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他把感情埋进土里,一把火烧成了灰
Part1
每个人在17岁那年,身上的某个地方,会出现一行字迹,那是他灵魂伴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汪淼的17岁,伴随着后腰火烧般的灼热感,他一边疼的小声抽气,一边撩着衣服后摆往镜子里看,龙飞凤舞的“你好”两个字在白皙的皮肤上黑的扎眼。
“你好?”罗辑和丁仪幸灾乐祸的大笑,笑声汇入人声鼎沸的教室。汪淼有点后悔告诉他们这件事了,他坐在狭小的课桌之间,有点无奈的蜷着手指,闭眼点头,“对,字迹是你好。”
“你遇到的十个人里起码会有五个人第一句给你说这个。”丁仪说。
罗辑虽然是理科生,但是浪漫细胞也许比大多数文科生都要多,他用叹咏调一般的语气说,“如果世界上存在主,或者上帝什么的,那么字迹就是牵线上天的赐福,他把系好的红绳一端交到每个人的手上,让他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探寻真爱的方向,只可惜——也许给你牵线的时候上帝忙着吃饭,给你留下的线索太过潦草了。”
汪淼反驳道,“但是,你们真的认为就凭这个字迹就能找到最契合自己的另一半?就不存在主,或者上帝什么的牵错线的情况吗?”
罗辑摇头,“没有。”
丁仪点点头表示赞同,“从来没有过。”
“随便吧……”汪淼不太能理解的看着丁仪和罗辑一唱一和的赞美百分百契合的真爱,也许年轻人就是这样的?对真爱有着无限的热情和美好的幻想,他也不可否认的稍微期待起未来和某个人的相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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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那年,汪淼高三,现在他21岁,在读大四。
可以说,能够遇上灵魂伴侣才是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汪淼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他已经做好准备和大部分人一样度过一生了,这样就很好。
学校要给应届毕业生毕业之前搞一个安全讲座,请了市里支队的好几位警察来讲了几天,务必每学院每人都要参与。
今天终于轮到物理学院了,下午两点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汪淼看着睡死在座位上的丁仪和罗辑,无奈的叹气帮着签了个到,然后回到先前占好的位上神游天外。
好学生也不能保证每节课都认真听讲,而这种水课性质的讲座,即使是汪淼也觉得无所谓,他就着主讲人的声音当白噪音,想着前阵子玩的三体。
三体,是最近风靡校园的一款生存游戏,因为其科学方面的严谨性被学院里好几位老师推荐,他和丁仪罗辑都有在玩,目前世界已经重启了三次,而他们仍一头雾水,还没整理出什么线索来。
重点应该还是飞星,下次进游戏,需要在收集物资的同时多观察这方面的信息才行。汪淼琢磨着下一步的游戏进程,没注意主讲人已经走下讲台,站定在他旁边,投下一片阴影。
主讲人看了看手里的名册,伸手敲敲汪淼面前那块桌板,“汪淼是吧?”
汪淼的思维从三体游戏中惊醒,上课被老师抓包走神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仓皇的抬头看了一眼PPT上主讲人的名字:史强京市刑警大队队长,然后把视线收回来,低着头应了句是。
史强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走神被喊起来之后涨红了脸的青涩学生,老神在在的问,“汪淼同学,请问一下我们刚才讲到哪了?”
汪淼幽怨的看了一眼便衣警察的衣角,又看看刚被惊醒的睡眼惺忪的罗辑,和还在死睡的丁仪,心里想着警官,我旁边这两个人走神不比我嚣张吗?为什么非得找我提问?嘴上小声承认错误,“对不起,史强队长,我不知道。”
史强并没说什么,示意他坐下,但这并不能让汪淼好过一点,他抬头看着史强走下台阶回到讲台,“我们刚才说到网络诈骗,同学们平时经常上网,一定要多加注意……”
讲座持续了很久,汪淼没再走神,认认真真听完了冗长的讲座。其实史强讲的很好,没什么大队长的威严,连带着有意思的案件结合着说,可谓是引经据典,只可惜有兴趣听的人不多。汪淼听的入迷,甚至记了好几张笔记,现在他应该已经改过自新,成为教室里听课最认真的学生了。
待讲座结束,学生们大都是只带了手机两手空空的来,走的也相当迅速。丁仪和罗辑两个没良心的精神百倍的跑去吃饭了,留他一个人把笔收进笔袋,笔记写在a4纸上,四角尖尖的整理好,夹在本子里放进书包,这时候偌大的教室里就只剩下一个整理书包的学生和一个关电脑的主讲人。
投影屏轻响着上升,同时史强拔掉u盘随手塞进裤兜,像他讲课的时候那样一路走上来,而汪淼似乎还处在上课的余韵里,条件反射的放缓了动作,把注意力放在史强身上。
便衣警察双手随意的插在兜里,沐浴着西斜的日光,随着距离的拉进,汪淼能从史强脸上看清阳光下的细小绒毛。
“汪淼是吧?”史强咧嘴笑,“实在对不住,上课的时候,本来嘛,是想喊你旁边那两位补觉的同学的,但是呢,你在阳光下那么一坐,实在太显眼,我没忍住就喊了你。”
汪淼有些惊讶于这位队长会为了这种事专门给他道个歉,颇有些无措的说,“哦,没关系的史强队长,本来上课走神就是不应该的,这确实是我的问题。”
史强嘴边的笑意扩大了,“再纠结这个就没完没了了,你也别老队长长队长短的,我不比你大几岁,老喊队长都给我叫老咯。”说着,他很熟络的拿起汪淼收拾好的书包,“走啊,也到饭点了,我请你吃个饭。”
汪淼看着史强自然的拿过书包,脸上几乎要烧起来,低着头拒绝,“史强队长,您把书包给我吧,这也不重……”
史强把书包攥的紧紧的,汪淼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拿回来,“叫我什么?”
“史强,史强,你把包还给我吧。”汪淼急得声音都要变调了。
史强这才很满意的把书包还给他,“得了,走吧,吃饭。”
汪淼后知后觉的想到刚才他的注意力全被书包吸引住,以至于默认了史强请他吃饭的发言,不禁有些懊恼,但这时候再拒绝已经错过了时机,只好忍气吞声的跟在一边。
正是饭点,食堂人满为患,史强排了半天的队,好不容易排到窗口,阿姨指着外面“不允许转账”的标语,说只能用饭卡买饭。他说了半天好话,阿姨死活不松口,并且问“究竟买不买了,不买还有人排着呐!”
史强手脚麻利的转了五十二块,又附赠一个狗狗讨好的表情包,这才拿起筷子,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快速往嘴里塞饭。
汪淼吃饭没有看手机的习惯,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不时抬眼看看史强,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史强也只是一个跟自己几乎同龄的青年,会自来熟的逗别人,也会看手机吃饭没个正形。
史强刷着手机,惊讶的抬头看了汪淼几眼,“昨天步数68?您这别是没出寝室吧。”他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说,“前天136,有进步,唉不对,是昨天退步了。”
汪淼被啰嗦的头都大了,试图把脸埋进餐盘里屏蔽史强念经,可惜收效甚微,只好开口反驳道:“当代大学生都是这样的。”
“我明白,当代大学生,每天锻炼是从寝室到教室,每年剧烈运动一次,是体测。”说完史强自顾自的笑起来。
汪淼被他笑得没脸,干脆板着脸认真的数菜里的肉粒,史强一个人笑了半天,汪淼也没个反应,他也觉得没趣,于是停下来老老实实吃了几口,又突然说,“你说,以后不然我带着你运动运动吧”
然后他得到了汪淼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汪淼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史强,我们刚认识几小时,这就要我为了你改变生活作息……”
“那改变不也是往好的方向改变吗?”
