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谓的“资产荒”,是低风险资产短缺,高风险资产过剩。
中国经济所面临的,一方面是结构性问题,另外一方面是周期性问题。当两个问题叠加起来,对这一轮经济下行所造成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现在国内制造业的增加值占全球31%,消费只占13%,这个比例明显偏低。提升居民收入、调整经济结构,是经济转型的关键因素。
白酒行业,尤其是高端白酒,还是要谨慎。可以借鉴当年日本在房地产泡沫破灭后,有哪些行业会比较繁荣。
未来的资产配置还是以收益稳定、分红率相对较高的低风险资产为主,无论是国债,还是权益类资产里的央企、大市值高分红的股票,或是黄金。过去所谓的高风险资产下跌到一定程度后,也会具备配置价值。
经济无论是上行阶段和下行阶段都是十分正常的,没有必要过于悲观,过于恐慌,在这个过程当中,结构性的机会依然还是存在的。
以下为部分观点摘录:
01
低风险资产短缺
高风险资产过剩
目前大家都非常关心资产的问题。无论是机构端还是居民端,大家都有一个普遍的感受——找不到合适的高息资产了。
相比之下,30年期国债、50年期超长期国债持续受到热捧,于是有很多声音把目前这种低风险资产受追捧的现象称之为资产荒。你觉得当前国内真的出现资产荒了吗?
李迅雷:确实,资产荒背后本身反映出大家的风险偏好下降。
根据麦肯锡的统计,2000年-2020年,中国的资产净值增长了16倍。所以中国的资产规模应该是非常大的,也不存在资产荒的问题。
现在所谓的资产荒,(是指)低风险高收益资产或低风险高分红资产出现了短缺。
而高风险资产,比如权益类的、成长性的或者是楼市,则并不短缺。
我们现在的房屋、商铺的空置率很高。
这反映出,低风险资产短缺,以及高风险资产过剩。
02
2021年与三大拐点
李迅雷:我们正处在房地产的下行周期。
短周期可以通过逆周期的财政政策、货币政策来对冲,但长周期一旦出现拐点后,用宽松的货币政策,或美国的QE(量化宽松政策)来对冲,效果都不好。
现在回过头看,2021年不仅是房地产的拐点,也是人口老龄化的拐点,还是我们的出口占全球份额由升转降的拐点。
所以,2021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份,也决定了资产荒跟“资产慌”同时出现。它是内生的,不是外力导致的。
2016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就提出房地产的高泡沫现象,所以决策者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但市场依然还是我行我素。因为房地产捆绑了太多的利益,起到了稳增长的重要作用。大家都不希望房地产过早回落。
即便是在疫情暴发的2020年,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依然火爆,这也说明跟疫情没什么关系,更多的是我们自身的结构性问题,是长期房价上涨导致房地产泡沫过大而引发的(经济现象)。
03
结构性+长周期
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问:你认为资产荒和“资产慌”并存的现象,大概还要持续多久?
这种现象在日本最为典型。日本在1991年房地产泡沫破灭后,利率水平不断下降,最终出现了负利率。
因此,我们对中国经济的问题要有一个深入的认识,一方面是结构性问题,另一方面是长周期回落问题。当两个问题叠加起来,对这一轮经济下行所造成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过去20年里,我国一直采取“赶超模式”来发展经济,这种模式最鲜明的特征是通过投资来拉动经济增长,并且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GDP的全球份额从90年代初的2%上升到18%,打造了全球最完善的基础设施,让中国的制造业占全球的比重超过30%。
但随着人口红利、土地成本、劳动力成本等生产要素的组合优势不断削弱,资本回报率就会下降,民企的投资增速大幅下降,宏观杠杆率水平大幅提高。传统的投资拉动模式恐怕难以为继。
04现阶段应该买什么?
可以借鉴日本经验
问:现在这个阶段,你觉得应该买什么?
