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常常到二伯家去,因为嗲嗲在那里,还有邻居的幺姑和姑爹家里也很好玩,特别是堂哥那里有很多好看的书,每次去,都爱不释手,亲情、乡情和读书之乐一同享受,很愉快。
二伯家住的地方属高山地带,比我家所在的大转拐地势要高,气候也更寒冷。那里是四面青山围绕中间一块平地,这样地方在我家乡称为“坪”,也有称为“坦”的。二伯家住“簝竹坪”,想必在久远的过去,这里曾是满坪簝竹,现在坪里早已是粮田了,但山上还真可见簝竹。那簝竹叶比一般的竹叶子要宽很多,可以包粽子,在我家住的大转拐山上虽也有竹子,却没有簝竹,可见二伯家住地真的属高山,那里名叫簝竹坪也名副其实。
我家住地大转拐就在花坪街镇附近,距离簝竹坪大约五华里路的样子,从我家出门,经胡家槽,路过邱家坪,顺火田槽再往上走,过李家槽,上立春垭,簝竹坪就眼前在望了!
情伫立春垭
一路往上走,我最喜欢的一个地名就是立春垭。不知是谁起了这么个好地名,这是一个迎接春天的名字啊!充满生机和活力。
也真是,每次到二伯家去,只要一走上立春垭,心情就格外激动起来,一是由于这里地势高,伫足垭上,天高地阔,顿觉眼前豁然开朗。朝前一望,偌大个簝竹坪就在眼底,扭头回顾,李家槽紧在身后,刚才来路所经火田槽、邱家坪已隐在青山之中了。二是只要一过立春垭,再往下走,路过张华寿家的院坝后,转过一道田坎,二伯和幺姑的家就在眼前了!一种走亲戚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要说一方水土,我觉得立春垭真是个好地方,它是簝竹坪和李家槽、火田槽、邱家坪以及我家住地大转拐的分水岭。所以这里地势最高,风景很美丽。每个季节走到这里,都可欣赏到不一样的景色,单说和这地名联系最紧的春天吧。
初春时节,走在立春垭上,最早盛开的地瓜叶花就从路边岩壳下面钻出来了,紫红色空心杆子顶着一串白色穗状花,这是我家乡春天开放最早的一种野花,很普通,很不起眼,没有芳香,也不结果,似乎只是悄悄地在路边伸出头来,轻轻地向路人说一声:“春天来啦!”
再晚几天,仲春季节,走在立春垭上,只见山脚边不时伸出几枝山胡椒,鹅黄色的细小花朵,一簇簇地缀满枝头。再往山林里看,由于是高山地带,大部分树木都还没发青,唯有樱桃花盛情怒放,春满枝头。低头看这立春垭的田地里,越冬和早春的蔬菜绿油油的,青青的菜苗,肥厚的萝卜叶,满地的金黄色的油菜花,一行行,一块块,把立春垭打扮得春意盎然。
张家大宅的变迁
二伯家住的地方是在簝竹坪正东面山脚下一个山湾里。站在二伯家院坝坎上,放眼望去,能看到整个坪的绝大部分。对面是过去的张家大屋场,即解放前当地大户人家张房悟家大院。解放后,他家大宅作为了当时的落坪公社所在地。那里曾是好长一条接连不断的房屋,除有充作公社所在地外,紧挨着的房屋里既有农家住户,还有卫生所、小卖部、铁匠铺等等,俨然一条小街道。再稍稍扭头向右向北侧看去,可见一扇如凤凰展翅般山岭护佑下的一处民居,那就是有名的黄家屋场,据说那个屋场风水很好,根据其后坐山形状,有人把这里称作“凤凰展翅”,而根据屋场所在山脚下正好是一块好似黄狗圈窝之形的平地,黄家大屋就正好起在此地之上,这里又称“黄狗旋窝”,总之,都是好地方。再说二伯家所在地的那个山湾,据懂点风水的人曾说,那是一个蛤蚂归池之地,也不错。
说这些地方不错,绝不是子虚乌有,更不是信口开河,是有事实可佐证的。
先说解放前簝竹坪当地大户张房悟家大宅,坐西向东,后面先是有一条供桌式的矮山脉,紧接着再往后,则是连绵起伏的大山,显得非常厚实!站在张家大宅门前,整个簝竹坪尽收眼底,大有掌控全坪之势!也确实,在过去,此宅主人张房悟不仅是簝竹坪的主宰,而且是整个落水坪乡的乡长,我二伯家和幺姑家住的房屋和山林田地,都是在我嗲嗲手里向张房悟家购买的。
解放后,张房悟老宅在作为落坪公社所在地时,很红火了几年。所辖落水坪大队在解放初期曾取名叫“国华”,“文革”中原来的落坪公社曾一度叫“东昇公社”,落水坪大队叫东昇大队,现在定名叫“落坪村”,又真正归本位了。
就是在作为落坪公社所在地的张房悟老宅,有可供好几百人开会的类似礼堂的地方,空间比较大,两边有粗大的木头柱子,前面有主席台,那时,开社员大会时,在那台上不时有文艺演出,县城里的文工团都来这里演过戏。在大宅门口的院坝里,还放过露天电影。后来,公社搬到新铺子去了,这所老宅也拆去起了李家坪管委会住所了,从此,这里衰落了,房子拆得剩不了几栋,唯有屋后大山依然青翠。
“凤凰”飞去又飞回
再说靠张家大宅北侧的黄家大屋,是一座典型的山区土家人居住的那种木柱头、木板壁撮箕口式样的高大民居,从这屋的靠山和坐地,早就有风水先生说这里是整个簝竹坪里很好的屋场。从屋背后靠山看,似凤凰展翅;从房屋坐势周围环境看,又是一个黄狗圈窝地形,故有“凤凰展翅”、“黄狗旋窝”之吉宅美称。由于这里地处簝竹坪西北角,面朝东南方向,属阳坡,一大早,太阳一出来就照得到,一直到日落西山都还有斜阳夕照,充满阳气,即使在冬季,住在这里都比住在其他屋场要暖和许多。曾听有人讲,只要一到簝竹坪,远远望去,唯有黄家大屋似乎有祥云缭绕,给人以蒸蒸日上兴旺气象之感。到黄家大屋去,你只要一站在院坝坎上,放眼望去,满坪风景尽收眼底,只见满坪的肥沃土地上生长着茂盛的庄稼,很亮堂!无论是阴天还是晴天,都似乎隐隐感到有灿烂阳光照耀,感到阳气非常足,顿时就有一种温暖祥和感。
说“凤凰展翅”,可能是预示这里出人才;说“黄狗旋窝”,则是说这里的住家富足殷实。说来也是,住在这里的黄家,日子一直过得算是比较富足的,而且也确实曾从这家中“飞”出过一只“金凤凰”,就是这家的儿媳妇廖银菊。