汪淼张张嘴,想想实在没必要跟无赖多解释,反正解释了也会胡搅蛮缠倒打一耙,又闭上嘴接着吃饭。
史强看汪淼不乐意理他,就自言自语了一整顿饭,然后在汪淼的无效抗议中把人送回寝室楼下,这才道别走了。
汪淼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但事实证明他高兴的为时过早。
学校有几十个学院,安全讲座上午一场下午一场,还要讲好多天。所以最近每天汪淼跟着丁仪和罗辑一起去食堂的时候,总半路杀出一个史强,没脸没皮的端着餐盘坐上一张桌子三缺一那个位置。
“你有饭卡了?”
“是啊,那天讲完讲座应该晚饭的时候发给我,结果没找到我人,我晚上去分配宿舍的时候才拿着。”史强说着还挺骄傲。
汪淼没话说了,整个人往室友的方向转过去,别扭的吃饭。
罗辑和丁仪就在旁边笑。
丁仪说,“你是知道的——”
罗辑接话,“谁让人家找了个好女友,每天订餐送到寝室门口,绝对支持他的兴趣爱好。”
“申玉菲究竟看上魏成哪了?”
“谁知道,灵魂伴侣大概就是这么没道理吧。”
“也许是爱情没道理呢。”
“不想跑。”汪淼第七次拒绝了史强的提议,苦中作乐的想,反正讲座也没剩几天,等史强跟着支队一走,他就落得永远的清净了。
“欸,也不一定是跑啊,先走走,走走也行啊,循序渐进嘛。”
汪淼从善如流的改了说辞,“不想运动。”说完,端着餐盘走了。
史强见状,忙把剩下的饭随便扒进嘴里,端起餐盘追了上去。
丁仪和罗辑面前的餐盘几乎还是满的,他俩面面相觑了一会。
“你说……”
“别说了,我也觉得。”
且不说他史强不要脸了吗,就算史强不要他汪淼还要脸呢,更何况周末的大清早喊楼,估计还不等史强把他喊下去,他就已经被从梦中吵醒的愤怒的同学左右询问这个煞笔汪淼在哪个寝,然后从楼上给丢下去了。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什么,是当你醒来看到消息的时候,离史强说的半小时只剩两分钟了。
汪淼又叹了口气,“你等着,我换身衣服刷个牙下去。”
“那感情好,半个钟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分钟。”
汪淼叹出今天早上的第三口气,只觉得这几天被史强堵的不知道折了多少寿,轻手轻脚的洗漱换衣,然后走过说着梦话的室友,和贴满架子的演算纸,出门下楼。
史强正无聊的抖着腿打拍子,看到他出宿舍楼,就露出笑脸,举着豆浆包子献宝似的递过去,乐呵呵的说,“快吃吧,包子可能有点凉了,勉强也能吃,豆浆还是温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当代大学生千千万,我看上去有那么像烂好人吗?遇见一个就管一个?”史强在汪淼越发疑惑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中,满不在乎的说,“不就是我看你看对眼了呗,我看你顺眼,想让你好好的,把身体练一练,别太虚了。”
史强的话说的非常委婉,到了汪淼都会震惊原来你也能说出这么委婉的话的地步,汪淼天天在几个浪漫细胞中耳濡目染,实在是没见过猪跑也见过猪肉了,史强说到这个份上,他再迟钝也听出来言下之意。
正因为如此,汪淼才没办法说什么难听话了,他完全不懂得要怎么拒绝才会显得自然又体面,只好先装作不知道,或许史强过两天就不那么想了呢,他很具备乐观精神的想。
“等我吃完,就走两圈吧。”汪淼最后这么说。
汪淼说完,看着史强立马灿烂了不止一个八度的笑容,在心里无奈的叹了这天早上的最后一口气,果然,感情真是没什么道理。
走路一周之后,在史强的鼓励下,汪淼开始尝试用龟速跑满二十分钟,每次都是他在慢慢的跑,史强老神在在的走外圈,跟的毫不费力,有时候汪淼也觉得自己跑的太慢了,于是让史强也去跑跑不用管他,结果是差不多一分钟之后,史强轻松套了他一圈,脸不红气不喘的接着陪他走,他跑,史强走。
第一天跑完二十分钟,停下来的一瞬间,汪淼的腿简直不是自己的腿了,当场就想一屁股坐在跑道上。史强很强硬的把他扶住了,“刚跑完别坐啊,来走两圈。”汪淼感觉自己几乎是被拖着又走了两圈,当史强觉得可以了放开的时候,他像个面袋子一样坐了下去。
史强看他喘个不停,纳闷的在旁边笑,“有这么累吗?”
汪淼瞪他,本想回敬一句有本事你试试,结果话到嘴边发现不对——史强还真有这个本事。他只好气不顺的说,“当代……”
“我懂,当代大学生都这样,没事儿,跑几天就就好多了。”
“还来啊,休息两天行不行?”
“第一周让你跑二休一,怎么样?”史强说着蹲到他旁边,“来吧,我给你拉伸一下,捏捏腿,不然明天腿疼。”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怎么,拉不下脸啊?还是不好意思?要面子还是要腿吧。”说着,炽热的手心抚上酸痛的肌肉,舒服的汪淼直想叹气,于是本来的拒绝也变成不痛不痒的欲拒还迎。
第二天,史强还是同一个套路,早饭变成了豆浆和油条。
刚开始跑,本来感觉还行的腿就变的跟已经跑了十分钟那么累,汪淼脚几乎重的挪不动步。史强在等他之前应该已经跑了不少距离,短袖已经深了一个色号,贴在皮肤上显现出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
“来吧汪淼,坚持一会,很快就跑完了。”汪淼本来很想摆的,但在史强一叠声的很棒、加油、就快跑完了中,他不知道从哪来的意志力,硬是完整的跑满了二十分钟。
虽然跑的比昨天还慢,但是史强还是心花怒放的陪他走路,一路夸奖的不带重样的。
汪淼坐在地上,看着史强帮他拉伸按摩的时候认真的侧脸,感觉心好像乱了几拍。
连续规律锻炼之后,汪淼的跑步状态好了很多,能保持稳定的六分配,跑完也不会没有史强就跟丢了支架的菟丝花一样倒地,但是每天的腿部按摩还是雷打不动的环节,汪淼早已经习惯了。
与此同时,他的作息也开始变好,十一点半准时睡觉,让不能熬夜大声讲话和玩三体的罗辑和丁仪怨声载道,说他是被妖精钩去了魂,背叛了晚睡晚起的革命友谊。
“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丁仪恶狠狠的说。
“什么狗不狗的,早点睡吧,啊。”汪淼敷衍了两句,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罗辑摇头叹气,“没救了。”
史强早就结束了学校的讲座之行,回去勤恳工作,但每天仍雷打不动的按时找汪淼运动,他有时候真的会真心实意的疑惑为什么一个大队长能每天这么闲。
有一天跑步的时候史强突然提议,周末要不要去他单位玩,汪淼很无语的问,有人约别人去警局玩吗?史强笑嘻嘻的说,这才不落俗套,体验才够新奇。汪淼无言以对。
史强的办公室还出乎意料挺大的,里面还有一个短发女生坐在电脑前加班。汪淼左看右看,在史强期待的眼神中干巴巴的说,“办公室挺不错的。”这要他怎么说,说感觉警局跟其他公司也没啥区别吗。
但是史强听了这一句就喜笑颜开的给汪淼泡茶去了,汪淼接过纸杯,指指那位女生问,“这是你的部将?”
