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边屋角,花前草旁,总能听到秋虫的浅吟低唱。我们住的地方还有北京人俗称的蛐蛐儿、油葫芦、老咪嘴、梆子头的叫声,虽然稀疏,可比起城里静寂无声就聊胜于无了,就十分庆幸了。倘若是在远郊的夜晚,又会有蝈蝈儿、金钟儿、金铃子、嗞喇子(即纺织娘)、咂嘴儿,成千上万的秋虫的鸣叫声汇成一片,那气势,颇为雄壮,另有一番情趣。
那天晚上出去遛弯儿,听到一只“钢声”的蛐蛐儿叫声,勾得我站在那里寻思半天,不是现在的人敌情观念激增,我一定不会放过它,好久没有肆无忌惮的玩一把了。
行家捕捉蛐蛐儿,主要的是通过辨析鸣声,寻找良种斗蟋。洪亮雄浑,或苍劲刚烈,那一定是大个上品蛐蛐儿。若其声抑扬顿挫并有间歇者则更佳。如其鸣声宽厚带沙哑声,多为长衣阔翅,也不能放弃。叫声尖利单薄的、连续鸣叫的,肯定是小个,决非将才。但是有两种情况例外,其一鸣声清脆似“金铃”者;其二鸣声清脆极似“油葫芦”者,两者均可能是上品将才。蛐蛐儿个大,项背也宽,身体也长,翅翼必然宽长,其发声的频率和声响,自然与个小的不同。但是有一种俗称“烂衣”的蛐蛐儿,翅翼天生破碎,叫声低哑得几乎不易辩察,却是战场上特别凶猛的“战将”。离开它们已经几十年了,真想念它们哪。
少时,一放暑假,便会急急忙忙写完所有的暑假作业,腾出功夫来以利玩耍。刚开始是和小伙伴一同去,后来战绩不佳就自私起来,或自己单枪匹马,或带上弟弟做助手。谁都有自己的“根据地”,去的最多的是“北师大”,“师大”里的一草一木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哪次去少了也得捉上它百十只,回家后放在一个大桶里兴致盎然的细细挑选,妈妈叫吃饭都假装听不见,非得妈妈急了才快速的扒上两口作罢。大个的“将军们”挑完了,其余的会放了。于是床底下就会摆满了玻璃的、铁皮的、瓷的,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蛐蛐儿罐儿,于是每晚都会在蛐蛐儿成片的清吟中幡然做着美梦。
也有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天中午,我突然在师大的一堵土墙边听到此起彼伏的两只蛐蛐儿争斗的声音,其中一只的洪亮“钢声”引起我的注意,一只身体狭长的蛐蛐儿从一个缝隙里窜了出来,我看都没看它一眼,我知道缝隙里一定还有一只“大将军”。我看到它了,体形宽阔,身长体厚,背阔肋满,四四方方的。我知道我遇到了一只极品蛐蛐儿,抑制住快要跳出来的心,慢慢靠上去,左手拿蛐蛐儿罩堵住缝隙,右手用一支树棍轻轻的拨拉它,它回身向更深处逃去,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失望极了,无望的用树枝向黑处划拉。什么东西窜到蛐蛐儿罩,一条手指头粗细、尺八长的小蛇,身上还有红红的斑纹。我魂儿都吓没了,扔下蛐蛐儿罩,撒腿就跑,它还追我。跑远了,魂儿也回来了,我捡起石块反击,小蛇落荒而逃,进了草丛中。我还不死心,又找到那条缝隙,用树枝一通乱捅,什么也没有。我失望泄气的向缝隙里“走肾”,哈哈,它爬出来了,真大,我小心的捉住它,它的一条“大夯”(大腿)掉了,可我一直当它宝贝,跟我东杀西荡从没败过。后来,他们说独腿的不带玩。没人跟它斗了,但我一直细心的养护它。