廖银菊是景阳河人,也有说具体是大理凤凰人,模样姣好。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晚期,她在建始园艺场工作期间,有幸被招到湖北武汉东湖宾馆(有说是洪山宾馆)当服务员,接待中央首长,有时还接待外宾。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邓颖超、王光美、江青等,她都接待和服务过,还陪这些领导跳舞。她感慨:那些领导人都很平易近人,很好接待,就是江青不太好接待。
后来(大约是在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国家正处三年困难时期,各机关、部门都精简人员,廖银菊可能是文化水平比较低,被精简下来了。开始是在建始县城一家造纸厂当工人,后来,他丈夫黄祥立要她干脆回家去,因为都在外工作,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顾,于是,她就回到簝竹坪里种田来了,本是已“飞”出大山的凤凰又“飞”回来了。这也可能正好应了“黄狗旋窝”之地的征兆,我猜想,所谓“黄狗旋窝”,那就是恋家,终究是要回到家里来的。
廖银菊回农村后,搞生产也是一把好手(在我家乡,人们几乎公认:景阳河的姑娘那是出了名的能干),她很勤劳,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坡劳动去了,平时做田里的活路,背挑薅挖样样都拿得起来。她为人和蔼可亲,也很健谈,人缘关系很好!大家都很佩服她。那时生产队劳动实行包干,每个劳动力自己背洋芋种上山,自己挖洋芋窝子,自己下洋芋种,自己给种的洋芋上肥,最后,还要自己把洋芋窝子掩盖好,规定不分男女,每个劳动力每天要种完100斤洋芋种。她一个妇女在家,没男人帮忙,硬是咬着牙和身强力壮的男劳动力比着干,照样完成任务。背洋芋种到生田坡时,她是四脚四手地爬上去的,也从不见她叫一声苦。真是上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更可以说既能服务于庙堂,也能摸爬于田庄。人人都称赞说:“她在家里硬是顶得到一个硬劳动力!”她的吃苦耐劳,在那一方可以说是无人能比!哪怕她那么能吃苦,平时也不见她有什么病,现在即使是老了,可以说是七老八十了,身体都还健康。平时闲不住,还要找事做,她说不做事就不舒服,真是真正的山里人本色!现在,黄祥立、廖银菊夫妻二人都还健在,在家安度晚年。
廖银菊现在已经是70多岁的人了,看着那脸盘轮廓还是很优美,可说是风韵犹存。在她家里,摆放着当年接待越南主席胡志明的照片,她陪胡志明主席坐在东湖边草地上照的照片,还有她接待胡志明主席,给胡志明主席献花后,胡志明主席一手拉着她、一只手牵着另一个服务员照的合影照片都还挂在她家墙壁上。还有,她接待胡志明主席后,胡主席送给她的钢笔和笔记本也都还摆放在房间桌子上,似乎在向人们叙说这家里有人曾经的不凡经历。
“蛤蚂归池”之地
在黄家屋场斜对面(即簝竹坪正东面山坡边)是我二伯家的屋场,也是我堂哥的故乡。由于这屋场是坐东朝西,那里是个阴坡,要到将近中午,太阳才能晒到屋前的院坝里,特别一到冬季,有一种阴冷的感觉。我二伯家住的那栋老屋,也真正是老屋了,现在都不知道是在哪辈人手里起的,从那低矮的结构来说,是很老很老的了,甚至有人说那屋里的木柱头,还有马桑树的,我那时经常到二伯家去玩,也确实见那老屋的吞口两边木柱头上似乎布满一般树木少见的极细小的蜂窝眼一样的小点点,那是不是马桑树的特征呢?如果是,那这老屋就真的不知道有多么老龄了。
关于这个屋场里,也是有故事的。
忠娃子家的悲喜剧
这里,还得说说刚才提到的从立春垭下来路过的第一户人家张华寿家,虽然他家那屋场好象没什么讲究,但他家及其后人的故事,很是值得一提的。
据说张华寿本是四川人。只要看他那矮小个头儿,任何人也绝不会怀疑他本是四川人。就是这个张华寿,他们夫妻俩非常好客,每次我到二伯家去路过他们家门前时,他们总是一边忙着给我招呼狗子,一边热情地邀请先到他们家坐哈哈喝杯茶再走。张华寿矮矮的身材,可能还不到一米六,可却是很有一把子力气。那时在生产队集体做活路,重活累活都少不了他,一是他为人忠厚善良,做事老老实实地,从不偷肩耍滑,二是他也确实力气不小,背得住载,平时挑个百八十斤的稀粪,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跟闹着玩儿似的。特别是在秋收季节,背包谷筐子,他那小小个头,可以背起插得螺丝转顶的满满一大花筐少说也有两、三百斤的包谷托,他就是背一整天也奈得活。
张华寿有两个儿子,还有女儿。他的大儿子小名叫忠娃子,大名张富新,从小跟我是玩伴儿,我每次只要一到二伯家去,总要跑到幺姑家去玩一会儿,经常,忠娃子也就跑到幺姑家来了。我们年纪一般大,玩得到一起,常常一玩就是大半天。改革开放后,农村逐渐富裕起来了,忠娃子他们家也改变了模样,老屋早就拆了,又在公路边盖起了新屋。开始,由于经济上还不是太宽裕,新屋起得很简单,就是农村常见的两间一层楼的水泥砖墙屋,连粉刷都没钱搞完,门前院坝也没有平整,还堆着烂石渣,只不过是将就住着罢了。
后来,忠娃子家就发生了戏剧性变化。
传奇花庙(猫)湾
如此说来,簝竹坪还真有故事,而且同这里的风水也有那么点儿关系。但说了半天,都是一些属于风土人情的东西,要说风水,光说“风”(风俗人情),怎么就不见“水”呢!簝竹坪其实是个有既“风”又有水的好地方,要不怎么叫一方水土呢?就在簝竹坪里原来张家大屋前面田地间,有一处涌泉,一股清泉从地里的泉眼里面直往上鼓涌,长年不断,下再大的雨,不见其水增多,即使是老天旱,也不见其干涸,总是一年四季长流不断,泉水流出地面,沿着靠簝竹坪偏南侧那边,形成一条小溪河,穿过坪中田野,滋润着田地里的庄稼,然后往东方向,向下流经一个叫花庙(猫)湾的地方,与落水坪的那条河流合流进入落水洞里面去了。