“部将?”史强愣了一下,“这是我下属,以一当十,徐冰冰。”
徐冰冰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跟汪淼打招呼。汪淼先是被这个专业的反应速度吓到了,过了几秒钟咦了一声,说,“徐冰冰?我见过你。”
徐冰冰愣了一下,然后顺口回道,“你好。”她抬头看了看汪淼头上的id,又补了一句,“你好,海人。”
现实中的徐冰冰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就是海人?”
她很有兴趣的看了两眼汪淼,“比起海人,我还是更熟悉汪淼这个名字,你就是汪淼吧?你不知道,史队自从去讲了趟讲座,回来每天都……”
“徐冰冰。”史强开口,阴恻恻的看着她,“今天的活干完了吗?”
徐冰冰立刻闭嘴,扔下一句,“史队,我去一趟档案室。”关上门迅速遁了。
汪淼酸溜溜的说,“你什么都跟她说?以一当十,真的很厉害啊。”徐冰冰知道他、而他不知道徐冰冰让他很是不平衡,没过脑子话就说了出口,说完想找补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偏着头斜睨史强。
史强琢磨了几秒,品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眉开眼笑的说,“徐冰冰以一当十,但是淼淼你独一无二啊。”
汪淼瞪他,“别喊我淼淼。”
“不喊就不喊,怎么样,我这好几套设备,要不要玩三体?都是v装具,比你们电脑玩震撼的多。”
“这都是特批的v装具啊,用来搞仿真训练的,可不是玩游戏,每个人都有一个实名制的号。”
“那我跟你一块,也得做仿真吗?”
“那哪能呢,我还注册了一个小号,陪你搞搞休闲,好好体验一把游戏,怎么样?”
于是汪淼抱着这位卤煮的大腿,一路没操心资源问题,专心思考飞星的同时狠狠追了一把丁仪和罗辑熬夜肝游戏的进度。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没过多久,“徐冰冰”上线给“卤煮”发了条消息,史强脸色一变,“有新线索了,淼淼,我得去看一下。”
汪淼点头之后,史强快速化成数据流下线,汪淼盯着好友列表灰下去的头像,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跟着下线了。
他拿下装备,一眼就看到史强神情严肃的看着徐冰冰面前的电脑屏幕,接着两个人开始讨论,史强一边说一边在玻璃板上增加线索脉络。
工作的男人很帅,工作中的史强也让汪淼的心脏多跳了两拍,但随即他看着那凑的很近的两个人,感觉自己在这很多余很摆设,拿起纸杯坐上转椅,汪淼狠狠咳嗽一声,转过去喝起闷水来。
汪淼今天完全没兴趣听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案子案子,史强天天就只会说那些案子。汪淼气不顺的想,天天办案子都跟美女一块很开心吧。但他也觉得自己这么想实在是没头没尾的闹小孩子脾气,于是也忍着没说,到点之后生硬的同往常一样跟史强道别,走进宿舍楼。
第二天史强还是在楼下等他,汪淼走近之后,史强神神秘秘的从背后拿出一朵小花递给他,得意的说,“我早上在花坛看了半小时,就这朵最好看。”
汪淼一晚上的郁结烟消云散了,他有点无奈的接过花。那实在是一朵没有任何特点的花,花坛里绿化中随处可见,但也许因为史强认认真真的挑选给它镀了一层滤镜,汪淼居然也从那平平无奇的白中透粉里品出几分朴素可爱。
他认命的想,算了,跟个约人出去约在警局,送人花也不知道去花店买一朵的直男较真什么呢。
那朵花被他小心夹在厚厚的物理课本里,制成一朵漂亮的干花。
后来的生活也都是这样平淡的一天天过着,史强要了份课表,每次刚一下课,就会给汪淼发条消息,有时候扯东扯西,忙起来就是一个狗狗表情包。除了雷打不动的锻炼,史强有时候会跟他一起玩三体游戏,第四个文明已经持续了很久,他们给自己划出一块地搭了一个两人的安全屋。
每次汪淼在学习,写作业,写论文的时候,史强就会在旁边做自己的事,有时候是看监控,有时候理线索,有时候会拿出本子写写画画,有时候会找本低龄科普书看。
汪淼从让人眼睛酸痛的长长的公式中抬起头,摸过水杯喝了一口,转眼看旁边的史强,史强手里还捏着根笔,旁边摊开着两本十万个为什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史强刚侦破一个大型诈骗案,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刚才吃午饭的时候还在顶着黑眼圈跟他吹牛,这会就没抗住睡起来了。
午后的阳光温暖慵懒的从窗外洒进来,给史强罩上一层金色的纱,汪淼恍恍惚惚的想到几个月前他们的相遇,也是一样的午后,一样的金色阳光,一样能在飞舞的尘埃下看清史强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温柔的笑,凑过去在史强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结果他凑近史强的照片不知道被哪个缺德货拍了下来发在寝室群里,晚上一回寝室,汪淼就收获了两个滑稽.jpg的微笑,就连魏成都从演草纸里抬起头操着山东方言跟他道喜。
谢谢,真的不需要。汪淼无力的想着,捏紧拳头逼问照片哪来的。
一寝室疏于锻炼的三个人缩在一起瑟瑟发抖,魏成很无辜的说,“是申玉菲发给我的,具体哪来的我们也不知道。”
汪淼眼前一黑,连丁仪和罗辑趁机占便宜说什么老父亲嫁女儿都没空管了。他们明明还没正式的说过一次喜欢,怎么就跨了一大步变成身边的人全以为他们在一起了呢,最后他破罐子破摔的想,算了,这样其实就很好。
六月的风吹过校园,汪淼毕业了,史强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还为此请了攒了几年的长假,准备跟他出去旅游。汪淼正在寝室里收拾东西,想着目的地定在哪里的时候,丁仪走过来,难得严肃的说,有话要跟他说。
一路走到没人的楼梯间,汪淼问,怎么了这么严肃?
丁仪犹豫了很久,最后才说,“汪淼,你和史警官,不是灵魂伴侣吧?”
汪淼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我当时在睡觉没听到,后来问了罗辑确认了一下你们的第一次对话。”丁仪说着,叹气,“汪淼,你跟史警官这快一年的相处,我们都看在眼里,好兄弟们都为你感到高兴,但是。”
他顿了顿,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才又接着说,“我们当时都觉得只要有爱就行了,命中注定、真爱这东西都是高中的一场梦,其实你说的是对的,大部分人都不是跟灵魂伴侣过一辈子的。”
他话锋一转,“你知道我前女友是林云吧?”
汪淼的心脏被一种不好的预感揪住了,但还是点头。
“我跟林云不是灵魂伴侣,我当时觉得我真的很爱她,但是后来,我遇到了我的灵魂伴侣,杨冬。我无数次的想着如果那天我没捡起那个本子会怎么样,但是没有如果。
“我捡起了杨冬掉下的本子,喊,杨冬同学,你的笔记本掉了。我亲眼看着那个女孩转过身来,我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我的灵魂在战栗着告诉我,我爱她,会用一生去永远爱她。她说谢谢你啊同学,然后突然愣住了,扒开袖子去看自己的手腕。”
丁仪说着,给汪淼展示了自己手腕上的字迹,那里是汪淼以前就知道的一行棕色的娟秀字迹“谢谢你啊同学”。
汪淼感觉到一种莫大的荒唐,“所以,你跟林云分手,和杨冬在一起了?”