说起蛐蛐儿不能不提一下南宋的太师“蟋蟀宰相”贾似道和明宣宗“蟋蟀皇帝”朱瞻基。贾似道还写了世界第一本关于蟋蟀的书“促织经”。不过贾似道在蒙古大军围困襄阳,军情十分紧急的情况下,这位主管军事的贾大人还在家里和妻妾们斗蟋蟀。朱瞻基不理政务,专玩蟋蟀。玩蟋蟀玩到误国误民的份儿上,就难免要遭人唾骂了。玩物不能丧志。
现在斗蛐蛐儿可了不得,天津、上海每年秋后都举行斗蟋蟀大赛,挂赌,赌资动辄几十万。有的发了财,有的妻离子散。这又是我不欣赏的地方。
立秋过后,白露前,北京、天津的蛐蛐儿迷们纷纷去山东德州,宁阳一带专门捕捉蛐蛐儿。据说那里的蛐蛐儿精品多。听说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都不好好种庄稼,种的庄稼只是为了蛐蛐儿的生长环境,不施化肥,不打农药。也听说有的村庄因此致富。只是我不以为然,不是正路。
蛐蛐儿给我的少年带来了不少乐趣。虽然现在我有时还会跃跃然,但过去的时光已一去不复返了。
(2)秋虫至--韩小妮
插图/顾汀汀
□星期日周刊记者韩小妮
太阳还在毒辣辣地晒着,月份牌上的节气已经过了立秋。“立秋到,蟋蟀叫”,被称为“秋虫”的蟋蟀登场了。
蟋蟀玩家们早就扳着手指头等着这一天了。他们会很认真地说:小小的蟋蟀,奥妙无穷。有的人从中钻出了学问,蟋蟀还没开打,就能报出它是什么“门派”、打什么招式。也有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开始喜欢“静养”蟋蟀的过程。就像收藏家、被称为“京城第一大玩家”的王世襄所说的:“怡情养性应当是养蛐蛐的正当目的和最高境界。”
罗双利
静谧的秋夜,天边悬挂着一轮明月,水银一般的月光倾洒在屋前的一大片草丛里,一些虫鸣声便会从沾满露珠的青草叶里钻出来,或高昂阔亮,或唧唧嗤嗤,或啾啾嘘嘘,透过旧木窗,清呤呤地弥漫在耳边,倚窗聆听,宛若一首悠扬动听的秋夜曲。
这般景象,每每忆起,便觉得这些跃动在夜色里浅吟低唱的小虫子,似一支染着颜料的画笔,一点一点涂抹掉了那些忧伤与惆怅,让我年少的时光拥有了似秋阳般的温暖与明媚。
细数流年里鸣唱在记忆里的秋虫声,最令人惊心的便是秋蝉,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非蟋蟀莫属。
唐代诗人虞世南的《蝉》写道:“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秋蝉是高洁的,喜好栖居在挺阔明朗的高枝上,只吸吮着晨间的露水,声音流丽而高远。家乡的老屋前,依山傍水长着两棵极茂盛的梧桐树,匝匝密密的桐叶,宽阔得很,每一片叶子都似一只绿色的手掌,重重叠叠,不留一丝缝隙。当太阳缓缓西沉,那些小巧玲珑的蝉,便躲在枝丫间,一唱一和,唤醒了酣睡的枝干。晚风拂过,一阵阵蝉声穿过叶子的空隙,溜了出来,让屋檐下的每个角落里都洒满了秋的韵味。
秋蝉,也叫寒蝉。寒蝉,轻声读起来,分明是透着一把把凉意的,这凉意,镶嵌着一缕清澈似琉璃般的温润,瞬间铺满心扉。秋蝉早已褪去了那份浮躁、炽烈,悄悄地藏匿在清幽的时光背后,扇动着双翅,朝着远处一声声嘶鸣着,这鸣叫声,低沉、喑哑,久久回荡着,从凉意渐添的秋风里,渗出一抹抹淡淡的忧伤。或许有人会不喜欢秋蝉声的凄婉,悲切,而我却偏爱流年里它们带给我的这份最细腻最温暖的感伤。蝉的生命很短暂,大约只有一个季节的长短,进入中秋后,蝉感受着季节开始变得微凉,再难引吭高歌,蝉声日渐衰弱,待日光变得更加寒凉时,蝉声已消逝,而蝉的身躯,就会似落叶般悄然坠下,和那些枯枝败叶一道,幻化成泥。
