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剪子嘞,戗菜刀……磨剪子嘞,戗菜刀……”
一声声吆喝的韵律,响彻在乡村小道,回荡在街头巷尾,曾伴随着几代人的生活,给寂静的天空划上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如此经典的调子,让人无法忘却那片记忆的天空。
磨剪子、戗菜刀,钜锅钜碗钜大缸,炸爆米花……一直持续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如今,很多老行当传统技艺逐渐消失,而磨刀技艺仍稀有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当中。
孩提时,总会看到一些骑着自行车的磨刀人,他们每到一处的吆喝声,常会引来一群孩子蜂拥跟在后面学着吆喝,时常会伴随着一阵阵的欢声笑语。磨刀师傅的自行车后座架上通常放着面盆、马扎儿、磨刀石。他们每到一处,都会瞄一块空地,支上摊,然后再喊上几嗓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会有好几户人家拿着菜刀、剪刀过去排队。
临近春节,磨刀人的生意愈发兴隆。那时磨一把刀也不贵,大概只有几角钱。随着现代化城市高楼大厦的隆起,走大街串小巷磨剪子戗菜刀这个传统行业,已慢慢淡出人们的生活,渐渐成为记忆中的声音。
一个周日的上午,一声记忆久远的熟悉的、高亢的拖着长音的吆喝声,以其独特的韵味,在我所居住的小区上空回荡,“磨剪子嘞,戗菜刀……磨剪子嘞、戗菜刀……”
心中一阵欣喜,久违了,这样的声音。居住在六楼的我兴奋地趴在窗台上,看到一位大爷推着一辆自行车正吆喝磨剪子、戗菜刀。我也顾不得自己一贯的矜持和注重仪表,伸出头发蓬乱的脑袋,直朝着楼下喊,“喂,师傅,师傅……磨刀哦!”半天没人回应,可能我的声音还是有点收着。我稍稍放大音量喊,“师傅,磨剪刀哦!”这次磨刀师傅似乎有所察觉,但又找不准方向。他不停地向左右张望,可偏偏没有朝后上方看。眼看着磨刀师傅推着自行车就要走出我的视野,这下我着急了,突然把音量提高了八度:“磨刀师傅,我在这里。你转身向后,看楼上”。这一声叫唤很奏效,磨刀师傅转身,仰头,像一个听从老师口令的学生,终于看见我了。我的大声喧哗,惹得对面一栋楼窗户里的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向我。我羞红着脸,也顾不得这些了,对着磨刀师傅直挥手,“大爷,你等等,我这就下来。”我急切地用塑料袋装进四把菜刀、一把剪刀、一把水果刀,把家里不管用得着用不着的都给带上,直冲楼下。
大爷说得一口流利的湖北口音让我倍感亲切,当我介绍到我的祖籍也是湖北时,老人家更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他介绍自己姓谢,是湖北荆州地区仙桃市人,今年六十五岁,有两个儿子,夫妇俩现随大儿子居住在芜湖。谢大爷告诉我,他十五岁就跟师傅学艺打铁,1964年在乡村大队的农具厂干活。那时候是大集体,大家一起做事情。生产的铁器成品有与传统生产方式相配套的农具,如犁、耙、锄、镐、镰等,也有部分生活用品,如菜刀、锅铲、刨刀、剪刀等,此外还有如门环、泡钉、门插等。1978年改革开放时,他就开了一家铁匠铺子,做单干户。那时候,铁匠铺子的生意很红火,一个铺子能养活全家人。
谢大爷在打铁生涯做了近五十年,现在一把大锁锁住他老家的铁匠铺子,锁住大爷曾今的风风火火。大爷的两个儿子都是生意人,发展的都很好。按说老人家可以好好地安享晚年了,可谢大爷说,老伴给孩子们做做饭菜及家务活,自己就是忙碌命,闲不住,就支起了磨刀工具。
