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来自当时与成先生合租的室友孙某某。就在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他刚从住所离开。
孙某某
一头雾水的成先生立即赶往派出所,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加出乎了他的意料……
大学毕业生前往广州工作去网吧途中被带进派出所
事实上,此时的孙某某才刚来广州20多天。2001年,他从武汉科技学院毕业后,便前往深圳一家公司工作。20多天前,孙某某成功应聘广州一家服装公司的设计师职位,从深圳来到了这里。此时的他还处于公司的试用期,工资2000元。
3月17日这天晚上,孙某某像平时一样,离开租住的房屋前往附近的网吧上网。作为一个刚从大学毕业2年的年轻人,他和当时许多同龄人一样,对新奇的网络世界充满向往。而在家庭电脑尚不普及的当年,网吧就是广大互联网爱好者们聚集的圣地。
由于刚来广州不久,孙某某此时还没有办理当地的暂住证。而他平时出去也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的习惯——要知道,在当时去网吧还是不需要身份证的。
当孙某某来到黄村街时,突然几名民警拦住了他。孙某某顿时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就在当天下午,广州天河公安分局刚召开了一场动员大会,开始在全市展开针对“三无人员”的统一清查行动。
所谓“三无人员”,指的是无身份证、无暂住证以及无用工证明的外来人员。而此时既没有携带身份证,也没有办理暂住证的孙某某,就这样被抓个正着,送往了附近的黄村街派出所。
2019年的黄村街
而至于民警为何在满大街这么多人里偏偏相中了孙某某,则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也许是他的穿着比较随意,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无论如何,他就这样进了派出所。
而在那晚,除了孙某某外,因为相同原因被带入那个派出所的,还有100多人。
室友与同事朋友前去保释却均遭到拒绝
很明显,这与事实并不相符。但关于这份笔录为何如此记载,也同样无法考证。
可当二人找到那里的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后,却被告知“孙某某有身份证也不能保释”。两人十分惊讶,因为他们已经看到有很多人陆续被保了出来,怎么到了孙某某这里,就不行了呢?
可面对成先生的追问,警方并没有解释原因。他们只能继续待在派出所,看事情会不会发生转机。
不久后,在派出所里的一个办公窗口处,成先生看到了孙某某。成先生立即偷偷过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顶撞民警了?
黄村派出所
孙某某告诉成先生,自己出去上网后不久就被抓到这里来了。他同时表示自己和警察有过言语冲突,但并不严重。
很快,有工作人员前来让孙某某去写材料。而这,竟成为了成先生与孙某某的最后一次相见。
事实上,当天晚上除了成先生与这位同事外,还有两位孙某某的朋友也前来这里,向警方说明孙某某有身份证和工作单位。他们还提出,可以为孙某某去补办一张暂住证。同样,这两位朋友也希望可以对孙某某进行保释。
可他们得到的答复是:孙某某已经被认定为“三无人员”,没有重新进行核实的必要。
就这样,这两人也只得无功而返。
孙某某被送往收容所后又进入收容人员救治站
3月18日凌晨2点,被认定为“三无人员”的孙某某被移送到收容待遣所。那里的工作人员在经过一番问询后,同样生成了一份笔录。在那上面,写明了孙某某“无暂住证”、“无正常居所”与“无正当职业”,并交给孙某某让他签字。
与此同时,收容待遣所签发了对孙某某同意收容遣送的意见书。就这样,在一切审批手续齐全的情况下,孙某某正式被收入到这里。
可到了当天上午,在这里度过一夜的孙某某,突然找到了一名工作人员,告诉他自己患有心脏病,现在感到紧张心慌,一夜都没有睡好觉。孙某某希望可以放他出去,或者把他送往医院治疗。
现在的广州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后来孙某某的父母说,自己的儿子身体状况一向不错,从没听说他有心脏病。而孙某某为何会对工作人员这么说,同样成为难以解开的谜团。
很快,孙某某公司的一名同事前往了那里,却被以手续不全的理由予以拒绝。等公司老板带着各种证明前往收容站时,那里又准备下班了,只能第二天再过去。
室友成先生等人得知后,想前往那里去看孙某某,又被那里的医务人员拒绝,被告知必须是孙某某的亲属,才可以前去领人。
原属于精神病院的救治站里孙某某到底经历了什么
孙某某被送去的广州收容人员救治站,位于城市的郊区,距离市中心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过去,这里隶属于广州市精神病院。一年前的2002年,这里被改造成为收容人员救治站,对生病的收容人员进行治疗。
广州精神病院