丁仪点头,想到杨冬,他不自觉的露出温柔的笑,“我对林云只有无尽的愧疚,从遇到杨冬的那一刻起,我甚至想不起来我是怎么爱她的了,我的所有爱都给了冬冬,林云也很理解我,送给我祝福之后和我分手了。”
汪淼看着他,冷静的说,“这事儿罗辑也知道?”
“这事儿就你不知道,罗辑说顺其自然就好,但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字迹真的是命中注定的。”
丁仪最后说,“汪淼,兄弟,我知道你和史强是有真感情的,但是以后如果你遇到你的灵魂伴侣,或者他遇到了灵魂伴侣,你们要怎么办呢?”
丁仪的话被汪淼很快的忘在脑后,他从来就没有特别在乎字迹,这时候当然也不会因为那虚无缥缈的未知的灵魂伴侣就跟史强产生什么隔阂。
最后他和史强决定去一趟江南,他很想去看看,史强也顺着他的意思双手同意,温柔的水乡,很合适这个还未开始酷暑的温柔季节。
在乌镇的青石板上漫步,旁边是如丝带般蜿蜒的水道,身边是拎着零食和一些小玩意儿的史强。
很巧的,他们遇到了汪淼的远方表姐。先是在路上听到一声不太确定的“汪淼?”,接着汪淼转头,看见李瑶在冲他笑。
李瑶的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两圈,露出暧昧的笑容,“什么时候,也请我喝一杯啊?”史强贴心的拿着东西站到一边,留下羞怯的青年与姐姐寒暄。
“李瑶,你怎么在这啊?”
“怎么,只允许小情侣度假,不能让打工人休息休息吗?”
汪淼耳朵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瑶狭促的笑,“我知道,唉,你们来了我也要走了,明天要出发赶去海市第三医院交流学习,真的好惨啊。这好久没见面了,我也应该送你一份礼物,一会我去给你买身衣服,明天在我走之前喊我拿啊。”
与李瑶告别,史强回到汪淼身边,很自然的拉起他的手,继续在这水乡漫步,这里的节奏很慢,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
夜幕渐渐覆盖了蓝色的天,缀上一轮弯月和零散的星星。
逛了一整天,回到房间,汪淼先洗了澡,出来之后,坐在床上玩着手机,心思却不在屏幕上。
史强定的是双人间,很贴心,但汪淼听着浴室的水声,却开始心猿马意,他把行李箱里的衣服装模作样的拿出来几件,都堆在自己床上,然后顺理成章又有些坐立不安的爬上隔壁床。
汪淼感觉自己的脸很热,虚张声势的强迫自己去看手机。浴室的水声停了,史强上半身裸着,围着浴巾就出了门,“淼淼,我忘记拿干净衣服了,不是要耍流氓啊。”他擦着头发走近床边,没擦干净的水珠从锁骨滑到胸肌,汪淼发现自己很难把视线从那滴水珠上移开,他悄悄咽了口唾沫,跟着水滴从胸肌看到结实的腹肌,没入浴巾中消失不见。
而同时消失不见的是汪淼脸上的红晕,那一瞬间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如坠冰窟。
汪淼从没有动作这么快过,他套上衣服扔下一句变调的“我出去走走”,就冲出了门。
史强刚把脸从浴巾中解救出来,懵逼的看着被重重甩上发出巨响的门。
每个人都知道,17岁那年,自己身上的某一处会出现一行字迹,那是未来的灵魂伴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而每个人也都知道,灵魂伴侣肉体结合之后,那行字迹会发生变化,变成对方的名字,永远张扬的标记着这个人的归属。
汪淼从不在乎字迹,史强也不在乎,史强没有问过他的字迹位置和内容,他也没有问过对方的,但是刚才那一刻他跟着水珠看到了,在那结实的腹肌,接近浴巾的位置上,一个工整的黑色“徐冰冰”刺眼的印在麦色的皮肤上。
他冲进街边酒馆里,随便指了一杯酒,就急急忙忙的灌了起来,把眼泪就着苦涩的酒咽下去,没掉一滴泪。
“汪淼?”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李瑶坐到他旁边的高脚椅上,没有问他怎么一个人半夜出来喝闷酒,而是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第一次喝酒吗?喝这么急醉的快。”
“李瑶,我……”汪淼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说什么呢?史强从来没对他说过喜欢,更不要说爱,同样的,他也没对史强明说过这些。史强一直没有对他有过太多出格的举动,他当时只认为是独属于这个粗糙刑警的温柔,现在想来,也许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他想叹气,又觉得太没出息,喝了一大口酒想把那口气咽下去,但是酒好像梗在喉咙里,怎么都咽不下去,最后狼狈的咳嗽起来。
包括每次去警局的时候,徐冰冰总会含蓄的说史强在他面前老提自己,他那个时候总是红着耳朵以为徐冰冰在吐苦水,现在想想,也许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很可笑的,自作多情的小丑吧。
他又想起丁仪语重心长的劝阻,心里苦涩到直想笑。
但最痛苦的是,汪淼绝望的发现,就算是这样,如果史强过来找他,把他带走,他也能够忍受这一切,只要能跟他不分开。在史强一年的点滴温柔,或者他认为的温柔中,他甘愿沉溺其中,现在想要拔起的时候才发觉,原来他是那么在乎史强,那绵密的感情扎根长满了整颗心脏,拔起的时候带着钻心的痛楚,要把心脏撕成碎片。
她用汪淼的指纹开了锁,发过去一个定位,然后坐在旁边浅浅呷着酒,没出五分钟,就等来了一个心急如焚的史强,把汪淼搀走了。
汪淼感觉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他喝的并不多,但微醺的感觉把他的一切痛苦都暂时隐去了,他的脑子里没有了那些令人难过的想法,看着史强着急的脸,他坐在床上,露出一个带着醉意的,美丽又迷离的笑。
你在担心我,这是不是说明,你很在乎我,你很喜欢我,很……爱我呢?
他借着酒劲,拽着史强乱七八糟的衣领,狠狠的亲了上去。
他在史强身上点着了火,史强眼睛都烧红了,哑着嗓子问他,淼淼,你想好了?
