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倾城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郁家老宅的洋楼门口。
她跟着郁菁进屋,两人刚打算换拖鞋,郁菁突然‘次奥’一声,宋倾城顺着她的目光瞅去,玄关处有一双棕色的麂皮手工皮鞋。
看到下楼来的男人,郁菁边赶紧捡起脚边乱扔的书包,礼貌的打招呼:“二叔,你在家呀!”
“周五嘛,搞完大扫除,老师就让我们提前放学。”
“没让司机去接?”
问完,郁庭川已经注意到门边另一道倩影。
男人穿着烟灰色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解开了两颗,身型高大挺拔,身上有着成年男人的成熟气质,当他的余光扫过来,看似无波无澜,实则有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积威,让人不敢在他面前玩心思。
“我跟倾城一块打车回来的。”郁菁说着,圈住身边女孩的手臂介绍:“二叔,这是我同学宋倾城,隔壁班的。”
郁庭川点头,没再多问,拿过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准备走人。
“二叔,你不在家吃晚饭啦?”
“嗯,公司还有事。”
郁菁挽着宋倾城靠边让道,嘴里说着讨好的话:“那二叔你开车注意安全。”
郁庭川换好皮鞋,想看向自家侄女,视线却先落在那个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郁菁同学身上,女孩娴静的站在那里,乌黑长发扎着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有几缕发丝随意的散落在颊边,蓝白拼色的夏装校服,穿在她身上不但未显老成,整个人反而透着一股清纯韵味。
正在这时,郁庭川的手机响。
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嘱咐郁菁,男人的声音稳重有磁性:“好好做功课,别只顾着玩电脑。”
郁菁连连点头。
直到外面传来轿车发动引擎的声音,郁菁才放松下来,往地上一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宋倾城,又扭头冲厨房里道:“许阿姨,帮我榨两杯香蕉奶昔!”
从门外收回目光,宋倾城像是不经意的问:“你很怕你叔叔?”
郁菁苦着脸,嘟着嘴咕哝:“别提了,这个家里我最怕的就是我二叔。”
“他打人?”
“那倒没有。”郁菁拉着宋倾城一块坐在沙发上:“就是有些不苟言笑,平时话也不多,可能在公司当老总都要板着脸,要不然镇不住底下的人。”
这时,家政阿姨端着两杯奶昔送到客厅。
宋倾城接过,道谢。
许阿姨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察觉到来自头顶的目光,宋倾城抬起头,对着许阿姨微微一笑,倒是许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对着郁菁道:“菁菁,这是你同学?长得真漂亮。”
“那是!”郁菁用胳臂勾住宋倾城的削肩,与有荣焉的说:“倾城可是我们元维的女神,追她的人能绕我们学校好几圈。”
宋倾城垂下眼睫,唇边似乎还有一抹羞涩的弧度。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张脸好用。
或者,是从葛文娟骂她长得越来越像她那个不要脸的狸精妈那天起。
……
晚上九点多,宋倾城回到陆家别墅,刚打开门,眼前一晃,在她反应过来前,左脸已经挨了一巴掌。
“你打孩子做什么!”陆锡山的喝声随之而来。
宋倾城的皮肤薄,又生的白,被打的脸颊立刻有了红肿的迹象。
她抬起头,对上葛文娟愤恨的瞪视,从善如流的道:“婶婶你那次带我去餐厅吃饭,也没告诉我是相亲,况且相亲这种事,看的是眼缘,聊不来很正常,也没说见个面就一定要登记结婚的。”
“陆锡山你自己听听,你养了她这么多年,她现在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陆锡山呵斥:“你给我少说两句!”
“让她去跟刘总相亲,你不也同意的?刘总这么好的条件还挑三拣四,她那些腌赞事儿要是抖出去,南城哪户人家愿意要她?还瞧不上刘总,人家不嫌弃她就该感恩戴德!”
