿佛回到那间被夕阳笼罩的病房,宫野志保背对着我,轻声为自己的著作、人生做了结语。
虽然未完成,虽然很有限,虽然是很短暂的一生。
“但是,我不后悔。”
流转光阴从不停留,我曾在病房中见到的那些人,也都有在好好生活。那位仅是身形就让人担忧他身患“三高”的老爷爷,定期都会过来做体检,据说他现在格外注意饮食和运动,身体状况在同龄人中居然还算不错。
有一回他在大厅等待配药,我还听到他和身边的老人闲聊:“要少吃垃圾食品,多运动,开开心心,这样才能活久一点。”
人家问他:“活那么久做什么呢?”
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笑着说:“哈哈,这么深奥的问题谁知道——但我家孩子就是这样叮嘱我的嘛!”
而曾经抹着眼泪,说也要像宫野志保一样当法医的小姑娘,不久前考取了法医病理学的研究生,我看到她在脸书上的发文,是一张她与研究院荣誉校友墙的合影,墙上陈列许多有过突出贡献的专家学者,宫野志保的照片自然也位于其中。
黑发的少女身披研究院崭新的白袍,站在宫野志保的相片旁,仿佛亲呢地与她脸贴脸。她对镜头露出灿烂笑容,配文里写:“和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欢的人、我的偶像。”
长雀斑的瘦高男孩,听说很快就要出国深造,研究方向是针对恶性肿瘤的药物研发,他说有生之年,一定要研发出可以拯救许多患者的特效药。听起来就是个漫长而巨大的工程,但我想宫野志保一定也会像从前那样,她肯定会柔和而坚定地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那个让人担忧他体重超标的男孩,则加入了警视厅,成为工藤麾下一员。每一年学警毕业、加入警视厅之前,都会有一场宣誓仪式,工藤新一竟然也邀请我前去观礼,而我竟然也莫名其妙地答应了。
我混在许多父母长辈中间,看着那些眼中有光芒闪烁的年轻人,不禁恍然生出一种看着自己的小孩长大成人、并为他骄傲的错觉。那些年轻人穿着笔挺崭新的制服,在阳光下信誓旦旦地宣誓,要永远守护人民与正义,他们声音那样洪亮,震得我耳朵都痛了。
这样大声,你听到了吗?
我去的时候,他正在跟一个皮肤黝黑的人讲话,大概是他的朋友,他说:“哎,你不要那么激动,这不是还差了几毫米吗,又没事,还挺走运。”
他的回答引起了这位黑皮肤朋友的强烈不满,他用一口情绪饱满的关西腔狠狠教训了工藤新一,简直出口成章,旁人完全插不上嘴。
“我看你根本是关东名笨蛋”、“我真是服了你”、“走你个大头鬼的运”——诸如此类,虽然气势十足,但怪没新意的。
我想,宫野志保肯定会有更好的措辞,如果她也在场的话。
我看到工藤新一靠在床边,那本杂志翻在其中一页,上面印着的一张黑白旧照,我也曾在网上见过——那是他,或是他与宫野志保共同的起点,他们的第一案。
在镁光灯和录音笔的围追堵截下,不过二十出头的工藤新一拉着同样青涩的宫野志保,哪怕再长焦距的镜头,也框不住他们转身离去的洒脱背影,因为他们注定要去往更远的未来,要奔赴一场更盛大的冒险。
我只能沉默地点头。
我看他手指在那张黑白旧照上摩挲,随即用掌心与它相贴,那样亲密无间,宛如一个迟来太久的拥抱。
工藤新一说,其实枪声响起的时候,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想回头去看,这才刚好避开要害。
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相信人死如灯灭,唯一留下的,只有留存于生者脑海中的回忆,所以那些还记得的人,就要活得久一点,这是我们的使命。
但像工藤新一这样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以想念为名,我们就是可以做很多没有根据、没有道理的事情。
因为我也很想她。
可工藤新一却又说:“说起来好像有些奇怪……这些年来,我好像并没有特别想念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合上那本杂志,一起被合上的,是那张画面模糊的黑白旧照,和再无她在旁的后半人生。
他说:“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我看他轻轻闭上眼睛:“我想和她好好说一声再见。”
关于我,尽管仍旧乏善可陈,但多少有些变化:我下星期有一个高级职称考试,还要负责带新来的实习生,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每一分钟都恨不得拆成两半来用。我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满脑子都是快点退休——恰恰相反,我也想要将这份工作永远继续下去,直到无法继续的那天为止。
又是一天日落,明明是太阳的末日,却能为世界带来万分柔和的温暖色彩。我走过楼下平平无奇的小花园,曾经我在那里注视过一个单薄又坚定的身影——这份回忆,将在我心里永远发光,远比千万个太阳更加温暖明亮。
太阳落山了,会有月亮升起。
你看到了吗?
—TheEnd—
“伟大的人物只要存在就会发光,照亮周围人的心灵,消失的时候,必将会投下重重的影子。“——吉本芭娜娜《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