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底,日伪军连续对苏中、苏北抗日根据地发动“扫荡”,为了让新四军放开手脚反“扫荡”,华中局及军部机关决定从阜宁移驻到淮南,此时,刚满半周岁的“小侉子”还在襁褓中。
这次转移非同小可,在转移途中哪怕划一根火柴、点一支烟甚至孩子的一声啼哭,都有可能在穿过敌人封锁线时暴露目标,发生不可想象的意外。
“孩子刚满六个月,怎么办啊”眼看行军在即,张茜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忧讲了出来。
陈毅一家三口
“为了部队和孩子的安全,我想把‘小侉子’留下,寄养在一个可靠的人家,等战事平息再带回去。”似乎是早已拿定主意,陈毅对张茜说,“这样你我行军无牵累,孩子也更安全,你看如何”
张茜一直非常尊敬陈毅,虽然不太情愿,但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含着眼泪点了点头:“你说‘小侉子’到底放在谁家好呢”
“我早就物色好了一户人家。”说完,陈毅将自己的想法细细地告诉了妻子。
张茜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连连点头:“把‘小侉子’交给邹参议长,我就放心了!”
其实陈毅和张茜心里都明白,战乱之时,很多战友托养的骨肉至亲以后根本无法找寻,特别是新四军走后,日伪军对根据地的老百姓进行残酷的报复,对革命队伍的人留下的子女,他们更是要斩草除根,所以留下“小侉子”,真不知是否还能团聚?但他们更清楚舍小家顾大家的道理,虽有万般不舍,“小侉子”还是托付给了射阳县参议会参议长邹鲁山。
让邹鲁山佩服得五体投地。有一天,他们畅谈通宵,陈毅对邹鲁山开诚布公,对国事谈了许多见解,大大增进了邹鲁山对中国共产党的了解。回到家中,邹鲁山脱去西装,扔掉拿破仑帽和文明手杖,穿上布衣草鞋,见人便说:“共产党真了不起,理想伟大,政策英明,深得人心。共产党不都是老土,大有人才呀!”戎马倥偬之余,陈毅经常以棋会友,和邹鲁山黑白对弈,茅屋红烛之中,常常传出两人爽朗的笑声。在陈毅的推荐下,邹鲁山还当选为射阳县首任参议长。
军部向淮南转移的前两日,陈毅来到邹鲁山家中,照例杀了一局,刚摆好第二盘,陈毅便拿起一个小“兵”,一下子推到对方老“将”面前。邹鲁山大感不解,满脸惊疑地望着陈军长。
陈毅敛起笑容,严肃地说:“陈毅今日登门拜访,有要事相求。”随后,他把来意说了一遍。
邹鲁山听罢,站起身,两手抱拳至前胸,十分郑重地说:“军长如此信任邹某,邹某义不容辞。请军长放心,我在公子在!”
陈毅跨前一步,紧紧地握住邹鲁山的手。邹鲁山随即带人随军长到了停翅港,连夜将孩子抱回到邹河的家中。
名门望族的邹鲁山家突然多了个大胖小子,这在偏僻的苏北水乡简直成了头号新闻,村里的老老小小都来看热闹,邹鲁山为了孩子的安全,不失时机道:“让众乡邻见笑了,我们只有三个闺女,这次从西乡抱个小男孩压子,就叫‘小压子’了。”
晚上,知道实情后,妻子陶淑秀不免担心起来:“这担子真是比泰山还重呀,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陈军长交代?万一被敌人知道了,孩子有危险,我家也不得了。”
邹鲁山说:“不要怕,这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绝对保密。你得多为我承担抚养任务啊。”
“这么大点的孩子,奶水怎么办?”妻子陶淑秀转而想到更迫切的问题来。
是啊,当时光急着为陈军长分忧,也是回报军长的知遇之恩,不曾想……
“仇长春家里的不是刚生过孩子吗,奶水应该足呢。”到底是女人,心细,妻子有了办法了。
这个仇长春在邹鲁山家做长工多年,为人诚实。其妻潘素贞性格善良,温柔贤惠,干事勤快利索,以前曾给东家喂养过孩子。邹鲁山把仇长春两口子找来,“我一生只生三个女儿,没有男孩。这次抱养了个男孩来,你们两口子也看到的。想请素贞帮我抚养,工钱按月照付。”仇长春两口子欣然应允。邹鲁山从家人手中抱过孩子,亲手交到潘素贞手中。
从此后,潘素贞就住在邹鲁山家的西厢房里,成天带着孩子。她知道东家对这个领养的儿子十分疼爱,因此处处留心,不敢有半点闪失。孩子的饱饿冷暖、吃饭穿衣,她无时无刻不在心头盘算,孩子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邹鲁山也常想着孩子,每隔一两天,就要来看看,问这问那。孩子偶有发热伤风,邹鲁山立即派人请医生诊治,还亲自给孩子喂药。每逢敌人“扫荡”,夫妇两人就带着孩子“埋伏”了起来,等敌人走了再偷偷回家。日军经常到邹河一带活动,也追问过孩子的来历,但都被邹鲁山巧妙地搪塞过去了。这时众人才感到这孩子来历不寻常,但始终不知是谁的孩子。在邹鲁山的精心保护下,“小压子”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灾难,每次都化险为夷。
一转眼,到了1943年的春天,在黄克诚的指挥下,新四军第三师相继进行了单家港、陈集、八滩等战斗,解放了一些主要集镇,收复了被日伪军占领的大片土地,老百姓的生活相对安宁了许多。此时“小侉子”在邹家的精心养育下,长得活泼结实,很讨人喜爱,邹鲁山心里很是欣慰。
这年的端午节前一天,按照盐阜地区的风俗,邹鲁山一家都在给“邹家”小公子——“小压子”准备虎头鞋,做香袋,已经会走几步的“小压子”也开心地在大人们中间,摇摇晃晃的走来走去。谁知第二天,当邹家姐妹找弟弟挂香袋、穿虎头鞋时,发现弟弟不见了,顿时嚎啕大哭,邹鲁山这才悄声告知家人事情原委,孩子是陈毅军长和张茜的爱子,已被军长派人接回,众人听后都惊讶不已。
原来,昨天下午,邹家来了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并带来一封信,邹鲁山展开信,一眼就认出是陈军长亲手所写,短短数行,饱含着陈毅对盐阜人民的无比眷恋之情以及对邹鲁山为他抚养孩子的感激之情。信中还特地请他将孩子由来人带到新四军军部所在地淮南黄花塘。邹鲁山看完信,连忙安排潘素贞带着孩子去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