汪淼可有可无的点头,抓着史强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摸,由着他的手作乱,欲念一寸寸燃起,把他和史强的皮肤都烧的泛红,史强的手指伸进来,朦朦胧胧中,一切感知都被稀释了,他竟然没有感到不适,只有饱胀的满足感充盈着他的胸口。
他趴在洁白的床单上,史强紧紧握住他的腰,喊着淼淼,在他后腰上亲了一口。
那一口亲在了他后腰的字迹上,把汪淼从如梦似幻中拉了回来。
理智一瞬间全部回到脑子里,巨大的惊恐海啸一般席卷了汪淼。
我在干什么?我知道了史强有了灵魂伴侣之后,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这是完全错误的,是违背道德的,是不能发生也不应该发生的事。
汪淼的情感在喊着继续,同时他的良知嘶吼着停下。
最后是良知的痛苦占据了上风,他感觉浑身都好疼,从史强亲吻字迹的那一刻开始,那种朦胧的幻梦破灭了,他在史强身上点燃的火就顺着那一吻烧到了他身上,他在无望的引火烧身。
“不,不……”眼泪痛苦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在史强下一步动作之前,汪淼手脚并用的向前爬,灼热的温度从背后追过来贴上来,史强沙哑着在他耳边说,“没事,没事的,别怕啊淼淼。”
与温柔的话语截然不同的是,史强握着他腰的手,狠狠的把他拖了回去,从背后贯穿了他。
疼,好疼。汪淼感觉浑身都在疼痛,他的肉体和灵魂都在无尽痛苦的火焰里炙烤,肉体在痛苦的受刑,灵魂在哀哀的哭泣。
他的胸口在疼,后腰在疼,下面在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那痛感真实的就像有一把火在他皮肤上燃烧,而他是十字架上献祭的羔羊。
“不,不,停下来,史强……”
他的手腕被史强一只手握住按在床头,腰被另一只手握住悬在空中,而他在无谓的挣扎中渐渐被史强拉下了欲海,在海浪中随波逐流的起伏。
凌晨五点,一个身影歪歪扭扭跌跌撞撞的冲进停车场,走到一辆车旁打开后门把自己摔了进去。
李瑶摁灭手机,往后一看,吓了一跳。
汪淼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衬衫,扣子掉了好几颗,裤子倒是合身,但也一样皱皱巴巴的,而从衬衫领子和下摆露出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吻痕。
李瑶看着狼狈的汪淼,情侣之间的事情,如果汪淼不想说,她无论怎么说也不应该过问,于是她只是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昨天承诺好送他的衣服,递给了汪淼。
汪淼蜷缩着接过袋子,转过去背身开始换衣服。
李瑶看着他好像突然瘦削下来的背部,蝴蝶骨突出的让人心疼,下面是乱七八糟的痕迹,不忍的转头,最后还是问,“你都决定好了,要跟我去海市?”
汪淼换好衣服,看上去状态好了不少,至少没有刚开始那么狼狈,他点点头,哑着说,“我不回去了。”
李瑶看着这个四点多急忙跟自己发消息说要跟自己一起走的表弟,她对这一段关系总是要站边的,而现在她选择尊重表弟的选择。
“行,手机给我。”李瑶伸出手,汪淼不解的把手机递给她,然后她狠狠的把手机摔在地上,再一脚踩上去,高跟鞋细长的鞋跟让本就快四分五裂的手机彻底变成了一堆碎片。
“既然选择离开,那就彻底跟过去告别吧,这念想早点断了早点了。”李瑶淡淡的说,又从车门旁边掏出一个纸袋,把碎片捡了进去塞进兜里,“这个呢,叫做保护环境。”
汪淼千疮百孔的心在手机碎裂的时候跟着颤抖了起来,没出息的还在想着那个人。他强迫自己转头不去看那些碎片,闭着眼狠心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去看,不去想,这让他的良知感到一阵欲盖弥彰的轻松。
“累了就睡会吧,去海市的路还很长呢。”
车缓缓起步,把这个充满了烟雨气息的古城甩在了身后。
在这一天,他把感情埋进土里,一把火烧成了灰。从此汪淼把他的肆意青春甩在了身后,和自己的过去悄无声息道了别。
Part2
周末研究所没事的时候,汪淼会到花店帮工,一年前李瑶结束了她在海市两年的学习,回到京市,从此海市就只剩了汪淼一个人。
“喂,汪淼,今天你二十五生日吧?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感觉现在都很好啊,再没有缺什么了。”
汪淼侧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上剪花枝的动作没停,嘴角含着笑听李瑶啰嗦近况。
“实在是懒得去找了,不是有什么上帝或者主吗,他要是真的对我好点,就直接把我的灵魂伴侣打包到我面前来吧,我那时候就给你表演什么叫闪婚。”
“等我忙完这阵就回去看看吧。”汪淼的笑多了点无奈。
外面传来喊声,应该是来客人了,汪淼把手头的东西都放下,一边把手机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耳边跟李瑶道别,一边出了工作间。
柜台前站着一个人,穿着夹克,正看着旁边堆放的花枝,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听到动静,那人有点不耐烦的转过头来,汪淼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他迟缓的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按了挂断。
史强把烟拿下来咧嘴笑了,“好久不见啊,汪淼,你现在在这卖花?”
汪淼挤出一个假笑,“你要买什么花呢,客人?”他也很想像史强那样风轻云淡的打招呼,就像是从来没经历过一场仓促的不告而别。但他实在做不到那么自然,胃袋里像是装了几块石头,重重的坠下去。
史强略一思索,“先来一束康乃馨吧,去看病人是不是都得带这个?”
汪淼不太想说话,点点头,熟练的包起一束花。他忙碌的时候,史强等的无聊,就拿出手机刷起来,等汪淼把包好的康乃馨放在柜台上,才把手机塞进裤兜里,随意的说,“再包一束天竺葵吧。”
他包天竺葵的时候,史强踱步到价牌前面研究了一会,把钱转了过去,拿着留在支付页面的手机在汪淼眼前晃了晃,“付了啊。”
汪淼感觉很别扭,为什么这个人能完全不在乎那些事,能这么平淡的说话呢。想不通,他也强迫自己别再想了,于是把包好的两束花都递过去。
史强接过康乃馨,随意的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插进裤兜。他用拿着花束的手冲他摆了摆,“那一束算我送给你的,走了,再见。”
汪淼举着那一束天竺葵,感觉胃部又开始翻腾起来。
结果是下了班,他把店门锁好,还是把那束放了一天有些蔫巴的花带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他先把花丢在了小茶几上,随便做了点东西将就着吃,吃完拿出研究所的资料翻开去看。但很显然,汪淼发现自己无法静下心去看那些东西,他总会去想桌上的花。
跟自己僵持了许久,汪淼最后认命的找出一个饮料瓶剪开,把自己包好的花束拆出来,放进瓶子里接水养了起来。
汪淼端着那瓶花,走到书桌前,不自觉的捏了捏瓶子,才把它放在一大堆资料旁边。
天竺葵的花语是,偶然的相遇相逢。
就算是现查的花语,但史强居然也知道去花店买花了,不像最开始,他只会在花坛前面傻乎乎的看上半小时,从一堆长得差不多的花里挑一朵他认为最好的送人。
汪淼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臂弯,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那瓶天竺葵,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用了三年去遗忘他亲手埋葬的感情,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是今天史强的突然出现,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次很平常的重逢,轻微如蝴蝶振翅,却在自己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让他失态,溃不成军。
他那烧成灰烬的感情,正挣扎着试图死灰复燃,或者不如说,那灰烬一般的结果只是假象,他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忘记了史强。
他身上还带着史强那强硬又不容置疑留下的痕迹,他的书里留着那朵路边的干花,会一个人清晨去跑步,会拒绝开始一段新感情,甚至拒绝去认识更多的人,只为了不听到一遍一遍的“你好”响在耳边。
同时,他对“字迹”这件事变得非常敏感,原来如果不是别人提起,他很少会想到这方面的一切,但现在汪淼每次处理完所有事情,闲下来之后,他就会不可抑制的想起史强腹部上的字迹,想起自己后腰上的字迹,想起他们在多媒体大教室里相遇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史强玩味的敲敲他的桌子,说,“汪淼是吧?”而他惊惶的站起来,应了声是。
丁仪说,他遇到的十个人里起码会有五个人第一句跟他说“你好”,可为什么偏偏史强跟那一半的人不一样?如果他也说的是你好,他或许能心安理得的骗自己那就是他的灵魂伴侣。
可他们相遇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错了,从此之后一切都错了。史强的字迹甚至是变化后的人名标记,让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在这最坏的情况中,最好的消息莫过于他的字迹是在自己很难看到的后腰,这样平时他就不会看到那个刺眼的字迹,当然,他也一次都没去看过。
灼热的温度从背后贴上来,史强在他耳边压着嗓子喊着淼淼,两个不成对的字迹贴在一起,爬满全身,像是黑色的绳子,勒得汪淼喘不过气来。史强喊得越来越急,绳子也越来越紧。
“!!!!”,汪淼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他喘了几口气,发现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失神的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良久抬手捂住脸。
史强、史强。
汪淼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两个字有一种让他上瘾的魔力。花店见面之后,他已经做好了史强再次出现在身边的准备,他在李瑶的推动下换掉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是为了能避免史强找上来动摇他那岌岌可危的心和残破的良知。
但是史强正如他轻松的摆手离开留下的最后一句再见,再也没出现在汪淼的身边,他所有的心理建设和纠结都成了泡影。
重新回到没有史强的日子已经是有史强日子的三倍,史强已经走出来了,或者根本没有陷进去过,而他还困在三年前走不出来。
闹钟响了,汪淼关掉了吵闹的铃声,枕边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拿起来,是李瑶打来的。
“喂?”
