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六百年历史的皇家建筑,曾经是祭天的场所,如今是许多人旅行的目的地,更是老北京人生活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它像一方古老水塘,将寻常百姓的生活点滴、人生际遇,一一映照出来。用著名作家肖复兴自己在天坛写生的机会,贴近他们,记录他们,以朴实真诚的文字,推出全新散文集《天坛六十记》,写下了祈年殿、双环亭的美,也写下了此处北京生活的剪影——老北京人对悠长岁月的回忆,年轻一代的烦恼快乐,也有保安、环卫工对天坛的守护……正是这些人无论苦乐努力生活的劲头,让古老的天坛有了新生的力量。
《天坛六十记》
作者:肖复兴
长江文艺出版社
用“浓缩原则”写就新散文集
肖复兴,北京人,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在北大荒插队六年,在大中小学任教十年。曾先后任《小说选刊》副总编、《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北京市写作学会会长,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已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报告文学集、散文随笔集和理论集一百余部。曾获全国、北京及上海文学奖、冰心散文奖、老舍散文奖多种,并获得首届“全国中小学生最喜爱的作家”称号。代表作有《我们的老院》《读书知味》《咫尺天涯:最后的老北京》等。
新书实拍
记录寻常百姓的生活点滴
本书最后一篇《六百个春天》的开头写道:“春天又要到了。这将是天坛度过的第六百个春天。对比古老的天坛,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渺小的,都会生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感慨。”在肖复兴看来,“人,只有经历过灾难的磨洗,才会真正感知自身的渺小,而对大自然多一分敬畏之心。或许,这正是六百年之后的天坛,对于我们今日特殊的意义。”
尤其是经过了疫情,再来天坛的游人很多,多了笑声,多了生气,多了迎面扑来的草木清香。有些地方暂时都还没有开放,“但不妨碍春天已经烂烂漫漫地四处奔涌,二月兰和紫藤没心没肺地开得火爆。柏树林中的地上那一片铺铺展展二月兰明亮的紫色,和那些悬挂在架子上摇曳在半空中藤萝花妖艳的紫色,都紫得甚至有些惊心动魄。大自然,完全不管曾经发生的一切。在这一刻所呈现出的无情和有情,刺激着我的眼睛和心。”
他感慨道:“天坛的厉害,就在于,重新开放之后,让我们再次回到它的面前时,不是以萧瑟秋天落叶飘零林涛呼啸,而是用这春天灿烂无比的鲜花怒放迎接我们。它要以鲜花的芬芳,抚慰我们受伤的心;也要用鲜花的簇拥,刺激或者是考验我们是否会轻易被暂时的欢乐场景所迷惑,而迅速遗忘掉曾经甚至还未曾过去的灾难。”
对肖复兴来说,只要没有外出,就会天天到天坛来,随意画点儿速写,随手记点儿笔记。在古老的天坛之下,记录下的只是寻常百姓庸常的生活点滴。但正是这些普通人生平凡的际遇投影,如同他所画的那些的小品画一样,简洁却充满了鲜活的韵味。这,就是人生。
肖复兴手绘插图
精彩选摘:
画为媒
虽然画得不怎么样,却常去天坛画画。去年立秋那天,带着一个新买的画本和一支画笔,又一次来到天坛。我坐在月季园旁边的丁香树丛中,画前面不远处的藤萝架。曾经满满一架的紫藤花,早已不见踪影,绿叶依旧葱茏一片,白色的木架下,人影幢幢,如电影里的默片。
画得非常快,快得自己都没有想到,天坛居然给予我如此运笔如飞的灵感。旁边站着几个看画的人,不住夸奖说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便一起聊了几句。以前,旁边有人看我画画,总不自在,现在变得脸皮厚了起来。
忽然,心里冒出个念头,如果天天到这里画画,不仅可以画画,还可以接触好多人,随手记一些各色人等的人生百态与百味,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真的,如果不是画画,你只是呆坐那里,不会有人和你搭讪,画画让你进而能够和他们交流,无形中,拓宽了你的视野,也会拓宽你的文字。据说,有人曾经创造了一个“城市最强悍逻辑”的理论,即几千万人同在一座城市里,与你发生联系的,只有那么几个、几十个。远离城市中心的喧嚣漩涡,在这个古老的祭坛兼园林里,却可以发生这样的奇迹,让与你发生联系的不仅那么几个、几十个,而会如水漫延成更多的人。虽然都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最是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最能敞开心扉,无所负担,说说心里的话,乃至心底的秘密。如果让我也创造一个什么城市逻辑的话,或许可以叫作“城市萍水相逢逻辑”。在这个逻辑下,可以让陌生变为依稀曾见,让擦肩而过变为坐下来倾心交谈,让潜藏心底的秘密可以变为浮出水面的睡莲绽开,为你的眼前展开一个开阔的天空,和天空下无穷的地平线。
天坛,就是这样一个让人们被日常琐碎生活揉搓得皱巴巴的心,可以舒展得如花盛放如天空爽朗的地方。这叫作“画为媒”呢。
想到这一点,我莫名地兴奋起来。那天,在天坛里一鼓作气画了好几张速写。
想起以前我也常来天坛画画,回到家里,找出这些随手的涂鸦,最早是2016年6月的初夏,在一本旧杂志上,画绿荫掩映下的斋宫外墙和西天门。画,似乎比日记还要可靠,迅速让逝去的日子水流般回潮,曾经在天坛所闻所见所思所忆,立刻复活。哦,原来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与事,情和景,思绪及断想,都是财富。记忆中的天坛,那么清晰,明亮。
而且,还发现,天坛是明朝永乐十八年(1420年)所建,2020年,就是天坛建坛六百周年的日子。
我决心,只要没有什么事,只要没有外出,就天天到天坛来,随意画点儿速写,随手记点儿笔记。或许,在偌大而古老的天坛之下,记录下的只是如水如云一般来来往往于天坛寻常百姓庸常的生活点滴,普通人生平凡的际遇投影,如同我所画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品,笔迹匆匆而潦草。但是,我想起布罗茨基在论及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时曾经说过的话:“在一个显然没有任何意义的地方看到意义,这一能力就是诗人的职业特征。”更何况六百年沧桑的天坛并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那一天,我记下了献给天坛六百周年的第一则笔记。同时,写下一首打油,记录这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