说到这里的花庙(猫)湾,是从簝竹坪去到落水坪的一个瓶颈之处,也是两个坪之间的一个过度地段,这里也是个很有风景、有故事,还有那么点儿神奇的地方。刚才在簝竹坪还很敞阳,而一走进这花庙(猫)湾,就显得有点儿荒凉,整个山湾里,没有一户人家,有一种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感觉。据说在夜晚,一个人单独从这里路过,还有点害怕。其实在白天,这里还是很美的,当年我在二伯家玩的时候,经常跑到小河边去扯酸梗(中药名曰“虎杖”)吃,在河里的小石板下面翻找盘蟹,走着走着,就走到花庙(猫)湾了,只见这里很幽静,山脚下岩石逢里有一股清泉汩汩流出,长年不干,伸手洗洗,凉快得很!捧一口仰脖喝下肚,透身爽快!山湾的田坎路边长满辣寥子(一种做甜酒的草药)、木瓜籽(火棘)、狗尾巴草、野棉花、蒲公英等等,很有山野特色。静听,旁边山林里不时传出动听的鸟鸣。
这里的地名有两种说法,一是说这里曾经有一座土地庙,可能是庙墙壁上有彩绘,所以,人们称它“花庙”,这个山湾也就叫“花庙湾”了。据说,后来人们把这座土地庙拆移到落水坪东北面的山坡上(就是现在熊昌烈家旁边、落水坪的那个落水洞上边的坡上)去了,就此,那个坡取名“庙坡”。据说,自那坡上建起土地庙后,整个落水坪鸡不叫狗不咬,全然杳无生气了,于是,后来,又把那庙给拆了,仅有“庙坡”存名至今。还有一说是说这个山湾比较偏僻,没有人烟,很荒凉,经常有“花猫”(可能是狐狸或豹子之类的野兽)出没,故名“花猫湾”。
从簝竹坪出来,只要一走过花庙(猫)湾,马上给人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准确点儿说,应该是柳暗花明又一坪。一出花庙(猫)湾,眼前顿觉一亮,啊呀!怎么又有一个坪出现在眼前啊!这就是落水坪,这里的风土人情和水——风水,可以说比刚才所见簝竹坪更神奇、更有趣。
落水坪风光
落水坪地势比簝竹坪稍低一点点,大小规模基本差不多,但坪周围的住户人家比簝竹坪要多很多。这里的风水,主要是围绕坐落在坪正西面的秦家大屋说开的。
先说这落水坪里,横贯坪南北中间流经一条河,边上长满小树丛、野草,河里岩壳下面藏有很多小鱼、蟹。小鱼儿藏在河水中深水处的水涡里,仔细一看,即可见成群的小鱼在水草间穿梭般地游来游去,蟹则生活在河边岩壳里,把石头一搬开,只见很多蟹满地爬。这条河基本是南北向直行,河上架有小桥,农人经小桥来往劳作。早上,有三五成群的学生背着书包欢快地跨过小桥,到对面山脚下的落水坪小学上学。下午放学后,又有成群结队的学生经小桥走过,然后沿着各自回家的山间小路回到家里。这坪里的土地比簝竹坪要平整一些,据说这里还曾经一度改作水田,种过稻谷,而且就这种稻谷的事情,还闹过一出堪称滑稽的事情。听人描述:
原来这个坪(落水坪)里的风景不得了!在坪中间有一条宽敞的黄泥路(实际上比现在的水泥路有味道,很有乡土气息。所谓乡土气息,应该就是黄泥土的气息),而且还环保。黄泥大路两边是成厢成陇的肥沃粮田。那时一说起落水坪的田块方位,都是称多少条多少陇,如一陇、二陇、三陇,一直排到八陇、九陇啊!有时还称短四陇、长八陇等。在“文革”中,搞科学种田,落水坪曾经全部旱改水,满坪的水田,一个方块一个方块地,由田梗隔开,田里灌满水后,像一面面镜子铺在四面青山间坪地里,插秧后,谷子长起来了,成熟季节,风景各异,一派江南水乡风光,与满是旱田的上坪簝竹坪相映生辉!而且四周围山上和坪里田边的植被也很好,一派青葱茂盛。
由此,我不由得想到,这落水坪可是地处典型的高山啊(连二高山都够不上),气候比同是花坪的例如我家住地大转拐还要高,比花坪的后塘、田家坝的基本属于低山地区就更高了,能有如此风光,非常难得。本来,按惯例,像这样地方,是不适应种水稻的,可当年却硬是长出水稻还真的结了谷子!据说那米碾出来后,是红颜色的,就是当年红军在井冈山吃的那种红米饭。其实,这种米很好吃,香甜可口,营养价值也高,问题就是产量不高。所以,在落水坪种水稻的历史很短,只搞了几年,后来又由水田改回到旱田,仍然种苞谷(玉米)、黄豆和洋芋(土豆或称马铃薯)之类的本地常种作物了。
谈起落水坪旱田改水田,后来又水田改旱田的经历时,住在落水坪秦家大屋的见证人说:
说起在落水坪种水稻的事情,热闹一阵就过去了。可在这坪里种糖萝卜的事情,那可真是一项甜蜜的事业,至今,当年人回忆起来,还很甜蜜,我听他们说:
其实,我知道,这甜,同时又是苦涩的,因为熬糖需要砍伐大量树木作燃料,使原本林木茂盛的落水坪的生态受到一次大破坏。再就是那些年搞集体烧火粪、开生田,在山上挖呀、刨呀,大树小苗磨草丁光地搞。还有就是用树木作燃料烘苞谷(玉米),也砍了不少树木。慢后几年,烘苞谷的树木都砍不到了,就在山上挖树蔸作燃料烘,这样都还很搞了几年。后来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再后来山林也确定林权到户了,才慢慢又得到保护,最近几年外出打工的多,没有多少人种田了,好多地方都荒芜了,植被又慢慢开始有所恢复。
秦家大屋出俊才
说了这么多,落水坪的故事已经很丰富精彩了,其实还有更精彩的,那就是落水坪的风水故事,重点说说坐落在坪西面的秦家大屋场。
这个屋场从风水角度讲,据说出文人,但出不了大官。
说是能出文人,是大屋的前面有一方堰塘,里面的水长年不干,而且塘周围长满了苇草和毛腊柱(菖蒲)。长年不干的塘水就好比是文人的一池砚墨,而那毛腊柱又恰似一支支优质的毛笔。这不正好是文化人所在的象征么?还有,堰塘再往前,是一条横贯整个落水坪中间、直接南北两端的山水河,最后注入靠北端的山坡(即前面提到的“庙坡”)下边的落水洞里去了,而就在河水落洞点的四周,又自然形成了一片洼地。如果临空俯瞰,极似一支平躺在坪中的毛笔搁在一方巨大的砚台边。所以,此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出文化人!