宋倾城抿唇微笑:“可惜堂姐结婚早,要不然凭婶婶您这么喜欢刘总,以后肯定得把快五十岁的刘总当儿子疼。”
“你!”葛文娟一口气提不上来,怒指着宋倾城:“什么样的爹妈什么样的种,你妈结了婚还偷野男人生下你,死了丈夫又扔了孩子跑去嫁人,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陆锡山终于忍无可忍,反手给了她一耳光。
“你打我?”葛文娟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丈夫。
陆锡山紧咬腮帮,脸色极其难看,对宋倾城说:“倾城,你先上楼。”
宋倾城精致的小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哪怕葛文娟把话说得再难听,左脸火辣辣的疼,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听到陆锡山的叮嘱,她点点头:“叔叔婶婶,那我回房了。”
宋倾城把书包扔床上,拿起梳妆台上的矿泉水,灌了大半瓶抵挡饥饿。
她没在郁家用晚饭,看到家政阿姨开始往餐桌上摆碗筷,她就提出有事先走,在外面瞎逛了两个多小时才回陆家。
楼下时不时还传来葛文娟和陆锡山的争执。
宋倾城走到衣柜前拉开门,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又掀起盒盖抽出那本藏在其它东西下的娱乐周刊,顺手一翻就翻到被她折了角的那页。
是一则跨页的八卦报道。
照片拍的不是很清晰,但能辨别出是一男一女,两人站在一辆商务轿车旁边,女人戴着墨镜跟口罩,身材高挑出众,至于男人,白衬衫黑西装,只有一道模糊的颀长身影,但依旧让人感觉到那股身居高位者的威势。
标题字体被标红放大在页面正中央——影后周琦夜会恒远老总。
“笃笃——”敲门声响。
宋倾城把杂志跟铁盒塞回抽屉,起身的同时关上衣柜门,等陆锡山推开门进来,只看到她仰头喝水的一幕。
陆锡山现在来找她,意图显而易见。
宋倾城安静地垂眸,把玩着瓶盖没有接话。
陆家不是钟鸣鼎食之家,靠陆锡山的父亲下海做服装生意起势,经过两代努力,终于在南城商业界混到一席之地,然而近五年陆家的服装公司每况日下,资金也周转不过来,接连关掉好几家工厂,再这样下去,拿房产证去银行抵债是迟早的事。
所以,葛文娟想到用联姻来缓解公司破产危机。
又不舍得牺牲有血缘关系的,只能拿她这个外人来顶上。
宋倾城的手指收拢,瓶盖棱角膈得她掌心生疼。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许久,她才开口:“叔叔,刘总的事,我想再考虑看看行么?”
陆锡山本沉重的面容有些许缓和,他点点头,站起身还想说什么,但看着侄女没什么表情的青涩脸庞,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目送陆锡山离开房间,宋倾城看向靠门边的落地镜,端详起镜中的自己,饱满光洁的额头,眉眼如画,高高的秀气鼻形,粉淡的嘴唇,二十出头,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葛文娟给她安排的所谓相亲对象,一米六左右的个子,秃顶,大腹便便,手背已经有了老年斑。
她还记得那个刘总边进食边看着自己的眼神,猥琐下流,好像他吃的不是牛排,而是扒光衣服躺在瓷碟里的自己。
宋倾城打开手机浏览器,页面自动跳转到回来路上她查询过的内容。
搜索框里还打着“郁庭川”三个字。
弹出来的有用信息却寥寥无几,网上建了他的百度百科,也只是笼统的介绍,无外乎恒远现任总裁,连一张正面照片都没有,跟影后周琦半年前被拍到的合照,应该是他唯一一次曝光。
附带一张奢华极致的别墅3D模型图。
价值10个亿的檀园,是恒远今年刚启动的投资项目之一。
第2章人向钱看齐,无可厚非
第二天早上,宋倾城洗漱好下楼,保姆已经在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起来了?”陆锡山刚巧从一楼书房出来,他转过头冲餐厅里的保姆叮嘱:“再去做一份早餐。”
话音未落,另一道女声响起:“梁阿姨,上来帮我盘个头发。”
葛文娟正站在二楼,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她冷冷淡淡地瞥宋倾城一眼,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作为一家之主,陆锡山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宋倾城却微微一笑:“我跟同学约好出去玩,早饭就不吃了。”
陆锡山道:“要出去?那让司机送你。”
宋倾城已经走到玄关处换好鞋:“不用了,也不是很远的路。”
等宋倾城离去,屋里的陆锡山捏了捏眉心,然后转身上楼,主卧里,葛文娟正在画眉,他看着镜中妻子保养得当的五官,语气里带了责备:“倾城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多点包容跟关心?”