李迅雷:总体来讲,我们的总资产是过剩的。不仅是商品过剩,资产规模也已经非常庞大。
这个庞大一方面表现在估值水平偏高。
比如,房地产。目前核心城市的租售比大概是1.5%-2%,但是全球核心城市的租售比大概是4%左右。我们的租金回报率非常低,还会有一个继续下调的过程。
资产过剩使得我们更加去追逐那些低估值、高分红的资产,这也代表了未来的趋势——我们可能更加注重避险。
所以,我认为,未来的资产配置还是以收益稳定、分红率相对较高的低风险资产(为主),无论是国债,还是权益类资产里的央企、大市值高分红的股票,或是黄金。
当然也不能一成不变。当过去所谓的高风险资产下跌到一定程度后,也会具备配置价值。
这部分我们还需要等待,也不要认为马上就见底了,不要用太短视的心态来看待这一轮长周期的调整。
比如日本当年的房地产泡沫破灭后,优衣库这种不是名牌类的消费明显上升。
可以借鉴当年日本在房地产泡沫破灭后,有哪些行业会比较繁荣。
应该说,经济无论是上行阶段和下行阶段都是十分正常的,没有必要过于悲观,过于恐慌,在这个过程当中,结构性的机会依然还是存在的。
05
比如,我们的投资在恢复,消费也在恢复,出口今年的增速也比往年要高。所以从国家统计局的总量数据来看,是不错的。
但就结构来看,还有一些问题。即供给端的增长比较快,需求端的增长比较慢,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
如果是为了稳增长去拉动投资,最终又会形成新的供给,而新的供给,对于我们当下所面临的部分行业产能过剩的问题是无益的。从今年上半年来看,我们好像没有有效地解决部分行业的产能过剩问题。
其次,财政部1-5月份的数据(6月份的到现在没有公布),财政收入增幅跟去年相比有所下降,这也反映出经济增长质量有待进一步提高。
问:目前中国经济的主要压力集中在哪些方面?
李迅雷:产能过剩。
现在国内制造业的增加值占全球31%,消费只占13%,这个比例明显偏低。
提升居民收入、调整经济结构,是经济转型的关键因素。
06
消费不足和消费降级
李迅雷:我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比较早,10年前我已经看到中国经济增长的模式,主要是靠投资拉动。
比如,修高速公路、修高铁、打隧道、修桥梁,这些(投资)有利于运输成本大幅下降,实际增加的是供给,需求端用得比较少。
因此,我发现需求端可能有点问题。
我想用通俗表达来说明这个现象,就写了《中国还有多少人没坐过马桶》。
在2015年,大量的中国人到日本旅游去抢购两样东西,一个是电饭煲,一个是马桶盖。
然后,我进行了一番调研、计算,发现中国有6亿人还没有坐过抽水式马桶;在这6亿人里,大概有4亿人用的是蹲便器,有2亿人家里没有卫生设施。
比如《中国还有10亿人没坐过飞机》,并不是他们不想坐飞机,而是他们不一定能消费得起,还有《中国出过国的人还不到一个亿》,都在说明我们的消费弱。
2021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就明确提出,把恢复消费和扩大消费放在首要位置,包括共同富裕等等。
这才是经济转型的一个关键因素。
问:因为当下经济处于下行的状态,不管是从企业还是个人收入来看,收入增加都不再像过去那样容易了。
李迅雷:对,现在出现了比较明显的消费降级。
中国奢侈品消费这两年明显减少,2020年是中国奢侈品消费的峰值,(仅中国市场的销售额)占全球的1/3。
现在,不仅茅台酒价格下跌,瑞士名表的价格也下跌(二级市场),包括名车、古玩艺术品、字画等等,价格都在下跌。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房地产周期见顶回落的迹象。
07财政政策是主要的,
货币政策也是必要的
问:拉动内需、扩消费逐渐成为全社会的共识,但我们还存在产能过剩的问题,有什么比较好的解决方法?
李迅雷:这是一个长期问题,不要期望在短期内能够解决,需要一个化解的过程。
比如,我们的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几乎比其他国家都要低。
如何能够让居民的收入增长超过GDP增长?需要进行财税改革,多渠道增加居民收入。
另外,地方政府债务压力比较大,因此失去了投资能力。
所以,还是要想方设法解决地方政府的债务压力问题,扩大国债的发行规模,通过这部分资金来弥补民生方面的缺口,这对于改善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也有帮助。
还要降低利率水平,目前居民存款已经接近145万亿(截至2024年3月末)。
如此大的规模,说明没有好的标的,大家都去买低风险或无风险的资产,或者将大量的钱存在了银行的定期储蓄,使得这部分资金没有办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还是要通过降息,降低存款比重,这对于早日走出当前经济周期有一定意义。
问:各大行的定期存款利率已经处于低位,如果再降息,有可能激发大家把部分存款转移到其他投资上去吗?
李迅雷:降息在经济下行的时候,作用不如财政政策更加直接,财政政策是主要的,货币政策也是必要的。
比如,现在大家担心房子继续下跌,如果把房贷利率进一步降低,也就是进行一个针对房地产的降息,这有利于房地产融资,也有利于结构性问题的改善。
所以,货币政策不如财政政策(有效),但还是有一定的作用。
08市场在酝酿各方面的机会
问:年初预测2024年整体经济情况时,你下了一个判断“2024年的机会会大于风险”,现在2024年已经过半,目前还有哪些值得注意的机会?