说这里出不了大官,是指秦家大宅的坐山,是一巨大的纱帽山,即此山中间的一个大山头和两边还紧连着的略低一点儿的小山头。整个山脉轮廓很像古代官吏头上戴的那顶乌纱帽。遗憾的是,中间那座大山头是平的,远远看去好像“官帽”缺了顶盖。所以说,此地出不了大官,因为“官帽”缺了顶。
当然,这些都只是臆测。但我国民间风水说就是这么神奇,往往是真真假假,很难分辨,但就秦家大屋来说,还真有点儿像那么回事。
先说这屋里居住的秦家老爷子秦保臣,那可是一位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后人秦先海,更是当地四里八乡都熟悉并称赞的大好人!从不坑人害人,乡邻们都很尊重他。虽然解放后被划成富农,那就是因为他自己有点田产。但他那点田产,全是凭自己劳动辛辛苦苦挣来的。而且自己的田自己种,既没有雇长工,也没有租地给佃户。也就是说从不剥削别人,真的是一辈子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种田人。所以,在“文革”时期,每到冬季,逢开大会,都会命令地富分子给送柴去供开会取暖,可从来就没有安排秦先海去过。在这秦家大屋里居住的基本都是他们秦家一个家族的。
我家乡属土家族等少数民族聚居地,有重生也重死的风俗,据说秦家老爷子秦保臣生前,就为自己做好了坟墓,打好了碑,做得特别坚固。死后就埋葬在里面。“文革”时期,全国城乡兴起一股所谓的“破四旧”之风。一天,就是几个本生产大队的所谓“红卫兵”,手持大锤钢钎,来到秦家老爷子坟墓前,要捣毁坟墓。因为秦家老爷子的后人是富农成分,在那个红色年代,属专政对象。眼见有人来挖自己家的祖坟,哪敢吱声?可没想到,那些“红卫兵”对着秦家老爷子的坟墓又是用大锤砸,又是用钢钎撬,却连那坟墓的围石都搞不开。我堂哥那时是这个生产队干部,也在场,就乘机说了一句:“既然弄不开,就算了吧,何必非要砸烂它呢?”那些红卫兵可能也确实闹腾累了,本生产队干部这样说了,也只好就坡下驴,说:“不砸也行,那碑上的字必须铲掉!”见红卫兵“破四旧”的态度有所缓和,秦家老爷子的孙子连忙对那几个红卫兵说:“铲我嗲嗲的碑上那几个字,就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把它铲掉。”后来,就象征性地铲去了几个字了事。现在,秦家老爷子的坟墓基本完好地矗立在山坡上。如今,每当提及此事,秦家后人无不感激地说是我堂哥的一句话保护了他们嗲嗲的坟墓。
如今,看看这秦家大屋,确实是出了人才的,但也确实是当特别大的高级别的官不多,而且大多是文人,有的既不是大官,也不是文人,却是非常有山里人个性的人,我认为这更是人才。
这里,让我们先认识一位既不是大官,也不是文人,却是非常有山里人个性、值得尊敬的人才——秦先禄老人家。
秦先禄,是个待人很热情的人。他乐善好施,平时在大路上有过身(路过)的生意人,他都要喊到屋里给煨茶喝,接着就忙着张罗弄饭吃,有时还热情地留人家住宿。有人曾不解地问他:“一些大路上过身的人,你怎么对他们那么好呀?”他说:“那些出门做生意的人,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帮就应该帮人家一下。”平时,在这个坪里,哪家穷,他就和哪家好,如果别人家里没有吃的了,自己家里哪怕是只有一口吃的了,他也要分半口给别人吃的。
刚解放的时候,土改划成分,那时秦先禄家有自己的田,家里还有七、八个小眼筐,也算是有家产的,所以给划了个中中农成分。
秦先禄平时心态很好,遇事放得下,舍得了。例如种地,看样子今年收的粮食够吃好几年了,第二年他就懒得种地了,等隔了一年再种,反正够吃就行。对此,如果用科学种田的术语来说,这位秦老爷子还懂得“轮作休耕”呢!
秦先禄很有个性。在解放前,国民党来抓兵拉夫。一次,把他给抓住了,用绳子捆着往外走。走到家门前的那口大堰塘边,他乘押解的人不注意,纵身一下就跳进堰塘里去了。那口堰塘是装满水的,而且深不见底,解押的人慌了,怕闹出人命,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给捞上来了。这时,秦先禄说,你们还不把我放了?如果还要抓我,我照样往堰塘里跳。无赖,只好把他给放了。而且从此以后,国民党再派人来这里抓兵拉夫,也不抓他了。这个事,在坪里一直被大家当故事讲了好多年。后来,在“文革”中,时兴“忆苦思甜”。在控诉解放前国民党政权残酷压榨老百姓的时候,有人还把秦先禄被抓兵拉夫逼得跳堰塘的事情画成了漫画,作为“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的生动事例展览呢!
秦先禄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口才好,说话语言幽默中又带着犀利(尖刻),也就是说,他既喜欢说笑话、开玩笑,日决(讽刺)起人来也是入木三分。例如他讽刺同屋场的一家不善于安排生活,过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忧”的生活时说:“他们屋里呀,打呀油哒就不挑水哒,调呀米哒就不推磨哒”。还有,也是这家人家,有点懒惰,自家房子即使是已天穿地漏了也懒得修整,总是将将就就地住。秦先禄就形容他们是:屋漏锅破,杀年猪后,下雨天,在屋里还要在头顶上戴个斗笠帽(山区人外出遮雨的工具)了围着一吊锅肉了喊“吃肉啊!吃肉啊!”
秦先禄的生活那样简单,可以说是苦行僧式的清苦。可他却生性乐观。他没上过学,没读过书,可却能认识不少字,还看得懂报纸。“文革”时期,生产队里订有家乡的地区党报——《恩施报》。每次报纸来了,他都要拿几张在那里看,而且看得津津有味。看到他觉得有意思的地方,还情不自禁地独自在那里抚掌哈哈大笑!
秦先禄有深厚的舔犊之情。别看他平时对自己生活极简,可对后人却是百般呵护,处处为后人的前途着想。平时,生产队里来了住队干部,经常安排在他家吃饭,他都乐意招待。后来,有县药材公司的技术人员到这个生产队住队的时候,也是安排在他家吃饭,他招待就更热情了。这时他是留了个心眼儿,是想先跟这些人搞好关系,以后如有机会,看能否把自己的孩子安排在县药材公司去工作。
一次,秦先禄病了,浑身发烧,心里也烧得慌,实在受不了了,就躺在天井过道的荫凉土地上,才感觉稍微舒服一点点,他的一些侄儿们见了心疼,说:“您这样不是个事啊,要不要把您儿子喊回来?”他听了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让他晓得了影响读书。只要我一时死不了,就不要打扰娃们,好让他安心读书,这是大事。”好在是山里人苦惯了,身子骨硬,等后来他儿子在星期六放学回家时,见父亲已经好了。
后来,他的在恩施工作的大儿子见他一个人在家太孤单,而且一年比一年衰老,想接他到恩施养老。同村人一听这消息,有人打趣地对他说:“恩施那地方你可是去不得啊。那里是城市,到处都是房屋,没有荒地。那里死了人,没地方埋,都是烧了的(火葬)。你要是去了那里,二天死了,也要被烧掉的呢。”人家说是这么说,他当时确实也没打算到恩施去养老。倒不是害怕真的死了被烧了,主要还是怕影响孩子的工作。后来,他想通了。觉得自己确实越来越年老体弱,总是让外出工作的孩子们牵挂。如果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反而还影响他们安心工作。于是,一天,他作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到恩施去!到儿子那里去住!他把儿子叫回来,郑重宣布:“我要到恩施去,给我找个车,把我那副枋子(棺材)拖上,一起带到恩施去!”