据这里的病区区长后来回忆,那里地方狭小,设备简陋。不仅如此,工作人员的素质也非常低下,管理十分混乱,几乎没有什么规章制度。
在那个地方,有接近200名病患需要救治,可一共只有4个医生,且全部为精神科大夫。根据后来的调查发现,那里的病人之间经常发生各种冲突。
很明显,仅靠几名医生是管不住这么多病人的。于是,一种特殊的角色——护工,便在那里应运而生了。
与现在很多人所理解的护工不同,那里的护工更类似于保安。他们穿着迷彩服,手里攥着警棍,十分威严。
而他们的职责,也首先是维护救治站的秩序,“防止病人闹事”;其次,才是协助护士进行打针、送饭等工作。
而这里,便是孙某某即将踏入的地方。
3月18日晚上,孙某某被送到了此处。这里虽然地方不大,可也分为了几个不同的区。孙某某进入的,是二区201仓。
请注意,这里的“仓”并不是指仓库,而是病房。在孙某某进来前,201仓里已经关有10个精神病人。而至于为什么要把“心脏病人”与一群精神病人放在一起,存在着很大的疑问。
据那里的医生后来提到,一些精神病人由于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经常把大小便到处乱涂乱抹。
精神病人被带走
在那样的环境里,孙某某的遭遇可想而知。于是在20日凌晨的时候,当201仓一名病人准备出院时,孙某某对着来接病人的家属大声呼叫道:“我叫孙某某,是XX服装公司的职工,武汉科技学院毕业的大学生……”
一位姓乔的护工听到孙某某的叫喊声后,十分不高兴。此人身材高大体型结实,之前通过熟人介绍,来到了这里做护工。根据周围人后来的说法,他平素性格暴躁,为人非常霸道。不仅病人们怕他,连其他护工都对此人礼让三分。
乔护工当即前往206仓,对里面的一位“仓头”吩咐道:“那个孙某某太闹,我一会儿把他送过来,你们好好玩玩。”
在这个救治站里,206仓堪称最可怕的地方。与其他仓不同,这里关的全是正常人,一个精神病人也没有。
可能有人会奇怪:既然是正常人,那怎么就可怕了?原来,这里的人只是精神相对正常,却有一个“爱好”——打人。
而乔护工显然对此时了如指掌,所以才决定把孙某某送来这里,让里面的人好好教训他。
随后,乔护工再次前往206仓,对里面的人说道:“等那小子进来后,过上半个小时就给我狠狠地打!”
当时的新闻报道
接着,他又前往201仓,让孙某某现在出来。看到对方没有反应,乔护工径直进去朝他的腹部狠狠踹了好几脚。
孙某某疼得跪倒在地,不住地哀求对方不要打他。乔护工则置若罔闻,又朝着他的肩部和背部来了几脚,然后直接把他拉了出来。
而此时的乔护工,则走下楼去煮玉米作为夜宵。
这时的206仓,除孙某某之外,一共有8个人。
这8个人里,几乎全都在刚进这里时被别人殴打过。可随后,他们又自己变成了施暴者,去殴打别人。
而此刻,孙某某就成了他们的目标。事后在法庭上,他们集体声称:自己是被逼无奈,如果他们不打,护工就会去打他们。
于是,这些人将孙某某团团围住,对这个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年轻人,施以各种残忍的暴力手段。从拳击到脚踢,再到在孙某某的背上用力猛跺……这些后来公布的信息,读来令人不寒而栗。
而可怜的孙某某,这时只能抱住自己的头,无助地蹲在地上。但很快,他又经受不住众人的攻击,跪倒在地,央求其他人别打了,自己已经受不了了。
不久,一名值班护士在监控录像中发现了这一幕。在她的提醒下,一名护工上来,对着带头的仓头说道:“你再这样闹,还想不想出去了。”
可从楼下紧跟上来的乔护工,又告诉206仓的众人:“别管他,你们继续打,打得还不够狠!”
于是,等护工离开后,仓头又指挥其他人接着对孙某某施暴:“如果让保安不满意了,大家就都有麻烦!”
孙某某的亲人
而在监控室看到206仓的暴行在继续后,那名护士带着别的护工亲自上来查看。此时的孙某某依然跪在地上。他对这名护士和护工请求,把自己换到别的房间去。
终于,在那名护工的允许下,孙某某抱着被子,前往了隔壁的205仓。那里关着15名精神病人,但一般不会打人。
孙某某命丧救治站作恶者得到惩罚
一夜过去后,20日上午9时许,当一名护士进入205仓查房时,发现孙某某趴在一张水泥床上,一动都一动。她立即上前查看,发现对方脸色发紫,呼吸十分微弱。
孙某某立即被送到救治室进行抢救。在那里,医生对他进行了十分钟的抢救后,宣告其不治身亡。
当这里的病区区长接到消息后,在孙某某的死亡证明上写道:“脑血管破裂?心脏病猝死?”同时,上面还写明孙某某除了脚趾外,身体其他地方没有明显伤痕。
可在后来广州市公安局进行的法医鉴定中,显示孙某某身体有多处表皮擦伤和表皮脱落,背部存在大片皮下出血。法医这样解释道:“被害人因背部遭受钝性暴力反复打击,造成背部大面积软组织损伤致创伤性休克死亡。”
救治站让孙的朋友前往殡仪馆,等待孙某某的尸体。朋友赶到殡仪馆两个小时后,孙某某的遗体终于送来了。
此事经媒体报道后,引发了社会上的轩然大波。由于逝者的身份为有正式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却被认定为“三无人员”送往收容站,最终导致了这一悲剧,令很多人感到无法理解。
随着新闻的发酵,广州方面成立了调查组。经过一系列调查后,真相终于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