李迅雷:虽然现在投资者预期还是偏弱,但在大家一致预期偏弱的时候,机会可能也会(出现)。
比如,现在大家都丢弃了核心资产,丢弃了成长股,是否意味着它还会继续大幅下跌?
但如果(跌)到一定程度,它可能也会见底。
毕竟中国的基本面跟当年的日本相比,是有一定优势的,我们的体制、政府财力决定了我们应对周期的能力是比较强的。
所以,也要多维度思考,不能一看跌就认为是全面的跌,一看涨就认为会全面地涨,我们应该看到其中存在的结构性机会。
A股市场上国企占比较高,如果能提高国企的运营效率,对于A股市场也是利好,今后的并购重组机会也会比较多。
总体来看,这个市场经过了多年的调整,应该也在酝酿各方面的机会。
09现在出海不是一个最佳时机
问:今年有一个很热的话题是出海,中企出海又掀起了热潮,这一现象对于解决当前的经济困境,效果如何?
李迅雷:出海也反映出(国内企业生存环境)现在内卷比较厉害。
但是,现在出海不是一个最佳时机,因为人民币汇率这两年略有下调。
出海的最好时机是:
一方面,本币在持续地大幅升值;
一方面,企业有一定的优势。
在具体的细分行业里,(出海的)机会还是有的。
但总体来看,(目前出海)优势不如当年日本大型企业出海的时候,(当年日企出海)既有制造业的领先优势,又有日元升值的优势。
10当下三大主要风险
问: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当下所面临的主要风险集中在哪些方面?
李迅雷:主要风险有三个,是有效需求不足所导致的。
第一,地方政府债务风险;第二,房地产;第三,中小金融机构的风险。
这些风险都是直接接触市场的。
其实中国经济的结构性问题,在经济高增长阶段已经是埋下了;当经济增幅回落,诸多问题就会显现出来。
所以,房地产这一轮的调整应该还会再持续下去,而地方债务的压力现在依然存在。
至于中小金融机构的问题,当PPI持续下行,今后几年可能会面临银行大幅加速的收缩过程。
问:怎么看目前人口因素对经济的影响?
李迅雷:中国的总和生育率到现在为止大概是1.1,这反映出大家对未来前景的担忧。
同时,养孩子的成本也越来越高,没有相应鼓励生育的政策,这个问题还会比较严重。
关键在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更合适。
比如,我们现在要推动经济转型,传统模式就不能用了,但新的模式在市场方面缺乏影响力。
我的建议是财政政策跟货币政策应该更加积极,还是大有可为的。
11还是要降低投资回报预期
李迅雷:现在还是要降低(投资回报预期)。
民营GDP现在的增速大概在4%左右,跟以往比下降了很多。
目前,国内资金还是非常充裕的,尤其是居民储蓄的规模比较大。
但是,想让大家的风险偏好上升,还是要消除投资者对于一些问题的担忧。
比如,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要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所以,还是要遵守经济,政策层面可以更加积极,将过去不该有的担心慢慢处理掉。
12房地产还有一定的结构性机会
问:从更具体的资产构成来看,过去中国家庭里资产占比最高的是房地产,占比大概在一半以上。但随着房地产市场下行,大家普遍开始调整自己的资产比重,你觉得未来还有什么资产可以取代房地产吗?
李迅雷:房地产的占比非常高,确实存在问题。
但是,这么庞大的一块资产,要随便拿一个资产去取代也不太现实。
不过它(房地产)也是一柄双刃剑,在房价涨的时候,它对经济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在经济下行中,它也对经济下行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当大家真切地感受到楼市机会比较少的时候,才会去配置一些原来不敢配置资产。
问:近两年股市的投资回报率不是特别的理想,怎么样才是一个比较合理的预期?
李迅雷:上证综指3000点还是应该守住,这对提高人气、提振投资者信心至关重要。
从资产配置的角度,还是要配置金融类资产。
房地产虽然能够看得见摸得着,但在人口老龄化的大背景下,房地产的逻辑变了,房子可能越来越难卖了。
但是,金融资产可以选择余地比较大,任何偏好,都可以找到对应的金融资产。
问:我们看到现在的房地产市场分化比较明显,最近上海的豪宅处于被热抢的状态。
李迅雷:房地产还是有一定的结构性机会。
虽然在房价整体下跌的趋势下,一线城市避免不了房价下行。
但是,房地产跟人口迁徙有关,如果抚养比例提高、人口老龄化加速,会推动楼市下跌。
结构性机会在于人口区域的流动。
所以,我们在配置资产时,应该跟着主流思想观念,不是一旦发生了下跌,就会“暗无天日”。