就这样,一个在山区生活了几乎一辈子的老人,为了儿子安心工作,怀着对故土的依依不舍,毅然离开了深恋的热土,去到了陌生的城市。
后来,他在那座城市里直到终老。老人去世了,儿子懂得老人的心愿,没按城市的规矩火化。而是就着他自己带的棺木,在恩施郊外找块土地给埋葬了。他二儿子秦祖洪更是懂得老人心愿,几年后,把老人的坟从恩施迁回老家落水坪。下葬之前,又按家乡风俗,给老人风风光光地做了道场,才热热闹闹地把老人的遗骨送上山。埋葬在落水坪山坡,在老伴儿坟墓附近。给竖立了很像样的墓碑。
老人终于魂归故土了。而他那栩栩如生的性格,他那动听的故事,却没被掩埋,至今还在人们之间流传。他那看《恩施报》到兴趣处发出的爽朗笑声,似乎还在落水坪回荡……
秦先禄老人很有个性,他的二儿子秦祖洪是我当年在建始二中上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也是很有个性的人。那时我们一伙有周学武、秦祖洪、匡裕国、易恭慧等,是在一起玩得非常好的同学,又都是在同一个班里读书,可以说是情投意合、情同手足。1972年,高中毕业后,我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生产队参加农业生产,成了回乡知识青年。
在秦祖洪回乡前,落水坪生产队就已经开始变样了。那得要从我堂哥说起。我堂哥家(即二伯家)所在的簝竹坪和秦祖洪家所在的落水坪同属一个生产队。在我堂哥上高中时,这个生产队和当时全国农村生产队一样,社员一天到晚上工大呼隆,出工少出力。整天就是那么混,搞得缺粮无钱,很多社员家里还经常断粮挨饿。我堂哥从学校回乡后,生产队总算有了一个文化水平比较高的人。于是,就抓住不放,要他担任生产队干部,带头把生产给搞好,起码要保证大家有顿饱饭吃。我堂哥那时刚下学,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也想做出点事情。于是,勇敢地挑起来生产队发展的重担。他先从最基本的下地干活抓起,彻底改变那种延续多年的出工少出力甚至出工少不力的懒散现象。再就是利用山区有利条件,着力发展药材种植。很快,生产队就解决了吃饭问题。随着工分分值提高,钱也慢慢开始有用的了,生产队发生了很大变化。由于工作出色,我堂哥被提拔任大队书记,原来位置由秦祖洪接任。
当年我在落水坪生产队做出了一些在那个时候看来还算是比较出色的事情,主要是我胆子大。也可能也是自己多读了几句书,懂得新事物的优势。
说到这里,我再问他,听说那时,你们生产队经济收入也很可观,主要是靠什么挣的钱啊?
说到抓生产队经济收入,秦祖洪又兴奋地告诉我:
主要还是种植药材,那还是考哥(我的堂哥)当年打下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加大力量发展黄连、贝母。我们家乡鄂西素有“中华药库”的美称。当时落水坪发展中药材黄连的种植,那可以说是可圈可点的,在全县都是很有名的,一度被称为“黄连乡”!贝母的种植也很成功。当时这个生产队社员的工分分值是0.13元/一个工分,就是说,当时社员劳动一天可以挣到一块多钱。落水坪生产队共18户人家,消灭了缺粮户,家家有余粮,户户有余钱。年终分红时,有几户劳动力多的人家(主要有3户),先是给发一个内存有1000多元的存折,另外还能拿到几百元的现款!
说到这里,秦祖洪满怀深情地向我描述着生产队在年终分红的那个幸福而愉快的夜晚:
当年落水坪生产队分红的那个夜晚,真是个幸福的不眠之夜啊!发工资(分红)的那天晚上,社员们可以说像过盛大节日一样,个个喜笑颜开。本来只通知每家每户来一个当家人领工资,但绝大部分一家夫妻俩都来了。二、三十多人围坐在火坑边上,手里捏着“白花花的真金白银”,憧憬美好的生活,讲啊,说啊,笑啊,直至通宵不愿离去。
可以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欢乐之夜啊!
在当时那个年代,大多数生产队社员劳动工分的分值都很低。劳动一整天,能挣两、三角钱已经算是好的了,绝大多数只能挣一角多钱。到年终分红时,基本上是无红可分。而且还有一大批缺粮户,欠集体账的就更多了。能给社员分红的生产队少得可怜,像落水坪到年终给社员分红这么多的生产队那就更少了。就是在落水坪生产队隔壁不远的白果坦生产队,大部分社员家里经常是穷得吊锅(无米下锅,揭不开锅盖)。这大约是1974年至1975年的事情。
说到这些成绩,秦祖洪自己也作过总结,他说:
我们当时那么搞,一是自己还是读了几句书,算是有点文化吧,脑筋灵活一些,二是年轻不怕事,也敢搞。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当年的那些做法,就好比改革开放初,邓小平所支持的在农村搞包产到户的搞法。我把生产队的社员分成几个组,按田亩大小,指定完成某一块田的事就给多少工分,大家干劲很大,因为不是搞大呼隆,而是真正体现的多劳多得。
接着,他给我讲了一个自己现身说法的生动事例:
在窖洋芋(播种马铃薯)的时候,我把任务划到人。规定自己把洋芋种往田里背、自己挖洋芋窝子、自己下种、自己施肥、自己掩土,每人每天的任务是种完1百斤种洋芋,早完成可以早收工,搞不完的话打夜工也要搞出来了才能放工。结果,大家人人努力,个个争先,一季洋芋播种,几天就完成任务了。
再说挖洋芋,也是采取的包干办法。为了求得准确的任务数字,我自己首先试验一下。一整天,我自己挖、自己捡哒往籮筐里装,还自己往回背。一天挖回了一千斤洋芋!这个记录在我们全大队至今无人能破。有了这个标准,我心里有了底,就开始相应地根据实际情况给每个劳动力定生产任务。结果,效果很好!