谢大爷边说边娴熟地把工具箱从一辆旧的自行车上拎下来,晾晒出自己的“宝贝”。一条短腿的小长板凳也从自行车上卸下来,一截半圆形的木头被钉子固定在板凳的一端。一块不大的油石(磨刀石)斜靠在圆形木头上,抵住板凳的一头,上面还套着一条铁链,凳腿旁边绑着个塑料盛水罐,里面插着一把绑着布的刷子,凳子上面还绑着一个软坐垫。大爷打开箱子,我看见里面装了一些简单的工具,锤子,一块圆形小铁饼,一根一尺长的木头棍(一头削尖)。谢大爷用的还是最古老的磨剪刀工具。他很认真地给我介绍磨刀技艺:现在大部分磨刀人已经用手摇飞轮戗刀来磨,现在的戗菜刀有四道工序,一打二戗三粗磨四细磨。先把飞轮固定在凳子的一端,手摇飞轮打磨掉刀上厚厚的铁锈,然后换上戗刀。戗刀的工具是一根尺把长的铁杆,两头有横扶手,铁杆中间镶一把优质钢的戗刀,用它将刀的两刃刮薄,再用粗砂石磨,磨的过程中不时用水刷沾上水把磨掉的铁锈冲洗掉,最后用细砂石磨。只消几分钟,刀身上的锈迹全部清除干净,一把钝菜刀就变得光亮锋利了。
谢大爷一边给我介绍,一边不停地忙活。我也不闲着,一边听,一边问询,还不亦乐乎地拍几张大爷操作的工作照。谢大爷拿起菜刀,呈骑马状跨坐在凳子上,用一只脚踏在铁链子上。我顺着大爷的脚好奇地找寻铁链到底是系在哪里的,大爷说:“用铁链是套住油石的这一头,用脚踩住,起固定作用。”大爷用的是最原始的磨刀法,使用的也是一套最简单的工具。
谢大爷不停地用刷子沾水刷在油石和刀上。我问大爷,为什么要沾水呢?大爷解释:这是为了不让刀退火,让铁刀保持硬度。磨刀时不沾水会磨出火星,会发烫,这样就会退火。用点水,不退火就能保持硬度,并且刀口不易卷。比如说我们打铁时,为什么把铁烧的红红的时候打出模型再放到水里,原因就是让它不退火,铁就硬。
行行都是技术。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懂得磨刀里面还有这么深的学问。谢大爷越说越起劲:“磨刀,需要两边调换着去磨,慢慢磨出刀锋。不能总是磨一边,否则会卷口的。薄的刀口如卷了,没有真功夫是理不直的。如果刀口真的卷了,就需要仔细,慢慢地顺着卷口的方向用铁锤子慢慢地敲打、理正、挤直,而不是随意地敲打。”大爷每磨完一把刀,都会用手细细地在上面摸抚一下。这是在感知有没有摩擦手的地方,如光滑了,刀即磨好了。
我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这真是一门学问,好手艺。这门手艺要是失传了,好可惜。”大爷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唉!一把菜刀的价格从最初的五分、二毛,到现在每磨一把菜刀四块、一把剪刀三块,一天也只有十几块、二十几块的收入,只有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手艺人还在坚持着哦!现在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或做生意,没有人想着去学这门不赚钱的手艺。恐怕再过不了几年,这门手艺就要失传咯!”大爷说这话时,我看到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丝淡淡的忧虑。
大爷把磨得锋利雪亮的几把刀、剪递给我,收拾着自己的作业工具准备离开。此刻,大爷的内心还是充满了满足感和骄傲感。这也许是他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看到,对这个行业还有如此尊重的人。看着有些意犹未尽的大爷,我笑着对大爷说:“我再给您拍几张相片。”大爷手扶着自行车,很认真地站直了身子,面带笑容,一脸幸福感的模样看着我。
大爷走了,小区园子外传来谢大爷断断续续的吆喝声,一个即将失传的技艺随着大爷的吆喝声渐行渐远。苍凉失落感也随之莫名涌上心来!“磨剪子嘞戗菜刀……磨剪子嘞戗菜刀……磨剪子嘞戗菜刀……磨剪子嘞戗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