“喂,汪淼,是我。我想问问,你还记得史强吗?”
汪淼一惊,他当然记得,但他宁愿自己不记得。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说,“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他受重伤进ICU了,我好像记得他是你……就来问问。”
汪淼咬咬牙,狠下心冷淡的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史强现在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汪淼站在病房外,透过探视窗悄悄的看着里面躺着的人,问李瑶,“他怎么了?”
李瑶手头还忙着,头也没抬,“腿骨骨折,腹部刺伤大出血,脑袋上缝了几针,大出血进的ICU,转出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没什么问题就好。”汪淼悬着的心放下了,抬脚欲走。
汪淼强撑着说,“我回来还有其他事,过来只是顺路。”说完,他拉着提箱走了,走的尽量稳重,好让自己显得不是特别刻意和慌乱。
李瑶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刚下飞机就赶来医院的人,对自己表弟的口是心非又多了一层新的认识。
汪淼走出医院,感到茫然。史强还没醒,就算他醒了,自己也并不想让他知道。史强这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反而让他坦然了,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只要不打扰到对方的正常生活,承认自己忘不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他甚至因为不用再欺骗自己而更轻松了几分。
想了想,汪淼拖着行李回家看望了自己的父母,父母还是跟以前一样,他进入自己没有变化的房间,好像回到无忧无虑的中学时期。
第二天清早,他照例在查房前通过李瑶开的后门在病房外看望了史强,离开之后,他去了以前的母校。来京市之前,他把在海市的工作都辞退了,孑然一身回到这里。他的导师指着鼻子笑骂他小兔崽子一毕业就跑没影了,看了他这几年的成果后,大手一挥把他推荐去做副教授。
第三天从医院出来,汪淼从李瑶那联系上了丁仪、罗辑还有魏成,这几个狗东西全都是找到灵魂伴侣的幸运儿,看着他们的幸福,汪淼也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什么都没变,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变了的只有他和史强。
第四天清晨,汪淼在公园跑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个困扰他很久的女人,正和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在公园里散步,举止亲密。
汪淼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徐冰冰和其他的人这样,史强知道吗?他无法否认,他现在的心里有种扭曲的喜悦,按理说他应该为史强感到愤怒的,他也以为自己会愤怒,因为他求而不得到夜不能寐的东西,徐冰冰轻易的得到了,却又弃之如履。但汪淼紊乱的心跳告诉他,他现在很开心。
“史强,是我,汪淼……”汪淼用尽全力去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也不要露出一丝喜悦的端倪。
“汪淼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我看到徐冰冰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在一块……”
“你、你知道?”汪淼的血液好像冻住了一瞬间,才又开始重新流动。
汪淼的嘴唇无法抑制的颤抖了,他想到自己从未说出口的情感,想到史强鬼门关前走过的一遭,想到徐冰冰和其他人一起的画面,这些东西走马灯似的的从他眼前过了一遍,好像倍速播放的电影片段。最后他什么都没想,颤抖着说,“凭我喜欢你,而我现在要追你。”
在汪淼神经质到要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一眼是否挂断的时候,史强的笑声传进耳朵,他似乎很高兴的笑了很久,好半天才停下,说话的时候声音中仍然带着点笑意。他说,“好啊,我很期待。”
汪淼在回到京市的第四天下午,带着换洗衣物和饭盒踏入了史强的单人病房。
史强正躺在床上无聊的数羊,声音贼大,已经数到了一千九百多只。汪淼把东西放下,明目张胆的观察了一下史强的脸色,躺着休息了几天之后,史强反而看上去比以前上班忙碌的时候状态更好。
“坐起来吃点东西喝点水吧?”汪淼询问他,没等史强回答,就把床头升了起来。他拎着暖瓶出去接了壶开水,回来兑进史强喝了一半的凉水里,伸手托着病号的背,然后拿起杯子递到他嘴边。
史强抗议道,“我这是腿伤,又不是手断了。”汪淼瞪了他一眼,史强闭嘴喝了几口水,又倒回去。
史强抽出筷子,“伙食这么好,四个菜一个汤。”他吃了一口,砸吧嘴,“太淡了,哪家馆子能做出这种菜啊?”
汪淼推推眼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镇定道,“我做的,将就着吃吧。”
“你做的?”史强看上去嘴巴里能塞一个皮薄肉多的苹果。
“在海市一个人住,总不能一直吃外卖。”汪淼说完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自然的就提起了分别之后三年的事。他在史强赞同的点头中闭了闭眼,“快吃吧,明天想吃什么?”
史强兴奋的报了一堆大菜,汪淼打开备忘录应着记下来,然后无情的说,“记的这些都不能吃,全是重盐重油的辛辣食物,不利于伤口恢复。”
史强石化了,半晌说,“我以为你真的会给我做,那你为什么要问我?照顾伤员的情绪和需求难道不应该吗?”
“别贫了,快吃吧,等你伤好了我给你做。”
“唉,好嘞。”史强眉开眼笑的接着吃饭了。
汪淼小小松了口气,这是一个史强伤好之后他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的信号。
史强本来只有一大排花束和果篮的单人病房里渐渐多了许多东西,先是物理课本,后来是资料,教案,然后是到处长出来的便利贴,剃须水,擦镜纸,几件衣服。汪淼怕给这个咋咋呼呼的刑警憋出毛病来,还带了箱闲书和杂志。
午后的阳光柔和的洒进来,史强试图睡个午觉,于是要来了汪淼的大部头物理书准备给自己来一个催眠,汪淼坐在床边削苹果,分神看了几眼沐浴在阳光下的史强,心头暖洋洋的。
史强突然坐直了,从书页间拿出一个薄薄的小东西,他的动作非常小心翼翼,像是怕捏碎了,或者被呼吸声吹散,屏住呼吸对着阳光看着那朵褪色泛黄的干花。
那实在是一朵没有任何特点的花,但是还勉强能看出原来的颜色是白色透点粉。
汪淼低头削着苹果,没注意史强的动作。史强把干花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不动声色的向后翻。后面的书页间是零星的暖色小花,在制成干花前,边缘已经泛黄干枯了,一直夹了半本书,大概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朵。
史强的眼神渐渐染上了热度,不再像他一直在汪淼面前表现出的游刃有余。他把书合上,轻轻放在一边。
一块苹果送到了他唇边,史强已经很习惯于汪淼的贴心服务了,张嘴把苹果咬下来,盯着汪淼嚼着。那眼神让汪淼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那块可怜的苹果,正在被史强拆之入腹。
汪淼直觉史强要说点什么了,达摩克利斯之剑在他的头上摇摇欲坠,他收回叉子,等着史强开口。
史强开口说,“汪淼,我又不是你的灵魂伴侣,你用得着这样吗?”