如此看来,我的这位好同学秦祖洪还真是既像他的父亲,很有性格,又因为年轻有文化,敢想敢闯敢做。其实,他还有更可贵的一点,那就是不虚伪、不阿谀。据我所知,有两件比较典型的事例足以说明。
一是,在他带领下,落水坪生产队成了当地的先进生产队,当时的花坪区委领导也亲自到这里蹲点来了。一次,在这里蹲点的领导为了进一步把这个生产队打造成全县的先进,要他在粮食产量上多上报五万斤洋芋的产量。当时是五斤洋芋可抵一斤包谷,这样,无形之中就增加了一万斤包谷产量。本来这个生产队的粮食产量就比较突出了,如果按照领导要求,再增加一万斤包谷产量,那绝对是全县的先进典型了。这样一来,作为蹲点的区委领导脸上有光,作为本生产队的带头人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无上光荣的事情。可秦祖洪偏不这样想,反而傻乎乎地问这位领导:“那我多报了五万斤洋芋,这个窟窿怎么补呀?”只见这位领导轻描淡写地说:“在冬季洋芋播种时,在下种数量上多报五万斤种洋芋就行了。”其实,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因为在下种时多报了,来年收成时是无法准确预料的。因为下多少种后能收多少,其中的影响因素多得去了,那是根本无法核实的。可见,这位领导是作假高手。可这次偏偏碰到了正直而又特别较真的秦祖洪,他硬是不这样搞,结果,把领导给得罪了。
还有一次更有意思。那年头时兴过革命化春节,就是在大年三十(除夕这一天)社员也不放假,要求在“三治”(治山、治水、治土)工地顶风冒雪学大寨。那年,秦祖洪领导下的落水坪生产队偏偏就给社员放了假,不用上工地劳动,都在家高高兴兴地准备过年。这时,公社干部挨队挨户地检查过革命化春节,来到了落水坪生产队。秦祖洪不仅不迎接,而且还坐在大门坎上故意望着他们傻笑。并且拿出一挂鞭炮放起来,渲染过年气氛。把这几位搞检查的公社领导干部的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就这几次,得罪了领导,后来秦祖洪有好几次提拔或出去的机会都没去成。一次,公社(区)里已经有意提拔他去当财量的。可名字一报上去,就被卡下来了。还有一次是推荐他上大学(工农兵学员),体检都合格了,也没让去。后来,县药材公司招技术员,秦祖洪想去,上面照样卡。当时我堂哥是大队书记,力主要秦祖洪去。公社(区)还是不让,而且还找出理由说:“他是生产队会计,走不开。再说,他们那个生产队搞得好,他一走,怕受损失。”我堂哥说:“正因为他是生产队会计,正因为他在那个生产队搞得好。所以,就应该让他出去,这样一来,后面接任他的人也才能尽心尽力把工作搞好。因为有前面的例子,人家才看得到希望,才有个奔头嘛!”这样,才终于“放行”让秦祖洪到县药材公司去了。就这一去,如鲛龙入海,似鹰击长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后又入银行系统工作。由于天地更广阔了,秦祖洪更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从此,如日中天,工作得有声有色,直到退休。
说秦家大屋出文人,其实,秦祖洪还是应归为文人一类。
下面,来说说曾出自秦家大屋里的其他文人俊才。
解放前,就是在这落水坪秦家大屋里,出了个秦祖汉。据说此人非常聪明,开始发蒙就是在落水坪小学读书。后来,想转到花坪小学去读,但母亲不让去,因为在落水坪小学读书离家近。但花坪小学的教学质量比落水坪小学要高很多,秦祖汉还是想去。于是,他就开始动脑筋想办法怎样说服母亲让他到花坪小学去读书。
一天,他写了一篇毛笔字。在整篇字中,故意把其它的字都写得差,仅仅只有一个字却写得特别好,但他故意把这个字写成一个缺笔少划的错字。他把这篇字交给落水坪小学教他的那个老师批阅。只见老师拿起这篇字,看来看去,就一个字写得好。于是,提起朱笔(沾红颜色的毛笔)就在这个字上划了一个圈。他把经老师批阅过的这篇字拿回家给母亲看,说:“您看,落水坪的老师水平太差了。我写了一篇字交给他批阅,上面那么多字他不圈,就只把我写错了的那个字圈了。连错字都认不出来,这样的老师有屁用?我不在这样的老师手里读书了。”他母亲请人一看,那个被老师划圈的字还真的是一个错字。无话可说,就同意儿子到花坪小学去读书了。
后来,国民党征兵,他主动要求从军。据说在新兵出发的时候,在县城的新兵大会上,秦祖汉在千名新兵大会上代表新兵讲话,很有水平,震撼全场,都称赞他是个好苗子,今后肯定大有出息!但就此一去,杳无音信。解放后,还托人在台湾打听过,都没有他的半点消息。
在秦家大屋里还有一个名叫秦祖洲的,解放前,在湖南长沙读过书。学的是理科,很有技术水平,而且取得了中级技术职称。1958年全国大炼纲铁的时候,他回到家乡,担任建始县大炼钢铁的技术工程师。
正当大炼钢铁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在建始县城附近的一个炼钢基地的炼钢炉发生了爆炸。因他是负责技术的工程师,对这起事故负有直接技术责任。于是,县城派人到他家乡落水坪调查。调查人员到秦家大屋来了解秦祖洲的情况,问邻居有关秦祖洲的家庭背景。这时,居住在秦家大屋一个在解放初期担任过乡长的人对来调查的人说:“这个事情你们不用调查,肯定是阶级报复,因为秦祖洲的老丈人就是在解放的时候被人民政府镇压(枪毙)了的。他怀恨在心,所以借机报复,把炼钢炉子给搞爆炸了。”来调查的人员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理,再也不做调查了,就武断地下了结论:建始县的炼钢炉爆炸,是秦祖洲的阶级报复行为。于是,不由分说,将秦祖洲抓起来就关起来了。既没有公开宣判,也没正式收监,就那么给关死了。后来,秦家的人觉得这事太冤枉,曾在县公安部门查找有关当时处理秦祖洲的档案材料,竟片纸皆无。
秦家大屋还出了一个人才,就是秦开和的弟弟魏一林。他从小读书时学习就好。在建始一中毕业后,上了师范。毕业后进入教师队伍,在建始城郊附近长梁子的一所学校教书。后来,建始县委宣传部差人,已有人给推荐到县委宣传部工作。可却没去成,就到了建始县驻武汉办事处当主任,后来当了建始县林业局的局长。工作兢兢业业,并大力扶持家乡发展多种经济,使家乡面貌大有改观。
秦家大屋出人才,用当地老百姓的话来说,在于屋场风水好。再放开一点儿说,落水坪的风水好。如笔杆的河流,河滩上生长的蒲草中那似毛笔头的毛蜡柱,大屋前田地中间似砚形的池塘,河对岸历史悠久的落水坪小学,无不喻示着这里人文荟萃。
山村变了样
无论是簝竹坪还是落水坪,都是典型的山村农家聚居之地。所以,才有那么浓烈的乡情,那么动人的山里人故事。
想来,我儿时的簝竹坪、落水坪过去了。新的簝竹坪、落水坪来到了!又是一番更新的风水,又是几多新的故事。总之,还是这一方水土,却是风水年年新!