“啪!”眉笔被葛文娟拍在梳妆台上。
她抬眸望向自己这个性格有些懦弱的丈夫:“又不是从我肚子里出去的,陆锡山,你也别忘了,她不是你那个短命大哥的种,她亲妈都不要这个孩子,我跟她非亲非故,难道还得把人当活祖宗供在家里?”
“你难道不能好好说话,一开口就夹枪带棍!”
葛文娟冷冷一笑:“我可不是你,捡了根野草还当宝。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了把这个祸害塞进元维高中,你送了多少礼请了几顿饭,昨晚上她是不是又伸手跟你要钱,她那个快进棺材的外婆可一直靠你养着。”
陆锡山额际青筋凸显,有发作的迹象,葛文娟重新拿起眉笔,慢悠悠的开口:“刘总那儿我已经拿话搪塞过去,他还不至于跟个小丫头计较,公司现在需要大笔的资金周转,要是刘总突然改了主意,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想到陷入危机的公司,陆锡山选择了沉默。
*
从陆家出来,宋倾城坐上公交车,去了市第一人民医院。
下车后,她先去在附近买了些水果才进住院部。
电梯停在6楼,心血管科。
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宋倾城就看见被安排在走廊临时病床上的老人,护工正翘着腿,手里兜着瓜子跟旁边病床的家属聊天。
“外婆,”宋倾城顿时红了眼眶,快步走到床边:“怎么躺这里?”
护工是个五十出头的女人,生的膀阔腰圆,边吐瓜子壳边说:“还能怎么回事,医院可不是慈善机构,你们钱缴上去不及时,哪能让你们继续占着床位。小姑娘,趁今天你在,我先和你打声招呼,干完这几天,下个月我就不过来了。”
宋倾城没理她,只是蹲在床畔望着气色不怎么好的老人。
“护士早上可来通知了,你外婆用的药不便宜,如果明天再不缴费,譬如那个叫什么左西孟旦的进口注射液就得停掉。”
戴着鼻氧管熟睡的老人醒了过来,看到外孙女很高兴,无奈嗓子干发不出音,只能抬手去摸孩子的脸颊。
宋倾城赶紧握住老人输着液的枯瘦右手,轻声问:“外婆,把你吵醒了?”
外婆眨了眨眼皮,又摇摇头。
“您先休息。”宋倾城心里一酸,走廊上打了中央空调,起身前把老人的手放回被子里,转头对护工道:“我去找范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范医生见过宋倾城几面,知道她是6021病房4床位老太太的家属。
倾城攥紧手里的背包带:“范医生,我外婆年纪大了,住在走廊上很不方便……”
范医生打断了她:“要不这样,你们给老人家换家医院,比如镇上的医院,收费方面会相对便宜。”
从办公室出来,宋倾城坐在廊间的座椅上,弯腰把脸埋进双臂间,疲惫又迷茫。
她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陆锡山明明说已经打了五万块过来。
过去半晌,医生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
宋倾城目光轻抬——
重新回到病房,护工已经是一副笑吟吟的嘴脸,再也不提辞职的事。
宋倾城没跟她计较,人向钱看齐,无可厚非。
老人打完点滴正靠在床头,看到外孙女回来,脸上是慈爱神情。
外婆以前是名乡村教师,工资好歹能养活自己跟外孙女,可是自从七八年前她的哮喘病加重,连带着心脏也出了问题,其它大病小病更是接踵而来,南城的医疗水平虽然比小城镇先进,但享有的医保不能跨区域使用,每月两千多的退休金还不够打一次左西孟旦注射液。
第3章人活着,有时候不如一条狗
看着外孙女坐在床边给自己削苹果,老人关心的问:“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
“嗯,挺好的。”宋倾城抬起头冲外婆笑了下,手上动作没停,一边磕家常的道:“期末考被安排在下个月七号和八号,等到放了假,我就能常来医院陪您。”
“上星期,你叔叔来医院看过我。”外婆突然说。
外婆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叔叔,指的是陆锡山。