汪淼没想到史强会用这个作为由头开口,说来也真是可笑,两个不信命运的人却因为命运的字迹,都开始在意虚无缥缈的命运那一套。
但确实,这曾是他心里最深最痛的一根刺,命运,命运,这东西让他逃了三年。但即使是那种难以言明的痛苦,也没有让汪淼不爱他,反而是在无数次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欺骗中,越来越清晰:他真的喜欢史强,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已经成了刻骨铭心的爱。
即使不是灵魂伴侣,他也自信自己的爱不会比上天牵动的红绳少。
汪淼最后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开口说,“史强,我并不是因为那一行字才爱你。”
史强看着他没说话,那眼睛在说,“但你还是离开了。”
汪淼直视史强的眼睛,“离开三年,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爱你,无关乎字迹。即使它另一头不是我,我也无法因为那一行字而不爱你。”
史强沉默了一会,最后说,“汪淼,你想好了?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汪淼郑重的说,“如果有人要放手,那不会是我。”
汪淼感觉他的这番话似乎剥下了史强眼里的什么东西,他的眼神变得炽热而露骨,那是汪淼从未见过的眼神。
他的耳朵在那眼神下慢慢的红了,任由史强捏着他的下巴,顺从的弯腰,史强舔舐着他的耳垂,灼热的呼吸打在耳旁,“淼淼,以后你就算想跑,也没机会了。”
汪淼的回应是,扭头在史强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房门被敲响了,“医生查房。”李瑶打开门走进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慢慢分开的两个人,旁边站着一脸尴尬的徐冰冰。
李瑶查完房离开了,史强这才有空问徐冰冰,“怎么了?局里又有什么事儿了吗?”
徐冰冰从尴尬中恢复过来,笑着说不是,从背后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汪淼接过来捏在手里,徐冰冰接着说,“史队,我下个月要结婚了,这是请柬,您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啊。”
史强看清汪淼手里的东西,喜笑颜开的说,“你们动作是真慢,不过还是恭喜,我肯定会去的。”
徐冰冰离开了,汪淼欲言又止了半天,史强看不下去了,“你在这病房里刷什么步数呢,我都要看晕了,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我还能不告诉你吗?”
史强这话出口,汪淼才停下来,突然就不纠结了。反正他不会放手,史强也不会放手,这就够了,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干嘛呢?
汪淼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的莫名其妙。他从17岁看过一次后就不关心字迹,当然不会去经常看,21岁以后他因为字迹失魂落魄,不可能去特意看,现在25岁,他已经和史强把话说开了,自然不会再去在意字迹,更不可能去看。
但他还是诚实的说,“大概八年吧,怎么了?”
史强重复道,“八年啊。”
“怎么了?”
“没什么,淼淼,明天我想吃红烧肉。”
“我现在去买,但你只能吃过水的。”
晚上洗澡的时候,汪淼想到史强那句问话,突然萌生了看一下字迹的想法。为什么史强会突然提一嘴字迹呢?
他走到盖满水雾的镜子前,伸手擦去了一部分水雾,镜子蒙上一层水渍,但还是勉强看得清。
汪淼背身去看镜子里的字,无所谓的想着,就算看到字迹了又怎么样呢,反正他已经决定要不受字迹影响了。
镜子里的字迹因为水渍而显得模糊,虽然是左右颠倒的,但明显不是你好的形状。
汪淼盯着镜子,心脏好像冲出胸膛,在耳边砰砰作响,他顾不上擦去身上的水,抓起眼镜带上,随便捞起旁边的衣服当抹布仔仔细细的把镜子上的水擦干净,又转身去看。
那字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了,现在龙飞凤舞写在后腰上的,是史强两个字。
Part3
史强一直觉得,灵魂伴侣就是扯淡,好好的活人还能让两个字勾了魂?
更别说他的字迹太过匪夷所思,徐冰冰,什么意思?还能有人把他史强认错不成?
但是鬼使神差的,选下属的时候,他还是把警校的宝贝疙瘩,以一当十的徐冰冰给挖过来了。
结果就是几年没动静,就算是女警,又不是女兵,实在没办法让人家也理个寸头吧,但是不理寸头,又不可能把人认错。更何况他一向穿不惯那个紧巴巴的制服,好不容易当了个队长,有了便衣的权利,怎么可能上赶着去穿警服?
所以说啊,这灵魂伴侣,就是扯淡。
他想着,拿着线索资料走进办公室,徐冰冰正在v装具上站着,史强去电脑上给徐冰冰发后台消息,“别玩了,来活了。”
“史队,我这刚开始训练,分数太低要扣奖金的。”
“那行,你先别出来,我上你号给你顶掉,然后你出来干活,我给你做训练,够意思吧?”
徐冰冰回了一个OK。
这年头,上司还得给下属打工,史强忿忿不平的想,再一想办公室的地都是自己墩,又觉得能玩游戏已经很不错了。
他用后台主账号把徐冰冰的号顶掉了,轻松做完训练,顺便刷新了一下徐冰冰的个人记录。
史强一看,原来是一个玩家在被npc围着。三体是个生存游戏,他也没想当什么烂好人,正准备绕道走,突然看清那个玩家的身段,那腰,那屁股,还挺带劲的。
史强感觉心脏跳的有点快,坏了,这该不是碰上什么一见钟情了吧,这是要搞网恋?
想归想,手上动作可一点都没含糊,上去把那几个不长眼冲撞了美人的npc全都打回老家,正琢磨着怎么要个联系方式,就听美人说话了。
“徐冰冰?”
声音也挺好听的,史强美滋滋的想,然后突然愣住了,他说徐冰冰?
他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你好,然后觉得是不是太冷淡了,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美人头上的id,赶紧找补,“你好,海人。”
史强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用的是徐冰冰的女号,又开始庆幸徐冰冰提前录入了声纹,不然给一见钟情对象留下的印象可能是个变态。
他跟海人交谈起来,这才知道原来海人是第一次玩三体,史强于是拍拍胸脯打包票,一定给海人带入门,最后确实让海人初步学会了这个游戏的玩法,然后海人说,“室友喊我吃饭了,我得走了。”
史强乐呵呵的说,“行啊,下次再见吧。”
海人化为数据流消失了。
史强打着哈哈,“我跟老常说,给你批加班费!”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一拍桌子,“坏了。”
徐冰冰被巨响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史强痛心疾首,“刚才游戏里一见钟情了,长的贼漂亮,id叫海人,只可惜我忘记问联系方式,官方号也不能乱加好友,下线数据就清除了。”
徐冰冰同情的看着他。
史强又想到什么,沾沾自喜的炫耀,“哦,对了,我一见钟情对象还是我灵魂伴侣。”
“那史队,你们早晚有机会再见面的。”
事实证明,这是史强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那天下午,他站在讲台上,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窗边的青年,跟游戏里的捏脸几乎没什么区别,在金色阳光下圣洁的就像一个梦。
他看着名册,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慢慢靠近那个走神中也牵动着他心弦的青年,敲敲桌子,“汪淼是吧?”