风水源头
然而,说到风水,总是离不开水。这落水坪的水,来自坪西南角糖厂湾上去一个名叫下坦的地方。这里现在是我的家乡花坪镇饮用水的取水源头之地——落水坪水库。在坦中地面上,有往上翻水(涌动)的泉眼,那水库里的水就是这么来的。这股翻水可是一股风水呀!从这里就“翻”出了几个故事:
一是热爱自然,固守本份的龚老爷子怒倒化肥的事情。
在下坦里,居住的大多是龚姓人家。其中有一个叫龚本礼的,还是我在花坪小学的同学。
我早就听说过他们家龚老爷子是一个远近皆知的古实人,是一个非常热爱故乡,热爱土地山林,忠于本份的典型。在他身上,体现出山民特有的固执和本份。
据说,当年刚开始使用化肥的时候,他家也买回了几袋放在那里,还没来得及施到田地去,就被他偷偷给倒到门前的河流里去了。家里人知道后,责备他不应该这样做,他却反而埋怨说:“这里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人,我也种了大半辈子田了,用的不是牛粪就是稀粪、灰粪,哪里用过什么化肥?以后你们哪个敢再买化肥回来,我照样给倒到河里去!”
当时,龚老爷子怒倒化肥的事情,一时被传为笑谈。甚至当作山里人没见过世面,愚昧落后的象征。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还真佩服龚老爷子的明智,如果不是为了增加粮食产量,使用化肥还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现在大家不是又在疯狂地追求食用无公害蔬菜吗?使用了这么多年的化肥,如今似乎又回到原点了,回到龚老爷子的思路上来了。就此,能不佩服龚老爷子?能不赞叹龚老爷子先见之明的伟大?
其实,龚老爷子的思维,是山里人的真性格。龚老爷子爱山,热爱自然那更是有名的。据说他在粪草山里割草,随手都要带一把小挖锄。遇到有茨蔸就挖掉,有小石头就捡开。他割过的粪草山里,平整如毯,打赤脚都可以在里面走。
二是终身在本地从教的乡村教师。
在下坦往上走一点点,就是当地有名的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刘必斋老师家住的地方。他是出生在这里,从小在本地上私塾,后又在落水坪小学读书,后来又回落水坪小学教书育人。一辈子就在此地守着三尺讲台,不知送走了多少届毕业生。培养出的人才可以说是遍及全国,有的还远到海外发展,真可谓桃李满天下了!而他整天早出晚归(因为他家在农村,爱人是当地农民。这是我家乡非常典型的山村教师家庭,也俗称“半边户”。)
刘老师勤奋耕教,整天乐呵呵地。经常兴趣一来,定邀棋友,杀几盘象棋,别无他求。唯有对教育事业非常认真,可以说是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像这样终身生在山沟、长在山沟,毕生在一个小学教书,全身心地忠诚于人民教育事业的乡村教师,在我的故乡为数不少,而刘必斋老师是一个特别值得尊敬的典型!
还有如匡啓林老师夫妻俩及其子匡裕国,那也是典型的教育之家。匡啓林老师夫妻俩也是在落水坪小学教了一辈子书,也是桃李满天下。其子匡裕国,子承父业,先是在落水坪小学任民办教师,后到建始一中当老师,是正式国家教师,而且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优秀教师!
他们可以说是落水坪人文蔚啓的精神象征!
就因为有这样的精英教师,落水坪小学成了当地一所培英育才的地方。
三是就在这下坦田附近山坡边,有一神秘的山洞。
这山洞入口很小,不那么起眼,但据说历史非常悠久。
刚开始,就有人在里面挖龙骨卖。后来,据说有关考古部门有人来这里看过,推测可能是一处远古原始人居住过的地方。可惜后来没有继续跟进发掘,可当地老百姓就称这里为“猿人洞”了。
一说起猿人洞,人们就很容易联想到河北省周口的北京猿人洞,那里已公认是世界知名的北京猿人起源地了。后来,就是在我的故乡,建始县高坪镇麻扎坪村,经1998年10月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古人类研究所多次试掘,在洞内发掘了步氏巨猿化石5枚,其他动物化石30多个种属。现在,高坪巨猿洞是已知的世界巨猿产地纬度最高的地方,据说曾在这里生存的猿人比北京猿人还要早!1992年12月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就此,落水坪的人说,我们这里的这个“猿人洞”,要是有考古学家继续发掘,说不定比高坪巨猿洞的猿人更早!
当然,话是这么说。在没经科学考察和论证之前,还全是美丽的传说。但这里的风水确实是好的,这里的人文积淀确实是深厚的。
源远流长
就是在落水坪上边的下坦流出的这股涌泉,滋润了整个花坪街镇的生灵。流经之处,勾画出落水坪如画的风光,描绘出这里的风水故事。无论是簝竹坪,还是落水坪,都有河水相连。而落水坪中间的这条河水,一路流去,下汪家荒,经垭围坪,落龙王淌,据说还流到了田家坝。
据说曾经有人在落水坪的落水洞里倒入谷壳,后来竟在汪家荒和垭围坪的河流中见到,最后在龙王淌流出。办法虽然土气,但却是有力证明了下坦流出的这股涌泉的流经路径。而且,这的确是一路风水、一路风光、一路故事,落水坪的风水及故事就不用说了。
我们接着看汪家荒。
从落水坪的河水流入落水洞后,在大山底下经过大约两公里的伏流,在汪家荒西南面山脚下流出。经汪家荒田野,一路蜿蜒若游龙,龙头是在潮水寺下边的绿荫塘。塘边缘还伸出两条短短的隐隐约约的干沟,极像龙头上长的两只角。
再看整个河段,弯弯曲曲地,很像一条龙躺在地上,河两岸的杨树叶片,在微风吹拂下翻飞,就好比是片片龙鳞闪闪发光。真是活龙活现呀!