自古蟋蟀似乎缺少了蝉的高洁,却也是秋天比较有名的小虫。山坡田野里,墙壁的洞穴里,坚硬的岩石缝隙里,蓬松的落叶堆里……到处都可以寻觅到蟋蟀的身影。善于跳跃的它们,长着两只呈细丝状的触角,也有着一双轻薄且油亮的紫褐色羽翅,三对长着一些棘刺的坚硬小脚,嘴里还生长着一对锋利的牙齿,一左一右就像是两扇大门。黄昏渐上,清新的夜风频频摇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悠闲的蟋蟀便在灌木丛里散落开来,细硬的前脚摩擦着湿软的泥土,一只只来来回回,不停地穿梭着,宛若夜幕下那一只只灵动、轻狂的小精灵。有时在藤蔓间纵身一跃,没入草丛,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些“瞿瞿瞿”的鸣叫声,萦绕在耳畔。
蟋蟀的鸣叫声,显得比蝉声更生动,更飘逸。秋月朦胧的夜晚,坐在昏暗的灯下读书,窗外,骤然响起了蟋蟀幽幽的长呤,它们划破寂静的夜空,穿过屋前林立的树木,清清浅浅地袭来,时而清亮悦耳,如墙上悬挂的一只紫风铃,时而悠扬温婉,如少年手中轻抚的竹笛。恍惚,它们就是伫立在夜空里的歌者,弹唱着一首首温暖的曲子,安抚着疲倦的人儿沉沉入梦田。
很小的时候,便知道家乡的人们给蟋蟀取了个极富意味的名字,叫做“灶蟋”,大概是因为每每到了暮秋,窗外,桐树凋零,凉风四起,它们将日以继夜,吟唱不断的乐园悄悄搬到了庭院里,一些蟋蟀便开始盘踞在了厨房里的灶台或柴垛里,一只追着一只,围着用土砖垒成的灶台,一圈一圈兜转着,或停驻一会,或飞快地疾跃几步后,又停驻一会,直到天明前,一直都是这样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好似花丛里的小蜜蜂。偶尔也会周遭到一只从门口溜进厨房觅食的小猫,一边踱步一边“喵—喵—喵”地叫唤着,等小猫的叫唤声越来越靠近灶台边时,这些蟋蟀感觉像是要如临大敌了,便顺势沿着灶台边裂开的缝隙,一股脑地钻了进去,躲起来了。当“喵—喵—喵”地叫唤声渐渐远去,它们便很快地从灶台边狭小的缝隙里钻出来,又不停地追逐着……
时光安静地流逝,家乡的老屋依旧隐映在绿树丛间,只是那斑驳的灶台早已不在了,那些围绕着灶台鸣唱的蟋蟀,也再难觅踪影。唯有那些“襟襟盖盖,襟襟盖盖”的虫鸣声,声声相缀,还在记忆里不停地吟唱着,恍若用了一根长长的棉线,轻柔地将它们缝上了岁月的衣襟。
明清时的北京盛行养蝈蝈,当时皇宫内及城乡人们都喜爱玩养蝈蝈。养蝈蝈的容器有用草棍或高粱秸编成的笼子,讲究的要用葫芦。葫芦皇室贵族的多是用象牙楠木或景德镇的名瓷御制而成。而民间的葫芦制作也很精细,老北京时专有种葫芦和加工雕刻经营葫芦的手艺人。清代皇宫内曾专有孵育蝈蝈及蟋蟀的暖室,育养好的秋虫装入锦囊或精致的葫芦中供皇帝们把玩,还常放在宫宴中边吃边听美妙音响以助兴。据《清宫词选》载:清宫内的宫女都爱养蝈蝈,有一次一个宫女正侍候慈禧沐浴,宫女揣在怀中的蝈蝈忽然大叫起来,宫女当时吓了个半死儿,可没想到慈禧却没生气,反倒高兴得嘻嘻笑了起来。老北京人将秋虫养至冬日有寓意为延年益寿之意。旧京时要买冬蝈蝈则需到丰台养花的暖房去买,此时的冬蝈蝈价钱当然是最贵的。玩养蝈蝈有四合院里的老少爷们,也有住在杂院里的五行八作的普通平民如人力三轮车夫等。而殖养冬蝈蝈者大多是府宅贵人梨园名伶或文人墨客们,名净金少山画家齐白石王雪涛等名人都喜爱养蝈蝈。有些人冬日将蝈蝈葫芦揣入棉袍内的特制背心里,外出边办事边欣赏蝈蝈的鸣叫。记得大画家齐白石还曾画有一幅白菜与蝈蝈的著名国画呢!