Part4
李瑶看着汪淼后腰上龙飞凤舞的史强二字,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他一次。
汪淼哑着嗓子说,“我不回去了。”
真想不通,灵魂伴侣之间能有什么大别扭呢,李瑶顺着汪淼的意思,帮他尽可能努力的去斩断念想,虽然她知道这很难。
李瑶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对这对情侣来说是对是错,但是汪淼是她的表弟,她得尊重汪淼的选择。
汪淼到海市之后郁郁寡欢了很久,她因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去明着问,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想通。
好在没过多久,汪淼好像振作了起来,在海市找了个研究所供职,周末还会去花店帮工。
但李瑶知道汪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变得极端不爱交际,更没有找一个新伴侣的念头。
那是肯定的,要把灵魂伴侣忘掉无异于自断手臂,那种撕心裂肺分割灵魂的痛苦,李瑶几乎不敢想象。
但她在能做选择的时候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两年的交流学习结束,她回到了京市第一医院,很快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病人。
她看着病历,诧异道,“史强?”
史强本来不耐烦的低头刷手机,是他下属在一旁听医嘱,听她喊了名字,就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记得你,你是他的表姐。”
李瑶知道他嘴里的他是谁,点头,“我是他的表姐。”
“你知道他在哪?”
“我知道。”
年轻女人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打哑迷。
谈话到这就结束了,反倒是李瑶诧异于话题突如其来的结束,问,“你不问我他在哪吗?”
史强咧开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不问。”
“为什么?”
“李医生,你看过基督山伯爵吗?”
李瑶不明所以的点头。
“其实我没看过,但我一年半前跟过一起变态跟踪杀人案,那个嫌疑人本来还是个挺文艺的年轻人,摘抄本上写了很多诗句,所以警局一开始都没怀疑他,最后废了很大力气,才确定嫌疑人。”
“他的摘抄本作为重要线索,我肯定是看了,上面有一个什么大马。”
“大仲马。”李瑶补充。
“对,大仲马,他在基督山伯爵里面写了这么一段话。”
李瑶知道史强想说什么了。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史强慢悠悠的说着,“我在想,我原来也许一直逼得他太紧了,我以为他是属于我,我也是属于他的,但是如果这样,他就不会不告而别了,所以我在等他自己回来,如果他想回来的话。”
这个头上还打着绷带的男人说着又咧嘴笑起来,“我早就说过,灵魂伴侣都是扯淡。”
李瑶眼神复杂的看着史强,写好病历之后,史强很快离开了。
再次被史强找上门,已经又过去了一年,汪淼25岁生日刚过没多久,史强过来找到他,“李医生,我想让你陪我演一出戏。”
“演戏?”
李瑶对这简单粗暴的苦肉计无言以对,半晌才说,“我记得,你原来说要等他自己回来。”
“我是说过,但我前一阵出差去海市,遇到他了。”他得意一笑,“我一眼就看出来,他还惦记着我。”
“那不是更好吗?你只需要等他自己回来就行了。”
史强神神秘秘的说,“你还不了解他吗?我现在心里有底了,但要等他自己想通,那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看得到老婆却摸不到,比没老婆还难受。”
“所以,我得给他添把火啊,推推他,让他走的快一点儿。”
…
李瑶认为,自己并没有立场去替这对情侣做什么决定,她能做的只有支持他们已经做出的决定。
三年前,她尊重了汪淼的选择,但是三年来汪淼的痛苦失落和假装平常让她看在眼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三年后的现在,她选择支持史强的决定。看着这个男人眼中燃起的星星,李瑶很希望这对情侣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Part5
深夜的单人病房,迎来了一只湿漉漉的小猫。
汪淼没去管还在滴水的头发,猛地打开病房大门,就看见史强正抱着胳膊倚在窗边,嘴里还叼着根烟。
心头无名火腾的就起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劈手夺下香烟,指着床问,“病人不好好休息,大晚上偷偷抽烟,还站在窗户旁边吹……”
汪淼感觉有些不对劲,“你腿上的石膏呢?”
史强一脸讪讪,先是指指旁边的石膏套子,又小心的说,“没抽烟,就是叼着解解馋。”
汪淼说累了,嘴边就递过来一杯水,他没好气的瞪了史强一眼,喝了口水,泄气了。
“算了,反正没事就行,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史强一看气氛又要不对了,连连保证下次不犯,而后岔开话题,“淼淼,你这大半夜怎么就跑到我这来了,头发也不擦。”
汪淼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二话不说去解史强的上衣。
“唉,淼淼。”史强意思意思挡了两下,由着他把扣子解开。
汪淼先是心疼的拂过伤口上的纱布,然后指尖停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上面的黑色字迹内容他却一点也不熟悉,工工整整的写着汪淼。
“真的是……”汪淼的嘴唇开始颤抖,他看向史强,“你早就知道?”
史强点点头。
“但是,怎么会,我当时也想过那是可能第一句话,但我那阵子一直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明明不是……”
史强看着他的失态,温柔的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淼淼,你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
“讲座的那个大教室……”汪淼说着,也觉得没了底气,但他怎么会对史强说徐冰冰呢?
除非……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语速极快,“三体游戏,是不是三体游戏?你是那个徐冰冰?”
“是我。”
-徐冰冰?
-你好。
居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汪淼无法抑制的露出一个笑容,同时眼泪不可抑制的涌出眼眶。
史强把又哭又笑的汪淼揽进怀里,汪淼即使激动到说不出一句话,但还是避开了史强面前的伤口。
竟然是这样,幸好是这样。
月色朦胧,洒进病房里。
汪淼曾经把他的感情一把火烧成了灰。而现在,在那亿万年不会改变的月光下,灰烬中的感情浴火重生,一辈子也不会再改变。
extra
给史强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李瑶神神秘秘的递给汪淼一个小袋子。
“这是什么?”
李瑶只是笑,“有些东西,即使看上去坏了,但核心是不会坏的……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汪淼不明所以的把卡插进手机里,开机的一瞬间,大量的信息雪崩一样涌出来。
汪淼点开那一条条消息。
“淼淼,你去哪了?”
“生气了吗?”
“我很想你。”
“今天查了一个案子……”
“徐冰冰也终于脱单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是单身还是有伴,大概是你们物理上的单双二象性吧。”
后面是持续半年的自言自语,大多是一些琐事,然后就是每天不止一次的“我很想你”。
最后一条信息是,“我觉得大仲马说的很对,我应该等你回来,但我很想你,我会一直想你。”
汪淼感觉眼睛非常酸涩,他取下眼镜用掌根揉揉眼睛,自言自语道。
“我也很想你,一直都想。”
-end-
Notes:
难以想象这是我五年前想出来的梗,从看过灵魂伴侣这个设定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何用这个设定去写一个狗血的误会,五年后的现在,我把这个梗写出来送给史汪
写完之后,起码在一天之内,我对自己的剧情还是会非常自得的(自恋),真的会很好奇、很期待,看文的姐妹有没有人猜到我设计的剧情走向,有没有人通过前面埋的线索跟上我的狗血speed,或者是被我骗到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