“他买了很多东西,我又吃不完,有些就让护工拿回家去了。”外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疼惜也有无奈,语重心长的嘱咐:“你在你叔叔家,写完功课没事就多帮着做点家务。”
“好。”宋倾城乖顺的应下,又把切好的苹果插好牙签拿给外婆。
“我想过了,等天气凉快点就办出院手续,我这病是看不好的,不如回余饶去,有个头痛发热的毛病那边的医院也能看,住在这里纯粹是烧钱。”
宋倾城拿着纸巾擦拭水果刀的手一滞,然后直接否决外婆的打算:“这哪能一样,余饶是小县城,南城是省会城市,那些治病好的专家都在这儿,”说着,她握住老人的手背瓮着声道:“我只有您这一个亲人,要是您离开南城,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想到自己百病缠身,给不了外孙女好的照顾,老人的眼角跟着泛红,她是见过陆锡山的妻子的,那是个很强势的女人,五年前自己和十六岁的倾城被陆锡山接到陆家,哪怕葛文娟见到他们祖孙俩什么都没说,但那种居高临下的漠然毫不掩饰。
老人幽声叹了口气:“是外婆拖累了你。”
“没有的事儿。”宋倾城扯了扯唇角,努力让自己做出轻快的样子:“我刚问过范医生,他说您最近的情况很稳定。”
“……”望着懂事的外孙女,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倾城攥紧老人的手,郑重的说:“外婆,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晚上九点多,宋倾城从医院回到陆家,别墅里瞎灯黑火,空荡荡的没有人声。
今天周六,是陆锡山跟妻子去葛家吃饭的日子。
自从陆韵萱结婚跟着丈夫去了瑞士,陆锡山夫妇跟葛文娟娘家的往来更加频繁,至于陆家这边,陆锡山只有一个已逝的兄长,其他都是旁系亲戚,逢年过节才会有所联系。
回到房间,宋倾城把自己摔在了大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万千思绪萦绕,想到外婆的病,想到自己的处境,还有如流水花出去的钱……
正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骤响。
宋倾城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沈彻的声音:“今晚不来皇庭?”
皇庭是南城最大的高档夜总会,其中包括酒吧跟商务会所的经营,尤其商务会所这块做的非常成功,不管是名流政要还是商界大腕,都将这里作为应酬场合的首选。
她没睁眼,糊声道:“没什么事,不去。”
“我刚下去酒吧,杰克感冒嗓子出不了声,今晚肯定不能唱,梁哥可说了,救场价三首歌一千块,先到先得。”
“不早说。”宋倾城瞬间清醒过来。
二十来分钟后。
沈彻站在皇庭门口东张西望,穿着会所的工作制服,左胸前还别着名牌。
恰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
穿露脐无袖衫和牛仔热裤的女孩推开车门下来,浓妆艳抹,细直的长腿在夜色里白得晃人眼,沈彻立刻迎上去:“姑奶奶,我可是翘班出来的,你要再不来,我可真得把这头割下来给梁哥谢罪了!”
刚进皇庭,宋倾城被大堂里一条黑白毛色的边牧吸引目光,体型非常漂亮,脖子处拴着卡其色的皮质项圈,旁边还有皇庭工作人员拉着牵引绳喂它吃零食。
皇庭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宠物进入,这条边牧显然是个例外。
沈彻也注意到那条边牧:“那是恒远老总带过来的,你没看到当时经理那副恨不得跪舔的嘴脸,换做一般客人,呵呵。”
“恒远老总?”宋倾城扭过头看沈彻。
“跟其它几位公司的老总在楼上打牌呢,就选的我们包厢,人多嫌烦,否则我也不能偷偷溜出来。”
说话间,两人走到电梯门口。
宋倾城问:“他们常来这边打牌?”