养蟋蟀更是旧京时人们消闲逸趣的一个乐事儿,正像古籍《诗序传》载:蟋蟀是民间于“岁晚务闲”,“相与燕饮为乐”的“相戒”之虫。养蟋蟀自古就是人们的嗜好。蟋蟀因其**声鸣而俗称蛐蛐,又名促织,旧京时曾有“促织鸣,懒妇惊”的俗语,其意说的是当家庭主妇们听见蛐蛐儿鸣叫时,表示天气已渐凉,主妇们该准备一家人过冬时必备的衣裳啦。蟋蟀是种在全国均可见到的昆虫,而以山东浙江等地的品种最著名,山东的宁阳县清代时曾向皇宫进贡蟋蟀,至今该地成为捉虫养殖交易的著名市场。
明代的宣德皇帝最好玩斗蟋蟀,曾是“酷好促织之戏”的大玩主,民间曾有“蟋蟀**叫,宣德皇帝要”的俗语。清代时慈禧也喜欢听蛐蛐鸣叫,还曾将宫内养的蛐蛐赏赐给喜养蛐蛐的京剧名家谭鑫培、杨小楼等。每年的秋分后是捉蛐蛐养蛐蛐斗蛐蛐的最佳时期,旧京时少儿们和以蛐蛐售卖为生计的小贩常到郊外古城墙旁、坟地、杂草丛等地用捕捉工具去捉捕。又因清代皇宫王府贵族人们很喜爱养蛐蛐儿和斗蛐蛐儿,所以各地名虫经常云集到古都京师。老北京街市也常有出售蛐蛐罐和蛐蛐儿的店铺和地摊。旧京时在永定门外有个叫胡村的村庄有不少坟地和废旧庙宇,曾是盛产蛐蛐如好斗的“铁弹子”、“白牙青飞翅”之地。蛐蛐的品种众多,养蛐蛐以选头大项阔,牙长腿长,腰背厚实的为优,即虫形要方厚,项要宽老,翅要薄尖,牙齿锋利坚硬,腿要长圆,尾要尖糯的,这样的蛐蛐斗胜的几率最高。保养好的蛐蛐可度冬逢春,成为人们隆冬过大年的娱乐玩物。冬养秋虫曾是老北京人们的冬趣乐事,也是件有益的休闲活动。
秋虫赋
谭登坤
白天里有秋虫的叫声吗?太阳一出,树叶草叶,玉米高粱,都醒了,叶子们扭动着细腰,挥舞着绿手帕,它们太骄傲,太自由,舞得乱了节拍,它们谁的号令也不听,谁的恫吓也不听,满世界都是哗哗的响声,流水似的,风雨似的。
那些秋虫,亮晶晶的蟋蟀,灰绿色的伏蛉儿,肥胖的蝈蝈,蚱蜢,扁担虫,那些黑色的,白色的甲壳虫,针尖儿大的,绿豆大的,黄豆大的,指甲盖儿大的,它们太小了,太小太小了,它们在白天里歌唱,在树叶上跳舞吗?它们可能躲在树荫下,伏在草叶下歇晌呢,可能睡觉呢;或者,它们坐拥盛宴,饱享着叶脉之泉,看草木庄稼起兴,心里嘲笑着群魔乱舞呢。它们用丰沛的露水洗了手脸和触须,干干净净地走路和休憩,它们在心里说,我们的舞台在星光下,在月光下。
月下,秋虫的鸣唱惊心动魄。从草丛里,从菜畦里,从瓜田里跑出来,从豌豆豇豆红豆绿豆黄豆的豆秧里,从谷子高粱玉米的熟睡的叶片里跑出来,从森林里,从河边塘边跑出来,秋虫们开始了它们动情的鸣唱。秋虫的歌声如潮如涌,轰然沛然。秋虫的声音里略带着嘶哑,有从容有淡远,那是深厚的秋意,有悠远的苍凉。
许许多多不知名的秋虫鸣成一种交响,浑成背景。在这背景上,蝈蝈的锣鼓最响,蟋蟀用稍高的男声,吟出一串有节奏的嚓嚓声,它更像一种劳作,像磨砺,收割,或是打轧。蟋蟀的粗犷男声,引来伏蛉上场。伏蛉的声音更像守秋的农妇,玉米的红缨子老了,谷穗弯了,伏蛉像嘱咐晚归的孩子一样,嘹亮热切地喊着,熟了熟了,熟了熟了!是熟了,掐一掐玉米的种子,已经硬实得顶指甲盖了。无数的谷粒饱涨着,把谷穗子撑得磁磁实实的了。
秋虫的鸣唱如此铺张,要听秋虫的歌声,那好像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实,一点也不。那要是秋虫的朋友和邻居,那还要心非常非常地安静。星星出来了,月亮也出来了。洗净了手脸,又放下了碗筷儿,却放不下庄稼,还愿意一个人在阡陌上走走。那或者是到地里护秋,抱一卷儿铺盖,在田间地头,就月亮地儿里一铺,就睡在草花和庄稼的旁边。这时候的庄稼,像熟睡的婴儿,安安静静地,憨态可掬;这时候的心情,清清爽爽的;身披星月,耳听天籁。那秋天的虫鸣,就会像一件暖人的斗蓬,轻轻地,又是亲密地,把你包围起来了。