但,却有遗憾,而且还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那就是恰好在这“龙”的颈部(脖子处),本来一直流动的河水,在这一小段地方突然变成伏流,从河床石板下面缝隙中流走了。所以在小河这一段河底,只要不涨大水,就成为人们过河的一段路了。从高处往下看,在这里跨过河的那条路,就像一条绳索,把“龙”的颈部给勒住了。河流刚一过这一小段,又流出来,一直到“龙头”(绿荫潭)又有水了。
于是,据说曾有风水先生看过此河,感叹不已地说:“真是太可惜了,要不是正好在这‘龙’的七寸子(即颈部、脖子处)乾了水,这就是一条活龙呀。这样的话,汪家荒就要出很人了(大人物,甚至可能是“真命天子”之类)。但现在风水败了,就是有很人,也出不了。”
当然,在我故乡,所谓风水传说,真真假假太多。而且有很多说法是一种臆测,难以置信。
不过,也巧。就是在这汪家荒,前好些年,还真出了一件奇事。就是在这条所谓龙河脖颈处河岸边附近一户人家的媳妇,经十月怀胎后,生下一对儿双胞胎。这俩孩子一出生就与众不同,浑身长满细绒绒的毛。而且一个全身长的是白颜色的毛,另一个则全身长的是黑颜色的毛。消息马上在村里传开了,说某某某屋里生了两个怪娃娃。一个是全身长满白毛的白娃娃,一个是全身长满黑毛的黑娃娃。而这家人家也觉得太奇怪了,认为这样的怪物养着不吉利,就没好好喂养,没过多久就都死掉了。之后,有人说了:“可惜哒,那两个怪娃娃要是不死,长大了说不定是个什么样的‘很人’呢!还是汪家荒的风水上有欠缺,养不起呀。”
显然,这还是在拿那条“龙河”说事。
汪家荒的龙河流入潮水寺山脚下的绿荫塘后,又成伏流,流经一座大山底部。这段伏流不长,大约几百米的样子,就在垭围坪的西南角即原来的榨坊西侧面的出水洞流出来了。而且水量很大,搞不清在这出水洞的大山里面是否另有水源加入,但很大一部分是汪家荒的龙河的水流那是肯定的了。由于这股水流量比较大,花坪镇曾一度把它作为整个街镇的饮用水源。搞了几年,感到还是不济事,才最终下决心改饮落水坪上面下坦里的涌泉的。流经垭围坪的这条河水,是这个坪里的一大风景,滋润着这里的大片农田和人家,可以说是垭围坪的母亲河。河两边分别居住着两个生产队,居住在河北岸的绝大部分农户属于第二生产队,侯姓人家居多。河南岸的绝大部分农户属于第七生产队,李姓人家居多。据说,在解放前,垭围坪这条河流是从出水洞流出即偏向东南方向流去。流到当年我的祖辈居住的李家大屋前面的田野里时,自然形成了三个极似太极图样的河道,然后才转弯折向东北方向流去。这转弯处就在我们李家的李远文伯家门口,而且在那里形成了“三步两道桥”的奇观。再向北流去,在一个名叫吊岩子的地方,流入一个高大的山洞——垭围坪落水洞。
如此流径,给我们当年的李家大屋展现了一幅非常吉祥的风水图案。
也确实,在解放前,居住在河南岸的李姓人家明显比居住在河北岸的侯姓人家要发达。最著名的就是这边李家连续出了李系芳(字南儒)和李远廷两位民国时期花坪区的区长,河南岸的侯姓人家虽然也还不错,但那时好象没出什么人物。
解放后,1958年大跃进年代,上面号召战天斗地,着手改造垭围坪的河道。硬是人工开挖了另一条从原来河流的出水洞基本是直达落水洞的新河道。也就是说将原来弯成一个大弓形的老河道变成了一条基本取直的河道,原来的老河道大大缩短了。于是,腾出了大量的旧河滩,将其填塞,增加了不少粮田。
这样一改,河道明显靠近原来北岸的侯姓人家聚居地。说也奇怪,就此,好象风水也转到侯姓人家去了。由于在民国时期,河南岸的李家比河北岸的侯家相对说来要富裕一些,也有声势。解放后,李家家族中所划的成分普遍比较高,而侯家家族中的成分普遍比较底,这样一来,政治优势基本都在侯家去了。也确实,解放后,侯家出了好几位区委干部,而李家除了当老实农民外,还有被专政的对象。
另说一点,垭围坪那个落水洞也很有几分神奇的地方。高大的洞口极似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虎口,而且至今在“虎口”右上角还有一截伸出的石笋(钟乳石),恰似一颗大老虎的獠牙。曾听当地老人讲,原先在这个落水洞口上方的左右两边各长有一颗大虎牙(即石笋,钟乳石)。一次,一支军队路过垭围坪。队伍里一位军官的见了这不俗的洞口,顿时就说:“这个坪里的风水不得了,要出很人(有名望甚至是老百姓说的什么‘真命天子’)!”说罢,“砰砰”两枪,就把洞口左上角的那颗“虎牙”给齐根打断落了。据说,就是在这颗被打落的“虎牙”处,不断地流红色的“血水”(估计是这山中有铁矿,流出红颜色的水也就不奇怪了),长达三年不息。
垭围坪的河流在入落水洞后,又进入约四公里的伏流,在下面一个名叫龙王淌的平地里涌出。形成一条河流流经淌中田野,构成美丽风光。最后,流落入淌之西的山洞里去了。
龙王淌的这段河流,有一段传奇。曾有诗云:“青龙曾向淌中游,覆雨翻云万民愁。情侣镇龙演绝唱,青山绿水映晴楼。”
相传在很久以前,当地有恶龙作怪,将一潭清溪搅成了滚烫的毒汤,民众苦不堪言。后幸有痴情汉子为爱而战,化身成石,封住恶龙,使得此地再现生机。后人为纪念英雄,便将此地名为龙王淌。
有人说,龙王淌的河水,在经过很长一段伏流后,最后在田家坝流出来了。在这个坝子里,成就了一个古老山镇的风景,还引出了一个现龙的传说。
田家坝是恩施的著名古镇,至今有民国时期的街道民居完好保存。民国时期,这里曾经出了一位名人——田现龙,现在田家坝还有他的故居遗址,更有他的神奇传说。据说田现龙曾在军界任过职,勇猛豪气!当地传说,一次,在被人追赶时,跑着跑着,他身后就腾起了大雾,后面追赶的人顿时迷失了方向,过了一会儿,等到云开雾散后,他已不见踪影。于是就有人说:“田现龙,田现龙,本是云中一条龙,来去影无踪。”我想,这也是一方风水使然吧?
由此,我不禁赞叹:下坦的涌泉哟,是如此地源远流长,是如此的富集风光。
思绪再伫立春垭
写到这里,我的思维高度似乎又站在了立春垭上。眼见簝竹坪还有下面连着的落水坪,满坪的风光,满坪的人文,满坪的春色。目睹出自下坦的涌泉,顺流而下,更是一路流淌、一路欢歌、一路风景、一路民风、一路故事,不断地诠释着我国古老的风水文化,使你不由得不真正从内心里喜欢上这一方水土,一方风俗。
思绪再伫立春垭,心中绽放幸福花。
忆昔当年多少事,一方水土凝芳华。
(编辑孙小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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