沈彻刚要回答,别在后腰上的对讲机响了。
在他跟对讲机那头的领班交流时,宋倾城的眼睛又看向边牧犬,那狗吃饱喝足后正来回扫着毛色光亮的尾巴。
人活着,有时候不如一条狗。
听完领班的交代,沈彻关掉对讲机:“有钱人就会来事,现在让我把那狗牵上去。”
第4章被狗咬伤
电梯在这时抵达一楼。
“我得去伺候那狗祖宗,不送你过去了。”替倾城按好去负一层的按钮,沈彻握着对讲机跑向那条边牧犬。
黑白边牧正蹲坐在一株绿葱葱的发财树旁边,被三四人前簇后拥,微微仰着嘴筒子,俨然是一副狗中太上皇的架势。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宋倾城的注视。
背靠着扶手栏杆,她不禁望向电梯里的镜子,化着烟熏妆,冰蓝色短发下,完全不复平日清纯干净的模样,然而,精致出众的五官,即便换了颓废的画风,依旧魅惑十足。
“叮——”电梯到达负一楼。
门刚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隐隐传来。
宋倾城却没有动。
过去几秒,她伸手刚想按数字7,那是沈彻负责的vip包厢所在楼层,突然记起什么,指尖一顿,改按了数字1。
皇庭的商务会所虽然没实行会员制度,但是第七层的包厢却只对部分贵宾开放,不说保密措施极好,服务也比五六两层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南城某些真正的有钱人,会在皇庭第七层常年为自己备着一个包厢。
宋倾城从电梯出来,引起了一场小小的瞩目礼。
她穿了件白色的束腰雪纺衬衫裙,阔大领口露出漂亮的锁骨,长发干净利落地扎成花苞头,有股说不上来的随意美,素净的脸上妆容极淡,甚至连眼影都没有画,耳际跟脖颈不戴任何饰品,但就是这样的简单,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
察觉到旁边投来的惊艳视线,她转过头,冲那几个在等电梯的男人礼貌一笑。
“对。”宋倾城冲她笑了笑。
宋倾城找到沈彻时,那厮正翘着腿躺在过道休息区的沙发上玩手机,边牧犬则趴在地毯上抓咬一个彩色铃铛球,偶尔晃动毛发蓬松的大尾巴。
发现有人过来,沈彻赶紧起来,藏起手机又去扯褶皱的制服,想摆出敬业好员工的形象,待看清是宋倾城,狠狠松了口气,捂着胸口咋呼:“搞什么,我以为我们领班来了。”
“你就是这么照顾狗祖宗的?”宋倾城拿下巴指向边牧犬。
沈彻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心虚过后,他反问:“这个点,你不在酒吧怎么上来了?”
“被别人抢先一步。”
沈彻的注意力落在宋倾城的裙子上:“什么时候买的,不便宜吧?”
“嗯,七百多。”宋倾城边答边走到边牧犬旁边,蹲下了身。
不远处的包厢门打开——
“沈彻,去小厨房端些水果过来!”可能人手不够,对方交代完匆匆回了包厢。
宋倾城转头问:“要帮忙么?”
沈彻瞥了眼她的脸,他在会所工作三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衣冠禽兽,今晚在包厢里打牌的那些人,谁能保证不会有色中饿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摆摆手:“不用,小厨房就在前边。”说着,瞧见边牧犬,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只能对宋倾城道:“那你帮我看着狗祖宗,我很快回来。”
宋倾城点点头。
目送沈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慢慢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自己跟前的边牧犬。
橘黄灯光下,边牧的毛色光泽很好,没有多余杂毛。
——就是不知道,这种狗咬起人来疼不疼。
沈彻刚端着托盘走出厨房,对讲机就响起电磁波浮动的声音,他空出一手拿过对讲机,刚打开就听到领班气急败坏的声音:“让你看着狗,你倒是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那狗现在咬伤人了!”
第5章她是菁菁的同学
沈彻心头一紧,顾不上问咬伤的是谁,撒腿朝包厢的方向跑去。
远远的,他就发现过道休息区里空荡荡的。
果然……
随手拉住经过的同事,沈彻问:“被狗咬伤的人呢?”