白天里,满世界的车声人声,满世界的嘈杂,把一个人的心情也搅动得浮躁。那一颗浮躁的心,是听不到秋虫的鸣叫的。它太容易被混淆,太容易被忽视了。秋虫的歌声在远处,永远在远处。秋虫的歌声如云如雾,曼妙迴远。眼前没有虫鸣,你听到的永远是遥远的秋虫的歌唱。那只秋虫就在你的身边,就在你的眼前,那你听到的歌声,也依然是远处的歌声。秋虫们把自己的声音经过了特殊的处理,用所有的叶子,用潮湿的空气,拉起一层一层的纱缦,来过滤自己的演唱,那声音在层层过滤之后,不管你站在哪一个位置听,你听到的声音都是遥远的,迴缓的。它们约齐了,用低八度的声音吟唱。它们不尖声细气,也不怪声怪气。更多的秋虫,把自己的声音,揉进共同的合唱里,形成洪大的底色,终于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一种虫子,奏响了哪一个音部。它们平和、低缓,如吟如诉;它们浩大、洪荒,如天边的滚雷。这一曲秋虫交响乐,把个秋天唱热了,唱熟了,又把露水唱凉了,唱冷了。直唱到梦获禾谷,霜染秋晨。
更多的时候,虫于人满怀了敌意。人走在阡陌上,虫见之,庞然大物也,会远遁。秋虫那么小,那么小,人又那么高那么高,它们已经尝够了和人打交道的滋味。虫对于人的警惕,即使在晚上,依然高度的敏感。它永远和你保持着距离。你循着一条小径走过去,你觉得你走近了秋虫的舞台,那身边的虫鸣会像一路弹起的琴键一样,像掠过树梢的阵风一样,一路退去,销声匿迹。一只蟋蟀,会在你的脚步落下的某一个时刻,忽然噤声。那个距离是它早已测量好的。你一点都没办法改变。你的脚后退一步它就会唱起来,你的脚前进一步,那它立即就停止了歌唱。
要想走进虫的世界,要想听到热闹的虫鸣,那首先就要放低了姿态。那就要走进草木,浑同草木;那就要亲近虫孳,浑同虫孳。而只要你有耐心有会心,你就能听到秋虫昂扬的又是平静的歌声。并且,你听到的又都是那么清晰,那么准确的,那么明亮的歌声。虽然那秋虫的舞台在远处,秋虫的歌声在远处,然而,秋虫的舞台无比的大,秋虫的歌声无处不在。
后来,我忽有所悟,我疑心,那秋虫的鸣声,并不是歌唱,而是秋虫世界的喧嚣市声。那中间,也有呼唤,也有安慰,也有奔波和争执,也有建设和收藏。
秋天的夜里,静静的,没有了庄稼拔节的声音。只有秋虫的鸣叫。远远的。那低缓、辽远、轰鸣的歌声,是对收获的提醒和督促吗?是一场正剧的谢幕,还是开幕?那里面有锣声也有鼓点。一个劳作了一年的人,对秋虫的声音会有良多感受;那是敏感的,也是留恋的。
(7)秋虫日记
京城玩赏以蛐蛐、金钟、油葫芦和螽斯类的蝈蝈四大鸣虫为主。蝈蝈在鸣虫中也列为聆听鸣虫,但是蛐蛐还有天生好斗的勇士风采,脱壳七天就会鸣叫,鸣叫只是它在求偶时的一种表现,有“天下第一虫”志称。
寇金宝先生说过:“秋虫三秋怡养不是一两天就能掌握的经验,玩到老学到老。”
一、蛐蛐的怡养
谈起蛐蛐的怡养,每个人的见解不同,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够把它真正理解透。