“哦,去一楼医务室包扎伤口了。”
电梯门刚打开,沈彻冲了出去,正要直奔医务室,听到一道清柔的女声:“这里!”他转过头,看见某人正坐在大堂沙发上举着手冲自己微笑。
沈彻噔噔跑过去,刚想劈头骂一通,宋倾城递过来干净的纸巾:“先把汗擦一擦。”
看到她缠着纱布的左手,还有血色在渗出来,他夺过纸巾往额头胡乱一抹,恶狠狠地问:“怎么回事,那狗为什么会咬你?”
宋倾城垂着眼睫:“可能不喜欢我吧。”
“屁!”沈彻不相信这理由。
那狗由他照顾时一直很乖巧,给它一个玩具,它能趴在那儿自娱自乐老半天,怎么到她手里就成了会伤人的恶犬。
还想再问,那边,电梯停在了一楼。
会所第七层的领班领着一个助理模样的青年过来,对方询问完宋倾城的伤势,从西装内袋掏出名片递过来,表示之后有问题随时联系他,已经安排好车等在门口,现在就能送她去疫控中心注射狂犬病疫苗。
沈彻绷紧嘴角:“你们老板脸真大,要是有诚意,好歹自己过来一趟。”
“沈彻!”领班警告。
青年只是笑了笑:“郁总还在楼上谈生意,我是他的助理,先下来处理这件事。”
宋倾城的视线从名片上挪开,抬起头对上青年的眼睛,淡淡莞尔:“打个针两三百块的事,至于这张现金支票,请帮我还给你老板。”
话落,那张压在名片下的万元支票被她搁到茶几上。
助理挑了下眉梢。
宋倾城扭头对沈彻道:“我先到对面的肯德基等你,下了班陪我去一趟疫控中心。”说完,没去看谁的脸色,用受伤的左手从沙发上拿了小挎包扬长而去。
刚进肯德基店,手机在包里响个不停。
“这不是为了给你表现的机会。”宋倾城买了杯橙汁,选择靠窗的地方落座。
沈彻轻嗤,然后正儿八经的叮嘱她:“别再瞎跑,等我下班的短信。”
与别处相比,靠窗的位置多了几分静谧,也能将外面整条街上的夜景尽收眼底。
半小时后,沈彻终于发来短信。
包厢里的牌局刚散,他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就过来。
宋倾城收起手机,又坐了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才把桌上的杯子扔进垃圾桶,朝着门口走去。
深夜,晚风习习。
宋倾城站在岔路口等红灯,暖煦的风迎面吹来,即便盘着长发,仍然有几缕发丝在她的脸颊边飞舞,她抬起手拢到耳后,低下头去时,露出肌肤莹白的后颈,弧度优雅。
指示灯变绿色,确定没疾行的车辆,她才抬脚穿过斑马线。
不远处一辆商务轿车上。
“就是她?”坐在后排的顾政深望着那道秀美的身影,拿话问副驾驶座上的助理许东。
不等许东回答,他先转过头对身边的人打趣:“还是个大美人,难怪不稀罕你那一万块了,换做我,肯定得把人请上楼,然后亲自陪着去打针,要是彼此有那意思,还能一块吃顿宵夜。”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了眼,透过挡风玻璃望出去——
“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晃荡,胆子倒不小。”顾政深的目光玩味。
顾政深讶异:“我开个玩笑,你来真的?”
“她是菁菁的同学。”男人点了根烟,打火机窜起淡蓝色火苗,映出男人英俊成熟的侧脸,正是恒远集团的老总——郁庭川。
宋倾城抱着双臂站在路旁,没有等来沈彻,一辆白色suv徐徐停在自己面前。
驾驶座车门打开,她的视线隔着车身看过去,穿着西装的青年已经下车,宋倾城记得对方,是那个给了她名片的助理,叫许东。
许东微笑:“女孩子晚上在外不安全,郁总让我送你回去。”
像是有所感应,宋倾城转头看向某个位置,那里果然停着辆香槟色的宾利添越。
只是那辆香槟色添越很快就开走了。
第6章你敢算计郁庭川?