李和平先生认为养蛐蛐要四项合一:第一项,要把蛐蛐成熟期分开,虽然说出土没差几天,由于品种、产地、生长环境的不同,造成成熟期不一样。第二项,用罐不一样,早秋的蛐蛐要用早秋罐,罐的透气性要好,要助它早成熟;晚秋的蛐蛐要使用晚秋罐,壁要厚,保湿度要好,不能让蛐蛐自身的水分透支,要让它晚成熟。第三项,吃食不一样,早秋的蛐蛐食必须能够帮助它早成熟,火性要大,中秋的要温,晚秋的要凉。第四项,怡养方法不一样,要想让蛐蛐早成熟,必须要早下三尾儿,在蛐蛐到手的第三天就要下母,但在到手的前一两天,应该给蛐蛐喂两天冬瓜。因为这个季节比较热,冬瓜有防暑降温、清除肠子里杂物的功能,再有喂冬瓜的蛐蛐中晚秋不起肚,喂之前先要泄,有一个清肠的过程。要计算它的过蛉次数,最好让它在初斗前过70个以上。因为这批蛐蛐在白露前后就要斗,必须做到三秋的蛐蛐要分得细,否则的话,养再多的蛐蛐也斗不到晚秋。
参加过和平局比赛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前两场瞧着自己的蛐蛐比赛稚嫩,勉强挑出来的蛐蛐去参加比赛,入盆以后,尽是无牙的,这就是因为蛉子没有过透,造成不开牙;中间几场,成熟期又都到了,蛐蛐偏多,斗了这个又耽误那个;后几场蛐蛐又偏老,很多蛐蛐成熟期已过,又耽误了不少蛐蛐。
李和平先生认为在每年7月份以前,要把自己所有的罐子处理好,把它们都摆在同一个环境下,将盖子打开,在管子中心用吸管点上几滴水,盖好盖儿,过两个小时再打开,把那些罐子里比较干的拿出来,贴上同等标签,这些罐子是准备养早秋蛐蛐的。然后把那些仍然还有水的罐子再用江米汤泡一下,让它的保湿度再强一些,这些罐子贴上另一个标签,用于养晚秋的蛐蛐。剩下的罐子养中秋的。
罐子处理完后,准备好今年喂蛐蛐的食,早秋、中秋、晚秋格子贴上标签。这些事情再7月初以前一定要做完,因为往后雨量偏多,湿度偏大,不爱干。一切准备完毕就准备下山东了。
到了山东以后把所有收到手的蛐蛐,包括三尾儿,喂上冬瓜,之后把三秋的蛐蛐分开,把最好的三尾儿给早秋蛐蛐下。进京后这批三尾儿留给晚秋用,因为它肚子里有籽,这些三尾儿也是寿命最长的。中秋和晚秋的蛐蛐要和早秋的蛐蛐分开,防止他们听见早秋的蛐蛐唤雌撞头,最好在当地购买瓷罐的同时自己去取土。回京后,三秋的蛐蛐格子入罐。各喂各食,一食喂到底。早秋的蛐蛐千万不要下过笼,因为下过笼会让蛐蛐定不住盆,有过笼的要比没下过笼的晚成熟半个月还多。再加上现在比赛大多采取湿斗,喂食喂水,如果到那时再拿出过笼有点来不及。
过笼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蛉房,也就是说湿雌雄蝈蝈过蛉的地方。如果没有过笼,势必要影响斗前蛐蛐的过蛉。早秋的蛐蛐需要提前几天支上罐支子,透气性让它好一点。虽然蝈蝈有见光容易蹦的毛病,但早秋的蛐蛐罐里有三尾儿不会造成损失。中秋的蛐蛐如果早下三尾儿,也应该是白天下,晚上提,要计算它的过蛉次数,蛐蛐一生过蛉应该在200次左右。
晚秋的蛐蛐要和早秋、中秋的蛐蛐分开,长期带过笼,不能下母,等到早秋的蛐蛐基本用光,再把晚秋的蛐蛐下上三尾儿,也可以找一些老咪三尾儿来陪着它,即便过不上蛉,还能让蛐蛐稳的住盆。
另外,用卫生纸或餐巾纸叠上四五层,剪成2分钱大小的四方块蘸上水,攥干,放到盆底,每天喂蛐蛐的同时,往这张纸上滴几滴水,用来调节蛐蛐罐的干湿度。虽然罐里有过笼,但是蛐蛐肯定在这张纸上。这种方法只适用于晚秋的蛐蛐,早秋的蛐蛐不能用。
二、蛐蛐罐的特性
蛐蛐罐在中国大体分为南方罐和北方罐两类:南方罐,以宜兴紫沙泥盆和苏州盆为代表,也称之为“南盆”,做工精美,罐壁薄,密度低,硬度低。有点:透气性好。缺点:易碎,保湿保温都不好。在北方,因天气比较炎热,空气中的含水量比较低,加之入秋以后,早晚温差大,在北方很少有人使用南方罐。
北方罐分两种:一种天津罐,做工精美,用料考究,硬度高,密度也高,有点:保温保湿比较好,适合北方一样蛐蛐;缺点:透气性不好。二是西安罐,做工不讲究,但实用性比南方罐和天津罐强,比南方罐壁偏厚,比天津罐壁偏薄,很适合西安人在中秋怡养蛐蛐。
天津罐比较适合怡养晚秋的蛐蛐,因其厚,密度高,保湿性好,在饲养过程中,不会让蛐蛐自身的水分丢失。
西安罐用于养早秋的蛐蛐,也就是早熟的品种。因为现如今开盆较早,大局面的比赛在白露节气就已经开始了。利用西安罐的透气性好,让蛐蛐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成熟一步,也就是说,虽然蛐蛐的品级不如对方,但必须在岁数上占优。其实斗蛐蛐早秋、晚秋斗都是蛐蛐的岁数,只有在中秋,斗的才是蛐蛐的品级。
喜爱“虫”的人把蟋蟀好有一比:它的头像中国京剧的大花脸。仔细观看,还真有点儿意思。京剧诞生在北京。北京人也最爱玩蟋蟀。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前,北京人大都玩过蟋蟀,那时不富裕,也没有这么多的玩具,蟋蟀就成了夏秋时节最好玩的玩意儿了——
京城人玩蟋蟀
北京的蟋蟀
斗蟋蟀在北京可有年头了。《长安客话》载:“京师人至七八月,家家皆养促织。……瓦盆泥罐,遍井皆是,不论老幼男女,皆斗以为乐。”说这话的是蒋一葵,他是明代万历年间的人。可见400年前,北京人玩斗蟋蟀的风气之盛。
蟋蟀的名称很多。《辞海》里这样注释:“亦称''促织’、''趋织’、''蛐蛐儿’。昆虫纲,直翅目,蟋蟀科。触角较体躯为长。雌性的产卵管裸出。雄性善鸣,好斗。”前人称蟋蟀为秋虫,著有《秋虫源流》,考其源流甚详,又名“促织”,南方人多这样称呼。据记载还有“百日虫”、“反背虫”之名。民间称“蟋蟀”者为多,可能就是它的“学名”了。而北京人习惯上多称蛐蛐儿。
北京也是盛产蟋蟀的地方。这么说吧,以前到了北京的城外就能听到蟋蟀的叫声。如广安门外的大井、小井,右安门外,左安门外,德胜门外,安定门外等都有蟋蟀的踪迹。清河、南苑一带的蟋蟀就很好。香山、旧宫、南苑机场都出过好蟋蟀,像白牙青、白牙紫、铁弹子等都是北京知名的蟋蟀品种。志书里记载着北京永定门外5里有个胡家村,那里产的蟋蟀特别好。明代崇祯年间写的《帝京景物略》里专门写了那里产的蟋蟀“矜鸣善斗,殊胜他产”。这些蟋蟀拿到老天桥去卖,准能讨个好价钱。专门卖蟋蟀的在鲜鱼口,东晓市也有,蛐蛐罐上盖着红布。
斗蟋蟀如看大片
友人文良说,斗蟋蟀前要小心伺候。没买蟋蟀之前就开始盘罐:用茶叶水煮,在太阳下晒。再用丁香水加点盐洗罐,为的是杀菌。罐起毛,再用干布盘罐。罐不能起碱,不能干燥,又不能起真菌。
斗蟋蟀也讲“兵法”,出战时有套游戏规则,“用兵”时也有一套韬略,总原则是长不斗宽,黑不斗黄,薄不斗厚,嫩不斗老,病不斗常。
准备齐全后,把两只蟋蟀先放在椭圆形的斗池中,底下放上餐巾纸。经双方委托的主斗手检查大小、精神状态、品相。主斗手只能用探子打探本家的蟋蟀,达到最佳状态,认为可以,即可开闸,撤去斗池中间的挡板。