沈彻骑着小电驴过来接人,发现宋倾城已经坐在豪车里,张嘴想问她搞什么,却在瞧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是认识许东的,以前在包厢见过几次,确实是恒远老总的助理。
“等我一会儿。”不放心宋倾城三更半夜跟别的男人走,干脆把小电驴锁到皇庭的门口,然后腆着脸爬上轿车的后排。
轿车停在疫控中心楼下已过零点。
等许东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沈彻一屁股坐在宋倾城旁边,憋了一路,这会儿终于能问出口:“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宋倾城把碘酒棉签丢掉,撩下衣袖。
看到她这副没心没肺的德行,沈彻心里莫名焦躁:“你为什么会上他的车,他怎么还知道你姓宋了?”
宋倾城斜睨他,轻嗔:“你不是已经目睹了经过,他送我来这里注射狂犬病疫苗。至于知道我姓什么,”她调整了下姿势,惬意地靠着椅背,“等你的时候没事干,随便聊了几句。”
沈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想追问,余光瞥见倾城身侧拉链半开的小挎包。
电石火光间,他伸出手——
“……”宋倾城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沈彻看清被自己拎出来的是半块装在保鲜袋里的羊排,和今晚的事联系起来,太多巧合,况且他在皇庭这种地方工作了几年,什么戏码没见过,哪里还猜不到宋倾城在谋划什么?
“我就说那狗怎么会发狂,你脑子被门板夹了啊!”
宋倾城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知道姐姐要钓金龟婿,激动成这样?”
沈彻怒了,顾不上这是走廊:“我看你魔障了,郁庭川那是什么人,你跑去算计他?他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在他面前耍心思,别最后反被人当傻瓜看尽笑话!”
“那如果我成功了呢?”
“放屁!”
宋倾城弯起唇角。
沈彻见她这样,深吸口气,漠声道:“哪怕你真跟他,你也不见得能得到什么。”
“以后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什么意思?”
宋倾城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我只是不希望,有天醒过来发现旁边躺着一个长满老年斑的男人。”
沈彻低声问:“是不是陆家又想逼你做什么?”
“好了。”宋倾城不想再多提,站起身,“别让人家等久了,下去吧。”
说完,兀自走向楼梯。
望着她削瘦的背影,沈彻用双手撸了把脸,起身紧跟上去,到一楼大门口时,他才出声:“宋宋。”
宋倾城转过头,灯光从身后照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剪影。
过去良久,沈彻开口:“不管你做什么,不要瞒我。”
“好。”宋倾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
郁庭川上周出差美国,这两天又忙于应酬,时差也来不及去倒,所以许东把人送回家过来的时候,他还没睡下。
恒远这些年投资了不少房地产,其中就有郁庭川现在居住的云溪路八号园。
别墅里,保姆正在煮夜宵。
许东一进门就看见趴在门口地毯上的黑白边牧犬。
边牧看到熟人,没像往常热情的围过来,只是轻轻扫了扫大尾巴,看上去有些忧郁,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这狗在咬了人后就被司机先送回家,以致于郁庭川晚上回来也是坐了顾政深的车。
摸了摸边牧的脑袋,许东询问保姆:“郁总休息了没有?”
“还跟顾先生在书房里。”
上楼。
许东轻敲房门,很快得到里面的回应:“进来吧。”
书房里,两个男人都坐在沙发区,郁庭川跟前摆着一台手提电脑,看样子在处理公务,许东进来时,恰巧看到郁总把香烟往烟灰缸里点烟灰,至于顾政深,可能是晚上喝多了,坐没坐相地靠在沙发上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哟,护花使者回来了。”顾政深勾起薄唇打趣。
许东早已习惯,喊了声顾总,转而向自家老板汇报事情。
等许东把疫控中心开的票据搁在茶桌上,顾政深俯身拿了过来,一边翻看一边打算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然而当他看到注射疫苗人的名字,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下:“叫宋倾城?”
说着,询问地看向许东。
许东点点头:“对,家住香颂园。”
“那没错,还真是她。”顾政深喃喃了两句。
郁庭川抬起眼皮:“认识?”
顾政深笑了笑,那样的笑别有深意:“也不算认识,只是略有耳闻,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那个开服装公司的陆家收养的一个孩子,在圈子里名声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