一次与常文良开玩笑说起,你是虫里面的“虫”,何不把你葡萄画作中加入虫,形成你的“葡萄常”,彰显民俗特点。一试,果然不爽,颇有韵味。虫文化博大精深,有相当厚实的底蕴。蟋蟀是咬食植物根茎的害虫,但它的鸣声给金秋夜阑带来撩人幽思的情致,蟋蟀鸣叫给人一种提示,如机杼之声,故有“促织”之名。
蟋蟀的历史也是源远流长。一般认为,蟋蟀文化起于唐,兴于宋,盛于明清。到了今天,养蟋斗蟋作为一种文化仍然吸引了不少爱好者,仅在北京就有几万名,每年还都进行各种赛事活动。(高文瑞/文王忠民/图)
蝉鸣——大自然《秋韵之声》的序曲
转眼间,我们从湿热的盛夏走进了凉秋。
几场秋雨过后,将是衰草蓬蓬,落叶纷纷,秋虫声声……
虽然,季节还没有到,但我似乎已经陶醉在秋虫鸣叫的声浪里了。魏定渤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刚静下心来,翻开冯梦龙的《醒世恒言》,忽听窗下虫鸣声,“唧——唧唧——”。放下书,我跑到窗外寻觅那鸣叫的秋虫。
这虫声自墙角草丛传来,时断时续,时高时低,时紧时慢,略带点古诗词里平仄的音律,错杂交替地在这秋夜里弹唱着。记得韩愈曾说过:“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古人以自然的现象提醒时序,虫鸣是旷野最生动的音符,在这秋夜里虫儿鸣报,秋已将至,秋风萧飒。此刻,听着虫鸣,我感觉内心温暖得好像有一支故乡的民谣在歌唱。
《诗经》中说,“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蟋蟀别名促织,虫族中名声大的要数蟋蟀、蝈蝈、油葫芦和金铃子。蝈蝈,我不大喜欢,它的叫声有点刺耳。金铃子,属直翅目蟋蟀科的小鸣虫,虽然体形比蟋蟀小,但鸣叫的声音清脆,犹如金属铃子的响声,故被饲养者称为“金铃子”,是诸多鸣虫中的佼佼者。油葫芦比蟋蟀略小一点,它叫声清脆,但不像蟋蟀好斗。只有蟋蟀既叫又好斗,自古以来有许多人以斗蟋蟀为赌业,一只上等的蟋蟀价格可观。斗蟋蟀,在封建社会要数明、清为最盛。
去年秋天,我的一位同事在单位后面的黄豆地里捉到一只蟋蟀,说是一只上好的蟋蟀。他找来一只盒子养着,不巧的是没几天,那只蟋蟀死了,同事好一阵难过。人为虫死而难过,古来就有。今晚,我也在寻觅着那鸣叫的虫儿,可虫在哪儿呢?虫儿的感觉是敏锐的,我弯腰细细察看时,它无声无息,当我离去不远,它又开始歌唱。不过听得出,今晚的虫儿有些疲倦,那断断续续的叫声带有一层浓浓的睡意,给秋天的夜晚,又添加上了一层静谧和可爱。
我一个人,守着一盏孤灯,捧一册古籍,对着窗外高远的天,沉睡的原野,轻柔的虫鸣,沉醉着,遐想着。曾经枯竭的思绪随虫儿的愉悦和欢叫瞬间灵动起来,是这虫声顿悟了我的灵感。此情此景,多想邀友坐于茶炉前,品香茗,听虫语,悦耳悦心,该是怎样超凡脱俗的境地呀。
有人说,春听鸟语,夏听蝉鸣,秋听虫吟,冬听雪落。而此时我正欣然于秋虫的呢喃,漫溢在整个夜晚的上空,和着舒爽的秋风此起彼伏,更增添了一份雅致和清新。
秋虫的叫声是一个季节的开始,叫声的终止又是一个季节的结束,到大雪覆盖天宇万物时,它便销声匿迹。这一点很像知了,知了是夏天的宠儿,叫声贯穿整个夏日,一个季节就是它们一生,所以,有什么理由不放声歌唱呢?那是它们对生命真诚地讴歌,能用一生来歌唱生命,难道不值得我们尊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